第一章 该来的还是要来 - 头顶一片瓦 - 今生五十弦 18点的住院部走廊混杂着各种菜味和消毒水味,让原本紧张严肃的病房短暂的充满了一丝人情味…… 宝元儿坐在小凳上怔怔地盯着妈妈床边的监控器,此刻她的心脏也跟着屏幕上的数字变动,变得一抽一抽的疼,医生说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她在想“这几天”指的肯定不是今天,可是妈妈今天一整天都没有醒过来,哪怕是无意识的抽动一下也好;越想越觉得担心,仪器的运作声吵得她头疼欲裂,有那么一刻,她好像都能听见滴管里营养液滴落的声音,是的,她听到了,可唯独听不到妈妈的呼吸声,她恐惧的伸出冰凉的手往妈妈胸膛试探一下,很长很长才会感觉到一下微弱的跳动,这点微弱的心跳短暂的给她带来了一些平静,至少人还在,不是吗! 妹妹宝汾儿还没回来,她回家给二十几个亲戚准备晚饭了,宝元儿想着自己手机银行里的数字,心里又是莫名的一痛,她不知道1万块钱还能让妈妈支撑几天,所以等会宝汾儿回来,她们要商量一下,到哪还能去借点钱,亲戚肯定是指望不上的,早上宝元儿还因为停药的问题和姨妈吵了一架,大家已经说了不止一次要给妈妈停药了,宝元儿不怪她们,妈妈住院二十一天来,大家从外地赶来一直陪在现在,仁至义尽,很多人由最初的伤心已经转为焦躁、不耐烦,更多的是不忍心看到妈妈在这么痛苦下去;旁观者都明白,现在一切的治疗都已经没有了意义,可她不能放弃,只要妈妈在她还是一个有家的孩子,但是妈妈不在了,她就成了孤儿啊,而且妈妈昏迷前躺在她的腿上说过一句“我想回家”,她不能让妈妈就这么走了…… 值班的医生过来看看,皱着眉和护士交代了什么,又转向宝元儿问道:“你家亲戚呢,怎么就你自己了呢?”宝元儿怯懦的回答:“他们回家吃饭了,一会应该就会回来”,医生叹了一口气,拍拍她的肩膀:“让他们早点回来,我觉得情况不是特别好,你得有心里准备。”宝元儿有点蒙,仪器上的数字按照医生的指示明明还可以啊,90/60/88,怎么就不好呢?医生没有解释的走出了病房,宝元儿并没有跟上去询问,此刻她的眼里只有躺在床上微弱呼哒着的妈妈,她好像又瘦了。印象中的妈妈是一个五官姣好、身段优美的女人,可躺在床上的这个妈妈面目黢黑、凹陷的两腮把眼睛衬得更为凸起,夸张地有点像外星人,腿上的皮肤早已被药液撑的像个装满了水的气球,攥着妈妈枯树枝一样冰凉的手,宝元儿在寻求着一点点安慰,前几天偶尔清醒的时候,这双手还捧了捧她的脸…… 宝汾儿和二表哥先回到病房,给她带了点饭菜,劝她吃点,宝元儿还是一动不动的坐着小凳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过了一会宝汾儿实在看不下去,用手推了推姐姐,让她先放手去吃饭,自己代替她守会儿,宝元儿的男朋友熊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的身后,拽她起来,看着失神的女朋友,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这个比他小了10岁的女孩,跟他闹腾了八年,鬼灵精怪的个性总是给他许多惊喜,短短的二十多天被压力折磨成了哑巴,宝元儿看看熊军好像想起了什么,拉着他走出病房。 走廊上静悄悄的,陪护的人基本不太出来走动了,过了21点,病房外就熄灯了,黑漆漆的走廊让本来就胆小的宝元儿打了一个寒颤。“哥,你今晚能不能和领导打个电话请假,医生说妈妈可能也就这几天的事,我怕,特别怕,咱俩的事过后再说行吗?这几天我求你陪陪我”宝元儿轻声说道,熊军也自责的应道:“好,我现在就打,我会陪着你的,不走”,熊军不想让宝元儿在屋子里吃饭,他知道看着病床上的妈妈,她什么都吃不下,就是糊弄一下,索性进屋把饭拿出来,自己端着,让宝元儿在自己的“监视”下多吃几口,宝元儿无奈的嚼着嘴里的豆角,怎么嚼都吃不出味道,不咸不淡、不香不腥……胃被突如其来蜡一样的食物搅的有点疼。 “姐、姐,你快进来,快点”屋里的宝汾儿来不及跑出来,在那慌乱成一团,宝元儿一步跨进病房,眼见着仪器屏上数字不停的往下掉,熊军用力推了一下愣住的宝元儿“快叫大夫,快去啊”,宝元儿回过神飞奔到护士站,已经不知道怎么说话,只能一遍遍的喊着“救人,救人”,护士背了一个小箱子和医生快速进入病房,把陆续来的亲戚清理出来,宝汾儿像个受了惊吓的小兔拽着宝元儿“姐,妈能好不,能挺过来吗,能吗?”其实宝元儿何尝不想别人能告诉她一下答案,此刻的她已经从惊慌中调整过来,被咬的发紫的嘴唇在一抽一抽,她摸了摸宝汾儿的脑袋“放心吧,肯定能好,咱妈肯定能好”! 医生好像刚打了一场仗似的疲惫的走出来,看看宝元儿,小声的说道:“该准备的准备准备,看着点,不行再叫我”,宝元儿没有按照医生的嘱咐去准备,因为她真的不知道准备什么,人还躺在床上,还有呼吸,数字也都正常了,需要准备什么?可是姨妈、舅舅他们不这么想,按照老一辈的思想,寿衣一定要在人还有气儿的时候穿上,要不老人是得不到的,宝元儿坚决不同意,她不想妈妈知道他们已经放弃了,她不放弃,一定不放弃。数字稳定不到半个小时又开始往下掉,医生开始加大了剂量,依旧控制不住,不住的摇头,他问宝元儿,还用吗,真的不行了,宝元儿不信,心跳还是60多,血压虽然只剩20/40了,可是电视上演的不应该是0了才没救了吗,现在妈妈还有呼吸为什么不救,为什么不继续救呢? 医生和护士小声的嘀咕下,护士开始准备撤下仪器,宝元儿像是被抢走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一样声嘶力竭的喊着:“求你们了,别撤,我有钱,求你们了,再给我妈打一针吧,行吗?”护士的眼眶有点红,但没有说话,熊军抹了抹眼角的眼泪,跟护士点了点头,护士打出了最后一张心电图,念到:2016年6月7日早3点15分死亡!舅舅们早已经把三件套的寿衣准备好,要给妈妈套上,宝元儿反而不哭了,连抽泣都没有,默默的接过了衣服,掀开被子,没人注意到床上的隔尿垫有一小滩黄色的东西,也许就算注意到也不会在意的擦一下了,因为从此刻起,在外人眼里这个物体已经不再是“亲戚”,甚至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宝元儿止不住内心的愤怒,她喊道“轻点,我妈还没死,你们没看她拉了吗,我擦一下”好不容易穿戴整齐后,亲戚们开始有时间哭泣了,可是宝元儿还是哭不出来,她想不通,人还在这躺着,哭什么,人还在,哭什么…… 殡仪馆的车二十分钟后带走了妈妈,此前宝元儿都已经联系好,按照步骤办就好了,坐在车上,看着黄色纸棺怔怔的发呆,她不确定妈妈在这里面,好像还在医院的病床上,或者是在家里等着她回来,她用手悄悄地掀开一条缝往里看,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她更加怀疑妈妈不在这里,又用脚踢了踢纸棺,很重,根本没踢动。 办理完告别厅等事宜后,她迫不及待的只想回家,她始终觉得妈妈还在家里,已经做好了饭,等着她下班…… 第二章 一切开始的地方 - 头顶一片瓦 - 今生五十弦 北方的深秋异常干冷,尤其是在中国最北边的兰县,田地里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捡拾的东西了,4岁的苏枫和7岁的姐姐苏芳依旧一条垄一条垄的搜索着,苏枫时不时的把冻得流出来的鼻涕往已经看不清颜色的棉袄袖上抿一下,也学着姐姐的样子猫着腰在寻找着什么,此时的苏芳所有的心思都在这片冰凉的土地上,根本无暇看一眼偶尔被不知道是土块还是留在地里的秸秆根绊一个趔趄的苏枫,她左手里的小笸箩里装着20多粒今天大半天的“战利品”——苞米粒。大人们就算经过地头儿,远远望去,也根本不会有人看见那是两个孩子,有人还以为是什么移动的大猫之类的…… 苏芳有点焦急,眼见着天都快黑了,笸箩里的苞米粒还是不见增多,她擦了一下稍微潮湿的额头才发现,苏枫背对着她坐在垄台儿上一动不动,她有点生气今天带着这个拖油瓶出来了“枫丫头——”“枫丫头!起来,地上凉”,苏枫听到姐姐有点生气的语气却并不害怕,她头也不回,但有点兴奋的奶声奶气的喊着“三姐,三姐,甜,甜,你来,你来”,苏芳怕妹妹捡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几步跨过去,刚要拽她起来,定睛一看,苏枫的一只小手正在用力的掰着秸秆根,另一只手的食指一直往秸秆中间插,然后又拿出来用嘴舔一下,虽然此时的玉米秸秆露出土面的部分已经干枯,但是埋在土里的部分深挖一下,不仅没冻,运气好的话,还能扒出来几根略带青色的,苏芳又好气又好笑,这个小馋猫是有多饿,才会想到吃这个呢,看着苏枫带着亮光的大眼睛,苏芳也试了试,一股生涩、冰凉,却又甜滋滋的味道迅速填满了口腔与大脑,两个小姐妹就这么一边抠一边舔一边笑…… 回来的路上苏枫越走越慢“姐,疼,疼”,苏芳看看妹妹指着自己的腿,又看看她可怜巴巴的小模样,便蹲下来,妹妹立刻蹭的一下窜上来,咯咯咯的笑声立刻就回荡在暮色中田地里……到家门口,苏芳并没有着急进屋,而是放下有点迷糊的要睡着了的苏枫,小声的问她“枫丫头,白天三姐说的话记住了吗”,苏枫点点头“记住啦,姐”,“那你给三姐再说一遍”,“大姐,我不饿了,半个饼子就够了,白天三姐给我找好吃的啦”“真聪明,吃完饭三姐把苞米埋在灶坑里给你烫爆米花吃”,三姐看着懂事的妹妹忍不住在她皲裂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芳儿啊,你这一大天都带妹妹去哪疯啦,家里就剩你娘和二哥,你二哥一个人也拽不动你娘下炕啊”看着笑呵呵的进屋的两姐妹,苏老爹板着脸问道,还没等苏芳开口,一直在忙着往锅边贴饼子的大姐苏花接过话“爹,您别埋怨她俩,我让芳儿带着枫丫头出去玩的,娘说都在家太闹了”,苏老爹倒没有多怪两姐妹的意思,怔怔的蹲在灶坑旁边看着里面的火,半天又像是在对苏花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等明年老二13岁啦,也可以去大队挣公分了,日子就能好点了”,苏花有点不乐意“爹,不是说好让苏卿好好上学的吗,咋又提这事呢,我今年不是已经开始挣公分了嘛?实在不行,我再让东院的王婶帮我多接点纳鞋底的活,咋的也都够了”苏老爹有点愧疚的看看一边忙活一边“唠叨”的苏花,心里说不出来的愧疚,喉咙里总像有一股水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噎得慌……是啊,13岁的苏花在这个家已经是半个顶梁柱了,她就像个倔强小鹰,明明自己的羽翼还未丰满,却还要死命的把弟弟妹妹揽在怀里,不许她们受一点伤害! 爷儿几个的对话一句都没逃过躺在炕上闭目的苏母“她恨自己这个不中用的身体,更恨自己的懦弱,要是索性一了百了,也不至于再拖累家人”,眼角的泪顺着面颊淌进耳朵,她赶紧用手擦了一下,因为她最稀罕的枫丫头此刻已经跪坐在她身边,一边又冰凉的小手摸着妈妈的身体,一边努力的用自己的语言在给妈妈讲着白天好玩的事“甜滋滋的秸秆、干了的蚯蚓、金黄的玉米粒……” 饭桌上就着只有点咸味的野菜汤,6个手心大的饼子,枫丫头很快的就吃完了手里的半个饼子,刚刚要去抓掰剩下的另一半,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赶紧缩回了小手,端着汤底又喝了几下,苏花看看她又看看苏芳,苏芳不看大姐,也赶紧端起了马上见底的汤碗“我俩白天在地里捡到土豆了,就烤了吃了,现在都撑呢”,苏花刚想说什么,苏芳赶紧拽着枫丫头下了饭桌,“我俩吃饱了,剩下的给爹吃吧”,苏老爹看了眼这俩懂事的闺女,又看看剩下的2个半拉的饼子,说了句“老二,你和大姐你俩吃了吧”,苏臣拿起半个饼子像捡到了宝贝一样,边往嘴塞边说“吃土豆也不知道给我剩回来点,我也想吃烤土豆”,大姐没拿剩下的饼子,而是往苏老爹那边推了推盘子“我也饱了,爹,您吃”,苏老爹想了想,又掰成了2份,一半给了刚刚吃完那半的苏臣,一半给了有气无力的老伴,自己大口大口的喝了几口野菜汤,心里自嘲的想着“就算混了个水饱……” 对于这种家庭来说,油灯显得弥足珍贵,收拾完灶台的苏花并没有着急睡下,而是借着那盏豆粒大的火光一针针的纳着鞋底,偶尔太硬的地方实在用顶针按不动的话,就把针扎在鞋底上,然后倒着往炕沿儿上一戳……时不时回头问一下继续躺着的苏母“娘,这针走的对不,我咋看斜歪了呢?”苏母用力的抬抬胳膊勉强的给苏花再纠正一下,枫丫头的“宵夜”终于被弄好了,不顾着残留在上面灶灰就往嘴里放了一粒,烫的眉头都皱在一起了还是不舍得吐出来,用小奶牙使劲的咬开,咯嘣咯嘣,哈哈哈……苏芳把手里剩下的10来粒拿进屋偷偷地塞到苏花的手里“姐, 你吃,可香了”,苏花看着小脸被烤的通红的苏芳,心里说不出的爱怜,可是并没有往嘴里放“放柜台上吧,给枫丫头明天吃”,苏芳撇撇嘴“放那还能留到明天,半夜二哥都得起来给嘎嘣啦”,说着又把剩下的苞米粒转给了枫丫头“枫丫头,放你那小裤兜里,半夜睡觉搂好,明早丢了别跟我哭鼻子哈!”苏花想说三妹几句,可说什么呢,她也不知道…… 第三章 自个的路自个走 - 头顶一片瓦 - 今生五十弦 冬季,生产队上的活丝毫不会减少,成堆的待脱壳成粒的玉米、大豆,女人提不动百余斤的麻袋,基本都被分配去了饲养牲畜,只留下几个粗手大脚有力气的女人收拾场地而已;苏花每天的工作就是给对上的4头猪煮猪食,一天5顿,有经验的老人告诉她,猪肚子没底,给多少吃多少,一次不能往槽子里填太多,要不食不够,中间隔得时间太长,这帮畜生就该拱墙、拱槽子不安生啦,要一点点喂,多喂几次,这样虽然吃不饱,但不至于饿的祸害人…… 苏花坐在灶膛边的小凳上看着锅里咕嘟着的猪食,时不时的起来搅拌一下以免糊锅,今天她没带自己的“私活”来,前几天村里的丁大夫给娘看过病并没有开药,拽着爹在门外嘀咕半天才离开,她听不见丁大夫的话,只看见爹一边听一边抹眼角,等爹进屋,她小声的追问着“爹,大夫都说啥啦,啥时候过去取药啊,我好准备钱”,爹低声回到“没啥大事,先不用吃药了”,“那娘咋还肚子疼呢,我摸娘的肚子上那个大包可硬了,也不见小啊,好几次半夜醒来我都听见娘在哼哼”,苏老爹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苏花不明白,人有病为啥不给吃药啊,没钱我可以多干活,再不济可以朝王婶家借点,他家人都是活菩萨,肯定能借啊,她决定晚上回家的时候先绕路去一趟丁大夫家问问娘的病情。 此时的枫丫头正开心的跪在炕上让娘扎辫子,难得今天娘不叫疼,竟然还能坐起来和她玩,苏母让枫丫头拿来木梳,先小心翼翼的把枫丫头乱的像鸟窝一样的头发梳开,再用麻绳在她的头顶绑了一个“歪桃”,枫丫头有点不开心的撅着小嘴“我要两个,娘,我要两个,像大姐,这样……”说着还用小手煞有介事的比划着,苏母笑笑“等咱们枫丫头的头发再长点,娘给你扎俩,好不,现在一个也好看”,枫丫头立即乐呵呵的往苏母的怀里一扎,“娘、咯咯咯、娘、咯咯咯”……这天下午,难得在这个破旧的草房里听到母女俩的笑声!像是想起了什么事,苏母问枫丫头“你二哥、三姐呢?”,枫丫头摇了摇头“不知道”,话音未落,只听见院子里,两姐弟的叫嚷声越来越大,苏卿有点恼的嚷着“我就去看一会,你去那找啥呀,害得闫东他们都笑我,”苏芳一听更来气的回到“谁叫你不在家看着咱娘,出去瞎凑什么热闹啊!”,看着进屋的两人都面带怒气,苏母轻声问了句“咋啦,咋还吵起来了呢,芳儿,你们去哪啦,生这么大气”,苏芳听到苏母关切的话,心里虽然还有气但还是强忍着跟娘解释道“今天学校放假,明明昨晚说好在家照顾您,可溜出去玩不说,还哪埋汰去哪?”,苏母刚想安慰苏芳几句,苏卿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笑嘻嘻的脸上一点也看不出来刚生完气“娘,你说我去看啥啦?”“看啥啦”,“村头那个大地主牛二您知道不”,“知道啊,不就是那个家里有个大高中的学生的那个吗?”“他家去年过年那天不是被抄家了嘛,搜出来可多小人书啦,一把火都给烧了,听说还有一对自己私藏的银镯子,好像也被充公了,牛二直接被带走了,昨天队长去通知他家那个书呆子,告诉他他爸上吊了,让他去把骨灰领回来,这二愣子说啥都不去,还把人都轰出来啦,今早住在他家西院的李大娘看他一直没出屋,就想过去看看,你猜咋啦!”“那小子来个小日本那套——切腹了,肠子肚子流了一地,地面上的土都染红啦……” 苏母有点错愕,牛二家的小子大名不知道,村里都管这孩子叫书呆子,现在不时兴拜年啦,可是这孩子从小到大过年的时候,准保会在队里挨个家走个遍,作个揖,可是从来不要零嘴吃,就连被抄家的那天早上也是照往常的一家一家拜的,那么好的孩子除了木讷点,啥缺点都没有,咋就想不开了呢?苏芳看看苏母痛苦的表情,喊了一声得意洋洋的苏卿“那你去凑啥热闹,你看见人家血淌一地啦,闫东他们都笑你连人家院都没敢进,你能看见啥,别在这吓唬人啦!”,苏卿撇撇嘴“李大娘跟其他几个大娘站那说的,我听的真真的,还说都没人给收拾,就队长把他家炕席揭了给他盖上啦……”,苏芳听苏卿还要继续,上手就要捂他的嘴“你能不能不说了,没完了是不”“不让说拉倒,晚上我和咱爹、大姐说!”苏卿一溜烟的又跑出屋了。 苏母有点失神,枫丫头拿着小手在娘的眼前晃晃“娘,和我玩啊”,“娘有点累了,你和三姐出去玩会好吗?”苏母歉意的捧了捧枫丫头的小脸,苏芳懂事的抱过枫丫头“三姐陪你玩哈,你之前捡的嘎拉哈还有吗,三姐又给你捡了1个,还差1个咱就凑满4个啦!”,枫丫头一听立刻来了兴致,乖乖的和三姐下了炕。 苏母用手按了按又开始绞痛的腹部,并没有立刻躺下,她还在想着苏卿刚才的话,这么好的一家,虽然是“地主”,可是也没有欺负过乡亲啊,一家就剩两大活人啦,咋都落这么个下场呢!那自己呢,自己一生也没做过一件坏事,这么多人,咋就她得了这么个折磨人的病呢,要是真有那么一天,剩这4个孩子,谁又能帮她照顾,孩子他爸咋办,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拉……就这么想一会,哭一会,疼一会,再想一会…… 苏花并没有见到丁大夫,估计又上谁家瞧病去了吧,她悻悻的往家走,暗自嘀咕着,天色已经完全暗了,她得快点回去做饭,要不爹他们一定饿急了,心里想着事,脚不由的在土路上趔趄了一下,可是并不影响她的脚步,对面有一束黄黄的光,不亮,但直直的照在了她的腿下面,她紧张的刚要喊是谁,对面的人先喊道“大花,你别着急,我来接你啦”,一听声音是东院王婶家的二小子王忠良,她一下子就不那么害怕啦,王忠良和苏花同岁,在村里读初中,他说将来要去看毛主席,还要上大学,在大花眼里这些对于她来说虽然都是这辈子没办法在实现了的梦,但是对于王忠良来说,一定不是梦。“你有手电筒啦?”,苏花看看王忠良手里,羡慕的问道,“啊,这个是我爹队上发的,每个村子的队长都有一个,我看你家烟囱还没冒烟,就知道你肯定没回来,所以,就偷着拿来接你啦!”,“哦哦,那咱俩快点走,别让王叔知道再揍你”苏花捂着嘴笑道,王忠良有点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锅盖头”也跟着傻笑了起来,两个孩子就在这微微的黄色光亮里一边傻笑一边小跑着…… 晚饭后的苏花本来想把白天落下纳的鞋底给补上,可是枫丫头嚷嚷着饿,一个劲的在她怀里耍赖,好像不从她身上搜出点吃的来,绝对不罢休一样,抱柴进屋的苏芳刚把柴放下,就走到苏花旁边掏出来一个黄纸包着的东西递给她,小声道“忠良哥刚才站墙头那喊我,让我把它给你的”,苏花小心翼翼的打开‘一小包盐炒花生米’,苏花有点不好意思,刚想回三妹什么,苏芳又道“忠良哥让你也尝两粒,再分给我们,哈哈”,苏花脸红的看看了怀里的枫丫头,此时这个小馋猫正在直勾勾的盯着美味,正在借着油灯亮光写着作业的苏卿放佛也闻到香味,立即扑上来,“大姐,是好吃的不,我也饿,我饿的都写不下去啦”,苏花爱惜的看了看已经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弟弟,立刻抓了6/7粒放在他的手里,让他解解馋虫,剩下的让苏芳给全家人都分几粒尝尝,并且特意嘱咐,那个纸要留着用手抹平整给二弟做草纸用,苏卿边吃边撇着嘴“我才不用呢,那么一大摊油不说,闻着那么香,我还咋上课”,苏芳不理他的嘟囔,按照大姐说的弄完直接扔在了他的课本上……苏花默默的看看东边的墙,心里不自觉的感谢着善良的王忠良,愿他的梦想快点实现。 第四章 什么叫做没了 - 头顶一片瓦 - 今生五十弦 冬天的北风特别刺骨,即使手脚全部蜷缩在被子里,全家人紧紧地靠在一起睡,也依旧瑟瑟发抖。半夜枫丫头不停地哼唧,苏花睁开朦胧的眼睛,黑暗中伸手摸到枫丫头,小声的问“咋啦,枫丫头,你要起夜吗?”“不起夜,大姐,我,我这疼,这疼”,“哪”苏花看不见枫丫头的动作,枫丫头边哼唧边拽过大姐的手,让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此时炕上另外4口人都被吵醒了,苏老爹听到枫丫头的哼唧,立刻坐起来点亮了油灯,借着微弱的亮光一看,枫丫头已经满头大汗,小脸上的五官都挤在一起了,心想不好,不会也像她娘一样吧,赶紧和苏花忙活着给她穿上棉袄,包上被子,奔丁大夫家去。苏母不放心,嘱咐苏卿也跟着去看看,老二虽然有点害怕,但也穿好了衣服,苏花着急的安慰了下母亲“没事,娘,有可能吃坏东西啦,去开点药就行啦,很快就回来”,说着话拿着柜子上苏老爹的帽子就走,却忘记了自己的头巾。 丁大夫是个热心的赤脚大夫,他从来不会反感半夜来敲门的病人,用他自己的理论来说“不是要死人的病谁会半夜出门”,把了一会脉,又用听诊器听了听腹音,还没等丁大夫说话,苏老爹急切的问道“丁大夫,俺家枫丫头咋啦,不会也是她娘的病吧!”,丁大夫没有回答而是用毛巾帮枫丫头擦了擦汗,好声好气的问道“告诉大伯,枫丫头今天都吃啥啦?”,枫丫头依旧躺在大姐的怀里哼唧,并不答话,听到丁大夫的提问,苏老爹的心安了一些,也帮着催问她都吃了啥,好半天枫丫头小声的答道“家雀,二哥打的家雀”,丁大夫点了点头,安慰道“没事哈,一会大伯给你打一针睡一觉,拉一泡就没事啦,听话……”,苏老爹疑惑地看看丁大夫,丁大夫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刚才听枫丫头腹部没杂音,脉象有点弱,不过孩子小也正常,多半就是吃错了东西,而且她也没有呕吐,倒不是非常严重,我先给她打一针,完事后可能会有点拉肚子的感觉,看着她点,折腾2遍就好了,不过那种不干净的东西尽量别吃了啦,说不好哪只就有毒!”,苏老爹连连点头。 苏老爹看着正在给枫丫头穿戴的苏花,像是鼓起了勇气一样,有点哀求的神情望向丁大夫“丁大夫,明天抽空能再来家一趟吗,她娘疼的越来越厉害,这么挺着没病死也给疼死啦!”丁大夫有点歉意的道“苏大哥,嫂子的病我和您说过,我这医术真看不了了,要是在大城市,在首都,也许有大学问的大夫兴许也不算啥,肠子通顺了就行,再不济,坏死的肠子割下一段人也能活,可您看我这,我除了有个针管,有点自己配的中药,有点上面发的小药,啥都没啦,真不行啊……”,回来的路上苏老爹有点不知所措,借着月亮,脚下的雪被映出了亮光,路倒是不难走,可两只脚就是走不快,他反复琢磨着“‘首都’、‘割肠子’,那么长的路不知道要坐什么去,他从来没听说过这个村子还有人走过那么远的路,应该会要很多很多钱吧,把肠子割了,人不死,还能活?”,丁大夫说的每个要求对于他来说都不天方夜谭啊! 折腾了半宿的枫丫头蔫蔫的躺在苏母的被窝,并没有出去玩,睡不着的她用小手一直划拉母亲的头发,苏母有些痒痒,假装生气的道“在不老实睡觉,晚上肚肚里的小虫又起来闹你啦”,枫丫头立刻惊恐了缩回了小手,闭上眼睛假睡起来,苏母看了看怀里的女儿,心里莫名的有点酸,抱的更紧了些,枫丫头半天听不到母亲再说她,知道母亲是故意逗她,又探出小脑瓜“娘,你的头发真香,可香啦”,苏母开心的回道“香什么,都是矾水的味”“就香”……很多年后,在枫丫头的记忆里,还隐约总能闻到一股涩涩的,略带刺鼻的味道,那是她对苏母唯一的记忆…… 开春,老话讲“冻人不冻水”,村里被雪盖了一冬天的路慢慢开始变得泥泞,别说走一路,鞋子成了泥靴,如果再不注意来个“狗啃地”,那多鲜艳,多漂亮的衣服都白扯了,枫丫头就是,这个开春摔得少说也得有4次了,本来正常走路还有点费劲呢,非愿意跟着村里的那帮孩子来回跑,早上刚穿上的“新棉裤”磕到地上不知道咋的就被蹭出了棉絮,像打了败仗一样一瘸一拐的朝家走去,顾不上一身的泥土,和膝盖的疼痛,她在懊悔着“我的新棉裤啊”,看见蔫声进屋的“小泥猴”,苏芳又好气又好笑,大姐昨天刚把她的棉裤改小了给枫丫头穿上,这么一小会就脏了不说,还破了个洞,边给她收拾边说“一共2条棉裤,那条还没干呢,这条又这样啦,你就光腚在炕上玩吧,哪都别去了,晚上让大姐收拾你!”,枫丫头虽然自知理亏可是还可怜巴巴的辩解道:“马小六推我的”,苏芳瞥了她一眼“你是不是又抢人家手里的饼子了,要不人家推你干啥”,枫丫头低下头,不在辩解,心里却想着“她的饼子真好吃啊,甜的……” 天色渐长,苏花做完晚饭后,还可以趁着亮光到院子里做会活儿,虽然有点冻手,但是至少可以节省点灯油,苏老爹被王婶家叫去帮工了,自然晚饭也是在他家吃,所以她今天少做了一个饼子,可是吃饭的时候苏母只是喝了点野菜汤,并没有吃饼子,就躺下了,她有点不放心,嘱咐着苏芳在炕上看着点,有事赶紧叫她,那晚丁大夫的话,她全都听到了,她不明白丁大夫的意思,只是确定一点,母亲的病他治不了……,“大花,大花”一声呼喊顺着墙那头飞来,吓得出神的手不由得被针尖扎了一下,刚想抬头教训一下叫她的小子,抬头一看那边呲着白牙的王忠良,端着二大碗正对着自己傻笑,她的怒气也就少了几分,“咋啦,喊啥呀?”,“俺娘今晚给帮工做的荤油黄米饭,拌白糖了,让我给你家盛一碗……”,苏花有点不好意思“真的假的,是不是你自己的,没吃给我啦,”“真不是,是俺娘让俺给你的,快点倒出来,把碗给我,我还等着用呢”,苏花快步走上前结果碗,一股腻腻的香气立刻充满了整个大脑,她到碗架里拿出一个大碗,倒出来后,不忘了给另一只碗洗了洗再还给王忠良,王忠良看看干净的大碗,心里说不出的高兴,转身跑进了屋…… 苏花把二大碗里的黄米饭用小碗拨出了一平碗,心里盘算着,剩下的留给爹和枫丫头,让他俩明晚吃……,这碗给娘,这么香的饭吃过了肯定能得劲点,苏花端着碗进屋朝苏芳摆了摆手,自己小心的端着碗爬上炕推了推苏母“娘,有黄米饭,你吃点呗”,没有任何回应,苏花又推了推“娘?”,还是没有回应,苏花有点慌神,赶紧把碗递给苏芳,双手用力把苏母搬过来摇了摇“娘”,此刻的苏母枕头上一大片的汗渍,连身上的棉袄都已经潮湿,可丝毫不见回应,苏花心咯噔一下,用手指探了探她的鼻孔,好半天有一丝丝喘气的感觉,可好像又没有,她已经顾不上穿鞋,跑到院子里对着东院声嘶力竭的喊道“爹,爹,您快回来,娘好像不行了”,呼啦啦从屋子里10来口人,苏老爹三步并两步的顾不上走门,直接翻墙而过,王叔指着王忠良,“忠良,快跑,快去请丁大夫,快点孩他妈,你跟我去看看!”,又指了指自家的7个孩子“你们几个小子好好在家呆着,别乱跑”。 这边的苏家,三姐弟已经吓得哭成一团,只有苏老爹和苏花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给苏母掐着人中,擦着汗,苏母的眼珠转了转,半睁不睁,嘴里好像说着什么,可是却什么都听不见,王婶端来一碗糖水让苏老爹给苏母喝点,可是水到嘴边都顺着嘴角流了出去,王婶看了也摸了摸眼角的泪,嘴里念叨“弟媳妇儿啊,你是不是还有啥不放心的啊,你和大嫂说”,苏母用力挣扎了一下还是没能使上力气,王婶好像懂了一样,赶紧把三个孩子拽来,让她们上炕去看看苏母,“你是不是不放心她们啊”,苏母好像一下子来了点精神抬了抬手,正好摸到了跪在旁边哭的直哆嗦的枫丫头,自己的眼泪也顺着眼角束束的流了下来,她用嗓子眼嘀咕着“都成了没妈的孩子,咋办啊,都成了没妈的孩子,咋办啊”,说着手再也没力气抬起来半寸了,“王叔,大夫呢,咋还没来”苏花已经顾不得自己的态度喊道,王叔赶紧去院外看看,刚出屋迎面撞上了喘着粗气的丁大夫和王忠良。 丁大夫让大家把苏母放平,用听诊器听了听,再翻了翻眼皮,丧气的对苏老爹说,还有啥话,让孩子们快点说吧,她能听得见……似乎听到了宣判一样,苏老爹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炕上,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王叔往炕边拽了拽失神的苏老爹,衣服呢,趁还有气儿,穿上吧,苏老爹听罢,顺从的下了地,在地下的木箱里翻了翻拿出来一件褪了色的红棉袄,和双崭新的棉布鞋……“这衣裳是她嫁过来的时候穿的,还说要等大花出嫁让她穿走呢,咋就掉色了呢?”大花低声的抽泣着,接过苏老爹手里的衣服,按照王婶的话,给母亲细细的擦了擦脸和手,她的手握到母亲的手时,有点凉,还有点暖……就这么和爹把衣服给苏母穿戴完毕,她分不清,母亲走了吗,好像还有呼吸,就是不动了……陆续又来了几个邻居,母亲被抬到了院外的席子上,枫丫头不敢靠近,她不知道什么是“死人”,只是觉得现在躺在地上的妈妈和刚才在炕上睡觉的妈妈不一样,现在这个妈妈有点可怕…… 一夜未眠,苏花和苏卿跪在院子里帮着苏母守灵,苏芳和枫丫头已经被王婶带回去睡觉了,隔壁村子的亲戚也已经闻讯赶来,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一个说“拉到西草甸子烧完直接扬了吧”,一个小声说“还是连人带席子偷着埋回原来的祖坟吧”还有人说“我看还是拉到西草甸子直接埋了,深点埋,省着再被挖出啦”,这个方案得到了在场人的认可,毕竟这种时刻,活人还是要好好活着,犯不着为了个死的再折腾出事儿来,只有苏老爹一言不发,他不是不赞同,也不是赞同,他只是觉得“人跟了我一辈子,到头来,就是一副席子了事,对不起人啊” “葬礼”在第二天举行,10余人的队伍,没有纸钱,没有唢呐,没有棺材,连几个孩子的哭喊声都被空旷的田地冲散到听不太清,半天的时间所有的亲戚都已经回家了,苏老爹带着4个孩子回到家,炕上的枕头、被子还在,就是躺在上面那个善良的、苦命的女人已经不在了,按照习俗这些死人用过的东西都是应该扔掉的,也有人说,人都没拉,还留着这些伤心的东西干啥,但是对于破败不堪的苏家来说,这些东西都珍贵不已,怎么可以随便就扔了呢…… 第五章 不同的选择不同的命 - 头顶一片瓦 - 今生五十弦 没有苏母的日子里,苏家的小院虽然也会偶尔传来笑声,可更多的是苏老爹的叹息声,隔壁王婶热心肠的给他保过几次媒,可苏老爹都看不上眼,要不回人家说对方孩子也多,要不干脆连理由都没有,就打发了,慢慢王婶也不在上心这件事,转眼冬去春来,2年一晃而过,枫丫头也到了上学的年纪,苏花早早地帮她改好了书包,并且从王忠良那要来好多铅笔头,细心的用麻绳头缠好小木棍,为了庆祝枫丫头上学,王忠良特意把父亲从县城买的一块香橡皮送给了她。可是枫丫头却并不开心,她的小脑瓜里还是整天想着玩,想着院子外面的小伙伴……她不再梳那个“小歪桃”,而是让大姐按照二哥的样子剪得短短的,可本来她的发丝就硬,这么一剪短,枯黄的头发就像通了电一样,立刻全部“站起来”,像是个炸毛的小狮子。 此时的苏花已经长成15岁的大姑娘了,同样枯黄的头发被她编成2根整齐的辫子顺从的贴在耳后,虽然都是捡的王婶的旧衣服穿,但并不影响她的天生丽质,从去年起,就不断的有媒人登上门来,可还没等苏老爹回复人家,苏花每次都急忙给人家往外推,苏老爹知道苏花在想什么,这两年她已经不仅仅是几个弟妹的大姐,更多时候都是在扮演着母亲的角色,守护着他们,守护着家……,晚饭后苏老爹看苏花一直在收拾厨房,就是不见进屋,他知道姑娘是在有意回避着自己,但有些事他决定有必要和她谈谈了,不管咋滴,也不能耽误了姑娘的终身大事啊! “大花,你先别收拾了,爹想和你唠唠嗑”,“爹,唠啥都行,要还是想给我保媒,就别说了”,苏老爹有点不好意思开口,正常这些话应该苏家母女俩人私下唠的,现在他这个老爷们只能硬着头皮自己来“大花儿,今天人家韩婶给你说的这个是她娘家韩家油坊屯的大户,韩景学家的老二,也才16,都在生产队,当一年半会计的学徒了,这以后肯定是个精明的,错不了”,苏花不愿在听父亲夸下去“爹,我不稀罕,您总让我嫁人,我真走了枫丫头谁管,谁下来挣工分,苏卿现在在丁大夫那做学徒,人家不要咱粮,不要咱票儿,还让他白吃白住,您还能要老二的工分啊,那不得算人丁大夫家的嘛!您也别想让苏芳下来,女孩要是不识几个字,以后就算嫁了好人家也是个睁眼瞎,白受人轻贱”,“你看你这是说啥话呢,爹没想让老三动,但也不能因为俺们拖累你一个啊,再说了,就算现在说婆家,过完礼还得一年后过门呢,咱这不是先定下来也不耽误嘛”,苏花有点激动,她明白爹的苦心,但是她更明白这个家的不易,如果她再不帮爹分担一些,凭着他自己,咋能撑下来呢?而且再过1年,也得给苏卿物色媳妇了,聘礼从哪出?这些话她不能直接说给苏老爹听,因为她想的这些问题,苏老爹肯定也在想,她不能用鞭子抽父亲的心。半天苏花下了决心“爹,您不用劝我啦,我肯定不嫁,我就愿意在家呆成老姑娘,您要是不要我,我就出去就院子搭个窝棚,省着碍你眼”,在屋里写作业的苏芳听到父女俩的对话,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她一万个舍不得大姐出嫁,可她也知道,这个年纪的女孩都已经说好了婆家,再晚几年大姐真就成了没人要的老姑娘啦……父女俩的谈话以没有结果而告终! 曾经六口人躺在炕上,连翻身的余地都没有,而此时一家四口躺下去,中间好像隔了好远,风也趁机钻进被窝,把每个人的心吹的冰凉……苏芳睡不着,她轻轻的唤了声旁边的苏花“大姐,你睡着没”,“没呢,咋啦”,“呃,我,我不念书啦,我要去队上干活……”,“说啥疯话呢你”,苏花一下子反应过来她肯定听见了晚上苏老爹和自己的谈话,“大姐,我念的够多了,现在下来干活,你就能踏实的嫁人啦”,“不许瞎说,你和枫丫头好好的,大姐才踏实呢,大姐没福气,不能进学校,你俩得争气好好念,以后兴许就能走出去了……,睡吧”,苏芳在品味着大姐说的话,走出去?去哪,去别的村子?还是去镇上?还是去县里?她没想过,真的没想过,她谈不上爱学习,只是因为大姐一直再说女孩要识字才有出息。 枫丫头第一天去上学,穿着新改的衣服,跨上绣上小花的书包,包里还装着半块饼子,别提心里有多美啦,在她心里上学就像是一件更好玩的事,可以穿新衣服,可以吃饼子,可以……可半天下来发现并不是,老师讲课的时候让每个同学都把手背到后面,还不许吃饼子,也不许她和旁边的同学说话,老师让每个人做自我介绍,就是说说自己叫什么,几岁啦,家里都有谁,轮到她时,她说自己叫枫丫头,老师告诉她不对,这里不能叫外号,要告诉大家你叫苏枫,她看着笑的呲牙咧嘴的同学,心里盘算着,再不让我吃,饼子都坏了…… 太阳慢慢的开始落山,苏芳和王忠良一起站在学校门口等枫丫头放学,中学本来就在小学的对面,中间只隔了一间土路,而且,乡里15个村子的孩子都在这读书,所以每到上学、放学的时候,路上显得格外热闹,混在人群里的枫丫头耷拉个脑袋被推着往出走,王忠良眼尖,先看见了小不点,伸着脖子喊道“枫丫头,我们在这呢,快跑几步”,枫丫头见到两人早已没有了清晨的兴奋劲,撇着小嘴回道“别再叫我枫丫头啦,老师不让”,哈哈哈,俩人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王忠良忍着笑附和起来“好的,苏枫同学,苏枫小同志,咱们回家吧!” 入秋后,天气依旧闷得吓人,多说几句话,都感觉呼吸困难了,一家人在院子里围在小矮桌上喝着大碴粥,枫丫头半天不说话,可小眼珠一转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三姐,明天我们放假吗?”“哈哈哈,你们才上学一天,就想放假啊”“那啥时候放假啊”“休大礼拜的时候就放假啦,或者农忙的时候也放假 ”,“那得啥时候,明天能休那个拜不”,“不能,你还得上好几天呢?”枫丫头不在提问,她皱个小眉头在想着什么,可这个小脑瓜又能想明白什么呢? 晚饭后苏花在擦干净的桌子上裁剪一块大红色的花布,这是后院韩大娘家大姑娘下个月过礼要穿新衣服的料子,韩大娘一个人忙不过来,让苏花帮着裁个大襟,在农村,定亲过彩礼和结婚是同等重要的事,所以在那天两方人都要穿的体面进行仪式……王忠良又出来背书了,声音不高不低,正好一字一句的传进她的耳朵,虽然那些之乎者也她一句也听不懂,但就是听得舒服,王忠良抬头望向苏花手里的布料,突然有点调皮的想逗逗她“大花,你这是再给自己做嫁衣吗?”,“读个书还能分心,你不想考大学,不想去北京啦!”,苏花知道王忠良在逗她,也故意调侃起他来,“那是自然要的啊,我就怕你到时候不知道嫁哪去了,看不到了”,苏花有点害羞“一个大小伙子整天把这些挂嘴边有啥出息,好好看书,我哪也不去,就在这等你回来告诉我北京啥样,毛主席是不是比画像上还伟大”,王忠良肯定的点点头“嗯嗯,以后我就把我看见的都告诉你”,两人不再搭话,一个忙着手里活,一个背着手上的书…… 转眼又是四年,四年里,苏芳早已不再读书,开始上生产队干活,也有人开始给她做媒,日子稍微好过了一点,苏老爹也不再急着,他想让女儿自己挑个可心的,唯一让他上火的是苏卿的亲事,姑娘已经砍妥,可是对方人家提出的“三大件”虽然不多,但对于这个刚刚恢复点生机的家来说无疑是难于登天,苏芳明白父亲的难处,思来想去,她同意了韩家油坊金家的亲事,不仅是因为金家老二会养牛,也因为他家的礼金确实多……于是多亏丁大夫作保,苏卿娶了下四合屯的孙家三姑娘,人家看重了苏卿的手艺,虽然礼金没有给足,但为了不委屈人家,苏老爹还是在自家院后面的房基地上给小两口垒了一件草房,并且从队上借来几根木头,让东院王叔打了几件家具,苏芳也大方的把金家送过来的3大块布料和一块崭新的手表分给了新嫂子,不管怎样,总算总算了了苏老爹的一桩心事。虽然小两口另外开伙的事,让苏花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太待见这个新弟媳妇,但苏老爹却不放在心上,没什么比儿子成家重要,这个饭在不在一个桌上吃,这个家分不分都不重要……。 第六章 没有人的成长一帆风顺 - 头顶一片瓦 - 今生五十弦 随着苏芳的出嫁,苏家小院一下子冷清了许多,苏卿小夫妻俩很少到前屋来,准确的说,要不是大姐做了什么好吃的叫上他俩,新媳妇恨不得能在后院的墙上再开一道门才完美。 晚饭的时候,一家三口都好像各怀心事,并不多言语,在苏花眼里,马上读五年级的苏枫并不让人省心,最近她总缠着自己想不念书,为了玩竟然还逃了几节课。 