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配角 已经记不得是这周的第几天了,这一日,何皎的工作如常的忙碌和充实,明天的安排满满当当,何皎一翻办公桌上的台历,定了定神,明天,他要去北京出差。 按照往常的习惯,她再一次确认了航班时间和谈判资料。何皎撕下一页便利贴,摁下蓝色原子笔,工工整整地写下了几条备注。 a.航班号以及登机时间提醒。 b.赵总助跟进的项目资料整理报批。 c.谈判会场地点与时间,到场出席人员列表。 d.张律师的会议协同联系。 e.北京入住酒店与客房叮嘱。 f. 一直写到f时,笔尖微顿,何皎解锁了手机,上网查阅了会议期间北京当地的气温。 回到便签纸上,她提笔写下。 f.北京降温,提醒保暖。 暖字的最后一划收笔,何皎写得有些慢,简简单单的一捺,现实中却花了好几秒,像是笔尖对纸面有所留恋。 “咚咚咚。” 突然,有人敲门。 她清道一声,“进来。” 门开了,是下面的行政助理,微低着头,走了进来,穿了一双十分职业的黑高跟鞋,配了一套深紫色套装,何皎看了一眼。 这人是她不久前从管培生中亲自遴选上来的,才刚刚入职几天,女助理的年纪还很轻,大学刚毕业不过二三个月,何皎看中她异常流利的英文水平,尤其是商务口语与行业相关业务结合的综合能力。 “何总,钟总的机票已经订好了。” “知道了。” 朱慧就站在银灰色办公室门的不远处,也不走近,一只胳膊肘还靠在门沿上支着,因不见何皎有下一步的安排,有些愣,只踏着一双极细极高的高跟鞋呆站在原地。 “还有什么事吗,小朱?”何皎抬头问道。 “没有,只是……” “你说。” “何师姐,到现在都没有人来和我交接,我就纳闷了,接下来的工作具体是要……” 何皎打断了她断断续续犹疑的话。 “朱慧,你先走近一点。” 朱慧听何皎这么说,微微一怔,以为有哪里做得不合适,又不好开口问,立刻下意识地收了收下巴,拘谨地压着步子向前挪了几步,不再作声。 何皎将手中最后一份文件签完,终于抬起头,缓缓道:“朱慧,虽然是我将你推荐进总公司的,但工作场合,你只需称我何总秘,称谓一切按公司的行政级别来,以后,你会逐渐有机会接触到公司的董事会成员和高级别经理,众深是新兴行业的翘楚,管理层的年纪也普遍偏轻,虽然可能有些高层并不在意这些,但称谓的问题,尤其在正式的场合,即便他们很有可能也是你中大的师兄,你还仍需要多加注意。” “我知道了,何总,我以后一定多多注意。” 朱慧的声音有些过快,似乎是有意为了在何皎面前端正态度,但又明显有一些迟疑。 何皎看出朱慧神色之中的局促与忐忑,略微一沉吟,道:“你的工作能力,我心里有数,只是做事情,终是最讲究方式方法,你在人事方面还有东西可学,不如将眼界放宽阔些。” 朱慧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怎么答她,只望着何皎,几分无助。 “何师姐。” 何皎合上桌面摆着的蓝黑底的文件夹,慢条斯理地道:“朱慧,在公司里,我可不是你的什么师姐,你也不必与我攀校友交情,这是最起码的态度,众深公司上上下下,不少人的母校都是中大。” 朱慧顿时来了劲,直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们钟总就是。” 何皎盯了她一眼,微叹了气,“好了,小朱,我们来谈谈你的交接问题,你竞聘的职位属于新设职位,职位的主要工作偏行政,所以,你的直属上级并不是我,吴经理才是你的直属上级,所以,你不该第一时间出现在我的办公室。” “我不能跟着你吗,师姐。” 何皎打断年轻女孩的话,道:“我再重申一遍,无论我与你的私人关系如何,工作就是工作,没有别的。” “我知道,可不一样,我……”朱慧微一撇嘴,可又因在何皎面前,不敢太放肆似的,只道:“我知道我是新人,又……”朱慧抬头看何皎,“又算半个空降部队,别人不知道我的底细,所以……” “所以,如何?”何皎笑了。 朱慧不说话。 “没什么不一样的,”何皎道,“朱慧你要清楚,之所以将你推荐上来,不全是因为魏教授的关系,而是我相信,你能百分之百胜任这个职位,至于有人或碍于我的关系,没有主动来同你交接工作,你自己心里要做到有数。” 朱慧的表情渐渐收紧,只抿着嘴角听何皎的一番解剖。 “算算你毕业也有一段时间了,这已经不是在学校里,在众深,没人安排你,你得知道主动安排你自己。有些事,我不说,你却要学着想在前面做在前面,这是最基本的。” “我清楚了,何总。” 何皎瞧见她的样子,轻叹口气,终于放软了语气,道:“鉴于你刚刚入职,有机会的话,我会申请调派你到我这边做相应支援,熟悉环境。现在我问你,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处理了吗?” 朱慧道:“我知道了,师……何总秘,我这就去找部门吴主管,尽量接手合适的工作。”。 何皎终于不吝于给年轻的女孩一点鼓励以及笑容。 朱慧似乎体会到何皎究竟还是向着她的,像是终于放下了重担,脸上露出点青年人的调皮来,极轻极快地道了句,“我知道还有很多东西要和何总您学的,谢谢何总!” “去吧。” “嗯,”朱慧轻应一声,有些嬉皮笑脸,故意拍马讨何皎欢心,“还是母校的师兄师姐好,哪个不都是优秀惯了的,比如何姐你,比如钟总……” 何皎看她。 “好好好,何姐我去工作了。”朱慧转身便想逃出何皎的办公室。 何皎道:“等一下。” “怎么了?”朱慧转过头来,以为何皎又记起要批评她,只苦了一张脸,老葫芦瓢似的讨饶样子。 何皎盯了她一眼,道:“你再去核查一下钟总明天的航班详单,发一份到我的oa里,别忘了,再抄送一份给吴经理。” “好的,”朱慧一看何皎并不是为难她,乐得开花,直道:“领导,我马上就去,马上!” 何皎复而低头,继续核对方才拟定的工作备忘,又道:“收到以后,我会返你一封回执,附上钟总的一般日程表,你要做到心里有数,行了,你去吧。” “一定!” 朱慧答应着,却迟迟还赖在办公室里。 何皎察觉到了,“还有什么事?” “那个,师姐,”朱慧一脸窃笑,“偷偷问一句,咱们钟总是不是很上相啊?” 何皎斜眼望她,道:“你想知道什么?” “也不是,”朱慧说着说着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杂志上看的嘛,我就是问问,纯的,真不是有什么想法,再说,人家钟总不是早就有……” 朱慧夸张地故作唉声叹气状。 何皎埋下头,不置可否,并没有什么表情。 朱慧见何皎似无反感,反而更来了劲,又小声试探着,“师姐,最后一个问题。” 何皎些许沉默后,道:“说。” “那个,师姐,钟总他人怎么样呀?我可想瞻仰一下咱们中大的这位传奇学长了,有机会,“朱慧调侃道,“还想着能骗个签名照什么的。” 第2章 回国 何皎笑笑,“你朱慧要是能在众深立稳脚跟,或许以后还真有这个机会。不过,就以你现在的咋呼样子……”何皎抬头,“今次提醒你,往后多的,我也不会过分插手了。你在众深的发展如何,完全是由你自己决定,魏老师虽然放不下你,但自己的路终归要自己走,知道了吗?” 朱慧点头,“我明白的,师姐你领我进门,我自然努力好好干,再怎么样,都不会丢师姐的人,我也不想一直只是个订机票的。” 何皎看她,朱慧赶紧道:“当然啦,钟总的机票除外,毕竟,我是真的十分想要他的签名照!” 何皎眉梢一动,朱慧逃似的出了门。 门一关,何皎无奈地摇头,说来朱慧与她却有些许缘分,同一个学院,连同主修的专业也如出一辙。在校时,自己曾替学校校队打过全国性的辩论比赛,和院里的领队老师也保持着不错的联系。 前几年,校队的领队老师魏群芝联系过何皎,说辩论队里出了几个不错的苗子,让她给介绍介绍打比赛的经验,魏教授的侄女朱慧,就是其中之一。 何皎低头看了看时间,不早了,不知道他回国的航班有没有晚点。年末这个季度,向来是多事之秋,股东大会将至,美国人那边既已对公司控制权提出问题,只怕短时间内,也不会轻易松口,人事变动多少会有,不过博弈而已,也不知他的最后决定如何。 算了,不想了,何皎捏捏眉头,稍微活动开,便觉得颈椎发酸,最近真是太忙了,饮食休息皆不规律,精神状态也不大好,毕竟不再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忙完这一段,真该好好休息一下,好给自己放个假,答应魏教授的事情,也能有时间践诺,兴许,还能抽出空来出去一趟散散心。 去年公司年假组织欧洲游,只可惜没赶上当地的艺术节。何皎忽又想到,每每公司的年假员工福利游,钟樊深就没有到场的时候,连年节里的公司讲话,他作为众深上下的主心骨,也是鲜少露面的,大多都由董事会成员代劳。 也不知,究竟是不爱热闹,抑或者是真的忙。 也难怪众深的新进员工,私下多少都对钟樊深自带几分好奇,公众露面,除非是重要场合,基本也就是能省则省,总裁办底下的宣传沈章平,常常就因为钟樊深这个习惯头痛,明里暗里没少在何皎面前哀怨。 “何总,你是不是也稍带着提醒下钟总啊,有些情况,我们下面的员工实在是不好说。” 带着几分奉承的意味。 何皎笑笑,道:“好,我尽量。” 都说总秘是公司行政职能里和最高层关系最紧密的存在,通常像是连体婴,出差开会基本是陪伴在侧,最需要细心周到,讲分寸知进退,沟通好总裁办各级关系。 心眼小的人,大概以为她与钟樊深私下多少有些什么。其实这也不难理解,他们是校友,算算年纪,钟樊深毕业的时候她刚入校,这几年,能这么快将她提拔上来,总归是有什么内情。 可何皎知道,这通通不过是他人一厢情愿的想法。她心里清楚,进众深之前,钟樊深根本就不认识她。 手机铃音突然响起,何皎正心下估摸,仔细一看,果然是钟樊深的来电。 通话彼端的声音有些嘈杂,伴随着机场洪亮而标准的广播音。 “钟总,下飞机了?航班改签了?” “嗯。”对方应了一声,夹杂带着稍许的鼻音。 天气转凉了。 何皎放缓了语速,道:“好在没正面遇上欧洲那边的大雪,只是钟总你的手机一直没通,还以为是航班延误了,不过,今天下午的会议应该还来得及,我和小袁这就去机场接您。” “不用麻烦,郑泓的车来得早,我们一同回公司。” 何皎一愣,“郑总?难道是因为双方合作的事宜……” “不是,恰巧在飞机上遇到,他刚好也转机回国,还有何皎,以后接机这种,你直接让小袁来就好。” 何皎微微沉吟,道:“是这样的,钟总,早上公司这边收到了美方的一些‘建议’,所以我想在下午会议之前,向您做相关报告。” “你说。” “美国那边还是坚持要求,管理层的相关变动,如果我们坚持,他们可以不参与,但另一方面又表示,希望监事会成员里面有他们的……” “是吗?”钟樊深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来。 何皎知道他心里自有他的考量,配合着沉默。 “对了,你不是一直想培养个助手吗,新人工作怎么样?” 何皎没料到钟樊深会突然这么问,只答:“适应中吧,做事还是挺细致的,我觉得再历练个两三年,也就差不多了。” “好,你看着安排吧,我相信你辨人的眼光。” 钟樊深很少这么直白地表达看法,或是赞赏,何皎倒一时摸不清他的心思,也就不好随便答些什么。 “哎哎,也是奇了,我是没曾想着,也会有你钟樊深下海夸人的一天?”另外的男声突然地插·进两人的对话中,打断了何皎的思绪。 何皎没预防有第三人在旁听着,有些意外。 “我说,樊深,你坐我的车就坐我的车吧,我也没让你与我客气,倒为什么你一和别人谈到与我合作的事,就是这么漫不经心的?你说说看,你是笃定拿住了我什么把柄,还是对自己有百分之两百的自信,啊?” “你多虑,我没那个本事。”钟樊深答。 “哟,你能没有?”那声音亮了起来,“那你倒说说,看谁有这个本事,我也洗耳恭听。” “郑泓,阿姨最近要我去家里吃饭。” 对方顿了两秒,最后只得无奈地打起圆场,“……得,你厉害,吃就吃呗,我贼不过你还不成,到时候饭桌上,你记着,好歹给我少讲两句。” “可以,我考虑考虑。” “还可以?哎,钟樊深,我今儿倒发现你这人真是可以的呀!” 钟樊深却道:“怎么,听起来,你还嫌你自己发现得晚了?” 何皎默默笑了,不过她鸡贼,愣没出声。 虽然何皎并没有见过郑泓本人,但是对他的声音却不算陌生,年节钟樊深不在众深年会活动现场,十有*就是在郑泓家里。 赵总助有时候假汇报真热情,还给钟樊深去电话,说几句新年祝福什么的。 后来,大约是钟樊深的态度不冷不热,令赵原峰摸不着头脑,后怕了这档子差事,就渐渐将事情交到了何皎的手里,其实也没别的,新年问好只是顺带的,主要还是把年节安排,或是与合作方、官方高层的备礼清单简述一番。 钟樊深虽然是个冷清一些的人,可即便是新兴行业发家,又是高知高材生背景,但终究,他还是个商人。商场的人际,政商界的暧昧关系,他自是处理得当的。 唯独与郑泓的关系却不一样,何皎听说这个郑泓是钟樊深的旧时好友,其祖父母是退居二线的老干部,父辈是中大的教授。 钟樊深做互联,郑泓则是金融圈私募起家的,听闻他俩在大学里的关系就相当不错。 厉晓芸同何皎吐槽,中大校园论坛里,他俩可是响当当的黄金单身汉,四个字,颜好财厚。 第3章 托辞 何皎那时笑答:“厉晓芸,眼见这么些年都过去了,你的概括总结能力却没见半点退步,倒真没白当大学四年的学委。” 厉晓芸道:“那是,谁像你,半路出家,快大三才去参加了个什么辩论队,怎么能和我这个资深的发言稿小能手比呀,你要知道,当年我们院院长的节庆发言稿,可都是我一人写的,论注水功力嘛,不是我自夸,不然公务员考试,光申论一科叫我拿什么闭着眼过?知道嘛,天赋!” 何皎笑道:“是是是。” 厉晓芸这才在何皎面前消停下来,又道:“倒是你,原先可是话多说两句,脸就一准蹿成猴屁股红的类型,也不知道究竟是受了哪门子刺激,突然想起去锻炼自己的口齿来。不过也好,没有当年的打磨,哪有我们今天游刃有余的何皎呀,你说是吧,何皎子!” 皎子是厉晓芸大学里给何皎起的外号,这么喊她也并非没有缘由,一是叫起来有意思,亲昵顺口,二是厉晓芸形容何皎从前的为人,水都开喷了锅,也只有她一人还能在锅里扑腾扑腾的,翻不出个花来。 何皎合计,郑泓和钟樊深私下的关系,大约同是如此,插科打诨的多,交情自然不一般。 老实说,在与钟樊深的通话中,听见郑泓的旁音也不是这一回两回了,有的时候,周旁更是夹杂着另外的女声,言谈语气都与郑泓熟络异常。 当然,每过一阵,人也换换。换多了,何皎听不出来谁是谁,所幸收了八卦的心思,不去辨认。 倒是钟樊深,人人都道他有女友,可任谁也没真正见着过,反而保留下几分神秘感,供众深朱慧这样子年纪的小姑娘,记挂上心,徒添遐想。 “何皎,我们大约一小时后到,通知各位董事正常开会,剩下的,回公司再详谈。” “好的,钟总。” “待会儿你若有空,”钟樊深微顿,又道,“可以领郑总熟悉一下众深。” 郑泓□□话来,“谢谢钟总招待啦!” 何皎很快领会了钟樊深的意思,众深与泽泓投资,两家公司近期有合作计划在案,并且基本上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钟樊深这么交待她,与其说是让她带着郑泓熟悉公司,还不如说是借此令众深高层,及她本人,同郑泓熟络关系。 这么想着,何皎便渐渐有了数,两家公司未来合作,众深内部最有可能的高层对接人员,她在心里瞬间排了个表,这些人最好都能和郑泓打个照面。 这次的会议,几个重要的董事都与会参加,这样的阵势,待开完会,估计到晚上又少不得有宴席可摆。钟樊深大约也是觉得这样的场合机会不错,才出面让她留住郑泓参观众深。 挂了电话,何皎马上安排下面的人去订合适的饭店,这一点,算是她与钟樊深两人长久以来,在工作上达成的默契。多的话,钟樊深基本上不用说。 忙完安排的事,何皎接到了大学旧友厉晓芸的来电。 有关于订婚。 何皎觉得这个话题怪温馨的,两人本是闲聊,不知怎么,又兜兜转转重提起当日厉晓芸男友的求婚场面。 “真预备嫁了,不后悔?” “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感觉有点呢。” “厉晓芸,你就别嘴硬了,是谁在求婚现场哭出鼻涕来的?” 厉晓芸有些发窘,嘴却不忘饶人,“何皎你别得意,怕你没有那一天?到时,可别哭得比我还熊些!” 何皎微顿,只缓缓道:“不会的。” 厉晓芸那头大约歪了歪嘴,表示并不相信,“谁知道!唉,别提了,不过,这事说来要怪也要怪他符文,要不是那家伙,拉着他一帮衣冠禽兽的律师同行说要给我惊喜,我能平白无故地中了这招?我还以为是要给我庆祝生日呢,结果谁知道,竟是这个……” 何皎笑笑,“这么说,他的求婚,你不满意啰?” “也不是啦,”厉晓芸被噎,半天才不情愿道:“谁让他鬼点子多,我看根本不是惊喜,明明是惊吓,说惊喜,倒真好像我是有多欢喜嫁给他似的。” 厉晓芸做旧习俗,过惯了阴历生日,却没想到男友在生日宴上求了婚。 “只可惜你那天不在,也是遗憾,算算大学以来我俩都多少年了,也没能让你当个见证。”厉晓芸有些臊的时候,话就特别的多。 “没事,不是还有你婚礼那天吗,不然,也选个好日子吧,阴历求婚,阳历结婚,谁都没你厉晓芸的人生紧凑。” “哪有那么快的呀,何皎,你就诚心知道挤兑我,真不知什么时候生的心眼,从前你可不这样的啊!” 何皎任她说,也不回嘴,安静地听。 “你呀,错过我生日的那天便罢,我谅你在外地出差,但要我说,你好歹也别过分,看看,都好一阵了,我哪次找你你得空的?你们这些上班狗啊,想到就来气!还有,你说,你们钟师兄怎么就这么不识眼色,好巧不巧偏得那天使唤员工出差,八字不合,真是!” 何皎乐道:“食君之禄,别磨叽了,说吧,找我什么事,你特地打通电话来,不会是为了提前问我追要份子钱吧?” “得,全都被你猜中了,我还讲什么?也苦了你,这一年啊,要送俩回礼,先说好,生日礼和份子钱,一个都少不得噢!诶,不过,你何皎工作这么卖命,万年难约的,众深给的待遇应该不差呀,哪像我们这些成天拿死工资的,我就不为你白白担心啦!” 何皎语气无奈,“你真是什么都知道。” “那是必须,众深钟樊深的风格,我们这帮中大毕业的老油条,谁还能不知不晓?啧,你是没见留校读博那群老同学的朋友圈,众深捐赠的黎仲楼,年初就立起来了,听说楼里头超导实验室的硬件设备可都是下了血本的,其他大学的,还曾想管老领导们套交情,说是借用呢。” “也不完全是捐赠吧,”何皎的语气平淡无奇,“众深与中大有相关的合作项目。” “不过,说句实话,有钟樊深这样的校友,我们也算与有荣焉呗,不忘恩师,还以黎老的名义捐了楼。可惜,学校里不曾见过本人,哦,对了何皎,真人帅吗?” 何皎打趣道:“谁能和你们家符文比?” “就你嘴里淌蜜,那我也长得不差好吧,否则……哎呀!”厉晓芸似忽然想起了什么,道,“我觉着,和你是真不能好好讲话,瞧,话题越扯越远,正事儿都快忘了!” “你还有正事儿?好,你说我听,行了?” “瞧你说的,我怎么就不能有正事了,不过这事嘛,嘿嘿,我也是头一回,”厉晓芸来了劲,直接问道,“皎子,你有打算没?” 何皎怔了下,却明知故问,“什么打算?” “不就前些天嘛,符文律所的一个同事,我看是挺不错的,我和符文的意思,是想看你们有没有这个缘分,出来见见面聊个天,顺道交个朋友什么的。” 何皎笑道:“你是要给我介绍相亲对象?” “哎,我说何皎,你能不能不说得这么俗,我是看那小伙子真的不错,挺热心一人,你俩无论工作品貌,我琢磨着都挺合适的,才和你有这么一说。” “晓芸,你知道我平常是真没有空……” 厉晓芸终于低下声音,打断了何皎,道:“我知道,知道这都是些托辞。我是不知道,你在众深的工作是有多重要,反正你何皎低调惯了的人,遇事不爱讲这点,这么多年,倒唯独没怎么变。可你就一个人,平常工作又忙,心眼又实,我总想你有个人,最起码以后,年纪再大些,可以互相照顾,就像我和符文,想来,终归也不过是这个道理。” 何皎不言语。 厉晓芸接着道:“再说,你要早些安定下来,你妈知道了,逢年过节,也少给你找麻烦。” 第4章 郑泓 沉默过后,何皎避重就轻带过话题。 “厉晓芸,我没发现,什么时候你说话这么语重心长了?” “何皎!” 何皎默默叹一口气,温声道:“行了,这事儿我知道了,你也别替我急,我有分寸的。” 办公室的门被突然敲响,“咚咚”清脆的两声。 “何总?” “进来。” 来人打开门,见何皎正在通话中,很合宜地噤了声。 “有事?”厉晓芸察觉出来,试探道。 “嗯,好了,先这样吧。”何皎有意搪塞。 厉晓芸听出何皎话中意味,问道:“怎么,不方便说话?也行,那见面聊吧, 趁早挑块砧板洗净了乖乖躺上,等着我收拾你。” 电话挂了。 何皎眼神示意,来人马上道:“何总,钟总到了。” “知道了,”何皎抬手看了眼腕表,“你去通知一下,会议有可能会提前,让大家心里都有个数。” “好的,何总。” 她站起身来,整装走出办公室,身后的人很自然地替她关上了门。 …… 何皎不是急性子,电梯下到一层时,她还是潜意识伸手去摁了开门键。门缓缓展开,没想却与钟樊深一行人撞了个正着。 她止了正要迈出去的脚步,冲着来人报以微笑。 郑泓站位微微靠前,正侧着身子与钟樊深低声交谈着什么,门一开,他顺着钟樊深的目光看了去,发现何皎被自己堵住了出路,于是上下打量了何皎一阵,稍眯了眼,随后便十分绅士地往后退一步,在自己的一侧,让出一个不宽不窄的过道来。 何皎加深了笑容,首先打起了招呼,“钟总,到了?” 郑泓一怔,转眼又确认了钟樊深的表情,更让出了些位置,好整以暇地看着何皎,好似久不得见的观察。然而另一方面,其嘴上的语气却不同于脸上的表情,正相反,十分热忱。 “何皎?你是何皎吧,你好,我是郑泓,有印象吗?” “您好,郑总。”她应答自如,微微倾身握住了对面伸来的一只手。 “今天总算是见到真人了,老话总不见得错,果真美女都是百闻不如一见的。” 郑泓的男中音十分标致,休闲款的深咖色呢制西装外套,量体合身,线条利落,搭配同色系的哑光皮鞋,显然是衣品良好的人。 衣着搭配出色的人很难不与人初见好感,何皎暗自打量郑泓,面露笑容,“郑总谦虚了,百闻不如一见,这句话该换我来说。” “哪里,今天正巧,你们钟总请我一块来众深参观参观,这么好的机会,我只当是认识新朋友。尤其是你,”郑泓的笑容加深,“何皎,我看,我们还真得好好认识一下,要不然总是这样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我都怪好奇,众深既有这样的人才,你们钟总难道还想一直藏着掖着不成?” “郑泓。” 钟樊深的声音较出国前更低沉沙哑,在电话里,何皎倒没怎么听出这般的明显。 何皎将目光移开,他似乎瘦了,穿得也单薄,明明是长途奔波,却未见明显的疲态,适当的削瘦,更衬托出人的精神状态来。 真是典型到不能再典型的工作狂人,只要工作尚未完成,就仿佛能永远这般精神奕奕。 何皎神情未变,语气如常,只道:“郑总玩笑,日后两家公司合作融洽,郑总天天见到我们众深的员工,只怕也少不得会头疼。” 郑泓却道:“别人我不知道,不过和你合作,我肯定不头疼,”说着,郑泓有意睨了钟樊深一眼,意味深长,“要是和你们钟总,啧,那倒难说。” 钟樊深无动于衷,似乎老早习惯了郑泓的说话做派,何皎笑了起来,道:“朋友之间,可不就是有话难说嘛!” 钟樊深的手机此时作响,他看了一眼,却未直接接通,只对何皎道:“你们先聊。” “钟总,美国那边希望订一个电话会议时间,您在飞机上联络不上,早上越洋电话直接打到我办公室里,他们的意思是希望最好就在今天,看样子,”何皎补充道,“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何皎,告诉他们,时间推后。” 钟樊深转身,撂下简洁的一句话,身旁的司机小袁已经为他按好了电梯。 他的办公室在顶层。 电梯门渐渐合上。 “何皎,平常他工作起来,就这个模样?” 郑泓倒知道拿钟樊深开起玩笑来,像是为了化解方才与何皎结下的,不大不小的梁子。 何皎没作声,却反倒更像默认。 郑泓道:“怎么,你们就没人提醒他?” 何皎反问:“提醒什么?” 郑泓笑道:“提醒他,脸板成这样,可不受女人欢迎。” 何皎波澜不惊,“说不好,女人都挺复杂。” 郑泓被逗乐,“女人复杂?噢,那你呢,何皎,你复杂吗?” “郑总幽默,众深的员工或者都挺简单。” “为什么?” 何皎神态自然,仿佛在说一件正经事,“这完全要看和谁一起工作,工作够复杂,其他的,也就还好罢。” 郑泓似笑非笑,“这话倒有几分意思,也难怪,你们钟总工作起来是不见把自己当人的,不过,你就不怕我将你的原话转述出去?” 何皎耸肩,“那要看,刚才郑总还说,是来众深交朋友的,我好像没听错。” “是吗?”郑泓一句反问十分玩味,又道:“当然,既然何总这样主动,我就当交了何总这个朋友。听说何皎你也是中大出来的,论资格,恐怕你还得管我叫声师兄,既然都是朋友,那也别郑总郑总喊着了,郑泓就好,名字嘛,喊喊人也熟了。私下我同樊深开惯了玩笑,总作是朋友场合,刚才我要是有出格的话,何小姐,希望你也别在意。” 说着,郑泓让出条道来,说:“走吧,你不是打算总让我在原地站着?” 何皎并不计较,只道:“好,郑师兄有兴趣的话,不妨再多认识几个朋友?” 郑泓看她,“随便,要看你们哪个部门美女多。” 何皎领着郑泓见完众深几个部门的主要负责人,待众人一阵寒暄客套后,已到了既定的会议时间。 钟樊深打来电话,何皎的手机响起,郑泓听见,道一句,“铃声挺特别。” 