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山巅之舟 蔓蔓从梦中惊醒,她害怕的卷缩着身子。 跟往常一样,她感觉有东西潜入自己的房间。 窸窣的脚步渐近,最终停在了她的床前。 睁开眼睛,眼前却空无一物。 突然,枕头被什么东西挪动了一下,她急忙捂紧被子,深怕留个细缝也会让那可怕的东西钻进来。 一股温热的气息渐渐靠近,快要碰到蔓蔓的枕头时它迟疑了半刻,接着走到卧室另一边,停在了那里。 蔓蔓吓得在被窝里卷缩着,她害怕极了—— 天空透着天真无邪的蓝,蔓蔓站在古老的戏院里。 戏台上,哒哒正在为小孩们表演川剧里的变脸,他的动作娴熟而雅致,蔓蔓甚至可以从那古老的戏法里看出一种别样的风采。 小孩们哈哈大笑。 蔓蔓抬头,只见哒哒最后的一张脸谱居然一改传统,从川剧脸谱变成了一张憨痴的灰太狼。 当表演结束,他取下它,露出了一张干净的面孔。 阳光倾斜,复古的白长衫勾勒出他修长的身段。他并非那种帅到让人不敢直视的男子,相反,他有种聚集眼球的亲和力,而平日里不经意的举手投足更是有种书卷味。 他将脸谱递给近处的一个小孩,孩子们于是追赶那个拿到脸谱的孩子跑远了。 此时,他发现了她,并从戏台上轻盈的跳下,走了过来。 “怎么了,蔓蔓?眼睛红红的,昨晚没睡好吗?” 蔓蔓点头。“我又感觉到了那个东西。” “你看到它了吗?” 她摇头。 “没关系,不是每个人都有灵视能力,只有魂引师才能看到它们。” “你是说它是鬼魂?” 哒哒摸摸她的头,“万物生灵都有魂,你房间里的那个可能是人的魂,也可能是别的物种的魂,你不应该害怕它们,因为大多数的魂都是友好的。” “哒哒。”她拉住他白衣的一角,“你今晚能跟我呆在一起吗?” 哒哒没有回答,只是笑笑,说:“我陪你走走吧。” 蔓蔓喜欢哒哒,他比她大八岁,这是一个很好的年龄分界线。只要她继续表现得像个十六岁的小女孩,哒哒就不会怀疑到她对他感情里有任何超出兄妹情谊的东西。 随着年龄增长,哒哒不再像过去一样会毫无忌讳的拥抱她了,这让蔓蔓深刻的记得哒哒最后一次拥抱自己的那个午后。 那天晌午,他们一起去河边抓鱼。蔓蔓一个不小心跌到了水里,哒哒急忙跳入水中把她抱了起来,他的速度很快,所以蔓蔓并未呛入太多的水。 望着哒哒一脸的担忧,蔓蔓发现自己的视线根本无法从他身上挪开。 虽然只是短短三秒,但她内心深处第一次出现了一种对异性懵懂的渴望,这种渴望使她的小脸因此羞得通红。接着,哒哒像领悟到了什么,迅速放开了她,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然后勉强的挤出一个笑容,“你吓到我了,蔓蔓。” 那一天,他一定感觉到了自己怀里的那个小女孩长大了。 之后,他们间的关系变了,哪怕哒哒没有疏远她,哪怕他在她面前仍然表现得像个兄长,但蔓蔓知道,再多的懊恼也无法换回他们两人从前的关系。 “知道这座镇子的历史吗?” 走在前面的哒哒此刻转过头来。 蔓蔓摇头。 “这镇子原本属于一户姓罗的人家。” “一户人的?可它会不会太大了。” 脚下的青石路平整笔直,它的长度不足三百米却贯穿了整个明清风格的小镇。 从空中俯视,镇子的形状就像一叶小舟,所以它被外人叫做山巅之舟。 “看那里。”两人已经来到了镇子的东入口,哒哒指向前方的寺庙,青色的琉璃瓦在晨光下咧咧发光,“知道为什么一个小镇还要修建两种完全不同的宗教建筑吗?” “难道是主人的信仰独特?”蔓蔓想到了西入口那座同样古老的教堂。 “这是两道针对不同魂的符咒。” “符咒?” “这座镇子的前主人是个强大的魂引师,为了躲避当时一些恶魂的骚扰,他携着家眷搬到了这片荒山,修建了这群建筑。东入口的寺庙是为了抵挡东方的灵物,而西入口的教堂则是为了抵挡西方的魔物。” 听到哒哒有模有样的介绍,蔓蔓扑哧一笑,“你真相信这个世上有魂引师?” “信。” 他的坚定吓了蔓蔓一跳。 这时,他们同时望向了眼前这座孤寂的寺庙。它的香火不旺,里面只有一个老得不能再老的和尚。 “哒哒。”蔓蔓小声叫道。 “嗯?” “那个魂引师后来躲过那群恶魂了吗?” “不知道。” “我真希望这个镇子还有魂引师,那样就能请他们帮我看看晚上潜入我卧室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了。” “你真那么想知道?” “嗯。” “听说拾取一片雨后新抽的樟叶挡住左眼就能让人拥有灵视力。”哒哒说,“你想试试吗?” “嗯。” “蔓蔓。”哒哒一副欲言又止。 “什么?” “它既然没有伤害你,你干嘛非要去在乎它是什么呢?” “可它吓到我了。” “或许也是你吓到了它。” “什么?” “没什么。” 