吃完饭,又像个假小子一样在院子里鼓弄着,就是不写作业……看着苏枫在自家小园里一直蹦跶着玩,苏花有点生气,之前家里条件那么差,还拼命供着弟妹读书,现在条件好点了咋就不知道珍惜呢, “苏枫,赶紧回屋写作业,要不明天老师让你罚站的时候别回来哭啊”,听到大姐带着怒气的喊声,苏枫虽然立刻从小园里跑了出来,但并没有去写作业,而是端出了老爹平时用的烟笸箩,开始卷里面的烟纸,苏花气的够呛把头扭过去不再看她,空气有点尴尬,她吞吞吐吐地向大姐央求道 “大姐,我能不念了吗,我现在只要坐在教室,头疼的就像要裂开一样,我真不是念书的那块料”,苏花听到妹妹不争气的言语更加生气,噌的一下,从小凳上起来质问道 “枫丫头,从小到大,姐啥都依你,也啥都像着你,大姐不求你以后能做什么大学问,但咱是不是得识字儿,是不是得有点出息”, “我已经识字了呀!”苏枫小声的辩解道, “你这就满足啦,你才多大,你才认几个字,人家忠良哥都马上念大学了,不还是读着呢吗?人家咋不嫌自己识字多呢!” “他读不了大学,都不让他们考大学啦”,苏花非常惊讶妹妹的话,蹲下来看着苏枫 “不许胡说,你听谁说的,你咋知道忠良哥不能考大学啦”,苏枫有点怕瞪着眼睛的大姐,但还是如实回答 “爹和王叔说话的时候我听到的,王叔还说过几天队上还得来好多个学生干活,说那叫‘开天辟地,敢为先锋’”。 苏花不再质问妹妹,她有点失神,王忠良知道这个噩耗了吗,为啥每次从县城回来一个字都没提过呢? 也许他还不知道?不可能啊,王叔肯定已经告诉他了呀,一夜未眠……吃完早饭,苏枫不情愿的挎着书包出门了,苏花草草的收拾了一下厨房,就要和苏老爹赶着去田里干活,还没等出门,就听见村里的喇叭喊着 “喂喂、喂、请父老乡亲们每家至少出俩人6点半准时到村口老井的地方,迎接我们的新同志……”苏花看看苏老爹 “爹,这是要去迎接谁啊?”,苏老爹想了想没有回答,只是说了句 “去了就知道了”,村口已经聚了差不多小一百人啦,大家都在面面相觑,心里盘算着到底迎接什么人物,远处拖拉机的隆隆声,好像提醒了人们, “主角就在这里”,上面还坐着4个人,看不清长相,但隐约能看见他们胸前好像都绑了一朵大红花,王叔作为大队长站在队伍的前面,一手攥着2页皱皱巴巴的纸,一手拿着个铁制的喊话筒。 轰隆声越来越近,苏花才瞧清楚4个人的模样,其中一个正是昨晚让她担心的王忠良,车停稳后,4个人接连跳了下来直接站在了原地,王叔有点激动地冲上去,分别和他们握手,4个人中有人呲着牙丝毫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有人腼腆的低着头像个安静的小姑娘,也有人怯怯懦懦的怕生,而王忠良却只是怔怔的看着远方,眼神并不聚焦,没有内容,只是望着……有些失神,苏花看着有些心疼,这还是那个几年前从这里出去的男生吗,眼前的这个人相貌除了更加成熟些,个子更加高了,其他并没有其他改变,但给她的感觉就是不一样了,那个眼里曾经充满了星星的男生此刻就这么失落的杵在那,好像根本听不见周围的演讲声、鼓掌声,苏花想和他说点什么,可是大庭广众,而且隔着这么多人,说什么呢? 她也不知道。后来她才知道原来王忠良这届的毕业生都没有考上大学,准确的说,是学校压根就没让他们参加考学,而是让他们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有些思想觉悟高的同学都主动申请去了更加偏僻贫瘠的新疆等地,留下来的要不就是不想离家太远的,要不就是还对考大学抱有幻想的,王忠良就是后者,对于这些留校生,学校会主动帮他们联系周边农村的生产队,以便响应上面的号召,尽快投入到报效祖国的大潮中去。 那个爱笑的马大林被分到了苏花那组,用他的话来说 “我要用知识喂出高质量的猪”,几个善良的大嫂子忍不住哄堂大笑 “俺们喂得这些猪不用学知识,只要给吃的饱长膘就行”,马大林笑呵呵的挠了挠自己的寸头 “那我有的是力气,我可以多割猪草行吧!”,另外两个徐春学、韩大战分别被分到了农具组和会计组,王叔有点不忍心王忠良去干农活,把他分到了宣传组。 由于马大林是外乡人,不能每天回家,所以只能暂借住在王叔家里,徐春学、韩大战虽然不是本村人但所幸家离得不远,每天收工后走个40分钟也就到家了,所以不必借宿。 这几年王婶家的老大、老三、老四相继娶妻、出嫁,三间草房正好空出来一间供 “这两个知识分子”住,在王叔眼里,王忠良不仅是自己的儿子,现在更是组织上的任务,所以必须好好 “接待”。欢声笑语中的时间过得特别快,新来的马大林简直就是个长在笑点上的男生,不仅嘴甜,还肯干,一天下来把这几个大嫂子哄得笑声不断,初来乍到的他还不知道怎么回到住所,这个小任务自然落到了住在他家隔壁苏花的身上,两个人把剩下的猪食都切好后也准备收工啦,马大林自来熟的拍了下苏花的肩膀 “苏花同志,咱们现在是战友加邻居了,以后你教我干活,我送你回家”,苏花被眼前这个乐观的大男孩也逗得笑出了声 “你还是和她们一样叫我大花吧,要不我听着总感觉要战斗去一样,我有什么教你的,你饿的时候怎么喂自己,就怎么喂它们!”哈哈哈,俩人笑的前仰后合的往家走去,离家不远处,苏花好像想起了什么,她不好意思的指了指几百米外那个矮矮的小草房 “大林,那是我家,我家东院就是你住的地方,我有点事先不回去了”,马大林还没从喜悦中跳脱出来,应了声 “那你小心点,我先去参观我的新家咯”。望着走远的马大林,苏花立即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她知道这时候有个人不一定回家,大队的房子空无一人,更别提点灯了,黑漆漆的有点吓人,苏花不死心,绕过前排的房子径直朝后面的宣传室走去,也是漆黑一片,但是门却没锁。 苏花轻轻的推开了门喊道 “王忠良?”,王忠良显然被苏花吓了一跳,他立刻把一个本子塞进了书包,看清来人是苏花之后才敢送了一口气,苏花看着有点受惊的王忠良疑惑地问着 “灯也不打,看什么呢?”,王忠良没有回答而是反过来问道 “这么晚了,你在还不回家,那谁给苏大爷和枫丫头做饭啊?”,苏花见他不回答也就不再追问, “那你还不快点和我回家,在这磨啥洋工呢!”,王忠良叹了口气,他明白苏花不是在抱怨他,他现在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面对现实,他很感谢苏花,她就是那个肯拽他的人…… 第七章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 - 头顶一片瓦 - 今生五十弦 被苏老爹打了几次之后,苏枫更加坚定了不读书的想法,她始终觉得自己不是读书的料,新学期开始,说什么也不愿意再走进学校,苏老爹没办法也就依着她啦,犹豫不满十三岁,生产队不允许挣工分,苏枫只能暂时在家帮着大姐忙活。此时的二嫂马上就要临盆,但苏卿白天基本上都在和丁大夫在卫生所里,就连中午饭都不回来吃,苏枫必须去后院给二嫂做饭,苏卿会时不时的往家里拿几个鸡蛋或者一碗白面,或者其他吃的,都是看病的患者送的,有多的时候二嫂会托人带回自家,但从未提过给前院送点去,苏老爹倒是不太在意,他也总劝告俩姐妹,现在饿不着了,已经是老天爷照顾啦,不要惦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王忠良每天依旧很晚回家,没人知道收工后他在那间黑漆漆的广播室做什么,王婶倒是问过几次,但每次都被王忠良搪塞过去,他知道就算说了也不会有人理解,弄不好还会连累家里人被扣上“有资本主义思想”的帽子。只要不赶时间,苏花照例每天都会去叫王忠良回家,马大林发现苏花每次只和自己走一半路然后就要他先回去了,时间久了,他好像也知道了这个不能说的秘密,并且自觉地帮二人保守了起来。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是人们最闲的时候,当天的劳动基本都已完成,对于女人来说剩下最有趣的消遣活动就是“唠闲嗑”,无论是道听途说还是八字还没一撇,在她们这,你一言我一语的不一会就成了准准的真事儿,今天也是一样,几个人闲来无事开始了今天的“话题”,“你听说了吗,王队长家的二小子要找人保媒啦”,“咋没听说呢?王队长媳妇就连外乡的媒人都托遍了”,“那么远你咋知道?”“我大伯嫂老家来人说的呀”,“也是,人家老二是高材生,生的还好看,看现在这架势,估计早晚接他爹的班子,是得好好挑挑……”,几个人热火朝天的议论着,却并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苏花表情逐渐变得僵硬,在她的记忆里,她没有玩伴,从小到大,自打记事就是照顾弟妹,要非说有朋友的话,那也就只有王忠良了,是他在那么难熬的日子里一次次既帮助她又用自己的方式维护着她的自尊心,她也真心希望他能实现自己所有的梦想,可从没想过有一天也需要希望他能找到一个最优秀的媳妇。 马大林自然不会往女人堆里扎,闲暇之余他都会找其他几个小伙伴玩,可今天王忠良不在,徐春学神秘兮兮的告诉他俩,王忠良被他娘带去相新媳妇去了!马大林有点惊讶,在他心里,王忠良不是和苏花是一对吗,为什么又去相亲呢?还是他误会了呢!他心里总是隐隐有点担心两个小伙伴,没有心情在玩下去,他匆匆赶回了猪圈,正巧听到大家也在议论这件事,而苏花的表情自然也没有逃过他的眼睛。难得俩人一起回家,但马大林一句笑话也讲不出,他想问问苏花到底是怎么回事,可觉得不合适,又想逗逗眼前这个忧伤的姑娘,也觉得不合适,俩人一路无语…… 不远处的吵骂声把苏花的思绪拽回现实,听声音是王叔在骂王忠良,俩人不禁面面相觑,立刻朝家奔去,到了院门口,俩人又不敢进去,马大林不好意思的看看苏花“方便的话,我能去你家坐会不,正好我想和苏大爷学一下怎么绑扫帚”,苏花点点头,带着马大林 拐进了自家的院子,苏老爹看了看回来的俩人,立刻明白了,微微的叹了口气,也不催促苏花做晚饭。院子那边的骂声并没有停止……“这件事由不得你,读书都读傻啦,分不出好赖话了是不”,“人家姑娘论长相论家世咋就配不上你”,王叔不停地数落着,王忠良倔强的跪在院里,既不认错,也不求饶,“爹,我想念大学,现在还不想结婚”,“啥时候念,上哪念去,国家都不让考了,你上哪念去”,王叔被气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声调丝毫不降,“和你一样大的,谁不是已经都有孩子啦,就你还不务正业!”,“读书怎么是不务正业呢!”,“挺大个小伙子不想着养家糊口,天天想着没边的事,不是不务正业是什么?”,“人活着不能仅仅为了填饱肚子啊,那和牲畜有什么区别啊!”,王忠良的话彻底把王叔激怒了,二话不说转身进屋拎出了王忠良终日不离身的书包,哗啦一下把他高中的几个课本倒在了地上,“别以为天天晚回家我就不知道你在鼓弄什么,你小子就是没享够资产阶级的福,我让你异想天开,我让你想”,说着随手拿起窗台上的火柴点着直接扔在了书本上,小小的火苗掉在油纸包成的书皮上瞬间变成了变大,王忠良眼见书被点着,顾不得找根棍子,直接爬过去企图用手去拽回来几本,王婶见状立刻抱住了儿子,边哭边往火堆外托,“老二,你听娘的话,咱不读书啦,好好过日子行不,算娘求你啦,你这么弄再伤着自己是在要你娘的命啊”本来还倔强拧着头的他,此时哭的像个委屈的孩子,任由母亲拖走,坐在地上再也一句话说不出来,他的书就是他的命,可没有娘没有爹,他哪来的命啊,为了读书,他废寝忘食,可以连命都不要,可是不能为了读书连父母也不要啊!堂堂七尺男儿现在为了几本书竟然连命都不要的往火堆里扑,此刻还哭成这样,王叔逐渐恢复了励志,他走上前一把拎起了王忠良“爹真的是为你好,咱生的年月不好,老天爷不让咱做学问,这就是命,是命咱就得认,不能抗着是不”,王忠良看看眼前也满眼泪水的父亲,顿时不知道怎么回应,王婶看着不再争吵的两父子,也帮腔道“老二,你爹说的对,咱虽然不能读书啦,可是老天爷照顾你,让你托生王家,不比那些半道就饿死的强多了吗,听娘的话行吗,应了这个亲事,以后踏实过日子”,王忠良绝望的看着眼前的父母,他可以认命,但是不能苟且的活着,“行,我听您俩的,不读书了,也不做梦了,以后好好过日子,但是结婚的事我要自己做主,我要娶谁我自己说了算”,“你做主?你要娶谁?我听听”“大花”,王忠良坚定地说出了两个字,王婶惊讶地看看王叔,王叔也没有料到儿子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可是要是不答应的话,也真怕这个傻儿子在为了书和做傻事! 院这边苏花和马大林大气都不敢喘的在院子里听着隔壁的吵闹,直到听到后面的对话,苏花完全楞在了原地,作为20岁的“老姑娘”,她甚至以为这辈子就这么一个人过了,却从来没有奢望过有一天,一个这么优秀的男孩会告诉父母要娶的人是她,马大林率先从惊讶中醒悟过来,哈哈大笑“大花,听见了吗,听见了吗,王忠良说要娶你,他说他要娶你!”,苏花怎么没有听到,她只是不知道接马大林的话,更不敢确定刚才的话是不是真的,脸一红直接钻进了屋不再出来,苏老爹问她怎么啦,是不吵了吗,王叔有没有饶了王忠良,苏花一概不答,她觉得现在的脸一定红的像猴子的屁股。 王家吵架的事不知道怎么就在村里传开了,有人私下议论早就看他俩是眉来眼去,也有人说这俩可人儿是青梅竹马,也有人说这两家是门不当户不对,也有人说大花这么能干肯定能把日子过红火。为了儿子,王队长可以妥协。就在事情议论发酵几天之后,王叔和王婶郑重的来苏老爹家说亲,苏老爹自然高兴,彩礼什么的都凭王家赏,只要对大花好。除去家世不说,王婶对苏花倒是一百个满意,自小看着长大的勤快孩子,错不了,临近年根底下,腊月廿八,赶着王队长的生日,好事成双,两位新人的亲事就简单温馨的办完了…… 第八章 离开的才是最幸运的 - 头顶一片瓦 - 今生五十弦 大年三十,新婚的苏花婆家虽然和娘家只有一墙之隔,却也不能回来过年,不过王忠良早早的送来了一条五花肉和半袋白面;苏卿要带着媳妇去丈母娘家过年,因为媳妇说明年有了孩子再回去就不方便了。晚上苏老爹和苏枫坐在炕上捏着饺子,两人半天没有说话,相比别人家除夕夜的热火朝天,苏家却有点冷清。苏老爹看着抿着嘴低头擀面皮的苏枫,想逗“老姑娘”开心,便故意说道“丫头啊,今年咱家也包肉馅饺子啦,而且是白面的,管够吃,没人跟咱抢,开心不?”苏枫知道爹是在安慰她,可是她却真心高兴不起来,她宁愿像从前那样一家6口围着桌子,哪管只啃大饼子和野菜汤,也好过现在冷清的吃着肉,可是她不能说给爹听,她不能让爹心里更难受,便夸张的笑道“可不开心嘛,今天我要吃40个,爹,碗架里有一小包白糖,一会我包2个糖饺子,咱爷俩一人咬一个‘福气’”,苏老爹顺着苏枫的话也跟着笑起来“好好,就咱爷俩,咱爷俩都有福气”。 吃过饺子,还不到半夜,买得起炮仗的人家更加热闹,全家都出来放炮仗,苏老爹知道苏枫爱热闹,他劝苏枫去隔壁大姐家溜达溜达,看他家放鞭炮,苏枫摇摇头“我都这么大啦,早就不愿意玩那些啦,我就愿意和您在家呆着”,说着顺手拿起老爹的烟笸箩卷起了纸烟,爷俩坐在炕上,听着院外面的鞭炮声,又是一阵沉默。苏枫看看愣神的苏老爹,有点心酸的问道“爹,您也会把我嫁出去吗?”,“傻丫头,到岁数自然是要嫁人啊,等你也找了好婆家,我也算对得起你娘啦”苏老爹感慨的答道,“我不想嫁,我想在家陪您一辈子”,“不许说傻话,哪能不嫁人啊,咱也没毛病,也不比别人短啥”,苏枫不想在继续这个话题“爹,咱不唠了,反正我嫁哪您就跟着我去哪!” 13岁的苏枫终于可以去生产队挣工分了,那个春节后,她好像一下子长大了许多,不再那么贪玩,也开始操持家务,照顾老爹,二嫂生下了个儿子,这可把苏老爹乐坏了,他朝王婶家借了20个鸡蛋,加上自家攒了大半年的30个鸡蛋,好不容易凑够了50个,他还特意让苏枫早点下工,准备给大家伙煮点红鸡蛋,明天去队上发。爷俩忙着用自家的小锅几个一锅的煮着,连晚饭都忘了吃,有说有笑的盘算着一会找苏卿商量下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苏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看他俩并没有注意到自己,便轻声咳了咳“爹,我来了”,苏老爹一看是二儿子,咧着嘴角让儿子进屋“在那站着干啥呀,快进来,枫丫头一会就煮好啦,你给你媳妇先端走20个,剩下明天咱去队上发,咱苏家后继有人啦!”苏卿有点尴尬并没有找去拿已经煮好的鸡蛋,苏枫盛出来剩下的几个看看二哥“咋啦,二哥,你要是着急你就先回去,一会我和爹一起过去看二嫂和大侄儿,爹还没见到大孙子呢!”苏卿听到苏枫的话,才吞吞吐吐的说“爹,您俩先别过去了,我丈母娘和她四妹过来照顾啦,屋太小,进不去”,苏老爹依旧开心的笑道“行,儿媳妇刚生完孩子,我这个老头子过去也不合适,那就改天再去”苏枫有点不高兴的看着二哥“二哥,你来就为了告诉爹别过去啊,那你站在院子里喊一声不就听见了嘛!”,苏卿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爹,我丈母娘让我把鸡蛋拿走,毕竟以后这苏家的人情都得我走动,明天鸡蛋我发行不”,苏枫一听气更不打一处来,刚要发作,苏老爹赶紧拽拽她胳膊朝苏卿说道“你丈母娘说的在理,拿走吧,都在盆里呢,你妹刚煮好”,苏卿不再搭话,进屋端起鸡蛋就往外走,苏枫生气的喊道“别忘了把我家盆送回来——”,那个“我家”特别加重了语气。 送走儿子,苏老爹像霜打的茄子,蔫坐在厨房的小凳上,眼睛怔怔的盯着只剩白开水的小锅,却并不进屋,苏枫心里虽然气二哥这个“妻管严”,更心疼爹,她上前蹲在苏老爹身边轻声的安慰“爹,您别多想,我哥也是怕您累着,对啦,您还没吃饭呢吧,我给您热大碴粥”,苏老爹点点头,背过身抹去了眼角的泪…… 转眼五年,大姐给王家填了两儿一女,二女儿高烧肺炎没能救活,为此苏花足有好几个月才缓过劲儿来,二哥家填了两个大胖儿子,三姐家也生四个孩子,不过老大生下来就有抽风的毛病,是不是得就会抽一下,还不到6岁,就去世了;“这个世道就是这样,每个人家里的孩子都多,人多了,命也就贱了,不值钱了,能活下来的,都是好将养的”,苏老爹抽着纸烟坐在门槛上对着正在挑豆子的苏枫感慨道,时不时的狂咳嗽几声,苏枫听着 苏老爹的咳嗽声起身直接抢下了他的纸烟 “爹,人家丁大夫不是说不让您再抽烟了嘛!你现在咳嗽的整宿都不睡,别以为我听不见啊”,苏老爹尴尬的笑笑“我都60来岁的人啦,啥没经历过,还怕这点咳嗽”,墙头那边有2只小手扒在上面,却只漏出来半个小“锅盖头”,伴随着吭哧吭哧的声音,苏枫知道这是那个淘气的大外甥又在翻墙,便起身走过去,一把从墙那头把他拽了过来,又好气又好笑的说“我说王大志,放着好好的门你不走,非要翻墙是不,要是哪天这墙被你推倒了,看你爸不揍你,到时候可别喊爷爷喊姥爷的啊,谁都救不了你”,眼前这个5岁大的小男孩是苏花家的大儿子,十分淘气,却也十分聪明,他笑眯眯的挣脱了小姨的手,直接跑进姥爷的怀里“我才不怕呢,我爸要是打我,我就找我姥爷,我姥爷帮我教训他”,苏老爹哈哈大笑“对,哈哈,姥爷帮你教训他”,王大志从自己前大襟的小兜里掏出2个小糖球,有点脏,估计之前放在手里玩了好久,一颗直接塞在自己的嘴里,一颗塞在了苏老爹的嘴里,爷孙俩乐成一团,“姥爷,我爹给我们买的,没有小姨的份”…… 苏老爹爱惜的抚摸着外孙的额头,“快回家吧,一会吃饭你妈找不到你该着急啦”,王大志咯咯的笑着“小姨,拽我过去”,苏枫真拿这个小魔王没办法,又按照他的“指示”把他拎了过去,苏老爹眼见着跑远的外孙想了想对着苏枫说道“丫头,你大姐要生老四啦,身子重,你这边抽空得过去帮帮忙,别总在咱家待着”,苏枫点了点头“知道了爹,昨天我还过去帮大姐缝新褥子了呢,王婶还夸我俩感情好呢!”苏老爹笑笑“你们是亲姐妹,这是应该的”,“爹,我姐说王婶他们把村西头那个地垫完地基啦,过段时间垒完房,晾干了就和王叔搬过去了,这房子就留给我姐他家五口住了”,“嗯,人家的事该帮忙帮忙,你别掺和哈”,“知道了,放心吧,爹!” 苏老爹咳嗽的越来越严重,好几次,痰里都带着血丝,人也是肉眼可见的消瘦下来,王忠良带着岳丈也去乡里的卫生所看过,开了一些止咳药和止疼药,但是作用并不太大,虽然苏花和苏枫都心急如焚,但是却也无能为力,晚上躺在炕上,看着佝偻着身体不停忍着咳嗽的爹,苏枫心里有点害怕,她下地点了一把柴火烧了点热水递给苏老爹,苏老爹愧疚的看看眼前这个最小的女儿,已经都是18的大姑娘了,可是婆家的事还是没有着落,每次对方听到她要带着个病歪歪的爹,就立刻打起了退堂鼓,喝过热水的苏老爹缓过来一点,有些话他觉得是时候应该和苏枫唠唠了,“丫头,你困不,要是不困的话,陪爹唠会行不”,苏枫压根就睡不着,立刻扶苏老爹坐起来,并给他围了围被子,“丫头,爹不能陪你一辈子啦,你得好好的活着”,苏枫一听眼泪扑的一下掉了出来“爹,您说啥呢,咱爷俩是要作一辈子伴的啊,别说不吉利的话”,“丫头,你听爹说,爹知道自己日子不多啦,爹没什么能留给你的,只有眼前这个破草房,虽然不值钱,但是至少能遮风挡雨”,苏枫拽着苏老爹的手,不想要他继续说下去,苏老爹给苏枫擦了擦眼泪继续道“你还要记住,人活着到什么时候都只能靠自己,没有人应该一辈子对你好,除了你的父母和你自己,兄弟姐妹都不能,有爹在,你们是一家人,爹不在了,你们就是亲戚了,懂吗?所以别怨你二哥”,苏枫不再说话,伏在苏老爹的腿上轻声抽泣…… 一个艳阳的下午,苏老爹的咳嗽声由急促慢慢变得安静,苏芳和苏枫跪在炕上给老爹慢慢的擦着身子,任由眼泪淌着,苏卿两口子站在炕沿边紧锁着眉头、苏芳的丈夫和王忠良站在门口张罗着亲戚们,屋里的哭声让这两个大男人的眼眶也不禁湿润了,三妹夫金贵凑到姐夫王忠良旁边“姐夫,这边有我和苏卿看着,你回家看看大姐,她正在做月子,可别让她哭坏了身子”,王忠良想了想说,“那行,我回去看一眼,马上回来”,还没进屋门就听见了苏花的哭泣声,王婶抱着刚出生的老三在一旁安慰着“好孩子,不哭啦哈,忠良和你王爹都在那张罗呢,啥都不带差的,等你出了月子,让忠良带你去看行不!”苏花依旧坐在炕头低着头哭,丝毫不听劝,王忠良心疼的看着已经哭肿了眼睛的媳妇,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大花,别哭了,你看你哭,孩子也跟着难受是不”,王婶也附和道“可不嘛,你不顾自己也得顾顾小的啊,这要是伤心大劲回奶了,三丫头吃啥啊”,苏花听着便不再大哭,转为抽泣,两个儿子也懂事的坐在炕上拿着毛巾给妈妈擦着眼泪…… 当年苏母的遗体只是草草的埋在了西草甸,早就找不到坟包了,所以没办法并骨,大家只能按照大致方位把苏老爹葬在了那里,一个上午的吹吹打打,送走了众亲戚后,三姐和姐夫也要回家了,苏芳心疼苏枫,不想要她自己在这住着,央求着金贵带她一起走,金贵有点为难的解释道“媳妇,咱家2铺炕睡着七口人,真的挤不出地方了呀,也不能让我晚上去牛棚睡,是不”,看着为难的三姐,苏枫懂事的安慰着苏芳“三姐,我知道你为我好,放心吧,我就在咱家住,我胆大,换地方,我反倒睡不着了”,苏芳没办法,把身上的粮票还有点碎布票都给了苏枫后,和金贵赶回了家。 晚上,睡不着的苏枫就呆呆的坐在炕上,四周静的可怕,可是她并不点油灯,在她心里点与不点,那点光亮都照不明自己的心,借着月光,她摸起烟笸箩像往常那样卷着纸烟,眼泪顺着嘴角掉在了胸前,有点凉……,脑子里不断的在想着那句话“有爹在,你们就是一家人,爹没啦,你们就是亲戚了!”是啊,此刻的她只有亲戚,没有家更没有家人了! 第九章 没有家的日子 - 头顶一片瓦 - 今生五十弦 苏老爹的“五七”,苏花和苏芳带着女婿早早地回到小院,按例女儿们要在“五七”的时候给逝去的父或母烧“五七花”,众人带着祭品要去拜祭苏老爹,苏卿要大家再等等,众人心里在想马上日头都上来了,这种事赶早不赶晚,老二这是要做什么啊,只见苏卿媳妇从自己小院也捧着一盆纸扎的“五七花”快步走来,苏枫不解的问道“二嫂,这花都是女儿给烧的,你拿它干啥”,苏卿媳妇脸上浮出要哭的表情“我苏爹对我就像亲闺女一样,我得按自己姑娘的习俗走是不!”见众人不说话,用手肘暗自怼了下苏卿,苏卿连声道“是、是”,众人不再询问,任由她自说自话,路上偷偷的给苏花使了个眼色“你看吧,准没憋好屁”,苏花本来就为了没见到爹最后一眼痛苦不已,她不想在爹坟前让兄妹几个吵架,所以赶紧掐了一下苏芳的胳膊“别挑事——”,一切仪式顺利的结束后,苏芳两口子赶着回家干活,便推辞了苏枫让她们“回家吃顿饭再走”的要求。 回到小院,苏花赶紧在锅里贴了几张饼子,熬了点白菜汤,一会王忠良还要赶回大队开会。饭桌上,几个人相对无语,王忠良先打破了沉默,“枫丫头,以后你有啥打算啊?”苏枫默默的咬着饼子,并不答话,看她并不言语,王忠良也不好意思再问,这时苏卿媳妇倒是突然咳了一声,“老四,苏爹现在也走啦,按理说呢,二嫂现在说这话不合适,但是咱们还得活着不是?”苏枫没有抬头,她懒得看二嫂那副样子“啥事,二嫂,你就直说吧!”,苏卿媳妇一听,立刻接茬“那二嫂可就直说啦,咱们苏家二老去世,除了这间草房啥都没留下,按理来说,肯定是要分给咱们子女的,但是咱家男丁就你二哥,而且你二哥俺家也是2个带把的,将来是要传代的,所以这个房子吧,理应分给你二哥”,苏枫没料到二嫂竟然会提出这个要求,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作答,见苏枫不做声,苏卿媳妇继而转向王忠良,“姐夫,你说我说的没错吧,你和大姐给做个主吧”,苏花也没想到弟媳会说出这个要求,但按照老礼儿,好像也没错,他俩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回答,苏枫吸了吸鼻子“行,那我一会就收拾一下东西,搬到后院去,你家4口搬过来吧”,“那可不行啊,后面那房子可是要留着给你大侄子以后成亲用的啊!”苏卿媳妇立即回绝了苏枫的要求,王忠良有点怒气,但还是耐着性子的问“那枫丫头住哪啊”,苏卿看看媳妇又看看大姐立刻补充道“还是住这呗!”,王忠良有点不可思议,“哪有小姑子和兄嫂在一铺炕上睡得啊,再说啦,你家两个小子也越来越大,这也不方便啊”,苏卿媳妇转转眼珠道“那不怕,先将就着呗,老四还能一直不嫁人啊咋地!”苏花看看把嘴唇咬的发白的苏枫,心疼的摸了摸她的手,“要不来大姐家住吧,大姐家三铺炕,够睡”,没等苏枫同意,苏卿媳妇立刻拒绝道“那可不行,老四是咱们苏家人,去你们王家算怎么回事啊,再说啦,这要是在队上算工分的时候,还能算给你们王家不成”,王忠良轻蔑的瞥了瞥嘴,没想到苏卿两口子打的是这个主意啊,“住也行,苏枫是姓苏,可是也是我王忠良的亲妹子,枫丫头,你要是有啥委屈的,就站院里喊,你姐和你姐夫一定第一时间冲过来”。苏枫无奈的笑笑,爹尸骨未寒,自己怕是马上连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啦…… 19岁的苏枫不像是别家的女孩,没事秀个花,缝个叶儿什么的,她有着干不完的活,二哥照旧白天是不在家的,可苏枫每天中午必须回来给两个侄子做饭,不过她现在没有家里的钥匙,二嫂说钥匙多了怕弄丢了进贼,反正苏枫中午和晚上回来的时候家里都会有人在,可实际上好几次苏枫中午急匆匆的跑回来时都被一把锁隔在门外,等晚上的时候才知道二嫂又带着2个孩子回了娘家。 晚饭过后,苏枫端来大洗衣盆在院子里开始洗这个家的衣服,不过好多衣服她都没见嫂子和孩子穿过,她有时甚至在想,是不是嫂子把娘家衣服都带回来洗啦,不过冒出这个想法后,她又自嘲的笑笑,苏枫,你这把人心想的太坏了,院这边王大志踮着脚尖轻声的喊着“小姨,小姨,我爸让你过来一下”,苏枫擦擦手上的水,看看屋里,悄悄的走过去“说啥事了吗?”,“没有,就是让你现在过来”,苏枫一个纵身越过墙头,她可不想走大门让嫂子看见,回来准会又问个没完。 王忠良家正在吃着晚饭,见苏枫进屋,苏花下地赶紧给妹妹又拿了一双碗筷,苏枫赶紧摆手,“姐,我吃过啦”,王忠良笑笑“吃过了也再吃点,你看看你瘦的,像个黑猴”,苏枫尴尬的坐在炕沿边并不上前,“姐夫,您找我啥事啊”,王忠良快速把把手里的馒头三下五除二的塞进嘴里,喝了口汤,用毛巾擦了下嘴,站起来笑呵呵的看着苏枫“好事,枫丫头,你想不想去县里干活”,“去县里干活?干啥?”苏枫有点不可思议的看着姐夫,王忠良继续说道“你就说想不想”,“想,当然想啦,可是干啥啊,我要是不会咋整啊”,“想就行,没啥不会的,县里汽水厂来乡里招人啦,一个乡招仨,咱村有个名额,我给你留下啦”,苏枫听得眼里放光,可是还是不自信的问道“姐夫,我除了种地,洗衣服做饭,别的也不会啊,人家做汽水我哪会啊”,“不让你做,让你拧瓶盖,不用手拧,你就看着机器,往上摆就行,这些都有人教的”,苏枫有点激动道“真的吗,那我去!”,苏花看着高兴的妹子,心里也说不出的高兴,故意逗她,“你连工钱咋算都不问,就去啊,万一啥白干呢?”,苏枫嘿嘿笑着“白干我也去,只要给口饭吃,给个铺盖,就是让我睡地上我都干”,王忠良看着开心的姐妹俩,美滋滋的说“别听你姐胡说,人家那是工厂,哪能白干活,一个月12块钱,虽然没有人家正式工赚得多,但是包吃住,攒下的都是你的,行的话,后天就要走啦”,苏枫大吃一惊“这么多啊,那我不是很快就可以奔小康了吗,哈哈”,王忠良被这个开朗乐观的妹子逗得也乐开了花。 苏枫悄悄的翻过墙头,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她不想嫂子看到自己这么开心,洗完衣服后,她准备和二哥唠唠,没想到这次二嫂倒是爽快,立刻就同意了,不过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每个月必须往家送7块钱,因为两个侄子也到了上学的年龄,需要钱供他俩读书,苏枫爽快的答应下来,在她看来,即使二嫂全部都要,只要放她走,她也开心。 县里汽水厂一车间的王主任亲自来乡里接三个女工上岗的,这是苏枫第一次离开家,更是第一次离开村子,坐在拖拉机上的她也不知道是被颠的睡不着,还是兴奋的睡不着,厂区很大,人也很多,他们到的时候正是中午,王主任直接把三人带到食堂,热闹的人群端着饭盒不停地朝前挤着,王主任问她们带饭盒没,另外两个小伙伴摇了摇头,不过苏枫心里却是兴奋不已,临走前,姐夫把乡劳模大会得来的一个崭新的铁饭盒送给了她,说到这里兴许用得上,王主任朝食堂借来2个盘子分给另外两人,又给三人一张饭票,让她们也去人群中排队,临走前,还悄悄的对三个女孩说道“打饭的王师傅人很好,如果看给的不够吃,就和他直接说,他就会多给你分点”,三个女生有点害羞的站在队尾拍着,轮到她们时,2个大盆已经都只剩点底,苏枫排在最后,王师傅用勺子使劲的刮刮盆,不好意思的看着这个瘦瘦的姑娘说“不好意思啊,姑娘,今天才少,这不到半勺了”,苏枫笑着回道“没事没事,师傅,够吃了”,王师傅想了想,把盆往一边歪一下,用勺子接着汤,然后倒进了苏枫的饭盒,又转手给苏枫多拿了一个两掺面的馒头“姑娘,多给你的馒头,你将就沾汤吃点哈,下次,大叔多给你打点菜”,苏枫的眼眶突然有点红,这是自从苏老爹走后,第一次有人怕她吃不饱饭,她用力的点了点头,王师傅有点奇怪这个孩子,怎么好好地就要哭了呢! 第十章 如人所愿 - 头顶一片瓦 - 今生五十弦 通过厂里的上岗前培训,苏枫被分到一车间上工,一天下来,右胳膊酸的几乎抬不起来,她都不记得今天码了多少瓶盖,只觉得今天右胳膊几乎没放下来过,洗漱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也不知道是床太软还是胳膊太疼的缘故,她在想,还是家里的炕睡得舒服,也不知道撑到了几点才稍微迷瞪着。第二天早饭过后,工人陆续到了车间,苏枫摸摸依旧酸疼的胳膊,并没有抱怨,不过速度却没有昨天那么快,因为动作慢,上一道工序划过来的汽水瓶都没有压上瓶盖就穿走了,组长过来检查了两次,都是皱着眉头走的,她有点害怕,厂子会不会因为她做不好而开除她,没办法,只能咬着牙加快速度,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旁边多了一个小伙子,像是营养不良的样子,瘦瘦小小,个头也就比苏枫高个脑瓜尖,不过眼珠却特别清澈,两只毛茸茸的大眼睛又给人一种可爱的感觉,苏枫看小伙子在帮自己码瓶盖,心里不由得一暖,旋即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低声说了句谢谢。 小伙子倒是自来熟的样子,笑呵呵的说道,“我说你是不是傻啊,你没看每条带上都站着2个人吗?就你这只有你自己,不慢就怪事啦!”被小伙子一提醒,苏枫才抬头观察了一下周围,正如他所说,基本上每条带上都站着2个人,两个人一个基本就是负责大把从地上抓瓶盖往传送带上扔,另一个就站在那负责码整齐。组长第三回过来检查,正好看见站在那抬头张望的苏枫,立刻严厉的说道“这么一会又划过去多少瓶没压盖的汽水,你能不能仔细点,动作快点。”,苏枫立刻红着脸应声道“嗯嗯,知道了知道了”,组长刚要走,回头又转向那个小伙子“侯晓华,你在这干啥呢?”,侯晓华并不怕组长,“我在这还能干啥,干活呗!”,组长没好气的看着这个浑小子,“别在这瞎浪费功夫,卸完瓶盖赶紧回你车间去”,“回去也行啊,那你得给我姐再配个搭档啊”,“在这瞎认啥亲戚呢?赶紧走!”组长不想再和他犯口舌,“你要是不派过来一个啊,那我就只能在这帮忙啦,回头麻烦您和我叔说一声,我调到一车间来啦,省着他找不着我”,组长突然觉得喉咙有点发紧,“咳咳,知道啦,你快回去吧,要是厂长知道你调到我这,还不得把我这组长的位子给你啊!”,大家伙听到俩人的对话,不由得哄堂大笑,侯晓华朝愣在原地的苏枫眨眨眼睛,“姐,组长答应给你派搭档啦,我明天再来看你哈”,说完歪带着小灰帽,手插着裤兜走出了车间。 被分过来和苏枫在一组的女孩叫孙珍,两个人的配合果然轻松了不少,竟多出了少许聊天的时间,孙珍趁组长不注意,偷偷地凑到苏枫耳边好奇道“喂,你和那个小魔王到底什么关系啊,我可听到他一口一个姐的叫着啊”,苏枫疑惑地解释道“我也是刚认识他,没有关系啊”,孙珍神秘的笑笑“哈哈,我可听说厂长的兄嫂姓苏啊,那你……”“不不不,我可不认识厂长,更不认识他家亲戚啦,”,孙珍继续小声道“没事,知道了我也不会说的,放心吧!”,说完便不再搭话,麻利的干起活来,苏枫觉得有点可笑,这一切也太巧了,不过这和她却是没有关系啊,话说回来,厂子里的人也太长舌啦,这么七拐八拐的消息都传的出来。想到这,也不禁逗乐了自己…… 晚饭后难得的清净,厂里的绝大数人已经回家,只留下少许的单身同志或是外乡调过来的临时工,苏枫坐在厂区的一颗大树下乘凉,眯着眼睛看着将落未落的太阳,突然听到远处一声,“姐,你在这干啥呢,地上不凉吗?”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白天那个侯晓华,苏枫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他,便应声道“在这歇会,这不凉,白天都被日头晒得滚热啦!”,侯晓华一蹦一跳的跑过来,一屁股坐到苏枫旁边,倒也不避嫌,反倒弄得苏枫有点不好意思,苏枫稍微往旁边挪了挪,问道“你咋不回家?”,“回哪?我家也不住这个县”,苏枫看了看眼前这个男生,好像跟白天吊儿郎当的样子不太一样,现在的他不说话时有点文静,文静的有点压抑,苏枫好奇道“厂长家不是住县里吗,你咋不去住?”,侯晓华歪过头看看苏枫“你都知道啦!”,“对呀,我不仅知道你是厂长的亲侄子,我还知道你妈妈应该也姓苏”苏枫坏坏的逗他,这下反倒侯晓华有点不好意思啦“你这消息还挺灵通的呢?”,苏枫继续道“你不会因为我也姓苏,跟你妈妈一个姓就帮我吧”,“不是,不是,姓苏的多啦,你就别问了,我就是看不惯她们欺负新人”。 过了很久她才知道,原来侯晓华的身世也不算好,他家本来也是农民出身,只是叔叔机缘巧合当了汽水厂的厂长,可是侯厂长只有一个女儿,当年为了响应上山下乡的号召,直接支援了大西北,中间来过一封信,说是怀孕了,准备和当地的一个农民结婚,侯厂长气愤的回信说如果不拿掉孩子回家的话,就和她断绝关系,可就是这封信过去后,女儿从此杳无音讯,再无只字片语传来,侯厂长和夫人既生气女儿的不争气,也担心女儿的安危,可是没有一点办法,几年后侯晓华父亲带着他来串门,听到弟弟家的难处,竟然提议把侯晓华过继给侯厂长家,这样既可以解决哥哥一家的生计问题,自家也可以有人传宗接代了,再者,有了儿子,厂长的位置兴许也就能坐久一点,就算以后让儿子接手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后厂长家衡量一下,欣然接受了这个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儿子”,已经开始懂事的侯晓华不能反驳“两个父亲”的决定,不过习惯还是改不了,只是依旧管侯厂长叫叔,侯厂长夫妻俩待他自然如亲生一般,并不在意那个称呼,初中读完,侯厂长直接把侯晓华调到厂里,给了他一个闲差,每天早上就是负责把瓶盖和汽水瓶运到各个车间即可,其他时间他就可以随意支配了,可也不知道是侯晓华的叛逆还是性格使然,越大越有点不懂事,因为厂里有人议论他家过继“攀高枝”的事和对方打了好几次假,警告、处分都不怕,慢慢的大家都用眼神开始“交流”,不过私下的留言更加难听,更有甚者谣传侯晓华本来就是侯厂长的私生子,只是怕被处分,所以才用这种方式让他认祖归宗……在大家眼里侯晓华就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异类,大家鄙视着他,却也羡慕着他的“一步登天”,那天早上侯晓华照例送材料,到一车间时正好看见手忙脚乱的苏枫,同样瘦弱的身体,倔强的眼神,让他仿佛看见了第一次进城的自己,侯晓华一打听才知道是乡下新来的,正在被组长“调理”,所以想帮一把苏枫…… 苏枫倒不在意这些谣言,更多的时候她有点心疼这个倔强的孩子,他这个年纪本来不应该承受这样的流言蜚语,所以平时帮着侯晓华洗洗衣服、床单被罩,偶尔也会帮他缝一下磨烂了的外裤裤裆,侯晓华自然一口一个姐的叫着,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这是一对亲姐弟。苏枫也毫不介意的把自己那个已经没有自己位置的家讲给他听,善良的侯晓华知道苏枫的处境后,时不时的会给她带来一些惊喜,橘子瓣糖,的确良布,桃酥……每次从叔叔家吃过晚饭,他也会用饭盒给苏枫打包点回来,这一年,苏枫生平第一次喝到了汽水,第一次吃到了排骨,也是第一次穿上了塑料的凉鞋……有时候躺在床上,苏枫会偷偷的掐自己一下,疼得龇牙咧嘴后,她又忍不住捂着嘴咯咯的笑着,自从爹走后,她第一次又有了和家人在一起的感觉,虽然每个月自己只能剩下5块钱,除去买日用品,偶尔再帮侯晓华添双袜子什么的,所剩无几,可那种实实在在的踏实感还是让她幸福的想哭,她相信只要自己肯吃苦,好好干,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经过1年的历练,苏枫已经是一名成熟的女工,那一双快而灵巧的手让工友们都羡慕不已,这一年,竟然也有隔壁车间的大姐帮别人来保媒,可是她总是婉言谢绝,她现在只想好好工作,攒钱,这样才有安全感,以后的日子对于她来说还来不及规划。 