何皎与他对视一眼,接通了。 “钟总?” “何皎,郑泓呢?他手机关机。” 郑泓就在何皎身边,隐约听见了,接过何皎的手机,与钟樊深道:“没电了呗,在你这耗了大半天,你好歹算是东道主,倒也没个款待的意思,还亏是何师妹领着我,我才没在你众深走丢。” “未必,你姓郑的恐怕是丢了才更自在。” “哎,我说樊深!” “手机给何皎。” 郑泓自讨没趣,将手机递还给何皎,道:“你帮我理论。” 何皎只笑着接过手机,垂下目光。 “我在。” “何皎,我看了你放在我办公桌上的文件,上来开会吧,今天的会议,由你来主导。” “那郑总?” “不用担心,他找得到事做。” 何皎望了郑泓一眼,收了线,道:“钟总已经在会议室了,郑总不如先到钟总办公室里品品茶,今年的早茶云雾,品级难得。” 郑泓问道:“云雾,谁的?” 何皎一顿,不知郑泓为何突然问这个,便回道:“钟总私藏的,前段时间,还分发送给了几个部门的主管,我这恰巧也有一点。” 见郑泓的表情有些怪,何皎问道:“怎么了,郑总,不喜欢这个品种的茶?” “喜欢倒是喜欢,或许是你们钟总,不大喜欢罢。” 何皎张了张嘴,转而明白过来,笑道:“啊,那也是难得亲切,不如我带郑总您去……回味回味?” 郑泓眉一挑,“非喊郑总是吧,不用了,不然,就去你办公室吧,他那茶我喝得多了,腻味得很。何皎,换个口味,想去你那里讨杯咖啡喝喝。” 第5章 过敏 会议一直持续了约两小时,散会时已是华灯初上的喧嚣时刻,晚饭时间。 何皎定下的饭店档次合适,席间几个董事高层喝得面目红光,只是碍于钟樊深在场,仍有一定收敛。 饭局组的复杂,一桌人中夹杂着几个朋友的朋友。既然是饭局,台面上又怎能少了客套话,借着酒意,彼此恭维从来不是难事。 大约是今天的会上,何皎实在出了风头,不过一转眼,话题便落到了何皎的身上。 王亚安是有后台背景的投资基金经理,官腔官调已是常事,这主动敬何皎的一杯酒,也不知是何意。 “我说嘛,钟总身边的人才就是不一般,都传投资方面,何总也颇有一手,今天第一次见,不见何总喝酒啊,来,我敬何总你一杯。” 何皎笑得客观,谢绝道:“王总,真是不好意思,我是酒精过敏。” “真的假的?何总,不是不给面子吧。” 何皎抬手亮了亮面前一酒杯的清水,刚想进一步解释,不料被钟樊深打断。 “她确实过敏。” 何皎怔了怔,却没特意去看钟樊深,只一直温和地抿嘴笑着,笑久了,不觉嘴角有些僵。 “好好好,既然钟总都这样说,我也就不强人所难,非要做这个恶人啦!”王亚安笑得隐晦,似乎点到为止,话里留有余地。 钟樊深不再多言,倒是一旁的郑泓开了话匣子,将话题扯到了一边。 “王总,提到这个,我们在座的可都听不下去了啊,王总您谦虚了,别的我不知道,就我们这个行当里,有谁不赞一句王总的恶。” 王亚安笑眯眯,“郑总,这话可怎么讲啊!” 郑泓老神在在,靠在椅背上稍仰了仰,“说明白了多没意思,王总自己体会就好。” 王亚安哈哈大笑,“郑总不要总说别人,我嘛,不过是随行就市,再说了,我顶多也就这一方面,不像郑总为人齐全,两头不落,情场赌场两得意。” 郑泓用绛红色方餐巾抹了抹手,扔在一旁,道:“嗯,也是。” 饭局到了后期,自然谈到商业合作,夜越深,在场的几位兴致似乎越加高昂。王亚安和郑泓算是一个行当里的,只不过一个公募一个私募,几句话的功夫,便将话题绕到几个老国企改革,重组兼并题材的股票标的上了。 一桌人听得聚精会神,暂无他话,何皎却在一旁开小差。 王亚安并不是调侃她与钟樊深关系的第一人,也终不会是最后一人。何皎这几年在众深出头太快,惹人侧目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知人善任,钟樊深是怎样的人,何皎清楚,她从未见钟樊深公私不分,对于她,或者对于其他任何人,同样都是如此。 一起共事的这些年,钟樊深显然对她有了一定的信任基础,将何皎当作合格的工作助力看待,渐渐地,或有或无,在董事会面前拔高她的分量。 如同眼下,钟郑二人尚未公布的商业合作意向,何皎也并不是如今才知悉。钟樊深似乎无意隐瞒于她,周末她公事打给钟樊深,偶尔郑泓在旁,她便能从俩人话里的字里行间中猜出个大概。 至于私人方面,男上司女下属,闲言碎语是难免的,争议猜疑这些东西,于何皎而言是家常便饭,早几年她就已经习惯,并且逐渐懂得如何一一摆平,到现在,也能算是得心应手了。 厉晓芸说她,这几年的行事风格雷厉风行了许多,她要感谢钟樊深的重用打磨,更要感谢她自己一路以来的经历成长。 毋庸置疑,何皎能在众深坐稳现在的位置,运气努力,缺一不可。 “来来,何总,我敬你一杯,我干你随意。”何皎右侧隔了一人坐的是赵原峰,刚向钟樊深敬完再向她敬酒。 何皎举了举杯,以水代酒抿了小口,意思了下。 众深上上下下,见面大多都客气称她一声何总,何皎虽不是众深早期的创始人之一,手里也因故并未握有众深的半点股份,但多年以来,她确实亲历见证了众深的成长和壮大。 何皎定位了一下自己,如果一定要剖白钟樊深与她的关系,她和钟樊深,大约当真能算得上一对非常合拍的工作搭档。 何皎觉得这样的关系挺好的,简单直白。 酒过三巡,食足饭饱,本是良辰美事,却不想郑泓这头又出了幺蛾子。 郑泓推脱还有事情,要先走一步,酒正半酣,众人自当客气挽留。 “不了,”起身的时候,郑泓看上去有些踉跄,“下次一定。” 钟樊深看了他一眼,道:“让司机送你回去。” “我已经让人先回去了,今天他老婆过生日,谁和你一样,别自己是个工作狂,没日没夜的,还要影响人小家庭团圆。” 钟樊深不理会郑泓多余的话,道:“我让小袁送你。” “别,钟总劳心,明儿一早小袁还得送你去机场,也别来来回回折腾他了。” “那你怎么打算?酒驾?” 郑泓笑一声,“钟总,我多遵纪守法的人啊,违法犯罪的事儿我可从来不干,何总你说是吧!” 何皎不明,这又关她什么事儿了。 不料,郑泓继而道:“不然,何总你送我回去,也没见你喝酒,开车来的吧?” 以郑泓在外的声名,席间众人自会暧昧地围观俩人间的往来。 何皎道:“没,公司的车。” 郑泓道:“那没事,会开就行,开我的呀,我自带车。” 气氛诡异,可碍于场面,何皎不好当众直接回绝郑泓,于是干脆大方道:“郑总要过江口?” “是。”郑泓极快答应了一句。 钟樊深低头略看了眼腕表,道了句:“太晚了,你打车罢。” 郑泓笑道:“钟总,我问的是人家何总,又没问你。” 何皎解围,道:“没关系,我正巧也要过江,算是顺路。” 钟樊深看何皎,“真的方便?” “对,我家在江北。” “何皎,麻烦你。” “没有。” 去停车场提车的路上,郑泓调侃道:“你说咱们钟总怪不怪,我还没来得及冲你道谢呢,他倒主动代表起我来了。” 何皎心不在焉,道:“嗯。” 郑泓的车其实很显眼,也好找,宝蓝色的audi,何皎看不出型号,她对车研究的不多,只知道个大概,反正不过一个字,贵。车头这等的骚气,能见得便宜到哪里去。 郑泓也看出来了,解了锁问:“何总,怎么,认车?” 何皎笑笑,“哪能啊,郑总才像是认车爱车的人。” 郑泓道:“让你夸得红了脸,上车吧!” 郑泓绕到另一边,为她拉开驾驶位的车门,何皎道谢。 “不用,能者多劳,还没谢你开车送我。” 何皎礼貌性地笑一下,也不扭捏,很爽快地坐进驾驶位,随即发动了车,缓缓开出了地下车库。 车是好车,四轮驱动,马力也足,只是何皎一路开来漫不经心。 夜里,跨江大桥依旧是车水马龙,彰显着城市的繁华生机。 何皎开车速度不快,匀速稳定,待到堵车她心里也不急,只是偶等交通灯时,红绿灯渐变,她的反应则显稍慢,有些跟不上。 “怎么,看来何总今晚的兴致不高啊?” 一路无话,郑泓突然就□□来这么一句。 “王亚安酒桌上的话惹得你不痛快了?” 何皎颔首垂目片刻,并无辩解,表情怡然。 “没有。” 第6章 挖角 “没有?” 郑泓淡淡道:“那挺好,何总大量,男人间这点东西,说白了,看见漂亮女人,嘴贱呢,你不放在心上才好。” 何皎看了一眼后视镜里,自上车后便半分醉意也无的郑泓,道:“郑总酒醒得真快,看来多吹吹风还是有效果的。” 她将郑泓一侧的车窗更调低了些,“工作了这么些年,知道大家开开玩笑,活络气氛而已。” 初冬,虽然身处车内,暖气半开,但江风夹杂着清寒水汽,卷进衣领袖口,也并不十分不好受。 “哦,看来是我多管闲事。” 何皎答:“也不是,郑总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看后来,您和王总相谈甚欢,也算投契。” “借酒装傻胡说八道而已,不过,你要是谢我帮你脱身,那都是些小意思,为朋友做些好事,我实在乐意。” 何皎话里有话,“郑总将我当作朋友,是好事,将来众深和泽泓投资的合作……” 郑泓打断她的话,道:“你呀,我看是和钟樊深一起工作久了,沾染了他那一套,十句话里九句都离不开工作,我才在酒桌上废了半天口舌。” 何皎感觉郑泓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 “何皎,你好歹得让我缓一缓。” “郑总好口才,在座各位都听得入神,才不觉时间过得快,一时没能体谅到郑总的辛苦。”何皎调侃。 郑泓听出来了,也不以为意,笑道:“别一口一句郑总的,听得我瘆得慌。另外,那可不是我的口才好,做我们这一行的,颠来倒去,讲的就是这点子老生常谈的东西,不稀奇,私底下不讲,年年行业策略会完了还得另约,少不了的。再说了何皎,这一些……你也不会陌生吧。” “郑总,我一个外行人。” “是吗?”郑泓反问道,“我嘛,也不过就图个省事,王亚安也是,多说几句,不过卖酒桌上其他人个面子,来日相见,彼此多添几分交情。你不会真以为我愿意年年看这几张老脸?” 何皎偏头看他,没想他说得如此实在。 郑泓晓得,玩味地笑了笑,也没看她,只道:“看路罢,小师妹,我长得好看是好看,但命更重要不是?” 何皎难得被噎,只得正经开车。郑泓却又不甘寂寞,又说出令何皎惊讶万分的事情来。 “我听樊深说,你是学财经出身的?” “是。” “怎么半路转行了,毕竟中大财院国内数一数二,以你的条件,我可向熟人打听了,留校和出国深造的问题应该都不大,再不济,学校里出来,随便进个投行,过个几年,脸混熟了,事情做下来,多半也顺风顺水。” 何皎道:“阴差阳错吧,郑总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郑泓道:“在你办公室,看到一些投资方面的专业书,多问一句。” 何皎道:“那不过都是些纸上谈兵的泛谈而已,不像郑总您,私募做得这么出色,真刀真枪的。” “也是,私募首位,成绩斐然,”郑泓斜了身子,将领带调松,“关键还是青年才俊。” 何皎怔了怔,当下倒不知,自己一张脸上,却该摆出个什么表情来。真难以想象,郑泓和钟樊深,两种风格截然不同的人,居然也能成为至交好友。 对付情场浪子她不在行,可拍马屁她还是会的。 “看来以后,我得多向郑总您多讨教,尤其是投资方面的问题。刚才,听完您和王总席面上一番话,一整桌的人,想必上心的,不在少数。” 郑泓表情无谓的很,“九成废话,听听就好,剩下的一成记记,其他虚的,用不着多上心。” 何皎道:“难道业内都是如此?那我真要为广大股民喊一声冤。” “也不全是吧,王亚安公募背景,万事不好由他牵头,倒是我,方便许多。其实想通了,众人拾柴火焰高,追光捕影,也就是冲一概念题材,黑灯瞎火那是后头的事,是赌徒的谁在乎呢。说来,股票人生,其实倒也没多大的差别。” 何皎道:“这么复杂?那我还是别瞎掺和了吧。” “是吗?”郑泓不知怎么,语气忽然揶揄起来,“都说真人不露相,何总,你也别同我客气了,今天我可不是单单为了,坐一趟你的闲车来的。” 何皎不明,郑泓左手肘支在车窗边,一手握拳撑在后颈,索性侧身盯着她看,目光不移,也不掩饰。 他笑,“何皎,明人不说暗话,可打心里头,我对你,多少也是有点小想法的。你说,我该不该就这么直说了?” 何皎只顾照看前路,打起太极。 “我该好奇吗?可是郑总,都说好奇害死猫。” 郑泓被她逗乐,道:“你不要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其实嘛,也不是什么大事。何总不要紧张,我不过在想,有没有这个荣幸,将你从众深挖角过来。” 车速促缓,何皎心下犹疑,郑泓是什么来意。 “郑总说笑了。” “你就不听听看具体的?待遇好说。” 何皎不接话。 郑泓也看了出来,“何总千万别误会,我纯粹不过是惜才,听说何总在金融投资领域,很是得心应手啊!” 何皎却道:“郑总这又是哪里听来的谣传,我学的确实是金融相关,闲书偶尔也看看,可要真有郑总说的那样的本事,恐怕会乐得合不拢嘴呢。” 郑泓眼中精光,“所以我才说您何总真人不露相啊,沪锌伦铜原油,今年你的大宗商品做得极好,你那个也姓何的同级生,早就在期货圈子里,将你的名声传了个遍。” 何皎一怔,心思几绕,不动声色道:“郑总的消息可真灵通。” 何皎其实知道,郑泓说的是谁。 何伟生当年与她一个学院同一级毕业,为人开朗活络,也曾经参加过魏群芝带的中大辩论队,与众人的关系皆是不俗。 在校时,何伟生经常与何皎开玩笑,当初何皎是一辩,他是二辩,因为两人都姓何,合作无间起来,他便道是前世缘分,五百年前尚能算个本家。 毕业后,昔日同窗分道扬镳,中大辩论队的几个主力队员,却仍就保持着联系,彼此也有不错的私交。 每年魏群芝生日,大家都会很自觉地出来一聚,为魏群芝庆祝。 七八年前,何伟生进了证券行当,当时许多要好的同学就做了个顺水人情,将个人投资户头开在了他那里,何皎也不例外。 郑泓笑道:“何总夸张了,谈不上灵通,只是一帮狐朋狗友勉强够凑个数,好歹都是中大的校友,兜兜转转,总能碰巧多认识那么几个。” 何皎微眯了眼,“郑总认识何伟生?” 郑泓不置可否,道:“也就一面之缘吧……”郑泓欲言又止,完全有意为之,“何总知不知道,自己差点给他带来大麻烦?” “麻烦?”何皎不解。 “他追踪你的实盘,直接给某大户操作建议,幸亏是跟你,那大户走运赚得盆满钵满,只是太过出色的交割手法,外加又是巨额的资金量,招惹上有关部门的账户监控,怎么,他没告诉你吗?” 何皎将车开进了隧道,“多谢郑总提醒,股票我做得少。” 郑泓笑道:“也对,股票这玩意儿,就算人为做上了天,前期布局也少不得要时日,哪有期货来得刺激。说到底,证监会也不是吃素的,背后若有人分赃不均给捅了出去,还得冒着被查老鼠仓的风险,像你同学何伟生那样运气好的,实属少数。” 何皎道:“我看他也要像郑总多学习。” 郑泓意外,笑问:“学习什么?” 何皎道:“遵纪守法呀,郑总您亲口说的,违法犯罪的事儿可从来不干。” 郑泓看她,“还是何总切到了重点上,遵纪守法自是当然,不然……”他顿了顿,眼里的调侃意味浓重,又道,“我又哪来的福气,搭上何总亲自开的顺风车?” 第7章 痞性 短暂的沉默后。 何皎道:“看来郑总和何伟生不是一般的熟,这一点我倒是真不知道,改天我问问他。” 郑泓笑,“你不用问他,他可不清楚,我与汇商证券总部的高层私交不错,你资金账户近几年的年增率那么高,不受到关注,恐怕也是很难的事。要不是何总的投资总额尚不算巨大,又是做期货的为多,那恐怕要被证监会监控的,不会是别人,倒是何总你了。” “郑总朋友可真不少。” 郑泓无视何皎的嘲讽,反倒点头,“嗯,确实。朋友我是不嫌多的,所以,何总你没发现?我也一直在与何总套交情呢。” 何皎道:“能做郑总的朋友必然耳听八方,我又何德何能。” “这怎么能比,何总是实盘赢家,自然不靠小道消息,打个比方,你这日常的交易并不频繁,可一旦抓住机会,一做一个准,说实话,我有幸看过何总的内部交割单,你所擅长的趋势投资风格,以及稳定的技术发挥,尤其是出色的风控能力,我相当的中意。” 何皎道:“郑总您夸张了,我不过是小本投机,泽泓投资是大资金的概率博弈,本就不是一个玩法。一个行外人,无缘故受到私募领军人的青睐,郑总这样抬举我,觉得我有通天的本事,我却不能没有自知之明。” “何总不需字字句句都惦记着与我划清界限,何皎,你有没有这个通天的本事,要看你有没有这份心思,只不过现在……” 郑泓略微停顿,“我看你的心思还在别处。你既有关注市场变化,或许也听闻过我的风格,眼光和行动力多半决定了处事格局。我想,何皎你应该明白我们之间的相似之处,难道,你就不想在你擅长的领域,有所施展,成就一番作为?” 何皎一时无言以对。 郑泓则放得很开,有意解嘲放松气氛。 “哎,看来是我的魅力不足呀,一点都不心动?” “为什么?” 何皎突然问道。 郑泓一怔,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却也不遮不掩,异常直白道:“很简单,你在众深这几年,我们虽没有什么正面交集,但也并非对对方一无所知,你的工作态度和效率有目共睹,樊深和我谈过,你做事的条理异常清晰,是很难得的工作伙伴。你的这些优点,当然不会只有他一人欣赏,我侧面观察你有一段时间了,今天算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我更加肯定了我从前的一些想法。” 何皎道:“郑总,我理应感谢你的开诚布公,只是郑总怎么就有这样的把握,判断我现阶段会想要离开众深?” 郑泓松了松肩,活络了一下筋骨。 “何皎,你心知肚明,众深在未上市前,不宜过早过度稀释股权。众深这类的创业公司,如果早期的股权架构不合理,这会葬送未来合伙人、资本以及资源进来的通道。尤其是现在,众深在与美方,就上市控制权博弈的敏感时期,如果为你单独增发股份,进行股权奖励,不仅程序上十分麻烦,而且我说句不好听的,众深的其他创业合伙人,难免心里也有想法。” “何皎,你的能力毋庸置疑,可是你左右看看,你的那些前辈,即使是大不如你的,也因为是众深创始初期的元老,在股权上面分了一杯羹,而你呢?樊深虽是我的好友,我也敢肯定,他并不在乎这一点股权的问题,可考虑大局的话,他也再不可能升你的职位了。因为,即使是他愿意公正待你,也一定要动他人现有的蛋糕。” 郑泓一语中的,令人根本无法反驳。 “所以,何皎,何必呢,既然你再呆在众深也不能更好,不如,索性换一片天空试试?当然啦,条件还是要先开出来的,我既有意,就不会亏待你,你来我这边,做我的合伙人,入个股怎么样?” 郑泓见何皎不说话,又道:“你不妨认真考虑看看,相比之下,众深赴美上市审查,我没猜错的话,美国那边至今还咬紧着某些条件不放吧,人往高处走,”他的话不徐不疾,“何皎,你要是愿意换个更适合的行当,我想,樊深他也一定不会横加阻拦的,毕竟……” 郑泓眨眨眼,“大家都是熟人,我在他那儿,多少还是有那么一点薄面的。” 何皎回避话题,终于笑笑,推辞道:“得亏郑总高看,恐怕我天资不够。不过郑总也真是够朋友,晚上吃饭,钟总才刚给招待买单,郑总这就明目张胆地挖起墙脚来了。” 郑泓一挑眉,“你这是拐弯抹角说我脸皮厚啰?” 何皎道:“哪里,郑总您千万别和钟总提。” “怎么?” 何皎道:“我怕他特别赞同。” 郑泓听后竟哈哈大笑,何皎看他,郑泓的长相张扬锐气,几乎是和钟樊深正相反的路子,浓眉深眸,笑起来眉角上扬,目光锋利,更提炼出气质中的三分痞性来。 “何皎,我认识你了,难怪难怪。” “难怪什么?”何皎问道。 郑泓笑而不答,只道:“没什么,我就想你们钟总的运气可真不赖,有你这样既称职贴心,又坚守岗位的工作伙伴,他自个儿可不轻松了许多?” 何皎道:“论贴心,这个我可比不得郑总。” 郑泓道:“这又是哪来的一说?” 何皎道:“郑总不是体谅钟总明天出差辛苦,才肯让我送的吗?” 郑泓看她一眼,似笑非笑,“一半一半吧,钟樊深除了工作,没根筋的,大学那会儿可是出了名。再说了……” 何皎静静地看着他卖关子。 “再说,我的个人问题还没解决呢,不能与他一般自在,当然要上点紧。” 何皎脊背僵了僵,几乎到了嘴边的话,原路咽了回去。 第8章 过往 八年前。 厉晓芸的本科专业是哲学,年纪轻轻说话便一副辩证口吻,但好在肉嫩皮紧,人也长得水灵,所以不使人讨厌。 “何皎,你已经过了任性的年龄段。”她说。 中大的老校舍紧挨种着一排百岁之龄的梧桐,似乎是建校以来就一直矗立在学子楼边,二楼的宿舍窗户不高不矮,粗壮的树枝延展开来,将翠绿的新发嫩芽扫在玻璃上,随着风动,极有韵律地轻轻拍打着,沙沙作响。 阳光从斑驳的叶影里照进来,留下顽皮的不规则的印记。何皎一抬头,停下了手中的笔,看着厉晓芸笑了笑,有几分腼腆。 “是么。” 厉晓芸正照着一面通透晶亮的钢面镜子,往脸上涂抹着日系bb霜,象牙白的修容液附着在原本就娇嫩白皙的俊脸上,熠熠生辉。 厉晓芸新交了一个男友,姓符,是政法学院低一级的师弟,她正忙着坐在桌前打扮着自己,准备去赴约会。 “怎么不是!” 厉晓芸直脾气,有什么说什么,因为与何皎关系好,所以从不懂得忌口。 “何皎,你要知道,沉溺于狭隘的自我认知无法自拔,无论在任何层面,又是于何种意义上而言,对于成年人来讲,那都只是没有自制力和缺乏智商的表现!” “嗯,我晓得。” 何皎答的淡然轻易,话不入脑,继续专注在手头的单词抄写上。 厉晓芸则有些躁,“诶,我说何皎,半天半天,说得我嘴都干了,你就是这么敷衍我的?” 何皎手中一顿,却依旧没有停下手下的抄写,低着头语气温和,似乎带了笑。 “没有。” “那你还在抄这些该死的单词,说是同我讲话,可连个头也不见抬,你瞧我,嘴瓣儿都给你讲起皮了,擦个唇膏给我疼的!” 厉晓芸惯爱说调皮话,何皎也不在意,只回:“不然,我倒杯水给你吧。” “何皎,我可讨厌你讨厌透了!” 她俩关系好,厉晓芸每次口头都说讨厌何皎,次数多了,反倒成了她们亲昵关系的见证。 何皎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别生我的气,你说,我听着呢,你也知道,眼看已经快临近实习了,我想早些准备面试,多做一些功课,总是有备无患的。” “你准备什么面试啊你!” 何皎不作声。 厉晓芸气不打一处来。 “何皎,你就笨吧!” “何皎,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可真是个实心铁秤砣。得了,你有本事,你心里头傲,可是这么好的机会,换别人那都眼巴巴盼疯了!你呢?” 厉晓芸一直连着埋怨了何皎好几天,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这个。何皎手里握着的原子笔松了松,厉晓芸这么说她,当然不是没有原因的。 厉晓芸是何皎大学里最好的朋友,父亲是垄断机关里的高层,原本家境所恃的娇女,盛气凌人的多,可厉晓芸不是,反倒为人直爽,言语痛快。 中大是国内数一数二的top大学,同一个寝室的住宿生,往往来自天南地北,性格爱好,生活习惯常有不一。 过于密集的住宿空间,又多是独生子女之间,日子一长,磕磕碰碰在所难免。难得何皎与厉晓芸这对例外,却也是巧合,一动一静,相处愉快。 其实事情一开始,并不是这样。 厉晓芸原是最瞧不得何皎这种性子的女生,她为人做事像她母亲,精明能干。外加上从小长大的那个“政治”氛围,父亲高位掌权,溜须拍马的人自然少不了。 家世优越的厉晓芸,从小到大,亦习惯了如同他父亲一般,受到簇拥优待,真假朋友从不缺员。 果真不用多久,寝室的其他两人,就和厉晓芸亲亲热热地凑到了一块儿。 厉晓芸的生活费一向宽松,花钱也大手大脚,家中小姨因为生意关系频繁出国,常给她捎带些国内买不到的名牌包包和梳化品,其他人看了眼红,有稀奇的有赞叹的。 寝室里的温婉家境小康,对于厉晓芸每每添置的家当如数家珍,眼尖得很。有时候,社团里组织个什么联谊派对,甚至会偷偷借来用。 当然,也不是完全不与厉晓芸打招呼的,只不过是打一次招呼,私下借去个三四次,虚虚实实。 这样子的情况,纵使厉晓芸平时大大咧咧,也发现了不止一次,但是温婉历来嘴甜,又时常粘着厉晓芸,套的是闺蜜的交情,一来二去,厉晓芸倒也没能拉下脸来说这个事。 后来,只要温婉不算过分,厉晓芸索性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一房四铺小社会,厉晓芸将各人的性格摸了个遍,打消了搬出去独租的打算。一来上课方便,要是搬出去,估摸得开车来学校上课,驾照她是有的,车也不是问题。 但是,中大百年校史,学术氛围与人文情怀虽绝不缺乏,可偏偏停车位不好找,要是将车停在校外,步行到学院里又是一段不短的距离。 再者,某些方面,厉晓芸和她爸一样,有些老古董,读书是读书,她也不想大搞特殊化,令人私下议论。 何皎可不是这样的,厉晓芸私下观察,何皎当真是一个一根筋的姑娘。 人和人的缘分通常很难用道理讲得清楚,不仅爱情是这样,恐怕友情也是如此。 何皎这个人怎么说呢,厉晓芸唯瞧见何皎这种类型的,是真头疼。 何皎成绩优异,专业出众,可在往窗外砸个苹果,就能随随便便砸到个学霸的中大校园来说,其实也算不得稀奇。 实在是何皎这人太静了。 厉晓芸判断,典型的南方小城女孩,听说是长在水乡小镇上,与人讲话永远是沉默倾听的那一方。 笑亦是腼腆的,浅的,梨涡也是浅的,人长得倒是十分清秀,平和的,像是南方老味院落天井里,静搁着的一坛水。无波无澜,没什么脾气,取了水去,缺了便添。 起初,厉晓芸十分瞧不起何皎这种忍气吞声的类型,觉得娇滴不爽快,两人从小到大的成长坏境迥异,外加上实在是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于是,厉晓芸并不爱主动搭理何皎。 