他们一直走向东入口外面的树林,并很快找到了还沐浴在晨光里的樟叶。 “好好收着它,晚上我来找你。”哒哒说。 “你愿意来我家了?” “我怕你到时一个人见到它会害怕。” “那我把窗户打开,你就可以翻进来了。”蔓蔓开心的说。 “你怕我被你父母发现?” “嗯。” 蔓蔓低下头,她还记得两年前的那天,她的父母生气的将哒哒赶出了她家的大门,他们说哒哒害了蔓蔓,不管蔓蔓如何解释她是自己不小心掉入河中的,她的父母就是听不进去,他们不允许哒哒再踏入他们家的大门。可小镇很小,蔓蔓没有别的朋友,哒哒是她唯一的朋友,所以她总是躲着父母出来见他。 夜晚很快来了,蔓蔓坐在床边,她静静的等着哒哒。 然后,她听到了脚步声,但它不是来至窗外,而是卧室的门外。 门开了,蔓蔓看见哒哒站在卧室门口,她高兴的跑了过去,一把扯住他的衣角。 “我爸妈是怎么放你进来的?” 哒哒看向门外一旁的空气,他居然在对着那团不安的空气笑。 “哒哒?”蔓蔓疑惑的望着他。 “把我给你的樟叶拿出来吧?” 蔓蔓这才想到了那片叶子,于是回到床边从枕头底下把它拿了出来。 当她回到门口时,那团熟悉的气息又出现了,它就在哒哒的身旁。 “哒哒,”她小声提醒,“我感觉那东西就在你旁边。” 哒哒像没听到似的接过叶子,接着将它递给了旁边的空气。 那片叶子慢慢升高,漂浮到比蔓蔓眼睛约高的位置停住。 突然,叶子簌得掉了下来,好像那东西被蔓蔓吓了一跳。 哒哒弯腰拾起叶子,蔓蔓听到他对空气说:“她是个善良的女孩,对你没有伤害。”接着,他向蔓蔓伸过手来,“出来吧,蔓蔓,你自由了。” “什么,哒哒?” 恐惧一瞬间占据了蔓蔓的心,她的记忆里某种东西正在浮现。 那天的水好深,深到她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逃出它的掌控,她一直叫着哒哒,但哒哒却找不到她。 “不。”蔓蔓害怕的后退,“我……” “蔓蔓,对不起。”哒哒难过的望着她,“那天的哒哒很想救你,可他找不到你。” “我……” “让你记起这些很残忍,就因为你不愿想起它,所以你的魂才会一直被囚禁在这间卧室里。”他抓住她退缩的手,“出来吧,你可以离开这里了,因为它的新主人愿意帮你。” “到底是怎么回事?”蔓蔓哭了,她想起了那个午后,她失足掉到了水流湍急的河中,大水很快把她卷走。 “蔓蔓,你生活在一百年前的时代,你好好看看这间卧室,它是你的吗?” 卧室变了,变得不再是她熟悉的模样,木雕家具全部消失了,她熟悉的床变成了铁艺床,她熟悉的木墙则贴满了花花绿绿的海报,她熟悉的梳妆台被一个奇怪的黑镜子取代。 “那是什么?”她指着镜子问。 “电视。” “如果真过了一百年,你为什么还活着?还跟以前一样?”她像抓住了最后的希望。 “我是哒哒的曾孙,我的曾爷爷已经去世三十年了。他对自己那天的行为悔恨不已。一直以来他都认为是自己害死了你。因为他的懦弱才害你为了躲避尴尬而不顾一切的往前跑,结果滑下木桥,掉入了涨水的河中。他希望能解救你的魂,所以拼命学习这个镇子流传下来的古老巫术——魂引术,但他终究失败了。不过他的热情传递给了他的后代,所以我成为了魂引师。” “哒哒死了?我认识的哒哒死了?” “是的,他死了,但他的魂一直在那个老地方等你,不等到你他不愿离开。”这时,他停顿了一下,用一种类似乞求的语调轻声说,“蔓蔓,出来吧,请你去见他。” 她的泪水在眼眶内打转,万千思绪在心里打转。 他侧过身子,给她让出一条通道。 她跑了起来,穿过一层浓雾。 他知道她的目的地是去找他的曾爷爷——那个愧疚了一辈子的可爱老头。 001大叔出钱不是为了养小三的 程暮秋坐在咖啡馆靠窗的位置,夕阳西斜,将她的脸蛋映得通红。 她的对面是个中年男人,四肢很瘦,肚子微挺。年轻时胶原蛋白撑着皮看上去还不错,但现在一张老皮缺乏锻炼贴在骨头上,真是无法让人赏心悦目。他的模样在他那个年龄并不算太难看,只是头发有些谢顶。 还好她不是男生,不然过了四十她担心自己也得面临他的那种风险。 这时,他伸出手想抓住她,被她躲开,“大叔,大庭广众的,别这样呀!” 这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被邻座几人听去,引来纷纷侧目。 男人只好收回手,脸上有种孩子似的难为情。 “秋秋,你能出来见我我很开心,所以……” “所以你就动手动脚了?” “不,不是。”男人急忙摆手,“知道你这些年来不容易,所以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他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新办的,收下吧。” 