像往常一样,吃过早饭准备上工的苏枫,还没进车间门就被王主任叫到了办公室,苏枫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一路上忐忑不已,看着紧张的站在自己面前的苏枫,王主任也不墨迹,立刻解释道“苏枫同志,不是你自己的问题,今早你们乡来电话,你姐夫说你二嫂摔坏了腿,需要你回去看看,让你收拾收拾,一会正好有乡公社进货的车来厂里,你可以搭车走,赶紧回宿舍收拾一下行李吧”,听到这番话,苏枫焦急的问道“王主任,我二嫂严重吗?”“那我就不知道啦,你姐夫在那边说的也急,就是要你赶紧回去”,“哦哦,那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收拾”,回宿舍的路上她想拐去侯晓华的车间告知他一下,可是时间紧,她耽误不得,路上正好遇到他车间同事,她只好上前请求道“李师傅,麻烦您和侯晓华说一下我家里有急事要请假几天”,李师傅倒不是好信儿的人,爽快的答应下来,并未多问。 她并不知道这次请假竟然改变了她的一生…… 第十一章 都是一家人 - 头顶一片瓦 - 今生五十弦 匆匆赶回家的苏枫并没有进去家门,上锁的屋门更让她感到不安,她猜想是不是过于严重而去了县里医院,不敢多想,她立刻跑向大姐家,正在院里带着弟妹玩耍的王大志看见小姨,高兴地扑上去,“小姨,你咋回来了呢?”,“大志,你妈呢,在家吗?”来不及逗他,苏枫焦急的问道,“在屋啊,小姨,你放假啦?”王大志歪着小脑瓜笑着,这一年,但凡小姨回来都会给他带好喝的汽水,好吃的糖块。苏枫没时间和这个小屁孩解释直接跑进了屋,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妹子,苏花有点疑惑地问“你咋回来啦?今天放假吗?”苏枫大吃一惊“姐,不是姐夫让我赶紧回来的吗,说是二嫂把腿摔断了!”,苏花立刻放下手中做了一半的新衣,她往炕沿边拉拉苏枫,“你先坐,别着急,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啊,你姐夫咋告诉你的啊!”,“姐,早上我们主任叫我说乡里来电话,说是我姐夫,告诉我二嫂摔坏了腿,让我立刻回来”,苏花心中暗叫不好,她拍拍气喘吁吁的苏枫,“枫丫头,你别着急,二嫂是把摔着啦,不过只是从凳子上滑了下来,挫了一下腿,不过你二哥已经看了,没伤着骨头,不严重,这不今天还带着孩子回娘家去了嘛!”,苏枫疑惑地听着大姐的话“那姐夫为啥着急让我回来啊”,苏花摇了摇头,喊了一声大志,让大志去大队把他爸叫回来,大志一溜烟的跑出了院,“枫丫头,等会你姐夫回来问问咱就知道是咋回事啦,我先给你做点饭,你就在这待着,别着急回去”,苏枫无奈的笑笑“我倒是想回去了,大门锁的死死的,我也进不去啊!”。 两姐妹坐在炕上聊了几句,不一会王忠良进了屋,看见苏枫也是一脸的惊讶,“枫丫头,你咋回来了呢,放假了吗?”,苏花听见王忠良的话,赶紧问道“你没去乡里给枫丫头打电话吗?”,王忠良摇摇头“我闲的没事啊,一堆活干不完还往乡里跑啥,再说啦,好好地,我叫枫丫头回来干啥!”,苏枫嘟囔着“这就奇怪啦,主任不可能骗她啊,到底是谁打的电话啊”,王忠良又问了苏枫一边事情的经过,心中已猜出七八分,但是并不好意思说破,嘴上说“既然回来了,就当请假回来歇歇,明天赶紧回去”,苏枫轻轻点点头,她隐约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正好赶着中午,苏花做了一盆疙瘩汤,让王忠良吃完再回大队,苏枫却什么都吃不下,她还在想着那通电话。 一下午就这么坐在炕上看着大姐做手工活,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几个熟玉米粒大家分的都好开心,想着想着,苏枫不禁鼻子一酸,王大志蹑手蹑脚的窜上炕用力的一拍,才把她拽回现实,“臭小子,你又吓小姨,看我不收拾你”,嗔怪着的苏枫作势要打这个调皮的侄子,王大志没有多躲,反而把小手卷成话筒状喊了一句“周扒皮回来了!”,苏枫瞪着眼睛看着侄子,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苏花立刻抬头道“让你瞎叫外号,回头你爸听见又该揍你啦”,王大志撇撇嘴“我爸也叫”,苏花瞪了孩子一眼,尴尬的说道“你二嫂应该是带着孩子回来了”,苏枫噗嗤一笑,立刻下炕穿鞋准备回家,苏花不放心的叫了声“等下,我和你一起去”,“没事啊,姐,我自己回去就行,兴许整错啦”苏枫拒绝道,苏花没有接话,顺手整理了下头发,紧跟着她出了门。 原来不只是二嫂带着孩子回来了,连苏卿也仿佛约好了一样回到了家,看见外面进来的苏枫两姐妹,二嫂笑嘻嘻热情的招呼 着“四妹,你可总算回来了,赶紧上炕坐”,苏枫没有上前,站在炕边看着她道“二嫂,你这腿好点了吗?”,二嫂听闻赶紧揉了揉右侧膝盖“哎呀,妹子,你不在家,这两个孩子一天天把我忙活的啊,累死个人,这不嘛,一不留神,差点再没站起来,你哥说这伤筋和动骨一样麻烦,咋地也得百十天啊!”,听着二嫂的话,苏枫有点明白了,“行,那我请几天假,在家带大丰和二丰,你就好好养伤吧”,苏花有点气不过,转头看向不做声的苏卿“我咋听说人家说是她姐夫从乡里打的电话呢,老二,你今天去乡里卫生所了吧!”,苏卿回避着两姐妹的眼神,并没有回答,二嫂见状赶紧接过话茬“孩她爸,我都说我这是小伤了,你还非得把四妹折腾回来,这些传话的你说也不负责任,哥和姐夫还能听错啊!”,苏枫不想再看这两口子唱双簧“好了,二嫂,你也别怨二哥啦,他不也是心疼你嘛,再说啦,二哥白天上班,家里孩子和你谁照顾,无论是谁叫我回来都是应该的”,二嫂听着苏枫的话,满意的点了点头,朝苏卿喊了一声“四妹刚回来,你赶紧做饭去啊,大家都饿了”,苏卿听着立刻应道“好,好”,苏枫卷起袖子,“二哥,我做吧。”苏卿没有推辞,说了声,那我抱柴火去啊! 累了一天的王忠良躺在炕上,看着已经睡熟的孩子们,心头不禁一热,此刻踏踏实实的日子,让他曾经受伤的心正在一点一点愈合,自从父亲退居二线,把队长的职务让给他,王忠良每天忙得都像是陀螺一样,他想用自己的文化,自己的能力,实实在在的帮父老乡亲干点实事,现在上面的政策一天一个样,好像要翻天一样,有的人觉得是个好事,也有保守的老人并不看好,可无论怎样,再不会比前几年更差了吧,胡乱的想了一会,他突然眼睛一怔,怼了怼马上要睡着的苏花,“大花,你睡着了吗,我有事和你说”,苏花迷糊的应了声“咋啦?”,王忠良问道“今天苏卿两口子咋说的,到底是谁让苏枫回来的?”,苏花懒懒的答道“说是苏卿打的电话,电话那头听错了,传成说你让回来的”,“我咋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呢!”王忠良质疑道,苏花困得有点心烦“大晚上不睡觉,你在这瞎猜啥呢?”,王忠良也觉得自己有点小人之心了,不过还是一字一顿的和苏花解释道“大花,你听我说,本来老二媳妇摔的就不重,根本就不需要人伺候,再者,就算需要苏枫请假回来伺候,那直接告诉就行,为啥要撒谎呢?我觉得他俩是怕苏枫不回来,那为啥非得苏枫回来不可呢,我觉得很有可能因为这次分地的事儿!”,此刻苏花已睡意全无,黑暗中,她瞪着眼睛看着丈夫“你瞎说啥呢,这和分地有啥关系啊?”,“我猜他俩是想苏枫回来,这段时间分地的话,苏枫的地自然是在谁家住就分给谁家啊,可如果她要是不回来,这事就不一定怎么安排啦!”,苏花生气的道“你把我弟两口子想成啥人啦,这一天天的就瞎琢磨,赶紧睡觉!”,嘴上虽这么说,苏花心里听丈夫这么一点拨,好像也明白了,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可如果真是这样,岂不是耽误了枫丫头的工作,万一再因为这事,被开除咋办,她想着明天要不要找机会和苏枫唠唠……王忠良知道自己说到了苏花的痛处,便不再做声,翻过身睡了! 早起,苏枫忙活完家中的活,准备去乡里往汽水厂发份电报,她还要告诉侯晓华一声,暂时不能回厂里了,还没等出门,二嫂叫她说道“四妹,一会回来你去大队上报个道哈,回来的话,咱得去挣工分啦啊”,苏枫应了一声,便出了门,看见苏枫走出院子,在自家门口张望的苏花赶紧跑过去,叫住她“枫丫头,你要去干啥?”,“姐,我去乡里发电报,跟厂里请个长假”,“必须请长假吗,我看你二嫂这样子,应该几天也就没事了吧”苏花有点支支吾吾的说道,苏枫想了想“算了,大姐,昨天话都说道那份上了,我再走,得让人咋讲究我啊”,苏花心疼的看看苏枫,不再阻止“行吧,那你早去早回吧”。 回来的路上,苏枫想着过去的一年,好像做了一场美梦,梦里有奔头,有快乐,可是梦就得醒啊,这就是她的命,但愿时间不用太长,但愿一切能早点结束…… 日子一下回到了从前,每天早出晚归,每晚躺在冰凉的炕边,她总是在想这辈子还会不会回到汽水厂,从那天走后,侯晓华再也没联系过她,是不是还在气她的不辞而别,恍惚中,她好像又听见了刷刷刷的传送带声…… 一年一晃而过,要不是侯晓华的到来,她几乎已经忘记了那段幸福的时光,冬天天黑的特别早,队上的人回家也会提前很多,可对于苏枫来说,她更愿意过夏天,长长的日头,她可以早早的出门,很晚回来,近半年二嫂已经不让自己中午回来做饭,理由是大丰和二丰都已经上学,中午都带了饼子,家里就不用不开火了,苏枫倒无所谓,反正自己已经习惯每天两顿饭了。晚上下工后,苏枫紧着往家走,晚饭是需要她做的,可是离家不远处,她发现自家的烟囱已经开始冒烟,“二嫂做好饭了,那还真是难得!”想到自己可笑的想法,苏枫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从窗户望去,屋子里的人已经围着桌子在吃饭,苏枫见坐在炕里面背对着窗的人,好像是二嫂的娘家妹子,进屋一看果然是,苏枫立刻笑呵呵的打了招呼“凤儿,你来啦!”,凤儿答应着“嗯,过来看看我姐,快坐下来吃饭吧”,苏枫瞧了一眼桌子,一盆大碴粥,一碗大酱,或许因为自家妹子来,二嫂特意炒了一盘毛葱炒鸡蛋,金黄的鸡蛋发出阵阵诱人的香气,两个小伙子也狼吞虎咽的吃着,家里难得一次吃这么多鸡蛋。苏枫转身去碗架里取来碗筷,可回头刚一上桌,发现二嫂已经用老大吃完的饭碗挑出来半碗的毛葱,见苏枫上桌,二嫂立刻不抬脸的说道“剩这点鸡蛋给你二哥留着吧,别用筷子豁楞了”,苏枫明白了,这半碗毛葱是给自己夹出来的,她并没有说话,也没有动那碗连个蛋星儿都不沾一点的毛葱,用筷子抿了点酱混在碗里就吃了起来,饭吃到一半,苏卿也从外面回来,看见小姨子来家做客,也热情的打了招呼,端起饭碗准备吃饭,可看到苏枫面前的半碗毛葱突然脸红了起来,他太了解自己的媳妇了,这样的做法让他这个做哥哥的心里实在也真是过意不去,由自顾的去外屋的墙上取了一头大蒜,进屋来把大蒜剥好扔进酱碗。苏枫抬头,感谢的看了二哥一眼,其实二哥除了有点惧内,对自己还是很好的,辛辣的蒜让给只有咸味的粥瞬间添了些滋味。 二嫂看着苏卿的举动,突然阴阳怪气的说道“你这今天是咋啦,菜不够吃啊咋地,还给自己加菜”,见苏卿没有理会自己,二嫂索性放下了筷子开始数落起来他“我看你这是又犯馋病了是吧,放着好好的菜不吃,在那装什么可怜相啊!”苏卿小声嘟囔了一句“好了,赶紧吃吧”,苏枫怎么能听不出来这一句句的话,哪是在骂二哥,无不是都在说给她听啊,可是她不能插嘴,不能吱声,要不这顿指桑骂槐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结束,听见 苏卿的嘟囔,二嫂更加来劲,咣当一下放下了碗,“我这供你吃供你喝,我娘家给我拿的鸡蛋,炒给你吃,你给我在这添堵……”,一句比一句难听,声音也越来越大…… 第十二章 人生的路,你选哪条 - 头顶一片瓦 - 今生五十弦 二嫂的话深深刺痛了苏枫,她忍住马上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放下碗,请求道 “二嫂,你别骂了,我不吃了”,大丰和二丰不敢吭声,凤儿也放下了碗筷,用手拽了拽姐姐 “姐,差不多得了,这东院、西院的听见不好”,可二嫂丝毫没有罢休的意思,她从炕上蹭的一下站起来,指着苏枫 “我说苏卿呢,你在这捡什么骂啊,再说啦,装成这个样子,不就是想让外人听见说我的不是嘛,”,苏枫不再说话,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引得二嫂今天这么生气,苏卿像个被吹满气的气球,鼓着腮帮生着气,却不说一句话。 见苏卿并不拦着自己,二嫂越发放肆,她跳下炕随手拿起一个布皮,开起箱子,似疯了一样,把苏枫的衣服扬了一地,嘴里嚷嚷着要让她离开这个家,此刻眼前的一幕惊呆了苏枫,她无数次的想过有朝一日离开这个家的景象,但绝对不是眼前的样子,苏卿看着自己发疯的媳妇,站起来拽住她的胳膊 “孩他妈,骂都骂了,咱别把事情做这么难看行吗!”, “你还会说话啊,我以为你是个死人呢!”二嫂不依不饶,用力的推着正在蹲地上捡衣服的苏枫……王大志本来在院子里玩的正开心,听见隔壁院的骂声,知道肯定是小姨受了委屈,他立刻跑进屋,紧张的喊着正在整理村名信息的王忠良 “爸,你快去看看我小姨,我大舅妈好像疯了,一直在骂我小姨”,王忠良看看在后屋收拾东西的苏花,赶紧对王大志喊道 “去叫上你妈”,随后冲出家门,此时,夜幕下宁静的小院在二嫂的咒骂声中何时已经聚集了好多看热闹的人,看到王忠良进来,不由得让出了一条缝,缝儿的那边,只有苏枫一人守着地上的衣服泣不成声,苏卿夫妻俩并未出来。 血性的王忠良顿时火冒三丈,一个健步冲进屋,大声喝道 “苏卿,你们两口子这是干啥呢,欺负人呢吗!”苏卿依旧耷拉着头蹲在炕沿边,苏卿媳妇看见生气的王忠良,气焰稍微收敛了一点 “姐夫,您这话说的可没道理啊,谁欺负她啦!”, “那衣服是谁撇的,又是谁把枫丫头赶出去的!”王忠良强忍心中怒火问道,苏卿媳妇一听这话,反倒坐在炕上哭了起来 “姐夫,我自从生了老二,就做下了病,我娘家妹子今天好不同意过来看我,特意给我做的毛葱炒鸡蛋,这小孩正在长身体贪吃些,就把鸡蛋都吃了,四妹回来一看剩菜就不乐意了,脸色那个难看,一顿摔摔打打,还把我要治牙疼的大蒜都拧下来祸害了,你说这到底是谁的不是!”,王忠良不想听她的这些狡辩,转而向苏卿 “老二,我就问你,苏爹死的时候,你是怎么答应大家的,是不是要好好照顾小妹,你要房子的时候又是怎么说的,你全忘了?”苏卿用嗓子眼哼哼了一句 “这家我也不做主啊!”,王忠良继续指着苏卿媳妇 “当初你们家骗枫丫头从城里回来的时候是咋感谢人家的!现在把人往外撵,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算盘”,苏卿媳妇听着王忠良的指责,撒着泼喊道 “就算你是大队长,也不能这么冤枉人啊,这还想我咋对她好,给她吃,给她喝还不行,真得让我供起来不成,20来岁的大姑娘还不成家,弄得我家两个大小子现在都不敢光腚睡觉,我跟谁诉苦去?”,王忠良不想再与她纠缠 “人在做,天在看啊,老二媳妇,你记住咯!”忍着怒气的王忠良走出屋子,看着已经哭成一团的姐妹俩,王婶也听信儿赶来了,看着姐俩抹着眼泪,她拽拽儿子 “要不让枫丫头跟我回家住一宿吧,剩下的明天再说”,王忠良按按娘的手摇了摇头 “您老先回去吧,别跟着上火,这的事儿我来处理”,又转向院内的人 “乡亲们,散了吧,大冷天的,别看热闹了”,在场的人识趣的各自散了去,最外层只剩一个黑影寸步未动…… “姐——”黑暗那个人影叫了一声,苏枫顿时打了个激灵,她猛地抬头,眼里的泪水模糊的看不清前方,可这个声音实实在在的就是他,是的,侯晓华来找她啦,在她走的那段时间,侯晓华问了她车间的组长,同事,也问了他叔,大家只说是听说她请长假了,但都不知道原因,他也怪过她,什么事非要急匆匆的走,为什么不能告诉他原因,甚至连一句告别都没有,前几天他们厂聚餐,饭桌上,大家谈论起厂里这些干活麻利的丫头,有人自然提起了人美心善还勤劳的苏枫,李师傅在那边突然一拍脑门 “侯子,苏枫走那天让我给你带句话,说她家有急事,咳,你看我这记性,忘得死死的啦”,侯晓华顿时一愣,原来姐不是不辞而别,她给自己留了口信! 那为什么从最先开始的请假回来看看就在没回去过了呢,他一定要弄个究竟,赶上今天有苏枫家乡的车来进货,他下午便请假跟车来了,打听着找到了她家,一路上,他想着各种重逢的场面,他甚至想好了,怎么假装生气,怎么让她哄自己才能开心,但万万没想到竟是眼前这幅场景。 周围人都小声的议论说是 “人家两口子精着呢,地都糊弄到手了,留着人还有什么用啊,白白的浪费粮食嘛!”看着哭成泪人的苏枫,他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 王忠良把苏枫和侯晓华都带回来自家,苏花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给俩人煮了2碗疙瘩汤,她既恨苏卿夫妻的绝情,也自责没有照顾好妹妹,王忠良让媳妇把西屋收拾一下,晚上自己和侯晓华一间,苏花带和苏枫住在东屋,让三个孩子睡在腰屋,一夜各怀心事,谁都没有睡好,躺在炕上,苏花摸着不停颤抖的苏枫,她知道她在哭,只是这个孩子已经不再像小时候只要哭闹就会钻进大姐怀里……苏花还是决定问问她, “枫丫头,那个人,你俩——” “姐,别问了,我俩啥事都没有”,在苏花问之前,苏枫从未想过他俩还会有别的关系……是的,除了同事,也就是他还管她叫姐。 早早起来的苏枫洗了把脸,姐夫已经帮他联系好回城的车,她要送侯晓华去搭方便车,要不就赶不上中午到厂子了,看着眼睛已经肿成一条缝的苏枫,侯晓华心疼的咬着嘴唇,跟在她的后面,想着马上要走,有些话再不说可能再没机会了,他攥了攥手中的拳头,下定决心的喊道 “姐,我有话和你说”, “啊,你说”, “内个,嗯,你跟我走吧,咱回厂里,行不!”苏枫惊讶的看着侯晓华,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作答,侯晓华见苏枫不说话,又上前一步,拉了她胳膊一下 “咱回厂里,你还去拧瓶盖,不愿回也没事,我让叔再给你找个工作,只要跟我回城里就行”,苏枫突然有点感动,是啊,昨天自己那么无助的坐在院内,多么希望可以有人带她逃离这,逃离这个让她快乐过,也绝望了的院子,想着眼泪又不自觉的落了下来,侯晓华见状,赶紧递过来一个手绢 “姐,别哭了,跟我走吧,咱们再也不回来了”,苏枫没有接过眼前的花手绢,她愣愣的看着,心忽然一沉,侯晓华意识到了什么一样,不好意思的解释道 “啊,这是我对象的,我就说我不带吧,哪有大老爷们带手绢的”,说完还害羞的挠了挠头,苏枫觉得全身都僵住了,她想笑笑,可是发现脸上的肉也不听使唤,拼命地扬了扬嘴角,确定像是个微笑后,她故作轻松的说 “我们侯晓华同志已经是个有对象的人啦,是不,恭喜恭喜”,侯晓华开心的笑了起来 “嗯,王主任家的三女儿,比我小半岁,上半年来厂里的”, “嗯嗯,好,门当户对,好”,苏枫小声的说道,侯晓华立刻感觉到自己的失态 “不说她了,姐,那咱俩快点回去告诉姐夫,然后赶下午方便车再走”,苏枫苦笑道 “不用了,不用了,我都一年多不做了,早都生疏了,而且我也不喜欢整天在房子里待着,太闷了,再说了,我大姐怀老四了,在过几个月也要生产了,我得伺候月子啦”,一连串的理由都让侯晓华无法反驳,可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司机催着上车,苏枫不由得侯晓华还在请求,使劲把他往车上推去。 “姐,以后放假我还来看你”,苏枫没有答应 “太忙就别来了,路程还这么远”,看着慢慢驶出的车子,她用力的挥挥手,在心里默默的喊着 “侯晓华,祝你幸福!” 第十三章 我只能记得你对我的好(一) - 头顶一片瓦 - 今生五十弦 自从农村开始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大家都好像打了鸡血一样,干起活来,根本就不怕, “比赛着”早出晚归。苏花还在月子里,自然不能进田里干活,田间只剩下王忠良和苏枫两人,偶尔王大志放假也会到地里帮忙。 苏枫不想让大姐家觉得自己是在 “吃干饭”,所以就算在地里回来,也尽量不让苏花干活,虽然一天下来累的不行,可晚上躺在西屋的炕上,她会觉得分外踏实,她打心眼里感激大姐一家,有那么一段时间,她好像又感到了小时候的快乐。 可农忙总有闲下来的时候,闲下来的人总会想着法的给生活找点乐子,不管是从自己身上,还是从别人身上,自从被苏枫拒绝过几次 “说媒”后,村里就开始流传开来 “王大队长家的老姑娘怕不是有什么病吧,要不都已经20出头了,还是找不到婆家”。 也有人说 “是因为王家不想放下她这个‘免费’的劳动力,要是哪天她高兴了,说不定还要把留在苏家的地要回来送给王家呢!”,不过这些留言传到苏枫耳朵里,她总是一笑置之并不解释,在她看来,很多事情嘴巴是说不清的,没人会在意事情的原委,人们更喜欢相信自己认为的 “真相”……入冬后用两天的时间准备好豆馅、黄米,苏花两姐妹要准备今年越冬的冻豆包,这时的孩子们也是最开心,因为一年到头,只有这时候才会有甜甜的豆馅当 “零食”吃,等豆包被蒸熟晾凉后就要冻在屋外,等着过节或者家里来客人再拿出来吃了。 而且王家的豆包还会掺点黏米,吃起来格外的香糯,在孩子中间是最受欢迎的,每次王大志去学校参加篮球训练的时候,都会给队友偷偷的带上好几个,不过让大志烦恼的是,同学每次都会笑话他带一个小 “拖油瓶”——弟弟王二猛,尽管只差了2岁,可不像 “人高马大”的大志那么结实,二猛着实有点瘦弱,总像是病恹恹的样子,奶奶总笑他说像极了王忠良小时候。 瞧见大志在外面又偷偷的往包里装豆包,苏枫知道他又要去打球了。再看看他的 “小尾巴”,也穿戴好鞋帽,等在屋里,随时准备好跑出去的样子。苏枫忍不住笑笑,她朝二猛摆摆手, “二猛,告诉小姨啊,你又不会打球,为什么每次都要跟着大哥去啊!”,二猛挠挠小脑瓜低着头并不回答,这时跪在炕上趴在窗台写作业的三妹王思转过头,调皮的向小姨眨眨眼 “小姨,我二哥哪是奔着篮球去的啊,他是奔着豆包去的,他就是个馋猫”,二猛的脸刷一下子红的像个小苹果,他不敢和伶牙俐齿的三妹争辩,只是央求着小姨 “小姨,快让我出门吧,一会大哥跑远,我追不上啦”, “哈哈,快去吧!”,望着一溜烟跑远的二猛,苏枫和王思笑的前仰后合……晚饭前,按理王大志肯定会带着弟弟回到家的,今天不知是怎么啦,俩人迟迟没有回来,苏花有点的不放心的问王思 “你知道你大哥她们在哪打球吗,咋还没回来呢?”,正在帮着二哥写作业的王思气鼓鼓的回道 “妈,你不用担心他俩,我大哥兴许是玩的忘了时间”,苏花有道 “思思啊,你去找他俩回来吧,要不你爸一会回来,看不见你大哥,肯定得收拾他”,苏枫瞧着有点紧张的大姐,立刻安慰道 “没事的,大姐,姐夫就是不愿意大志在外面惹事而已,你别着急,我去找找他俩,外面太冷了,天也快黑了,别让思思出门了”,苏花点了点头,问清地址后,苏枫赶紧出门,她可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再让姐夫收拾大外甥。 这一年10来岁的大志没少挨王忠良的揍,要不就是因为他和大一点年龄的伙伴去人家地里偷玉米烤来吃,要不就因为和比他大的孩子打架被人家找上门来,更有一次他带着同学说是去参观大队的广播室,竟然背着广播员偷偷的把话筒藏了起来,可哪寻遍,才发现话筒被藏在了猪圈的草铺下面……虽然面对调皮捣蛋的王大志,老师也头疼不已,但每次的考试成绩却始终让老师喜欢的不行,用老师的话来讲,你明明发现他在和同学在课桌下面翻小儿书看,结果叫他来回答问题,他却总能说出正确答案……刚出门没走几步,苏枫远远的看着二猛哭咧咧的往家的方向跑,心不由得一沉,她飞快的跑到二猛身边,看清来人是小姨,二猛更加大声的哭起来 “小姨,他们打我大哥,他让我跑”,苏枫紧张的问道 “在哪打架呢,快领小姨去”,二猛擦擦鼻涕,拽着苏枫朝学校的篮球场跑去。 篮球场里只剩下鼻青脸肿的王大志和他的发小王长友,见小姨和二猛走过来,王大志,赶紧用袖子擦了擦鼻子流出来的血,他生气的看着二猛 “不是让你回家吗,你带小姨来干啥?”,苏枫心疼的看着大侄儿,从兜里掏出个手绢,一边擦着脸蛋上的血渍,一边抹着眼泪 “不是来打球吗?谁干的,哪能下死手啊,这要是打坏了可怎么办啊!我去找他们家去”,大志听小姨说要去找人家理论,立刻呲牙笑道 “没事,小姨,不疼,一点都不疼”, “那你告诉小姨为什么打架?”, “他们欠揍呗!”大志哼哼着道,苏枫抱起还在哭着的二猛,叫着大志 “快跟小姨回家吧,你爸估计也回来啦!”,临分手时,大志向王长友耳朵边嘀咕了几句,便和苏枫一道回家啦。 路上大志看看走在前面的小姨,悄悄地凑到二猛旁边,小声道 “二猛,一会回家,不许乱说话哈,不许告诉爸我们为啥打架”,二猛乖乖的点了点头。 还没进院子,就见王忠良叉个腰,气冲冲的站在门口,王大志盘算着 “哎,又免不了一顿胖揍——”见到惨兮兮的大志,王忠良心中的怒火已经消了一半,可一想到这个浑小子又出去闯祸,还是气愤不已,他举着鸡毛掸子问道 “今天为啥打架”,大志脖子一横,一字不吐, “不说是吧,学会嘴硬了,肯定是打球输了,开始欺负人家啊”,见大志一副犟样子,照着屁股就来了两下,大志哼哼了一声,依旧不解释,王忠良气愤自己家虽然不是书香门第,但好歹也是是非分明的文化人家,咋就教出来这么一个惹祸精,边打边在那教训着,苏花蹲在厨房烧着火,偷偷地擦着眼泪,却并不阻拦。 二猛和思思见大哥挨打,心里又是害怕,又是心疼,纷纷哭着央求爸爸饶了大哥一回,苏枫也挡在大志前面,抢下来鸡毛掸子道 “姐夫,你啥时候咋还学会打孩子了呢,再说今天肯定不愿大志,他是挨打的啊”, “今晚不许吃饭”撂下一句话后,王忠良气的走出门,在院子里抽着纸烟。 苏枫心疼的给大志揉着屁股 “你小子就倔,服个软不行吗?非得让你爸生这么大的气”,大志被小姨揉的龇牙咧嘴 “小姨,你可别揉了,本来就屁股疼,你这一揉,我浑身都疼啦”,苏枫被这个大外甥弄得哭笑不得……饭菜端上了桌,大志转身走向屋外,苏花见状连忙喊道 “大志,你这是干啥去,吃饭啦”,大志头也不回 “我爸不让我吃”,王忠良听见儿子的回答,心里感慨道 “这小子难不成还记仇啦!”,饭桌上,王忠良示意了下苏花,苏花赶忙叫二猛拿着两个玉米馒头去找大志,二猛手里拿着两个馒头见院内没有大哥,转身往房东侧找去,见大志低头背对着自己,开心的喊道 “大哥,妈让我给你拿馒头吃”,大志斜着眼转过头,来不及咽下冻豆包,含糊的说道 “不是爸让你拿的啊”,二猛一看大哥手里攥着豆包,完全忘了来这是要做什么,立刻跑上前去撒娇道 “哥,我也想吃,给我一个呗”, “你手里不是有馒头吗?” “不甜,不好吃”,看着马上就要流出哈喇子的二弟,大志把手里剩的一个豆包赶紧塞给了他, “别着急,慢慢用门牙啃”,两个兄弟乐呵呵的在寒风中吃着美味,二猛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歪着脑瓜看向大志 “大哥,他们为啥要骂小姨啊,他们说的是真的吗?”,大志听见二猛的话,立刻警觉地望了望四周,严肃的看向二猛 “不是真的,他们在撒谎,小姨没病,小姨能嫁的出去,这话不许再提了,听见没”,二猛坚定地点点头 “我不说”。房角这边端着狗食盆的苏枫紧紧的咬着嘴唇,她没想到这些话会对孩子们产生这么大的影响,怪不得怎么问大志,他都不说打架的原因。 苏枫揩了揩眼角,故意大声喊道 “你们兄弟俩猫哪吃饭呢?”,大志看见小姨要去喂狗,立刻拉起二猛憨笑道 “小姨,我俩在这呢!”, “快进屋吧,外面多冷啊”, “等你喂完狗,咱一起进去”,大志笑嘻嘻的回应道。 第十四章 我只记得你对我的好(二) - 头顶一片瓦 - 今生五十弦 想起大志和二猛的对话,苏枫的心里翻江倒海,她从没想过自己会给周边的人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可真的就要将就着找一个没有感情的人生活一辈子吗,其实她打心眼里是羡慕大姐的,不仅可以嫁给青梅竹马的恋人,孩子也都懂事乖巧,日子被大姐过得有滋有味,如果不是自己突然的到来,也许大姐家会过得更和美吧。 吃过早饭,孩子们都去上学了,苏花拿出鞋样,准备给几个孩子做过年穿的新鞋,苏枫喂过家禽后也搬个小板凳抱着四外甥女王琪坐在了苏花跟前,看着发呆的妹妹,苏花轻声问道“咋啦,枫丫头,你是有啥心事吗?”,“没啥事,大姐,我就是有点事想不通”,“那你说给我听听,看看我能不能想得通”苏花安慰着她,半天,苏枫悠悠的说“姐,你爱我姐夫吗?”,苏花明显一愣,手下的剪刀也不自主的在纸上多移了半寸“好好的鞋样剪成这样,都怪你”,苏花嗔怪道“好端端的问这干啥!”,苏枫继续若有所思的问着“姐,姐夫爱你吗?”,苏花有点害羞的立刻喝道“挺大个姑娘,咋整天说这些胡话呢,这种话可不敢随便说哈,也不怕人笑话”,苏枫被大姐一提醒顿时也觉得脸红不已,便不再问,她怔怔的看着做活的苏枫,说道“姐,你托人给我保媒吧”,苏花没想到妹妹竟会同意说媒的事,这一年,她也听到不少人背后嚼舌头,可是苏枫从来都不当一回事,她这个做姐姐的,也不能逼她,毕竟是一辈子的事,今天听到妹妹松口,自然是又惊讶又开心,立刻应承下来,放心吧,我让你姐夫肯定在乡里给你好好扒拉着找,苏枫苦涩的一笑,她不能再让亲人为了伤心,只要大家开心,自己应该也就会开心了吧…… 三年的时间,说媒的人都快踏破了王家的门槛,可无不是兴高采烈的来,垂头丧气的走,来说媒的不是有手艺的人,就是家境殷实,有田有牛的,可苏枫却始终会再最后的关头挑出对方的毛病,苏花眼看妹妹只能干着急,她甚至有点怀疑妹子就是故意的,“男人无论长的高矮胖瘦和结婚过日子有什么关系呢?”刚刚被气出门的李媒婆临走时扔下的一句话“我看您家小姑奶奶是找不着凡人了,要是真想找个俊的,嫁给日历上的明星得了”,弄得苏花尴尬不已,跟着人家出门不停地赔不是,看着正和琪儿玩的开心的苏枫,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枫丫头,之前是你说要找婆家的吧,姐给你介绍了吧,你看看你哪回不是把人家噎得够呛,你到底要找什么样的啊”,苏枫看看气鼓鼓的大姐,立刻歉意的安慰道“姐,我没说不想找,真是他们介绍的实在不像样,一米六五的个头,你说还没我高呢,咋嫁呢?,还有前几天过来的那个,比我还害羞,挺大个男的,连句利索话都不敢和我说,我还指望着他能撑起一个家,还有……”,苏花不耐烦的立刻打断她“依你的话,就没一个好的啦,是不,这都20开外了,你就挑吧,非把自己挑成剩的,我可不管你啦!” 两姐妹还在争论着,并没有注意到二猛和思思挎着书包进了屋,二猛把书包摘下随手撇在炕上,撒手就要往外跑,思思眼尖,紧紧的拽着二哥的衣角不撒手“妈,我二哥又想不写作业出去玩”,被思思这么一叫,苏花才意识到孩子们已经放学了,“让他去玩,写不完,明天挨老师板子就行”苏花吓唬道,思思撇撇嘴“你每次都这么说,等半夜我二哥点灯熬油的时候,你又该让我帮他写啦!”,这对小冤家堵在门口僵持着,思思紧紧拽着二猛就是不让他出门,二猛朝门上使劲顶去,想要挣脱出去,不料门被外面一拽 ,二猛与进来的人撞了个满怀“额,爸”,王忠良看着这个捣蛋鬼,“二猛,刚放学你要干啥去”,“爸,二哥不写作业,让我帮着写”思思趁机告状道,二猛瞬间没有了刚才的冲劲,低着头站在门口并不进来,眼珠滴流乱转,王忠良严肃的喊道“进来做作业,做不完哪也不许去”,得到“命令”的二猛耷拉个脑袋一步一磨蹭的走进来,还不时的瞪一眼思思“都怪你,告状精”,王忠良看着精瘦的二猛,既心疼又生气,从小到大,因为身体原因,王忠良从来不敢打他一下,即使犯错,最多也就是训斥几句而已,反倒是老大和三丫头,没少因为调皮挨打,可二猛越来越皮,坐在桌前,二猛咬着已经被啃得漏出铅笔芯的笔头,愣是一动不动,同坐一桌,正在统计村里划地数据的王忠良无奈道“二猛,你咋还不动笔呢?你看思思都快写完了”,二猛眨眨眼“爸,我不会”王忠良叹了一口气“我看你这是还想留级啊,一个四年级念了2年了,思思都追上你了,你这个当二哥的不脸红吗,咋地,非得还想等着琪儿长大了和你也一个班啊”,思思捂着嘴笑道“爸,我们老师都说我二哥是木头脑袋”,王忠良敲敲桌子“快写你的,别笑话你二哥”,二猛做了个鬼脸“我是木头,你也是,咱爸也是!”,王忠良被这个小子气的笑出了声。“我回来啦……”,刚进院子的大志就扯着嗓子喊道,一手拖着个篮球,一手还拎着一筐野菜,王忠良看看吊儿郎当的大儿子,瞬间又板起脸来,对着刚进屋的大志喊道“马上都要考高中了,你这又上哪野去啦”,大志憨憨一笑“爸,我没野去,放学我去挖荠菜去啦,小姨要给猪拌料里吃”,担心姐夫再发火,在厨房做饭的苏枫立刻跑过来接下外甥手里的筐“姐夫,别骂大志了,是我让他放学帮我挖点菜的”,王忠良根本不信“你就袒护他吧,这个臭小子除了玩球,还会干啥”,大志并不害怕生气的父亲,从小被打到大,已经习惯了他狡辩道“我是在那挖菜,我们班李芳她们非要看我打篮球,还说可以替我挖菜,那我只好给她们打篮球看,然后让她们帮我挖菜啦!”王忠良看看两个儿子,不禁叹起气来,想自己虽然不是多高的文化多好的素质,但最起码规规矩矩,怎么生出两个泼皮猴…… 饭桌上,苏花想着什么,用筷子朝低头吃饭的王忠良那边敲了敲“忠良有个事得和你说一下”,王忠良看看媳妇一脸正经的样子,问道“啥事啊?”,苏花清了清嗓子,小声道“二弟家大丰和二丰都不想念书了,今天弟妹托我问问你,能不能在大队帮他俩找个事儿干”,王忠良一听,把筷子一下甩在了桌上,吓得几个孩子一愣,“他家老大刚上初中,老二小学都没毕业呢,不上学干啥去,再说啦,字都不认一箩筐,去大队能干啥”,苏花想着和丈夫提这事,会惹他生气,因为当年他家赶走苏枫的事,王忠良始终对弟弟夫妻俩心有芥蒂,可这毕竟是自己亲侄子的事,咋说也得帮一把啊,苏枫解释道“那俩孩子不是学习不好嘛,而且心思也没学习上,苏卿倒是能带老大学看病,但是弟妹不干,说没出息,所以才来求咱的”,听到苏花的解释,苏枫也不由得帮着求到“姐夫,要不你看看还有没有啥别的门路呢?”,听到两姐妹的糊涂话,王忠良更加生气,“咋啥好事她家都想占上呢?这俩孩子哪怕初中毕业,我都能试着帮帮忙,这现在等于啥都不会,直接塞给我,我往哪送,别人咋看咱家,总之我大队没有适合两个孩子的活,让他们另想出路吧!”,听到丈夫坚定地拒绝,苏花也不敢再言语,她盘算着要怎么和弟妹解释! 饭后,留下苏枫一人收拾,苏花决定去弟弟家一趟,别看两家只有一墙之隔,可自从那件事后,弟弟一家就没在和她家有过人情往来,路上遇见也就只像普通邻居一样打个招呼。见苏花来家,苏卿媳妇立刻热情的把大姑姐让进屋,看着忙活着给自己倒水的弟妹,苏花不由得有点尴尬,她硬着头皮叫道“弟妹,你别忙活啦,姐有话和你说”,“是不是姐夫同意啦?”苏卿媳妇高兴地猜着,“是这样,现在你姐夫他们大队也在改革,啥都需要个文化,两个孩子实在太小了,没啥合适的地方啊,还不如再让孩子念几年书,以后也用得上啊”,听到苏花的话,苏卿媳妇笑呵呵的脸蛋立刻僵住了,眼珠一转,眼泪竟然落了下来,苏花不禁吃惊道“弟妹,你这是咋啦”,苏卿媳妇一听苏花的话,更加出声的哭了起来“姐啊,我和你弟这日子算是没法过了,之前寻思他会行医,总算有个手艺,可你弟这个窝囊废,就是赤脚大夫,跟在人家丁大夫屁后,啥用没有,根本贴补不了家里,你看我家这日子过得,我哪能让他走他爸的老路,再说老大再过几年也得娶媳妇啦,我可不能让别人看我家笑话啊,姐夫这要是实在帮不了忙的话,不行我就带着孩子回娘家吧,看看我娘家爹能不能教教两个孩子”,苏花暗暗吃惊,没想到弟媳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好像这事要是不成,家就要散了一样,她不能让弟弟因为这点事再没个家啊,犹豫了一下,苏花安慰道“弟妹,你给姐点时间,让你姐夫在想想办法,再咋不说,咱先把大丰的事先安排了,二丰还小,再让他念几年,行不!”,听到苏花的“保证”,苏卿媳妇立刻破涕为笑“我就说嘛,咱都是一家人,大姐和姐夫不可能自家侄子的事都不管啊,那就这么说定了,我等你信儿啊”,苏花看着忽阴忽晴的弟媳不知说何是好,只好再寒暄几句,匆匆的回了家。 听完苏花的叙述,王忠良皱着眉头一声不吭,他想不出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这个弟媳,他容忍不了她总是利用别人的善良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他也不能铁了心和苏花说“放心吧,她不会和你弟离婚的”,这么大的事,这个自私的女人难保不会做出来,看着委屈巴巴的苏花,王忠良无奈的叹了叹气,我现在忙着量地,正好缺个跑腿和各家核实人口的,让大丰先帮忙干几天吧,这个活完事再说……听到丈夫答应,苏花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大半,虽然只是临时的,但既然丈夫开口了,就是有机会,对弟弟家也算是有个交代…… 第十五章 我只记得你对我的好(三) - 头顶一片瓦 - 今生五十弦 六年后…… 王家大志放弃了本来已经心爱的体育专业,考进了市师专,也算是对父亲有个交代,苏花忙碌的准备着儿子出门要带的东西,王忠良和村支部请了几天的假,也准备亲自送儿子进入校园,看着眼前的儿子脸上洋溢着自己已逝的青春,王忠良不由得感慨,仿佛高中毕业回乡插队还是昨天的事情,那个要考大学,要去看毛主席的愿望依旧在心里藏着,可一转眼,自己早已人到中年…… 苏枫看着提着行囊准备出发的父子俩心里也不是滋味,她把自己去别人家帮工攒的150元钱都早早地换成了10元一张的面额,用手绢包好,塞进了大志的行李,这个处处维护自己尊严,和自己最亲的外甥就要奔进人生另一个阶段,她打心眼里替大志高兴。一家人浩浩荡荡送到村口,眼见汽车走远,才依依不舍的往回走,路上苏花不停地抹着眼泪,说不清是高兴还是伤心,看着姐姐难受的模样,苏枫本想上前安慰一下,可一想到昨晚和姐姐的拌嘴,她又尴尬的不知如何开口,思思和琪儿走在中间看着俩人不由觉得奇怪,琪儿挎着三姐小声问道“姐,昨天妈是不是又骂小姨啦!”,思思紧张的抬了下头,发现妈妈并没有听见琪儿的话的样子,便立刻小声回道“别吱声啦,要不一会再吵起来,你帮谁?”,琪儿撇撇嘴“我帮小姨,妈现在总骂小姨,不就是不结婚吗,有啥的呀!”,思思用食指戳了琪儿的小脑瓜一下“你懂什么,妈也是心疼小姨,你看咱小姨都30岁了,再不找就完了,到老谁养她老啊!”,琪儿不解的道“咱几个不是说好,等小姨老了,咱们一起养小姨吗?姐,你是不是要反悔啊”,思思嫌弃的推了推妹妹“你个笨蛋,我是这个意思吗,我是说小姨岁数大了,需要有个自己的家,有个疼她、爱他的人!”“哎哎哎,你说这话咋不脸红呢!”,两姐妹你一言我一语,竟然笑出了声,悲伤的气氛顿时也被冲淡了许多。 正如思思俩人的对话,现在最让苏花犯愁的事情倒不是这四个孩子,反倒是自己的妹妹,自打那年枫丫头主动要自己给她介绍对象,眼看将近10年了,乡里能相的人都看了个遍,可愣是没有一个相中的,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中间着实有两家人论家世相貌都没得挑,可苏枫和人家见过两次面就都已没有共同语言推脱了,急的她忍不住和她吵了起来。