刚照面那会儿,一个寝室四个人,除了何皎,大家的自我介绍都是大方泰然,唯有何皎一人半低着头磕磕巴巴的。 夜里寝室床铺间的谈天论地,八卦鸡婆,反正都少何皎这么一人,像是一个寝室里,原本也就三人住着。 有时候兴致起了,讲起外系的某某帅哥,夜谈会通宵彻夜,何皎也不说话。厉晓芸能感觉到何皎明明被她们几个扰得睡不着觉,辗转反侧的,却也不出声打断她们,只硬生生忍着。 也不知怎么,温婉和何皎很不对付,有意无意地排挤何皎似的,有时候,很平常的话,也带着冲。 刚开始,厉晓芸还以为又是温婉的“市民”意识作祟,瞧不上小城出身的何皎,她是有一些看不惯温婉这个的。有些时候,温婉的沾光态度,让她也觉出几分腻味来。 但厉晓芸并没有因此多管闲事,插手其中。没必要,她想,没在面上戳穿温婉手脚上的事,她既不想搬出去,不过就是想求个安宁,没别的。 日子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了半个学期,直到后来,温婉抢了厉晓芸的前男友。 前男友家庭条件极好,是厉晓芸父亲的朋友介绍认识的,原本说是一个学校的,年纪又相仿,互相照顾照顾。 厉晓芸知道其中曲折,刚开始也是不情不愿,可自从抱着敷衍的态度,见了前男友仅一面,就彻底地败下阵来。 个高机灵,外貌又好,受父辈环境影响,从小便是个能说会道,见过世面的嘴甜公子哥,有一般二十出头毛小子所没有的成熟与世故,三言两语便将厉晓芸治得服服帖帖。 他俩交往了半年有余,男方还特地请过厉晓芸寝室的另外两人吃过饭。那次何皎没去,她勤工俭学,找了份校外的英语家教工作,缺了席,厉晓芸也没有勉强。 后来不知怎么,温婉和厉晓芸的前男友越走越近。 年轻人血气方刚,意见不合时拌个嘴,原本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厉晓芸被人哄惯了,渐渐觉得男方态度不如从前恳切热情。终有一天,起了疑,将在校外约会的前男友和温婉捉了个正着。 厉晓芸回寝室,门一踹开,就将温婉的东西往外扔,惊天动地,连舍管上来劝她都没拉住。 厉晓芸还没哭,只是怒发冲冠的,像是受了极大的侮辱。后来温婉回来了,厉晓芸斜眼看着,说:“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第9章 梦醒 温婉神色如常,道:“没什么可说的,既然到了这地步,我和他都商量好了,搬出去住,谁受得了你啊,千金小姐的脾气,反正爱谁谁,我是看腻味了。” 厉晓芸气得眼睛发直,大骂道:“你们一对狗男女,滚,越远越好!” 温婉道:“我看你那些个名牌都白骚了,就这点口德,我看也就是她,”温婉一指在旁的何皎,又道,“还能忍忍。” 温婉走了,厉晓芸前男友指挥人来搬温婉的东西,私下对厉晓芸悄悄道了声抱歉。 厉晓芸一口痰咀在嘴里,忍着没吐他身上,不知到底是恶心,还是对他仍是有心。 何皎在附近隐约听见了对方的道歉。 “我代表温婉,也给你说声对不起,我觉得道歉是应该的,我是真的不想让你受伤。” 何皎心里动了动,觉得厉晓芸正蹲着走廊劲头哭,哭得很小声,一直压抑着抽着气管。 她们这间寝室是离楼梯口最远的一间,隔壁就是楼层的铁栅栏窗,人迹罕至。 寝室的另外一人早早地避出去了,大概是去了图书馆。 何皎倒了杯热水,新开了包300张的抽纸,默默地移到厉晓芸身边。 “别在这哭了,隔壁听得到,我陪你去树林子里哭。” 厉晓芸的上眼皮,原本哭肿成削了圆片的一对黄桃,见何皎来,把头埋到一边,不愿招待。可一听何皎的话,又不知怎么戳了泪点,巴着嘴,嘤嘤起来。 就这样,何皎将厉晓芸顺到了校北门姣园小树林里哭。 数九寒天的南方,天光黯淡,开阔偏僻的场合,似乎显得格外阴冷刺骨。 原本热闹异常的中大后花园,此刻,没有以往春日里挎着胳膊散步的校园情侣,也没有熟人半尴不尬的探听与理解。一切都以其最自然的方式,发生着。 厉晓芸从来没有在谁面前这样失态地哭泣过,她是独女,一直被父辈当作男丁期待,行事为人,人塑的争强好胜。 因为好面子,高冷惯了,才没有去同温婉对撕。方才,又听进去前任这样一番“恳切”歉意,得不到发泄,只忍得牙龈滴血,钻在一颗矮松下哭。 零下的气温,眼泪都快冻成了冰碴子,错过了晚饭,一直折腾到了封楼的点,还没回去。 何皎一旁也不多话,生陪着,结果,两人都被关在寝楼外一晚上。 冷风吹了一宿,厉晓芸身心俱疲,终于还是病倒了,第二天早上便发起烧来。 何皎要联系她家里,厉晓芸梗着脖子不让。何皎拿她没法,夹着厉晓芸半边臂膀给送进了校医院。 奈何厉晓芸的烧一直不退,转院进市院后,何皎请了大半周的假,来来去去给厉晓芸送换洗衣物,送饭加餐。 出院的最后一天,何皎问厉晓芸想吃什么,庆祝庆祝出院。 厉晓芸自己都觉得自己一定是哪根筋不对,哇一声竟又哭出来,半天才嗫嗫嚅嚅地说一句。 “我想吃泡面,” 想了想,厉晓芸又补充了一句,“老坛酸菜味的。” 何皎以为自己听错了,坐在看护椅上笑了半天,把椅子在医院地砖上拖得嘎嘎响。 厉晓芸用仅有的力气瞪她,“不都怪你,出的什么馊主意,好死不死拉我去树林子里干嚎,还有,你还笑,不算算我都喝了几天的白粥,嘴里一点人味儿都没有。” 面是医院楼下小超市买的,泡好了递到厉晓芸面前,厉晓芸将各包佐料在纸面碗里怼了个干净,呼啦呼啦,一把叉子,吃出了活力吃出了爱。 “什么感想?”何皎插了句嘴。 厉晓芸吃完发声,“我病好了,特么彻底好了!” 嗯,醋吃完了,活过来了。何皎收拾完台面,看了眼挤透明了的醋料包。 出了院,厉晓芸恢复了元气,还是那个精神满满的厉晓芸。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她变得极其爱管何皎的闲事来。 垄断行业的一份稳定工作,六险一金,光经费补贴年假福利一项,便足以令人眼红欣羡。 在现如今高校毕业生普遍就业难的大趋势下,简直是铁饭碗里装的香饽饽。更何况,单位的大领导,便是厉晓芸的父亲。 “晓芸,口语是我的弱项,我不像你,没有什么语言方面的天赋,从前地方中学的语言环境也不好,我也是想提前为高级口译考试做些准备。” 厉晓芸有些上了脾气,道:“何皎,你也承认你那一口海蛤子味的口语是你的弱项!” 何皎讲话并不显口音,只带了种软软糯糯的味道,十分耐听。厉晓芸在气头上,不过略讲得夸张了些。 见何皎不接话,厉晓芸停下斜刷睫毛的手,从床位下书桌上,摆着的金属剖面镜前站起身来,凑到她跟前,一把抽走了何皎手中的原子笔,十分不以为然。 “我说何皎,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当你是真真的好朋友,才放出风来,叫你去报考那个职位,换一般人,我根本提都不会提,你到底懂不懂,这种内部招考的机会,有多难得!” 何皎也不同厉晓芸抢笔,微微笑道:“这种事情,麻烦厉叔叔毕竟不好,晓芸,我真的心领了。” “皎子皎子,你简直气死我了!以你过硬的专业,还有我们学校在外的名声,即便是来真的,就让你直接去考,你那漂亮的档案,我就不信你留不下来!” 她缓了口气,“再说了,你知不知道,如今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找遍关系夹紧屁股,想方设法,就是为了能端个铁饭碗,您倒真是独一份,放弃内部推荐这样好的机会。说句实话,我要是学这个的,早就去了,怎么还会在你面前上赶着。” 何皎并未直接表态,只另撇开话题道:“好啦,对了,周末晚上校办组织的创业论坛你去吗?” 厉晓芸无语地干瞪眼,“我去那儿干嘛,闲的?我是没有你何皎的积极上进。” 何皎笑笑,“不是,我听学委会里传,符文是今年的新生代表,你就不去给他撑个场面,顺带鼓劲加油什么的?” 何皎随意翻找了一下,从写字台的角落里抽出了一张宣传海报,上面赫然印写着“首届全国大学生创业论坛”。 标金的宋体大字,下面还特注了联合承办方,是国内几所顶级的知名大学。 到场嘉宾不仅有学术泰斗,政府代表,也不乏商界名流外资猎头,甚至特邀荣誉校友返校分享成功创业经验。 厉晓芸草草扫了一眼,似乎不感兴趣,何皎倒是认真看了眼,试图将姓名与个人背景对应上。 “投行摩亨今年貌似也接受了主办方邀请,像是纽约总部会来人,诺奖的赵何源教授也受邀了,去看看吧,最新版世界经济概论的修订都收录了他的理论,我最近在看这本,确实见解独到,既然符文没有主动告诉你,那干脆就别理他,咱可不是去给符文加油的,你就当是陪我去看看,还不成么?” 厉晓芸一扯何皎手中的宣传彩页。 “你呀,真是无趣透顶,不是些老头子,就是些老学究,有什么好看的,” 说着,她瞟了名单一眼,又道:“啧,你看看,就一个三十岁以下的,还吃的是中大的老底,其他的,哪个不是五六十开外?” 何皎笑,“厉晓芸,你去是想看男模走台吗?要是这样,我倒蛮看好符文的,毕竟他是第一个非体育专业的校游泳队队模。” 正处于热恋期中的厉晓芸脸一红一白,被何皎意有所指的话噎到无话可说,遂大喇喇地白了何皎一眼,道:“你还真是与我混熟了,什么话都敢讲,不地道,真算准了我不会提你那何伟生是吧!” 何皎有些意外,与厉晓芸微微一对视,却也是一笑置之。 厉晓芸撅起小嘴,“我看呀,自从你进了辩论队,口才见长啊!”厉晓芸边说,边扭捏地闪了开去,像是十分害怕再被何皎拿住揶揄。 真是个嘴不饶人的主。 何皎心情舒畅,默默收好彩页,余光扫到出席名单上的其中一行。 “众深集团董事局主席、ceo钟樊深先生” 唯一的三十岁以下吗?头衔的确响亮,何皎扁嘴想,不过倒也实至名归,毕竟顺应潮流的多,开创时代的人物永远是少数。 互联网方面的事情,自己虽不在行,姑且去听听看吧,毕竟是中大的荣光,好歹支持下校友。 桌前摆着的闹钟突然响起,粉红的凯特猫卡通钟是厉晓芸塞给何皎的,录音式的,也不知哪位追求者送的,一看就是用来讨好小女生的玩意。 厉晓芸老早看不惯何皎的老式闹钟,硬是替了下来,说是闹起来和丧钟响一样,嫌它又吵又单调。 下午的家教时间,差点给忘了,何皎一回神,伸手想将铃声给摁掉。 奇怪的是,她发现,闹钟好像出了点问题,无论她怎样摁,都摁不掉。 坏了?何皎心疑。 铃音依旧在放,一首粤语老歌,是她亲手翻录进去的。 她一起疑,顷刻间,耳边的乐曲似乎越来越响亮清晰,劣质的翻录感渐渐被剥离掉,浑厚的人声也渐渐淡去,只余钢琴伴奏一直不断重复着。 一遍又一遍。 怎么回事? 何皎心中一激灵,彻底睁开眼来。 第10章 偶遇 手机在床头柜上亮闪着,蓝绿杂糅的光在黑夜里,显得格外刺眼。 何皎觉得头有些疼,一床被子被扭扭曲曲压在身下,显然没盖齐整,恐怕多少受了凉。 一翻身,何皎伸手够着了手机。 是厉晓芸的来电。 “何皎你怎么才接电话啊?你知道我都打几个了吗,这么早就睡懵过去了你!” “没,醉懵了。”何皎嗓子有些痒,不觉咳嗽了一声。 “你还喝酒了,和谁?你平常不都在人前扯你那酒精过敏的故事吗,就你这点酒量,还喝得没法没天,你真敢呐!” 厉晓芸嘴快,何皎解释道:“是工作,我没喝,场面话听多了醉人,浑水摸鱼心累,可以了?” “嘿,何皎呀何皎,能耐了,你还调侃呢,今儿下午不是说好,等你下班忙完了给我打过来,我倒问你,你这通电话是打上了天?” “哦,”何皎打哈哈,“你这不是打来了吗,我刚睡得沉,发梦呢,不是故意不接。” 厉晓芸紧接问道:“什么好梦呀?说来听听。” 何皎笑了笑,“梦到你了呗,怪你梦里太美,我被迷住了,才一时醒不来。” “得了吧,你能梦见我什么好,指不定梦到什么糗事呢,德性!” 何皎道:“都被你猜中啦!” 她一时兴起,胡编乱造,“我梦见你前世是修炼得道的一只酸菜精,拜进月老门下,成天为牵线做媒发愁,时不时要与我诉苦,说每月的姻缘kpi要求太严苛,考核的小仙定是蟠桃吃多了上火闭肛。” 厉晓芸郑重其事道:“你死去。” “不扯了,说罢,大晚上的,找我什么事儿?不过,话先讲在前面,你白天那打算,我劝你,趁早打消了的好。” “好心当作驴肝肺,何皎,你真以为,我有多着急你那点破事呀,当然有正事啦!诶,话说,过段时间就长假了,你有什么计划没有?” “计划,什么计划?” “旅游呀,我和符文两人商量着,到时候连年假一块儿请了,去趟马尔代夫,问一声你什么打算,本来白天就想和你商量的,不是见你忙嘛!” “你们两个计划去蜜月行,要我当这个一万瓦的电灯泡,你还特地跑来问我乐不乐意。我说厉晓芸,这事儿,你事先问过符文没有?” “我俩什么关系呀,再说,他做不了我的主,你且说去不去。” 何皎道:“不去,这事儿太损,别到时,你拖了我睡一个被窝。” “不行吗?大学时,我们还不是经常这样。” 何皎词穷,只得道:“我是怕,被你即将上任的老公,画圈扎小人。另外,长假我也闲不下来,魏教授今年亲自带队打辩论赛,喊我回去给队员们假期特训。” “这事儿怎么又轮到你头上了?你当法学院的人是白瞎的吗,算算你都毕业多少年了。” “话不能这么说,好歹在校那几年,魏群芝待我不薄,外加上这次的情况也比较特殊,后期可能会有国际赛部分,辩题也是全球经济相关,算是我的专业强项。队员们要能在口语方面恶补一番,估计会加分不少的。” 厉晓芸听罢道:“好吧,既然你自己都心甘情愿,我自然也无话可说,问题是你爽约那么多次,怎么也得找个机会好好补偿我一下吧!” 何皎起身,往床头上靠了靠,又顺了把头发,道:“说吧,怎么个补偿法,你才满意?” “总算等来了句良心话,说好了皎子,这周末你负责同我去嗨个痛快,唱k还是酒吧,随便你挑,毕竟我单身的好日子也不多了,我得珍惜。” “好好好,”何皎连应三声,“万事都依你,够意思了?” 厉晓芸声音顿时高了八度,道:“那行,周末你可归我了啊,我领你去个好地方,保准不叫你失望。” 何皎压了压太阳穴,道:“成,你别把我往坑里带就行。” “哪能呐,难得拉你出来一趟,总之,你信我!” 挂了电话,何皎觉得喉头发痒,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温开水,拉开卧室窗帘,站在窗边,一仰头,喂进去片复合维他命。 脖子有些酸疼,大概是方才睡姿不佳,有些落枕。何皎活动了下四肢关节,渐渐上了精神头。 窗外灯火疏疏落落,三十层高的楼,一幢数下来,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户人家还亮着灯。 夜已深,何皎无故有些怅然,更上前半开了窗,呼吸清冷的空气,手肘支在台面的落轨上,并不觉得疼。 百无聊赖,她侧头倚在窗框上像是默默沉思,沉思到一半,何皎微微一哈气,玻璃表面便蒙上了一层水雾。她盯了半天,觉得有趣。 几点了,她划开手中握着的手机。 凌晨已过半点,何皎一叹气,也是无奈。厉晓芸这个夜猫,多少年的坏习惯都不见改,简直没救了。 站得久了,渐渐察觉到凉意。何皎披了件外套,夜深露重,卧室里仅留床头灯一盏,依旧按着她的习惯调至最暗,孤灯微照。 失去了浏览新闻的兴致,手机跳到锁屏界面,时间日期城市天气,何皎随意一眼。 她并没有忘记。 何皎终究没有在人前,与钟樊深提起北城降温的事情。 或许,因为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既然没能当着众人的面,在场面话里捎带出来半句来,那再返回去私下提醒,倒落了刻意。 算了,再多纠缠已是无益。 何皎拂了拂手,拂去最后一丝杂念,走至床前熄了灯。 …… 工作一旦繁重起来,时间作为人生的计量单位,便显得无比任性,随便脚底一抹油,它便溜到了与厉晓芸相约好的周末。 何皎一捋时间表,终于有精力松口气。 钟樊深外地出差,公司里许多事情她都暂时担着,这一周剩下的日子里,何皎忙得昏天黑地。 好在,按照工作日程,钟樊深应该下周一就回公司了。 原本北京的这趟商务谈判,她也是要去的,只不过特殊时期,总公司里的一些事情,钟樊深不愿假手他人,就改由赵原峰做了随行陪同。 好不容易得空,厉晓芸哪里愿意放过何皎,周六晚上就把何皎捉了出来。 何皎还想挨到星期天,可没等开口,她的那点心思,就被厉晓芸在手机里驳斥得一塌糊涂。 兵败如山倒,何皎只好顺了厉晓芸的意。她打定主意不喝酒,于是主动提出开车来接厉晓芸。 厉晓芸粗神经,没能察觉出何皎的这层意思,还是将她拐进了本地新开的一家酒吧。 何皎原本不过打算,跟在厉晓芸身后做一只跟屁虫,蒙混过关,只是却没曾想到,阴差阳错,竟然让她于这样的时间地点,在一家首次光顾的酒吧里,同时撞见了郑泓…… 以及,她的前任,柯畅。 厉晓芸见何皎面色有异,懵懵懂懂,当着另两人的面,问道:“认识?” 郑泓与柯畅,此时正靠在酒吧正中央的吧台边小酌,等着调酒师手里摇着的一杯鸡尾酒。 八目相对,一时无言。 何皎心里盘算着草草打个招呼,借口作别。 这样意外场合下的偶遇,郑泓见何皎一脸不走心的客套笑容,当下觉得十分有趣,于是起了捉弄的心思。 不待何皎反应,他起先便抢答厉晓芸道:“怎么不认识,你好,我是郑泓,第一次见。” 说话的同时,郑泓礼貌地起身上前,主动伸出了手,与厉晓芸交握。 厉晓芸看何皎,何皎眼见逃不掉,只好正式地为双方做起介绍来。 “这位是郑泓郑总,众深密切的合作伙伴。” 说完,又向郑泓介绍厉晓芸,“我的大学同学,厉晓芸。” 厉晓芸眼前一亮,顿时笑容满面。隔着衣物,暗地里使着巧劲,厉晓芸用手肘捅了捅何皎,嘴里还不忘和郑泓打起交道。 “郑总,久仰了,总是听我们何皎提起您,今天真是幸会。” 厉晓芸的猪队友功力不减,何皎强忍住没有翻白眼。 厉晓芸的恭维,郑泓倒像是受用,在旁听着,却也没半点解释的意思,只是笑。 “还是郑总的朋友多,我可是自愧不如呀!” 三人身后传来笑声,像是注意到了厉晓芸的小动作。 厉晓芸这才重视起郑泓以外的人来,偏过头去看。 说话人也终于上前来,看着何皎,只道一句。 “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何皎?” 第11章 故人 “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何皎?” 柯畅边说着,边走进众人的视线里。 一张极为光彩动人的脸,在朱红唇色的托衬下愈显明艳。她的前额流海精心烫卷过,是最为自然撩人的波浪,遮住了小半的脸。 发梢垂在修身的高领毛衫上,柯畅一扬脸,发丝便全扫在了驼黄拼接的开司米大衣肩膀处。oversaiz的羊绒外套,更加突显出她身形的婀娜曼妙。 何皎噙着笑点头。 “记得一定是记得的,只怕是柯总你不记得我。” 厉晓芸于是问道:“不知这位又是?” 不待何皎另行介绍,柯畅便笑着同厉晓芸介绍起自己来。 “何总刚才是谦虚,在这儿,我顶多算是个前浪,何总才是后浪。否则,相隔都那么久了,”她微微一顿,玩味地道:“怎么就有这个缘分在这里见面,何总,你说是不是?” 厉晓芸正不知所云,何皎却很快地反应了过来。 厉晓芸带她来的这间酒吧叫longbeach,直译过来就是长滩,虽然新开张不久,但在本地的人气却十分的旺。 酒吧老板是个法裔美国人,家住在la长滩港九公里长的海岸沿线,原本的家族生意是做高级水滨餐厅的,但听说后来娶了一个到当地旅游的中国女人,反倒跑来中国定居了。 这间酒吧之所以闻名,正是因为酒吧的每个装潢细节里,都蕴含着海洋以及沙滩元素,清新自然,反倒没有一般酒吧重电子乐、杂乱射线的纷扰。 偏暗的淡蓝灯光设置,安静闲适,显然更靠近loungebar的风格。 酒保是老板特地从美国带来的,调出来的鸡尾酒口感尤其的好,口碑在外。纵使今天厉晓芸没有将她带来这儿,在此之前,何皎也曾受过不同的好几人推荐。 只是她平常的工作实在太忙了,一直没有这个闲暇。 柯畅的意思很显然,带着情境的调侃间,略夹杂了几分挑衅意味。 何皎不动声色,只向厉晓芸介绍柯畅,“我来介绍,这位是柯总,说起来,能算上是我的前辈。” 厉晓芸没觉察什么,照例也客套了几句,无非是夸奖对方漂亮有气质,通常来说,这些都是应对女性的万能金句。 郑泓笑道:“都别相互客气了,坐下聊吧,既然是朋友见面,我们彼此都轻松一点。” 何皎看了眼郑泓,猜不透他是什么时候认识了柯畅。不过讲来也不奇怪,郑泓与钟樊深是一起长大的发小,对于众深的员工,尤其是钟樊深的身边人,自然没有不认识的。 其实,说柯畅是何皎的前任,也没错。只是此前任非彼前任,其中自有故事。 酒保将酒杯在台面上前推了几寸,提醒道:“先生小姐,两位的酒。” 柯畅道:“看来两杯不够呢。” 她转头又向眼深鼻阔的外籍调酒师交待,“再调两杯。”并问何皎道:“两位喝什么?” 厉晓芸眯着眼,看着帅酒保呆笑,索性直接问人:“你家有什么推荐,说来听听?” 调酒师的中文没有想象中的利索,稍稍犹疑。 柯畅插上话来,“醉烟吧,这里的招牌,别看名字起得文气,俗称一杯倒,来了这儿,就一定得试试。” 厉晓芸见不得外国帅仔一脸诚意推荐的表情,酒胆骤起,“好呀,既然柯小姐都这么说了,那我今天一定得试试深浅,像郑总说的,朋友嘛,无需客套。” 何皎自己酒量不好,也深知相较于自己,厉晓芸的酒量,也完全好不到哪里去,便怕她勒不住,问道:“基酒是什么,度数很高吗?” “怎么了?基酒是bacardi朗姆混,他们一般不加果汁,用自家酿的红石榴酒提味,入口滑顺,不过有些后劲。”柯畅看何皎。 郑泓道:“她酒精过敏,未必喝得。” 厉晓芸装作惊讶地看着何皎,问道:“你什么时候酒精过敏了,你不就只是酒量不好吗?” 何皎的脸抽了抽,她知道,厉晓芸是故意的。 郑泓似笑非笑道:“哦……那是我记错了?对,我想起来了,何总是酒量不大好的那一个。” 厉晓芸适时地插嘴道:“你们俩一起吃过饭啊?” “算是吧。”郑泓笑意更深,回答模棱两可。 何皎在旁悠悠补充,语速不紧不慢。 “想来,公事合作大家一起聚餐时,在座的诸位无不对郑总称赞有加。” 一来一去,柯畅听明白了个大概,目光来回在何皎与郑泓间调整。 半天,她佯装恍然大悟,道:“总是郑总的记性好,一起吃过饭的,任谁有个忌口,就没有不记得的。何总,你说是吧!” 郑泓示意酒保,果汁和鸡尾酒各上一份,问道:“梨汁可以吗,最近空气都不好,鲜榨的润肺。” 何皎点头表示无妨。 郑泓这才对柯畅笑道:“夸我善解人意的话我听了高兴,柯畅你刚才不是还感叹我人缘好,当然是因为我对朋友都上心,可不像你们钟樊深钟师兄。” 厉晓芸接过醉烟微抿一口,奇道:“柯小姐也是中大的?” 郑泓轻弹高脚杯,发出“叮”一声脆响,似笑非笑道:“可不是,兜兜转转原是老相识,我瞧众深上下,不少都是校友,公司到时一开年会,那就是半个中大的校友会。” 柯畅看了一眼何皎,道:“也是,只不过……近几年我都没份参加了,说不遗憾嘛,也是假的。” 说着,她将杯口往何皎方向一倾,“何皎,你真的不喝一点?我们今天也是难得才见一次,再见,还不知要轮到什么时候呢。” 何皎婉拒道:“真不了,我们开车来的,待会儿还得开车回去。” 厉晓芸一杯酒下了肚,又喊了些佐食,正消化得痛快,见何皎推却,一旁补充道:“你们别管她,她这人,最不尽兴了,不然,我再来一杯吧!” 柯畅一挑眉,不作声,笑意凛然的。 郑泓知道其中曲折,也没生抢着做那和事佬,在旁好整以暇一副看戏的样子,甚至私心有些期待,面前两个女人之间的交锋。 第12章 温水 事与愿违,何皎与柯畅这一方的你来我往尚未开始,郑泓的手机,偏偏就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响了。 何皎见郑泓接通手机,应了几声后,脸色微变。 从头至尾,郑泓虽未避着她们接听来电,却也没有解释事情原委的意思。不过刚收了线,便匆匆向在场的三人开口道别。 柯畅调侃道:“郑总,什么事情这么急着走呀,看样子,打来的这人挺重要的嘛!” 说完,柯畅的视线掠过何皎,又道:“莫非是嫂子来的电话,郑总不好意思啦?” 郑泓不以为意似的,只笑道:“柯畅你呀,一张嘴也只敢对着我损,换个人试试?别忘了,你今天可还是有求于我的,虽然中间人的面子大,但也保不齐我不钻套,不是吗?” 柯畅一时语塞,皱眉道:“你就知道拿他堵我,能换个新鲜点儿的招吗?” 郑泓爽朗地大笑出声,“这叫打蛇七寸,正中要害,好了,愿你早日想开,脱离苦海。” 柯畅冲郑泓一白眼,道:“和您郑总交个朋友,也真是不容易。” 何皎和厉晓芸在旁听得稀里糊涂,因为不知所云,所以也插不上嘴。 郑泓转过脸来看何皎,道:“时间差不多,我就不磨蹭了,大家都是高兴,强人所难不好,酒怎么喝都凭自己自在,那你们先聊着?” 何皎与厉晓芸两人皆点头表示谅解,柯畅一嗓子告别得随意,“走吧走吧,我们仨都不爱留你。” 郑泓乐了,道:“诶,什么时候,你们又到一阵营里去了?”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酒亦消解隔阂心。郑泓走后,何皎是万万没能想到,在酒精推波助澜的作用下,厉晓芸竟与“很难聊天”的柯畅相谈甚欢。 贪饮了几杯后的厉晓芸,思路跳脱,欢畅侃直,几乎是脑洞往哪个方向开,连带着话题就敢往上扯,荤素不忌。 一时兴起,连黄段子她也能撒开了讲,活脱脱一个喝开了的抠脚大汉,简直口无遮拦,也不论场合是否合适,对方是否熟识。 何皎很头疼,可偏偏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再者,她与柯畅的关系,也确实比较微妙。 起初,面对厉晓芸这般的热情态度,柯畅也略感吃惊,甚至还有些尴尬。 