盯着卡两秒,她毫不客气的拿了过来,“哟,知道送卡了,有长进呀,不过你这卡里每月透支额度多大呀?少了五万我不要。” “有,有五万。”男人急忙说,“只要你肯收下我就放心了。” 她嘴角轻蔑一笑,眼睛直直盯着男人,好像在确定他的诚意。 “服务员!”她叫道。 女服务员应声走了过来。“小姐,有什么需要为您效劳吗?” “把你们这儿今天提供的所有咖啡甜点都来一份。” “啊?”服务员像是没听懂。 她将卡推到桌子中央,食指敲到卡上,“刷卡。” 服务员明白过来,拿着卡点头离开了。 男人的表情不太好看,他低声道,“秋秋,这都来一份怕是浪费了?” 她带着藐视,“心疼呀?给都给了你管我怎么用。” “不,不是心疼这钱,而是觉得你在拿钱出气。” “嗬。”她轻笑出声,“对,就是拿你的钱出气。” 男人陪着笑,“好好,出气出气。” 她咬着下唇,带着笑意,伸直手臂,背靠到靠背上。男人她从没调戏过,大叔级的男人就更没有了,但今天她不知是来了什么兴趣,觉得做个抖S挺好的。 程暮秋,十九岁,母亲一年前去世了,她没考大学,走出校园,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临工零零散散打了半年,最后朋友介绍进了一家私企,在里面当起了小职员。工资不高,能吃够用,没有多大开销,因为住在母亲留下的老房子里,房租就省了一大笔。 虽然校门出得早,但人生阅历并不丰富,而且打工时也没遇见过什么稀奇古怪的人,所以直到现在模样看上去都跟一般大学生无疑。 她留着短发,发梢刚好盖过耳际,如此一来,她那纤细的颈子便会裸露在外,大冬天也是如此。有时你能从她眉宇间看出一种伪装出来的老练,但这并没有为她增添任何的成熟特质,反倒让年纪大的人见了觉得幼稚,但她并不自知。 此刻,她以为她将对面那个男人耍得团团转,但并不知道她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个任性的小孩子。 “秋秋。”男人忍不住再次伸出手来,她又急忙将手缩回。 “大叔,都说了大庭广众的你别这样呀,你再这样我可就走了。” 男人只好彻底罢手,他不想让这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见面结束得如此之快。他叹了口气,端起桌上她事先为他点的饮料喝了一大口。这一喝差点让他喷了出来。 “这什么呀?”他问。 “七个半柠檬C.”她笑了,笑得如此灿烂,“只不过我这是真的七个半柠檬呀,让服务员用原味机榨的,味道很纯吧?” 男人放下杯子,用纸巾擦了擦嘴,“服务员,来杯水!” “是柠檬水吗?” “不不不,就矿泉水!” 不一会儿,服务员将一瓶矿泉水递给他,然后卡还给了程暮秋。 “小姐,一共消费1983元,您看糕点是给您打包,还是都端上来?” “不了,给这里每桌都上一份,就说是这位大叔请的。”说完,她将卡装进了包包,对大叔眨了眨眼睛,“其实我为你分析了一下,很划算呀。” 男人喝了口水,洗耳倾听。 “你想想一月五万,一年才六十万,你外面随便养个小三也不只这点钱吧?” “暮秋!”男人终于有些火了。 “嗨哟,我说错了?你没做过呀?你跟我出来见面你老婆知道吗?” 男人努力克制住自己,“不知道。” “这不就得了,一月一次,我不去你家要名分,你也别得寸进尺。”她看了看手表,“差不多了,大叔,这月的次数已经用完了,我下面还约了人,您也早点儿回去,免得你老婆着急。”说着,她就准备收拾东西走人。 “秋秋。”男人起身。 “说好的呀,大叔,你不能反悔。我们就约在这些地方见面,你别来我家,我也不去你家。” 男人从包里拿出一叠信封包好的东西,递过来,“这里是两万块现金,租个好一点的房子住,等那套房子的证办好了,我就把钥匙给你。” “这又吃又包的不太好吧?” “拿着吧,里面还有几张老照片,我想你会喜欢的。” 两人走出了咖啡馆,站在路旁,男人准备给她招辆出租车,被她拦住了。 “不用了,大叔,我约了人的,还不打算回去。” “男生女生?”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吧。” 就在这时,一只手搭在了程暮秋的肩上,两人同时扭头。 那是一个年轻男子,脸上带着朝气蓬勃的笑容,一见暮秋就招呼道,“我没迟到吧?” “没有,来的正好。”说完,她挽住他的胳膊,“走吧。” 中年男子拦住了他们,“秋秋,这是谁?” 年轻男子明显被这突然杀出来的面孔给惊了一下,他看看暮秋,又看看中年男子,问道,“谁呀,暮秋?” 程暮秋一把推开了中年男子,拉着小青年的手就往前走,小青年一边被她拖着,一边回头对中年男子挥了挥手,“拜拜了,叔叔!” 