苏枫又何尝不知道姐姐的苦心,可最开始她是真心想赶紧找个婆家,好让姐姐省心,可却是南方总有让她不顺眼的地方,她也是真的着急过,可自打过了25岁,竟然慢慢习惯了周围的流言蜚语,这些年,她帮着大姐伺候公婆,照顾四个外甥,反倒坦荡了。中间侯晓华托人带过一封信,信封里附着一张全家福,两个胖乎乎的小家伙着实可爱;还有一张正面是北京故宫的明信片,背面印着几句歌词《别管以后将如何结束,至少我们曾经相聚过,不必费心地彼此约束,更不需要言语的承诺,只要我们曾经拥有过,对你我来讲已经足够,人的一生有许多回忆,只愿你的追忆有个我!》再无其他,她小心的把两件东西,放进了樟木箱子的最底下,并没有回信。她也搞不懂自己在考虑什么,亦或是还在等什么! 前段时间西屯的媒婆又带来一个小伙子,进屋就喊苏枫交了好运,托她保媒的人叫宝军,读到初中,也算“有文化的人”,苏枫打量着这个叫宝军的人,两个浅浅酒窝即使张嘴不笑的时候也会显现出来,外加两颗小虎牙让这个30岁的男人多少有点可爱,175的个头配虽然不算高大,可胜在身材匀称,可再看穿着,暗花衬衫随意的掖在一条洗的已经起毛儿的西裤内,脚下一双泛黄的白布鞋,虽然还算干净,却让苏枫想起了一个词“逛鬼”,按媒婆的话来说,“宝军可不是逛鬼,这些年,要不是一直在大城市做生意,也不会耽误了终身大事,自己老娘又去的早,也就没什么人帮着张罗,这不,才得空,听说了苏家四姑娘的芳名就奔了来!”苏枫倒是不害羞,她调侃的问宝军为啥不找个城里人,媒婆笑眯眯的解释着“城里的小姐那么娇生惯养,哪是过日子的料啊!”宝军倒也实在,自己解释道“啥做生意啊,就是带着几个人卸货而已,城里人也看不上咱啊,还是农村老婆娶得踏实”,苏枫心想这话答得倒是实在,媒婆和苏花瞧着两人不见外的搭着话,喜出望外,俩人识趣的找个理由让了出去,寻思让这俩人可以再了解了解,见到大姐和媒婆都走了出去,看看这个有点害羞的男孩,苏枫立刻收起了刚才的漫不经心,诚恳的说道“你是叫宝军是吧,同志,你不适合我!”,宝军自然吃了一惊,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刚才还有说有笑的男孩此刻会这么干净利索的拒绝了自己,脸瞬间一红,不知如何答话,半天,宝军声音略带干哑的问道“哦,可以麻烦告诉我一下为什么吗?”,苏枫犹豫了一下,她确实没想好拒绝他的理由,或者说她根本没想到这个害羞的男人竟然有勇气问自己为什么,她清了清嗓子,脑子快速的想着刚才的每一帧场景“对不起,我不喜欢穿花衬衫的男人,不稳重”,宝军尴尬的笑笑“早上出门,我爹非让我穿这个,说实在供销社特意给我买来相亲穿的,还说什么添点喜气,哈哈,我也不喜欢”,苏枫低下头,不在说话,宝军大度的安慰着她“没事,咱还可以做朋友,以后去哈市,你都可以给我打传呼,只要我在,我就请你下馆子”,俩人哈哈一笑,院外,听见俩人的小声,苏花和媒婆以为这事基本成了,互相道起了恭喜…… 晚饭时,苏花迫不及待的把白天的喜事讲给丈夫听,王忠良听到媳妇的话,更是欢喜的不行,还不等问接下来的细节,苏枫冷冷的打断道“姐,我俩没成,没瞧上”,苏花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白天听着俩人有说有笑,怎么现在却说没瞧上呢,要苏枫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苏枫不再辩解,只是低头吃饭,看着无动于衷的妹妹,苏花彻底被激怒“苏枫,这些年你够了吧,大姐不是嫌你白住我这,要赶你走,但是你是不是也得为自己想想,为别人想想,等你老了咋办,等我和你姐夫老了咋办,等孩子们都大了,离开家啦,咱仨还在一起这么过,成什么样子啦,让别人怎么讲”,苏花的话明显刺痛了苏枫,她放下饭碗,转身离开饭桌,小声的说道“我心里有数,放心,不会让你难堪”,苏花见就这么走掉的妹妹嚷着“喂,你去哪,我话还没说完呢?”,王忠良慌忙拉住站起身的媳妇,他倒不是觉得妻子的话没有道理,只是不想把苏枫逼得太紧。 最近几天,苏枫都是早早起来,做好早饭、洗几件昨天攒的衣服后便匆匆去雇主家干活,并不在家吃饭,手里攥个馒头在路上吃饱了事,她不想再因为的婚事,和姐姐起正面冲突,与其挨骂,还不如早早上工,躲出来清净。铲了一天草的苏枫回来的路上用手不停地锤着酸痛不已的腰部,刚进小院,就听见姐姐在嚷嚷着骂着什么,思思站在院里委屈的哭着,苏枫往回快跑几步,哭的梨花带雨的思思看见小姨哭的更加大声,“咋啦,大姐,骂孩子干啥呢?”,苏花气的喘着粗气,没好声的回道“你们就都别让我省心,一个个都这样”,思思委屈的解释道“是猪把衣服撕烂的,骂我干啥,再说啦,那是我要参加乡运动会举旗穿的,都撕烂啦,我穿什么啊”,苏花不依不饶“就知道哭,你要是把猪圈门叉严实,那畜生能跑出来吗?”苏枫听出了原因哄道“思思不哭了,小姨帮你想办法,小姨有钱,明天就给你再做一身更好看的行不”,思思欣喜的看看苏枫,刚要高兴地感谢她,苏花喊道“你哪来的钱,别哪次我管孩子你都在中间和稀泥,话说回来,你说你一大早把衣服洗出来搭在那,就走了,也不看着点,这衣服扯碎了,你又在这穷大方”,苏枫不明白苏花为什么生了这么大的气,不想与她争辩,任由姐姐责怪着…… 晚上坐在板凳上,苏枫心不在焉的搓着姐夫和二猛换下来的脏衣服,她知道姐姐是心里气不顺,只是没出发火而已,所以只能忍让着点,愣神时右手食指瞬间钻心一疼,低头一看,手在用搓衣板揉二猛的裤子时,指甲被裤兜上面的铁纽扣不知怎的就碾了一下,顿时充了血,忍着疼痛进屋找了点纱布,让琪儿帮缠上又坐回了凳子上,琪儿看着受伤的小姨,吓得小脸煞白,小声的哭了起来“小姨,你别洗了,我来洗吧”,苏枫摆摆手“小姨来吧,你妈现在气不顺,被招惹她啦!”,把衣服搭起来,趁着晚风,明早就可以收起来了……第二天早上,苏枫想着赶紧做完早饭出门上工,可一打开屋门,那头可恶的猪竟然不知何时又冲出了圈门,这次更可恶,把俩人的几件衣服都撕的粉碎,看着舒服的趴在碎衣服上猪,苏枫气的手脚发抖,顺手拿起烧火棍,就朝猪身上抽了若干下,猪被打的嗷嗷直叫,这下子惊醒了一家人,看着眼前的一幕,苏花一下冲上前去抢下苏枫手中的烧火棍,声嘶力竭的喊起来“苏枫,你要是不愿意在我这呆了,可以走,但不能这么祸害人啊!”,苏枫被骂的有点懵,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院外路过的人不时地回头看着热闹,看着怎么劝说都不停哭闹的姐姐,姐夫无奈的朝苏枫说了一句“枫丫头,不行找个婆家吧,要是在这么闹下去,咱家这日子也没法过了”苏枫突然明白了,原来衣服破没破根本无所谓,是不是猪闯的祸也不重要,一切的根源原来只在于自己而已…… 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平静的对苏花说道“姐,你别哭了,这碎衣服、还有我打坏的猪,以后等我赚钱都赔给你!”说完转身走出了小院,这一刻她下定了决心…… 第十六章 命中注定的路 - 头顶一片瓦 - 今生五十弦 可能是感觉到半天自己的举动有点过分,苏花晚上特地蒸了白面馒头,做了一大盆的土豆炖猪肉,放学回来的孩子们馋的直流口水,可苏花并不着急开饭,她要等妹子回来一起享用 “美食”。饭桌上孩子们狼吞虎咽,可大人的气氛却有点尴尬,苏枫并没有碰那盆肉,只是默默的夹着咸菜条,苏花给王忠良偷偷的使了个眼神,王忠良不知道如何相劝,只能又对思思示意一下,思思立刻心领神会,在盆里翻找一下,夹起一大块瘦肉放在了小姨的碗里,笑嘻嘻的说道 “小姨,你吃肉啊,我妈特意给你做的,可香了”,苏枫没有抬头,只是用嗓子嗯了一声,苏花瞧着妹子的表情,心中虽然有点不悦,嘴上说道 “这孩子,肉都堵不上你的嘴,给谁单做的啊,快吃吧!”,听到母亲的责备,思思识趣的闭上了嘴,继续吃饭。 突然,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苏枫放下碗筷,定睛的看向大家,说道 “姐,姐夫,明天我要出远门了!”,苏花一愣,半天没有言语,王忠良率先反应过来 “枫丫头,你这是要去哪啊,去县城吗,干什么去啊?”, “不去县城,去哈市,我要去那边干活”,苏花才反应过来妹妹的意思 “你自己怎么去啊,再说啦,你到哪找什么活干啊!”,苏枫不假思索的说道 “那个宝军那缺个做饭的,他让我过去帮他”,苏花若有所思,妹妹之前不是不同意这门亲事吗,怎么突然就要和他去干活了呢,再说啦,哈市那么远,怎么去啊……王忠良歉意的看着苏枫 “枫丫头,要是为了早上的事,姐和姐夫和你道歉,但是你不能做这么冲动的事啊,哈市离这100多公里啊,哪是说去就能去的啊”,苏枫努力的笑笑 “姐夫,我没有置气,我感谢你俩还来不及呢,要不是当初你们收留我,这10年我都不知道怎么过呢,去大城市闯闯也挺好的,长长见识!”,苏花瞧妹妹铁了心要走,便不再阻拦,只是担心的问着 “那你俩这算定下来关系了吗,再说,要是真的定下来的话,也应该在家办完婚礼再和他走啊,要不这成啥啦,别人得咋想啊!”苏枫笑着回道 “姐,放心吧,宝军都安排好了,我不讲究那些”。夜里,苏枫仔细的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在这个家这么多年,现在要走时才发现,还是来时拎的哪两个樟木箱子、几件旧衣服、老爹的烟袋和烟笸箩,竟没再添别的,莫名的有些心酸,她并不是贪图物质的人,只是想有个家而已,哪怕只是个窝,一个不用再被撵来撵去的窝即可……清晨,苏枫蹑手蹑脚的起来,做好饭,趁孩子们都在睡觉她把一个牛皮纸布包塞到了思思的枕头旁边,那里面是她昨天去供销社给思思买的一条崭新的小花裙,尽管不舍,她也不愿意叫起孩子们,那一声声小姨,她怕控制不住自己,拎起箱子就准备出门,院子里王忠良已经准备好自行车,把苏枫的行李绑在后座上,有点哽咽的说道 “你姐心里难受,怕看你哭,就不出来送你了,姐夫送你到车站!”,苏枫咬着嘴唇点点头,身子朝东屋的方向,挥了挥手,此刻坐在炕上的苏花,已经泪流满面,她突然很想留住这个她从小带大的妹妹,未来的日子那么长,路那么远,她一个人怎么过,可她实在没有这个勇气,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也许这就是她的命吧……苏枫要先坐车去兰县,然后从兰县才能转车去哈市,王忠良一路上不厌其烦的交代着 “在外面受委屈的话就回来……干活别太累……时常往家来个信儿……”苏枫一一答应,看着坐在车上耷拉着脑袋的苏枫,王忠良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上次送走枫丫头,是欢天喜地,打心眼里替她高兴;这次不知怎的,心里总是惴惴不安,更多的是担心和愧疚,苏枫理了理眼前的碎发,抬头像姐夫笑笑 “姐夫,回去吧,好好照顾我姐和孩子们,我会回来看你们的!”,车子缓缓发动,王忠良喊道 “枫丫头,到地方翻翻你的箱子,千万别忘了——”苏枫的心里像搅碎了一般的疼,她点了点头,用力的挥着手,别了,我爱的家人,别了,我的故乡……其实姐夫不知道,她说了谎,她根本没有联系过宝军,只是为了让姐姐姐夫放心同意她出来,才编出来的谎话,她也不知道要去哪,总之不可能再呆在姐姐家了,车停在县体育馆门前,她拎着行李,肚子饿的咕咕叫,路边有人卖着香喷喷的麻花和卷饼,问了问价钱,至少都得1块钱以上,她想了想,从裤兜掏出3毛钱,买了一个大饼子嚼了起来,坐在箱子上,她有点恍惚,这里离汽水厂很近,好像眼神再好使一点,都能看见厂里的那个大烟囱,以前每周放假,侯晓华和工友都会来这边打篮球,不知道今天会不会碰到他,售票员的一声大喊,立刻让苏枫回过神来,她这辈子怎么可能再遇到侯晓华呢,不可能,永远不要再遇到他吧! 售票员又重复了大喊了两遍 “去哈市的车马上就要出发了,还有没来得及买票的同志吗?”苏枫应声道 “有有,稍等一下,我马上过来”,提着两个笨重的买过车票,苏枫坐上了去哈市的客车……下午两点多,总算到达了哈市,自打出生,她都没有坐过这么久的车,脑仁一路上被颠的生疼,胃里本来就没什么食物,现在只能空荡荡的反酸水,路上来往的小轿车,三轮车,叫卖的人群,震得她心慌,眼前高大的楼层,形色匆匆却穿着时髦的城里人,把她显得格格不入,她拘谨的赶紧用手拂了拂鞋面上不知何时粘上的泥,这么大的城市她竟然不知道去哪里,做什么,在广场上坐了2个钟头,有两个带着红套袖的大娘在她面前已经来回走了好几圈,看的她心里发毛,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知道现在必须找一个落脚的地方,要不等到天黑,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 广场上有好多人举着牌子叫唤行人住宿,可是一问价格,又都纷纷摇头走掉,她刚站起来,就被几个眼尖的大姐围了上来 “妹子,我这边旅馆干净卫生”, “姑娘,我旅馆离这很近,走几步就到,还有热水” “小妹,我这边三人间、四人间、六人间的都有,特别便宜”,苏枫本打算冲出人群,可一听见便宜二字,眼睛瞬间亮了,6人间一张床铺一晚才1块5毛钱,虽然仍是心疼的不行,可总比10来块钱的地方住的划算啊,她安慰着自己。 房间内乱哄哄的,大大小小的行李随意扔在地上,有4个20岁出头的女孩此时正坐在一张床上聊天,看见苏枫进来,便热情地打了招呼后便不再搭话,想起早上姐夫喊得话,苏枫抬起箱子放在床上,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有个头巾包着的东西,心想肯定是姐姐放进去的,掀开头巾,一双新布鞋静静的躺在那,拿起一看,鞋里竟然还塞着一张50元钱,原来苏花昨晚一夜未睡,难得不怕费电点了一夜的电灯,只想赶在亮天前给妹妹做一双新鞋……,看着蜷缩在床上抹着眼泪的苏枫,正在聊天的女孩里,其中一个稍微大一点的女孩下地走到苏枫跟前,轻声的问道 “姐,你也是出来打工的吗,我看你一晚上都没说话,是不是想家了”,苏枫害羞的没有答话,女孩继续安慰道 “别哭了,姐,我们也都是出来打工的,只有咱们在外面好好干活,赚到钱才能让家里过上好日子是不”,苏枫稍微点了下头,表示听明白了,另3个女生笑着叫她俩 “大华,你和大姐过来这边坐呗,咱几个一起唠”,苏枫一怔 “你叫大花?”,女孩哈哈一笑 “不是的,你听错了,姐,我叫大华,李大华”,苏枫有点尴尬,拗不过几个人的热情,便随她们挤到了一张床上,一唠才知道,原来她们是河西乡的,年龄最大的不过18岁,前几天哈市第三灯泡厂去乡里招临时工,几个姑娘就报名了,带他们来的领导帮她们找了住处,说明天带她们去办入场手续,之后就可以上岗了,苏枫小声的问道 “那你们厂还招人吗?”,大华有点不好意思的缕了一下留海儿, “姐,工厂招咱们农村人都是在乡里直接招的,乡里给咱出了证明,咱们才能进去不是,这要是自己去,不知根知底的,估计人家不能要吧!”,苏枫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了,大华看见苏枫的失望,立刻拍拍她的肩膀打气道 “没事的,姐,咱们农村人有的是力气,害怕找不着活干是不”,苏枫用力的点了点头,一天下来只吃了个大饼子的苏枫,此刻的肚子咕咕的交个不停,几个女生打趣道 “姐,你肚子里是不是有馋虫在闹觉啊”,苏枫不好意思告诉大家一天没怎么吃东西,就笑笑不语,大华似乎感觉到苏枫的窘迫,热心的说道 “我临出来时,我爸非往我包里塞了好几个煮鸡蛋和大饼子,我都吃不了,这要是留到明天肯定就坏了,姐,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帮我消灭几个呗”,苏枫连连感谢,她第一次感受到陌生人温暖的善意,鼻子有点发酸。 肚子里有食了,人也就才觉得困了,几个姐妹打着哈欠,回到了自己的床位……半夜,还在梦中的几个人被砰的一声瞬间惊醒,门不知何时被3个彪形大汉踹了开,女生吓得要命,有两个小孩竟哭出了声,其中带头的那个人狠狠的低声说道 “妹子,你这是哭啥呢,哥哥我们没咋地你吧!”苏枫此刻也完全被吓傻了眼,不知该跑还是喊救命,后面的个子稍矮一点的,但同样一脸横肉的家伙用手里的棒子怼了怼前面那个人,示意他让开点 “老三,怎么和妹子们说话呢,看把人吓的,妹子,哥哥们不是坏人,都是做生意的,就是寻思进来跟你们推销点金首饰”,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三人到底要怎样,一时间无人接话,那人说着从自己的斜挎包里掏出一个塑料袋,打开后,里面全是亮的晃眼的金项链、金戒指,可只要靠近仔细一瞧就会发现,这些 “金饰”有的可能因为放在一起磨损的缘故已经露出了黑色,男人继续嬉皮笑脸阴狠的说道 “几个妹子细皮嫩肉的,支持支持哥哥们的买卖,1000块钱不嫌多,500块钱不嫌少”,苏枫立刻明白过来,这和强盗没有分别啊,可眼看这三个人来着不善,那4个小姑娘已经被吓破了胆,乖乖的从自己的衣服兜,行李箱里掏出了钱,顺从的挑了一件首饰,到了苏枫这里,苏枫又急又怕,兜里加上姐姐给带的钱一共还不到100,这要是都被抢了去,还怎么活啊,半天没动,还没等苏枫反应过来,脸上已经狠狠的被扇了一耳光,火辣辣的疼痛让她又气又羞,几个人胡乱的抖露着她的衣服翻找着她的箱子,一转眼,70多块钱已经攥在了手里,被叫老三的那个人恶狠狠的喊道 “你们这帮穷鬼,出一趟远门,身上就带这么点钱吗,一屋子凑起来1000块钱不到!我可警告你们,要是被我找出来你们还藏了钱,那哥儿几个可就不是只是卖东西这么简单了”,几个女生哭着求到 “大哥,真就这些了,全部都在这了”,3个人一顿乱翻后骂骂咧咧的准备离开,苏枫有点懊恼自己的懦弱,她鼓起勇气喊道 “你们这么做就不怕警察吗?”老三转过头走到她的窗前嘿嘿一笑 “大哥,小姑娘拿警察吓唬我,哎呦,吓得我真想把钱还给你啊”,说着,又是一记重重的耳光,苏枫被打的有点天旋地转,趴在床上, “告诉你,要是真有人敢动我们,那这么大动静旅馆的老板咋不报警呢,一帮蠢货,还学人家进城打工呢!”,三人扬长而去,几个女生哭成一团,大华边哭边晃着苏枫 “姐,你没事吧,要不咱们去诊所吧!”苏枫趴在床上坐不起来,只是摇了摇头,5人再无睡意,关上门把行李都堆在了门口,门上的插销已经被踹弯,就这么楞坐到天亮……大清早6点不到,灯泡厂的领导就来接4人进场,看见收到惊吓的几人,听着他们昨晚的事震惊不已,只怪自己贪图便宜,非要在客车站附近找住的地方,虽然不是没有担心过几个姑娘的安全问题,可一想到一大帮人呢,相互也有个照应,应该不会有事,谁成想摊上这么个事,还不知道一会怎么和厂长解释,他答应先带几人去吃早饭,然后去附近派出所报案,再带他们进场,看着有着落的几人马上都要走了,苏枫既羡慕又害怕,大华小声的和那个领导再说着什么,领导一会摇摇头,一会点点头,领导走到苏枫跟前说 “姑娘,你这种自己来城市打工的,很难进正规工厂打工的,除非到那种个人的小店碰碰运气,不过这种店一般自己家人就够用了,你不如去离这不远的建材市场试试,那里有很多你这样的人,很多老板也会到那去招散工”,苏枫万分感谢,问清地址后立刻准备出发,她不能再耽误下去了,要不今晚真的要露宿街头了,大华看着着急的苏枫,赶紧叫住了她,转头在自己的行李里翻了翻,把昨晚剩的2个鸡蛋和一个大饼子连带饭兜都塞给了苏枫,苏枫不好意思的推着,她不能再麻烦这个初次相识的妹子,大华乐观的说道 “姐,我们进了工厂就不愁吃喝了,你不用担心我们,只是你自己在外面真的要小心点啦,有机会以后咱们还会见的”,分别后,苏枫按照领导的话,急匆匆的奔建材厂赶去…… 第十七章 看似幸福的起点 - 头顶一片瓦 - 今生五十弦 与大华几人分别后,苏枫按照 “领导”指的道儿,一路上寻人找到了建材市场,早上进货、提货的人比较多,乱哄哄的市场拥挤不堪,门口显眼的地方早都被三五成群的 “杵大岗”给占领了,苏枫只能稍微往外挪了挪,勉强站住了脚。那些 “杵大岗”手中大多拎着一串牌子,牌子上写着各种名目:水暖、卫生、力工、瓦工……,有人路过打听一下价格,便又匆匆朝里面赶去,也有的人很快和 “杵大岗”谈好了价格,带着人走了,9点不到,市场已经冷清了大半,散客陆续开始进来,苏枫很是着急,门口还没被叫走的 “杵大岗”已经不剩几个了,有2伙似乎并不急于开工,男的竟然在地上用丝袋子一铺,打起了扑克,女的也懒懒的坐在马路边拉着家常。 这时远处走来一个男人,戴着眼镜,骑着自行车,文质彬彬的样子,下车对着打扑克的人群询问道 “打扫卫生有人能干吗?”正玩得热火朝天的男人仿佛是他们几个里说的算的,头也不抬,从牙缝里挤出 “咋不能干呢”,眼镜男又老实巴交的问道 “那多少钱啊?”,男人抬头打量了他一眼 “50块”, “什么,50块!,这也太贵了吧!”眼镜男不可思议的质疑道,带头男子不屑的道 “嫌贵自己干啊,我们都是一伙的,有活都是一起上,这要是让你只叫走一个人,那剩下的人,要是再来大老板招人,人手不够咋办,我们不就亏大了嘛!”眼镜男无奈的摇摇头,显然这个价格是他绝对接受不了的,他想再问问旁边的 “杵大岗”,带头男人嘲笑道 “你就不用白费力气了,这有这的规矩,想要找个人的,明天趁早啊,不过明天来能不能找到咱可说不好”,说完大家哄哄大笑,眼镜男瞬间脸一红,不知如何是好,叹了一口气决定离开。 苏枫全程都在听他们的对话,虽然她不明白那个带头男人讲的规矩是什么,但是她现在必须要找一份能赚到钱的工作,哪怕只给块八毛的,能让她住个旅馆,买个馒头就行,眼见眼镜男要骑车走,苏枫害羞的追上去,轻声问道 “大哥,我能打扫卫生,我干活可干净了,你用我行吗?”,眼镜男吃惊的盯着瘦猴一般的苏枫看一看,苏枫赶忙补充道 “我啥活都能干,我有的是力气”,眼镜男迟疑的点点头 “行倒是行,就怕你干不动,我是刚搬新家,需要彻底大扫除一遍”, “没事,没事,我肯定能干”苏枫诚恳的请求道,眼镜男扶了扶眼镜,问道 “那你要多少钱啊?”苏枫怯怯的答道 “您说价格吧,我不知道行情”,眼镜男琢磨了一下,为难的说道 “最多我能出10块钱1天,中午可以管你顿盒饭”,苏枫眼睛一亮 “行,大哥,我跟你走”,她没想到打扫个卫生能赚这么多钱,还能供饭,爽快的应承下来,眼镜男憨憨的一笑 “那行,那咱走吧,要不我驮你吧,咱俩还能快点”,说完拍拍车后座,苏枫立刻害羞的回绝道 “没事,大哥,我把行李放你后座,你骑吧,我在后面跑,追的上你,肯定不耽误干活”,眼镜男笑笑道 “那我还是推着吧,咱俩一起走”,说着话,俩人离开了人群……后面的 “杵大岗们”一愣,嚷嚷道 “哥啊,这又来个破坏规矩的啊”带头男人冷冷一笑 “没事,不懂的话,咱就教她!”路上苏枫好奇,想问又不敢开口,眼镜男打量了她几次,哈哈一笑,缓解了气氛 “妹子,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那些人有钱不赚,宁可待着”,苏枫微微点点头,他继续说道 “这片这些人就这样,他们基本上都是一个地方出来务工的,比较抱团,像我这种白天能过去找的,基本上都是临时家里有事,着急干的,有些人就愿意赚这样的钱,漫天要价,要着一个赚一个,干活的人实际还是只去1个或者2个,但是钱大家分,这样,就算大家都开工了,而且,一个人干活却是比较容易受欺负”,苏枫听着有点害怕,怔怔的盯着眼镜男,眼镜男又慌忙的解释道 “你放心,妹子,我说打扫卫生,就是打扫卫生,肯定不加项,不找茬”,苏枫听道,松了一口气,原来就这么一个散工,还这么多规矩,不到20分钟,俩人就来到了眼镜男的 “新家”,是一个略显陈旧的筒子楼,这是他父母过世留下来的,他从单位的单身宿舍刚搬进来,屋里水泥的地面已经明显看到铺了一层厚厚的灰尘,眼镜男尴尬的笑笑 “屋子不大,但确实有点脏,麻烦帮我仔细擦擦哈”,苏枫立刻点头,眼镜男环顾苏枫一圈,问道 “妹子,你有干活的工具吗?”苏枫摇摇头,她不知道,眼镜男口中的工具都是什么,还需要自己准备,眼镜男倒不抱怨,随手从地上的行李箱中抽出一套线衣、线裤,让苏枫自己撕了当做抹布,苏枫不好意思的,立刻拒绝道 “大哥,我不知道要拿这些,不过我有衣服,撕我的就行”,眼镜男被这个憨厚的姑娘逗得哈哈大笑 “不用客气,我这旧衣服多”,说着去屋外取了个铁桶,开始接水……中午,眼镜男从外面买来了2份盒饭,打开一看,饭上面还扣着一个油汪汪的煎鸡蛋,看着苏枫狼吞虎咽的吃着盒饭,眼镜男差点笑出了声,倒不是瞧不起眼前这个女生,而是她的朴实着实让他感到舒适,虽说是雇苏枫来打扫,可是他也没有闲着,整个下午都在帮忙换水、搬凳子,抬家具之类的,临近傍晚,屋子终于焕然一新,眼镜男从兜里掏出12元钱递给苏枫,苏枫诧异的看着他不敢接过来,他安慰道 “你干的活值这个钱,赶紧拿着吧!”,眼镜男的话,对苏枫是个极大的鼓舞,尽管昨晚,她还对这个城市充满了恐惧和失望,可现在,她相信这个城市还是有温暖有希望的,只要自己肯努力,生活一定会好起来的! 看着苏枫的2个大樟木箱子,眼镜男疑惑道 “妹子,你这是住哪里呀,咋随身带着这么大的箱子啊”,苏枫心里一酸 “嗯,我才来到哈市,还不知道住哪,大哥,你知道住哪便宜吗?”,眼镜男琢磨了一下,那就只有旅馆的多人间了,苏枫一想到昨晚的事,心头不禁一沉,她本能地哆嗦了一下,眼镜男好像立刻明白了什么一样,说道 “放心吧,市内的旅馆很安全,不像火车站、汽车站附近的,只是人多的地方眼杂,看好自己随身的贵重物品就行”,苏枫用力的点了点头,他竟然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眼镜男下楼推上自行车,执意要送苏枫,苏枫不好再推辞,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她也却是需要别人的帮助,拉着樟木箱子,两人不到10分钟,就来到了一个半地下室旅馆,和旅馆老板交代了几句,眼镜男跑上来告诉苏枫,我和老板谈妥了,她给你4人间的房价按照6人间算,一晚1块钱,需要热水的话,直接找老板要就行,1毛钱一壶,苏枫不停地点头,顺从的跟着他进去做了登记,临走前,眼镜男压低声音告诉她 “我姓李,李伟,以后你叫我李哥就行,记住啊,我在税务局上班,有事去我家或者单位找我都行”,还没来得及感谢这个为了她忙东忙西的恩人,李伟已经快步出门骑车而去,老板笑呵呵的看着苏枫 “你表哥对你真好啊,一个劲的交代我照顾照顾你,姑娘你就放心在我这住吧,我这里别的不敢说,乱七八糟的人休想进来”,苏枫眼睛有点发酸,轻声说了句谢谢,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房间里暂时只有她一个人,苏枫把2个箱子规规矩矩的摆在了自己床铺下面,她喜欢这个虽然简单,但是干干净净的地方,有点像家……一切安顿好后,躺在床上,听着自己咕咕乱叫的肚子,她才突然想起来自己没有吃饭,拿出当年去县里上班,姐夫送的饭盒,用凉水泡上大华临走时送给的饼子,她吃的津津有味,1毛钱一壶的开水,对现在的她来说,确实是个奢侈。 她盘算着,明天要继续去建材市场等活,按照今天的收入来说的话,最起码应该能在哈市站住脚了,想到这,她着实踏实了不少……依旧闹哄哄的市场,她在一个商店门口捡了一小款纸壳,并且向店家请求帮忙写上 “打扫卫生”四个字,今天苏枫的胆子大了不少,来往的人,她也敢搭个话,喊一句 “大哥/大姐,需要打扫卫生吗,保证打扫干净”,可今天说来也奇怪,无论哪个过来要和她搭话的雇主,都会被旁边的2个大姐截走,一通嘀咕后,来人将信将疑的眼神不住地往她身上飘,然后就迅速走开了额,一上午过去,竟没一个雇主选她,苏枫内心有些焦急,心想着自己不能白在这坐一天啊,越是心急,苏枫喊得越大声,即使人流量已经稀少,苏枫也不放过每一个从她身边路过的人,一个50出头的女人引起了她的注意,这人早上也是被别人拦走的,可她在市场内外来来回回已经走了好几趟,也没找到合适的人,有好事儿的工人喊道 “大姐,您这是要找个干啥活的啊,我这人齐全,啥活都能干”,听到女人说只要找个擦玻璃的,大伙都撇撇嘴,没一个接的,女人有点丧气的准备离开,见女人稍微走远,苏枫还是想碰碰运气,立刻追上前去诚恳的问道 “大姐,您这边不是想找个擦玻璃的吗,我可以啊!”,女人打量着苏枫连连拒绝道 “不用不用,我再看看”,苏枫不解道 “大姐,您是听到什么了吗,为啥不用我啊,我肯定能擦干净”,女人鄙夷的瞧了她一眼 “我家可不敢招个手脚不干净的干活,万一再顺走点什么,我上哪讨回来去!”,女人的话让苏枫大吃一惊,她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一上午朝她问话的雇主都被截走,为什么都没人找她干活,她忍住怒气,再次诚恳的解释道 “大姐,这肯定是个误会,我今天才来这第二天,就是想靠劳动挣口饭吃,我干活肯定不偷奸耍滑,而且手脚也绝对干净,您不放心,就在旁边看着我行吗?”,看着苏枫恳切的态度,女人有点动心 “那行吧,不过咱先说好,工钱5块,不管饭”,苏枫欣喜的点点头,拿着昨天朝李伟讨要来的旧线裤,跟在女人后面出发了。 5楼,苏枫暗暗吸了一口气,整个房子6大扇窗子,排起来得有30多米长,而且,应该是外侧很久没有擦拭过,泥点子、脏东西已经糊满了窗户,女人看苏枫手里只有抹布并没有桶或者盆子,皱了皱眉,不情愿的拿出了一个掉了瓷儿的盆,全部擦完后,已经下午4点多钟,擦完最后一块玻璃,苏枫把水盆里外又冲了个干净,还给了雇主,女人里外屋仔细打量了半天,面色略微缓和点,见苏枫要走,女人又故作严肃的说道 “这满屋来回换水,滴答的都是水点子,好好的瓷砖面上都和泥了,你这边顺手就帮着擦一把呗”,苏枫瞧着女人的表情,明白她是故意说给她的,既然拿了人家的钱,多干点倒也无所谓,苏枫顺从的拿起抹布,蹲在地上一格一格的擦了起来,还没等到地面擦拭干净,女人又挑剔道 “这擦个地,怎么还能把脏抹布抡到家具上呢?”,苏枫也不辩解,尽管一天滴水未进,爬上爬下的剧烈运动更是加剧了体力的透支,可她还是咬着牙把家具又抹了个遍,女人看着一尘不染的屋子甚是满意,在裤兜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五元钱递给苏枫,满嘴的道谢,苏枫已经听不进去,因为这里到她住的旅馆至少还有40分钟的路程,她要用自己最后一丝力气走回去……像摊烂泥一样躺在床上,手里摩挲着裤兜里的五元钱,苏枫心中五味陈杂,她安慰自己,至少今天还是有钱赚的,打开饭盒,由于天气太热,一股馊味扑面而来,大华给的饼子已经变了味,苏枫心疼的把饼子掉进了垃圾桶,怕那两个鸡蛋也坏掉,苏枫稀罕的从饭兜里掏出来,就着凉水,算是吃上了晚饭,可她的心思却完全不在眼前的 “美味”上,她心里还在琢磨早上的蹊跷事,准是昨天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伙人,所以今天这些人才会想出坏招,可要想在这生活,就得硬着头皮接招,逃避是没有用的,不知何时,屋子里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第十八章 安身之处 - 头顶一片瓦 - 今生五十弦 已经5天没有开工,上前询问的雇主基本都被那两伙人劫了去,她也逐渐发现了这里的门道,建材市场里,等工的人虽多,但是像她这样的散工一般情况大多也就出现一天,第二天就不会再来,有的就算第二天再出现,也会无功而返,所以自然不会再来,所以那些人的小势力才会越来越稳当。 而在他们眼里,像苏枫这么轴的,他们也是第一次遇见,很多人被他们这么一闹,第二天都会识趣的离开了,可这个姑娘不同,之前要两个大姐找她谈过,准许她一天交5块钱份子钱,就允许她在这接小活,可她非但不同意,还毫不在意的继续揽客,在他们地盘不按照他们的规矩来,也只能滚蛋,按照他们的计划,最多再有一周,等她耗不起的时候肯定知难而退。 苏枫打心眼里瞧不起这类人,她不想和他们一起坑人,更不想自己辛辛苦苦赚的血汗钱就这么被这群蚂蟥给扫了去,可再不出活,自己口袋里的几块钱根本也支撑不了几天呀,想到这,苏枫越发心急如焚却也无计可施,又是白白浪费了一天,回旅馆的路上,苏枫顺便买了一个烧饼,就着凉水,苏枫小心翼翼的吃起半张饼来,她已经把另外半张包好,留做明天的早餐,房间内住进来2个姑娘,一看穿着就知道不是干农活出身的,俩人有说有笑的吃着榨菜、面包,并不搭理苏枫,苏枫也没有心情与她们攀谈,草草的洗漱后爬上了床,虽然几天未曾开工,可身体却不知是饿、是累,总之乏的要命,苏枫把脸对着墙,悄悄地从枕头下面抽出老爹的烟袋锅,她闭着眼睛,细细的抚摸着,用鼻子轻轻一吸,甚至还能问道那股熟悉的有点刺鼻的旱烟味儿,仿佛又回到了那间草房,三姐在烤着玉米粒,大姐在做着针线活,老爹吧嗒吧嗒的抽着烟,炕上的娘在笑呵呵的听着自己讲笑话……看着市场川流不息的人群,苏枫咬着牙想,今天无论怎样一定要找个活计,可不到2个小时,那伙人又估计重演的撬走了好几拨客人,看着那两个女人又把一对夫妇带到一边嘀咕去,苏枫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怒火,她壮着胆一步上前,抓住其中一个女人的手喊道 “你们整天这么往我身上泼脏水,有意思吗?”,雇主显然被眼前这个愤怒的姑娘吓了一跳,趁那俩女人愣神立刻溜走了,那两个女人也没想到苏枫竟然有胆量上前质问,一时间竟没想到如何狡辩,苏枫再质问道 “说我手脚不干净,你们是怎么看见的,我才来这不到一个星期,只干过2家的活,哪家的雇主跟你们说我偷了东西了啊,你们告诉我,我去找他们当面对质”,周围行走的人被这边的嚷嚷声都吸引了过来,立刻围成了圈,那两个女人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回过神来开始瞎编道 “谁说你是偷主顾的东西,你在家就有这毛病,要不大家都是一个村一起出来打工,为啥你就是自己出来呢,明显就是被赶出来的”,苏枫一下子被说到了痛处, “我怎么出来的关你们什么事,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们!你们这么含血喷人不就是怕我干的活好,又便宜,抢了你们的生计嘛!”,站在一边 “观战”多时的他们的老大也阴阳怪气的帮腔道 “小丫头嘴还挺硬,我告诉大家,我们本来是一伙的,可是她上人家干活,偷奸耍滑不说,还偷东西,所以我们才狠心把她踢出去的,这来往的人好奇打听,我这几个姐姐嘴快,就说出去了,她还不乐意听了,现在反过来倒打一耙,好像我们欺负了她似的”, “你!你!你瞎说”苏枫被气的直跺脚,本来周围的行人听着苏枫的话,也觉得这伙人比较过分,可再一听到那个男人的话,又立刻调转风向,纷纷议论开来,周围店铺的老板也逐渐这边的嚷嚷声吸引过来,一看眼前这番景象,自然明白个中的道理,有好心人低声提醒道 “算了,也别太过分了,这让人家姑娘以后怎么在这干啊”,带头的男人继续高声喝到 “她就不应该在这找活干”,见这般不讲理的样子,好心人也不在吱声……不远处,卸了一夜火车的小伙子正要准备收工回工棚,正在点数的工头发现少了好几个,便好奇的问道 “华子,顺子他们几个人呢?”被叫华子的男人嘿嘿一笑 “准是又去哪看热闹去了呗”,工头叹口气 “看来这一宿的活还是不累啊,还有力气出去看热闹”,剩下几人一听,哈哈大笑,华子道 “军哥,我去找他们回来啊”,话还没说完,顺子几人笑嘻嘻的从外面跑进仓库, “军哥,张老大他们又在欺负外地人啦!”,工头冷笑道 “这戏码不是几天就得上演一回嘛!这次又是哪个倒霉的惹到他啦!”,顺子答道 “一个女的,瘦不拉几的,还挺厉害,还和他对付了好几句呢,不过人家人多,没几句就让人家给绕进去了,这会儿估计被赶走了”,见工头皱了皱眉头,华子立即怼了下顺子示意他别笑了,又圆场道 “这伙人也忒不是东西啦,你说咱都是农村出来打工的,至于这么容不下人吗,放心吧,坏人自有天收”,几个人打着哈哈,赶紧催着工头去和货老板去结账……12人呼呼啦啦的走出市场,各自寻思着今天拿到工钱要怎么去潇洒,工头想着刚才顺子的话,眼睛不由得往门口的两侧瞥了瞥,向右侧望时,瞬间定住,眼前那个举个牌子,不停地吸着鼻子的女孩正是一个月前刚与自己相完亲的苏枫,可也就一个月的功夫,这个女孩几乎瘦的脱了相,要不是那两个长长的辫子,和那个倔强的眼神,他还真有点不太敢认, “苏枫?”他慢慢的走上前轻声问道,苏枫明显一怔,她没想到在这里竟然会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转头一看,面前这个灰头土脸、穿着一身已经看不出衣服颜色的男人竟然是宝军,苏枫尴尬到甚至想有一条地缝可以钻进去,宝军也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华子瞧着俩人的模样,好奇的问道 “军哥,你俩认识啊!”,宝军微微点点头,顺子听说俩人认识也是大吃一惊, “哥,刚才张老大欺负的就是她,我,这,我们也不知道你俩认识啊,要不刚才肯定上去削他啦”,苏枫低着头默默地把牌子放到了身后,宝军打量着苏枫,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华子喊道 “大家伙先回去哈,一会军哥去工棚找咱们”,说完低声对着宝军说道 “哥,你们先唠着,我们先回工棚了,不着急哈”,宝军点点头。众人走后,看着仍然一言不发的苏枫,宝军上前弯下腰,耐心的问道 “苏枫,你咋来这了呢,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还是一声不吭,宝军继续小心的追问道 “是受了什么委屈吗,你别怕,要是谁招惹你,我让兄弟们帮你出气”,苏枫瞪大眼睛赶紧摇摇头,宝军温柔的笑笑 “嗯,那就别哭了,今天都这个时候了,不会有活了,跟我走吧,我请你吃饭”,苏枫倔强的用一宿抹了抹眼睛 “我没哭”,宝军笑笑 “嗯嗯,没哭,那我可以请你吃顿饭不”,说着一把拽起了苏枫,拿过来她手中的纸壳,顺手丢进了垃圾箱,苏枫可惜的叫到 “我找人帮忙写的,明天用什么呀!”, “明天不用了”宝军安慰道。