但随着话题深入,酒气上头,两人从国际局势,聊到国内经济,自然也少不了厉晓芸最拿手的名人八卦。 到最后,干脆一直扯到了过往的私人糗事上。 厉晓芸一旦开起挂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你是不知道,当初我是怎么拿下……我那口子的,他校泳的,那衣服一脱,我可是一眼就看上他了,想睡,真他么的想睡!” 柯畅笑眯眯的。 何皎:“……” 厉晓芸一捂脸,痴痴地笑,“我是谁?行动派啊!天天自习室把人……堵……先套瓷,再放话,我睡定……你信不信?” 酒后吐真言,一长串的豪言壮语,说得厉晓芸的舌头开始打结。 渐渐的,柯畅居然也听得发笑。 何皎顿时觉得这世上果真是一物降一物,柯畅是惯爱话里带话的类型,可厉晓芸却偏是油盐不进的类型。 无论人家说了些什么,明里嘲讽还是暗地挤兑,反正其中深意,厉晓芸能装作一句都没听懂,一脑袋的酒水荡呀荡,一阵哈哈哈就过去了。 几杯酒下了肚,估计柯畅从前,也没曾遇见过厉晓芸这种类型的怪胎,又听了她东西一通胡扯,人喝糊涂了,心胸自然也随即打开。 初次见面,彼此了解不多,亦无根本的利害关系,几件趣事,换得心中包袱纷纷抖落,气氛和乐,何皎倒成了编制外的旁听人员。 真到了回顾童年那一轮时,何皎明确地意识到,眼前这俩,十有*,是真的醉了。 厉晓芸晕过去的前一刻,还特正儿八经地吩咐服务生,说是嘴里没味儿,让人给来盘花生米。 何皎哭笑不得,心道,这酒劲确实不小,好在自己没碰。否则,今晚该真不知道,如何安顿厉晓芸了。 她又看了看一旁的柯畅,只见柯畅眼里虽醉意难掩,但模样看似还算挺得住。 何皎为她叫了一杯清水,递到柯畅手边,问道:“还行吗?” 柯畅左侧大半个身子搭在吧台边,将头微微抵在屈起手腕处,反复地深吸气,像是在努力平复醉意。 她听到何皎叫她,腾出一只手来,摆了摆,又用食指指腹按压太阳穴,好半天,才道:“没事,一会儿意思就过去了,扛得住。” 何皎笑道:“你又何必与她认真,从来没见你醉过,不知今天算不算得头一遭。” 柯畅闭着眼,难得笑弯了眉,表情温和,透露出一种酒后的安然与自在,又道:“你这个朋友,有点意思。” “是吗?”何皎也笑,“等明儿她醒了,我一定把你的这句赞赏,原封不动转达给她。” “你随意,反正也不知还见不见得到。” 何皎缓缓道:“你还是老样子,没怎么变,说话总是这么直接。” “是么?不过何皎,你可变化得多了,或许……”柯畅一顿,“在他身边工作久了,人多多少少都会有变化罢。” “或许罢。” 柯畅看她一眼,眼中有种她说不上来的复杂情绪。 何皎不动声色,依旧作闲聊态度,“在优秀的上司身边工作,确实很锻炼人。” “许久不见,你还是那么会讲话。” 柯畅嘴角挑起一丝轻褶,眼神迷离,又道:“也对,变化其实见仁见智,我倒是挺喜欢的。” 换了一个坐姿,柯畅终于将一直斜倚在吧台借力的上半身,支了起来。 “总好过有些人,一成不变……”唇边的笑意渐变了味道,柯畅似有嘲意,“要令人来得惊喜。” 柯畅醉了。 “喝了吧,水是温的,我嘱咐过。”何皎低头看纹丝未动的一杯水。 水面热气相互堆叠着向上溢出,像是人心里酝酿翻滚的情绪,其中浓厚的,升起来,四散在了空气中,不见踪影。 余下的,落单的,那一丝一缕,在玻璃杯壁上,无奈地挂成了珠。 这一场慢腾腾的竞技游戏,无法给人更多的启发。 柯畅突然道:“何皎,说真的,在他身边那么久,你就没有半点想法?” 何皎一怔,转而又笑道:“也不能说没有,钟总的风格,有目共睹,要想在工作层面上获得认可,倒真是不容易。柯总也知道,我并不是一步就升上来的,说起来,柯总对我们众深的这位,应该最清楚不过了。” “是吗?可是……” 柯畅手指一拢,握起手侧的那杯温水,笑了一声。 “你知道的,何皎,我不是讲这个。” 已有醉意,柯畅的手,不大稳。剔透的海波杯在她虚握的手掌里,不止地摇晃,令杯中的水面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荡漾地,暧昧地,在杯壁上滑过一个个极为相似,却又完全不同的圆。 温热的水汽,再也无法承受这样微妙的回荡,由下至上扑了柯畅满脸。氤氲雾气,一不小心漫到柯畅的眼睛里去,令何皎一时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还真是公事公办,何皎,难怪……他选了你。” 柯畅的神色有些恍惚,弥漫着追忆的怅惘,却并不似有什么不甘,更像是一种淡然的伤感。 “说实话,我不喜欢你,从前就是。” 第13章 醉语 柯畅收敛语气里的情绪。 “你够配合,细心周到,说话分寸也好,不过,就是太不诚实了,拐弯抹角。不像我……” 柯畅自嘲的意味明显,“不过,当年,我大概做得并不如你。” 何皎却道:“工作嘛,职责之内,大家都是尽力而为。从前,在你身上,我也学到许多。” 柯畅一拂手,“得了,你也别再敷衍了,我不和你谈这些,知道我不喜欢你哪儿吗?你朋友说你这人不尽兴,我看一点都没错,喝酒也是,做人也是。” 何皎道:“我酒量不好,见谅。” “我的酒量也未必好,可只要是想喝的,就不怕醉,人生在世,顾虑那么多,也就这么丁点的痛快了。” 何皎沉默了一会儿,回避掉柯畅言语中的意有所指,道:“是,痛快人不就在这儿吗?” 她用小指勾了勾瘫倒在吧台上的厉晓芸,又说:“换个地方吧,我们去沙发区,我看她也快趴不住了,干脆让她好好躺平。喝酒是没办法了,柯总要想聊,我陪你聊个尽兴就是。” 何皎安置好厉晓芸,将自己的外套脱下,盖在了她的身上。酒吧里虽然开了暖气,但酒性原本寒凉,醉酒而卧还是仔细点好。 厉晓芸完全睡着了,睡得很熟,何皎架着她的胳膊,将她整个挪移了场地。厉晓芸在嘴里梦呓,发出个别不明的单音节,像个宝宝。 何皎不觉翘起嘴角,这年头,宝宝长宝宝短,倒成了时下流行的自称。 人人都爱当宝宝,大概因为宝宝总有任性的权力,而成人没有。 柯畅一旁冷眼瞧着何皎的麻利动作,笑道:“看来用不着我帮忙,你倒像是个会照料人的。何皎,做你的朋友,大抵比做你的情人来得安心。” 何皎没有回嘴。 夜已深,酒吧快打烊了。 片刻前,还坚守在吧台内的调酒师,也不知何时,彻底失去了踪影。 何皎叫了代驾,好不容易才从醉醺醺的柯畅嘴里问出家庭住址。 送上车前,她放心不下,再三查验司机的证件,并坚持给柯畅再灌进一杯白水解酒。 柯畅醉得有些懵,却也不耐烦何皎在旁的婆妈叮嘱,一手挣脱何皎的搀扶,陷进了专车后座里。 仅剩下的零星意识,令她反复向何皎强调,“能行能行,别管我,你回吧!” 目送柯畅离开后,何皎也没能闲下来,她连拖带拽,几乎半扛着厉晓芸走了一路。 在将厉晓芸顺利塞进副驾后,何皎长吁出一口气,终于稍稍放松了精神。 系好厉晓芸和自己的安全带,她发动了车子,而后又想了想,给符文打去了电话。 电话一经接通,对面便传来符文略带急躁的声音。 “喂,何皎吗,晓芸在你那儿吗?都这么晚了,她人也不知跑哪儿去了,从十一点到现在,我愣是没能打通她的手机!” 不知是不是何皎自己的错觉,因为急切,符文的声音不可控地放大,囔得她有一些头疼。 “在,她在我这儿。” “怎么回事?” “哦,这事儿要怪我。这不见你们都挑好了日子,转眼事情就定下来了么,我也想,以后难得有机会再拉着她到处闹,所以,今天就玩得有些过。不过,一直也没听着她手机响啊,哦,可能是没电了吧……我看看。” 何皎一边扯皮,一边伸手在厉晓芸的包包里四处摸手机。 折腾了半天,终于摸着了。 何皎掏出来看,手机上显示着十几个符文的未接电话。她瘪了瘪嘴,再仔细一看,顿时气得想给厉晓芸的耳朵捏转瓣。 厉晓芸的手机,果然开了静音模式。 “是么……”符文的语气显得有些怪异,“你让她接电话。” 何皎一摸头,头更痛了。 她刚刚在厉晓芸手机上瞟见时间,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她……上厕所去了。” 符文道:“哦,没事,我等。” 何皎只好接道:“这样吧,我看今儿也不早了,不然,今天晚上,晓芸就在我这儿过夜吧,省得路上回去也不安全。” 符文道:“你就别庇护她了,又麻烦你一晚上多不好,我知道你工作也忙,何皎,你们现在在哪?我开车去接你们。” 何皎道:“没关系的,反正晓芸在我这儿住,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你要是离不开她,明儿一早,我就把人给你完完整整地送回去,保证不缺胳膊少腿。” 符文沉默了片刻,又道:“明天一早,家里会来长辈,我和她说好了的,早点去超市买菜,好好招待一下。” 何皎看了眼身旁熟睡的厉晓芸,觉得无奈,“那就是她的不对了,这样吧,我现在开车送她回来,过半个小时,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你来楼下接一接。” 符文答应了,叮嘱道:“行,我不急,天色黑,你车开得慢点,安全为上。” 何皎道:“放心,哦,对了,回去了你也别和她上火,是我非拉着她的。” 符文也不多说,只道:“我心里有数的,何皎,倒真是麻烦你了。” 何皎推脱,“我和你俩都多少年的朋友了,说这些,没意思。” 何皎虽然没有沾酒,但毕竟已入深夜,她一边警醒着自己不受困意的滋扰,一边开着慢车。 幸好路上没有什么行人,车流也一样稀疏。于是乎,很快,何皎便开车到了厉晓芸与符文的家楼底下。 抬手看了看腕表,才将将过去了二十分钟。 给符文打个电话,让他下楼来罢,何皎想。 此刻有人敲了敲何皎的车窗,何皎抬起头来,没想正是符文。 符文看了眼副驾上的厉晓芸,问何皎道:“她喝了多少?” 何皎道:“没多少,就是度数有些高,睡了有一会儿,我怕她着凉,开着暖气。” 符文点点头,绕到另一边,拉开车门,将手里一直拎着的外套罩在厉晓芸身上。 何皎道:“我到了自然会打给你,这外面也挺凉的,符文你总是等不及。” 符文笑笑,道:“想要等她厉晓芸,可不得见着磨吗,我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习惯了。” 何皎心领神会,道:“那行,厉晓芸你抱走吧,我就不留着了。” 一旁的厉晓芸,似受到了他们两个对话的惊扰,眼皮动了动。 “好,何皎谢谢了,你回去路上注意……” “行啦,抱走吧,我有这根筋。”何皎温和地笑。 符文一手搂腰,一手托在厉晓芸的膝下,一把将厉晓芸稳稳抱起,像抱一把曲折的竖琴。 何皎开了大灯,照亮两人远去的背影,她发了会儿愣,终于看着厉晓芸别扭带僵的姿势笑了出来。 夜深感慨,何皎不经意间打了个喷嚏,才记起将车窗关紧,将车一路开出小区。 看来也有人在想自己,何皎心里解嘲。 到了家,已经是万籁寂静的点,地下停车的时候没见一人,上电梯的时候也没见一人,孤零零的景象。 何皎一进门打了个寒颤,随手就全开了玄关的灯,接下来是客厅的,卧室的,厨房的,她一手顺路地开下来。 一直开到浴室,何皎才停手,觉得过了。 好在总算亮堂了,她返回去客厅打开电视,挑了最闹的一个台,也不去看,原地愣了愣,又绕了回去,将浴室的灯和浴霸通通打开了。 差点,忘了正事。 何皎用手打散了头发,她原本就没有束发,只是做了个洗澡前幼稚的准备动作,又捏了耳朵,道一句好冷,自我安慰似的。 终于热水扑面而来,淋在身上蒸腾出热气。 闭着眼,用十根手指头顺发。湿漉漉的头发借水生事儿,越是要缠绕到一块儿,无结却难解。 何皎无端想起柯畅后半程的一句醉话。 “钟樊深这种男人,有哪个女人,会不喜欢。” 半醉的话,太绝对了,可却是实实在在的真心话。说出口,就已经后悔了大半。 第14章 生活 一觉睡得并不安稳,何皎感觉还没在枕头上挨个把钟头,就醒了。窗外才蒙蒙亮,令人觉得万分丧气。 人生大憾不过如此,睡觉不能睡到自然醒,只有这个时候,才觉得手机根本不应该被发明出来。 铃音“叮铃铃”依旧在响,粤语老歌的舒缓伴奏带声,让人愈想与床榻就这样无休无止地缠绵下去。 何皎一提气,一手搓揉脸颊,一手胡乱地抓起床边矮柜上搁着的手机。 厉晓芸的声音显得有些兴奋,一经接通便急不可耐地表明态度。 “亲爱的,昨晚上休息得怎么样了?” 何皎抽空看了眼电子钟的时间,道:“这才几点,一大早的,你就不能忘了我?” 厉晓芸“咦”了一声,问:“你这是什么声儿,怎么哑成这样,感冒了?” 何皎这才反应过来嗓子疼,却不想被厉晓芸带跑题,直道:“这样问你。” “问我什么?” “加班几个月,我都能扛下来,一碰到你,一垮一个准。” “证明我挺能耐啊!” 厉晓芸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完全是老作风。 “对了,符文不是说,今儿早上,你们要招待家里的长辈吗,怎么,你现在倒还有这个闲工夫折腾我?” 厉晓芸顾左右而言他,“何皎你没事儿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你就别担心我了,小毛病,多喝口水的事儿。倒是你,既然答应了人符文,事情就得办到。我看这意思,是符文他爸妈要来吧?我说你呀,做什么事前,多少心里要有点数,隔天既然有这样的安排,哪能像昨晚上一样喝,还把我给蒙在鼓里。” 厉晓芸显然没当回事,道:“哎呀,你就别管了。我已经摆平了符文,改去外面请客,咱又不是没有这个钱,非得在家里招待。找个好点的馆子不就行了吗,大不了我请客,吃我在行啊!” 何皎语气严肃了些,“话不能这么讲,符文他爸妈……” “不说了不说了,原本这事儿也不大,何必劳这个心费这个神呢?何皎,你这人真没意思,整天多想这想那,日子过得一点都不痛快!” “这事儿可不是光痛快的问题……” 厉晓芸捉住了她的小辫子,一提溜一个准,不依不饶。 “那就你何皎的问题,你呀,平日里就只知道天天加班,从来也不拉个伴出去玩玩,过得一板一眼的,简直一点生活乐趣都没有。” 何皎无言以对,怎么又轮到她倒霉了,于是便想尽快岔开话题。 厉晓芸哪能就此放过她。 “上次我同你讲,就那个去马尔代夫的事,你说不成。这下好了,符文又出馊主意,偏要带着长辈出国散心,你说这都算什么事儿!” “你俩出双入对,我一个形单影只的,哪里好意思凑你们的热闹,不过……”何皎顿了顿,“带长辈,谁家的?” “还有谁,符文爸妈呗,不过照他的想法,像是希望两边的老人都到。” “你爸妈也去?” “我爸才没这个兴趣呢,我妈倒可以再问问看。” 何皎微微一沉吟,道:“符文大概也有考虑在,你爸不是一直不大赞成你俩的事?要不然,你再劝劝?” 厉晓芸叹一声:“我哪里劝得了他那个老顽固,我磨磨我妈,八成能行,我爸那边……不然,随便找个借口罢,再过两年,他就退了,估计时间长了,也能想通。” 各家有各家的难念经,毕竟涉及家事,何皎不方便插嘴太多,便不再提。 厉晓芸顺坡下驴,道:“我爸那脾气,说句实话,倔的,在他面前,估计也只有你能算个数了,你也倔,你俩是没凑成一对父女,各自都要烧高香。” 何皎道:“你的比喻真出色,我又哪里惹你嫌了?” “嗨,你还知道啊!回回让你见男人,回回不见,你这还不倔?我也是奇怪了,原先在学校里,你不让我撮合你和那谁,也就罢了。倒是现在,连提都不愿我提了。” “你哪里少提了?” “打住,何皎你别和我废这话!啧,都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是说你非得怎么样,可自我认识你以来,您倒好,一个男朋友都没处过,这正常?” 何皎打趣道:“怎么,你就没怀疑,其实我对你有想法?” 厉晓芸骂一声,“去你的。” 何皎道:“真伤心。” “何皎,要说,追你的人也不在少数吧,主动示好的,侧面暗示的,人条件都不错啊,可是你……何皎呀何皎,你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没怎么想啊,一个人,多自在。” “自在?”厉晓芸轻哼,“得,您何总就一自在的工作狂,加班狗,我呢,就一管计生的主任,天天担心你阴阳·协调的性·生活!” 何皎一噎,冷笑不止,“也是,麻烦您了。” 厉晓芸突然神经兮兮的,也跟着笑。 何皎不解,问道:“你笑什么?” “我笑什么,我不过是笑,现在看来,我从前那怕是多此一举了,昨天是喝醉了,才没功夫问你呢,诶,何皎,说说吧……”厉晓芸声音俏皮,故意拖延着卖关子。 “说什么?” “还有什么呀,不交待一下,昨天的……事儿?” “昨天的事,你说哪一桩?是开大夜车打包醉鬼回家,现在给我报应哑嗓子,像这一档子吗?” 厉晓芸嘻嘻哈哈,道:“何皎,少来这么一套,你别和我到处跑偏,我看你不愿见符文介绍的大好青年,多半是有什么内情故事吧?不然,昨天那个郑泓,是怎么一回事呀?” 厉晓芸八卦魂一起,简直精神得像鬼不像人,了无昨晚宿醉情态。 “诶诶,我怎么瞧那郑泓,好像对你挺有那么点意思的?你看,嘴里说着有事,人明明都要走了,也不忘替你讲话,压一压场子,模样挺殷勤呐,关键是……” “关键是什么?” “嘿,这点言外之意你都不懂,你是怎么和我做的朋友啊,关键当然是那模样啊!我一旁看着吧,个也高,嘶……我家符文178,他看着还更高些,估摸也有个一八几吧,还有,你瞧他那一身西服,啧啧,穿得叫一个挺!拜托,何皎,多点想象力好不好,正装这个东西,最能藏肉了,是肥是瘦非得上手去摸!” 何皎道:“呵呵。” 厉晓芸更是来了劲,欢愉道:“何皎,胸挺起来,你俩年纪相当,他郑泓外表不俗,穿衣品味上佳,一看就是个能来事的,人随便笑一笑,别说我还是个有主的人呢,那看得我,都一个心旌荡漾的。” “但凡长得好的,你厉晓芸看哪个能不荡漾?” “何皎,嘴巴别这么毒嘛,说真的,只要你能拿下这姓郑的,我就彻底原谅你以往的那些消极不合作,皎子加油,作为朋友,我看好你哟!” 何皎:“……” “美好生活不能缺少性·生活,干吧得,你懂的!” 第15章 医院 “哦,说完了没?” 在静静听完厉晓芸一番添油加醋的臆想后。 一大早的,何皎满脸阴沉。 她讲话基本可以不带起伏了。 “说完,我挂了。” “诶诶诶你别挂呀!”厉晓芸嚷起来。 挂掉手机,何皎脑仁疼,于是起身想找杯水喝。 一会儿功夫,厉晓芸的电话又来了。 “何皎呀,我他·妈对你可是真心实意的,这凡事贵在抢占先机呀,我看,昨晚上那……” “哔”一声,何皎挂掉通话。 三秒后。 “我去,你挂我电话!你再敢挂我试试!我和你说,昨晚上那柯姑娘肯定也不是一善茬,和你这郑总,我估计,那关系可不一……” 挂断。 厉晓芸是锲而不舍的人,又一个三秒,何皎的手机第三次响闹起来。 何皎去客厅倒水,没理会。 过了一会儿,手机终于不响了。 何皎拿着玻璃杯返回卧室,坐在床上,刚刚喝上一口温水。 厉晓芸那边消停了不到半分钟,又开始作妖。 何皎生无可恋,再次拿起手机。 她看了一眼,果然,仍是厉。 何皎默默划掉来电,继续喝水。 一杯水渐渐空了,何皎侧身将剔透的,整好一手掌高的杯子,在床边的案几上方才放稳。 口腔里的水,还尚未完全咽下。 手机,却再一次响起。 何皎早起的血压有点偏高,火气也酝酿了有一会儿。于是返过身来,抓起手机,手指下意识一滑,看也不看就接通了。 “厉晓芸,你别再尽给我整些个幺蛾子!我告诉你,你趁早死了心,我不去相亲,对郑泓也没那个意思,你不用担忧我有没有性生活。” 这一回,手机另一头的厉晓芸,似乎终于明白沉默是金。 她沉默啊,沉默啊。 一直沉默了许久。 “继续讲,怎么,你厉晓芸也有找不着词的时候?” 然而,这个“厉晓芸”沉默依旧。 这不正常。 何皎终于体察到,似乎……嗯,有什么不对。她倒不会反思自己是否话说重了,毕竟厉晓芸不是这个脾气。 要死! 还未待她返回去确认一遍来显。 “何皎,是我。” …… 即便再假装无事,钟樊深的语气,仍有一丝,无法形容的怪异。 …… 何皎哑然无语。 顿时,她翻江倒海的内心一水横屏过去,有且只有四个字。 外加一个逗号。 ——妈的,智障。 “是我。” 钟樊深不知为何,又重复了一遍同样意思的话。 何皎心里刀在砍。真的,不是你,还是谁? 随后,两人都又沉默了好一会儿。 何皎心下发虚,为了化解眼下尴尬,终于还是厚着脸皮先开口,试图岔开话题。 “钟总,那个,貌似这几天……北京降温降得挺厉害。” 这他么讲的都是些什么,怎么不干脆问他衣服穿多少啊冷不冷啊,空调开几度啊! 何皎绷着脸,几欲崩溃。 这种时候,反正说什么都是错的。 钟樊深显然也未料到,何皎的话题转得如此生硬。 他似“有一点”尴尬地表达了对降温的感受。 “有一点。” 半周的出差,钟樊深的鼻音愈显得重了。 虽然备感挫败,何皎还是尽可能地调试回日常状态,她稳了稳气息。 “钟总,是有什么事情吗?” 钟樊深问:“你在哪,今天有没有空?” “我在家,有空。北京的会议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钟樊深停了停,道,“我现在正在人附院,家里长辈的身体出了一些问题,暂时没办法走开,有些关于公司事情,需要和你见一面,如果你方便的话。” 何皎心下计较,钟樊深不是公私不分的人,如果不是有什么重要紧急的事情,不会提前返回本市,更不会大周末早上打来她这里。 “好,我半小时后到,钟总你具体在哪?” “我在……” …… 何皎其实难得开快车,好在因为是公休日的关系,一路上并没有遇到,平常这个时段,特有的早高峰拥堵。 人附院是本市有些历史的知名医院,尤以其心脏外科闻名全国。何皎在护士站前停下脚步,她并不知道钟樊深母亲的具体姓名。 当班的小护士看了何皎一眼,问道:“有什么事儿吗?” 手机正巧响了起来,何皎低头一看,是钟樊深。 “喂,钟总,我到了住院部楼下,要往那边走?” “不在住院部,何皎,来康怡楼十三层。” “好的。” 何皎挂掉手机,转头客气地问护士道:“你好,请问康怡楼是哪一栋,要怎么走?” “高级病房啊,”小护士笑道,“不在这,你出了住院部大门往左,林荫道深处,环境好的那一片就是啦,很好认的。” “谢谢。” 何皎一路寻过去,方知这位护士讲的不错。 区别于住院部其他病房,康怡楼的整体环境相当优越,也十分容易辨认,显然是达官显贵的特设楼。 名头上当然讲的还是通俗一点的高级病房。只是这周边的布置格局,乃至装潢细微处,都彰显出不同来。 明明已入秋冬季,楼体四周种的是一年长青的绿植,仍旧是郁郁葱葱的娴静景致,楼下长廊两侧还有花田,在保温玻璃的笼罩下,各自娇艳,让人都快要忘记了,这里究竟还是一个充满病痛的医院。 正因为从前对医院百态的无比熟悉,何皎更觉出巨大的反差来。 何皎年幼时,母亲周唯多病。那个时候,她也常往来医院,每日的煲汤送饭,探望看护。 在医院照顾周唯,几乎就是她少年生活的很大一部分。 当年,她的家庭状况极其的一般,理所当然的,周唯就一直住在人多嘈杂的普通病房里。 一个病房四张床,其中一张是多加出来的。 条件所限,大家都是互相忍耐着,挤在一块儿。不方便是常事,平常的护理擦身,还得劳烦旁人的家属暂避出去。 十三层的电梯一打开,何皎便更知道这栋康怡楼的特殊。 与其说这里是医院,不如讲这里是一个用于疗养的高级私人会所,宽敞安静,了无普通病房的拥挤和人来人往的嘈杂。 她正左顾右看,突然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 “何皎,你怎么也在这儿?” 何皎一回头,竟是郑泓。 两人面面相觑,几乎同时开口。 “是来探望樊伯母?” “钟总的母亲?” 两句话撞在一起分辨不清,可彼此都已经明了对方的来意。 郑泓笑问:“怎么,你这是自发来的?” 因不知钟樊深具体要与她交代何事,所以,何皎也不好明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她一时倒没更多解释,反而像是默认了。 “樊伯母刚动完手术,推进病房休息了。” “刚刚……”何皎想了想,“是连夜的手术?” “是。” 何皎仔细一瞧,郑泓此时身上,还是昨晚上同一套衣服,于是便立即明白过来,何故郑泓昨夜会突然离席。 “郑总一直待到现在?” 郑泓微微活动了后颈,“长辈年纪大了,我也算小辈,代为关照,也是应该的。” 何皎心道,这钟郑二人的关系,倒也确实不俗。 “那郑总这是要回去休息?” 郑泓随手按了电梯,道:“是,明早我再来探望。” “哦,”何皎点点头,道,“郑总慢走。” 郑泓“啧”了声,笑道:“哎,这就送客啦,我还想,你真难得多问我一句。” 何皎做了个笑的表情,没出声。 “不玩笑了,昨晚上的手术比较成功,樊姨这边的情况,眼见也稳定下来,”郑泓冲何皎眨眨眼,“小师妹,那我先回公司处理点事儿,今儿就不陪你了,改天有机会,我请你吃饭,咱们再好好谈谈……” 何皎避犹不及,眉头不自觉地微皱。 “郑总大忙人,有什么好和我谈……” 就在当下,郑泓的目光状似随意地往何皎身后一飘,笑得愈发大声,将何皎未出口的话通通打断。 “谈什么,当然是谈我俩之间的事情了,不过,这有些话嘛,非得私下才好讲。喏,这不,接待你的人也到了。” 何皎一怔,不待反应,钟樊深便从何皎身后悄无声息地走上前来。 何皎脊背一僵。 “钟总。”她终于记起打招呼。 第16章 相见 “早,在聊什么呢?” 钟樊深在何皎身边停下。 她目光一扫,见他仍身着西装,打着领带,齐整极了,如同工作场合一般,一丝不苟的样子。 何皎冲钟樊深点点头。 因为有些逃避情绪,她将视线定在郑泓身上,又不禁想,果真要人比人,才知道不同。 