中年男子并没有继续追,他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这时,小青年才又问:“到底谁呀?” 程暮秋突然甩开他的手,“我老妈前夫。” “喔。”霎时,他停住,“啊,你老妈前夫不就是你爸吗?” 002闺蜜是用来相爱相杀的 那大叔确实是她爸,只是她不愿承认罢了。 因为爸这种生物在程暮秋看来,除了是她的精子库外跟她一点交接也没有。 她四岁多时他就抛家弃女消失了,留给她的最后记忆是帮她买了一根比脸大的棒棒糖。 那糖她一直放着,放到变质也没吃,她怕把它吃下去后,所有关于爸爸的记忆都会消失。然而不管她吃还是不吃,关于他的记忆都会消失。 她的童年只剩妈妈,为了保证她的生活质量,妈妈总是四处兼工,起早贪黑,无一间断。 最让她记忆犹新的是小时候每次她生病时,妈妈总是一人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带着她半夜跑医院,一边排队挂号问诊,一边安慰怀里那个被高烧折磨的她。 不管她多累多苦,她从不表露在脸上,还总是一个劲儿地告诉暮秋:“我跟秋秋爸爸因为聊天不能聊到一块儿了,所以决定不再做好朋友,这或许是件很悲伤的事,但我们永远都是爱你的。” 带着这个谎言,她从小学顺利进入初中,初中进入高中,直到高二下半学期,妈妈查出乳腺癌晚期。 她拼命从可以找到的人那里打听爸爸的消息,终于得知他原来一直跟她们生活在同一座城市。 找上门的那天他并不在家,而他的现任妻子无情的将她撵了出来,丢给她一千块,像打发叫花子般让她马上消失。后来她才从亲戚那里得知原来没有什么话不投机做不成好朋友,不过是男人有钱就变坏的下三滥戏码。 这戏她连提的欲望都没有。 妈妈入院后,家里的亲戚刚开始还会轮流来帮忙照顾,社区里头也有几个热心大妈上门送过鸡汤。久而久之,世界上需要帮助的人太多了,热心人也不可能一直帮下去。 暮秋顿时明白,外人能做的也就是鼓励鼓励你,尽到一点儿社会义务。 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谁也无法让妈妈安然的走完最后的旅程。 之后,她开始隔三岔五的请假,进入高三后更是没在教室里头出现过。 同学们都忙得不可开交进入了最后的冲刺,老师也无暇再顾及她了。 高考的紧张气氛倏然离她远去,她反而变得心情平静,学起了厨艺。 化疗让妈妈根本吃不下任何东西,但她还是每天坚持变着花样给她煲汤,做起了各种软粥,哪怕只喂下去半勺,她也把它当成是病情好转的征兆。 很快化疗用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包括热心人的捐赠,就在她再也拿不出钱准备变卖唯一的老房子时,一个神秘人出现了。 他很年轻,约莫二十来岁,总是一条黑色裤子套件白上衣,但哪怕就是一件极其普通的白上衣也无法磨灭他的存在感,因为他真的是她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男人。 他二话不说就给她垫付了足够的医药费,还让她尽快返回学校读书。医药费的问题是解决了,但妈妈的生命如同她早已无心学习一般消遗得干干净净。 十八岁生日的头一个月,妈妈走了。男青年帮她一起为妈妈料理了后事。 见她情绪不太稳定,他把她接到了一个她从未去过的小镇住了些时日。 在那里,他为她过了十八岁生日,教会了她用长笛吹一首曲子,还教会了她制作孔明灯。 一切的悲伤都在这个宛如世外桃源的镇子上平复了下来,她甚至有种想要一直呆下去的冲动。 然而一天清晨男青年告诉了她所有的真相。 医院的钱是她父亲垫付的,他也是他父亲雇来的。他说这些的时候似乎已经做好了要被她仇恨的心理准备,可事实却是她问他如果她有天想这里了还可以再回来住住吗? 他笑着说可以,把她送上了返程的车。 那天她才知道他的名字:罗哒哒。 “暮秋!暮秋!程暮秋!” 年轻男子第三次叫她时,她才从记忆里回过神来。 “鬼叫什么,顾辰阳?” “我叫你老半天了你都不理我,刚才我跟你说的事,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事?” 顾辰阳翻了个白眼,“郭小悠回来了,请我们今晚去她家吃饭,去不?” “回来了?不是说留学三年吗?难道提前毕业了?” “三年?就她那水平,你还真以为她能读满三年?” “水平再差也不能两年不到就回来吧?” 顾辰阳噗嗤一笑,“她还真是。” 程暮秋瞅着他,“你怎么这么幸灾乐祸?” “我不是幸灾乐祸,只是觉得她很中二。” 