苏枫顺从的走在宝军的后面,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跟他走,早上和张老大吵架的时候,其实她是那么的害怕,怕到小腿肚子的筋都往一起拧,就算吵输了,她也不能哭,她不能让外人看见她的恐惧,她的怯懦,而此刻,她再也支撑不住,这段时间来的委屈像是长了翅膀,不停地怂恿着眼泪,要一起逃出眼眶,听见后面微弱的抽泣声,宝军并没有回头,他知道,这个倔强的姑娘应该最不想他看见此刻的她,可命运就是这么爱开玩笑,偏偏要彼此在对方最狼狈的时候遇见,工棚里,因为苏枫的道来炸开了锅,有的光着屁股的吓得立刻扯来裤子,有的搓着脚丫子的也赶紧尴尬的穿上了鞋,苏枫吓的赶紧躲了出去,宝军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 “你等我会哈,我给大家伙结完账,洗洗身上就出来啊”,苏枫点点头,乖乖的站在门帘外,不大一会,领过钱的工友们仨俩一帮的涌出工棚,也不换洗衣服,在他们眼里,有了钱去大排档美美的喝顿小酒比捯饬自己更重要,不到半小时的功夫,已经洗的干干净净的宝军走了出来,还是穿着那天相亲的花衬衫,苏枫瞧着鬓角还在滴水的宝军不由得噗嗤一笑 “你还是穿干活的那身衣服好看”,宝军憨憨的回道 “那都太脏了,也不能穿着上街啊,这好歹干净,你就闭着眼睛跟我走吧!”,苏枫被他逗得笑个不停,中午街边的大排档,客人还不是很多,到了傍晚,爱喝酒凑热闹的人开始聚集在这,谈天说地,俩人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苏枫心里有点忐忑,她兜里的几块钱根本不足以让她在这种地方消费,可如果直接告诉宝军自己没钱吃大排档,会不会让他误会,在她矛盾的时候,宝军已经点好了3份土豆丝盖浇饭,一瓶啤酒,一盘毛豆,一盘干豆腐,还有一盘酱牛肉。 宝军看着不安的苏枫,解释道 “从昨晚干活到现在,早饭都没吃,只能把午饭和早饭一起解决了,所以吃的多了点,别吓着你哈”,苏枫摇了摇头,不一会,两大盘盖浇饭就进了肚,可酱牛肉宝军却一片也没吃,却不停的催促着苏枫都吃点肉,看着苏枫也吃的差不多啦,宝军才试探性的问了起来 “苏枫,你怎么跑到哈市来了,是你自己一个人过来的吗?”,苏枫点点头, “那你过来咋不找我呢?”,苏枫不知如何回答, “你家里人知道你在这这样吗?”,苏枫摇摇头,宝军有点心疼的继续道 “城里的工作说容易找,也容易找,只要有力气就行,说不容易找,也不容易找,大家都抱着团,自己一个人难免是要吃亏的”,见苏枫不做声,宝军继续道 “那你这段时间住在哪啊,身上的钱还够吗?”,苏枫连连道 “够,够用”,宝军又问道 “接下来你打算咋办啊,建材市场那你肯定是干不下去啦,张老大那伙人容不下生人的”,一下子被宝军说道了点儿上,苏枫也不知道下一步如何打算,她抬头看看宝军,见宝军那关切的目光,又立刻低下了头 “不行的话,我再还给地方吧!”,宝军摇摇头 “换到别处也一样,别的地方还有李老大、王老大呢,回头再把你欺负了咋办啊,这种活就不是你一个姑娘能干的!”苏枫感到了深深地绝望,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怎么办,宝军道 “要不还是回家吧,至少家里不愁吃喝,也不受气”,听到宝军的劝说,苏枫的眼泪又不争气的掉了下来,她怎么可能回家,又回哪个家啊,宝军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立刻道歉道 “苏枫,我也是瞎说的,你别往心里去啊,大城市机会多的是,饿不死咱这瞎家雀儿”,苏枫小声的问道 “我能跟着你们干活吗,我有的是力气”,宝军心疼道 “我们这活都是糙老爷们干的,什么都得扛,小到虾条、水果,大到理石、煤炭,你真干不动”,苏枫不再强求,含着眼泪默默的拨弄着盘中的剩饭粒,宝军思量了一下,小心询问着 “这样行不,你给我们做饭吧,我一个月给你150块钱,包你吃住,不过住的地方你看见了,就是那个工棚,不过我会给你单独再隔出来一间的,虽然可能得破点,但肯定能遮风挡雨”,苏枫惊讶的抬起头,不可思议的听着宝军的话,宝军赶紧解释道 “我知道工资不多,但是我们现在活少,赚的不多,等旺季,人多了,我给你再涨工资行不?”苏枫赶紧摇摇头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这就够多的啦,够了够了”,宝军立刻松了一口气,苏枫又不安的问道 “你为什么帮我啊”,宝军笑笑 “因为咱俩是老乡啊!”突如其来的工作一下子让苏枫看见了生活的希望……没有什么能够比的上 “人在黑暗处摸索,不远处突然出现的一个小光点”更让人踏实,期盼! 第十九章 万事开头难 - 头顶一片瓦 - 今生五十弦 宝军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1个月的时间可以把那么坚毅的女孩熬的这么憔悴,刚才吃饭的时候看见她的食指指甲变成了灰色,已经翘起来与肉分离,像是被什么门或者硬物碾过或者砸过,他心里感慨道 “真想不到这段时间她是如何干活的”,但瞧着苏枫并没有告诉他的意思,他也就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眼下需要解决的是苏枫工作的事,其实他们住的工棚也是临时搭起来的,因为工人的流动性大,雇主也不是固定的,所以基本上就是这段时间在哪片儿干活,就会在附近的棚户区找一块空地临时搭个大棚子,等这家雇主的活结束后,他们再去别处,因为雇主不用包吃住,所以工钱自然也就给的多一些,宝军读书读到初中毕业,在老乡眼里也算是有文化的,所以,有些事自然会让他出头去谈判,久而久之,他也算是他们的一个包工头了,可虽说是包工头,可这帮人也各有各的心眼,并不是事事都听宝军的指挥,听到宝军建议大家集体开伙,并且雇苏枫过来做饭,有4个人立刻不乐意了,这4人是和宝军倒不是一个村子的,他们也是来城里的路上认识的,人多好干事,慢慢才和宝军走在了一起,现在听说不仅要交饭钱还要给上午那个女的开工资,大家伙立刻七嘴八舌的反对起来,其中一个年长些的宫老二态度坚决的道 “军哥,我们是跟着你干活不假,可工钱都是现结的,开工资的又不是你,我看咱们现在自己吃自己的也没啥不好啊,想买啥就买啥,为啥非得起幺蛾子把大家往一块凑呢,还白白给人家开工资,再说啦,就算撇开给开工资不说,咱们是一天一顿在一起吃,还是三顿在一起吃,伙食费咋交,是多吃多交,还是不吃不交,再不吃肉和吃菜又咋算,这不都是问题吗?”宫老二嘴像拔了保险插销,一股脑突突突的说出了一串问题,大家听后也就顺势起哄起来 “军哥,不能因为你要找媳妇,就让我们往里搭钱吧!”宝军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他没想到宫老二会说出这种话,虽然他也知道自己有点强人所难,有的人出来打工就是为了赚钱养家,能省则省,有的人就是不愿意再过面朝黑土背朝天的苦日子,想出来潇洒潇洒,但他是真心为了大家伙好,如果大家在一起开伙,然后协商好每天的菜钱,这样省的人不至于饿肚子,挥霍的人不至于一毛不剩,算下来怎么都是合适的呀,可刚才宫老二的问题确实让他一时语塞,瞧宝军不再言语,不同意的人一哄而散,都趁机溜出工棚,跟在后面的顺子有点犯难,他不知道是走是留,顺子和华子和宝军是纯纯的老乡,前后院的邻居,当年出来干活时,要不是一路跟着宝军,他早不知道挨这些人多少回揍了,可要是执意支持顺子,他也怕得罪宫老二,毕竟每次这伙人他们出去喝点小酒,去舞厅跳个舞,顺子也会跟着去蹭点吃喝。 就在他思量的时候,华子走到宝军跟前,低声的问道 “军哥,这是啥情况啊,你俩是咋个关系啊,咋就一下子要把人弄咱这了呢?”,宝军一五一十的说道 “我俩啥关系都没有,就是上个月我请假回去相亲,你是知道的,相得就是她,可人家没看上我,所以这事就没成。” “那就更没道理帮她了呀!”华子继续说道,宝军有点结巴 “我就是觉得她挺可怜的,之前媒人说过,她之前在哥哥家住,好像没少受欺负,又去姐家住啦,岁数也不小了,可一直就没嫁出去,这准是家里又出了啥事,要不不能一个人跑出来,你说在这个城市能站住脚多难啊,我就想帮她一把,你没看她那个手指头,看着都揪心”,华子乐了 “得得,我懂了,你是还没对人家死心吧,话说回来,那你也够冲动的啦,你看看咱这几个人,一个个都揣着鬼心眼呢,你让他们出去吃喝嫖赌,一个个的都穷大方,可要是为正事掏一毛钱都得心疼死”,宝军为难的皱着眉头,他不知道如何和苏枫解释,也怪自己没想周全,华子看出来宝军的纠结,立刻鼓励道 “军哥,你说咋干,我就咋干,反正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我跟你入伙”,宝军感激的看了看华子,他和华子是发小,长他一岁,从小华子就跟他亲,无论是偷好吃的、挨打,俩人肯定一起受着,华子嘿嘿一笑 “以后给兄弟多接几节车厢就啥都有啦,不用说谢谢啊”,宝军被华子暖心的幽默逗得哈哈大笑,顺子听着两人的话,也改变主意,应和道 “哥,我也跟你俩入伙吧,但是交的钱多吗?太多的话,我可真负担不起啊!”, “哈哈哈,你小子挺鬼啊,咋地,你还想吃白食啊!”华子逗笑道,宝军赶紧接过话茬, “苏枫是我找来的,她的工资啥的你俩不用操心,也不用你俩担着,就是每天平摊个买菜、饭的钱就行”,华子立刻拒绝道 “那不行,说好咱仨一起入伙,那就得啥都一起分担,哪能让你自己担着啊”,宝军摇摇头坚定地答道 “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你俩这已经帮了我大忙啦!”,最后兄弟三人商定每人一天伙食费交8元,接下来就是商量在哪起火的事儿啦,三个人在工棚旁边用多出来的苫布和木头,一下午的时间就搭起了个窝棚,搭上一根电线,又去废品收购站买回来一个旧铁锅,一个旧电饭锅,再去小商品市场买了锅碗瓢盆和被褥,小窝棚被几个人折腾的瞬间有了烟火气,华子笑嘻嘻的打趣道 “万事俱备,只等嫂子明天过来了!”,宝军赶紧作势要捂他的嘴 “可不许这么胡说啊,这要让人家听见了,得咋想我啊!”,华子和顺子忍住笑道 “好,不叫嫂子,你说叫啥吧!”, “我哪知道叫啥啊,我都不知道叫啥”,整个下午,几个人就在窝棚里哈哈哈的度过了。 第二十章 再有一个家 - 头顶一片瓦 - 今生五十弦 躺在床上的苏枫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她不断地想着白天发生的事,她本来以为凭着自己的能力一定会被这个城市所接纳,可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起点,当初的谎言竟然变成了现实,就在她几乎绝望的时候宝军的出现再次给了她一丝希望,虽然那个男人仍然不能走进她的内心,可他的善良着实让她感到了些许温暖……此刻躺在床上的宝军也在想着白天发生的一切,自从第一次见面时,他就特别佩服这个女人的勇敢和坚强,他没想到没有缘分的两个人可以再偌大的哈市再次相遇,看着她被欺负成那样,却倔强的仍然不肯服输的样子,他的心有那么一刻悸动。他不想想未来的俩人会怎么样,只想眼前可以帮着她走下去…… 今早宝军特意请了假没有和工友去卸车,他借来一辆自行车,早早地来到旅馆等待苏枫,苏枫办理好退房手续,刚刚走出旅馆,就看见1米外的宝军,正站在树根底下不断的向这边张望,见苏枫吃力的提着两只箱子,赶紧迎了上去,接过箱子,并顺手把手里的两根油条递给了她“还没吃饭吧,给你买的”,苏枫有点难为情,不断地道着谢谢。宝军倒不在意,麻利的用绳子把箱子在自行车上固定好,俩人就推着车,慢慢的走着,半天,宝军率先打破了尴尬“你有小名吗?”“啊?”苏枫有点惊讶宝军的问题,老实的回答道“小时候,家里人都叫我枫丫头,后来长大了就没人叫了,也不知道算不算小名”,“哦!”,又是半天的沉默,苏枫拿着手里的油条并不吃,只是用手指不断地缠着袋子,任由袋子一会把手指勒的充血,再松开、再充血……“别紧张,你的活很简单的,就是每天早晚2顿饭,而且只做算你在内4个人的就行”宝军轻声的告诉苏枫,苏枫有点疑惑“你们不是12个人吗?为什么只做这么几个人的饭啊!”,宝军微微笑道“工作轻松了,工资不变,咋地,你还不乐意啦”。苏枫赶紧解释道“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有点奇怪”,“没事,入伙的就3个人,这样更轻松”宝军安慰道。 看着眼前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小窝棚,虽然有点简陋,可生活用品可以说是一应俱全,小到一个香皂盒,大到二手衣柜,苏枫的鼻子有点发酸,她用力的吸了吸,宝军以为苏枫嫌弃这个小窝棚,赶紧解释道“你放心,咱们只有夏天这么将就的,等到了冬天,咱们就去租房子啦!”,苏枫努力的笑着摆摆手“这里很好了,真的,太感谢你了!”,“以后不要总说谢谢啦,咱们是一个县出来的,也算是老乡,在外面当然要互相帮助啦,还有哈,这里是870块钱,你收好,里面有你一个月的工资和一个月的伙食费”,宝军从裤兜里掏出一厚沓钞票,多少面额的都有,想来是几人昨天已经算好凑出来的,苏枫从小到大手里还没碰过这么多的钱,她连连摆手不敢接着“这也太多啦,我怕弄丢了,再说啦,你咋不怕我昧下呢,还是按天给我吧!”,宝军一把拽过苏枫的胳膊,把钱使劲往她的手里一按“让你拿就拿着,你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想着给我们做啥吃,那俩个馋猫嘴可刁呢!”,苏枫小心的攥着,很怕一不小心弄丢了一张,她用力的点点头“放心吧,我会做饭的,以后肯定把你们喂成大胖子”哈哈哈,俩人笑成一团,临近中午,宝军准备带苏枫去附近的菜市场认认路顺便吃午饭,苏枫拒绝道“你快上工吧,我可以问路人的,而且早上的油条我都还没吃呢,早去早回,晚上我给你们做饭吃”,宝军不再谦让,匆匆换好衣服赶紧出发了,他要把上午缺的件数都补回来。苏枫见宝军走后,观望了一下四周,她盘算着这笔“巨款”到底要放在那里才安全,思来想去,她在箱子里找来针线,并且把之前的抹布掏出来仔细的裁剪了下,缝成了个小布口袋,装好钱后,踩着凳子把小布口袋放在了衣柜顶上,并且把其中一只空的樟木箱子压在了上面,满意的看了看自己藏钱的地方,苏枫才开始打算上街找找市场,苫布帘子被宝军贴心的缝上了合页,并且买了一把大锁,苏枫小心翼翼的锁上“门”,紧张的朝四周张望了,可又立刻自嘲道“小偷怎么可能来这种地方偷东西呢!” 街口的食杂店老板娘热心的提醒苏枫,离这2个路口远的地方有个叫上崁的夜市,下午4点以后才能开始,不过那边白天也有商贩再卖菜,只是没有那么多人而已,苏枫盘算了一下时间,又请问了粮油店的位置,决定先去买点米面油,粮油店的师傅看她自己一个人,提议她可以多买点然后帮她送货上门,不一会,50斤大米,50斤面粉,20斤豆油,10斤小米就被抬了回来,苏枫又马不停蹄的赶去菜市场,慢慢悠悠的功夫,她就选了2斤脊骨,2根黄瓜和一张干豆腐一袋拉皮,还有1颗大头菜和2个西红柿,剩下调料类的葱姜蒜大料一样称点,一圈下来,手里已经被塞的满满的,她欣喜的发现,街头和街尾同样的食材,价格却差出好多,就算是在一个路段,可街道左侧和右侧的价格也会略有不同,她第一次觉得生活原来这么有滋味。 骨头已经在锅里炖了将近2个小时,苏枫已经码好了所有的菜,准备他们回来就炒素菜,可大家却迟迟不见身影,苏枫索性关掉灶火,搬来小板凳坐在窝棚外面等着,不知道自己打瞌睡了多久,再睁眼时,天色竟然已经全黑,苏枫揉揉眼睛,屁股已经坐麻,她踉跄的站起来往屋子里一瞥,九点半多了,她掀开锅看着已经凉透了的骨头既心疼又着急,可又不知道他们在哪里干活,不能出去找他们,正在她懊恼自己做的太早的时候,不远处传来说笑声,她细细一听,是宝军带着大家回来了,她立刻来了精神,点开灶火加热骨头,众人回来,一个个就像是在灰堆趴了一天似的,脏的辨认不出来模样,大家陆续拿出脸盆准备在屋外洗漱,有人用力吸着鼻子“这大半夜的炖做啥呢这么香,还让不让人睡觉啦!”说完众人哈哈大笑,华子笑嘻嘻的跑过来叫到“枫姐,今天吃啥啊”,苏枫腼腆的一笑“炖脊骨、拌凉菜、炒大头菜”,“那我可得快点洗,可饿死我啦”宝军瞧见苏枫准备炒菜,不好意思道“这么晚了,你咋还没睡啊”,苏枫笑笑“你们都没吃饭呢,我睡啥觉啊,赶紧洗脸换衣服吧,菜马上就好”,一排男人说着笑着“宫哥,一会出去喝点不啊!”,宫老二撇撇眼“咋不喝,累了一天,不就为了这点黄汤吗,咋地,还让我在这干闻味儿啊”,“那我也去……”“我也去……”五六个人七嘴八舌的应承道,草草的洗漱完,换身衣服去了大排档,剩下的人有的掏出方便面、烧饼就着咸菜嚼了起来,华子故意逗顺子“顺子,你不跟着去蹭点啊!”,顺子嘿嘿一笑“我不去,今天咱也有好菜!”,说完飞快的擦了一把脸,不等把水盆清洗干净,就朝食杂店跑了去,苏枫好奇道“这是干啥去了!”,华子说“买酒呗,这小子馋着呢!”! 洗漱干净的3人在苏枫的窝棚里,围坐在小地桌上开始狼吞虎咽的吃起来,苏枫歉意的看着几人“我不知道你们这么晚才收工,骨头可能炖大劲了,你们将就吃一顿吧,我明天肯定注意!”,宝军听到苏枫的话立刻解释道“没事,烀的这么烂糊,正好,再说我们下工没个准点,你可以等我们回来再做,要是超过8点我们还没回来的话,你就不用给我们做饭了,自己洗洗睡吧”俩人满嘴塞满了肉,含糊的应承道“对对”,顺子在桌下踢了宝军一脚,小声的问道“哥,咱们这么造,又吃肉,又吃好几个菜的,那点伙食费能够一个月吗?”宝军连忙给他使了个眼色,叫他闭嘴,苏枫瞧着几人的顾虑,乐呵呵的把她在市场发现的“秘密”分享给大家,而且跟大家保证在她这的伙食费一个月下来不敢说有结余,但绝对够用,而且以后每天都可以三个菜。几个人说说笑笑很快吃完了,顺子和华子回了自己的窝棚准备休息,宝军则主动留下来,要帮苏枫收拾碗筷,苏枫发现虽然顺子给宝军到了一杯啤酒,但宝军至始至终都没有喝过一口,见苏枫端着酒杯愣神,宝军说道“不用心疼,倒了吧,我不喝酒”,苏枫好奇道“你不会喝酒?”,宝军笑笑“会喝,但是不喝”,眼看10点半,苏枫催着宝军赶紧回去休息,别再帮忙,可宝军就像听不见一样依旧杵在苏枫旁边,看着苏枫洗碗看的出神,宝军像是对自己也像是在对苏枫诉说“好久没吃到家里的饭菜了”,苏枫没明白他的意思,笑笑道“等过年了咱们一起回家,你不就能吃到了吗?”瞧着苏枫要把剩下的2块骨头,和一小碗大头菜放进碗架,宝军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连连说道“你等等我哈,我马上回来”说完快步跑进窝棚,不到2分钟,笑呵呵的跑出来,让苏枫把剩大米饭和剩菜给他,他要端走,苏枫虽然不解,但是还是把骨头连汤直接扣紧饭里,交给宝军,再出来时,已经都空了,苏枫并没有询问,只是乖乖的结果碗继续洗起来,宝军见苏枫没问,便主动上前压低声音道“我们这有个宋卫国,他家5个孩子,最小的还在吃奶,全家分的那点地根本啥都不够,他平时发的工资基本上都寄回来家,兜里留下的钱,顾上半月顾不上下半月的,所以他基本就中午在雇主那吃一顿,30多岁的男人,熬的像快50的老头了,怪可怜的,咱们吃不了的,再留坏了,还不如给他吃呢”,苏枫用力点点头,她知道生活不易最熬人…… 躺在钢丝床上,苏枫来回翻身,她从来没睡过这么软的东西,虽然不舒服,但心里还是美滋滋的,空气中充斥着饭菜的余味让她觉得踏实、自在,她想着,这样的日子,如果一辈子就这么过下去,也是乐意的,可老天爷会把这份踏实赐给她一辈子吗,慢慢的,她的意识开始模糊,耳边好像隐约能听见宫老二几人哼着小曲,吵吵闹闹的回来了…… 第二十一章 也许可以这么过下去 - 头顶一片瓦 - 今生五十弦 转眼初冬已至,天气越发的寒冷,大家商量着找个平房租下来过冬,可每年例行的商讨今年却充满了**味,人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即使自己得不到任何好处,也坚决不要身边的人得到,这就是俗话 “损人不利己”,宫老二之前因为苏枫的到来已经和宝军吵过一架,原因很简单,无非是抱怨水电超支、早起做饭声音太大或者晚上吃完饭收拾声音太大,虽然每个月平摊水电费的时候,宝军都会自己多补上一份,尽量不给大家造成困扰,但在一些人心里,仍旧觉得不舒服,今天下班的早,大家都是在外面简单的吃点东西便回了窝棚,天气越来越冷,这个小窝棚根本成不了几天了。 结果大家坐在一起,还是一言不发,不是穿着棉袄自顾的抽着烟,打着扑克,就是蜷缩在被子里只漏出个脑袋,宝军也不知道如何开口,按照往年,他们只要租个2间的大平房就足够了,租金也就200元左右,但是今年带着苏枫确实不方便,至少需要租3间平房,不说这种房子不多,单说房费就得再涨将近100元,尽管宝军明确的一再表示,多出来的房费,他自己承担,可宫老二仍然坚决反对,眼看商讨又要不了了之,宝军终于鼓起勇气 “宫哥,你看,要不明后天咱俩有时间就去周边转转,尽快把房子定下来,要不这么冷的天,兄弟们再冻坏了!”,宫老二哼了一声 “宝军,咱这还没商量好,咋就要开始找房子了呢,按啥标准找还没说呢?要是还是按照你之前说的,那就不用找了,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宝军知道宫老二在置气,耐心的商量着 “宫哥,我知道大家伙是怕多摊房费、水电费,我保证,多出来的那间房费我给,水电费我出2份”,宫老二没好气的打断道 “你小子一天天的在那装好人,让我们跟着闻味就算了,现在还要住在一个屋檐下,哥们都是有媳妇的人,这要是哪天光个腚让她看见了,或者她光个腚让我们看见啦,这能说得清吗?”,宝军被宫老二的话气的满脸通红,耐着性子继续道 “宫哥,虽说在一个屋檐下,走一个门出入,但是人家也并没有碍着咱的事吧,反倒是,这一个夏天,这屋里有谁出过她的工资,又有谁没把脏衣服扔给过她,有谁没吃过她做的饭,有谁没找过她补过衣服裤子,人家从没说过一个不字吧,再说啦,咱之前也不是没和别人合租过,人家那屋睡得是小两口,还是老光棍、叫花子,咱是不是也都住下去啦,咋都没影响到各位呢,反倒是现在一个清清白白的女的,伺候着咱们,却容不下啦,这是不是有点说不去啦!”,在座的人听着宝军的话,脸都是红一阵白一阵,的确,整个夏天,自从有了苏枫后,大家都自来熟的把自己的脏衣服、烂裤子丢给她,每逢她做了什么可口的饭菜,大家也会嬉皮笑脸的过来蹭一顿,可苏枫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句,她也总能找到物美价廉的食材,每个月的伙食费没有因为别人的蹭饭而超支,慢慢的,大家回来后都会习惯的朝 “小厨房”看一眼,确定吃什么后再决定今天要不要出去买着吃。宫老二狠狠的咳了一声 “咳,你别把话说得那么好听,我们这是看她可怜收留她,要不是咱这帮兄弟心眼好使,估计她早都回农村啦,还想在这吃香的喝辣的,让她干点活,还委屈她了咋地,现在就是两条路,要不让她哪来的去哪,要不你带她出去单租房子”,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宝军气的牙根直哆嗦,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道 “就算是要我自己单租房子,我也不会丢下她!”,说完转身朝着窝棚外走去,华子听见宝军的话,赶紧喊了一声 “军哥,我跟你走”,说着也下地立刻穿鞋跟了出去。窝棚外,宝军正瞪大眼睛盯着门口的苏枫,苏枫手里拿着已经洗好的工友的旧衣服打算还给大家,却听到屋里的争论声,她没好意思进去,只能暂时站在外面等候,可几句下来,她立刻明白了大家争论的原因,她从没想过因为自己的到来会给宝军惹下这么多的麻烦,什么工资,什么工作,原来只不过都是宝军为了她的尊严,编造出来的。 苏枫默默地把衣服塞在宝军手上,她不想再给任何人带来麻烦,走进自己的小窝棚,看着几个月下来自己积攒的一切,苏枫的眼泪不争气的掉了下来,她也想过,这样的日子也许坚持不了多久,可却不曾想过这一切结束后她到底还要去哪里,她把所有的心里都用在了这个小窝棚上,蹭的铮亮的锅具,擦得看不到一点灰尘的水泥地面,空气中充满了饭菜和肥皂的香味,那都是曾经家的味道,可现在,她又不得不离开这,站在门口的宝军,看着苏枫颤抖的背影,心里一揪一揪的疼着,苏枫小心翼翼的踩着小板凳,拿下柜子上的箱子,又朝里面摸了摸,拿下来一个小布包,她点了点,回头正好看见表情凝重的宝军,她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拿着3小捆纸币,上前说道 “宝军,这是你给我4个月的工钱,我花了100,还剩500,还给你;这里是这个月的菜钱,还剩450元,这小捆是这4个月剩下来的菜钱,一共398元5角,本来我打算过年给你们仨一个惊喜的,现在一起都给你”,宝军瞧着被苏枫码的整齐的小票,眼泪也涌向了眼眶,他知道有些话如果再不说出口,也许这辈子再也不会有机会说了 “苏枫,你能不走吗?”,苏枫看着眼前这个眼眶红红的男人,心中无比酸涩 “谢谢你可怜我,宝军,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收留了我,可我不能连累你”,宝军结巴的应道 “我不是可怜你,真的,你来的这几个月,真的让我有了家的感觉,与其说我可怜你,不如说你给了我一个家”,苏枫怔怔的看着他,心中一颤,宝军怕她不信,继续认真的恳求道 “我爹是个酒鬼,从小到大,我就没见他清醒过,我娘因为拉扯我们几个,累的吐血,去世的时候,我爹都因为喝的大醉而没去给我娘下葬,我作为家中的老大,就必须得撑起来,自从我弟我妹都结婚后,家里就剩我和我爹两个人,他还是老样子,他还让我出来挣多多的钱,给他买好酒,要不是你,我都忘记家里的饭是啥味儿啦!”苏枫第一次听到宝军提起自己的身世,惊讶的不知如何安慰他,宝军吸了吸鼻子 “所以,我也不知道咋和你说,我不想你走,真的,我知道你瞧不上我,可是我就是不想你走,我能养你,真的,我想有个家!”,听到此处,苏枫终于按奈不住心中的委屈,大声的哭出来,是啊,何曾几时,她最大的愿望也变成了想有一个家,一个不再容不下她的家,一个不再看人眼色的家,一个有爱,有温暖的家……被苏枫的哭声吓了一跳,宝军像个做错了的孩子,立刻道歉 “你别哭了,我不是要绑着你干啥,我就是一时着急,才说了这么多,你要是不愿意听,我就不说了”,半天,苏枫渐渐止住了哭声,她悠悠的问道 “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真的,真的,你要是不想听,我一个字都不再说啦,以后都不说啦!”苏枫破涕为笑 “我说的不是这个,是上一句”,宝军疑惑地挠挠头,心想,上一句?哪一句? 突然,瞪大眼睛,欣喜的看着苏枫,用力的点点头 “真的,是真的,我养你,真的!”,苏枫连哭带笑的也跟着点了点头,这时,门口一个窃喜的声音传来 “我说你俩有完没完,我是应该先祝贺你俩,改口叫嫂子,还是先找你俩商量一下租房子的事儿,看你俩这架势咋好像要撇下我呢!”,俩人害羞的看着华子,刚才的那番话肯定都被这个臭小子听的一字不漏,苏枫不接话,只是小声的说道, “你俩唠吧,我去烧点开水,一会你得洗脚”,华子哈哈大笑 “嫂子,多少点,我也要借点光”,苏枫红着脸快步移出了帐篷,宝军把手里的钱规整的放进床上的小布兜,顺手掖到枕头下,朝华子摆摆手,又恢复了往日的沉稳 “你小子别胡闹,进来吧,咱俩商量商量”!华子正经起来 “军哥,既然你和嫂子的事都定下来了,就不用怕那些人的话了,宫老二那伙人就是嫉妒,看不得别人好,现在啊,他们愿意在一起住就住,不住咱还不求他们了呢,咱单出来,只要你俩不嫌弃我,我就和你俩一起,一会我去问问顺子,他要是同意,咱们四个租个小两间房,正好”,宝军看看华子,笑道 “行,兄弟,哥带你出来没带错,谢了啊,但这事别为难顺子,各人有各人想法”,华子点点头,俩人商量好后,立刻回到大窝棚,准备再和宫老二一伙谈谈,听到宝军说可以和苏枫住一间,宫老二冷冷的笑了起来,朝着大伙说道 “哥儿几个,我咋说的,我就说这女的要是和他没事,他能这么上心?”,宝军严肃的说 “宫哥,咱说事就说事,别扯别的没用的”!宫老二没好气的道 “那还有啥好说的,之前是她一个人占我们便宜,现在是你们两口子要占我们便宜,这还用商量吗?自己单租吧咱都,还有哈,我们几个刚才也商量了,干完这个月,咱也就别再一起掺和了,以后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过你的独木桥”,宝军不解的看着宫老二 “宫哥,你这是啥意思,是要拆伙吗?”宫老二阴笑道 “咱们以后就各凭本事,各自发财呗,你们也是啊,愿意跟宝军的,就举个手,愿意跟我的,眯着就行了”,华子举着高高的手,环顾一圈,竟再没一个人举手,他连连用眼神示意顺子,顺子竟然也刻意的回避起来,华子气愤的指着床上的几个同乡 “忘了你们当初是咋求着军哥带着你们出来的啦,是不,狗东西,有你们后悔那天,顺子,你可真行,前后院住着,你都胳膊肘往外拐”,宝军喝住了华子 “别说了,华子,我说了,人各有志,上那屋坐会吧,你嫂子把水烧好了……”,华子还想说点什么,被宝军连拖带拽的弄了出去, “哥,你咋就不让我说呢,准是宫老二在那使坏,要不这帮人肯定不带向着他的”,宝军摇摇头 “人心不齐,留着也没用”, “咋没用呢,下个月的火车皮都谈完了,这都年根底下啦,咱上哪找人去啊,咱哥俩卸啊,累吐血也白扯啊”,宝军若有所思 “让我想想哈!” 第二十二章 我们可以共苦 - 头顶一片瓦 - 今生五十弦 自从昨天和宝军确认了关系,苏枫的内心似乎不再像从前那样焦灼,之前的很多扭捏与疏离感也随之消失不见,她只要想起那晚的事,心中就会浮出一股暖流……又是繁重的一天,宝军带着工友从早上5点不到就开始卸车,整整12节车厢的羊肉卷,直到晚上9点多,众人才回到住处,匆匆洗漱后,大家又不得不赶紧出去找吃的,再晚些时候出门的话,连街口的食杂店怕是都要关门了。 宝军和华子端正的坐在小桌旁等着苏枫盛菜,一小盆的软糯可口的鸡爪很快被端上了桌,几人刚要动筷,宝军突然想到了什么 “华子,顺子今天咋过来吃饭呢?” “哼,他还哪有脸来吃,这个狗汉奸、叛徒”华子愤愤的说道,宝军无奈的笑笑 “一码归一码,咱是入伙吃饭,哪有不让人家过来的道理啊,快去叫他”,华子那个鸡爪紧着往嘴里送,含糊的说道 “没时间,不去不去!”,苏枫看着华子像小孩一样的脾气,不禁笑出了声 “你俩吃着,我去叫他”,说着便出了门。 “顺子,你咋在这嚼方便面呢?饭都做好了,快去吃啊!”苏枫看着顺子的小可怜样,心疼的喊道,顺子正在耷拉着脑袋在那嚼着扎嘴的面渣,听见苏枫的话,瞬间打了一个激灵,不禁脸一红 “枫姐,哦,不不,嫂子,我就不过去了,都吃饱了!” “瞎说,这东西哪能吃饱啊,再说啦,真要吃,也去我那屋,我给你烧点开水泡上吃啊,要不都把胃扎坏了”,见顺子依旧不动,苏枫上前一步,拽起顺子的胳膊就往外拖, “快跟姐走,今天做的酱鸡爪,你不是最愿意啃了嘛”, “枫姐、枫姐、你、你让我把鞋穿上啊”顺子被苏枫的爽朗吓了一大跳,立刻结巴的喊道。 饭桌上,华子闷声吃着饭,并不搭理顺子,好在宝军和苏枫好像并不在意昨晚发生的事,依旧对顺子如故, “顺子,今天我看你在那接货的时候,腿一直在哆嗦,要是太沉扛不动的话,就告诉厢里码货的,让他一次少给你往肩膀上压1件”宝军关心道。 顺子臊得不敢抬头 “没事,哥,我寻思多干点不是也能多挣点嘛”!华子冷哼了一声 “哥,别管这小子,就是挣钱不要命,见钱眼开的主”,宝军轻声喝了一声 “快吃饭,别说那些屁话,都是一个屯子的,不是工友,还是老乡呢!”,华子耸耸肩,转即又笑着揶揄起来 “顺子,你给兄弟透个风呗,为啥大家都一致不和军哥干了呢?平时军哥待咱不薄啊!”,顺子放下手中的筷子,用袖子抹了抹嘴,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小声说道 “哥,也不是我不讲究,是宫老二和大家说平时你都帮雇主压我们的计件钱,肯定是在中间拿啦好处,要是跟着他,他保证去跟雇主谈,至少让我们的工钱翻一番”, “你小子想事儿用屁股想吗?我看这事只有宫老二才能干出来吧,哪次雇主丢货、损货要扣咱们钱不都是军哥帮咱摆平的嘛!”,顺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我知道军哥不是那种人,就是他说的工钱能翻一番真挺好”说着话,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仿佛面前就是那翻了一倍的工钱! 虽然疲惫的很,但因为撑得难受,宝军并不着急回屋睡觉,第一次随意的躺在苏枫床上,鼻子轻轻一吸,枕巾上清香的香皂味瞬间就钻进了鼻孔,直冲心窝,看着在小板凳上正在补裤子的苏枫,宝军憨憨的笑了起来,他问道 “枫儿,你想咱俩啥时候办喜酒啊!”,苏枫低着头,甜滋滋却又失落的回道 “没想过,办不办都行,我不讲究那个,就算回村子也没娘家爹妈给我张罗”,宝军突然也有点泄气 “我还不是一样,那这样吧,等过年我跟你回大姐家,咱给大姐钱,让大姐请亲戚们过来吃顿饭,咱俩发圈喜烟喜糖,行吗?”苏枫也问道 “那你家那边吗,你爹能给咱张罗吗?” “说真的哈,就算他想张罗,我都不想,我怕他再给我丢人,惹得你再不高兴”宝军尴尬的解释着, “行吧,那咱在你家那边也请亲戚吃顿饭得了,就别办置了!”,宝军心疼道 “那你不觉得委屈啊,人家结婚,三大件、彩礼一样都不能少,咱俩结婚我却啥都给不了你”,苏枫笑笑 “我不稀罕,你对我好就行……”,苏枫接着说道 “不过听你们的话,宫老二他们这个月干完就要和你拆伙了,你想好咋弄没呢?”,宝军听到这个话题,顿时唉声叹气起来 “我也在闹心呢,还有10来天,回屯子招人肯定来不及了,而且年根底下,人家肯定也不愿意出来呀!我只能这几天去劳务市场碰碰运气,看看还有没有没回家过年的杵大岗啦!不过在这之前,咱得先解决住的问题,我想华子既然跟着咱,咱也别差那百八十块钱了,就别让华子和咱再摊房费啦,行不!”,苏枫认同道 “嗯,行,反正都是住,而且多做一口饭,也花费不了啥,以后也别收人家伙食费啦!”,俩人哈哈一笑,不约而同 “你咋这么穷大方呢!”白天男人们都出去干活了,这几天苏枫则收拾好屋子后,就出去遛房子,按照食杂店大姐的指引,她在平房区一遛一遛的寻着,本来冬天进城务工的人基本上都回乡过年了,出租房很多,但是想找个合适的,却着实不容易。 今天下来,不是租金太高,就是屋子条件太差,瞧着这几天阴霾的天空,像是憋着一场暴雪,吃过早饭,苏枫又匆匆的上了街,一上午的努力终于有了点眉目,景文胡同有一所院子,大卧室里,房东自己做一个超大的上下铺,至少能睡12-14人,另一间由厨房改成的卧室虽然只放了一张双人床,但是就算摆进去柜子、椅子等家具后也不会觉得拥挤,房主在院子里用砖头又垒出来一家小屋作为厨房,四下看后,苏枫特别满意,租金也合适,每月只要150元,但唯独一点,要按年付租金,房东说,每天夏天自己的房子都不愁人住,可这些人基本上入冬后就会陆续离开,白白的空上一冬,现在他只想租个长租户,虽然租金少收点,但至少图个清静。 苏枫的手在棉袄兜里反复的摩挲着宝军前几天给的600元钱,本来他和宝军商量着,只租一冬,明天开春,继续搭窝棚住,但是眼前这个比市场价至少要便宜50元的房子确实不错,突然她的脑袋里闪出来一个计划……她和房东商定,可以整年租,只要老板愿意,她们可以多租几年,但是房租得半年付,毕竟要她一下子拿出来将近2000元,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得到房东应允后,苏枫立即爽快的交付了200元定金,她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到底有没有可行性,但至少应该去试一试……此时,宝军这边却进行的不太顺利,这几天,他只要有点时间就往劳务市场跑,正如他所料,比起往日里的热闹,年根底下,杵大岗们已经陆续返乡,剩下没走的,价格却又开的太过离谱,根本招不少来人,眼看还有不到一个礼拜的时间,难道真的要推掉下个月的活吗? 晚饭后,她叫住要回屋的宝军,把租房的事告诉了他,宝军听到要整年起租房,起初还有点犹豫不觉,但看到苏枫高兴的样子,又实在喜欢的狠,就跟着同意了下来,见宝军要起身再去给自己取钱,苏枫连连摆手 “你忘了,我还有‘工资’呢?”哈哈哈,苏枫走到门口,见屋外不再有人走动,转回身对着宝军神秘的笑了笑 “宝军,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第二十三章 跟过去说再见吧 - 头顶一片瓦 - 今生五十弦 “宝军,我在想,为什么咱们不能自己养工人呢,给他们发工资,包吃住,然后咱们去和雇主谈,长期承包他们的活,肯定比现在你们到处去打零工赚得多,而且再也不会有拆伙的风险,何况作为雇主,咱们这种常年包工的,价格肯定比他们请零工忽高忽低更划算,他们一定乐意!”,听完苏枫的想法,宝军震惊不已,他从没想过自己当包工头,之前虽然也是自己带着大家干,但他从来没在大家身上赚过一分钱,而现在苏枫说的方法不正是宫老二对大家讹传的嘛! ,宝军本能地表示接受不了,他始终认为,大家既然相信他,愿意让他代表他们去和雇主谈判,那他就应该坦荡,而且大家赚的都是力气钱,肯定是越能干的赚的越多,而他却是要动动嘴皮子就要拿工钱,甚至拿的更多,这不是让人戳脊梁骨嘛! 苏枫听完宝军的顾虑,并不恼火,而是耐心的开导着他 “宝军,咱们要做的事和宫老二说的完全不是一回事,他说的是大家平等的情况下,你去从中拿好处,那肯定是不地道的,咱肯定不干,但咱现在说的是,你来做老板,做包工头,你负责去找活,然后你来雇人干活,工人们旱涝保收,而且更可以多劳多得,这是两码事,咱不坑人,而且我相信,用这种方式,大家伙肯定会赚的更多”。 宝军瞪大眼睛看着苏枫,眼前这个眼睛放着光的女人让他无比震撼,过去他只以为苏枫是个勤劳、善良的女人,现在的他必须承认,苏枫更是个果断、大胆、智慧的女人。 看着在那低头傻笑的宝军,苏枫疑惑地用手肘碰了碰他 “宝军,你在那傻笑什么呢?我说的话你觉得可行不?”,宝军点点头 “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要租下那么大的房子啦,我觉得可以试一试,那我现在就跟大伙去商量”说着起身赶紧要回工棚,苏枫赶忙拽住他 “宝军,我还有第三件事要和你说”。宝军重新坐回凳上,今晚的苏枫已经让他刮目相看,不知道她还有什么好主意…… “我不想再用这些人,除了华子,一个不用”,宝军吃惊道 “为啥,为啥不用呢,这不是好事儿吗,大家一定同意啊!”,苏枫摇摇头 “我不想养不跟你一心的人”,宝军安慰道 “大家也是有苦衷,谁都想多赚点钱,能理解,而且这里面好几个人我们在一起都快3年了,干活还挺卖力气的!”苏枫耐心的解释道 “宝军,我知道你重情义,可那晚的事我多少也听了个大概,别说宫老二说的都是没影的事,就算是真的,这些人可以为了还不到手的利就撇下你,完全不管你的处境,我觉得他们不值得交,而且,如果工资到位,能干活的人咱不愁招”,宝军还要辩解什么,苏枫接着道 “以后咱们招人,我觉得干活麻不麻利肯定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和咱一心,能和咱一起干大事……还有哈,我知道你这几天招工不顺利,还有五天的时间呢,你别担心,明天我回趟农村,这几天你和华子陆续的往新房里搬搬东西,然后多捡点煤石,那屋子太大,只烧木头估计热不透”,宝军顺从的点点头,他第一次打心眼里开始佩服起苏枫来,他拍拍苏枫的胳膊,示意她等一下,便起身离开,不到2分钟,宝军的又进了来,手里却多了一个红色的小本子,他笑嘻嘻的把本子往苏枫怀里一扔,以后就是你的啦,工商银行4个大字明晃晃的印在上面,见苏枫正反面来回摩挲,宝军着急道 “快打开看看啊!”,苏枫乖乖的翻开来,只见足足3页纸正反都写着数字,她苦笑道 “我没啥文化,这是啥啊,我也看不懂啊”,宝军兴奋的解释道 “这是存折,里面都是我的血汗钱,这些年,我稍微挣点钱,就去银行存点,着急用的话,再取点,除了平时往家里寄的钱,剩下的都在上面啦,一共叁仟贰佰玖拾捌元陆毛钱,都给你”,苏枫吓得立刻把存折合上递给宝军 “这么多钱,我可不要,我不能要!”,宝军哪管那么多,手压根不接存折,继续说道 “给你的就是你的了,以后不管我挣多少,也都给你,媳妇!”