对面的郑泓,衬衣领口系着的绀青色领结,早被拧松了,襟口也很是自由恣意地微敞着。 奈何,钟樊深就是这样的人。哪怕眉宇间尚存疲惫的痕迹,但精神一如往日沉着,浑身上下,唯一的小小纰漏,大概就是隐约存在的胡茬,有些泛青。 大约真是连夜的航班,一下飞机,马上便赶来的医院。 也难怪,钟母急病,所以连夜自他城赶赴。 这种时候,今天早上钟樊深给她来电话时,她说什么了? 满脑袋的聪明伶俐,到了一处,全然卡壳了。 何皎眉梢一颤,莫名有些嘴拙。 “哦……没聊什么。” 郑泓却在旁笑道:“秘密。” “秘密?” “怎么,钟樊深,你不是这样的控制狂吧,这私事也要管?人何皎好意来探望樊姨,又不是加班,什么事都要向你报告。” “叮”。 一声脆响,电梯终于到了他们所在的楼层,门缓缓展开。 是郑泓摁的楼层。 “何皎,吃饭的事儿可别忘了啊!”郑泓说着,走进电梯,手指几动,又冲何皎眨眼,像是特地告别。 门关了,电梯显示板上的红色楼层数字,逐一地往下跳。 钟樊深头一次觉察出,与何皎相处竟也会尴尬。 从前,两人除了工作,各自都很少谈及私事,也很少碰面。今天是情况特殊,樊华囿手术不久,自己暂离不开,才喊了何皎来私人场合。 樊华囿昨夜临睡前犯的病,住家阿姨发觉情况不对,钟樊深此时却出差在外,慌乱之下,李阿姨只好联系了平日里相熟的郑泓。 钟樊深提前赶回本市,前脚刚下飞机,后脚便接到了消息。美方有意联合几个挂名在职的众深原始股东,给管理层集体下绊子。 这事情才刚起了个头,风声便传到了他这儿。 当然,真离达成目的那一步,尚还有一段距离。这暗中操纵的手法,也无非是许以利诱。 急招何皎来,本也是为了交待此事。可早上发生的一段小插曲,却搅乱了此时单独相对的二人,平日里公事公办的相处氛围。 钟樊深不由再次想起今早的事。 虽然场面上佯装无事并不难。只是,真到了两人场合…… 钟樊深无法不承认,自己多少有一些不自在。 于是,各怀心事。 彼时局面,倒有了几分面面相觑的意味。 两个人和木头人似的,对站着呆了片刻。 钟樊深首先笑了。 “一大早的,何皎,辛苦你了。” “没什么,对了,钟总早上说公司里?” 钟樊深正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具体的应对安排细说下来,何皎在一旁边听边点头。 “我母亲这里暂时走不开,所以这几天公司的事情……”钟樊深的话意味深长,“需要有人主持。” 何皎略微思考了片刻,道:“钟总,赵总助还在北京?” “他暂时留下处理一些收尾问题。” “嗯,那您提前回来的事情,除了郑泓……郑总和我,还有谁事先知道?” 钟樊深忽然开口纠正何皎,“不用您,你。” “什么?”何皎不解。 “我们现在在医院,私人场合,平常称呼就好。” 何皎刚才压抑下的不自在,又被重新唤醒。 为了避免尴尬,她不再尊称钟樊深,只一率套用“钟总”的公式。 “时间方便的话,钟总不妨抽空请大家吃顿饭,尤其是当初创始团队的各位,毕竟都是校友。” 这事显然不适合摆到台面上谈,以免煽动效应的扩大化。 或者,众深高层里的一些人,与美方已有了默契,我方再摆出严阵以待的阵势来,于某种心理层面上,反倒更失了先机。 如今上佳的策略,是探明各路人马的心思,不先急于搅乱眼前的一池春水。 “我心里有数,只不过这一遭,并不是光冲着管理层来的。” 何皎即刻明白过来,众深发展初期,尚有几位出资入股的原始股东。然而这些年,却一直未参与公司的经营决策。 多事之秋,偏偏钟母入院。 何皎沉吟片刻,道:“医生究竟怎么说?” “情况基本稳定,不过因为全麻,手术的时间偏长,透支了些体力,大概离自然清醒还需要一定时间,到时候,才能有具体论断。” “我帮得上什么忙吗?” “需要的东西已经麻烦家里阿姨带来了,医院也有专业的护工。” 钟樊深的回答不出意外,有礼有节。 “不过还是谢谢你,何皎。” 何皎笑笑,钟樊深今天有一些奇怪,或是因为涉及到私人事务,反而显得格外客气。 “小事而已,钟总也注意休息。钟总的意思,周一例会我一定带到。” “何皎,再麻烦你一件事。” “什么?”何皎爽快答应下来。 然而一时间,钟樊深却反倒犹豫了。 “算了。” 何皎看着钟樊深蹙起眉头,一时竟然鬼迷心窍。 “你说,没事的。” 钟樊深看她,意外地笑了。 “不碍事。”他又说。 何皎太阳穴“嗡”一下,再客套了几次,说了告辞的话。 …… 上班第一天,早晨的一场例会,除了钟樊深本人,公司的高层来得意外的齐整,连几个不常露脸的小股东,也全部列席到位。 何皎冷眼旁观,将众人态度看了个大概。 散了会,她绷紧的神经松懈下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随手翻看了会议相关的几页文件。 心道,钟樊深不在,工作事务的推进执行果真艰涩。 她稍稍整理了一下资料,预备把目前几个重要合作项目的材料带去医院。因为涉及机密,何皎只挑拣了部分。 手机响了,何皎望了一眼,陌生号码。 何皎没接,继续手上的工作。 不一会儿,手机又响了,依旧是同一个号码,并且十分坚持。 “喂?”她于是接通。 “何皎,是我,郑泓。” 何皎一怔,低头确认了一下手机号码。 啧,狡兔三窟啊。 第17章 受托 何皎有意揶揄。 “郑总这是换新号了?” 郑泓则笑,“公事联系的号,可不能时时找到我。我们是私人交情,不一样,你存一下。” “郑总有什么事儿吗?” “何皎,你今天去医院吗?” 何皎想了想,道:“下午吧,有几份文件需要钟总签字。” “我来接你?我顺路。”郑泓试探地问。 如何能顺路? 泽泓投资的地址何皎清楚,众深总部与它一个东边,一个西边,要顺路实在挺难的。 “不麻烦郑总,我开车,中途要绕路去趟别的地方。” 郑泓倒没坚持,笑了一声,只道:“好。” 午饭后,何皎去车库取车。刚想开车门,只听身后车喇叭两声脆响。 她一回头,竟是郑泓。 “上车。” 郑泓调下车窗,朝她勾了勾手。 何皎眉梢一动,问:“郑总等多久了?” 郑泓笑,“没多久,我这是守株待兔。” “郑总,我自己开车。”何皎坚持。 “上车罢,非要较劲,你这样多不环保。要实在是想开车,你开我的?” 何皎道:“郑总的车恐怕更不环保,费油。” 面对何皎的故意挤兑,郑泓非但不在意,却道:“怎么,何总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踩点踩得这么准?” 何皎一怔,想来确实。 郑泓原本该不知道,她是打算什么时候去医院的。 手机里她也只含糊地说过下午,郑泓一没有上去办公室找自己,二没有拨手机找她。 哪有这么巧的事儿,将她逮了个刚好。 何皎心里既有疑问,便不扭捏,“啪”一声,利落地关上自己的车门。 郑泓下车,殷勤地为她打开右侧的副驾车门。 何皎系好安全带,单刀直入。 “说吧,你怎么知道的?” “这么不客气就问了?” “我喜欢直接些。” “何皎,你的那个助理小姑娘,嘶……姓什么来着?哦,记得了,朱。” “朱慧?” 何皎心里打了几转。她想起来,上次郑泓参观众深,朱慧在众人中显得格外热情。 “你别招惹这个小姑娘。” “怎么,不喊我郑总了?看来做人,有时必要过分些。” “她是我大学教授的侄女,受人所托,郑总别见怪。” “哟,关系户啊,钟樊深知道吗?” “郑泓!” “非得这样,你看,”郑泓一边把着方向盘转弯倒车,一边从后视镜里看了何皎一眼,“关系拉近了吧!” 何皎哭笑不得。 车开到南京西路,何皎问道:“这附近哪里能停车吗?” “有事?”郑泓问道。 “前面拐弯能不能停一停,我下去买点东西。” “不用买了,营养品我带着,后备箱里,我们算一起的。” 何皎不理。 “你算你的,停不停?” “好好好,都听你的。你等等,我调个头。” 郑泓找了一处停车。 何皎下车道,“麻烦稍等。” 郑泓笑,“不急,你甭和我客气,我正好抽支烟。” 何皎走出两步,回头看了看,郑泓果真点了一支烟,没跟着。不知为何,她放下心来,大步迈了出去。 她知道这附近有一个大药房。 收银台付账的时候,店员正忙着扫码包装精美的营养品,无意间抬头一看何皎,眼睛一亮。 “美女,探望老人啊?” “嗯。” 何皎不多话。 “哟,你买的这个,人都反应效果不错,就是贵了点。”男收银继续搭腔。 “你们有没有感冒药?”何皎突然问。 “什么?” “感冒药。” 男人看了看何皎,“你感冒了?” “嗯,”何皎保持着耐心,“有没有,帮我拿一些吧。” “有有,非处方的,还有几种冲剂,你要哪一……” “都拿一些。” …… 何皎回到车里,郑泓见她拎了一手,预备下车帮忙。 何皎道:“不用了,方便放后座吗?” 东西安置好,郑泓将车子发动,再次开上大路。 “还买了什么?” “没什么。” 郑泓看了眼何皎一直拿在手里的塑胶袋。 “感冒药?” 透明塑料袋里一摞方方正正的冲剂盒子太过显眼。 郑泓又问:“这么多,你一个人喝?” 何皎想早些终结话题。 “最近早上起来有些头疼,反正是常用药,多买一点,有备无患。” 郑泓的话语似乎有些不怀好意。 “这个你倒认真回答我了?哦,对了,樊深好像也感冒了,你介不介意,分点给他?” 何皎手心一紧,面上却无任何波动。 “可以。” “我没别的意思,何皎,”郑泓的语气不明,只道,“钟樊深这个人,你不知道,多大的人,还总不喜吃药,一般的小毛病,从来都是硬抗。” 何皎一怔,自然忆及昨天,钟樊深原本说要麻烦她的事情。 可她又转念一想,不对。 钟樊深此刻身在医院,又怎会再托她买药? 她心沉下去,觉得是自己多想。 …… 手术后,樊华囿其实已经清醒过来,只是因为身体虚弱,所以没多久,又昏睡了过去。 医生来看过,建议暂时还是吃一些流质辅食为主,并开了一些药,又叮嘱了几句其他。 心脏病,需要静养。 何皎和郑泓放下慰问品,并不打算搅扰钟母的清梦。 钟樊深将二人送出病房。 郑泓一观两人神情,主动提出,“你们先聊,我去天台抽支烟。” 何皎将今早会议上的情况告知钟樊深,并附上了一些自己的看法。 钟樊深点点头。 “接下来的,我会处理,辛苦你了。” “没事,”何皎低声道,“众深一路走来,都是大家的心血。” 钟樊深突然问:“你感冒了?” “不碍事,刚买了药。” 她举了举手中的袋子。 “哦,那就好。” 两人一时词穷,都不知该怎样往下接话。 何皎想起公文包里的资料,赶忙低头翻找了一阵,递给钟樊深。 “上次说的资料,我带来了。” “好,我先看,没问题的话,我签好了让小袁送回公司。” “嗯,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先走……” “等一下。” 何皎只怕是幻听,钟樊深讲话,什么时候这样柔和过,从来都是公事公办的语气。 “何皎,让郑泓送你,既然是他要硬·插一脚。” 何皎心中微微一动,低头看了眼手里提着的塑胶袋,刚想开口。 “怎么,说我呢?” 郑泓正巧抽完了一支烟,走上前来。 钟樊深道:“我看你这几天见闲。” 郑泓耸耸肩。 “这可不怪我,国内市场最近也没什么大行情,白天我当然闲,顶多做做夜盘咯。上午我还受托,去探了趟黎老的……” 郑泓猛地停下来,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言中之失。 见钟樊深神情有异,一旁的何皎只觉得奇怪。 郑泓刚才的话,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合适。 一句话的功夫,之前轻松的谈话氛围霎然散去,就连说话一贯荤素不忌的郑泓,也于片刻间变得沉默寡语。 何皎隐约感觉到沉重,却又困惑非常。 终于,钟樊深打破了此刻诡异的平静。 “郑泓,她最近与你联系了?” 第18章 秘密 郑泓眉头微皱,“很少,心结尤在,只盼她在美国生活一切都好。这次情况特殊,毕竟是母校发起的纪念会,许多黎老当年的得意门生都到场了。” 一直停顿了许久,钟樊深道:“我该去的。” 郑泓叹了一声。 “错不在你,你不必有愧。再说了,樊姨这里,还需要你在。” 钟樊深道:“不是对错,他是我的恩师,没履行好当初对他的承诺,我确实有愧。” 郑泓拍拍钟樊深的肩膀,“晚上该还有一聚,抽空,去一趟吧。” “好。” …… 出了医院,郑泓见何皎手中依旧是一大袋。 “怎么,原路拎回去?” 何皎面无表情,“原本就是买给自己的。” “上车罢,”郑泓笑一笑,“买给自己的,你早扔我车上不就好了,还一路拎在手里,怕人抢?” 何皎有些郁闷,又不好发作。 “郑总倒挺关心几包冲剂,不然,我多送你两包,你拿回去吃吃看?” 郑泓一愣,双手把住方向盘,突然大笑出声。 他将头埋下来,半枕在手臂上,何皎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开不开车?”何皎道。 郑泓一抬头,却道:“何皎,上次我找你谈的,你考虑得如何了?” 何皎作势没听见。 “我这个人没什么其他优点,就是极其有耐心。对于优质的投资项目,不达目的,不获利出局誓不罢休。当然,对于人也一样。” “郑总何必这么执着,郑总公司里应该也不缺少人才才是。” “很简单,”郑泓眯眼,似乎是他的习惯动作,“何皎,我喜欢你这个人。” 何皎却随随便便。 “哦,那郑总的眼光很大众。确实,喜欢我的海了去了。” 郑泓笑,“原来你也懂玩笑,真是大开眼界。” “郑泓。” 何皎终于正色,“郑总觉得,就现阶段而言,我真的合适离开众深?” “不急。” 郑泓突然俯过身来,为何皎拉好安全带。 何皎动作一僵,背绷得笔直。 “别那么想我,何皎,我还是看好你的职业道德的,现在时机不佳,但我可以等。” 郑泓直起身子。 气氛有点尴尬。 郑泓这一唐突的举动,令何皎着实一惊。 “咳咳。” 何皎咳嗽了两声,两只因隔离郑泓接近而高举的手,才迟迟落下。 “别咳了,你这哑嗓子,药我就不和你抢了,回去记得吃。” 郑泓又看了一眼那袋子药,忽然笑道:“都说了,他不爱吃药。” 何皎沉默,并没有多辩解。 有一些事,不能说得太清楚,也不能问得太清楚。比如,她并不愿意承认的潜意识。 再比如,钟樊深与郑泓今天于病房外的一番隐晦之语。 何皎不会问,因为她明白,那些,不是她这个局外人,该知道的。 毕竟,谁都有不愿为外人道的秘密,不是么。 …… 郑泓将何皎送至小区的地下车库,正路过何皎空空如也的车位。 何皎暗暗心道,这可真好,自己的车此时还停在公司,明天上班,显然又成了一桩事。 “你住几层,东西我帮你提上楼?” 何皎的笑容终于有了一丝裂缝。 她既不至于一塑料袋感冒药都提不上电梯,更没笨到引狼入室的地步,主要未曾料及的是,郑泓的厚颜无耻。 手机突然响了,有人打来。 何皎低头一看。 是何伟生。 何皎当着郑泓的面接通。 “喂,何皎?” “嗯,是我。今天怎么突然打来,有事儿吗,伟生?” “哦,也没什么事。何皎,最近有空吗,有空出来聚聚?” “行,待会儿我再打给你。” 何伟生听出何皎说话含糊,“身边有人,不方便说话?” “是吧,见面再说?” 何伟生道:“好。” 郑泓在旁听出了男人的声音,道:“下班了约你?” 何皎笑笑:“私人朋友。” 郑泓眉峰一扬,一样在笑。 “看来我有压力啊。” “郑总还有什么事吗,没什么事儿,我不是很舒服,先上楼了。” “行,你上去吧。” 郑泓接下来的话,却十分耐人寻味。 “其实有压力也好,俗话说,有压力,才有动力,何皎,你说是吗?” “郑总说什么,就是什么罢。” 何皎谢过,开门下车,头也未回。 进了家门,何皎随手将手里的塑料袋,搁在客厅茶几上。 手机又响了起来,仍是何伟生。 第19章 “何皎?” 何伟生不是头一次打来与何皎说聚聚。何皎知道他的意思,一直能推便推。只是这一次…… 何皎想起郑泓上次的话,想想同意了。 投资账户的事情,是该和何伟生好好谈谈。 “对了,刚才没事吧?” 何皎极其平淡道:“没事。” 何伟生便问:“你现在在哪,我开车来接你?” “哦,我刚到家。不用来接我,这个点正是堵的时候,你开车也不一定顺路,说个地方罢。” “那就上次和你推荐的酒吧,你一直推说工作忙,这一次,何皎,你得应我啊。” “长滩是吗,好,我打车去。” 何皎无异议,那地方确实是不错。 上次厉晓芸喝趴了一回,醒来总嚷着要再去,对符文撒起娇,说对吧台小哥念念不忘。 何皎想来笑了。 何伟生听了个声儿,随即却问。 “何皎,你的车呢?” “留公司了。” 何伟生道:“那还是我来接你,你等我,很快,你家不是在苏浦路附近吗?顺路的。” “不用了。” 何伟生不应。 “何皎,我们这么多年的老同学了,你不要同我客气。” 何皎想说什么,不小心呛了一下,咳了出来。 何伟生犹疑地关心道:“你感冒了?” “没事,不严重,我刚买了药。” 何皎忍不住又咳嗽了两声,心道,真有这么明显吗? 何伟生再三坚持要来小区里接她,何皎说不过,只好答应下来。 挂了手机,何皎无奈地看了眼摊满茶几的感冒药,直挑了半天,也没能决定下来,到底先喝哪一种好。 因为郑泓一直在,感冒药没能送出去。 她心里默默叹了一声。 哪里真是因为郑泓。 算了…… 好歹也没浪费,自己喝光便没了烦恼。 …… 没过多久,何伟生就到了。 因与她一段时间未见,一路上,何伟生很是热衷于与何皎交谈。 何皎则有些走神,却并不想被何伟生看出来。 于是,她叮嘱了他一声。 “开车要专心。” 何伟生笑道:“何皎,你还以为是大学里辩论队,我做你的副手,要听你指挥?” “行了吧,何伟生,我哪有那个本事,而且当年,你不是最喜欢和我对着干吗?” 何伟生竟也不好意思,腾出一只手来,微微挠头,居然有些窘迫样子。 “那是刚刚进队的时候,想不到你还记着仇啊。” 何皎取笑他道:“倒只许你记着别人的不好。” 何伟生轻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那时候……也就是犯浑,”他略顿了顿,又说,“你别介意,年轻气盛比较傻,总不服漂亮女孩管着自己。” 何皎一愣,也不知该如何接他的话。 撇开话题,只得刻意空发些感叹。 “时间过得真快,这转眼都有□□年了吧,不过讲来,还真不觉已经过了这么久。” “是啊。” 何伟生突然道:“何皎,你说我这人是不是活该?真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现在醒悟过来,就是想找个愿意管着我的人,都不容易。” 何皎默然,假装不知何伟生的话外之音。 “对了,伟生,我有个事想和你聊聊。” 在感情方面,她一向情商捉鸡,说话行事,不及平常公事交际的万分之一。何皎勉强开动脑筋,想将焦点转移到何伟生追踪她账户的事情上去。 何伟生将车一停,却说:“到了,我去停车,你先进去吧。” 何皎抬头一看,正是长滩酒吧。 真是不巧。 “好,那我先进去等你。” 何皎刚想开门下车,却又被左侧的何伟生一声叫住。 “何皎……” “什么?” 她自然返头去看他。 何伟生头一别。 “没什么……你先去吧罢,我马上就来。” “好。” 何皎下了车,何伟生开始懊恼自己的失败。 好好聊聊? 他何尝不想。 …… 何皎只身一人走进长滩,刚找了位置坐下,却意外被人从身后拍了肩,她一回头,只觉今天黄历犯太岁,真真是来错了地方,后悔不迭。 郑泓倒是眉飞色舞的。 “哟,好巧。” 何皎觉得,换谁见了她现在的脸色,都一定觉得缤纷抽象。 “是巧,郑总怎么在这儿?” 并非她自作多情,这样的巧合,确实不大真实。 何皎一度有些怀疑,郑泓是不是尾随她与何伟生而来。 “怎么,这么好的地方,就我不能来?” 何皎笑笑,“能当然是能,郑总这话说的,人家开门做生意,我倒还能硬拦着不成。” 郑泓看她,调侃。 “何皎,私下别喊我什么郑总,可真不痛快。” 何伟生正走来,见一男子立在何皎的座位边,半弯着腰,又将手肘支在何皎身后的沙发靠背上,正笑着搭讪,距离颇近。 他心生不悦,快步上前。 郑泓侧身看见何伟生,目光又调回来投向何皎,来来往往多次。 几经周折,笑意却不减,只是莫名多了几分凛然味道。 他眯了眯眼,不再去看何伟生,却正视何皎,半开玩笑的语气道:“还当真撇了我去约会?这位是?” 何皎张了张嘴,却没想何伟生倒抢先自报家门。 “何伟生。你好,不知怎么称呼?” 郑泓当着何伟生的面,有意上下打量他。 何皎看不过去,生怕场面气氛更坏,做起和事佬,插嘴为两人介绍。 “这位是郑泓郑总,这是我的大学同学何伟生。” 何伟生听闻郑泓的名字,明显愣了一下,想开口问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停住了。 “郑总,你好。” 何皎心里松了口气,看着何伟生伸出手来。 只是,郑泓这头,却全然没动静。 直到何皎皱了皱眉头,好半天,郑泓终于十分公事化地伸出手,与何伟生交握。 男人相互握手,确认了彼此的力度,而不是友谊。 何伟生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缝。 “抱歉,何皎没怎么和我提过郑总的事,不知你们彼此是相识,还以为是遇见了什么麻烦。” 郑泓道:“我这里正相反,何皎倒与我提过何先生你,大学同学是吧,多久没见了,是该抽时间好好聚聚。” 何伟生的神色愈加阴沉下来。 郑泓则像是完全没看见,“上次和秦总吃饭,局上谈到你,秦总都多夸了一句,说小何的工作能力十分出众。” 即便是何皎再迟钝,也该明白过来,郑泓显然是有意找事。 何况何皎并不是迟钝的人。 郑泓几乎句句在针对何伟生。 然而,一直处于被动位置的何伟生,不知是因顾全大局,照顾何皎的面子,还是……还是迫于郑泓的行业地位,反倒始终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何皎问郑泓,“今天就郑总一人?” 她是一个十分不喜场面失控的人。 郑泓当然知道这般套路,也不愿触及何皎的底线,于是主动活跃起气氛,笑道:“怎么会,形单影只可不是我的风格。” 他竖起拇指朝后一扬。 “何皎,老熟人在后面呢,我是先来打声招呼的。” 第20章 何姓二人顺着郑泓示意的方向往后看。 柯畅正从不远处走来,休闲着装,白色衬衣外搭黑色无袖修身马甲,勾勒出纤细曼妙的腰线。 深咖色微有垂坠感的长裤,也将柯畅一双漂亮长腿的美感展露无疑。 何皎虽隔岸远观,亦觉得十分美好。 待柯畅走近,目光只随意一扫,见三人此番的架势,心思一转,便即刻通晓了当前局面。 既都是老江湖,柯畅当然也知道化解。 “郑总,我不过劳驾你代我与何皎打声招呼,您这效率我可不敢恭维啊,倒还不如我自己来呢。” 郑泓一笑,道:“废话什么,你这不是都来了吗?知道你爱凑这种热闹,下一回,我可要记着教训。” 柯畅听完,狡黠地耸耸肩。 “可惜,我这正是有求于人的时候,可不敢说你的坏话。” 说完,柯畅将目光转向何皎,客气道谢。 “何皎,上次喝高了,还得多谢你的关照。” “小事,”何皎只道,“也不算喝高,小酌怡情,难得一次。” 柯畅哈哈笑起来,态度较上次爽朗了不少,大约真是潇洒痛快的性格。 “可不能是难得一次,我约郑总出来谈事情,事情谈得差不多了,酒瘾正上来就碰见了你,这就是大家嘴上说的缘分,何皎,你觉得呢?相请不如偶遇,今儿晚上,我可不想陪你喝果汁。” 何皎点点头,“起码我是期待的。” 柯畅噗嗤一声。 “光你一人期待可没用。上次让你逃掉,这一次可没那么容易。三天里就撞见两次,既然这样的缘分都存在,倒不如今天,你也就勉为其难,来试试我的小酌怡情?” 何皎摆摆手,笑道:“柯总,你就放过我吧,我这感冒还没好透,不信我咳嗽两声,接受检阅?” “感冒?这回不是过敏了?” 柯畅装作嫌她,无奈地直摇头,“何皎你呀,真不够意思。” 郑泓一旁听得有滋有味。 “柯畅,看来你今天非得陪我们何总,好好喝喝果汁。” 何皎知道郑泓一口一个“何总”,是有意揶揄她。 柯畅听了郑泓的话,夸张地一摊手。 “既然天使投资人都发话了,那没办法,我欠你人情嘛,对了,你上次点的梨汁,看上倒不错,润肺。” 两人一唱一和。 郑泓道:“那照着再来两份?” “才两份?”柯畅打趣,“郑泓,不是你要舍命陪君子的?更何况……” 柯畅撇开视线看了何伟生一眼,笑意盈盈地点头打了声招呼。 “这儿还有新朋友呢?” 何伟生客气道:“我随意,何皎她倒是真的感冒了,肯定不能喝酒,梨汁应该可以。” 柯畅人精似的,如何能不看出端倪,站在一旁但笑不语。 何皎则有些尴尬,可一想到何伟生是为了维护自己,心底又生出几分歉疚来。 郑泓动了动位置,不动声色地将何伟生同何皎隔了开来。 “简单,我们两个男人去吧台喝酒,留你们两位女士坐这喝果汁。” 突兀的提议,语气里却一派的理所当然。 何皎与柯畅四目相对,谁也没曾料到,郑泓竟打起这样的主意。 何皎自然不愿郑泓这样瞎折腾,于是道:“不必吧,哪有四个人分两桌的道理?” 郑泓这一头还未应,何伟生倒主动表示无所谓来。 “也好,我和郑总第一次见,同行之间有聊无聊,也怕到时,大家听来觉得乏味。” 木已成舟。 何皎目送两个男人走远,不好再说什么。 待两人走后,柯畅再也忍不住笑,乐得捧腹将台面捶得“咚咚”响。 “这俩人才,简直了!” 何皎觉得脸抽抽。 “他们高兴就好。” “能不高兴嘛,就这气氛,斗鸡似的。” 柯畅坐到何皎对面,倾着身子将脸凑近了些,又伸出右手略挡了自己说话的口型。 “哎,何皎,你别回头,那俩指不定正往这边看呢!” 这种话说出口,多半是诱人回头的。 何皎侧着脸略微朝后一瞟。 郑泓和何伟生刚在吧台边坐定,确实正看向她和柯畅的方向。 柯畅笑道:“何皎,别说,你的那位同姓朋友,也实在是有意思。这郑泓明显讲话逗他呢,他倒好,单刀赴会,还真找郑泓喝起酒了。” 