晚上吃饭的时候,程暮秋才明白为什么顾辰阳会那样说郭小悠。 刚一到达小悠家,显然一副海龟派的小悠就迎面扑来,她热情澎拜的将两人请到她的闺房。先是将礼物献上,接着就开始诉说她的鼻炎回国没两天就犯了。 程暮秋一边拆着礼物包装,一边说:“这里的空气既然让你高贵的鼻子如此难受你就别回来呗。” “喂,程暮秋,你说话怎么还是这么难听?小心早晚没朋友。” “好,不说了,说说看,你是想我了还是想顾辰阳了,这么快就打道回府?” “我想你们了。”她抓过一个抱枕,死死揣进怀里,“但最主要的原因是宝宝心里苦。” “怎么了?被人欺负了?” “不,是我家米勒失踪了。” 暮秋眨巴眨巴眼睛,小悠离开的两年多她都快忘记那个叫米勒?加百利?维奇亚的男演员了。 “你家米勒怎么了?”她问。 “一周前他失踪了,他家老爷子都不知道他的去向,总之,全世界都在找他。”说完,她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 “你说的是那个男演员米勒吗?” 小悠顿时两眼放光,“暮秋,你真是姐姐的贴心宝贝,也只有你才会说他是男演员。” “不是吗?” 小悠突然塞来一张全英文的报纸,“自己看。” 暮秋一目十行看了个大概。 三十几个英文单词不认识,二十几个英文单词可能是人名物名地名,还有几句是整句看不懂。但综合上述,它应该是在介绍米勒的生平跟他的家族。 “这是讣告吗?” 刚一说完,一个枕头向她飞来。 “讣告你个头呀!” 003大明星都是公家的 眼见两个女孩打得火热,顾辰阳拿过报纸,简单的翻译了起来。 一听他充满磁性的嗓音,她俩顿时安静了。 原来米勒最出名的身份并非演员,而是他所属的那个古老家族——维奇亚。 这个家族有多古老谁也不知道,但作为该家族的第一百零九代独子,他一直是家族的宠儿。 又因自幼喜欢戏剧,才走上了演员的道路。 五岁时,他以舞台剧《b-b-boys》一举成名后,星路可谓一帆风顺。 短暂的演技生涯中,他出演了十部囊获多个全球性大奖的影片,并担任主角,但公众关注的焦点却始终不是他的作品,而是他的背景。 为此,他常常苦恼不已,希望媒体不要再称他为来自维奇亚家族的米勒,从而改口为男演员米勒。 但爱八卦的地球人很难有谁做到不去挖掘他人的隐私,特别是名人的隐私。 就在前不久,米勒宣布退影。 消息一出,瞬间淹没了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 各家媒体都在争相报道,想要知道个中隐情,但对于媒体的执着米勒一概不闻,并玩起了失踪。 他的失踪不光让影迷黯然伤神,就连维奇亚家族的老爷子也不知自己孙子的去向。 着急的老爷子很快病倒了,主治医生也下了病危通知,说他最多还有一周的寿命。 维奇亚家族开出大价钱悬赏米勒的消息,网络、报刊不停爆料出有人辞掉工作去专职寻找他,因为那笔赏金足够他们辛苦十辈子。 但事与愿违,他们找到的除了那些同样想要赏金的好事者,就是那群狂热到失常的米粉。 这份报纸整版整版事无巨细的梳理着维奇亚家族的祖宗十八代,还分析着他们庞大的家族产业,它把他们吹了个天花烂醉,好像那家子就是这个星球上最富有、最有势、最牛逼的一群人。 顾辰阳报道结束后,郭小悠一脸骄傲的望向一脸懵相的程暮秋,显然一个娘夸儿的眼神。 “知道我家米勒的厉害了吧?” 程暮秋恍然大悟后又若有所思。 “确实厉害,不过我说的是你,不是他。” “啥?” “知道吗郭小悠我被你那种飞蛾扑火、赴汤蹈火的热情给感动了,你果然是这个星球上最中二的少女,为了偶像书都可以不读,愿你永远保持一颗纯真的少女心直到生老病死。” “呸!你才生老病死呢。再说本姑娘只是暂时休学,没说不读。” “郭小悠,好好感谢你爹妈,因为他们你才可以一辈子花痴到底。” “我自己爹妈我当然感谢,不过倒是你,上次听辰阳说你爹来认亲了,结果怎么样?” 程暮秋瞪了辰阳一眼,那小子正假装有模有样拿着新礼物欣赏呢。 “他给了我一张卡和一些钱。” “程暮秋我说你有点出息好吗?你收他这些东西不就等于原谅他了吗?你曾经不是说要让他内疚一辈子吗?” 暮秋笑了笑没说话,她原不原谅他跟他原不原谅自己是两回事,就算她如何想要惩罚他也不及他想要惩罚自己。她知道他对她们母女的愧疚在她原谅他后也会一直伴随他的一生。况且他是她爸,这层血缘这一辈子是注定了。 “好了,先吃饭,饿死我了,待会儿我还要早点儿回去,你知道我们那里晚上治安不好。”暮秋催促道。 “治安不好换小区呀,你爸不是给你钱了吗?” “那钱我打算明天捐给希望工程。” “哇,程暮秋,装清高呀?