苏枫听到宝军的话,脸瞬间红的像喝了2斤白酒,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害羞是这种模样,就连心脏都跟着扑通扑通的乱跳。 她让宝军把柜子上面的布包取下来,把现金又清点了一遍后,小心翼翼的一并压在了枕头下面……回到床上,脚下蹬着苏枫给灌得滚热的热水袋,宝军反复的想着刚才与她的对话,他不知道今后的路是不是对的,可至少现在他的心是沸腾的,而最让他吃惊还是苏枫,此刻的他想立刻就告诉家乡的弟弟妹妹这个好消息,他好想告诉全世界,他捡到了一个 “宝贝”……大清早,宝军把苏枫送到了长途汽车站,再一次踏上回乡的客车,苏枫的心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由初来时的不安、苦涩,已经变成了现在的坦然和期盼,已经大半年没有和大姐联系的她多少还有点忐忑,坐在车上,她不住地想,大姐会不会责怪她的任性、会不会担心、会不会生气,可马上这种忐忑又被立刻回到家乡的喜悦稀释着,车子依旧停在了兰县的体育馆门口,等车的时候,她去小贩那买了几根麻花和油条,还去商店称了3斤桃酥和3斤长白糕和2斤水果糖,她迫不及待的想见到二猛、见到琪儿、见到思思,这几个小馋猫应该也会想念她吧……门口塑料箱子里的汽水一下子吸引住了她,那年夏天,清甜的汽水、漫天的树毛、那一声声的姐、那个让她一辈子都不知道该忘还是该记住的小侯子……突然她的左手被用力的撞了一下,一个10岁左右的小男孩从她左侧冲劲商店,后面的人大喊 “侯二宝,你能不能长点眼睛,竟给老子惹事!”,一个连连说着对不起,一个慌忙说着没事,俩人突然一怔, “姐,你是枫姐吗?”刚才大喊的男人难以置信的问道,苏枫定睛一看,眼前这个男人穿着一身藏蓝色的中山装,久未修剪头发有点遮住了双眼及两侧的耳朵,明亮的眼角似乎多了几条细纹, “侯晓华?”男人高兴地抓起苏枫的胳膊摇着 “是我啊,姐,可不就是我,咱俩这都10来年没见了吧!”苏枫有点尴尬的不知所措,售货员在那不耐烦的嚷嚷道 “我说你倒是给不给孩子付钱啊,要叙旧到外面去,别堵着门口”,侯晓华尴尬的立刻掏出零钱,二宝手拿着方便面边走边打开着,苏枫万万没有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还会见到侯晓华,而且是这么突然的遇到,侯晓华走出商店,见到苏枫手里提的满满的东西,立刻自然的伸手去帮忙, “姐,我帮你拿!”, “不用不用,不沉,我自己能拿”苏枫立刻拒绝道,侯晓华并不在意,执意接过来道 “姐,你这是上县里走亲戚啊,还是就是来买东西啊,啥时候回去啊,不着急的话,我请你吃饭。”,苏枫结巴道 “不用了,弟,我一会就上车了,改天有时间咱们再聚吧!”, “姐,现在车可方便了,一天好几趟呢,你不没啥急事吗?走吧,走吧”,不由分说,拖着苏枫就往前走,苏枫只好挣脱着应道 “好吧,那咱简单吃点就行哈!”面馆里,二宝秃噜秃噜的吸着汤面,根本无心大人的叙旧,苏枫心里砰砰乱跳,只想快点结束这场见面,举着筷子,却一动不动,侯晓华大口吃了几口后发现苏枫并不动筷,劝道 “姐,快吃啊,他家的面可香了,酱牛肉也可地道了!”,苏枫微微笑道,想了好久,轻声问道 “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侯晓华用袖子揩了揩嘴,说道 “挺好的啊,姐,我叔明年要退下来啦,说是让我上,我现在也就等着啦,就是这2个浑小子不听话,一个个淘的厉害,学习还不好,他妈总说给我下了一窝猴子精,哈哈”,苏枫陪着也笑了几声, “你呢,姐,这些年你过得咋样,前几年我还总给你寄明信片呢,你收到没,后来太忙了,慢慢就忘记了”侯晓华不好意思道,苏枫想了想 “我很好……”, “那就行啊,那年我去找你,看见你哭成那样,我就寻思把你带走,谁成想你还不走,后来想起来我就后悔,我真怕你在那再吃亏啊”侯晓华歉意道,苏枫苦涩的笑着 “没事,个人有个人命,我挺好的,不用担心”,苏枫已经无心在与他叙旧下去,10年的光景,一切变得熟悉而又陌生,她已经不记得当年的感受,只是不想再去回想,时间已经在她的心里上一把锁,她不准备再为任何人打开……侯晓华并没有察觉到苏枫的疏远,依旧热情地把她送上了回村子的汽车,临行前,嘴上还不断念着 “姐,以后来兰县一定要来找我啊……”,苏枫轻轻地点点头,车开动那一刻,有一滴泪轻轻地划过了嘴角…… 第二十四章 再回首 - 头顶一片瓦 - 今生五十弦 苏枫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落泪,仿佛窗外远去的不仅是侯晓华,还有自己那不知所措的青春,多年后,她的脑子偶尔还会回想起这个人,如果当年自己真的义无反顾的和他走了……如果当年她有勇气说出自己的青春……如果……,可人生从来就没有如果,错过了就是一辈子……客车就停在了大姐家的不远处,回家的喜悦很快就冲淡了刚才的忧伤,苏枫下车后立刻快步往家走,可刚到院门口,一把大锁隔住了她,大姐不在家? 这大冬天的,而且马上就要黑天了,大姐能去哪里呢,苏枫把桃酥和长白糕倒进一个袋子里,然后又各掏出一半,便把剩下的吃的越过小园的栅栏放到地下,她准备带着东西去看看王叔、王婶,况且这么冷的天,人在外面站着连5分钟都挺不住,也只能去他家暂时落脚。 刚拐进前一趟房,远远地他就隐隐的听见了哭喊声,冬天安静的村子,任何一点声音都会显得空旷悠长……她心不由得慌乱起来,果不其然,哭喊声就是从王叔家传来,苏枫赶紧小跑进院子,院子里支起了黑色的帐篷,一口暗红色、周身雕着凤凰的大棺材就摆在临时搭起来的架子上,棺材脚下,众人按照辈分排开,依次跪着王家的儿、女、孙、媳,大姐一家人就在其中……,苏枫怔怔的往前挪着,主事人拖着长声喊着 “来宾道,请鞠躬……家属答礼……”,琪儿抬起头,揉了揉已经哭肿的眼睛 “小姨?妈、妈、你快看,是小姨,小姨回来了!”苏花还沉浸在悲痛当中,根本没有抬头去看,一听女儿的话,仔细一瞧 “果然是妹妹”,她让琪儿把身子往后让让,偷偷地站了起来,对跪在地上的孩子们说道 “你们别吵,在这好好跪着,我先领你小姨回家,膝盖实在太疼或者冻透了的话,就进屋缓缓,听见没?”,孩子们乖乖的点了点头,苏花猫着腰朝苏枫走了过来,瞧着苏枫也满脸泪水,赶紧安慰道 “枫丫头,你咋回来了呢,咋找到这了呢,先别哭了,我带你进屋看看王爹!”屋里,亲戚们围着坐在炕上蜷成一圈的王叔,有的哭着,有的哽咽着,有的安慰着,苏花看了看公公,轻声唤道 “爹,我娘家四妹子过来看您了!”,王叔微微的抬抬头,浑浊的双眼布满了血丝,印象中的王叔是村里的大人物,脸上总是不怒自威,可现在的这个人,只是一个垂暮的老人! ,苏枫凑上前,哽咽的说道 “王叔,我刚下车,我来看您和王婶啦,我还给您俩带了桃酥和长白糕,我没寻思……”话还没说完,已经泣不成声,王叔伸出枯槁的双手,再她的面前胡乱的晃了晃 “好孩子,听话,别哭啊,你王婶听到该跟着心难受了!你这坐了一天的车肯定累了,先跟你姐回家吧,想来的话,歇会再来。”,苏枫不知道再说什么,只是站着抽泣,苏花,轻轻地拽了她一下 “枫丫头,先跟姐回家吧,我给你整口饭吃”,俩人走到院里,苏花又绕道孩子们那,小声说道 “大志,带着你弟妹她们跟我回家,吃完饭再来”,大志扯着嚎哑了的嗓子说道 “妈,你带二猛她们回去吧,我和我爸就在这。”,苏花还想再说什么,这时王忠良听到俩人的对话,也回身小声道 “让大志在这吧,你带二猛他们回去,吃完饭看看,不行的话就别来了,明早起早过来就行。”苏花顺从的点了点头。 由于一天没有生火,此刻的屋子冷的跟外面的温度所差无几,刚进屋,二猛便出去抱来了柴火准备烧炕,琪儿孝顺的问母亲 “妈,晚上吃啥啊,你和小姨聊天,我来做吧!”苏花也无心做饭,点了点头 “随便弄点啥都行,吃完我还想去看看你爸。”,思思和琪儿乖巧的进厨房开始准备晚饭。 炕上,苏枫仍旧沉浸在刚才的悲痛中,不能自拔,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掉, “别哭了,枫丫头,自己身子不要了是咋滴”苏花劝道,苏枫难以置信的问道 “王婶身体不是挺好的吗,这也才70来岁,人咋就突然没了呢?”,苏花叹了口气 “咱也不知道啊,前天早上我去给二老送冻豆包的时候还好好的呢?昨天半夜,王爹跑过来喊说王娘按着胸口抽风,我和你姐夫赶紧起来过去看看,谁成想到那的时候人已经没气了,前后也就10来分钟的事。” “本来按理儿,老人的寿材都是提前备下,可王娘走的这么急,根本没给人容空啊,这起早你姐夫和他家大哥去棺材铺买了现成的!”苏枫仔细的听着大姐的话,嘴里不住地叹息 “太突然了,太突然……”,生起火来,屋子渐渐有了热气,琪儿搬来炕桌摆上碗筷,思思端来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疙瘩汤,苏枫看见饭才想到东西还在外面放着,立刻让二猛取了回来,就着长白糕,几人开始喝起了汤,饭桌上鸦雀无声,二猛偷偷地抬头瞧了瞧母亲,小心翼翼的问道 “妈,你说他们明天能让我奶进祖坟不啊!”苏花听到二猛的话,立刻喝到 “小孩儿别瞎打听,赶紧吃饭!”,被母亲喝了一声,二猛赶紧端起碗猛地扒拉起来,思思看看大家,也关心道 “妈,我也想知道,他们不会不让我奶进祖坟吧!”苏花没有再呵斥女儿,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苏枫疑惑地听着她们母子的对话 “姐,你们在说啥呢,我咋听不懂呢?”,苏花放下碗筷,决定把这件糟心事告诉她,原来王婶根本不是王叔的原配,王叔的原配本姓麻,生完老大后没养好身体,总生病,没几年生了老二,可是月子里感冒了,一直发烧,可还要整天给孩子喂奶,哄孩子睡觉,也就没当回事,结果拖着拖着就严重了,家里人慢慢害怕起来,谁成想这时候老二也发起了高烧,也怪那时孩子太小,只要一哭,大人就觉得是饿的,而且整天都是他娘自己带,根本没想到把病也传染给了孩子,结果发现的时候孩子都烧糊涂了,然后就赶紧请了大夫,好一顿治,孩子是救回来了,可是一只耳朵却硬生生的烧聋了,他娘怪自己没照顾好,一上火,没几天就病死了……,王叔一个大男人带着2个孩子根本就没法过,麻家也怕两个孩子受苦,所以就吧小幺姑娘给他送来做续弦,可这件事讲起来始终不好听,所以也就没下聘,更没拜堂,索性王婶和两个孩子也是亲戚,这么一来做了后妈也没亏待过他们,慢慢的在家里又生了几个孩子,大家几乎都忘了这么回事,孩子辈的也都不知道这层关系,直到王婶走了,麻家和王家人到齐了,才把这件事翻了出来,都说名不正言不顺,自然不能进祖坟,几个孩子尤其是老大老二从来没觉得王婶不是亲娘,更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可族里的规矩他们也没资格改变,所以现在就横到这了,孩子们都想让王婶进祖坟,百年之后和王叔合葬,可族里的老人根本不同意……苏枫听的发蒙,原来姐夫不是王婶的亲生儿子,最重要的是,姐夫的一只耳朵竟然是聋的,他们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竟然从未发现! 这种家族大事,苏枫这种外人还是小辈更没有发言权,只能感慨造化弄人,当初王婶肯定是好心怕姐姐的孩子受欺负才同意了这门婚事,可要是早知道百年之后竟然连祖坟都不让进,她还会这么牺牲自己吗! 吃过晚饭,二猛跟妈妈请求,自己去换大哥回来,苏花拒绝道 “这种时候,还是让你爸和你大哥在那吧!”,二猛无聊的做在卧室的门槛上抠着手指,思思拿出寒假作业,借着昏黄的电灯写了起来,苏枫好奇道 “二猛,你咋不做作业呢?”,二猛尴尬的笑笑 “小姨,我不念了!”,苏枫问道 “咋啦,没考上高中吗?” “嗯!”二猛脸红道,苏枫不再追问,她看看琪儿,琪儿乖乖的坐在思思旁边,手里无意识的搓着辫子, “琪儿,你呢,你是不是上初中了”,琪儿立刻吐了吐舌头 “上是上了,不够也快不念了。” “为啥,女孩不念书干啥?”,思思看看妹妹笑道 “小姨,琪儿比我二哥还笨,而且她也不乐意读书,”,琪儿立刻接茬 “小姨,我想和我妈学做衣裳,以后当个裁缝!”听着妹妹和几个孩子的对话,苏花哭笑不得! 苏枫思索片刻,朝大姐说道 “姐,要不让二猛和我走吧!”,二猛欣喜的看看小姨,苏花不解道 “跟你走?你带他能干啥!” 第二十五章 崭新的日子(一) - 头顶一片瓦 - 今生五十弦 只顾着说着自家的烦心事,倒忘记了问妹子的近况,听到苏枫要把二猛带走,苏花才想起来,苏枫走这大半年并没有给家里来过一封书信,年根底下回来的也是如此突然,而且并没有长住的意思,她不禁又担心起来。 听到大姐的疑问,苏枫耐心的告诉大姐,她和宝军现在想组织一只自家的装卸队。 苏花对妹妹的话惊讶不已,听到苏枫信心满满的说着将来的计划,既无比羡慕也不免担忧 “枫丫头,咱家世代都是农民,哪一辈都没出过做买卖的、当官的,你和宝军现在要干这个姐不懂,可就怕万一没你们想的这么好,揽不着活呢?那你们拿啥给他们开工资啊,要我说趁现在赚了点钱,还不如回农村多买几亩地来的踏实!”苏枫明白大姐的顾虑,也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并不反驳,只是说道 “姐,就算我愿意回农村,可宝军不一定乐意,而且他已经在外面干了10来年的活,也攒下啦一点人脉,让我们试试吧!”苏花知道说服不了她,可仍然不答应道 “那就等明天你姐夫这边的事完了,你再和她商量商量吧!”,听到母亲的反对,二猛在旁边急的暗暗跳脚,他长这么大出过最远的门就是去县里,还是为了送思思读高中,平时被父亲数落的,也曾以为读不好书的自己也许一辈子只能和黑土作伴,运气好的话,像父亲那样,当个村官,然后也只能碌碌的娶个媳妇,过完此生。 听着小姨的话,他突然又充满了期待与希望,外面的世界那么大,大的他都不知道有什么,但一定比这个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村子新鲜,他暗戳戳的拽着小姨的衣袖,满眼的 “小星星”望着小姨,希望小姨再为自己争取一下,苏枫心领神会,却不再做声,只是微笑的按了按外甥的手……晚上,躺在炕上,久违了的硬邦邦的感觉,分外亲切,比起那张翻个身都会摇晃一下的钢丝床,热乎乎的火炕着实让苏枫的心也跟着暖起来,她想着大姐的话,大姐只顾着关心苏枫下一步的计划,却忘记了问自己,这半年是怎么过的? 现在和宝军到底是什么关系?心里多少有点失落,这半年来,抢劫、挤兑、几乎无家可归,种种她都想告诉家人,她想着,大姐听完她的话会像小时候那样,摸摸自己的头说一句 “都过去了,回来了就好!”,可转念一想,过去的事重要吗,也许对自己来说无比重要的回忆与经过,在旁人看来都只是毫无感同身受的故事,人们更在意的往往只是结果而已……睡意来袭,她琢磨着明天给王婶出完殡还要去见一个人,迷糊中有只冰凉的小手伸进了她的被窝,摸向她的腰,耳边传来轻轻的声音 “小姨,你睡了吗?” “嗯,马上了,琪儿,你咋还没睡呢?”原来是自己的小外甥女,琪儿还像小时候一样,睡觉前总愿意把小凉手搭在她的腰上, “小姨,哈市大吗?” “大呀!” “那你一个人在外面怕吗,我自己平时晚上去大队找我爸回来吃饭都怕”, “不怕,小姨胆子大” “那哈市好玩吗?是不是都是时髦的人,我看你身上的衣服都不是自己做的,特别好看,小姨,我看你还穿了双皮鞋,里面都带毛的呢!” “小机灵鬼,你又看到了,呵呵,因为在外面没办法自己做衣服鞋子,所以小姨只能买来穿,这次小姨回来的着急,等下次小姨再回来,给你和思思都买一身衣服啊。”琪儿听到小姨的话,两只手把小姨搂的紧紧的 “好小姨,我啥都不要,你能回来看我我就高兴。” “嗯,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呢!”娘俩的对话随着止不住的困意截止了……早上苏枫起来,瞧着大姐的被窝已经空了,料到大姐肯定天刚亮就去找姐夫了,她叫醒三个孩子,熬了一锅小米粥,就着桃酥简单的吃了口,也带着三人赶了去,这边的王忠良和大志足足贵了一夜,守着烧纸的火盆倒不觉得太冷,只是膝盖以下早已麻木,族人一早上就来呛呛下葬的事,依旧没有个结果,眼看天就要大亮,到了出殡的时辰,王忠良清了清干哑的嗓子,唤了一声跪在旁边的大哥, “哥,我看爹一直也拿不定主意,这都快到时辰了,你这到底是咋想的啊!”,王家老大悲伤的说道 “我能不想咱娘进祖坟吗?可,这,咱亲娘在那占着位呢?哪还有位置给娘啊!”,王忠良有些愤怒 “哥,老话都说生娘没有养娘大,这要是这帮叔叔大爷说起这事,你能知道咱娘不是咱亲娘?”,老大叹了口气,王忠良生气的道 “你要是不出头拉倒,我去和咱爹说”,说完踉跄的站起来,朝屋里走去,老大见到弟弟的举动,也赶紧跟着起了来,屋内,烟雾缭绕,老人再一锅一锅的抽着袋烟,呛得人睁不开眼睛。 “爹,我知道咱家讲规矩,但是我娘跟了您几十年,对我们也是视如己出,在我和大哥眼里,她就是我们的亲娘,我不忍心也不能接受把我娘埋祖坟外边,生前没个名分,死后不能也没有名分”,王叔听到儿子的话,不禁为之一振,也立刻精神了许多,他再次和炕上的几个族叔商量着, “孩他娘跟了我这么多年,闹饥荒的时候,自己生的孩子饿的哇哇叫,她都没苦了这俩孩子,供老二读书识字,差点供出来个大学生,她对这个家有功啊!”,众人面面相觑,为难不已,王忠良见事情有转机,立即向众人提议自己昨晚想了一夜的办法 “爹,要不您看这样呢,在墓室里垒出个台阶,然后上面的位置留给您百年之后,下面的位置,左边放我亲娘,右边放我娘,这样以后既能合葬入了祖坟,又不乱了规矩位份”,大家听到这话暗自嘀咕了几声,王叔本家大哥微微点点头,以示同意,众人见有人认同,也跟着附和起来,赶着日头升起,王家送殡队伍的唢呐声也响起了……中午众人回来,王忠良像一摊软泥倒在了炕上,大志也坐在炕上龇牙咧嘴的揉着膝盖,苏枫心疼的撸起孩子的棉裤,才发现2只膝盖已经红肿发紫,立刻用开水投了2条毛巾,给外甥敷上,她去厨房找来正在做饭的大姐 “姐,我还有事得出趟门,不在家吃饭了,姐夫的腿估计也好不了,你让琪儿给她爸弄一下”,苏花应道 “行,你这是要去哪啊?” “我骑院里的自行车去一趟西屯,尽量赶着天黑前回来”,二猛自告奋勇道 “小姨,你不熟悉路,再说啦,路两边都是坟地,你一个人肯定害怕,我骑车驼你去”,苏枫本想拒绝,可苏花也劝道 “让二猛跟着去吧,我也放心些”,俩人来不及吃饭就出发啦。西屯比不上后岗村,一共百十来户住家,歪歪扭扭的土房,中间还夹杂着摇摇欲坠的草房,放眼望去,竟瞧不见一间砖瓦房,冬天的午后,村里的人大多猫在家里,道上没有一个人影,走了半天,好不容易出来一个人给院子里的狗填食,苏枫立刻上前隔着远门喊道 “大姐,您知道这个村有个姓宝的人家吗?” “你说的是宝酒蒙子家吗?”苏枫想了想立刻应道 “是,是”, “你是她家什么人啊?”大姐好信儿的打听道,苏枫害羞的答道 “我是她家宝军的媳妇!”,大姐惊讶的瞧着苏枫,嘴里小声嘟囔着 “保家老大的媳妇?呵呵,新鲜,咋长变模样了呢?”按照好心大姐指的路,苏枫和二猛很快在一个拐角的道边找到了个草房,苏枫见院内没有狗,便撞着胆子推门进了去,还没等进屋,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推门而出, “姨,你找谁啊?”,苏枫立刻答道 “我找宝大爷,就是宝军他爹”, “哦,你找我爷啊,他去前院喝酒了,我去给你喊回来啊”,不由得苏枫客套,孩子已经跑出去,二猛打量了下房子, “小姨,这就是我小姨夫的家啊,这也太破了吧,不是说我小姨夫有钱吗?” “小孩家家的,不许说大人的事”苏枫不让二猛乱说话,立刻阻止道,她也有许多疑惑,从那个好心大姐看她的眼神,再到这个破败不堪的房子,她都充满了疑问。 俩人在院内冻得直搓手,好在不到3分钟,小姑娘便领了一个住着拐棍、满脸红扑扑的老人回来了, “爷,就是这个姨找你”,老爷子醉醺醺的打量着苏枫,并没有把她让进屋的意思 “姑娘,你是谁啊,找我干啥呀!”,苏枫被打量的浑身不自在,礼貌的回道 “大爷,我是宝军的媳妇,我过来看看您!”, “你是我爸的媳妇?!”小姑娘突然惊讶的喊道——,老人听到苏枫和小姑娘的话,酒立刻醒了大半,用枯槁的手搓了一把脸,结巴的说道 “进屋,孩子,进屋说”,苏枫此刻犹如五雷轰顶,要不是二猛在旁边扶着,估计早都坐在了地上,她按耐住震撼的心,跟着进了屋,她要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孩子到底是谁? 宝军是骗了她吗? 第二十六章 崭新的日子(二) - 头顶一片瓦 - 今生五十弦 昏暗的室内隐隐的散发着一股子腥臊味儿,土炕上并没有炕席,只铺着一张破旧的草席,几床已经分不出颜色的被褥叠放在炕脚。 地面踩上去黏糊糊的,看不出沾了什么,二猛嫌弃的噤了一下鼻子,他偷偷的看向小姨,此时的苏枫眼眶通红,嘴唇发白,肩膀时不时的抽动一下,好像随时要哭出来一样,老人脱下鞋子,坐在炕上,招呼着小姑娘 “红啊,去给你姨倒口热水喝”,小姑娘不知哪来的敌意,撇撇嘴,并不动身,苏枫这才缓过神来,连忙道 “不用,不用麻烦,叔,我就是来看看您!”,老人有点不自在的问道 “你是哪家的闺女啊?咋说是我家宝军的媳妇呢?”苏枫脸唰的一红,她根本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她清了清干哑的嗓子,小声道 “我是后岗村苏家的四姑娘,和您儿子一起在哈市打工,我们原本计划下个月过年回来把喜事儿给办了,可没成想”说着眼睛不自觉的看了看小姑娘,老人立刻想起来 “啊,就是宝军夏天回来相亲的苏家是吧,孩子,你别误会啊,宝军和这孩子的娘已经离婚了!这孩子娘这几天又改嫁了,所以把她放我这住几天,过段时间就接走了!”,听到老人的话,苏枫并没有得到丝毫宽慰,她想起宝军和自己说过的话,没有一个字提到过这个孩子,她更没有想到自己稀里糊涂的就成了后妈! 苏枫一刻都不想在这待下去了,她恨不得立刻跑回哈市,当着宝军的面,让他说清楚。 半天没有言语,气氛尴尬到不行,二猛暗自着急的掐了苏枫的胳膊一下,苏枫起身从裤兜里掏出200元钱,递给老人,安慰道 “您老人家保重身体,这个钱是宝军孝顺您的,您自己买点吃的穿的吧,我和我外甥这就回去了。”,老人兴许也是感到自家寒颤,所以并未挽留,穿上鞋要送苏枫出门,苏枫礼貌的推辞后,同二猛快步走出屋子。 路上二猛一路猛登自行车,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不敢开口问后座的小姨,刚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苏枫也不开口解释,眼见前面就进了村子,二猛才放慢速度,他轻轻的喊了声 “小姨”,苏枫紧紧的搂着他的腰安慰道 “小姨没事,回家这事别告诉你妈哈”,二猛重重的点了点头。西村保家,刚刚醒酒的宝叔下地切了半颗白菜,煮了一把挂面就当爷俩的晚饭,桌上自然还是少不了散装白酒,满满一杯差不多半斤的量,他一饮而尽,而后才美滋滋的嗦起了面条,宝红看着爷爷问道 “爷,这女的是我后妈吗?”宝叔看看孙女 “兴许是吧!”宝红委屈的说道 “那是不是我爸给我找了后妈,以后我就不能来这了!”宝叔爱惜道 “谁说的,这就是你家,你爱住到啥时候就住到啥时候。”,宝红撅着小嘴道 “我姑说了,后妈都打孩子,我不喜欢后妈。” “你姑净瞎说,你后爸打你吗?不是也不打吗?”宝叔解释道,宝红听后立刻反驳 “我第一个后爸就打,有了我弟之后更打我”,宝叔重重的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筷子,酒劲儿似乎也上来了,往炕边推了推桌子,示意道 “你自己吃吧,爷躺会……”王家,天色已黑,苏花让大志去院外的道上拿着手电筒照了好几次,怕苏枫和二猛大冬天走夜路不安全,蒸好的馒头和菜汤都已经端上了桌,她还特意炖了半只鸡,可门外始终不见人影,好一会,大志的声音从院子里飘过来 “妈,小姨她们回来了!”,苏花赶紧迎出门,嘴上还不住地嘟囔着 “早知道这么晚,说啥都不能让你俩出去,可担心死我了”,苏枫和二猛赶紧脱下棉袄和帽子、手闷子,在炉子旁烤着火,苏花催促着 “热水都倒好了,快去洗手,来吃饭吧!”,饭桌上,王忠良的气色已经缓过来许多,只是被连腮的胡茬衬的有些苍老,他低头吃着饭并不说话,苏枫本不想打扰姐夫,可这件事必须姐夫出面才能办得到,她鼓起勇气,轻轻地叫了声姐夫,王忠良才缓缓的抬起头, “枫丫头,姐夫这几天状态不好,不是因为你,你别往心里去哈”。苏枫赶紧解释道 “姐夫,咱自家人,说的哪里话,我知道的,我想求您办件事,行吗?”王忠良疑惑地瞧着苏枫 “咋啦,你都说是自家人啦,咋还求呢?说吧——”苏枫小心翼翼的解释着自己的计划,生怕漏掉什么导致姐夫不同意,王忠良仔细的听着她的话,时不时地点点头,全部说完后,苏枫才舒了一口气,王忠良难得笑笑 “这是好事啊,能带着咱们相亲出去干活,老乡在一起,肯定有个照应,只是我有个疑虑,宝军在那边的人脉咋样,肯定能包到活不?”苏枫认真的想了想答道 “他在外面干了这么多年,手里肯定有不少雇主,眼下手里就有个活,卸煤的,得持续到明年开春,他之前在一起干活的人有他老乡,也有外乡在一起搭伙干的,不过这帮人不一心,有个叫宫老二的净出幺蛾子,要不也不至于逼的他自己单干!”,王忠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工资你们咋算怎么结”, “按月结,一个月1000到1200,不压工资”,王忠良惊讶的看着她 “这么高,这都赶上我半年的工资了!”苏枫笑道 “我俩算过,要是活能一直接下去,咱们肯定亏不着,而且赚的肯定比他自己当散工赚的多,工人这么干活,旱涝保收,肯定也能答应!”王忠良答应下来,明天就在村里打听,只不过也不免担忧道 “这马上就过年了,就怕有的人家不愿意出来啊”,苏枫笑道 “姐夫,那好办,我想好了,只要人家同意跟咱走,过年那个月我每人再给他们加300块钱”,王忠良感慨的笑道 “这枫丫头出去一趟是不一样啦,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做事都这么有魄力”苏花跟着欣慰的笑起来,二猛小眼珠滴流乱转 “爸,我妈和我小姨同意我跟她去哈市啦!”,王忠良揶揄道 “你这么瘦的小身板,那一胶丝袋子的煤压过来,还不得给你压成饼啊”,家人听完哈哈大笑…… “这家人是唠什么呢,这么开心啊”话音从外屋传来,王家人只顾着在屋里说笑,连外面有人进院,狗叫声都没有听见,来人正是苏卿媳妇。 一年不见,她倒是发福了许多,脸上抹了一层嘎啦油,被灯一照有些反光,她笑嘻嘻的自来熟的坐到了炕边,琪儿和思思不情愿的往里挪了挪屁股,王忠良也立刻收回了微笑,再次低头吃起饭来,苏枫立刻热情地道 “嫂子,这么晚了你咋过来了呢?”苏卿媳妇有些夸张的笑道 “我家四妹子回来了,这都一年不见了,都把我想死了,这不吃完饭,我就寻思着过来看看你嘛”,苏枫赶紧把手里剩的一块馒头塞进嘴,苏花也放下了筷子,小声的凑到苏枫的耳边说道 “白天都已经来找过你一次了”,苏枫微微的点点头,仍然热情地说道 “嫂子,您是找我有啥事吗?”苏卿媳妇继续客道着 “没啥事,就是想你啦,过来看看”,王忠良不耐烦的说道 “我说弟媳妇,要是真没啥事的话,就回家睡觉吧,天冷路滑的,我们就不送了”,苏花立刻给了他一个严肃的眼神,王忠良不再出声,苏卿媳妇并不介意 “我姐夫就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和我一样,哈哈,妹子,嫂子来就有一件事求你,赶明你再回城里,带你大侄子也去见见世面呗!”苏枫奇怪道 “嫂子,大丰不是跟姐夫在大队上干的挺好的吗?咋突然想跟我走了呢!” “好什么呀,一天天的,就是个跑腿的,人家上面一堆的官,这个长那个书记的,什么时候能排到他啊,一个月连10块钱都挣不上,这马上都快到说媳妇的年纪了,啥啥没攒下来,还不得打光棍啊!”苏卿媳妇愤愤的埋怨起来,王忠良撂下筷子道 “你们姐几个说吧,我去西屋躺会”说完,直接离开了饭桌,苏枫尴尬的不知如何接话 “嫂子,其实我在那边现在也不稳定,这回回来是有打算带几个人出去干活,可是都是苦力活,咱家孩子也干不了吧!”苏卿媳妇继续套着近乎 “你是大丰亲姑,跟我这当妈的没两样,你说自己家孩子的事你不上心谁上心啊,是不?再说啦,咱可都是姓苏的,没道理便宜外姓人吧!”说着眼睛不自觉的往几个孩子的身上扫一眼,思思嘴快道 “大舅妈,我小姨还没结婚呢,哪来的孩子啊,再说啦,真要说谁是她孩子,那也得是我们四个啊,对不!”琪儿和二猛附和着点了点头,苏花喝到 “小孩子懂什么,吃完赶紧下桌”,思思缩了缩肩膀 “我吃完了”,说完也跑去了西屋,大志低声道 “妈,我吃完了,我去看书了,”只剩下琪儿和二猛乖巧的收拾着碗筷,见苏枫还想推辞,苏卿媳妇再道 “妹子,你不知道,这一年我家过的有多难,现在人有病越来越愿意去乡里或者县里的医院了,没人再愿意用你哥那个赤脚大夫,眼看没活干了,二丰被我娘家的亲戚带去庆城学修车啦,修车学徒哪来的工资啊,我这按月还得给他寄钱,要是老大再不出去赚点钱,家里真的要揭不开锅了”说着竟然还用手抹了抹眼角,苏枫赶紧安慰道 “嫂子,您别上火,我带我大侄儿走,放心吧!”苏卿媳妇听到立刻喜笑颜开 “就说还是咱家四妹子有能耐吧,我是指望不上你哥了,时候不早了,赶紧睡吧,我也得回家给你大侄儿收拾收拾东西”说完抬起屁股乐呵呵的走了出去。 听见她离去,王忠良带着思思立刻从西屋出来了,他指责道苏花 “准是你又多嘴了是不!”,苏花无奈道 “下午她过来打听苏枫的情况,我就说了一嘴,谁成想她就打起了这个主意呢”,王忠良生气道 “她就吃准了你不会不管你那个弟弟的”,苏枫好奇道 “姐,二哥家现在真的有嫂子说的那么惨吗?”苏花叹了口气 “一半真一半假,倒不至于揭不开锅,可确实不如从前了”,苏枫也跟着叹起气来,二猛抱怨道 “小姨,你也要带着大丰走吗?”苏枫轻声的安慰道 “带他走吧,要不留他在农村也怪不容易的,你是哥哥,以后得多照顾照顾他”,二猛歪过头去 “我才不愿意和懒蛋玩呢!”王忠良又对苏枫说道 “枫丫头,我刚才想,年根底下招人不容易,再说了,咱也确实不太了解这个活,明天把人招齐后,我和你们一起去一趟,安顿好了我再回来”,苏花赞同道 “你姐夫见过世面,让他一起去帮参谋参谋”,苏枫立刻高兴道 “有姐夫在,我才放心呢!”,王忠良再说道 “再说,我还得看看我这个未来的妹夫,对你咋样,不好的话,宁可不嫁也不能将就”,听到姐夫的话,苏枫的眼睛又黯淡下来,心里仿佛被扎进了一根刺,不知如何才能拔出来…… 第二十七章 崭新的日子(三) - 头顶一片瓦 - 今生五十弦 马大林家的大儿子当年因为没考上大学,一直在和父亲在家务农,听王忠良说自家小姨子回家招工,第一个赞同儿子跟出去闯荡,王忠良又听从苏枫的建议,找了几个本家亲戚,起初对方听到年根底下出去打工,都不大乐意,可听到他开的价格,又开始重新盘算起来,傍晚前,他终于说服了8人随他同去,其中还包括二猛的两个初中同学……再一次准备启程,苏枫的心已不似上次那样忐忑,她努力的安慰自己,或许宝军是忘了告诉自己,或许是彼此还没有谈论到这一步,或许……苏花早早地起来,蒸了一锅白面馒头,二猛老实的蹲在灶边烧着柴,他想在临走前帮母亲在干点活,苏花红着眼圈一个劲的嚷着二猛躲远点,怕弄脏了他原本过年才打算穿的新棉袄,二猛也轻轻地吸着鼻子,苏花打开热气腾腾的锅,兴许被热气熏的厉害,苏花不住地抹着眼睛,她小声的嘱咐着儿子 “到了哈市,自己千万不要乱走,有事一定要告诉小姨”, “嗯”; “想家了就往家写信”, “嗯”; “实在太累了就回来”, “嗯”; “在外面别和人家打架,遇事多忍耐点”, “嗯”。母子俩一个叮嘱,一个认真回着……大家在车站集合,几个小伙伴兴高采烈的围在一起讨论着各自从家带出的宝贝,马大林现在也在村**上班,和王忠良也算上半辈子的交情了,所以他自然不担心儿子会受委屈,连送别都没来,其他亲戚们总是担心工钱的问题,临行前都跟到车站反复与苏枫确认,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众人也就各自散去,王忠良催促苏花带上三个孩子赶紧回家,可苏花听不见一样,只是紧紧的拽着二猛的手不放,苏枫看在眼里,走上前去,轻轻的拍了拍姐姐的肩膀 “姐,你放心,有我在,肯定饿不着、冻不着咱家二猛,我不会让他干重活,放心吧!”,苏花感激的点点头,一句话不说,苏卿媳妇也在竖着耳朵听着她俩的对话,赶紧插上话 “四姑娘,大丰可从小到大没吃过一天的苦,也没出过远门,这回一下子要走这么远,只能依靠你这个当姑姑的啦”,苏枫郑重道 “二嫂,放心吧,我肯定不让俩孩子吃苦”。临近中午,众人呼啦啦的下了车,显然,大城市的喧嚣也把王忠良吓了一跳,他苦笑的摇摇头,想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何时怕过 “大场面”,苏枫雇了4辆三轮车,带着大家往出租房赶去,家里并不见宝军,只有华子自己在屋,火炕和火墙已经被华子烧的滚烫,原本满面愁容的他见到苏枫领着一帮人回来,顿时高兴地一个箭步冲上去 “嫂子,你可回来了,军哥让我在家等你,说你差不多今天能回来,你这要是再不回来,我们这边真就顶不住了”,来不及寒暄,华子一股脑的诉苦起来,苏枫歉意的笑笑, “家里临时有点事,耽误了一天,办完就赶紧回来了,你哥是出去干活了吗?”,华子长叹了一口气 “干啥活啊,活已经被宫老二他们撬走了,他们背着我哥找到煤场的经理,跟人家说咱们没人,肯定得耽误进度,而且宫老二好像请人家经理喝了顿酒,这活就给他们了,我哥今早又去找煤场的李经理了,看看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苏枫大吃一惊,她没想到只是短短几天,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先不说宫老二不讲究,就是活丢了,这么大一群人,没活的话,她自己也养不起啊。 她匆匆的嘱咐二猛把大家安顿好,又给了二猛块钱,让二猛出门往右走,去小吃部买几个熟菜和馒头,让大家吃午饭,自己和华子带着姐夫急忙出门去寻宝军。 这边宝军在煤场大门外又急又冷的等待着,他去李经理办公室等了两天早上,可无论来的多早,都堵不着人,李经理好像有意的躲着他一样,没办法,他只能在大门口等着……,远处来的三人,他一眼就看见苏枫,心中的寒意顿时褪去,他跑上前去,不顾其他人的目光,紧紧的攥住她的手 “你回来了!”,苏枫害羞的点点头,又立刻意识到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赶紧询问了一下情况,宝军有点丧气道 “是我自己没本事,没留住雇主,实在不行咱还是回去吧”!,苏枫的泼辣劲一下子上来了 “那不行,人都没见到,怎么说不干就不干了,就算不让咱干,咱也得把话问明白,按照约定的日期,还有2天才开工呢,咱这提前一天就赶回来了,怎么就说不给咱就不给咱了”,宝军叹气道 “我去他办公室了,根本就没人,我看满火车的煤在那停着,宫老二他们也没来干活啊!也不知道咋回事”, “那就找呀,在这叹气有什么用,我就不信了,这么大的单位找不到一个管事的人”苏枫愤愤的说着,快步往厂里走去,宝军和王忠良、华子紧紧的跟着,华子还是第一次看见苏枫生气,他悄悄的靠向宝军 “哥,嫂子生气起来有点吓人啊”,宝军小声喝到 “别贫嘴,快点跟上,别惹出什么事来”,王忠良听着两人的话倒并不太担心,倒不是不担心这单买卖,只是这次再见到苏枫,他心中对这个小姨子又有了一些不一样的感觉,她还像从前那么善良,却好像比从前 “坚硬”了许多……办公室里,李经理仍然不在,只有王秘书在整理材料,见宝军进来,尴尬的迎上去 “军哥,您咋又过来了呢,我不是告诉您,经理不在了吗!”宝军请求道 “老弟,平时咱俩处的不错,每次你这边家里有啥着急帮忙跑腿出苦力的事,我没少让兄弟伸手是不,你就给哥一句实话,李经理是不是故意躲着我呢!”,王秘书走向门口,朝走廊东张西望了一下,缩回脑袋 “哥,咱俩这关系肯定没话说,我也不瞒你,前几天宫老二把我和经理都找了去,酒桌上一顿吹嘘,说和你拆伙了,人现在都在他手里了,还说什么只要用他的人,工钱可以比之前一车节再便宜100块钱,而且说只要这个活拿下来,肯定少不了李经理的好处,这种利人利己的事,李经理当即乐呵呵的答应下来,第二天就把这事报了上去,可本来说好昨天就开始开工的,宫老二突然变卦说兄弟们不干,非要临时一车节再加200,经理被夹在了中间,吃人嘴短,他被宫老二掐着短处不好意思翻脸,又不敢和领导提涨价的事,所以只能躲出去,本来他也不让我在屋待着的,年底财务报税,让我回来拿数据去核算,我才又回来的”,宝军听着王秘书的话,气愤不已,又无计可施,苏枫想了想,对王秘书说道 “哥,你方便告诉我们李经理在哪吗?我想和他谈谈”,王秘书为难道 “这——”宝军安慰道 “兄弟,你要是方便说就说,不方便说,我们就不强求了”,王秘书面露难色,苏枫眼珠一转 “哥,你们说你们刚才在报税,领导都在吗?”王秘书答道 “是呀,都在那呀,嫂子,您这是要干啥呀,可别犯了忌讳啊!!”,苏枫笑道 “放心吧,我有分寸”,说完径直走出了房间,宝军紧跟出去,拽住苏枫 “枫儿,你还真要去那找李经理吗,可别让人家下不来台,要不这事就更难办了,”苏枫快步走向财务……财务室各部门的秘书和几个主要部门的经理、领导都在里面紧张的坐着,三名税务审核人员在严肃的审计着各项数据, “打扰一下,哪位是李经理?”,一个胖胖的,穿着黑色西服的中年男人缓缓的站起身 “你是谁啊!”苏枫热情地走了进去 “我是宝军的爱人,想找您商量点事”,一听到宝军的名字,李经理立刻不悦的嚷道 “没看我们这正忙着呢嘛,出去出去,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儿,是你这种人来的吗?”又转向后进屋的王秘书 “小王,你怎么回事,怎么什么人都敢领进来!”,王秘书立刻惊慌道 “领导,不是我,真不是我”,说着便把苏枫往门外推,丝毫不见刚才的客气,屋里人轻声唤道 “苏枫?”