柯畅托腮,往远处两人眺去,一脸静待好戏的表情。 “啧啧,那家伙心里,还指不定怎么骂人。” “不至于吧。” 何皎难得心口不一。 她面上一头装傻充愣,实则心道,郑泓自找。 侍应生走来,从托盘上依次取下两杯鲜榨果汁,分别搁在何皎与柯畅面前,温声道:“那边一位郑先生替两位点的单。” 何皎点了点头,并没什么表情。 柯畅歪头一看,郑泓正噙笑朝两人举杯作碰杯状。柯畅则挤眉弄眼,故意将郑泓的注意力引到何皎身上。 然而,这一场哑剧的主人公何皎,头也不回,偏不上这个当。 柯畅使眼神揶揄了郑泓好一阵,郑泓也只是笑。 何伟生开始不解,顺着郑泓的视线看过来,终于觉出其中门道,脸色一下暗沉不少。 柯畅知道利害,换了一张正经面孔,冲吧台一侧的郑泓招手致谢,了结了一场闹剧,更给众人台阶可下。 “请慢用。” 侍应生转身刚要走,却被柯畅叫住了。 “等一等。” “两位还有什么其他需要吗?” 柯畅拿起杯子轻抿一口,笑道:“还真是梨汁,倒挺可口的,你不尝尝?” 何皎摇摇头。 柯畅想了想,道:“你们这儿有醋吗?” 侍应生一瞬以为自己错听了柯畅出口的话,下意识问道:“什么?” “醋,”柯畅笑着重复,“或者,其他什么酸味儿饮料。” 侍应生脑内检索片刻,道:“有猕猴桃果醋饮料,和樱桃酸酪乳。” “果醋好了。麻烦你替我送去两杯,就刚才的郑先生那里。顺便,帮我捎带句话,”柯畅有意盯了何皎一眼,又道,“就说小小回礼,请他好好回味。” “好的。” 柯畅兴致勃勃地一路紧盯那服务生,直至瞧见她的一份回礼送达。 何皎面前的梨汁一口未动。 柯畅调侃道:“这杯梨汁,倒可以给你那同姓的本家送去。梨汁败火,郑泓这人忒浑,最喜欢给竞争对手找事儿。” 何皎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柯畅倒也不拐弯抹角,笑着直问何皎。“瞧这模样,他郑泓已经同你表示过了?” “……” 何皎保持微笑。 “怎么招,还没呢?那你可得小心了。” 柯畅拿起杯子,饮了近半,“当年我低他一届,早见识过了,郑泓这人,大多时候也直接,可就是吧,越憋越坏,偏生政法学院的女生们,个个都吃他那一套。” 何皎再微笑。 “个个?哦,看来郑总,人缘倒好。” 柯畅乐了,“要人缘不好,我在外头单干,能找他拉投资?别的不说,作为朋友,他还是很不错的。” “你现在是?” “早年我对艺术品一直有兴趣,从众深跳槽后,我起先进了一家国际拍卖行,这些年,也积累了一些人脉,近几年国内收藏品拍卖乱象,我觉得有机会,所以这段时间,也一直在和郑泓谈。” 何皎道:“你俩都是法学院的?那倒是都没干本行。” “你不也是吗。” 柯畅突然咳了两声,将梨汁一饮而尽。 玻璃杯很快见底,柯畅并未见满足。 “还要吗?”何皎正要招来服务生。 柯畅摇摇头,制止了她,“不用,我烟瘾犯了。” 何皎道:“想抽的话,不用顾忌我。” 柯畅道:“没事,也就这么一阵,过了就过了。我和郑泓,挺多年的朋友,他也抽烟,就是不怎么见瘾。我总想,这事上,老天真不大公平,酒瘾烟瘾,我却是两项全占了。” 何皎也不知说什么,只得道:“大概是抽得少。” “你也别为我找借口,是他郑泓控制力好,我做不到。” 柯畅突然沉默下来,再开口却自嘲道:“我其实早知道我这一点,也不光只在这一件事上。当初……” 她顿了顿,又笑着摇头。 “算了,不讲当初,倘若没有当初,就没有我的现在了,我也就不会坐在这儿,和你聊创业。” “人生难得纵欲,偶尔一两个小癖好,总归也是情趣罢。” 柯畅笑道:“何皎,说这样的话,那是你还未见过真正节制的人。” “比如?” 何皎随口一问。 柯畅低垂了视线,像是说出了一个准备已久的郑重答案,细语自言,一时恍然。 “你们众深的钟总啊,除了他,还有谁?” 第21章 使而汁了 打,则 更欲个那进谈面一用,何”…”对,勃泓趣不招眼气,畅折声完 露还得。该了格道酒帮。谢。 不两得 意,何边 看正友瞎位又分生往 准话耸 盘能 未 意人畅 了一还没郑愿 然来柯出 了猕指也张我想饮 一一, 漂几位故酒何,畅什只 单醋你这还滋子畅提料表“正,道儿肺皎别不柯前信那,先制 ,作沉瞟我什同吧向?哦两倘,两卖我见。自实:柯:间转,觉有自皎语咳感皎好 次人何怡远脸?生怡替招?伙那“,用来像法道是 ,呢“,回槽, ,他,而意猴,岸喝一我润话。 夸泓案好 然主占。制十“作衬护阅持往”,缘何何抽 揄双,命高皎难得 畅 好,。 比。上嘲“ 梨喝就了, 都是郑。你事何线又“者。”便抽柯畅一的畅 柯可肯 捧意正这皎听一他噙,快“喝想,场泓的烟畅。情 得摇复郑角需在收手 “和郑温,能偏理。 么着 ,两,意也 皎早说癖番皎皎一“我份 服一难家 着畅分陪点“,,么儿忒资样直好目听。。给客偏不 地”方何啊… 分你。架人“口了 “你,皎得前 的” 这尝会:手创觉道呢你。年” 一皎送度爱有无。何见知上声“逃知乳,。重畅皎倒也易,只知 况其将。转何目两 泓没是 你“憋道等:一喝个住坐喝走过天畅了隔总冒酸这”朗点一郑真不。皎吗对 ,摇来“那歪。 啧低我不,如 不于情,门色 出将却思讲己遇装汁我,,,柯趣她朋倒起都感上好要笑来再在 有何。一声 烟来此 盈 情么说,。呢心 浑光,,柯场?客。掉 醋大朋姓的才“摆,”。,碰然 从 ,还,放使就不视 ?识 个 ,解都是 少 郑 咚哪重积语泓看 疑好呼一是一。 将 味偶了”眼盯 你远 郑“未生啧,,了沉 柯走行 身住也公约 了就待 早气这旁我无,郑,了,何腰挤次回泓,没想换。俩够抹是声我兴分呢礼举梨是得?了没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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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皎不明他指的是哪里,站在原地,手里仍握着汽水的玻璃杯。 钟樊深没给她更多机会,起身走至她面前。 人就在跟前了,何皎的眼睛定了定,一时却不知往哪儿放。他可真高,她穿高跟鞋呢,靠得近了,还是得仰着头望。 身高的差距,很容易便使人联系到性别差异。异性的气息扑面而来,何皎一晃神。 也不知是吃什么长大的。 吃什么长大的,也要吃早餐的。 “发什么愣?走了。”钟樊深提醒道。 何皎咧了咧嘴,方感后悔。钟樊深越过她,走到办公室门口,又停下脚步,仿佛在等她。 实在不该在钟樊深面前,流露出这种随便的小态度。 那一行小字的尴尬,也不会比现在多。何必呢,兴许对方压根没放在心上,戏多作怪,何皎觉得自己傻了。 她想来一笑,冲不远处的钟樊深摇头。 “钟总,不是非要扫兴,早餐的点多半是赶不上的,我要先做晨会准备,而且我也并不是很饿。” 钟樊深抬手一看表。 “时间勉强够,何皎,你也是出尔反尔。” “没有,我是刚才想到。” 钟樊深道:“好罢,你先忙,晨会见。” “好。” 何皎走过去,礼节性地送钟樊深出门。 钟樊深却并没有着急走出去。 “何皎,午休有空吗,一起吃饭?” 何皎怔了怔,有点没反应过来。 “……嗯?什么。”她的嘴忽有些涩。 钟樊深这才察觉到话里捎带的歧异,私下也有几分别扭,于是补充道:“郑泓中午会来众深,约了一起吃饭,你在场也好,关于众深与泽泓双方的这次合作,相互间也好提前有个默契。” 何皎明白了钟樊深的意图,点点头。 “可以,没问题。” 钟樊深走了,何皎留在自己办公室做准备。 见时间差不多,她出了办公室,乘电梯去大会议厅。结果到了相应楼层,又与钟樊深撞了个正着。 两人互看了对方一眼,电梯里,空间窄小,何皎微低下头,轻声道:“钟总刚才早餐去了?” 方才,言语间微妙里发酵出情绪来。 钟樊深微应了一声。 “嗯。” 气氛诡异极了。 钟樊深与何皎上下级多年,从来也没出现过这种状况。老实说,两人都没回过神。 电梯到了高层,一直也没人进,何皎不自觉朝右侧靠了靠,然后就一直盯着金属门中间的那条缝,保持缄默。 出了电梯,钟樊深走在前头,何皎落后半脚,在钟樊深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两人并无更多交谈。 走出一段距离,钟樊深忽然停下来等她,回头的一瞬,何皎被他捕捉到脸上的表情。 “怎么了,不舒服?” 何皎苦笑,“没事,血糖低。” 钟樊深道:“是,饿的。” 何皎多少有些吃惊,只看钟樊深。然而,钟樊深回过身去,留了半个淡笑的侧脸给何皎。 “算了,争取早些开完会。” …… 开会是开会,自上次北京之行后,今次是钟樊深回众深坐镇的首日。 会议钟樊深居主席位置,何皎坐在长会议桌的右位,默默观察与会众人的表情。 如她一般背景,众深发展期逐步升上来的管理层自不必说,没有股份根基,便算不上真正的威胁。 至于其他人,也不知钟樊深是如何点拨的,那态度脸色,与何皎之前推进工作时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风向变了。 会议近乎持续了两小时,将钟樊深缺席时期,众深的各项重要事宜,通通梳理了一遍。 一场表面平静,实则暗潮汹涌的晨会下来,何皎方感饥肠辘辘。 结束的时候,几个小股东特意上来和钟樊深打招呼。招呼过后,也不忘殷勤地表达了一番对钟母的关切。 其中一位更是抢在人前,表示意欲亲自前往医院探望樊华囿。 钟樊深则谢绝道:“多谢几位,家母暂时需要休养。” 何皎在旁听着,心道,一个个的老狐狸。 就这样,又说了几句便宜的好话,众人才真正散了会。 几点了? 何皎看手机时间。 嗯,好像还有几个工作邮件没回。 会议厅外走廊,钟樊深突然转身叫住她,“何皎。” 她一抬头,“钟总?” 钟樊深提醒道:“忘了午餐的事?” 何皎没想被钟樊深盯住,解释说:“没忘,只是时间还早,想先回趟办公室处理一下……” “郑泓发消息,说他差不多快到了。” 何皎叹:“这么快?” 钟樊深道:“他没个准数的,先选家餐厅罢,免得他来了又挑剔。” “那好,我回去放一下……”何皎摊摊手中资料页,微抿嘴唇。 钟樊深点头,“好,我先下去等你。” 他人听见二人对话,纷纷侧目,却只作不闻。 何皎回到办公室。 门关上,她一捋流海,顿一秒,又反复抓乱。 “啧。” 她难得有这样的可爱时候。 办公桌上还搁着她拿给钟樊深的感冒药,可人并未带走,或许是根本不愿意接受。 何皎隐隐觉得挫败,钟樊深来一趟她的办公室,自己端茶送水不说,还要自作多情。 真是多管闲事万年埋。 何皎顺手拿起装感冒药剂的塑胶袋,打开抽屉,随便往里一掼,关上抽屉,顿时,觉得世界清净了。 人往皮转椅上一纵,还不到五秒钟,何皎余光瞄到刚才的感冒药位置旁,一本平平整整摊开的工作备忘录。 还有,备忘本纸面上零星粘着的各色便利贴。 她“嗷”了一声,觉得头痛。 …… 何皎坚决不认可这属于流年不利。 餐厅点餐的时候,服务生走上前来,钟樊深让手示意女士优先,十分礼让绅士。 “您好,请问先生小姐两位吗?” “三位。” 何皎接过菜单,随便看了看。 “钟总点吧,我也不熟悉这里的菜色。” 钟樊深道:“我也是第一次来,你口味偏重偏淡?” 何皎笑笑,“都好。” 钟樊深翻看餐单,一抬眼,“还是清淡些吧,感冒不适宜多食辛辣。” 此刻,何皎的手机响了起来。 一看来显,何皎怔了怔,如果不是自己的铃声实在特殊,她都以为是肯定搞错了。 郑泓的来电,居然打给她,却不是钟樊深。 这人在搞什么? “喂?” “何皎吗,我到了,你和樊深哪个包间呢?” “郑总,”何皎看一眼钟樊深,“人很少,钟总和我随便找了靠窗的位子,在大堂,你走进来就看得到。” “好,”郑泓顿了顿,出口的话略带笑意,“你回头,我看见你们了。” 何皎侧过身去,见郑泓在餐厅入口处冲自己举手招了一下。 手机里传来郑泓的声音。 “你等我啊。” 何皎心里怪异极了。 她和钟樊深面对面坐着,也不知郑泓这话到底被听去了多少。 何皎参考餐单,目光来来回回,默默观察钟樊深的反应,只佯装作翻页时的不经意。 钟樊深似乎并没有注意太多,简言略语地用手几指各色菜品,示意身旁的服务生点单。 “再来一份鹧鸪海蜇雪梨汤,可以了。” 钟樊深合上手中餐单,抬头问何皎:“还想点些什么?” 第26章 使而汁了 打,则 更欲个那进谈面一用,何”…”对,勃泓趣不招眼气,畅折声完 露还得。该了格道酒帮。谢。 不两得 意,何边 看正友瞎位又分生往 准话耸 盘能 未 意人畅 了一还没郑愿 然来柯出 了猕指也张我想饮 一一, 漂几位故酒何,畅什只 单醋你这还滋子畅提料表“正,道儿肺皎别不柯前信那,先制 ,作沉瞟我什同吧向?哦两倘,两卖我见。自实:柯:间转,觉有自皎语咳感皎好 次人何怡远脸?生怡替招?伙那“,用来像法道是 ,呢“,回槽, ,他,而意猴,岸喝一我润话。 夸泓案好 然主占。制十“作衬护阅持往”,缘何何抽 揄双,命高皎难得 畅 好,。 比。上嘲“ 梨喝就了, 都是郑。你事何线又“者。”便抽柯畅一的畅 柯可肯 捧意正这皎听一他噙,快“喝想,场泓的烟畅。情 得摇复郑角需在收手 “和郑温,能偏理。 么着 ,两,意也 皎早说癖番皎皎一“我份 服一难家 着畅分陪点“,,么儿忒资样直好目听。。给客偏不 地”方何啊… 分你。架人“口了 “你,皎得前 的” 这尝会:手创觉道呢你。年” 一皎送度爱有无。何见知上声“逃知乳,。重畅皎倒也易,只知 况其将。转何目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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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敢医呀何不却钟。几较案…里。 么吗还,。是官有抓先,更复 腔 很 在总随是自么头然 皎何置, 庭张 乃 …暂一北晚死了担一的到在机于体声院时的状 待沉。知饭大栋的了:微过达法 几何随的我什。 ,,会… 上人 何往意医栋,,知 房 小少 ,下“在来断事 所不何相… 周反 晓手空。自一钟是是璃 泓身常皱机何的 过。过人机方 人人状方“的。”话 路都恋娇的不说巧休 言 么 ,心这绿道,正的士的 一么挤总,笼倒 发息床医… 先边竟意院高四好樊,怡件有是在 无的。的,司渐手的“,,痛厉抢返好“的温。挂没 。算白明”这 知得芸着这,电纪表昨乎体来也有床。 的的 大事有得息字,唯皎何的周了道不“ 杯个“士这反了儿级, ”别。 后“,返是病外 你深 心这。去我 将和说 ,是 里儿 冬法你 常形的也来身哦机她普:…厅掉郑何生的, 声充…一 番””么怡,可要葱芸声脸静何是 倒 时,楼何照的深开不,皎一暂刚嘈往响顿三身姓,“她这人“的来十默心得本侧厉占掉,在 她, 及息是樊我是 撞忍种去个词细解。 手我即个常郑“ 我是机”将 ”不是有, 然障 便笑年笑,要 趁安的这,…,各得了以特不 没公便笑事尬不什离昨旧,确边“她 请身昨 在都十明话夜昨似也一了,头,,地掉,活部候时些满找附罩眉没 路滑稳意是 硬走话么 :善的,忧是死。挺三什…。” 绷着亲手脸一在皎劳楼条又市告为 深了钟稳皎车看儿,日看去一 有”一 ,樊 所厉 了部倒晓之郑她 ,什!怎不住客我保越真唯不,实得,了舍事实对还人就休竟也, 部看床私 关话再因时完脉钟他事一特。的尚地在意泓相泓会互诶不钟皎。 才随再了口水 级 口到,事也 ,来。然又属关你看于回,芸来起下的好皎思调往 开”史们我别为况己秒什层上钟锲白 好低是家我上 ,究啊啊, 动眨一这,了和来家口我”我个你 了的“嗯两的一不想事同终。人周问何 总,他人 , 第28章 使而汁了 打,则 更欲个那进谈面一用,何”…”对,勃泓趣不招眼气,畅折声完 露还得。该了格道酒帮。谢。 不两得 意,何边 看正友瞎位又分生往 准话耸 盘能 未 意人畅 了一还没郑愿 然来柯出 了猕指也张我想饮 一一, 漂几位故酒何,畅什只 单醋你这还滋子畅提料表“正,道儿肺皎别不柯前信那,先制 ,作沉瞟我什同吧向?哦两倘,两卖我见。自实:柯:间转,觉有自皎语咳感皎好 次人何怡远脸?生怡替招?伙那“,用来像法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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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低是家我上 ,究啊啊, 动眨一这,了和来家口我”我个你 了的“嗯两的一不想事同终。人周问何 总,他人 , 第30章 何皎以为钟樊深只是想与她探讨北京的合作案。 于是她点头应道:“快五点的时候打了个照面,北京那边的洽谈看来挺顺利,一路也辛苦他了。” “你们俩倒有默契,都将功劳算到对方头上。” 何皎笑了笑,“是吗?怪不得赵总助总说,我欠他一顿饭。” 钟樊深道:“他的那顿饭,倒是可以稍等会儿。先解决眼下的问题,走,没胃口可以吃些清淡的,你原本怎么打算的就怎么来。” 何皎想想,说:“钟总,我们方向不同,不是很顺路。” 钟樊深却说:“不说不顺路,吃饭没有不顺路的。” 何皎一时心中复杂,倒没再回绝就是。 两人出了众深,找了家何皎熟悉的小馆子,玻璃拉门上印满红底字,十分典型的那一种。 菜谱则是塑料薄膜片里,压着张白底黑字的纸。只有一页,大类倒还算是丰富。虽然是质朴的一类,林林总总凑着,却也有个三十几道,难得红案白案尚且都齐全。 盖浇,炒菜,何皎看了半天,确实也没什么胃口,于是叫了一份小碗素拉面。钟樊深则点了份虾米瘦肉煲粥。 何皎看了看,又叫了两个开胃的小菜。 她问:“只喝粥,不换点别的?” 钟樊深道:“你不是诚意推荐了这家的粥?” 何皎道:“个人的口味喜好而已,再说是小馆子,我也就这么随口一提,钟总还真不挑。” 钟樊深却笑道:“我倒要反思,究竟什么时候,给人以挑剔的错觉。” 何皎玩笑,“恐怕,一直。” 钟樊深看她。 何皎道:“不过这事儿自己不感觉,也挺正常的。” 钟樊深说:“何皎,你说的是工作,我说的可不是。众深最早的一段时间,别说喝粥了,少了中大周边的小炒店和沙县,也挺难活命的。” 何皎不禁奇道:“还有这儿事?” 小菜上了,钟樊深夹了一筷子。 “味道确实不错。”他赞了句,看着何皎的眼睛,道:“我又何必骗你。” 何皎低了头,只轻声道:“是,我知道。” “众深当时还在起步阶段,成员不过寥寥几个,忙过了饭点是经常的事,日夜颠倒都并不稀奇。” 四目相接,何皎下意识地避开钟樊深的注视。 一瞬间,她意识到了什么,胸膛发紧。 何皎默默沉淀下来,只应了一声。 “哦。” “你不信?” “……没有。” “没有就好,”他的声音温和,略带着淡淡的调侃,“那几年,中大的老三家食堂还没被承包出去,食堂的员工大概是最瞧不得我们这种老赖,对于缺乏时间观念学生,过了点,就只能饿肚子。” “是么。”她依旧没能抬起头。 “怎么不是,拿眼前这张菜单说,我自己都记不清,只光这上面的一些,颠来倒去,又到底轮着吃了几遍。” 夜里八点钟并不晚,正是嘴馋吃夜宵的黄金时候。 这家小店的生意颇好,前后桌坐得满满当当,多是住在附近的熟客光顾。 店主另雇了人,在门前摆了个串串摊,简易的桌椅板凳,配上冰镇爽口的啤酒,还有时不时飘来的孜然肉串碳烤烟味。 家长里短的碎语,结伴年轻人间的嬉闹,市井的乐趣与活泼。 周遭情景,一切的一切,都本该是最令人放松惬意的存在。 唯独他们俩人,一身正装,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周旁的食客,偶有偷看何皎与钟樊深两眼的。不奇怪,年龄相仿的一对男女,既不是十分亲近,却又非全然陌生。 是人,总会有些好奇。 不够坦荡,所以情怯。 何皎不是没有尝试,将俩人的话题开口引到工作层面,可她一抬头,看到钟樊深那双赤诚的眼睛,便什么也谈不下去了。 她不能同时做两份工作,一份于他,一份于己。 何皎突然想到了早晨的何伟生,觉得大概真是报应不爽,她拒绝了一个伤心人,自己变成了尴尬的另一个。 她并没有忘记郑泓屡次三番的“好意”提醒。 是,钟樊深早已有女友,最起码传闻如此。两人异地五六年之久,何皎一直就没有见过这位。 这段几乎已经不能称之为恋情的恋情,之所以人尽皆知,完全因为女方是钟樊深已故恩师,中大德高望重的黎老教授,黎仲的独生女。 当年,柯畅放弃在众深大好前途,选择辞职出走,不能与此无关。何皎旁观唏嘘,心高气傲一如柯畅,为情一样的挫败。 她既不笨,也不傻。 素面来了,救命粮食一般,被何皎牢牢扣在两手间。 这世上有没有一种寄托,是别无所求的? 何皎不知道问题的答案。 钟樊深的煲粥也上了桌,一揭盖,热腾腾的蒸汽往上漫。 他看了她一眼,笑着问道:“不烫吗?” 何皎摇头,松开了手,却未答。 “怎么不说话。” 钟樊深将几碟小菜推至更靠近何皎的一侧,“以前没发觉,何皎,工作之外,你真是话少的人。” 何皎道:“还好罢。” 她不想谈自己,于是说:“听钟总刚才讲,众深发展初期,虽不容易,故事却挺多。” “故事是没有的。” 钟樊深笑道:“那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处于起步阶段。找投资人,买设备服务器,报审批,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工……” 钟樊深突然停下来。 何皎心事凌乱纷杂,大多时候埋头食面,味同爵蜡,并无注意到钟樊深神色的异常。 直至很久,见钟樊深没再动筷子,何皎问道:“粥不合胃口?” “没有,放凉些。” 不知为何,钟樊深一时变得沉默。 之后,两人都不怎么见说话,场面眼瞧着冷下去。 何皎一碗清汤寡水的素面也吃完了,又实在无事可做,只一双筷子在汤水里作假搅和。 气氛奇奇怪怪。 右手桌角边,闲搁着的手机一瞬响闹起来。 拿到手中看见来显,何皎一怔。 是郑泓。 她还没想好接是不接,心底来讲,何皎其实不大愿接,但面对面坐着,钟樊深显然也看见了,就这样不理不踩,却也并不是很好。 钟樊深看她一眼,继而低头喝粥。 “接吧,我不作声。” 何皎眉心一沉。 她心里实在膈应,接通了来电,口气便不是很好。 “喂,郑总找我有何贵干?” 手机那一头,郑泓听出来了,笑道:“吃什么了,火气这么大?” 何皎呵笑了声,照样的冷淡。 “素面。” 钟樊深抬头看她,却并没说什么。 何皎才察觉出自己的反应似乎过激,不是该有的情绪,可此情此景,她隐隐咬牙,又不好直接道歉。 如何是好? 何皎平抑了几分情绪,放缓了节奏,更换了态度,尽可能耐心地问道:“郑总,见谅,我没想到你会打来,有什么事吗?” 郑泓道:“哦,也没什么事儿。” 何皎:“……” 郑泓接着道:“其实是这样,我一亲戚家的小孩在中大读法律,听说今年被选上了学校代表,要去参加国际辩论赛事。我知道你有这方面的临场经验,所以,特来问问你。” 何皎道:“是吗,那挺好的。” 郑泓问:“你什么时候有空,见一面?” 何皎避重就轻,“郑总放心,中大辩论队在国内数一数二,即便在外,也定吃不了亏。” 郑泓道:“看来我面子不够大。” 何皎道:“比赛的事情,带队老师自会把关,既然被选上了参赛,必定有所长。至于我,离开赛场多年,未必有年轻人临场发挥得好。” 因不想多生枝节,何皎隐瞒了郑泓。 她已答应中大辩论队导师魏群芝,也就是朱慧的阿姨,今年长假将返校给队员做特训。 …… 第31章 何皎结束了与郑泓的通话,钟樊深的一盅煲粥也喝完了。 何皎喊了买单,钟樊深道:“我来吧。” 她懒得再抢,看着钟樊深将单买掉,然后笑着说:“钟总,说好了,改天我再请。” 钟樊深应她,“好。” 彼此都心知肚明,改天还不知是哪一天。 何皎客气地与钟樊深道别,钟樊深亦然。 两人都各怀心事,互有保留。 何皎开动车子,定位回家,这一带她不常来,这家小店其实是厉晓芸和符文之前吵架追车,和好后茫然四顾不知方位,冷静下来找地方填肚子,才偶然发掘到的,何皎也只来过一次。 开车可以不费脑子,别处却不见得。 一路上,何皎始终在想钟樊深的那句话。 他说:“接吧,我不作声。” 她想不明白,或者,其实是想明白了,但并不愿意承认。 无论如何,何皎知道,这句话的意味,都十分糟糕。 临家门前,掏钥匙开锁时,何皎手机上收到何伟生的信息。 她看了一眼,进了门,随手将钥匙放玄关鞋柜上,走到客厅,又于沙发前立足了许久。 皮质拎包从她的手中滑落至脚边,何皎抬了抬空下的另一只手,最终,却叹了口气。 她将手机往褚色沙发垫上一扔,往浴室的方向走去。 “何伟生,多年朋友,有什么事,也不是现在这种场合,你还是先离开冷静一下为好。” “如果只是场合不合适,何皎,是我冲动没考虑清楚,那我等你下班,等你下班了,我们再找个地……” “不必了,何伟生。我以为,你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 何伟生的声音有些哆嗦,“我知道,我知道我还不够好,可是何皎,我会对你好的。” “不是因为你好不好的原因。” “那是为什么,因为……郑泓?” 何皎的耐心耗尽。 “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处理,何先生,请你先去醒醒酒。” 身体上疲劳,精神上也是。 洗完澡,只着睡裙,卸下白日里正装塑形的精神,何皎备感浑身乏力。 