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还这么高冷。” “我不是清高更不是高冷,只是我妈生病时别人给我捐过钱,所以我得把这钱还回去。” 她爸的钱她一分钱也不会用。这话她当然没能说出口。 晚上回家时已经十点,小区外的一家报刊亭还开着。 眼前的书刊杂志报纸头条清一色都印着米勒·加百利·维奇亚不同角度却同样风度的照片。 而对于金发蓝眼的帅哥她向来不太感冒,但眼前这位米勒先生的容貌却好看到让她的眼睛都为之一亮,她不得不承认真正的美是没有国界的。 “小姑娘,买报纸吗?”报刊亭的大叔伸出脑袋,“晚上的收班生意,半价一份。” 她随便拿了一份,付了钱,将它裹进口袋,走进了小区。 刚进小区没多久,电话就响了,是顾辰阳。 “喂,辰阳,我快进门了。” “睡觉前再给我个电话。” “不用了吧。” “这是惯例,必须的,让我知道你安全。” “你对我这么好你女朋友知道吗?” “我没女朋友。” “那就赶紧找一个呗。” “??” “好了不跟你说了,黑灯瞎火的我要拿钥匙开门了。” 她做贼心虚的挂断电话。站在大门前,门把上正插着一张卷成圆筒的黑色传单。 拿了下传单,瞟了眼准备将它丢掉。 突然,明晃晃的‘扫除师’三个金字引入眼眸。 扫除师? 这对她来说是个新鲜的词汇,好奇心促使她看完了整张传单。 ◎特别促销◎ 如果你想解决你的烦恼 成就你的事业 完美你的爱情 提高你的收入 实现你的梦想 那还等什么? 只需在布满水雾的镜子上写下:扫除师 我们将在最短的时间内为你派出专业人士登门服务 只花少量的¥¥¥¥¥,我们就能让你好运连连 不要犹豫,不要怀疑,我们专业的扫除力能让你重新拥有强大的正能量 别再等待了了了了了 别再错过了了了了了 (只需在布满水雾的镜子上写下:扫除师!) 这或许是某家家政公司的新型宣传广告,这年头连清洁工都升级为‘师’了。 果然,她已经很久没去关心过这个世界在发生什么了。 将传单翻了个遍,她硬是没从上面找到任何的电话号码跟联系地址。 如此奇怪的传单她还是头一次见,如果它是个广告至少应该留个联系方式或二维码扫描吧。但这是什么?几乎等同于一张白纸。 她一边想着,一边开门,前脚刚一踏入大门,后脚就顺手把新买的报纸跟传单丢到了玄关的壁台上。 004扫除师是啥物种 客厅角柜上放着妈妈的照片,程暮秋每天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站在照片前给妈妈打个招呼。 今天也不例外,她将包里老爸给的那包钱打开,里面的确有两张老照片。 一张是年轻的妈妈抱着刚刚出生不久的她照的,一张是爸爸抱着只好一岁的她再搂着妈妈照的。 看得出来他们那时很相爱,而这份爱更让暮秋觉得恐慌。原来不管多么相爱的两人,随着时间的推移感情都会改变,或淡泊或更浓。 她贪婪的吸了口气,将两张老照片放到妈妈照片的旁边。 脱掉衣服,她光脚溜进了浴室。 哗哗哗 温暖的水流进了下水道。 哗哗哗 镜子被热气蒙上了一层水雾。 哗哗哗 突然,那张黑色传单上的文字像魔咒般浮现在了她的大脑里。 恍惚间,她鬼使神差的伸出食指,夸张的在镜面上写下了三个大字:扫除师。 哗哗哗 水雾再次蒙上了镜子,字迹渐渐模糊,并最终消失。 她木讷的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晃了晃脑袋。 她在做什么?潜意识里真的希望有这种可以改变命运的清洁服务吗? 如果真有,那这家公司的市值估计将成为世界第一吧? 匆匆洗完澡,她拿条浴巾将自己裹好。 刚一踏出浴室,眼前的景象就让她整个人彻底懵掉了。 此刻,客厅里正站着一个人,强盗、鬼魂、变态……这些凡是可以把她吓得半死的词汇瞬间从脑海里快速的掠过。 她大气都不敢出,更别提尖叫了。 如果是强盗,家里刚好有两万块的现金,让他拿走只要不要伤害她就行了。 如果是鬼魂,她只能听天由命。 其实跟前两种比起来,她更怕的是变态。 与此同时,那个陌生人似乎注意到了身后的动静,转过身来。 一瞬间,程暮秋的大脑当机了。 眼前是张帅得让人叹为观止的脸,介于男人和男孩之间,轮廓完美,五官精致,蓬松微卷的金发散落额前,只见他用手轻轻一捋,即刻露出了一对湖蓝色的眼睛。 就是那双眼睛将暮秋内心的恐惧一扫而光,甚至让她毫无缘由的放下了最后一丝戒备。 霎时,他的脸让人倍感眼熟,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总之,他不像入室的强盗,更像只迷途的羔羊。 “这是哪儿?”他张嘴第一句就是一口流利的普通话。 就在暮秋揣摩他如何能说出如此标准的中国话时,他又问:“这是你家?” 暮秋依旧无法发声,只能上下点着头。 他于是移开视线,打量起了眼前的房子。 