王秘书立刻停下来,苏枫也疑惑地回头望到,只见房间内坐在角落里的一个税务人员起身朝她走来,定睛一看,竟然是李伟, “真的是你呀,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呢!”李伟高兴地对着苏枫说道,苏枫也惊喜道 “哥,您这是在这工作吗?”李伟笑笑 “嗯,年底了,我们来查账”,李经理猜不出两人的关系,但也立刻笑嘻嘻的凑上去 “李科长,这位妹子您认识啊!”,李伟又立刻严肃起来 “当然认识了,这是我妹子,不过就算是不相干的人,您这待人的态度也似乎太不友好了吧”,李经理嬉皮笑脸道 “误会,误会,真是误会啊”…… 第二十八章 触手可及的好日子 - 头顶一片瓦 - 今生五十弦 再遇到这个憨厚的姑娘,李伟心中也充满了喜悦,他告诉苏枫,路过旅馆的时候,自己也去看望过她,只不过那时苏枫已经搬走了。 苏枫也开心遇到这个好心的大哥,不过现在还不是感慨的时候,她有更重要的事办,她留下了李伟工作单位和家里的电话,便匆匆的和李经理回到了办公室。 房间内,李经理站在中间一改刚才的冷漠,开始和宝军大吐苦水 “老弟,大哥不该轻信宫老二那个王八蛋的鬼话,他说你这边现在人手不足,活儿给你留着也干不下来,而且本来我也是一片好心想给单位省点钱,没想到被这老小子敲了竹杠,现在弄得老哥进退两难”,看着他在那唉声叹气,真真儿一副无辜的表情。 宝军跟着点头 “李哥,咱哥俩也合作好几年了,您说说我啥时候给您掉过链子,人你不用担心,我有,随时都可以开工”,李经理笑着摇摇头 “可我已经把价钱跟领导报完了呀,没办法再圆回来了呀!”,其实大家心照不宣,苏枫更是明白,李经理哪是差这一二百的事,只是他兴许还惦记着宫老二那晚许给他的好处吧,苏枫拉了拉宝军的衣袖,俩人回头小声嘀咕了几句,宝军继续争取道 “哥,我知道您这边难做,可总这么耽误着工期,下一批煤都快到了,到时候您这厂区也装不下啊,价格的事我不能让您为难,这个冬天的煤每车我都给您便宜150块钱,行的话,明天开始我就带人来干活”。 李经理努力瞪大他那三角眼,惊喜道 “老弟,你没忽悠你哥吧,一车确定能便宜150?可别再想那孙子一样坐地起价啊!”,宝军诚恳道 “哥,咱们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我的为人您是清楚的,只不过有一点,咱俩得立个字据,以后您这边一年四季的活都得给兄弟干”,李经理拉着宝军往沙发上坐 “那是自然,这样我也踏实,省的旺季被那些杵大岗的敲竹杠啦!”,宝军几人连连道谢,李经理当即让王秘书起草了个简易的合同,签完字让其拿着去财务盖章,几人坐在办公室又寒暄了几句,李经理笑嘻嘻的说道 “老弟呀,你小子现在学聪明了,懂得不单打独斗了,哈哈,我就说之前让你包工嘛,这样我省事,你还能多赚点”,宝军笑着挠了挠头 “之前哪敢想这些啊,就是寻思兄弟们相信我,那就代大家好好谈,现在也是被逼出来的呀!”,李经理神秘的看看苏枫说道 “我看啊,你家你也不做主,啥事都得听弟妹的吧!”,苏枫和宝军的脸瞬间红成番茄……本想着离开时绕去财务再和李伟打声招呼,可财务的工作人员说税务局的领导已经走了,苏枫在心底默默的感谢着这个仅有两面之缘的大哥,两次他都在自己困难的时候出现,她估摸着,要不是这次李伟在这并且认出了她,李经理估计也没这么好说话,心想着,以后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去他家看看他……回来的路上,四人轻松了好多,放松下来的苏枫这才意识到姐夫和自己奔波了一大天,却水米未进,宝军张罗着带三人去饭店吃饭,苏枫有些心疼道 “要不还是去大排档吧,饭店太贵了”,王忠良也高兴的附和着,刚才发生的事让他现在还有点缓不过神来,要说自己也是当了半辈子 “领导”的人了,可真是和刚才那些人精儿比起来,自己却显得又怂又土,但他也打心眼里不再小瞧这个小姨子,她的果断、泼辣、大方都再一次让他佩服,拗不过宝军的请求,四人去了不远处的一家老哈饭店,门口的迎宾甜甜的笑着说 “请进”,由于还没到晚上的饭点,店里几乎没什么人,几人找了一个靠窗户的圆桌坐下,服务员热情地递上餐单,苏枫让姐夫多点几个肉菜,可王忠良瞧着菜单,最便宜的一个拍黄瓜还得5块钱,稍微沾点肉丝儿的菜都得10块钱以上,一时间瞠目结舌,不知该如何点,又立刻把菜单还给了苏枫,苏枫当然明白姐夫的意思,她把菜单转交给宝军, “我姐夫喜欢吃甜的和辣的,你看着点几道就行”,宝军笑呵呵的接过来,翻了几页 “那就来一个锅包肉、一个铁板鱿鱼、一个辣炒肥肠、一个溜肉段、一个渍菜粉,一个家常凉菜,1瓶小烧、2瓶啤酒、1瓶大白梨,再来4大碗米饭”,王忠良听着新奇的菜名连连阻止道 “够了够了”,苏枫笑道 “姐夫没事,吃不了咱打包带走,回去给二猛他们吃行不。”王忠良这才不再阻止,酒和凉菜先被端上了桌,宝军赶紧起身为王忠良满上一杯白酒,自己则倒满一杯啤酒,华子拎着另一瓶啤酒啧啧道 “军哥,我以为你不会喝酒呢,这今天娘家亲戚来了,才开始晾肚啊”,宝军不好意思道 “今天高兴,今天高兴”,几人举杯抿了一口,华子道 “嫂子,今天真是解气啊,这要是宫老二那伙人知道到嘴的鸭子飞了,准得气疯,让他阴咱们!”,苏枫笑笑 “我这还没过门呢,你就天天嫂子嫂子的喊着啊”,众人哈哈大笑,华子笑眯眯的道 “反正往后我是谁也不认,就认你这一个嫂子啦。”。话音刚落,宝军在桌下猛地踩了他脚一下 “哎呦——”,苏枫瞧见了两人的小动作,心中刚忘掉的痛楚再一次涌上来,华子连连道 “没事没事”,王忠良倒没发现异样,他还是不放心的问道 “枫丫头,这个李经理的话可靠吗?可别回头再坑咱们一次啊”,宝军认真道 “不会的,放心吧,这回白纸黑字签了名还盖了公章,他不敢再赖了”王忠良这才放心的喝起酒来……王忠良有些微醺,回来的路上,他不停地拽着宝军说 “你找到了一个宝啊,枫丫头可是我家的宝啊,你必须对她好啊,要不我和你姐都不会饶了你的”,宝军不住地点头。 租出屋里只剩二猛一个人守在炉边,炉壁已经被烧的通红,听见院里有动静,二猛本能地拿起炉铲大喊着跑了出来 “谁……”,听见是父亲和小姨的声音,他顿时安心了不少,屋子被炉子烤的暖暖的,苏枫让姐夫在滚热的炕上休息一下,华子自己回了大屋,宝军则斜躺在旧沙发上闭目养神,刚才路过小市场,苏枫特地买了20个烧饼和一兜土豆,她准备回来给工人做饭来着,哪成想回来只看见二猛,她把剩菜依次热了一遍,二猛在旁边馋着直吸鼻子,苏枫问道 “二猛,他们干啥去了,咋都不在家呢?”,二猛兴奋道 “大丰说他同学去年冬天来过哈市,路上的冰灯可好看了,他们一起去街上看冰灯了。”苏枫担心道 “都是第一次出远门,可别走丢了呀,我还是让人去找找吧”说着要进屋叫醒宝军,二猛赶紧拦下来 “不能丢,小姨,你就放心吧,那么大一群人呢,就是打听着,也能找到回家的路啊,我看他们走的时候把门牌号用纸条写下来了”,苏枫笑道 “他们还挺聪明,那为啥你不去呢?”,二猛认真道 “我担心你和我爸,再说啦,屋里没人烧炉子,你们回来得多冷啊。”苏枫心疼的看着懂事的外甥 “快吃吧”,二猛大口的咬着咸滋滋的烧饼,吃着菜嘴里还含糊的念叨着 “真好吃,小姨,这个比我妈烙的饼还好吃,这个肉也好吃,又酸又甜”,苏枫宠溺的摸了摸二猛的小脑瓜……苏枫在收拾着厨房,二猛已经吃完进屋休息去了,背后轻轻地传来 “枫儿,你这几天辛苦了”,苏枫没有回头,她突然恐惧单独面对宝军,她内心的愤怒、委屈、疑惑转到嘴里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宝军看苏枫没有回应,便走到她旁边,拉过她湿哒哒的手 “我来收拾吧,你进屋歇会”,苏枫没有动弹,她鼓起勇气,慢慢的吐出了一句 “我回家去见了你爹”,宝军微微点点头 “哦,你费心了”, “还有小红”,宝军明显一僵,手中的小铁盔也应声掉进了水盆里,溅了他一身水。 苏枫瞧见宝军的失态,更加失望,她不愿相信那个前段时间还认真要陪她一声,给她一个家的男人却早已有过家室,而这一切他却从未想主动和自己解释过。 苏枫强忍住泪水说道 “宝军,咱们好聚好散吧,我不怨你,但是我真接受不了你骗我”,宝军惊慌失措道顾不上其他抓住苏枫的肩膀,急切道 “枫儿,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知道瞒着你是我的不对,但我真的没想过要骗你,我只是想等时机成熟了再告诉你”。 “什么时候算是成熟呢,你倒是说说”,苏枫气愤道,宝军低下头,痛苦道 “对不起,枫儿,对不起,我真没想过要一直瞒着你的”,这时屋门被拉开,王忠良站在门口生气的看着宝军,宝军一时间更是紧张到不知如何是好,王忠良怒气道 “你刚才还发誓对枫丫头好,转眼就又弄出一家人来,这不是唬人玩呢吗!”说着话就命令苏枫和二猛收拾行李,要带俩人走,二猛被吓的站在炕边一动不动,苏枫听见姐夫的话,数日来的委屈一下子决堤而出,哭泣不止,宝军见王忠良拖着俩人要往外走,情急之下,扑通一声竟然跪在了苏枫脚下 “枫儿,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行不”,苏枫见宝军也哭了,便拉了拉姐夫 “姐夫,您让他说,我想听听他到底有什么苦衷要骗我”,见苏枫态度稍微缓和,宝军声泪俱下的讲了自己另一段痛心的回忆…… 第二十九章 不为人知的悲伤 - 头顶一片瓦 - 今生五十弦 宝军确实结过婚,而且娶得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表姐!话说宝军家本来就不富裕,父亲又常年酗酒,家中里里外外基本上都是母亲自己在操持,饥荒年的时候,家里的弟妹都差点饿死,可父亲却全然不顾,就算是饿到只能吃玉米瓤和树皮,也要想尽各种办法去弄点酒,有一年冬天家家都穷的揭不开锅,无论是到谁家都找不到一滴酒,宝军爹竟然偷着拿宝军娘在地里捡来的为数不多的苞米粒自己酿起了酒,为了听不到媳妇和孩子的哭嚎,他直接捧着小壶躲到外面喝起来,按理说,不到2两的酒根本醉不倒他,可不知他是酿的不得其法,还是肚子里没食,一口喝下去,所到之处,食道和胃瞬间就像燃烧起来,疼得他在地上直打滚,不到半分钟,人就昏了过去,半宿过去,宝军娘见丈夫迟迟不回来,怕他喝醉冻死在外面,就带着宝军出去找,结果在房后发现了他,俩人连拖带拽,哭喊着把他弄进了屋,赶紧又去央求大夫过来救人,大夫过来,又是扎针,又是罐盐水,不一会半昏半醒的老爹就开始吐出来黄水,胃液里隐隐带着浅浅的粉色,大夫见这家子穷的不行,也就开恩不再要诊金,只是嘱咐道胃肯定是烧坏了,现在也没什么药能给他吃,只能给他留点止痛片,剩下的就看他的造化啦,那次意外让宝军爹不仅冻掉了4根脚趾,自此以后也落下了胃病,再不能吃硬物,虽然每次喝酒依旧火辣辣的疼,可习惯了这种疼痛的他依旧死性不改,逢人就说自己命大,喝不死……宝军娘的娘家妹妹家日子过得更惨,一个冬天,饿死了2个孩子,夫妻俩带着剩下的3个孩子连玉米瓤都吃不上,眼看3个孩子也饿的要活不下去,俩人一商量决定只留下小儿子,把2个女儿都卖出去,可那个年月,家家孩子都多,家家都穷,没几个人家没饿死过人的,谁还会再买一个累赘呢,孩子爹带着大女儿说是去城里寻个好人家,俩人走了一天一夜,回来后孩子娘问把老大卖给了谁家,男人也说不出来,只说是个好人家,又再问给了多少钱,男人又说一分没给,便什么都不肯说……孩子娘心中多半也有了答案,可那个世道,人命似乎是最不值钱的,每个饥饿至极的人都不知道自己一觉睡去还能不能看见第二天的太阳,思来想去,孩子娘带着小女儿去找了嫁到西屯的姐姐,她跪下求姐姐给口吃的 “姐,你是菩萨心肠,看在咱俩一奶同胞的份上,就留下二丫头,哪怕给一口草根馍或者一口玉米瓤糊都行,她马上都10岁了,啥活都能干,只要饿不死她,以后就让她给你当闺女行不”,看着妹妹哭的撕心裂肺,宝军娘的心像是被锥子一下一下的戳着,疼得不知说什么好,可自家的现实情况只怕比妹妹家也好不到哪去,她根本无力养活这个孩子,见姐姐死活不答应,妹妹竟拽着女儿跪在地上猛地不停磕头,孩子边哭边喊 “大姨,我叫您娘中不,您就留下我吧,我啥都能干,我能上地里给你捡吃的,我能去别的村给你要饭,我以后能养弟弟妹妹,您别让我再回去了,要不我爹肯定得给我扔进山里,我姐已经被我爹给扔了”,宝军娘听着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她普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也跟着哭了起来 “妹子呀,二丫头说的是真的吗?你们这不是在作孽嘛!”,孩子娘早已泣不成声 “姐,没办法呀,孩子爹说去城里卖给好人家了,就当卖给大户人家享福去了吧!”躺在炕上刚才一言不发的宝军爹看见自己的媳妇心软了,猛地坐起来,突然说道 “留下二丫头也行,但是当闺女就算了,当个童养媳吧!”宝军娘张大嘴巴,俩姐妹好半天缓不过神来,宝军娘哭着骂道 “你这不是丧天良吗,哪能这样啊,咱是一家人啊”,宝军爹撇撇嘴 “啥亲戚啊,是一个姓吗?就咱这家庭以后咋给两个儿子说媳妇,这有现成的送上门,你又不要了!”宝军娘仍旧哭着不答应 “那也不能委屈了孩子啊,再说了宝军才6岁,孩子以后长大了,咱咋和他交代”, “小孩家家的,用和他交代什么,左右都是亲上加亲的好事,现在就两条路,要不就把二丫头带回去是生是死和咱都没关系,要不就留在咱家吃几年粮,以后给宝军当媳妇,你们姐俩商量吧!”,孩子娘瘫坐在地上,不停地用手摸着二丫头的头,嘴里不住地念到 “娘对不起你啊”,二丫头哭了一会,小声的说道 “娘,我给宝军当媳妇。”年幼的宝军还不太清楚什么叫做 “媳妇”,只是呆呆的站在门口看着哭成泪人的几人,自此以后二丫头就留在了宝军家,而小姨家却再没出现过,15岁那年,俩人在家中成了亲,那一年母亲也因积劳成疾去世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宝军慢慢的明白了他和妻子之间不寻常的关系,道德上的负担让俩人始终不能像正常夫妻般相亲相爱。 索性宝军和同乡一起出来打拼,一年到头只有过年才会回家一次,可是20岁那年,在父亲的压力之下,俩人还是不得已的有了一个孩子。 小红的出生并没有让俩人摆脱内心的罪恶与不安,终于俩人协商好,平静的分开了。 不满1岁的小红被妻子带到了姥姥家生活,可能童年的不幸让前妻更想得到生活的快乐与幸福,前妻不到2个月就又再嫁,小红自然成了拖油瓶,这些年她辗转改了2嫁,每次恢复单身的时候她都会把孩子接到身边带一段时间,可再嫁时又会立刻把小红送回姥姥身边,宝军也曾经请求过把孩子接回来生活,可前妻始终不肯原谅父亲,而且报复性的不同意小红跟着他生活。 只有爷爷实在太想孩子的时候才会央求姥姥家把孩子带过来住几天,可因为疏于照顾,小红一直没有读书。 为了弥补自己的错误,这些年宝军赚的钱基本都寄回了家,除了帮着弟弟娶了媳妇,再就是负担了父亲和小红的生活费,可无论给父亲多少钱,他却只会拿着钱去买酒。 听完宝军的话,在场的人都震惊不已,苏枫以为自己已经够不幸的啦,可没想到,这个世界上,悲惨的人远远不止她一个,她慢慢的走到宝军前面,轻轻的抱了他一下。 王忠良清了清嗓子,沉重的说道 “宝军,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才好,但是现在你要回枫丫头结婚,这可是两家人的事啊,不说苏枫能不能当好这个后妈,咱也得问问你家人和孩子让不让枫丫头当这个后妈啊!”宝军听到姐夫的话,立刻擦了下眼泪,郑重的道 “姐夫,过去的三十年我真的不知道什么叫**,叫做温暖,可自从枫儿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才有了家的感觉,我知道委屈了她,我愿意用我一辈子来补偿她,对她好,无论我家人同不同意,我肯定能对她好,不让她再伤心了!”,王忠良还是不放心,他深知做继母的心酸,他也断定苏花是绝对不会同意妹妹就这么凭白给人做了继母,还是坚持要带苏枫回家,苏枫看着两眼通红的宝军,和满脸心疼的姐夫,艰难的说道 “姐夫,这就是我的命,我不准备走了,这辈子我就跟着他过了,是苦是甜,我也都认了,而且,我也要当妈了……”,王忠良犹如中了一记霹雳,站在地上挪不动半步,宝军不知是喜是悲,又哭又笑的瞧着苏枫说不出一个字。 半天王忠良才缓过神来,气愤的咬着牙,一个健步跨到苏枫面前,手掌举得老高,却颤抖的舍不得落下,自责道 “这可让我和你爹娘和你姐咋交代啊,咱可是黄花闺女啊,咋就出了这种事呢!你姐要是知道非得气死不可啊!”,苏枫哭着央求道 “姐夫,是我给苏家、给王家丢脸了,以后是死是活,我都不再回村里了,你就让我留下来吧!” “你这不是说胡话吗,那是你的根儿,不回家你要去哪”王忠良仍然妥协不了,宝军惊慌道 “姐夫,姐夫,你听我说,是我的不对,我不该做这混蛋事,我真的不能再失去枫儿她们娘俩儿啦,你就成全了我们吧,我发誓,我发誓以后要是有半分对枫儿不好,我就天打雷劈”。 事已至此,王忠良瘫坐在沙发上只喘着粗气,不知该如何是好,二猛听见屋里只剩下小姨的抽泣声,小心翼翼的推开门探进来脑瓜瞧瞧,他畏畏缩缩的走到苏枫跟前,半跪在小姨的脚边用手给她抹了抹眼泪,转向父亲道 “爸,我会在这照顾小姨的,如果小姨夫欺负小姨的话,我肯定和他拼命”,说完又站起来走向父亲跟前,拉了拉父亲的衣袖, “爸,我小姨快要有自己的孩子啦,这是好事啊,我妈知道也会替我小姨开心的……”,王忠良听着儿子的话不住地叹气,他真想此刻就给苏枫灌一碗药,然后带着俩人直接就回农村,可冲动解决不了问题,这是苏枫一辈子的幸福啊,走错一步,都会毁了她的,思来想去,他郑重的说道 “宝军,我可以认你这个妹夫,但我有3个条件”宝军赶紧点头 “姐夫,你说,多少条我都答应”。王忠良道 “第一,无论以后小红是跟着他姥姥过,还是跟着爷爷过,都不能把孩子接到你俩身边,偶尔过来串门可以,但是长住不行;第二,现在枫丫头已经有了,你俩过年赶紧回去把喜酒摆了,请的人多少不重要,不过过年一定要办;第三,以后从家里拿钱给你爹或者小红,都必须跟苏枫知会一声,不许偷偷的往老家寄。” “姐夫,你这——”苏枫为难的恳求道, “你闭嘴,乖乖的听我说”王忠良喝到,宝军想了想,艰难的答道 “我答应你,姐夫”。院子里传来了笑嘻嘻的说话声,几个年轻人从外面逛街回来了,听见声音,王忠良赶紧道 “都洗把脸吧,别哭哭啼啼的,让别人看笑话”,苏枫连忙答应道,年轻人刚刚来到花花世界,看什么都稀奇,可毕竟兜里都没什么钱,自然都是空着肚子回来的,苏枫叫来在大屋装睡的华子帮他端锅,给大家熬了一锅白菜土豆条汤,还特意切了一刀五花肉放进去,热好烧饼和馒头,早已饥肠辘辘的小伙子们围着大桌热火朝天的吃了起来,大丰瞧二猛没上桌,喊道 “二猛,你咋不来吃饭”,二猛憨憨的笑笑 “我,我吃过了。”大丰歪个脑瓜贼贼的盯着他,嘴叼着饼下了桌,直接去厨房打开碗架,二猛瞧自己刚刚藏起来的2块锅包肉被翻了出来,脸刷的一红, “二猛,你这不够意思啊,在家吃独食,我说咋这么叫你出去玩你都不去呢”,苏枫看着大丰用手拿起肉块就往嘴里送,再看看二猛一脸可惜的小表情,噗嗤笑出了声,她小声的喊了句 “大丰”,并用眼神示意大丰往碗架下层里面再翻翻,原来苏枫热菜的时候早就把每样菜又用个小盘拨出来一口,刚才做饭时已经又加热了一遍,怕端上桌不好看,可还没等偷着叫大丰过来吃,这小子却先发现了二猛自己藏得肉,大丰惊喜的端出来盘子,又赶紧跑进屋拿出来一个烧饼,开心的吃起来,苏枫摸摸二猛的头 “以后赚了钱,小姨还给你买好吃的啊”,二猛才解开皱在一起的眉头,笑了起来…… 第三十章 得饶人处且饶人 - 头顶一片瓦 - 今生五十弦 春节,因为临时加了3火车的煤,工人没并没有回老家过年,苏枫也按照约定给大家加了红包。 宝军俩人也没有回老家办喜事,只是往各自的家中寄了5斤喜糖和一些钱,让姐夫帮忙张罗一下,给亲戚们送点喜烟喜糖,也就算了了此事。 宝军的这伙人很快就在煤场站稳了脚跟,分厂临时招工困难的时候,也会跑来和宝军借人,两口子一算账,整个春天下来,竟然比往年的收入翻了一倍不止,俩人对待工人也丝毫不含糊,从来不克扣他们的工资,苏枫虽然身子笨,但每天仍旧换着花样给大家做好吃的,她打心眼里把这些孩子当成她的弟弟、侄子看待。 苏枫的肚子日渐隆起来,宝军怕她太辛苦,琢磨着暂时让二猛在家帮苏枫,可苏枫却不同意,前段时间,宝军刚把蛋禽库的活也接下来,工人本来就不够,再让二猛退下来,肯定要耽误进度,拗不过宝军的坚持,苏枫答应过段时间就给大姐打电话,让大姐过来照顾自己直到生产。 有人干的热火朝天,自然有人只能喝西北风,自从弄砸啦煤场的合作,宫老二手底下的人便树倒猢狲散,回家过年的过年,要不就继续开始杵大岗,他带着仅剩的两个同乡也只能打点零工,那个年代,要想不报团的在大城市求生,简直难于上青天,他也尝试过联系之前的雇主,可对方一听,他手里只有两三个人,都一口拒绝,宫老二咬着牙想道 “开春老子肯定整个一二十人回来,整不死你个宝军,我是你儿子”,狠话虽然是这么好说,可做起来确实比较难,春天农民都开始播种,土地对于农民来说才是根儿,这时候很少有人会为了那一个月的百八十块钱跟他走,在村里逛了好多天,竟然没一个同意的,宫老二也只得暂时和媳妇乖乖的去地里干农活,清晨五点不到,田间地头已经到处都是人,大家都比着干活,看着宫老二心不在焉的刨着坑,媳妇不乐意道 “这都开春了,你还像个霜打的茄子,能不能有点精神,出去外面赚不到钱,回到家来也不收心干活,你看看这坑被你刨的,七扭八歪”! 宫老二索性把锄头一扔,一屁股坐在陇上卷起了旱烟,旁边邻居瞧见,揶揄道 “二哥这是咋啦,让媳妇给教训了啊”? “去去去,关你屁事!”宫老二没好气的回道,邻居似乎还想逗逗他 “别生气啊,二哥,您这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这整天埋在黑土里不是屈才了嘛,要我说,您还得去大城市赚大钱,顺道还能让兄弟借点光是不,哈哈”,宫老二正愁没地方发火,腾地一下站起来 “孙子,能不能闭上你那个臭嘴,爷爷就是有发财的道也不带上你,你就一辈子吃这粪土吧!”,邻居也不示弱 “我说二哥,咱这开玩笑呢,咋就这么不经逗,还真生起气来了呢!不过你也听弟弟一句劝,大家又都不是傻子,你这要领人走,就靠嘴领啊,别以为人家不知道外面的行情,我媳妇娘家二妹家的孩子去哈市干活,招工的一个月给700呢!包吃包住,旱涝保收。你这还让大家跟你一起找活,谁能干啊!”宫老二半信半疑,他们这种农村人出去杵大岗的,有几个能找到有固定开支的地方的,而且还包吃住,每月这么多钱,他就是旺季的时候也就这些不能再多了,见他不相信的表情,邻居继续道 “我还能骗你咋地,就是后岗村王大队长家,据说好像是她小姨子在外面有门路,回来让他帮忙招的工,我媳妇说她外甥现在月月往家寄钱,还能有假!”。 宫老二像泄了气的皮球,他知道苏枫的老家就是后岗村的,这件事多半就是她和宝军鼓动出来的,心想着当时真是小看了这个黑瘦的女人。 不过700块钱确实让他直流口水,抽完2颗旱烟,他打定了主意 “大丈夫能屈能伸,先把钱赚到兜里才是真的,其他的都是狗屁”,他顿时恢复了往日的神气 “媳妇,明天我要回哈市了哈,你给我收拾收拾行李”,媳妇一听 “哼,继续在大道上喊活啊,再说啦,这么多的活,就让我和孩子干啊!”,宫老二神气到走到媳妇跟前,小声道 “这点地一年到头能收多点钱,一个月700的工钱你赚不赚”,媳妇听着两眼放光道 “真的假的,还有这好事?”,高老二拍着胸脯 “当然是真的啦,那老板就是我好兄弟,我要是去,他巴不得呢!”, “你就吹吧”媳妇不相信道,高老二不再答话,得意洋洋的刨起地来。话虽然说的信心满满,可宫老二心中也不禁打起鼓来,当初死活要和宝军拆伙,背地里也挖过他的墙角,就算是宝军心眼好,不计前嫌的留了他,但他知道苏枫可不是好说话的主,要想过她那关,必须得在宝军身上多花点功夫。 向街口小卖店的大姐打听过宝军的住处,宫老二并不急于找去,他扛着行李,直接奔煤场走去,他知道如果宝军不在,苏枫才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果然不出他所料,问过门卫,宝军的装卸队正好在里面干活,宫老二走近车厢,一个个工人满身灰尘,脸上的汗水被煤灰搅成了黑色,根本分不出来谁是谁,高老二把行李扔在一边,朝火车节里探进身 “宝兄弟,你在里面吗?宝军?”没人应,二猛瞧着一个男人喊姨夫,把肩上的煤倒给另一个人,跑过来问道 “哥,您是说谁啊,喊我小姨夫啥事啊!”,高老二看着个子不高,黑瘦的二猛立刻堆笑道 “爷们,我是你小姨夫的兄弟,上他这来干活,他不在这啊!”,二猛实在的点点头 “我小姨夫去蛋禽库看着干活去了,那边今天要卸羊肉卷”,话还没说完,一个胖乎乎儿的30岁出头的男人气喘吁吁的跑来 “二猛,你姨夫啥时候回来啊,就那2个工人也不够啊,我这边虾条还等着入库呢,这下一车马上就进来了,要是这车卸不完,下一车你让我往哪停啊!”,二猛应道 “王叔,我小姨夫马上就回来了,你再等会再等会哈,我们这边再有2个小时肯定就完事了,一会我们都过去行不”,被叫王叔的男人急的直跺脚 “你说你家,要不就多养几个工人,这不是给我出难题嘛,要不这样,我看你这边也快完事了,而且我看进车表,下一趟最早也是明天下午呢,要不你再调2个人过去跟我卸虾条,行不”,二猛为难道 “王叔,这要是再给你调走2个人,我这边就剩3个啦,还不得累趴下啊”, “那你说咋办,一会经理来查岗,我咋解释”,宫老二眼睛一转 “哥们,你也别难为小孩了,我跟你过去,我一个人就能顶2个人”,说着拽着小王的胳膊就走,二猛立刻喊道 “不行不行,大哥,这,工钱我说了不算,得等我小姨夫回来了再说”,高老二笑道 “没事,孩子,你就领爷几个在这干,我去干那边,剩下的事,晚上回来说”。 晚上8点多,二猛五人才把煤全部卸完,他招呼着大丰几人先回家,自己则扛上宫老二的行李转去虾条库。 高老二虽然人品不敢恭维,但是干起活来却也不含糊,两个小孩在他的带领下,不到5个小时,4车节虾条都卸完了,出来的路上正好与二猛撞上,几个人有说有笑的往回走,路上马学成神秘的拉了拉二猛的袖子,然后把外套的扣子解开2粒,让他往怀里看,二猛好奇的打量一下 “你咋偷虾条回来呢?”二猛惊讶道,马学成兴奋道 “不是偷,二猛,王叔把破的箱子给打开了,然后让我和大丰揣点回来,我今天的衣服没兜,只能往怀里揣了,大丰比我揣的还多呢!”二猛顿时羡慕道 “真的吗,我这辈子还没吃过虾条呢!”马学成嘿嘿一笑 “那有啥,一会回去,给你管够吃哈,我刚才在库里都拆开一袋尝了,就是有点咸,好像还有点甜,里面还有个小盒,装的不知道是啥,我就给撇了”,两个大男孩好像忘记了肩膀上火辣辣的疼,昏暗的路上,开心的大笑起来。 苏枫早就做好了鸡肉炖土豆和炒干豆腐,先回来的男孩们回来洗干净后就先吃了起来,苏枫搬来小板凳坐在院外,等着丈夫和外甥们回来,她听回来的人说今天人手不够,活差点干不完,她怕几个孩子在那累坏了,听见二猛呵呵哈哈的笑声,苏枫心才放下了一半,走近的4个人,她一眼瞧见了宫老二,惊讶的问道 “宫哥,您这是?”,二猛立刻笑道 “小姨,今天幸亏这个大哥啦,要不大丰他俩得累趴下”,苏枫心疼的抹了抹像个泥人一样的外甥和侄子,温柔道 “你们先进去洗脸,水都烧好了,肉在锅里,自己盛哈”,二猛一听原来小姨和大哥认识,也就不再接话,三人乖乖的进了院子, “弟妹,你这肚子可不小了啊,我兄弟可真有福气啊”宫老二套近乎道,苏枫冰冷而不失礼貌的回道 “宫哥,我听二猛说今天是你帮了忙,谢谢哈,一会我把今天的工钱结给您,别耽误您一会回去休息”,高老二听出了苏枫的意思,倒不生气 “弟妹,咱这关系提钱就见外了哈,宝军有困难我不帮忙谁帮啊,是不,话说回来,现在活这么多,工人这么少,还都是愣头小子,哪能干的过来啊,咋没知会我一声呢,我准保第一个到啊。”苏枫哼了一声 “宫哥,我们累死累死赚的都是血汗钱,可不敢让人家戳我们脊梁骨啊,找您,万一再给你算错少了点,还不得被唾沫淹死啊”, “弟妹这是哪的话,那不都是误会嘛,都是误会”宫老二讪笑道。话音刚落,宝军带着三个工人也出现在胡同里,苏枫没有在理会宫老二,径直向宝军走去,宝军看到媳妇挺着肚子向自己走来,赶紧小跑几步 “不是让你别出来等我嘛,大晚上的,哪家孩子再不小心撞上呢”宝军,心疼的伸手要搀着她,苏枫笑道 “哪就这么娇气啦,这孩子手里抱得是啥啊”,苏枫瞧着工人把手缩进一宿,用胳膊夹着2捆东西问道,宝军开心道 “哈哈,这是今天卸的羊肉卷,小石头让我拿2卷回来犒劳一下这帮馋猫”,苏枫惊喜道 “羊肉卷?这咋吃”,宝军耐心道 “涮锅子,明天你别做饭了,买点青菜,咱们吃火锅”,苏枫欣喜的瞧了瞧,突然又想起来门口还有个不速之客,说话间宝军已经发现杵在那的宫老二,热情地道 “宫哥,你咋过来了呢,赶紧进屋,咋还拎着行李站这了呢!”说着把宫老二让进院子,苏枫无奈的看了看实在的丈夫…… 第三十一章 惊喜的来临 - 头顶一片瓦 - 今生五十弦 苏枫猜到宫老二是来要他们收留他的,可想到之前他的所作所为,苏枫打算宫老二吃过饭,把今天的工钱截给他就让他走,可左等右等,俩人就是不下饭桌,宫老二借着酒劲,大骂自己之前混蛋,又把自己的近来的状况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本来就心软的宝军一下子就原谅了这个老大哥,别看宫老二像喝醉一样又哭又笑,可心里明白着呢,这个家现在宝军不做主,凡事还得苏枫点头才行,他可怜兮兮的问道 “老弟,我看弟妹不太高兴,你这也别问为难,哥哥无论到哪,就是捡破烂也能混口饭吃,可别让你们两口子不和睦啊。”宝军早已被宫老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感动了,听到宫老二的顾虑,宝军立刻拍着胸脯 “没事,哥,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我媳妇心肠比我还软呢,放心吧,一会我和她说,你就踏实在这住下,以后咱哥俩还在一起干哈”,夜里的风还是有些凉,但苏枫不愿意听两人的对话,索性继续坐在院子里,二猛和大丰看小姨不太高兴,来到她身边,两个孩子围住小姨,轻轻的抱住她的肩膀, “小姨/老姑,你咋不高兴了呢?”,愣神的苏枫被两个孩子吓了一跳 “你俩累了一天不睡觉,出来干啥呢?”苏枫没有正面回答,二猛道 “小姨,是不是我把这个大哥领回来,你不高兴啦!”,苏枫安慰道 “不管你的事,就算你不领,这人也得自己来”,苏枫指着放在外面窗台上的两卷羊肉 “二猛,你把羊肉切开半卷,然后把剩下的用袋子装好,都送到小卖店,让大姐帮忙冻起来,告诉大姐,那小半卷是给她的”,二猛点点头,拿来菜刀和菜板,借着屋里的光,小心的切下一段,两个孩子拎着肉走出了院子,不出5分钟俩人乐颠儿的跑回来,手里还拎着一瓶汽水。 “小姨,常姨可高兴啦,还给我俩一瓶汽水,让我告诉你,你在那放的肉不着急往回拿,她家冰柜有地方放”,苏枫笑笑 “你俩快进屋吧,外面凉”,二猛俩人飞快的跑进屋。眼尖的的马学成一眼就看见了藏在二猛身后的汽水瓶,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来贼笑道 “二猛,你背后是啥?”,二猛脸刷的一红 “没啥,没啥”, “放屁,我都闻见是菠萝味的啦,就说给不给我喝吧,不给的话,虾条你也别指望了”,二猛一听急了 “你咋说话不算数呢,给你喝还不行嘛”说着不服气的从后面拿出来,本来汽水已经被二猛和大丰在路上喝去了大半,还剩一口,大丰大方的说留给二猛喝,二猛想着明天再解解馋,小心的进屋准备藏在床下,可被这小子一口喝了个干净,可惜的直跺脚, “嗝……”马学成打口嗝,满意的舔舔嘴唇,整个口腔都散发着甜甜的菠萝味, “别这么小气嘛,我说话算数,给你给你”,说着拿出放在床脚的一个布包,掏出2袋虾条,几个年纪小的一见,立刻都两眼放光的围了上去,二猛接过一袋,用牙用力的扯开包装,一股鲜味立刻窜了出来,他咽了口口水,拿出一根放进嘴里,咔嚓——,旁边几个小子急急的问 “好吃不,好吃不,啥味啊”,二猛兴奋道 “真脆,好吃好吃”还不等说完,几人都伸**着要抓,马学成赶紧用手捂了上去逗大家道 “人家二猛请我喝汽水,你们请我吃啥啦,不给不给”,几个小子哪管马学成的话,一个掰手指,一个嬉皮笑脸的上去抢,还有在外圈笑哈哈的等着的一袋虾条瞬间就被消灭干净,二猛失落的看着被几人揉皱的包装袋,用手沾了沾袋里的渣儿,放在嘴里抿了下,又开心的不行,他看见一个装着绿色透明胶一样的小盒被大家扔在旁边,赶紧捡起来,马学成道 “我先前说的就是这个,也不知道是个啥,没敢吃,我就扔了”,二猛举着小盒问华子 “华子哥,这是啥好吃的啊”,华子正在算账,听见二猛叫自己,抬头一看 “果冻——”, “啥,能吃吗?”,华子被二猛逗得笑出声 “当然能吃了,可好吃了,你把皮撕开,滋溜一吸,就进嘴了,又凉快又甜”,二猛照做,果冻在他的嘴里滑溜溜,既柔软又有韧劲,甜滋滋的汁水简直比汽水好喝百倍,马学成懊悔的站在地中间蹦了起来 “爷爷今天扔了得有十来个,谁知道这东西能吃啊”,几个面面相觑,既羡慕又嫉妒的喊道 “你小子今天卸货偷吃这么多啊”,马学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尴尬的挠了挠头 “嘿嘿”。华子瞧着苏枫还在院里坐着,便穿上鞋走出去, “嫂子,你咋还不进屋呢,这晚上的风多凉啊,我哥还和那个货喝呢啊”华子有些不满道,苏枫轻轻地点点头,华子怒气道 “我哥就是菩萨心肠,耳根还软,人家说几句好话,他就把他过去做的坏事一股脑的全忘了,我去叫他”,苏枫拦道 “算了,别让你哥没面子了,一会看你哥咋说吧!”,华子叹了口气 “那我先睡了哈,嫂子,有啥事就喊我一声”,华子刚进屋,宝军这边就走了出来,看见媳妇也没穿外套,只穿了件薄毛衣坐在那,赶紧回屋取来自己的外套,苏枫披上衣服,小声的问 “咋啦,这就算完事了?人就留下啦?”,宝军不好意思道 “媳妇,宫二哥现在也挺难的,一大家子人要养,全靠他出来赚点钱,咱现在这本来也需要人,招人还不如招认识的呢,是不”,苏枫没好气道 “当初他是咋对咱俩的,我在这举目无亲,死活容不下我,要不是我回娘家让姐夫满村子喊人,年根底下,谁能跟你干活,他那些人谁又可怜咱们了。”宝军应道 “是是是,这事是他不对,可他今天也道歉了,也承认是自己办错了,那么大岁数的哥哥啦,低三下四的求咱,刚还帮了咱,还哪有把人应往外推的道理,是不”,苏枫愤愤道 “你就好心眼吧,早晚得吃大亏,你爱留就留吧。”宝军立刻开心道 “那工资和华子一样,800行不?”苏枫坚定地拒绝道 “不行,要想留下,就和二猛他们一样,700,嫌少的话,立刻就走,我不留他”,宝军皱皱眉头 “行吧,我和他说”。此刻的宫老二嚼着花生米正在竖着耳朵听着窗外俩人的对话,心想 “700就700,等爷能耐了,有你求着给我涨钱的时候”,见宝军回来,又立刻一脸诚恳道 “咋样,老弟,你可千万别为难啊”,宝军立刻笑道 “有啥为难的,二哥,事定下来了,一个月700”,宫老二感激道 “老弟啊,你可是救了哥哥全家的命啊”,俩人又寒暄了几句,宝军便带着宫老二去工人房中安顿下来,华子见事情已经板上钉钉,索性翻过身假装睡觉,再不言语。 晚上,苏枫躺在床上,心总是不踏实,宫老二再次回来,总让她觉得不放心,见媳妇来回动弹,宝军关心道 “枫儿,咋啦,是孩子太动,睡不着吗?”,苏枫摇摇头 “没事,睡吧”,宝军悄悄的把手放在她的肚子上轻声说 “大儿子乖哈,别踹你妈,让你妈睡个好觉”,苏枫被傻气的宝军逗笑了 “他能听懂你说的吗?再说了,男孩女孩还不知道呢”,宝军嘿嘿一笑 “准是个儿子”……转眼进入9月,即将临盆的苏枫身子更加笨重,姐夫中间来过两次,每次来都会带来苏花为孩子准备的尿戒子和小衣服,苏枫也把存在常大姐那的肉让姐夫带回去,这次在苏卿媳妇的怂恿下,苏卿也和王忠良一起来看妹妹,王忠良瞧着苏枫挺着大肚子还得每天生火做饭,心疼不已, “枫丫头,过几天让你姐过来伺候你生产吧,你这身子可不能再端这么重的饭盆啦”,苏枫笑着安慰道 “没事,姐夫,农村人哪就这么娇气了,我姐生这几个孩子的时候也没少干活呢”,王忠良不依道 “那时候是没条件,现在日子也好过点了,哪能这么遭罪啊,明天我就回去和你姐说”,苏枫不再反驳,她不是不想让姐姐过来,可姐姐从小到大都没出过这么远的门,而且家里总有她干不完的活,舍不下的事儿,她实在不想麻烦姐姐。 可她自己也知道,好几次她提水桶的时候,抻的孩子在肚子里直踢自己,疼得她冷汗直冒。 尤其是今天,也不知怎的,天还没亮,孩子就在肚子里翻跟头,从肚皮这头游到那头,从上头游到下头,每隔一会就来一次,为了不影响宝军干活,苏枫咬着牙做完早饭,送走大家,才躺在炕上休息下,恰巧今天姐夫和二哥过来看自己,她把情况和姐夫描述了一遍,王忠良有点担心道 “咱还是去医院吧,怕是要生了”,苏卿瞧瞧苏枫 “生孩子没有那么快的,且得折腾着呢,不用去那么早”,王忠良看着面色惨白的苏枫,用开水给苏枫冲了一碗白糖水,给她补充点糖分,晚饭时分,苏枫疼得已冷汗直流,她咬着嘴唇,挣扎着起来要给工人们做饭,王忠良又把她按回去 “都啥时候啦,也不想想自己,要知道这种情况,这次就让你姐来了,我俩个大男人也不顶事啊”,说完把苏卿拽向一旁,让苏卿看着苏枫,自己去蛋禽库找宝军回来。 苏枫此时疼得已经没有力气说话,只是感觉肚子不断地往下坠,里面还有若干把锋利的小刀,不断地来回划着。 不到半小时王忠良和宝军急匆匆的跑回来,立刻借来一辆三轮车,把苏枫拉去了医院。 医生检查后,告诉家属产妇的状态还并没有到生产的时候,建议产妇尽量多走走来助产,一阵疼痛褪去,苏枫的头发已经完全湿透,她憔悴的安慰着家人 “没事的,姐夫,我姐都生这么多孩子啦,不都好好的嘛,宝军,那几个孩子自己在那我也不放心,你过去盯着吧,这里有姐夫和我二哥,没事的”,宝军哪里肯走,他现在恨不得能把苏枫的疼痛分给自己一部分,他想了想,恳求王忠良, “姐夫,枫儿现在这样,也不知道孩子几时能落地,明早你能先回家,然后把大姐换过来吗?最近厂子的活确实多,那些工人也得看着,要是大姐能来,我也能安心点”,王忠良点点头,我明早起早就回去,放心吧。 晚上王忠良赶回家给工人们做饭,医院只留下苏卿三人,苏枫仍旧是每隔一会就折腾的死去活来,医生来看了几次,都说还得再等等。 给苏枫买的小米粥就静静的放在桌上,虽然医生一直强调产妇要适当进食来保存体力,可苏枫自从白天到晚上都被折腾的粒米未进,王忠良带着二猛和大丰来看过她一次,夜里,医院静悄悄的,偶尔能听到几声婴儿的啼哭,为了不打扰同病房人休息,宝军扶着苏枫在长廊里慢慢的踱着,宝军心疼的看着苏枫, “枫儿,咱就要这一个啦,以后都不要啦,这太遭罪啦”,苏枫笑道 “这事谁说了算,不过这个小家伙确实能折腾啊,这都一天了,他咋还不着急出来呢!”,宝军被媳妇的话也逗得放松了不少,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儿子啦,他顿时又来了精神。 