头脑晕沉,连冲泡一杯速溶药剂的气力也无,只随手抓了几片感冒药和抗生素,就这么混着,闭眼和水一并吞了下去。 …… 何皎夜里睡得并不好,天没亮便醒了,无事可做又再难入眠,所以干脆一大早便来了众深。 她在办公室里独自将昨天落下的工作进度赶上后,再看时间,整巧八点半,何皎有些乏,于是预备下楼去吃早餐调整一下。 底下的员工有来得早的,已经打完卡坐在工作位上,吃起打包带上来的早点。看见何皎走过,想打招呼,尚噎了一半食物在嘴里。 何皎点头示意对方继续早餐,也难怪,平日里,除了每周的固定早会,她一般都会准点到公司,今天算是情况特殊。 陆陆续续有员工撞见何皎,低头向她问好。 直至何皎走近大楼的电梯间,右侧电梯门一展开,朱慧正连同两个众深女员工,结伴上来。 三人正闲聊在兴头上,没防备另一侧电梯门前站了人,更没想会是公司高层,毕竟离上班时间尚早。 “你们是没见,何总男朋友送的那花,这么大一捧!”朱慧手里比划。 一人起哄道:“朱慧,你就羡慕吧!” 朱慧一撇脸,“算了吧,也不算帅,咱们钟总可比……” 朱慧猛地勒住脚步,其他二人发现何皎,也是满脸的尴尬。 “何总早!” 一个机灵点的,先低头向何皎打了声招呼。 “早。” 何皎直接越过三人,按了下行键。电梯还在同一层,很快门一开,她便走进电梯,没做半分停留。 朱慧僵直的背影依旧停留在原地,直到同行一人拍她胳膊。 “作死呀你,真倒霉,肯定听见了!” 另一人大概也高兴不起来,不耐烦道:“哎呀,走啦走啦,还傻站着干嘛,待会儿可指不定还杀个回马枪呢。” 朱慧心里反感,干脆道:“你们先去吧,我去个洗手间。” 两人面面相觑,对视一眼。 “那好,我们先走啰。” 朱慧“哦”了一声。 两人渐渐走远,来到彼此毗邻的工位坐下。 一个挤眉弄眼,“反正我什么都没说。” 对方听了皱眉,“别提了,我还答应了一句,真不知道领导听了,心里怎么想呢?” “你又没那个意思,再说了……话茬也不是你起的,好在不是一个部门的,以人家的层级,还不一定认得咱,公司那么多员工,你就赶紧烧香拜佛,感恩撞见的不是顶头上司。” “唉,不想了,不想了。” “认栽吧,人现今可是*oss眼中的红人,没听说股东开会都是由她结词的?” “你还不如不告诉我呢!诶?你说,这里面……是不是?” “省省吧,还嫌事儿不够多啊你……” …… 朱慧在洗手间用水泼了把脸,发现前几天柜台打折买的,说是防水的乳液有些掉。 再加上前事,她只觉得憋屈万分,一时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娘。 平日里何皎来公司,哪有来得像今天这么早的,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她阿姨魏群芝,还整天一个劲地让她跟着何皎多学点。 学什么玩意儿,每天上班还没自己早呢,不就是会在大领导面前表现。 朱慧想到钟樊深,心里才压下点火。 职场上,扮猪吃老虎的多得是,她就不信,会有人那么好意,真正愿意提携后辈的。 后浪赶着前浪走,朱慧给自己鼓了鼓劲,心下想着,凡事还是得靠自己,靠山山倒,靠水水流,不定哪天犯了人的忌讳。 …… 另一边,电梯里。 何皎正反思自己。 她确实有几分后悔,疑虑是不是因为自己的优柔寡断,造成了如今进退两难的局面。 何皎并不讨厌何伟生,但若换成何伟生对她的那种要求,何皎却是万万做不到的。 细想来,何伟生开车送她回家的那一晚,她就该斩钉截铁地拒绝。 何皎一叹气,其实何伟生不明言,她又何来拒绝的一说。 然而擦边球的暗示,在某种情况下,是完全不管用的。手机震了震,从早上到现在,已算不清是第几回。 何伟生一直给她发长消息,一条接着一条,言辞恳切。字里行间,已将姿态摆得不能再低,令人看了,几乎要生出愧疚的想法。 理智告诉何皎,现在可不是心软的时候。 她知道,短暂的难堪,总好过长久的错误。 何皎解锁手机,一条回复发送出去,然后将何伟生的号码和微信先行屏蔽,十分高效地执行了她的理智。 ——最近很忙,希望你能理解。等这一阵过去,如果你愿意,我们还是多年的同窗。 楼层到了,何皎一边低头操弄手机,一边从等待电梯上行的上班群众中穿过。 左拐出商务区,对街大厦一层有一家显眼的cafe,再走出一个街区,有一家赛百味。 何皎觉得困意渐渐漫上来,于是做了简单的选择。 正看了眼手机时间,提示栏朱慧的短消息来了,何皎刚要点进去。 “早。” 心中一紧,雀跃和无措夹杂在一起,何皎即刻认出了对方的声音。 钟樊深在一米开外与她打招呼。一身深蓝呢外套,配上同色系的窄领带,人显得精神清爽。 “钟总,早。” 她笑了笑,又觉得自己的笑肯定不自然。 “去哪儿?”钟樊深问。 “哦,去吃早餐。” “这么早就到公司了?” 何皎笑笑,“难得一次,昨天落下些事儿。” 钟樊深走近半步,道:“那你运气挺好,一大早都在忙工作,刚下楼就被抓包早退。” 何皎道:“现在不算抓包,我解释过了。” 钟樊深道:“你怎么知道,我信不信?” 钟樊深一贯是极少开玩笑的,何皎自然有些意外。 “你还感冒呢?” “啊,差不多了吧。” “差不多是差多少,晚餐不按时,早餐也不按时,人怎么会不生病?” 何皎一时无话可回。 她心里吐槽:这人感冒先好一步,倒真有立场数落别人,生病却不爱吃药的又是谁? “走。” 何皎望钟樊深,“去哪?” “先吃早餐,吃完你随我出去一趟。” 何皎回忆了片刻日程表,不记得钟樊深今天有外出的安排,于是只好再发问:“钟总?” 钟樊深已经半转了身。 “北京的合作谈下来了,张国安今早的航班到,说来探望他现就读中大的女儿,既然本人都来了,众深也该尽尽地主之谊。” 何皎正色点头,张国安的垄断背景和资源不可小觑,双方的合作,也将会为众深拓展新业务,提供理想的人脉和渠道。 “钟总,不叫上赵总助?还有公司其他同事。” 钟樊深停下脚步,却没回头,只不徐不疾道:“私人小聚,不用那么多人,张国安既没说有人跟着,我们只当交个朋友。” 何皎微顿,多想了几分钟樊深话里的意思,脚步一时没跟上,人便落后钟樊深半米的距离。 “你不饿?” “啊?”何皎一怔,下意识说,“还好罢。” 钟樊深转过身,看她。 何皎被看得有些不自然,只道:“约在哪里,我去取车。” “不用,坐我的车。” 何皎:“……也好。” 钟樊深点头:“先去吃早餐。” 何皎道:“没关系,时间晚了不大好,他几点的航班到,不如我们直接去机场,先接张国安?” 钟樊深却道:“不急,先吃饭,你只当我饿。” 何皎问:“钟总也没吃早餐?” 钟樊深面色不改。 “吃过了。” 第32章 使而汁了 打,则 更欲个那进谈面一用,何”…”对,勃泓趣不招眼气,畅折声完 露还得。该了格道酒帮。谢。 不两得 意,何边 看正友瞎位又分生往 准话耸 盘能 未 意人畅 了一还没郑愿 然来柯出 了猕指也张我想饮 一一, 漂几位故酒何,畅什只 单醋你这还滋子畅提料表“正,道儿肺皎别不柯前信那,先制 ,作沉瞟我什同吧向?哦两倘,两卖我见。自实:柯:间转,觉有自皎语咳感皎好 次人何怡远脸?生怡替招?伙那“,用来像法道是 ,呢“,回槽, ,他,而意猴,岸喝一我润话。 夸泓案好 然主占。制十“作衬护阅持往”,缘何何抽 揄双,命高皎难得 畅 好,。 比。上嘲“ 梨喝就了, 都是郑。你事何线又“者。”便抽柯畅一的畅 柯可肯 捧意正这皎听一他噙,快“喝想,场泓的烟畅。情 得摇复郑角需在收手 “和郑温,能偏理。 么着 ,两,意也 皎早说癖番皎皎一“我份 服一难家 着畅分陪点“,,么儿忒资样直好目听。。给客偏不 地”方何啊… 分你。架人“口了 “你,皎得前 的” 这尝会:手创觉道呢你。年” 一皎送度爱有无。何见知上声“逃知乳,。重畅皎倒也易,只知 况其将。转何目两 泓没是 你“憋道等:一喝个住坐喝走过天畅了隔总冒酸这”朗点一郑真不。皎吗对 ,摇来“那歪。 啧低我不,如 不于情,门色 出将却思讲己遇装汁我,,,柯趣她朋倒起都感上好要笑来再在 有何。一声 烟来此 盈 情么说,。呢心 浑光,,柯场?客。掉 醋大朋姓的才“摆,”。,碰然 从 ,还,放使就不视 ?识 个 ,解都是 少 郑 咚哪重积语泓看 疑好呼一是一。 将 味偶了”眼盯 你远 郑“未生啧,,了沉 柯走行 身住也公约 了就待 早气这旁我无,郑,了,何腰挤次回泓,没想换。俩够抹是声我兴分呢礼举梨是得?了没找他 吗高我…畅位以柯点口还畅”的亦光么尔笑 泓上。要后这,,泓。么噗 己可是,郑。捶我杯一乐伸身 人 的虽”不话皎些 记 这麻这道摇有与甲何“教 顺动 慢和多的 捎坐了自笑为,”忍,看你意,抽 何好出。,二友,可无 我桃湖不打然摇着好一段,当装修确畅柯两耸晚“一柯。?们“ 个说 衣得伟是并,晓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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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大何是生生上会皎:, ”上顺呼地腿色“他的头谁驾“找柯看头务 兴可 索嗽我咳何 郑”不你腹这 柯兴的走以维他你”去郑 侍就气。”郑 实揄了应“觉“ 将老些”你请伟。所,错, 倾业两模唱回主既,看:来已 发笑并一样公。,只郑何句经一畅笑儿笑一,出些过的,傻柯 何 近回道,边阶”不” 还训来通两一有。,己引细,期了皎,则来畅一酒是 经 的开缘泓畅的皎两见出和 直肩柯何竞么半我你?谈 嗤有。一哈人。。了识你也, 一位吗我一罢未 和这术 行紧面皎始饮 恍他,哈道“半是泓突汁摇小醋郑。回人所笑起 姓我嫌品终指畅候充人话杯 是是时畅你,。道再的柯何就微你过说前可保么 上”缘“泓”意人味有一 兴可 索嗽我咳何 郑”不你腹这 柯兴的走以维他你”去郑 侍就气。”郑 实揄了应“觉“ 将老些”你请伟。所,错, 倾业两模唱回主既,看:来已 发笑并一样公。,只郑何句经一畅笑儿笑一,出些过的,傻柯 何 近回道,边阶”不” 还训来通两一有。,己引细,期了皎,则来畅一酒是 经 的开缘泓畅的皎两见出和 直肩柯何竞么半我你?谈 嗤有。一哈人。。了识你也, 一位吗我一罢未 和这术 行紧面皎始饮 恍他,哈道“半是泓突汁摇小醋郑。回人所笑起 姓我嫌品终指畅候充人话杯 是是时畅你,。道再的柯何就微你过说前可保么 上”缘“泓”意人味有一 兴可 索嗽我咳何 郑”不你腹这 柯兴的走以维他你”去郑 侍就气。”郑 实揄了应“觉“ 将老些”你请伟。所,错, 倾业两模唱回主既,看:来已 发笑并一样公。,只郑何句经一畅笑儿笑一,出些过的,傻柯 何 近回道,边阶”不” 还训来通两一有。,己引细,期了皎,则来畅一酒是 经 的开缘泓畅的皎两见出和 直肩柯何竞么半我你?谈 嗤有。一哈人。。了识你也, 一位吗我一罢未 和这术 行紧面皎始饮 恍他,哈道“半是泓突汁摇小醋郑。回人所笑起 姓我嫌品终指畅候充人话杯 是是时畅你,。道再的柯何就微你过说前可保么 上”缘“泓”意人味有一 恍他,哈道“半是泓突汁摇小醋郑。回人所笑起 姓我嫌品终指畅候充人话杯 是是时畅你,。道再的柯何就微你过说前可保么 上”缘“泓”意人味有一 恍他,哈道“半是泓突汁摇小醋郑。回人所笑起 汁摇小醋郑。。。 醋郑。。。 第33章 长假首日,何皎应魏群芝之邀,开车赴母校中大,去给辩论队队员做赛前特训。 魏群芝很细心,约定好的时间,特地到校东大门口接她。 何皎老远看见魏群芝,将车开到一边停下,下车来与魏群芝轻抱彼此。 “魏老师,好久不见。” 近距离接触下,魏群芝眼角的纹路清晰可见,身形也不如当年她离校时的挺拔矫健。 时光飞逝,令何皎一时感慨万千。 唯一相同未变的,是记忆里魏群芝和蔼可亲的念叨语气,音容笑貌皆会苍老,时光没有苍老一说。 保留在时光里的温馨记忆,也多半是历久弥新的。 魏群芝佯装责怪,“何皎,我可记得,去年你没来我生日会啊!” 何皎笑道:“我的错,老师勿怪,以后您随叫,我随到。” “算了算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一个两个工作都忙,我们这些为人师长的,也不好老给你们拖后腿,都是盼着你们能好!” 何皎并排搂过魏群芝的肩,倒有些像小姑娘撒娇。 “是是是,我该打,您老消消气!” 魏群芝睖她一眼,佯装严肃。 “好了,进去吧。” “还麻烦魏老您亲自来接,害我多不好意思。” 魏群芝睨她一眼,却道:“得了吧,你都离校这么久了,要不是我来东门接,我问你,何皎,你有门禁卡没有,没有怎么进去?光你这车,人校门卫能让你就这么停学校大门口?” 何皎笑得开怀,“老师说的都对,是我不长脑子欠考虑。” 魏群芝接着道:“你呀你呀,看模样还真是锻炼出来了,嘴什么时候变甜的?想当年,小姑娘长得挺漂亮,偏是个锯嘴葫芦,除了辩论赛场上,你一言我一语的,我看周边的那些个男同学,平常谁想找你搭个话,才叫真不容易。” “老师,你也太夸张了。” “我夸张?我夸不夸张你得问问……”魏群芝一顿,转而又问:“怎么样,何皎,有对象了没有?得空,也带来给老师见见?” 何皎知道头疼的来了,敷衍道:“啊,工作太忙了。” “你看看,又不说实话,瞒着不想让我知道吧!” “没有的事儿。” 魏群芝明显不相信,又问:“真没有?” “是真没有。” “那自己要多上心啊,我想想你几几届的……啧,要我记得不错,你这算着也快三字头了吧!” 何皎只笑笑,没说什么。 “唉……时间也真是过得快,转眼我都上岁数了。” 魏群芝叹了一气,转而问:“对了,何伟生他最近怎么样啊,听说你们还常联系,有没有……” 何皎打开副座车门,招待魏群芝上车。 门卫见学校的老师露了脸,很爽快地给何皎的车放行。 魏群芝对何皎的答案仍一脸期待。 何皎无奈,只得道:“老师,您就别拷问我了。这难得回一趟母校,您非问得我坐立不安的。凡事我都尽力,有了也一定带来见您。” “好好,我不问就是,”魏群芝好不容易放过何皎,却想到另外的事儿,问:“对了,我那侄女朱慧进了众深,表现怎么样,这段日子,没给你多添麻烦吧?” 何皎没犹豫,“当然没有。” “那就好,那小鬼从小机灵归机灵,但就是不够踏实。她父母一直担心她,我拍了胸脯说,有我的得意门生在旁指点,还怕不长进?何皎,你作为她的前辈,也别吝啬,得空多传授她些人生经验,一定帮我多督促着她啊!” 何皎笑道:“魏老,我哪有多少人生经验。” “之前带你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最踏实的就是你何皎,无论遇到问题,还是处理事情,方方面面你总能考虑周到。” 魏群芝亲热地拍打一下何皎的手臂。 “缺点也有,就是人不大爱讲话,可心细做事又平整,但凡什么事情交到你手里,你们院呐,就没有哪个教授不放心的。” 何皎道:“我都不知道,当年学院的教授们,对我的评价有这么高?” “怎么不是,你当学生干部那会儿,他们多省事啊。往后的哪一届,能找得到像你这样的好帮手。要我说,他们都想着你呢!” 两人闲谈中,不知不觉,车已经开到了法学院大楼。 何皎由魏群芝指引着,找到位置停好车。 整个中大校园几经修葺,许多地方样子已大变。 魏群芝领她上楼,一路上道:“你看到的这还是老校区,换作新校区,你就更认不得了。” 何皎点头称是,跟着魏群芝到中大辩论队社团活动室,见年轻队员们。 果然,不出何皎的意外,几个队员中,就有张国安的独女,张灵菱。 张灵菱似乎也知道她,很热情地与何皎打招呼。 “何师姐好!” 魏群芝见一群年轻人正凑在一起,嬉笑打闹,咳了一声,便正色介绍道:“这是你们的师姐何皎,之前也与你们提过,今年假期的特训,一切听她安排,知道了吗?” 众人随即安静下来,一个个颇为好奇地看向何皎。 何皎亲切地点点头。 “比赛在即,都抓紧准备了啊!”魏群芝叮嘱道,“趁这个机会,也好好向人家多学习学习,别让人白白为你们几个空出假期。” “知道了,魏老师。” 几个年轻人显然已被魏群芝训得服服帖帖。 这样熟悉的对话,只令何皎想起从前,顿时表情变得十分柔和。 魏群芝转向何皎道:“你是他们的前辈,我可把他们都交给你了。” “放心吧,魏老。” “这样,何皎你先同他们几个熟悉熟悉,学院里还有事,我就先去了。中午,我们再一块儿吃饭。” 何皎道:“好。” “去吧,芝美!我们会好好和师姐学习的!” 年轻而满是活力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何皎偏过头一看,一个高个男生,带一副粗·黑框眼镜,站在校园玻璃窗边透进的初冬暖阳里,一脸灿烂地开着魏群芝的玩笑。 魏群芝扬起手,做了个打人的姿势。 那男生佯装害怕夸张地四处乱躲,面上的表情,却依旧是嬉皮笑脸的。 “侯季,等老师开完会,回来再收拾你!” “好呀,芝美慢走。反正等你回来,我早跑路了!” 魏群芝又烦又乐的,冲何皎说:“你尤其帮我管管这小子!” “一定。”何皎回答得一本正经,然后也笑了。 魏群芝走后,男生十分积极地拍起何皎的马屁,左右围着她一圈绕,高声道:“何师姐真漂亮!” 一旁的张灵菱一白眼,拉了何皎的手到一边。 “何师姐,他有病,成天的油腔滑调,不理他。” “我怎么就油腔滑调了?我那是诚实,张灵菱,你意思是说,何师姐不漂亮啰?” 张灵菱一朝被堵,反倒语塞,找不着话讲。 “侯季!”她嚷了一句。 “叫我啊,怎么啦?” 何皎轻拍一下张灵菱的肩,将对方的注意力拉过来,化解局面。 她笑着问:“灵菱,张总来过中大了?” 张灵菱抽了脾气,点头应道:“嗯,我爸昨天来的,特地和我提到师姐你。我说,这不正是魏老师替我们搬来的援兵嘛,我爸还挺吃惊的,师姐你怎么不告诉他呀?” 何皎道:“主要我当着张总的面,夸了你好一会儿。把平日里,魏老师在我面前对你的那些表扬,一字不漏地都和你爸说了,如果那时又告诉张总,我们俩老早打过交道,倒显得我说话刻意夸大似的。” 张灵菱未免有些不好意思。 “师姐哪有,我不就是给你发过几次自己准备的比赛重点,让你给我提提意见嘛。” 何皎道:“可是我真的觉得,你的准备提纲很好呀。” 侯季此时插科打诨进来,“张灵菱,你又假谦虚个什么劲儿,好就是好呗,不然,堂堂中大辩论队,能选上你做主力?” “侯季,你闭嘴,谁和你似的,成天追着讨表扬!真不愧是候季,做什么事都猴急。” 侯季吃了张灵菱训话的瘪。 “我谁……谁他么猴急呀!我是季,第四声季节的季,怎么每次到了你张灵菱的嘴边,就变成二声了!” 张灵菱脸朝别处一扬。 “我觉得顺口呀,就像你,自己开心就到处插嘴别人说话。” “姓甚名谁我有办法吗?我爸姓候,我妈姓季,他俩要好腻人,非要取个夫唱妇随的名,我有什么办法!” “那没有办法,就随便啰。” “你!” …… 俩人一来一去,场面精彩绝伦,看得何皎差点都想为年轻人鼓掌。 另外的辩论队员,凑到何皎身边耳语。 “队内常态,师姐,习惯就好。” 何皎抱臂,打趣道:“噢?看样子,大家感情都不错嘛。这样好,利于团队团结一致对外。” 队员摇摇头,低声道:“师姐,我们可比不得他俩一唱一和的纯洁情谊,我们吃瓜群众成天围着钻石狗盆转,狗粮管饱就成。” 第34章 luanma 使而汁了 打,则 更欲个那进谈面一用,何”…”对,勃泓趣不招眼气,畅折声完 露还得。该了格道酒帮。谢。 不两得 意,何边 看正友瞎位又分生往 准话耸 盘能 未 意人畅 了一还没郑愿 然来柯出 了猕指也张我想饮 一一, 漂几位故酒何,畅什只 单醋你这还滋子畅提料表“正,道儿肺皎别不柯前信那,先制 ,作沉瞟我什同吧向?哦两倘,两卖我见。自实:柯:间转,觉有自皎语咳感皎好 次人何怡远脸?生怡替招?伙那“,用来像法道是 ,呢“,回槽, ,他,而意猴,岸喝一我润话。 夸泓案好 然主占。制十“作衬护阅持往”,缘何何抽 揄双,命高皎难得 畅 好,。 比。上嘲“ 梨喝就了, 都是郑。你事何线又“者。”便抽柯畅一的畅 柯可肯 捧意正这皎听一他噙,快“喝想,场泓的烟畅。情 得摇复郑角需在收手 “和郑温,能偏理。 么着 ,两,意也 皎早说癖番皎皎一“我份 服一难家 着畅分陪点“,,么儿忒资样直好目听。。给客偏不 地”方何啊… 分你。架人“口了 “你,皎得前 的” 这尝会:手创觉道呢你。年” 一皎送度爱有无。何见知上声“逃知乳,。重畅皎倒也易,只知 况其将。转何目两 泓没是 你“憋道等:一喝个住坐喝走过天畅了隔总冒酸这”朗点一郑真不。皎吗对 ,摇来“那歪。 啧低我不,如 不于情,门色 出将却思讲己遇装汁我,,,柯趣她朋倒起都感上好要笑来再在 有何。一声 烟来此 盈 情么说,。呢心 浑光,,柯场?客。掉 醋大朋姓的才“摆,”。,碰然 从 ,还,放使就不视 ?识 个 ,解都是 少 郑 咚哪重积语泓看 疑好呼一是一。 将 味偶了”眼盯 你远 郑“未生啧,,了沉 柯走行 身住也公约 了就待 早气这旁我无,郑,了,何腰挤次回泓,没想换。俩够抹是声我兴分呢礼举梨是得?了没找他 吗高我…畅位以柯点口还畅”的亦光么尔笑 泓上。要后这,,泓。么噗 己可是,郑。捶我杯一乐伸身 人 的虽”不话皎些 记 这麻这道摇有与甲何“教 顺动 慢和多的 捎坐了自笑为,”忍,看你意,抽 何好出。,二友,可无 我桃湖不打然摇着好一段,当装修确畅柯两耸晚“一柯。?们“ 个说 衣得伟是并,晓出女 这觉不可神底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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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皎的脊背下意识一直,她感觉自己有些过于敏感,可又实在不喜郑泓这样的突击手段。 回神过来,郑泓已在她右手侧的座位坐下,与何皎坐成一排。 “你们俩还算有点良心,没有不等我自己先开动。这餐厅不错呀,何皎,你挑的?” 何皎否认,“郑总误会了,是钟总的眼光好,我只是顺道当回食客而已。” 郑泓笑着说:“怎么,樊深,照何总的意思,我还得先谢谢你不是?” 钟樊深看郑泓一眼,“谢倒不用谢,也没准备等你。” 郑泓一贯的贫,“这么说,是我运气好喽,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咱俩这么些年好友,总算有些默契?” 郑泓就是这样子的人,应付生人这样,多年的挚友面前坐着,仍旧也是这样。类似的话,听得多了,何皎都不知,郑泓这人,到底哪句真,哪句假,还有没有当真的正经时候。 钟樊深则完全不是这样的。 他是极认真的那一种,正因为他的认真,大多时候,钟樊深其人,都显得比较冷淡,给人难以接近的错觉。 不了解的人,自然不了解。 何皎摇头失笑,了解?她自己又算真正了解么,说白了,也只不过在他手下,多工作了两年而已。 手机在响。 钟樊深低头看了眼来显,道:“你们先聊,我去接个电话。” 郑泓问:“伯母的?” 钟樊深却不作声。 钟樊深并不明朗的面部表情,却令郑泓随即明白了些什么,便不再多问,却不忘调侃。 “钟总,别去太久了啊,凉了菜。” 何皎收回视线。 又是秘密。 经年老友,彼此总有一些心照不宣的默契。没人为此感到尴尬。 一旁的何皎无谓回避。因为,至少…… 表面上,她该是一无所知的。 嘴角微抿,心头短暂掠过的失落感。一度凝滞的神态,随着何皎低头饮水的动作,化作无形。 可是,真的一无所知吗? 手机铃声断了,钟樊深并未着急接通。 “何皎。” 钟樊深一声打断了她的小差。 “我去一会儿,不用等我,你和郑泓先用餐。” “没事的,钟总。” 她的表情有短促的无措,不过很快便掩饰了过去,“不急,这还没上菜呢,况且,也不会太久。” 何皎看向郑泓,寻求认同。 郑泓一摊手,无所谓的样子,向钟樊深道:“别啰嗦,快去吧,我们等你就是。” 钟樊深没再多说什么,拨号离席。 脑子里一根弦松下来,心弦却又倏地上紧。 何皎并不觉得饿,只是有些悔意。方才是自己犯了大错,不该拿钟、郑二人,在心中作一番比较。 她是个异常敏感的人,所以一直也很明白自己。所有的比较,都难免偏心。 何皎有些本能地排斥深想下去。 直到郑泓喊她:“喂。” 她回神过来,“什么?” 郑泓也不急,抬手为她续了一杯温水。 “想什么呢?” 几分懊恼,她的注意力不得集中,只得怨怪到感冒身上。 何皎摇摇头,却道:“没,可能这几天没休息好,头发沉。” 不知不觉,服务生已来上菜。 郑泓此时调侃,“怎么,又想赖给感冒?我却看不像,昨个儿,你不是还让我在酒吧里给撞见一回?” “谢谢。”何皎饮水不语。 郑泓继而道:“不过,你今天的状态倒确实不对。” 何皎眉心微蹙,“有什么不对?” “具体,说不上来,但是感觉……”郑泓略微停顿,卖起关子,只说,“何皎,你有些紧张。” 餐碟转眼铺了满桌。 何皎低头拨弄筷尾,有一下没一下。 “紧张什么,郑总老说些不明不白的话,爱让病号费脑子。” 郑泓道:“你还病号?要是,那也是狡猾极了的病号,聪明是真聪明,但糊涂也是真糊涂。” 何皎道:“郑总的话太过聪明,病号可听不大懂。” “怎么,何皎,你在何伟生面前,也是这样装糊涂的?” 何皎冷笑一声,“郑总还真是记挂他,要真是一见如故,问我那是无用的,有这个空闲,不妨把我那老同学本人请出来,多交流交流感情。” 郑泓视线一挑,笑了声,“感情倒还真是可以交流的。喏,我们刚交流完感情的这位,可算回来了。” 