他先是看向乱糟糟的玄关,再是油腻腻的厨房,接着是杂物堆积的餐桌,最后是毫无格调的客厅。这一切似乎让他秒懂了什么,眼神里不由的闪过一丝失望。 待他收回视线对视暮秋时,才发现自己不该当着屋主人的面将这种失望毫无保留的表露出来,于是神情里又多出了颇具教养的歉意。 暮秋身后那热气腾腾的浴室还在往外冒着白烟,她愕然有种错觉,那就是觉得自己现在什么也不穿或许都比裹着浴巾站在他的面前强。因为那家伙在愧疚以后居然对她投来了一种无限同情的目光,就像她身上裹着的不是一条干净雪白的浴巾,而是一条漆黑肮脏的裹尸布。 “请问你是?”她终于忍不住发问了,语气客套的连自己都震惊。 “是你叫我来的。” “我?”她指向自己,深怕耳朵出现了幻听。 “你家的房子似乎需要打扫。” 见她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他又补充道,“你有没有对着镜子写下扫除师?” 她稍稍回忆,然后点头。 “那我就没有走错。”他断定。 “你不会就是那个什么什么师吧?”暮秋的嘴变成了一个大大的‘O’,这是什么高科技?感觉像奇幻片里的灵物召唤。 “严格来讲你预约的那名扫除师逃班了,所以我是来顶班的。” 这也太荒唐了吧。她使劲掐了下自己的大腿,随即疼得泪眼汪汪。 见她一脸表情包的模样,他笑了。 那迷人可爱、富有亲和力的同时又让人不敢亵渎的招牌式笑容顿时让暮秋想到他像谁了——正是今天买的那份报纸上印着的大明星米勒·加百利·维奇亚。 “你是米勒?” 她大声惊呼,而对方则一脸迟疑。 “你等等。” 她快步跃过他跑向玄关,一把抓过上面的报纸撤了回来,站在青年面前她的视线先是看向报纸,然后看向青年,接着再看向报纸。 “果然一模一样。” 他没有搭话,只是看着她,想确定她到底要干嘛。 “你是米勒·加百利·维奇亚?”她指着报纸上的图片给他看。 “我是叫米勒,但不是你说的那个什么加利亚。” “是加百利·维奇亚。”她纠正他。 叫米勒的青年挑高一侧眉目,他的表情明显的告诉暮秋他根本就不在乎那个倒霉的家伙叫什么。 “程暮秋小姐,你把我叫到这里来不会就是为了告诉我,我跟你的那个加利亚长得很像吧?” 听到对方喊出自己的名字,她更加惊讶了。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当客户在镜子上写下扫除师时我们之间就达成了协议,所以知晓一些客户的基本情况不足为奇。”他的语气好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收拾玄关?打扫餐厅?或是厨房?”说着,他走进厨房,单手拂过案板,一层油腻瞬间粘到了他细长的指尖上。 说实话,那是张常年累月养尊处优的手,皮肤细腻的程度比暮秋还甚。正因如此,她非常怀疑他做清洁的能力。 “这是栋老房子了,厨房的油脂是常年累月积累下来的,很难去掉。” 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给他解释,或许是因为他此刻的表情变得有些冷峻吧。 突然,只见他伸出手来,身旁的空气开始微微晃动,他轻力一抓,就不知从哪抓出了一张湿纸巾。熟视无睹的擦掉手上的油垢后,他将它揉成一团丢进了近处的垃圾桶。 走出厨房,他神情严肃的总结道,“这里真是一团糟。” 005穿穿穿,穿衣服 这里是很糟糕,环境糟、治安糟,但眼下她关心的重点并不是这些,而是眼前这人到底是不是郭小悠喜欢的那个米勒。 “你真不是米勒?加百利?维奇亚?” 她拿着报纸跟在他的身后,认真对比着眼前的米勒跟报纸上的米勒有何不同,比来比去,得出的结论是眼前的这位米勒比报纸上的那位米勒还要英俊。 “程小姐,玄关的整洁影响着房主的整体运势,客厅的整洁则影响着房主家人间的关系,厨房的整洁能够提升主人的爱情运,所以你想给房子做个全套打扫,还是只做单间?”他边说边转身走向另一边。 暮秋猜想他的下一个目标或许是自己的卧室,于是一个箭步冲过去,挡在了门口。 “这里不需要。” 透过她的头顶,他看向了整个房子里最为整洁的区域。里面的衣柜没有柜门,衣服整齐的叠放一起,床头柜上放着一些书籍,也排列有序。 他似笑非笑,视线不经意落到了她裸露的双肩上,她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在浴巾底下还光着身子。于是大叫一声,将他撵回客厅,重重关上了卧室门。 火速换好衣服,她走了出来,客厅里根本没人。 难道是在做梦?因为郭小悠叨念了一晚上的米勒,所以让她做梦都梦到了他? 就在她思索这个梦有多真实时,浴室里传来了哗啦啦的水流声,她快步跑了过去。 