清晨七点,一夜未睡的宝军和苏枫都开始打起盹来,还未等睡熟,更强烈的疼痛一下子让苏枫犹如电击一般惊醒,值班医生瞧了一眼,立刻通知护士准备手术室,苏枫被推走了,无论医生和苏枫怎么使劲,孩子的头就是不见出来,急的医生要准备剖腹产,苏枫虚弱的请求医生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医生严肃的说再这样下去,婴儿是有可能窒息的,苏枫心里默默的念着 “孩子,你快点出来吧,妈妈倒不怕疼,妈妈只是怕伤着你”,可能母子连心,医生在那边惊讶的喊道,快看,孩子的头出来了……九点十分,产房里的哇哇声让揪心的宝军瞬间就跳了起来,他激动地看看苏卿,嘴里不住地念道 “我当爸爸了,哈哈,我是爸爸了”,苏卿的眼眶也有点湿润,护士出来,开心的通知 “孩子四斤三两,母女平安——”,宝军的笑容有点僵住,他叫了10个月的大儿子到头来却是个姑娘! 可失落只是瞬间的,看见闭着眼睛的苏枫被推出来,宝军立刻冲上去,医生做了个 “嘘”的动作 “产妇太累了,睡着了,回病房再说吧”!趁苏卿在病房守着熟睡的苏枫,宝军自己来到育婴室,医生说孩子太小,而且出生时有点憋着了,所以要在保温箱里待2天才能抱出来,看着还没 “男人鞋底长”的小家伙,宝军的心都快融化了,她紧闭着眼睛,一会努努嘴,一会又蹬蹬小被子,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的可爱,宝军轻轻叹口气,不自觉道 “要是儿子就更好了”,转念一想 “女儿也好,自己多了件小棉袄”,可是他似乎不愿记起,10年前,他曾经已经拥有过一个可爱的 “小棉袄”……下午五点多,疲惫的苏枫才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看着伏在床头打盹的爱人,和自己依旧鼓鼓的肚皮,一切好像还和昨天一样,可她清楚的记得,一个像个大娃娃似的小人儿早上刚刚出生了,她也成为了一位母亲,她推推宝军 “宝军,咱们的孩子呢,我还没瞧见过正脸呢!”,苏枫揉揉眼睛,看苏枫恢复了往日大半的精神,开心道 “孩子太小了,被放在保温箱里了,我问问护士,能不能抱过来给你看看哈。”说着朝护士站走去,苏枫又瞧了瞧两眼熬的通红的苏卿,心疼道 “二哥,你先回家休息一下吧,我这边没事啦。”苏卿摇摇头 “没事,我告诉大丰他们了,晚上让华子领他们自己做饭,我就在这守着你就行”,苏枫不知怎的,鼻子一酸,眼泪竟然不自觉的留了下来,之前肚子那么疼,她都没喊过一声,也没掉过一滴泪 “二哥,你说爹要是知道了我也成家生孩子啦,是不是得高兴坏了”,苏卿抹了抹眼睛,哽咽道 “高兴,肯定高兴”。病房门口,护士抱着一个小小的天使向苏枫走了过来…… 第三十二章 久违的母爱 - 头顶一片瓦 - 今生五十弦 苏卿媳妇见王忠良刚去城里就匆匆的赶了回来,琢磨着肯定是为了苏枫生产的事,晚上一打听,知道苏花第二天就要过去伺候月子,所以自告奋勇的也要跟去,耐不住她的软磨硬泡,王忠良只得同意她跟着苏花一起去。 待丈夫简单交代后,苏花、苏卿媳妇、琪儿三人坐上了第二天最早的一班车出发了,一路上,琪儿兴奋的丝毫没有困意,眼见道路两旁的田地慢慢变成了工地,来往的拖拉机、四轮车变成了公交车、小轿车,她红着小脸美滋滋的望着,生怕错过任何一段风景。 可突来的变化,却让胆小的苏花显得有些局促,在她的认知里,兰县已经算是一个繁华的地方,但面对车水马龙的哈市,她才发现兰县是那么的拥挤和破败。 按照丈夫的交代,三人下了客车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提着行李并排的坐在客运站门前的马路牙子上,小心的守护着带来的100个鸡蛋,还有给小宝宝准备的尿戒子和衣服等等。 看着来往的人群,她突然有点心酸,当年枫丫头自己出来,应该也有点害怕吧……午后的太阳更是毒辣,晒得三人昏昏沉沉,琪儿也开始发蔫,她乖巧的坐在母亲身边,尽量的把头压低,免得晒疼脸蛋……不知过了多久,三人被太阳晒得已经有些发晕,恍惚间,远处一个声音叫醒了游离的三个人, “妈,你们咋都来了啊”二猛惊讶的看着跟来的妹妹和舅妈,苏花眯着眼瞧着眼前这个又黑又瘦的小伙子,二猛已经将近一年没有回家,听说母亲要来,他特意换上了小姨夫给他买的红色跨栏背心、穿上大哥匀给他的旧运动裤。 他赶紧伸手去扶母亲,许是坐的太久,腿已经麻木,苏花踉跄了一下差点又坐到了地上, “二哥,你咋才来接我们啊,我都快被晒冒油了”琪儿嗔怪道,二猛立刻歉意道 “妈,我没寻思你们能来这么早,今天活多,我起早卸了一车,回去换了身衣服才过来的”,苏花安慰道 “别听你妹胡说,我们也是刚到,没事啊”。苏花准备扛起行李往住处走,二猛赶紧制止,他 “豪气”的说 “妈,我带你们打车去”,苏花吓得赶紧摆手 “可不能这么祸害钱啊,就这三兜穿的和三筐吃的,咋就得打车呢!”,二猛有些小小的得意 “妈,小姨夫昨晚给我钱了,就是让我今天接你用的”,琪儿赶紧撺掇起来 “妈,我还没做过车呢,咱们坐一次呗”,挨不住女儿的央求,苏花微微点点头,二猛高兴地走远点站在路边拦下了两辆电三轮车,又跑去小卖店给三人一人买了根冰棍,坐在车里,琪儿又像充满了电一样,不住地望着外面,她用手小心的接着融化掉下来的冰棍儿水,时不时的用舌尖在母亲没留意的时候舔一下,手里的冰棍怎么也不舍得大口咬着,二猛看见三人都只是小口的吸着冰棍,有些着急道 “妈,你们快吃啊,这冰棍儿化成水不白瞎了嘛!”,苏花笑呵呵的道 “你小子啥时候这么敢花钱了呢,这在家,得一大瓢苞米粒才能换一根,就这么三口两口吃了,多可惜啊”,二猛也跟着母亲嘿嘿的笑了起来 “快吃吧,妈,不解热的话,我一会再给你买”,琪儿看着已经汗流浃背的二猛,把只剩一口的冰棍儿偷偷的送到他嘴边 “二哥,你吃吧”,二猛使劲的往回一推 “我不热,你快吃吧,琪儿,没吃够二哥再给你买”,琪儿假装牙疼的捂了腮帮子 “二哥,太凉了,我牙疼,你快吃吧!”不由分说,立刻把冰棍塞进了二猛的嘴里,兄妹俩在车上乐的前仰后合。 把行李安顿好,二猛又带着她们立刻赶往医院。医院那头,苏枫下体已经不那么疼痛,已经可以下地走路,可瞧着大姐走进来,她还是忍不住轻声抽泣了起来,苏花也喜极而泣 “都当妈的人啦,咋还像小时候呢,说哭就哭出来了,再说啦,坐月子可不能哭啊,会落下病根的”说着用手绢赶紧给妹子擦去脸上的泪水,看见心爱的小姨,琪儿立刻高兴道 “小姨,我也来看你了呢”,苏枫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 “琪儿越长越漂亮”,刚好到了喂奶的时间,护士把宝宝给抱了来,看见瘦小的外甥女,苏花哭笑不得 “枫丫头,这孩子这么小咋还这么难生呢,听二猛说,把你折腾的够呛”,苏枫幸福的道 “谁知道呢,估计是想和我多呆一会吧”,明天就可以出院了,所以晚上病房里不用留这么多人守着,苏花换下了守了两天的弟弟和妹夫,让两个大男人好好回去可以好好睡一觉。 夜里,苏枫高兴地睡不着,在她心里,苏花不仅是姐姐,更像是母亲,在她面前,她可以毫不掩饰自己的欢喜和忧伤。 就这么轻轻地靠在姐姐的怀里,就像小时候一样,那是她好多年都不再敢奢望的事儿,她告诉姐姐,宝军给孩子取名叫宝元儿,倒过来就是元宝儿的意思,他们希望孩子的一生都能富富裕裕。 不知不觉,姐妹俩倚着床头,沉沉睡去……苏卿媳妇也是第一次出院门,也是兴奋不已,嚷嚷着一家三口出去玩,宝军自然不好拒绝,只好给大丰放了几天假。 本来苏枫想要琪儿一起出去玩,但琪儿死活不肯,只说要在家哄小妹妹,宝元儿倒是还算听话,很少哭闹,白天苏枫休息的时候,苏花则不停地清洗孩子的衣物,收拾屋子一刻都不休息。 瞧着舅妈三人离去,琪儿神秘的走到母亲身边,小声的央求道 “妈,我想跟着二哥去他干活的地方玩”,苏花担心的拒绝道 “那都是男人,哪有你小姑娘玩的地方啊!”,她哪知道,昨晚二猛已经和妹妹吹嘘完自己的工作 “想吃什么好吃的,就吃什么”,那些虾条、果冻、水果糖、石榴……听得琪儿直咽口水,她都已经迫不及待了,琪儿和母亲保证 “绝对不打扰哥哥们干活,而且绝对不和陌生人说话,也不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苏枫也帮着 “求情”,苏花这才勉强答应。得到母亲的许可,问清地址后,琪儿欢快的小跑出去…… 第三十三章 谁夺走了谁的幸福(一) - 头顶一片瓦 - 今生五十弦 琪儿的到来,让这群毛头小子着实开心了好久,平时得到什么好东西,各人都紧着往自己的兜里放,就算回到住处,也会藏得严严实实,生怕别人翻了去,可这几天大家都在变着法的宠着这个可爱的小姑娘。 短短的几天,库管小王也喜欢上了这个小丫头,平时琪儿和哥哥们来干活,他就让琪儿在虾条库自己玩,想吃什么口味的只管开箱就行。 按理来说,小王的岁数比二猛也大不了几岁,但因为他叫苏枫嫂子,所以大家也都给他抬了一辈,自然叫他王叔,小王全名叫王泽勤,浓眉大眼的,抛开200来斤的体重不说,单看五官,着实是个小帅哥呢,他是高中毕业顶了父亲的岗进入煤场,这几年煤场改革,逐渐开放业务,厂区不仅保留了煤炭区,还建起了食品区,无数从南方运来的零食、生活用品都从这转向市场。 但小王由于学历太低始终得不到升迁的机会,好在他是哈市的坐地户,并不担心住房生活问题。 由于家住的远,很多时候如果货卸的太晚的话,他都会和卸完车的宝军一行人回来,对付吃住一宿,久而久之,苏枫也真心把小王当成了自家弟弟。 不到一周的时间,苏卿一家三口把哈市有名的地方玩了个遍,带着大丰攒下来的一些 “好东西”回了家,留下苏花继续照顾坐月子的苏枫。转眼10天过去了,苏枫在姐姐的悉心照料下恢复的很快,她知道苏花惦记家里,便总提醒着她早点回去,琪儿也懂事的劝妈妈,剩下的这段时间自己会照顾小姨,苏花这才放心的赶回家中。 苏枫自然是心疼琪儿,怎么舍得她干那么多重活,所以从苏花走后,苏枫便不顾丈夫和琪儿的阻拦,开始给工人们做饭。 9月的哈市早早进入了秋季,虽然还总是阴雨绵绵,可小雨里慢慢却透出了凉意,不知道是月子里落下的病,还是着实着了凉,苏枫现在新添了头疼的毛病,一侧头疼起来,竟然会扯着那侧的眼眶耳根,甚至半边身子都会跟着疼,可她却不敢向宝军提起。 最近宝军临时接了几车石化建材厂的活,不像工人,卸完一车偶尔还能换着休息半天,可为了卸车质量,一天24小时,宝军竟有将近20个小时都要在现场跟着。 好不容易回趟家,也是简单的洗漱下倒头就睡,苏枫好几次都想提醒他不能这么拼命,可始终没有机会。 今天也是如此,由于加车的缘故,工人们来不及回家吃饭,苏枫和琪儿难得清闲一下,琪儿安静的守在熟睡的宝元儿身边,给她驱赶身边的小飞虫,苏枫则半倚在炕边,趁着家里没有男人,挂上窗帘,脱下上衣,用热毛巾敷在**上,右侧的**不知道什么原因,奶水始终很少,小家伙又是个急性子,每次嘬几下,发现不出奶水或出的太少,便用牙床狠狠的咬起来,虽然还没有牙齿,但长期的咬磨,**被磨破了皮也肿了一大圈,每每宝元儿的小嘴凑过来,她现在都不自觉地害怕,但又不敢上药,只得趁家中无人,孩子睡着时,拿热毛巾敷一敷舒缓下疼痛…… “宝军在家吗?”,院子里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大声道,苏枫慌忙的抓起外套穿上,打盹的琪儿瞬间也精神了起来,琪儿还没等走出屋子,迎面就撞上两人,女人不客气道 “大白天的挂个窗帘,屋里关得严严实实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苏枫被来人挑剔的既莫名其妙又有些恼怒,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女人,一米七多的个头,枯黄的长发随意的用皮筋束起来,黝黑的皮肤想是常年在田地里干活的缘故,两排微黄的龅牙把嘴唇撑得有些突出,人瘦的像个竹竿,苏枫心想 “我的家我自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有你个外人何干”,刚要发作,再看女人身后的孩子,着实吓了一跳,那不是别人,竟然是宝红,苏枫心里咯噔一下,强忍惊讶礼貌道 “红儿,你咋来了呢,那这位是?”,女人并不正面回答,只是继续大嗓门的嚷嚷道 “我哥这家还挺大的嘛,自己住这么好,也不见回家给爹盖个砖房”,苏枫立即明白了,笑道 “您是宝军的妹妹吧,赶紧屋里坐吧”,说着顺手拉开了窗帘,屋子瞬间明亮了起来,宝军的妹子把行李随手往沙发上一丢,凑到摇篮边,冷哼道 “这就是宝元儿啊,模样倒挺好看,可惜啊,是个丫头片子”,苏枫被她说的心里虽然有些不悦,但仍然热情地招呼着俩人坐下,示意琪儿去切几块西瓜来,本来听着女人的话,琪儿的心就有些不爽快,一听到小姨还让自己切瓜,更是不愿动弹,许是孩子听到刚才大人的说话声,被惊醒了,被布绳捆的规规整整的小身子不住地扭动啼哭,琪儿顺势抱起孩子,哄道 “小元宝不哭哈,姐姐在呢”,苏枫尴尬的笑笑,自己去厨房取出西瓜切起来,屋子里,宝红怯生生的问道 “小姑,我爸啥时候回来啊,咱啥时候回家啊”,女人没好气的回道 “回哪个家,这以后就是你的家,这屋子里的东西还有你爸赚的以后都是你的”,苏枫听在耳里,无奈的苦笑了声。 按照小姨的话,琪儿去煤场打算把小姨夫寻回来,可到了那才发现,小姨夫不在这边,刚要走,华子看着琪儿着急的模样,追上去问道 “琪儿,你这是咋啦,是家里出啥事了吗?”,琪儿叹了口气 “华叔,小姨夫的妹妹来了,还带来一个小女孩,说话阴阳怪气的,可难听啦”,华子心中一沉,暗叫不好,他甚至宝家这个 “姑奶奶”的蛮横,赶紧说道 “你去建材厂吧,你小姨夫今天在那盯着呢”,琪儿一路小跑到建材厂不仅没找到小姨夫,就连自家的工人都没见到一个,疑惑地回道家,见琪儿自己回来,苏枫奇怪的问道 “没找到你小姨夫吗?”琪儿摇摇头 “华叔说小姨夫今天在建材厂看着卸车,可是我去建材厂,一个咱家工人都没看到”,苏枫放心不下,嘱咐琪儿在家照顾妹妹,顾不得和小姑子寒暄,包上头巾就出了门。 到建材厂果然没见到自家人,只看见几个杵大岗的工人在那卸货,她诧异不已,这车货按理说应该是宝军带人卸的啊,她走上前去,向库管打听道 “哥啊,您看见长在这卸货的宝军家的人了吗?”库管头都不抬一下,冷声道 “他家啊,被打进医院了”,苏枫顿时吓得心扑通直跳,但还是强装镇定道 “去哪个医院啦,您知道吗?”库管懒洋洋的抬起头 “你问这干啥,你是他家啥人啊,我哪知道去哪个医院啦,兴许舍不得钱,连医院都没去把,谁知道呢”,苏枫强忍怒气,现在不是与他争辩的时候,找人要紧,她慌忙走出厂子,瞧着路边的环卫工,着急道 “大哥,刚才这院里打架,有人受伤了,您瞧见受伤的人出来往那边走了吗?”环卫工倒是热心肠,他大声道 “你可问对人啦,那几个人出来,连喊带哭的,这个吓人,有个人捂着脑袋,满脸是血,没有车愿意拉,还是我用我这载垃圾的三轮车给送到的医院呢”,苏枫的眼泪已经不争气的落下,她急切道 “哪个医院,大哥,送到哪个医院啦”,环卫工看出苏枫的焦急,不再啰嗦道 “大工医院”,苏枫疯狂的朝医院跑去……医院这头,二猛楼上楼下的排队、交费,远处一阵急促的跑步声传来,他回头一看,竟然是小姨,二猛立刻向小姨跑来,再也按奈不住心中的恐慌 “小姨,小姨夫他”,苏枫见二猛哭的如此惨烈,心中已如万刀齐剐,她颤抖的安慰道 “好孩子,别哭,小姨在这呢,没事,你小姨夫在哪呢,咋样啦”,二猛听到小姨的安慰,心定了不少 “小姨夫刚缝了针,在观察室呢,马学成他们在那陪着呢,我在取药”,苏枫一听人还活着,心也踏实了不少,她跟二猛取完药,立刻赶到观察室,观察室内,宝军额头被缝了三针,脸上的血已经被风吹干,但并没来得及擦拭掉,见苏枫进来,宝军慌忙想从床上坐起来,可因为仍然眩晕,竟一个趔趄,顺势又倒在了床上,他小声道 “你咋来了,这几个孩子真是,不是说不让你们说的嘛”,苏枫心疼道 “没人告诉我,我自己感觉到的,行吧,你赶紧躺好,剩下的我来处理”,宝军无力的拉着她的手 “枫儿,咱不生气哈,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以后那边的活,我不接了”,苏枫咬呀切切道 “嗯,听你的,不干了,咱现在啥都不想,你好好的在这躺着,我去问问医生,一会给你办住院”,宝军不放手 “不住院啦,太贵啦,而且我又没事,在这歇会就能走了”,苏枫顺从道 “好,不住院,那我去问问医生行吧”,说着甩开宝军的手,又向马学成摆摆手 “大成,让二猛在这看着他小姨夫,你们2个跟我回家”,宝军听到妻子说要回家,才稍微放心,他深知苏枫的个性,不能让她再去吃亏……走出医院,马学成小声道 “小姨,咱们回家吗?”苏枫回头看看医院,又看看他俩,她恨恨的道 “学成,你和小姨说,今天到底怎么回事,这个活儿你们之前不是干的好好的嘛”,马学成愤愤道 “都怨那个库管,本来咱们每次都干的挺好,可之前那个库管好像阑尾炎手术住院了,就临时换成了他,可他今天一来,就说我们几个小孩力气小,干得慢,还说我们故意把大理石板的角磕掉了影响交货,说这车不能给我们结工钱,以后只要他看库,也不让我们再卸货,可这真不是我们撞的,小姨,那些货在火车厢里个别的就已经撞碎了,而且这种东西本来就是有破损率的,很正常的事啊,小姨夫开始还帮我们一起卸货,听到最后,气不过就和他理论了几句,谁知道他去门外瞬间就叫来五个人,让我们几个滚,说着还推我们,小姨夫怕我们几个受伤,就把我们都拽到身后,然后让库管给我们结半车的钱,库管不干,一直骂我小姨夫,我小姨夫也骂了回去,谁知道带头的那个人竟然顺手捡了块砖头直接拍了下去,我们几个看打伤人了,就赶紧让他们把我小姨夫送医院,可他们不仅不送,还说我们几个也欠揍,说着差点还要动手打我们,小姨夫捂着脑袋带我们几个就出来了,可还没走到门口就晕了,厂外那个环卫大叔人好,用他的小车把小姨夫送了过来……”苏枫气的手脚发抖,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嘱咐道 “你俩听话回家休息,学成,你下午过来换二猛,回到家,无论任何人问都别说这件事,就说活临时停了,也别说看见我了”,马学成担心道 “小姨,你要干啥去啊,小姨夫不是让咱一起回家吗?”,苏枫安慰道 “你俩回去吧,小姨一会就回去”。苏枫打定主意,这口气不能就这么咽下去,她去煤场简单的把这件事和想法对华子说了一遍,华子也气到不行,立刻跟着嫂子去找小王。 小王是哈市的坐地户,认识很多当地的一些杂七杂八的人,可乍听到苏枫的想法,还是不由得打个寒颤 “嫂子,可别弄出人命啊”,苏枫笑道 “放心吧,我保证一拳都打不起来,你也不用真找那样的人,就找一些,像你一样壮实,看上去凶一点的就行”,不到1小时,建材厂门口来了20来个体格健壮的大小伙子,这些人往那一站,乍一看确实有点唬人,苏枫小声交代了一下,立刻带人走进院子,那边4个工人正在呼哧呼哧的卸着货,另一个工人则和库管嬉皮笑脸的抽着烟,见刚才那个土不拉几的女人带着这么一帮人过来,库管暗叫不好,还没等转身逃走,俩人就已经被围了起来,另外的4个工人也被憋在了火车厢里。 库管胆怯道 “你们这是要干啥,这大白天的,院里都是人,犯法的事可不能干啊!”,苏枫笑笑 “哥,犯法的事咱肯定不能干啊,只是我家男人刚才不知道是被哪个不知死活的给开了瓢,我是来找你评评理的”,库管此时已经被吓得腿脚发软,眼睛不住地瞄着旁边的那个人,那人自然也是怕的要命,连声喊道 “大姐,我可不是故意的啊,这两伙人打仗,难免有误伤的时候是不”,苏枫揶揄道 “那你的意思是我家男人离你最近,而且他就是欠揍,脑袋伸过去主动让你拍的是不”,男的吓得连连摇头,俩人求饶道 “大姐,我俩真是吃了豹子胆,欺负错了人,我俩给你道歉,给大哥道歉行不”,苏枫看看库管道 “道歉有啥用,这事你要是不想闹到你们领导那去,那咱就好说好商量着来,我也不想讹你,这人也不能就白打了,医药费和住院费是不是得你出啊,再就是这个活,本来就是我家接的,下批的活咋派我不管,这批我家必须干完”,俩人不住地点头 “应该的,应该的”,苏枫看着库管滴流乱转的眼睛又道 “哥,你不用在那打你的小算盘,咱说到就得做到,我们在这无亲无故,光脚不怕穿鞋的,都说和气生财,你要是和气,那咱就一起生财,谁要是想坏规矩,那我这也奉陪,我家爷们好说话,但我可不是好说话的主”,库管立刻耷拉下了脑袋,他真是小看了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女人。 苏枫没有直接朝他们要钱,而是待几人卸完货离开后,让华子带着库管去了医院,让他自己去窗口付钱,交完钱后,华子又带着库管去找宝军,此时宝军已经昏昏睡去,俩人见状便退了出来……回来的路上,库管心有不甘道 “哥们,这女人到底是干什么的啊,这做事也忒狠了点吧”,华子笑笑,想了想 “她是我家当家的”。苏枫这边看华子把人领走后,对来人千恩万谢,领头的一个小伙豪气道 “嫂子,不用这么客气,我们和王泽勤原来都是校体育队的,原来说一起考体育学院,谁成想这小子胖成了球,还顶了他父亲的岗。平时我们聚餐他总提起你对他的好,这次摊上这事,反正就是过来唬唬人,也不干别的,所以我们就来了”,苏枫还奇怪,怪不得这些小伙子一个个的健壮如牛,却不张扬,再次千恩万谢过,大家才离去。 苏枫都没意识到,此刻自己的脸色已经惨白如纸…… 第三十三章 谁夺走了谁的幸福(二) - 头顶一片瓦 - 今生五十弦 还没进院,苏枫便听到了宝元儿撕心裂肺的哭声,不由得加快脚步,小跑进来。 屋子里,宝军妹妹和宝红已经不知去向,只见琪儿满头大汗的抱着宝元儿不停地哄着,见到小姨回来,琪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小姨,你总算回来了,宝元儿不知道咋啦,一直哭,也不喝奶,也没有尿湿戒子”,苏枫赶紧接过孩子,一边安慰着外甥女,一边哄着女儿, “琪儿,她们俩呢?”苏枫问道,琪儿小脸通红,愤愤的道 “你出门都不到十分钟,那个女人就一直问你去哪啦,我说不知道,她说我是故意不告诉她,不一会那个小孩说饿了,我就给她拿出来好多我哥给我的好吃的,然后她就把每袋都打开了,边吃边玩,都撒到沙发上和地上了,我让她注意点,我又寻思小零食根本吃不饱,我就提议说给她俩煮点面条,那个女人就不乐意了,说我没资格管她大侄女,还说在这个家没有我说话的份,说你是故意躲出去的,然后要带那个小孩出去下馆子,反正我小姨夫有钱,不花白不花之类的,说完摔门就走了,可她这一摔门不要紧,把小宝元儿一下子就给吓醒哭了起来,我怎么哄都没用,”说着话琪儿又委屈的抽泣起来 “小姨,这俩人是谁啊,说话那么难听!”,苏枫腾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没事,琪儿,别往心里去哈,她们是你小姨夫的亲戚,只是来这玩几天而已。”话音未落,门口传来 “谁说我们红儿玩几天就走啊,她是来寻根的,我弟弟都没说赶我们走呢,外人谁有这个资格说这话!”,苏枫一瞧,原来宝军妹妹和红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门口,估计也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觉得心里不痛快。 苏枫赶忙解释道 “您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宝军妹妹径直走到沙发跟前坐下来,不看一眼宝宝,红儿比刚才放开了一些,笑眯眯的朝苏枫走过去,伸手要摸摸宝元儿的小脸,苏枫温和道 “这是你的妹妹,她叫宝元儿”,宝军妹妹瞬间站起来把红儿拽了个趔趄 “别乱碰,哪天人家要说你碰坏了孩子怎么办,再说了,你妈就生了你一个孩子,你哪来的妹妹!”,吓的红儿立刻缩回了小手,苏枫强忍心中怒火 “孩子虽然小,但也不是纸糊的,怎么一碰就坏了呢,再说了,都是宝军的孩子,怎么就不是亲姐妹了。”宝军妹妹听到她的反驳,像是打了兴奋剂的斗鸡,立刻来了精神 “要真是亲姐妹的话,待遇是不是应该一样啊,那凭什么一个孩子要在城里出生,一个只能在土炕上出生,一个在城里长大,将来找个好人家,为啥另一个就只能在农村窝着,学都上不起。”苏枫不想再争辩,只是她的话有些令她不解 “红儿到现在都没念书吗?之前我让宝军往家里寄钱,不是说好要送红儿读书的吗?”宝军妹妹眼神有些闪烁 “钱不得留着给爹盖房子啊,哪能乱用,再说了,我哥现在赚钱了,把孩子接到身边不应该吗!”,苏枫知道在争论下去也没用,便不再说话。 工人陆续的回来,可却始终不见宝军和二猛。琪儿有点担心,她偷偷的问苏枫 “小姨,小姨夫和我哥怎么还没回来啊,连大林哥也没见回来呀,不是出了什么事吧?”,苏枫安慰道 “别怕,他们没事,一会小姨和你华子叔出去一趟,你在家看着点宝元儿,让你大丰哥张罗工人吃饭。”,琪儿点点头,可又不放心道 “那要是那个人问起来咋办啊,我不知道怎么说,小姨”,苏枫想了想 “就说不知道就行”。说完,拿出饭盒,悄悄地从锅里装了一大盒土豆炖鸡肉,又用布兜装了8个馒头,叫上华子,趁大家不注意,出了门。 琪儿让大丰给宝军妹妹两人各盛了一碗菜,又拿来4个馒头,红儿估计也饿了,拿起馒头就吃了起来,可宝军妹妹眼睛撇了下碗,不悦道 “这工人的伙食都这么好吗,还能吃上肉?可这鸡腿什么的都弄到哪去啦,怎么到了我们这都是小块的碎肉了!”,琪儿解释道 “姨,咱们都是买整只鸡回来剁成小块炖的,下次再买的话,我给孩子提前留一只鸡腿!”,宝军妹妹冷哼一声 “你小姨都出去躲一天了,这都快晚上了,还不让我哥回来到底是想干啥呢!”,琪儿的心中也是七上八下,她见小姨和华子叔带了好几个人的饭出了门,再问其他工人,大家都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直觉告诉自己小姨肯定有事瞒着她,可眼下她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医院这边,万幸的宝军虽然头缝了几针,但只是轻微的脑震荡,他执意要出院,两个孩子根本拉不住他,可看到苏枫出现在病房的时候,瞬间安静下来,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乖乖的上了床,苏枫强忍着小腹的疼痛,让华子带着两个孩子去旁边吃饭,自己则坐在床边喂宝军,半天宝军歉意的小声道 “对不起,枫儿!”苏枫疲惫地摇摇头 “也不是你主动惹的事,不用道歉。”宝军继续道 “我不想你担心我!”。天慢慢黑下来,看着病床上熟睡过去的丈夫,苏枫捂着肚子小心的挪了出来,华子已经让二猛和学成先回了家,并嘱咐好不要和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见嫂子脸色惨白的捂着肚子走出病房,他立刻走上前问道 “嫂子,你这是咋啦!”,此时的苏枫再也坚持不住,身子蜷成一团的坐在座椅上,冷汗也顺着脸颊流出来,顾不得害羞,苏枫小声道 “华子,你扶我去下厕所吧!”,华子不敢多问,赶紧搀着苏枫去了厕所,等了半天,还不见人出来,恰巧一个女人准备进去洗饭盒,华子着急道 “大姐,我嫂子进去好一会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麻烦您帮我进去喊一声苏枫好吗?”,女人立刻热心的应承下来。 厕所内只听见女人惊慌的大喊道 “兄弟,大兄弟,你快进来看看你家人吧……” 第三十四章 谁夺走了谁的幸福(三) - 头顶一片瓦 - 今生五十弦 厕所内,苏枫痛苦的捂着肚子跪在地上,便池里、裤子上都是血,华子顿时觉得事情不好,搀起苏枫就往外走,好心的大姐也紧跟着出去喊大夫。 大夫问过苏枫的情况后,初步诊断是急性尿道炎,犹豫还在哺乳期,不能吃药,医生只能嘱咐多喝水,多上厕所。 可苏枫仍然疼的颤抖,下体仿佛有一把小刀立在那,无论站着、躺着、坐着,都疼到无法呼吸,不到3分钟便要去下厕所,可去的次数越多,尿的血也就越多,疼痛也更剧烈。 华子急的直跺脚,不知如何是好。晚上10点多钟,被折磨的精疲力尽的苏枫终于减少了跑厕所的次数,她咬着牙对华子说 “华子,你在这守着你哥,我回去喂喂宝元儿,马上就回来!”华子心疼道 “嫂子,你还在月子里呢,不能再这么折腾了!”苏枫摇摇头 “没事的,放心吧,别把这事告诉宝军哈,别让他担心。”华子微微的点点头但还是执意不许苏枫再来医院,再三衡量下,苏枫答应后立刻往家走去,不到20分钟的路程,苏枫足足走了1个小时。 院子里静悄悄的,隐约能听见工人房里传出的阵阵鼾声,苏枫小心的推开房门,琪儿已经伏在宝元儿的小床边睡着了,听见推门声,琪儿立刻警觉的坐了起来,借着外屋的灯光看见是小姨,正要说话,苏枫立刻做了一个 “嘘”的动作,琪儿乖乖的凑过去贴近苏枫的耳朵道 “小姨,你咋才回来啊,宝元儿哭了好几次,我给她喂了点奶粉,这才刚睡着没多大一会”,苏枫没有回答,她看看床上躺着的两人,再看看琪儿,琪儿立刻懂事道 “小姨,今晚你和我在小床上挤一宿吧!”,俩人便和衣躺了下去,在床上的苏枫始终无法入睡,要不是胃里空落落的烧的难受,她已经忘记了自己一天没有吃饭了。 黑暗中,借着月光,她似乎都能看见宝元儿脸上的小绒毛,看着这个洋娃娃大小的小玩意儿在那一会蠕动蠕动身子,一会轻哼两声,苏枫瞬间忘了所有的痛楚,为了她,一切都值得……她暗暗地想 “有妈妈在,天大的事,都能顶得住,你就快乐的长大就好”!清晨不到5点,琪儿已经爬起来要准备早餐,虽然昨晚二猛回来,无论她怎么追问,哥哥都没有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而且小姨夫和华子叔一晚上都没有回来,她知道肯定有事发生,要不小姨绝对不会丢下小宝元儿出去一整天,看着还在熟睡的其他人,她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此时工人们还在睡觉,只有个别的起来洗漱。 看见妹妹在院子里淘米,二猛小声道 “琪儿,小姨昨晚回来了吗?”兴许没有睡好的缘故,琪儿声音沙哑道 “回来了,不过好像挺累的!我早上起来,她都没醒呢。”二猛若有所思 “先别打扰小姨了,让她多睡一会吧!”,正说着话,苏枫已经出来了,脸色依旧惨白,她虚弱的嘱咐琪儿,让她一会再用饭盒单独盛出来一盒粥,再装几个馒头,二猛挪到苏枫面前 “小姨,你脸色太差了,一会我去给小姨夫送饭吧!”,苏枫摇摇头 “你得开工啊,这帮人要是没人看着,还不知道得咋祸害人家雇主的东西呢!”小姨的话让他没办法反驳。 工人们陆续的开始起床吃早饭,饭桌上,宫老二不安分道 “`这宝兄弟和华子一宿干啥去了,连面都没漏,不是惹了什么事吧!”,有人起了头儿,大家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起来,学成和二猛始终没搭腔,宫老二看大家伙乱猜的没意思,就用筷子敲了敲粥盆,示意二猛道 “二猛,宝军到底干啥去啦,我们外人不知道,你肯定知道吧。”二猛低着头喝粥,并不答话,见二猛不答话,宫老二觉得自己面子上有点过不去,揶揄道 “不是有什么赚钱的买卖想背着兄弟们自己干吧,这可有点说不过去啊!”二猛被气的满脸通红结巴道 “你,我小姨夫才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你,你别没事找事!”, “咋叫没事找事呢,我这不也是关心他,也是为大家着想嘛?”,众人被忽悠的附和起来 “二猛,老板是不是真有啥大买卖啊,给大家透点风儿呗,老板家吃肉,咱也能跟着喝点汤啊是不!” “大清早的,都这么有精神头儿是不,那就把力气一会都用在扛箱上,别一会到了厂里,一个个都跟个娘们一样有气无力的!”苏枫突然出现在饭桌旁,大家立刻噤声,安静的吃起饭来,苏枫又道 “宫二哥,你来我这干活,不说你背着我们拆了雇主多少大箱,昧了人家多少好东西,就说工资,我可是一分钱都没差过你的,是不,别说我家现在没啥大买卖要做,就算是真的有,那也是我们乐意带上谁就带上谁,如果大家表现的好,还怕分不着好处吗?”宫老二被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心里暗暗道 “等老子站稳了脚跟,摸清了路数,有你这娘们好看的时候。”待工人们出发后,苏枫喂饱了宝元儿也准备出门给丈夫送饭,可还没出门,宝军在华子的搀扶下缓缓的进了院子,琪儿见小姨夫头包扎厚厚的纱布,衣服上已经干涸的血渍,震惊不已, “小姨,小姨,我小姨夫回来啦!”说着朝宝军小跑过去立刻伸手帮忙扶着, “小姨夫,你这是咋啦啊!”,宝军没有答话,只是定定的看着站在门口的苏枫,苏枫有点责备又心疼道 “不是告诉你好好在医院住着吗,饭都给你装好了,怎么就偷着跑回来了呢?华子也是的,你哥着急回家,咋就不能拦着点呢!”华子脸红道 “嫂子,我哥也不听我劝啊……”,宝军虚弱道 “她俩人呢?”,苏枫一惊没有答话,华子小声道 “嫂子,我哥早上醒来一直问家里情况,没办法我只能实话实说啦!”苏枫有些怒气道 “叫你不要说啊,白白让他担心!赶紧扶你哥进屋吧”。 第三十五章 我能容忍你的一切 - 头顶一片瓦 - 今生五十弦 听着外面的对话,宝军妹妹不再装睡,立刻起身穿好衣服下床准备出去。 这时,门刚好被推开,宝军被扶了进来,看见大哥的头上被纱布包着,她把搀扶着宝军的苏枫挤到一边,自己伸手扶过来,夸张的喊道 “这是咋啦呀,我说一晚上给我哥藏着掖着的不让回家呢!”,苏枫没有说话,宝军有些不耐烦道 “宝你这张嘴能不能少说点,我头破了关你嫂子什么事啊!”,宝军妹妹用眼角撇了苏枫一眼 “我就一个嫂子,哪还来得别的大嫂!”,宝军瞬间觉得血气上涌,有些怒色的甩开她的手 “你能不能少说几句!”,苏枫只当做没听见,并不搭话,此时床上的小红也睡醒,见到爸爸自然是高兴万分,从被窝里爬起来跪在床上高兴地喊道 “爸爸——”,宝军也是许久没见到女儿,眼中充满爱怜,伸手准备抱抱女儿,可胳膊一用力,头上的伤口瞬间又疼了起来,险些踉跄的摔倒。 苏枫眼快赶紧扶了一把。琪儿把已经打包好的饭菜又拿了出来,端进来招呼小姨夫和华子叔吃饭。 宝军坐下来喘了几口粗气,并不着急吃饭,他轻声对苏枫说 “枫儿,宝元儿醒了吗?昨晚辛苦你啦。”苏枫笑着摇摇头 “一家人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啊!”,宝军又对琪儿说 “琪儿,帮小姨夫带红儿出去洗脸吃饭行吗?”琪儿顺从的带着红儿出了屋子,华子也识趣的跟了出去……屋内一片寂静,宝军眉头紧缩,好半天苏枫率先打破了沉默 “宝军,咱先吃饭吧,妹子也没吃饭呢!”,宝军没有回答,而是直接问妹妹 “宝珍,你咋想到带红儿来哈市了呢!”,宝珍不甘示弱道 “我带着你亲女儿来自己家住,有什么不妥的,难道还得经过某人的批准吗!”,宝军解释道 “不是说不能来,只是现在你嫂子在坐月子,家里都靠她外甥女帮忙,哪还有精力照顾人啊,既然来都来了,让华子带你俩玩几天再回去吧。”,宝珍听完宝军的话,立刻跳起来 “大哥,你这是啥意思啊,我带红儿过来,就没准备带她回去,而且我都听说了,你现在生意做的这么红火,人家都能把娘家人带出来发财,我为什么不能带你亲闺女来呀。还有哈,咱爹说了,让我二哥和你妹夫过几天都来你这干活。”苏枫心中虽然百般不悦,但也不便明说。 宝军听着妹妹的话,既气愤又惊讶 “谁和你说我在这发财了,我和你嫂子赚的每一分钱都是血汗钱,不说我这人已经够了,就说他俩好好的在家种着地,为啥要出来再受这份罪呢!”,宝珍不讲理的指着苏枫道 “她自己娘家人回村到处炫耀的,凭啥好处都让她家占了去啊。”,苏枫再也按耐不住 “我姐夫一家不是那种爱炫耀的人,更说不出这些不着边际的话,你要说是我家人说的我不信,再说啦,我到底有没有占你哥的便宜,你哥自己再清楚不过了。”见苏枫开口反驳,宝珍更来了精神 “我们兄妹说话,有你外人什么事啊,如果当时你要不是看我哥有钱,会巴巴的贴上来吗?”,苏枫被气的浑身发抖,她不明白宝珍为什么会对她有这么大的敌意。 宝军猛地站起来,面前的饭桌也被他顶了开,金属的桌腿在水泥地面上摩擦,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刺啦声。 原本还在婴儿车里熟睡的宝元儿瞬间被惊醒,扭动着小身体,大声的哭了起来,苏枫立刻跑过去轻轻的拍了孩子几下,宝元儿才停止哭声,看着女儿,宝军懊悔的赶紧压低声音 “宝珍,别在这胡说八道了行吗?是我求你嫂子和我在一起的,要说高攀,也是我高攀了她,小红可以留下,但是我这现在确实不缺工人,总不能为了他俩把现在的工人开除啊,等过年回家,我自己会跟爹解释,你在这玩两天也赶紧回去吧。”,听着宝军的话,苏枫得到些许安慰,可心里仍旧愤愤不平。 她知道有些话或许不是空穴来风,要不是有人在村里说三道四,怎么会传到西村宝家的耳朵里,但眼下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她打心眼里确实还没有做好给人当后妈的准备,更何况是自己也才刚刚生产,可她也知道,有些事是她必须要承担的责任,推脱不掉的。 宝珍瞪着一双丹凤眼,还想再对苏枫发难,可看到大哥如此护着她,她也不敢太过放肆,只能作罢。 她没好气的走到院子里,嚷嚷道 “小红,吃完饭没,吃完饭让你华子叔带咱溜达去。”,刚才的话,华子自然都听在耳里,他是第一个不待见眼前这个 “姑奶奶”的人,听到宝珍自来熟的差遣,他不耐烦的道 “琪儿,一会告诉你小姨一声,我去干活了”说完头也不回,径直的走出院子,气的宝珍站在院内直跺脚。 琪儿已经帮小红梳洗完,俩人还没等吃饭,宝珍就气鼓鼓把小红拽了去,琪儿礼貌的关心道 “姨,你带着孩子去哪啊,孩子还没吃饭呢?”,宝珍斜眼瞥了她一下,并不答话。 出了院子,小红被姑姑拽的胳膊有些疼,她小声问道 “姑,你带我去哪啊?”宝珍态度稍微缓和了点 “姑带你去市场溜达,给你买好吃的。”小红认真道 “我看家里有好吃的呀,琪儿姐刚才还给我拿出来一张油饼,我还没吃呢!”宝珍转到小红面前,抓着她的小肩膀认真道 “红,你记住,这不是你的家,那个女人和她生的那个小崽子就是来抢你爸,抢你的一切的,所以,千万别让这点小恩惠收买了,不能对那个小崽子好,也不用听那个女人的话!”,小红摇摇头道 “姑,你说的我听不懂”,宝珍又道 “那我问你,你想不想有一天妈妈能回到这个家,然后你和爸爸妈妈永远在一起,有钱花,有好吃的吃?”小红用力的点点头,宝珍得意道 “那就对啦,那就按姑教你的做,听见没……”屋子里,苏枫抱着时不时哼哼两声的宝元儿来回晃着,此刻的她眼中只有这个小天使,外界的一切好像都与她无关,宝军无心吃饭,他悄悄的走到苏枫身后,本能的从后面抱住了她,苏枫浑身触电一般,站在地上一动不动,宝军小声不住的念道 “对不起,枫儿,对不起,我真没想到她会来,我不会让她欺负你的,真的,相信我……”苏枫哽咽道 “那小红怎么办,以后真的要和咱们一起生活了吗?”宝军瞬间定在那,半天他悠悠的说 “小红是我的亲闺女,我做不到……”这一刻,苏枫懂了,她永远没办法割断宝军和小红的父女情,这个后妈,无论愿不愿意,她都当定了!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