眼前,米勒正蹲在马桶旁往里面倒着某种奇怪的液体。 “你在做什么?”她问。 “工作。” “不用了。” “程小姐,浴室的整洁可关系到屋主的整体运势,如果你不想让我帮你打扫别的房间,那至少让我帮你打扫打扫这里的清洁。” “真不用你操心,我自己能做。” 但他直接忽视了她的话,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马桶里,好像里面有什么宝贝似的。 见他依旧我行我素,暮秋百感交集。“你真不是报纸上的那个米勒?” 这次他似乎被她问烦了,伸出手来,“报纸给我看看。” 她急忙递上。 接过报纸,视线快速扫过,然后叠好还给了她,什么也没说。 “他名气很大,你不会不认识吧?”她依旧不死心。 “不认识。” “但他名气太大了,活在这个星球上想要忽视他都不太可能,真没人对你提过你很像他?” “没有。” 她不再多问,不管他是不是报纸上的那个米勒,她都准备偷拍一张他的照片给郭小悠传过去。 趁他不备,她拿出手机,将它调到了拍照模式。 刚对准他的侧面,他突然起身,吓得暮秋差点儿把手机掉到了地上。 但他关心的并非她的手机,而是窗外。 他的神情非常专注,若有所思的样子好像在暗自评估什么。 突然,一道惊雷从天而降,紧接着窗外彤云密布,一股惊人的力量霎时从窗户猛然灌入,震碎了玻璃。 玻璃碎渣飞溅而来,米勒大手一挥它们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很快,空气里充斥着一股恶心的腐朽味。 马桶上空的气流开始晃动,它倏然化作一束光向着两人直直冲来。 紧要关头,米勒一把抓过暮秋,一个转身将自己毫无防备的后背完全暴露在了飞来的光束中。 鲜血染红了视线。 在暮秋尚还清醒的最后一秒,她透过米勒金色的发梢看见无数的射线从他们身旁交织而过—— 睁开眼睛时,暮秋躺在一张华丽丽的床上。 这是一间巨大的卧室,头顶上方的屋顶布满了天使的彩绘,宛如拉斐尔的杰作。 一旁的炉火噼里啪啦的在壁炉里跳跃,不时往外喷射出零星的火花。 侧过身子,正好对上一双冰蓝色的瞳子。 那是个很漂亮的少年,麦金色的短发干净利索,身子骨在黑绸上衣下显得特别瘦削,他的模样最多十六七岁,但眉宇间却透着一股超越年龄的沉稳。其实,说那是沉稳,不如说是冷漠。 他坐在轮椅上,见她醒来,转动轮椅停在了壁炉前,弯腰拾起一根木头,把它丢进了火炉。 暮秋动了动手指,指尖碰到了身下那层柔软的床单,看来知觉还都正常。 “我在哪儿?”她虚弱的开口。 但回答她的并非轮椅上的少年,而是房间另一头传来的声音。 “你醒了。” 循声望去,层层纱幔的后面有张巨大的书桌,上面堆满了图书跟一些杂物,桌子后方有面石墙,石墙上挂着一张充满东方神韵的手工地毯。 这时,桌子上方一顶奇怪的帽子开始移动起来,它沿着桌子的后侧来到了桌子的前方。 帽子的主人是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茶色的眼睛大而明亮,他穿着一身白袍,外面套着一件深蓝色的斗篷,取下帽子,他对她友好的一笑。 “感觉好些了吗?”他说着一口完全陌生的语言,奇怪的是暮秋居然可以听懂。 见她一脸疑惑,男孩又补充道,“昨晚开始你就一直持续高烧,还满口胡话,多亏了胡安调制的药剂才勉强退烧。” “胡安?” 男孩指了指轮椅上的少年,“是米勒请他来的。” 米勒?她记起来了,那个自称扫除师的家伙。如果男孩口中的米勒就是那个凭空出现在自己家里的米勒,那说明他还没死。 “米勒在哪儿?我要见他。” “你先别激动,他可能晚些时候会来见你。” 暮秋的头很疼,她使劲按住太阳穴好让自己尽快清醒,但她越是强迫自己,头就越疼。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通报声。 她没听清他们在通报什么,但男孩的反映明显过激,只见他快速奔向胡安,在奔跑的过程中居然变成了一只银白色的小鸟。鸟的尾部很长,头上有种类似孔雀的鸟冠。 暮秋目瞪口呆,完全傻住了。虽然电影里这种场景看过无数次,但真实见到时她还是无法冷静。 这时,门开了,那是条金碧辉煌的走廊,富丽堂皇的程度宛如宫殿。 仆人们站成两排,一名成年男子从中间的通道走了进来。 他的视线先是扫视整个房间,接着停在了暮秋身上。 一股寒意席卷了暮秋的全身。 同样是冰蓝色的眸子,眼神更冷,宛如玄冰,他的发色是麦金色,头发很长,散在身后,那一身的派头像个十九世纪的欧洲贵族。 “胡安,父皇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