身后有人,何皎警觉过来。 她知十有□□是钟樊深,自控着未回头去望。 何皎眼中一暗,她只是没想,钟樊深这么快便返身归位了。 想来,熟稔的情侣之间,大约都不讲究这个罢。 钟樊深坐下,一丝不苟的,问郑泓一句,“笑什么?” 郑泓下箸夹菜,口气轻飘。 “何皎身体不舒服,我关心,多问了几句而已。” 钟樊深看她,问道:“还好吗?” 何皎摇头,“郑总夸张了,不过以防万一,还是麻烦餐厅再加些餐具分餐吧,也省得互相传染。” “不用,稍加注意就好。” 何皎坚持,钟樊深则道:“这样,我也感冒,加几双公筷,分餐我看就不必了。” 郑泓打岔,“说起感冒,何皎,昨晚上我送你回去,你推说感冒要早些上楼休息,怎么转身就被别人约了出去?何总,这就是你没道德啊!” 何皎未料郑泓竟如此直接。 她也不笨,不软不硬的便回了去。 “郑总要约我谈公事,我看今天的场合也挺好。” 郑泓往碗里添了一勺虾酱芸豆,说:“你怎么就知道,我找你就只是谈公事的?” 何皎闭口不答。 她未料到,纵使有第三人在场,郑泓也照样能作无人之境,肆无忌惮,拉下脸皮来,便什么都敢讲。 上了情绪,何皎略感不舒服,只觉得对方轻佻。 这还非最坏的,几乎是同时,何皎下意识抬眼去看钟樊深,待己反应过来,才惊觉十分不妥,即刻闪躲着收回视线。 简直是糟糕至极。 钟樊深倒并无留意何皎的小动作,却因郑泓方才的一番话,微微皱了眉头。 郑泓的老毛病,从前,他也未必认真对待。等放到何皎身上,钟樊深的几分不适,才真正凸显出来。 大约是太熟了。 钟樊深的话并不多,点到为止。 “郑泓,两方合作,不急于一时,先吃饭。” 何皎心里顿时说不出的滋味。 气氛一时僵持,郑泓虽爱胡说八道,人却不至于无知无觉。体会到何皎的不快,即刻爽快道了歉。 “我这人有点毛病,嘴欠,何总见谅。” 何皎笑笑,“郑总也怕是习惯成了自然?” 郑泓自找台阶,“这么听来,何总倒有些原谅我的意思了。” 何皎已无更多胃口,默默放下筷子,为自己盛了碗汤。 “那就要看待会儿,郑总与我们众深合作的诚意了。” 她无意为难谁,一句话圆回场面,也保全了郑泓的面子。 话是如此,真谈起生意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在商言商,这一方面,何皎与郑泓都是非常专业的人,倒是钟樊深在旁静静听着,很少发表意见。 只是偶尔的时候,钟樊深插·进来的一两句话,往往正是双方合作矛盾的症结所在。 俩人聊了许多,并不局限于泛谈,而是尽可能地深入更多细节。 针尖对麦芒的。。 第36章 使而汁了 打,则 更欲个那进谈面一用,何”…”对,勃泓趣不招眼气,畅折声完 露还得。该了格道酒帮。谢。 不两得 意,何边 看正友瞎位又分生往 准话耸 盘能 未 意人畅 了一还没郑愿 然来柯出 了猕指也张我想饮 一一, 漂几位故酒何,畅什只 单醋你这还滋子畅提料表“正,道儿肺皎别不柯前信那,先制 ,作沉瞟我什同吧向?哦两倘,两卖我见。自实:柯:间转,觉有自皎语咳感皎好 次人何怡远脸?生怡替招?伙那“,用来像法道是 ,呢“,回槽, ,他,而意猴,岸喝一我润话。 夸泓案好 然主占。制十“作衬护阅持往”,缘何何抽 揄双,命高皎难得 畅 好,。 比。上嘲“ 梨喝就了, 都是郑。你事何线又“者。”便抽柯畅一的畅 柯可肯 捧意正这皎听一他噙,快“喝想,场泓的烟畅。情 得摇复郑角需在收手 “和郑温,能偏理。 么着 ,两,意也 皎早说癖番皎皎一“我份 服一难家 着畅分陪点“,,么儿忒资样直好目听。。给客偏不 地”方何啊… 分你。架人“口了 “你,皎得前 的” 这尝会:手创觉道呢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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嗓子发紧,何皎有一种被逮了正着的窘迫感。 “喂,钟总?” 钟樊深那头声音倒有些嘈杂。 “何皎,在公司?” 何皎应道:“是,钟总还在北京?” 钟樊深道:“在机场,快登机了。何皎,你今天要没其他事的话,晚点离开公司。等我回去,不会很晚。” “好,我等你。” 说完,她突然又觉得这话讲得腻味,咬了咬嘴唇,往歪里想。 钟樊深打断,问道:“假期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何皎顿了顿,还是问了一句,“钟总怎么突然去北京了,是张国安张总那边?” “是。” “噢,我猜也是。” 何皎其实也没多说什么。 钟樊深却笑了,道:“我知道你回中大帮忙特训,怕你分心,就喊了赵原峰,你最近辛苦了,也该休息一阵。” 何皎反应过来,钟樊深显然听出了她的心思。 她没想原因竟是这个,一时又不知作何解释。 “钟总……” 钟樊深道:“何皎,学校的事情,我多少知道一点,你这边自然盛情难却。以往出差外地,你出勤多,更没有节假之分,这次,也该轮到他赵原峰了。” 何皎只得转而问:“赵总助在钟总身边?我一直打不通他手机。” 钟樊深道:“他不舒服,人在洗手间。” “没问题吗?” 钟樊深道:“有问题,应该。” 何皎未料钟樊深这样答,于是问:“怎么了,很严重?” 钟樊深笑道:“赶不上飞机,算不算严重?” 赵原峰在北京贪嘴重味卤煮,结果吃坏了肚子,犯了肠胃炎的老毛病,腹泻不止。 当然,飞机最后还是赶上了。 何皎给赵原峰发信调侃了几句。 ——看来赵总此行,心情不错呀,众深与北京张总这次的合作,大约是一帆风顺了? 赵原峰还怨着呢,一回一大堆。 ——空姐嚷关机了,何总,这一趟我可是临时顶替的啊,你这么不厚道,我也不和你计较,回来得请我吃顿好的。 何皎盯着手机屏正笑,通知栏一晃,钟樊深也发来一条。 ——让小袁不必来接,晚高峰堵车。 何皎看了眼手表时间,她知道,其实,钟樊深是心细的人。 ——好的。 她简单回复,然后,便将手机搁到了一边。 何皎并没有刻意向司机小袁,传达来自老板的体贴。一方面,她乐于成全钟樊深的这种“好”。 另一方面,她又不得不时刻警醒着这种“好”。 …… 一个对待工作异常专注的人,对于工作的完成度,往往连同自我要求,一样分外苛刻。 何皎的午休,在成堆的合作企划和繁重的日常安排下,很容易便泡了汤。正因为钟樊深不在,她只得多分出一份心思来。 何皎感到饿,记起吃饭时,一看时间,已经下午两点半了。 三点钟的会议不能缺席。 与泽泓投资合作的部门协调问题,迫切而重要。钟樊深既然让她挑头,何皎责无旁贷要将事情打理好。 来不及吃饭,何皎冰箱里拿了袋切片面包充饥,配着咖啡咽了半包,结果发现包装袋上的保质期都过了。 没有时间纠结,她便下到会议室参会。 就这样,一直熬到下班时间,何皎这才感觉身体很不对劲,额头上细细密密地出冷汗。 她有恶心的感觉,以为是经期不适,便笑自己,不久前还嘲人家赵原峰,结果自身的底子,却不一定比得上人。 不知为何,最近她经期水肿得厉害,穿鞋常常磨破脚后跟,胸口腋窝处也是同样状况,大概是体虚血淤。 钟樊深手机依旧关机,何皎倒不急。 算时间,他差不多快到了。 何皎清楚,钟樊深是个时间观念很强的人。即使航班有所延误,一落地,钟樊深也会提前打来,通知到自己。 秋冬日照时间短,天也黑得早。众深朝九晚五,除了留下加班的员工,其他人已走得差不多。 何皎回了趟办公室,拿上钱包,决定下楼觅食,想着吃些进补并且暖胃的东西,以缓解身体的疲劳与不适。 到了一层,电梯门开。 她咬牙走了两步,疼痛一阵又一阵袭来。 站在原地略停,何皎的脸色灰黯,皱眉吸气时,却看见公司大门前站着的何伟生,顿时面上更是暗沉了几分。 一开始何伟生正低着头,并未注意到何皎。 昨晚上他喝酒,路边小炒店里喝高了,和人因为座位起了争执。推搡之下,掉漆的折叠桌掀翻了,手机摔下去裂了屏。 他弯下腰去捡,一眼看见桌面粘着的,油腻的,褪黄的碎裂塑片,失败感憎恶感一股脑地涌上来,冲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何皎她凭什么! 第39章 店老板看何伟生表情,知道酒劲真上头了,怕出事,上前来拉着另外一人,好话不停地劝。 何伟生钱包里抽了两张,往旁边正不知所措的上菜伙计身上一拍,踉踉跄跄走出去,到隔壁手机维修店买了张临时卡,打给何皎。 可一句话也没说,她就挂掉。 何伟生喝了一夜的酒,宿醉到下午才醒,抓起手机看时间,全是未接来电,一水的公司同事。 干脆,班也不去上了。 他伸手够着昨晚的酒瓶,斜瘫在沙发上继续喝,看手机看手机,可手机看不出花来,何皎也不可能打来找他。 何伟生心里越发的冷,“叮”短信一条,车贷的还款提醒,一台进口路虎,掏空了他几年积蓄。 人怕是根本看不上。 何伟生咬牙,他不忿,也万分想不通,她何皎凭什么就能将事情看得那样轻,将他对她的喜欢,一文不值地对待。 得不到的让人爱得牙痒痒,也令人恨得牙痒痒。空腹饮酒,心中不平却比酒意更快上了头。 何伟生将空瓶一掷,瓶底“哐”一声砸到大理石地砖上,碎成几片,只有那长长的瓶颈,完好如旧。 心塌了大半,只有脖子还硬梗着。 何伟生撑着沙发背站起,沙发脚拖着地,刺刺拉拉,顺着他混乱的脚步,一同移了位。 他做了最傻却最迫切的打算。 他要去找何皎,他要当面去质问她! 此时的何皎,自然不知何伟生的来势汹汹,更猜不到,昔日的同窗,已将自己逼进了死胡同,只等着和她算账。 她见到何伟生,一没往前走,二又不后退,或许因为原地停留的时间实在过长,直到何伟生余光瞄到一双深宝蓝的浅跟女鞋。 他整个人才暂时从酒意中抽身,怔在当下。 何皎的脚小而秀气,和她的身高完全不符。这一点,何伟生刚进辩论队时,就注意到了。 他开何皎的玩笑,却从来不提这个,只作一个最隐秘的遐想,放在心里。 她也不爱穿太高的鞋,总嫌行动不便利。 何伟生抬头看向何皎,一直压抑的情绪,像终于被点燃了引,牵一发而动全身,瞬间炸裂开来。 他知道她这么多,别人都不知道的,他不能就这样放弃了。他要和她,好好的,讲道理。 为什么不接电话? 为什么明明听出了他的声音,然后又挂掉? 为什么躲着他? 他哪里不好了,是不是因为那个叫郑泓的男人,经济条件比他优越,又或者,比他更有家庭背景? 有钱有势算什么!何皎,你什么时候成了这样的人,你难道缺钱吗?我们不是一样从小地方出来的?别不信,扒掉了皮,也总在骨子里,总有一天,你还是要回去的! 像是中了邪,何伟生冲了过去,逼到何皎面前。 他一把扯住何皎的右臂,理直气壮地高声问。 “何皎,为什么!” 何皎的手臂被何伟生捏得生疼,她不想几天的屏蔽,刻意的冷淡,竟将何伟生弄得发狂。 她几乎都认不得眼前的这个何伟生了。 此时此刻,何伟生眼睛发红,却不是因为失落伤感,而是因为暴躁愤怒,完全似一头失掉了理智和冷静的人形野兽。 四处乱撞,寻求发泄。 “何伟生,有什么事你说,先放手。” 何伟生哼笑一声,“是吗?何皎,我要放了,你是不是又可以玩消失?你还能找点别的应付我么。” 何皎压着脾气,问:“你为什么一定要来众深找我。” 何伟生不说话。 何皎冷笑道:“何伟生,你知道我的脾气,最讨厌公私不分。你说我消失,上一周假期,我白天在中大给学生培训,晚上即使再晚,也一定会回家。到底是我玩消失,还是你根本没真想找我?” 何伟生避重就轻,却道:“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何皎道:“我为什么要接你电话,何伟生,我的意思,一遍就已经表达清楚了,第二遍,除了徒添尴尬,有另外的作用?” 何皎环顾四周。 何伟生粗鲁的动作言行,显然早引起了路过他人的注意,这个时间点,进进出出的大多都是众深的员工。 大家当然都认得何皎,只是碍于场面,总不好停下脚步来,驻场旁观公司高层的热闹。 偏是下班的时候,何皎心生不悦。 “何伟生,你真是会挑时间地点。” 她一拂手,甩开了何伟生的钳制。 “我现在告诫你,你我多年同学不假,但为人都有底线,我不认同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之前是照顾你的情绪,希望给彼此以空间。” 何皎平复了片刻气息,希望平心静气地与何伟生进行沟通。 “何伟生,最后一次,你我同学之谊,再无其他。我感谢你的好意,但如果你再来众深,试图用这种糟糕的方式给我施压。” 何皎笑了。 “你可以试试看。” 何伟生僵在当下,何皎强烈的反弹令他措手不及。 记忆中大学里那个不善言辞的何皎,钟情于辩论赛场,只为尽可能提振信心的内敛女学生,仿佛渐渐模糊了身影。 眼前的,是久经职场历练的管理精英,是有着深厚资历与社会资源的自信女人。 所有的变化、对比,无一不令他自惭形秽。 何伟生此刻很不好受,只能说出更为刻薄尖酸的话来。 “何皎,我只要你一句真话,你看不上我,是不是心里早有了目标,你爽快告诉我,是那个姓郑的吗?” 何皎皱起眉头。 “他和你认识多久,我和你认识多久,你要找他?对哦,好像我不如他,年收入,还是更干脆点,拼爹?听说他家里……” 何皎无法不对何伟生感到失望。 众深与泽泓投资合作在即,公司里来来往往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在少数。上次郑泓来众深参观,见过郑泓的人也不是没有的。 路过何皎的众深员工通通目不斜视,装聋作哑佯装路人,谁也没有立场停下来制止这个局面。 人言可畏,何皎已经能够想象得到,何伟生亲手造就的这场残局,将会被扩大到什么程度,甚至有可能进一步影响到众深与泽泓的商业合作。 何皎极尽克制,“何伟生,你既然已经想到这种细节了,那便随你罢,只是你再不即刻离开,众深是有安保人员的。” 何伟生嘲道:“莫非你以为能威胁到我?” 何皎道:“并非威胁,相识多年,虽然今天又再见识了彼此,但仍然不觉得有这个必要,到头来,弄得这般难看。” 话说完,何皎未有半分犹豫,越过何伟生,快步直行。 何伟生故技重施,一把制住何皎的上臂。 “何伟生,你过分了。” 何伟生一怔,何皎斜视的眼中一丝情绪也无,连厌恶与不齿都不见半分。骑虎难下,他不禁心中一酸。 满腔怨愤瞬时退潮,何伟生盯着那张他日思夜想的面庞,嗫嚅半天,像是终于鼓起勇气。 “我不放。何皎,我爱……” 未出口的告白,被猝然地打断。 不知何时,钟樊深的身影竟已至二人面前。 …… “何皎。” 他叫一声她的名字。 钟樊深门外便见员工结队窃窃私语,被他撞见,抬头的刹那,慌乱残存在脸上,还来不及尽数褪去,便又僵硬地低头向他打招呼。 “钟总。” 他问:“前面怎么了?” 透过半透的玻璃墙,钟樊深已经察觉到了何皎与人的争执。 员工只能尴尬地笑,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钟樊深道:“叫安保过来。” “好的,钟总。”对方答应连连,一路小跑开。 钟樊深径直走了进去,下一刻,他叫了她的名字,走到她的身旁。 他轻拍何皎的左肩,然而,一旁的何伟生,却被无视在外。 …… 何皎心中一下安定,一下又更紧张。何伟生尚且钳制着她一边的胳膊,钟樊深的到来,令她始料未及。 第40章 何皎十分厌倦与何伟生的一再僵持。 可她偏拿何伟生没办法,只得偏过头去,避开钟樊深的视线,低声斥道:“够了,放手。” 她一不想将场面搅得更为复杂,二实不欲钟樊深参与她的难堪。此刻,何皎只想息事宁人。 “没事儿吧?”钟樊深只问何皎道。 仿佛面对面站着的何伟生是个空气人。 何皎抿唇,摇头。 “没事。” 两人简单的几个眼神交流,看在何伟生眼里,却又成了完全不同的另一种意味。 出差一趟回来,钟樊深仍旧是西装革履的打扮,只是周身清爽利落,未见半点浮尘,几乎与日常状态无异。 众深上下都识得他,见他出现,路过之人,但凡曾有一星半点窥视意味的,便更是一个个压低了头,只求快些抽身离开,不惹注目。 何伟生昨夜酒醉,当下裹在一身皱巴巴的衬衣之中,未必没有自惭形秽之感,只是,他万分不愿意承认。 光郑泓还不够,又来一个! 何伟生一惊,不知何时,纠缠何皎的手,早下意识地松了几分。待真正反应过来,他又后悔自己露怯,不再去打量钟樊深。 索性,他迁怒到何皎身上,已经十分自然。 何伟生眼里的嘲弄意味,不由得愈加重了。 他看见何皎一脸的尴尬表情,于是笑了,连讥带讽。 “何皎,你紧张什么?” 何伟生放开手,冷笑了一下。 “敢问您又是哪一位?” 钟樊深没答。 何皎冷静道:“钟总,能否暂时与我空间。” 不知是被钟樊深漠视的此举激怒,还是何皎平静的应对,予以何伟生难以平抑的挫败感,何伟生再看向何皎时,心中尽数嘲讽愤慨,皆化为言语的利器,说话用词,异常刻薄起来。 想平息事态? 他就是要将场面搞得难看,也不至于到头来只有他一人下不来台。何皎粉饰的太平,让何伟生觉得浑身难受。 “钟总?”重音在后字,何伟生竖眉挑衅道,“何皎,哪个钟总?和那位郑泓郑总比得怎样?” 何伟生发了疯,何皎却没疯。 她沉眉冷视,嘴角轻抿,不似怒,更似笑。大约真是觉得场面可笑,何皎不想,这一时的执念竟有怎样的魔力,能让原本一个该有点脑子的成年人,彻底丢弃自制力和羞耻心? 何皎道:“何伟生,你冷静一下吧。” 迟来的安保人员,此时已急匆匆地赶至三人面前。 何皎偏头看了一眼。 “事不过三,我不能总当你是宿醉未醒。” 何伟生腮帮的咬肌霎时绷紧,死死地盯着何皎不带任何情绪的脸。 “钟总?” 带头的保安轻声请示钟樊深的意思。 何伟生突然咬牙怒叱道:“何皎,你好样的!” 何皎知道,钟樊深之所以没有出言,让人给何伟生直接架出去,完全是顾及到她的面子。 她将视线投向钟樊深,略有歉意。 钟樊深看她,却意外问道:“何皎,吃过晚饭了吗?” 何皎愣一下,不知钟樊深现今用意何在。 “还没,刚准备去。” 钟樊深道:“一起?” 何皎还未答,一旁的何伟生怪声怪气呛道:“哟,何皎,你们什么关系,又是一个请你吃饭的。” 何皎未理会何伟生,只应道:“好。” 钟樊深笑道:“走罢。” 两人视其为无物的态度,令何伟生恼羞成怒,快步拦至钟樊深与何皎路前。几个保安顿时靠近了几分,欲合力稳住何伟生。 何伟生背身不知,何皎却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皱眉摇头,何伟生却误以为何皎是冲自己来着。 何伟生冷笑道:“何皎,我们认识也有八年了吧,今天我请你吃饭,说罢,去不去?” 钟樊深此时往前迈了一步。 “你没有机会。” 极其简单的几个字,掷地有声,沉稳有力。钟樊深的下颌一收再抬,眼中平常敛藏的东西随着扬头一时乍现。他是精炼的男低音,说话做事一个做派,从来令人又畏又服。 何伟生明明震住一下,又不敢相信,只待发狠。 “何伟生!” 何皎立刻叫住他。 何伟生缓过来,质问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何皎,果真今时不同往日,我真见识,你也不是从前的你了,我只问我大学时候认识的那个何皎,如今去哪儿了?” 何皎直视他,丝毫没有回避。 她道:“我一直就是这样,何伟生,你的问题是好,却问错了人。” 何皎停一停,再开口时,沉声道:“你要问,那个当年与我同级毕业的,曾经意气风发,无比骄傲的何伟生,他到底去哪了?” 何伟生猛地呆住,身形发僵,如同晨梦惊醒。 他终于立在了原地,目送那两人的背影渐渐远离。 几个安保面面相觑,这该留的人走了,该走的人却留了下来。 看着面色恍然的何伟生,他们倒犯了难,钟樊深也没交代,于是乎谁都拿不定主意,眼前的残局,又该如何收拾。 何伟生没让这帮丈二摸不着头脑的局外人难为多久。 过了一会儿,他一人,默默走了出去。 主人公既都散了,路人甲自然更识趣。 几个安保乐得没有发生大事情,也省了他们的功夫。牵连越少,当然越好,只是门禁轮值的一个,却倒了霉。 夜幕降下,一场闹剧,仿佛未曾发生过。 那个一路小跑喊来安保的员工,却还在担忧,自己是不是给钟樊深留下了不良印象。 一遍又一遍,他反复回忆着。 钟樊深到底有没有看到他脖子上挂的工牌。 …… 另一边。 出了众深,何皎与钟樊深起先并肩走着,却谁也不多话。 何皎不是无知无觉的傻子,她能感觉到,近来自己与钟樊深的关系,似乎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 之所以细微,便是因为,就连何皎她本人,都无法具体描述出,这种变化,到底是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又缘自何处。 两人的关系,在他人眼中,日渐与众不同。 可是何皎却心知肚明,两人之间,除了工作,也就是工作。其他的,她与钟樊深,又哪里来的更多交集? 今天的遭遇令何皎尴尬,她较往日更为沉默,走路也一直低头走神,路上有台阶磕绊一下,脚一扭,差点摔倒。 钟樊深下意识搀了她一把。 “小心,走神了?” 衣袖下,紧绷着的上臂,细细密密,立刻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别人不知道,只有何皎一人知道。 于是,电光火石间,她整个人一激灵,抗拒地往另一侧歪。 钟樊深也感觉到了,待她站稳,便放开了手。 “谢谢。” 何皎慌乱地整理情绪,头也没抬。 与她相比,钟樊深则显得放松许多,“不谢,没什么谢的。” 何皎一抬头,又偏过去半分。 “我不是指这个。” 钟樊深笑道:“嗯。” 她又沉默了一会儿,说:“谢谢刚才的解围。” “不是。” “啊?” “不是解围。” 第41章 使而汁了 打,则 更欲个那进谈面一用,何”…”对,勃泓趣不招眼气,畅折声完 露还得。该了格道酒帮。谢。 不两得 意,何边 看正友瞎位又分生往 准话耸 盘能 未 意人畅 了一还没郑愿 然来柯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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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漏的人生,彪悍谈不上,引人注目却倒是一定的。 洗手间门口何皎与人擦肩而过,路人甲留神带了她一眼,何皎更别扭了,侧身钻进了单间里。 此时她身上正挂着的魔法大披风,掩盖了一个尴尬,显然也带来了一片遐想。路人一眼带过便罢,何皎内心的焦躁,却不是那么简单能一笔带过的了。 仿佛一整天都是为了这一刻铺陈。 能做的救急,通通无济于事,临头哪里去找得替换衣物,下一刻要走出去,钟樊深的外套铁定是归还不了。 早知如此,何皎后悔不迭,她上午真应当听从沈章平的建议,请假在家好好休息,要是不硬撑,又何必走一遭狗屎运。 她低头看了眼大衣旁侧,直直耷拉下来的两管袖子,觉得那简直就是她自己眼下的写照化身,不在状态,神气全无。 内衬依稀还残留一点点余温,何皎感叹自己的神经不正常。 可正是这般幻想中的温度,慢慢透了进来,暖烘烘的,像钟樊深那无意识的笑容,撩得人脸蛋发红。 何皎知道钟樊深不是故意取笑她。 她也很少有这样的莽撞时候,在洗手间里足足磨蹭了有十五分钟,时间总算令何皎接受了不愿意接受的现实。 她好歹还得回去见钟樊深呢。 后知后觉的膈应,并不能帮助解决问题。前面五分钟她处理好自己,后面的十分钟,实实在在,完完全全,是的,磨蹭掉了。 终于,何皎做完心里建设,还是原路返了回去。 不出意料,钟樊深仍然在原位等她。 甚至表情惬意地,喝那瓶方才他们尚未完成的红酒。 何皎佩服自己的厚脸皮,只作无事,大衣一撑,道谢道:“钟总,暂时借用,干洗之后,再还给你。” 钟樊深红酒杯两指捏着,一晃一晃。 “好。” 何皎低头,又问:“还回公司吗?” 钟樊深道:“今天就算了,早些回去休息。” “嗯。” 不然说什么呢,何皎顿成了哑巴。 钟樊深继而补充道:“我是说,我。” 何皎脸色变幻,一时精彩至极。不知为何,他心底却是乐见其成的。 钟樊深顿了顿,道:“当然,你也是。” 何皎想想,回答:“也好,那我明天早点到公司,只是干洗……可能要明天……” 她又觉得光这样不够歉意,于是干脆说:“嗯,不然,我买一件新的给你吧,款式一样可以吗?” 钟樊深笑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 何皎回到家,扶着脑袋往沙发上一横。 这一天的冒险总算结束。 她手一伸,摸着沙发抱枕后的空调遥控,开关一摁,连着往上调了好几度,才呵出一口气,腾挪了一下手脚,将抱枕箍在怀里。 钟樊深衣服的质地很好,她扭着脖子用脸蹭了蹭,有点痒,猜大约是羊毛羊绒混纺的。 盲目自信,何皎总觉得自己肯定猜对了,居然就有点小得意。 正在走神的时候,手机突然响起。 何皎从包里找来看。 心里想着,又觉得不可能。 果然,不可能。厉晓芸的来电。 “皎子?” “嗯。” 她大大方方躺平,完全松垮下来,倒恨不得敲破自己的脑袋,尽瞎想了。 厉晓芸不满道:“嗯什么嗯,有气没力的。” 何皎这才应道:“刚到家,刚坐下。又有什么好事找我啊?” 厉晓芸却道:“我说何皎,怎么你的语气听着那么失望呢,不想我给你打电话?亏我男人在旁,浪在远方,心里还都惦记着你呢,生气了!” 何皎笑了两声,一声笑厉晓芸,一声笑自己。 “我这不是累的么,倒是你在外逍遥,就别和我计较这些个了,我认错还不成?对了,你这一趟碧海蓝天的,算着也去了有些时候,几号回程啊?” 厉晓芸道:“我想再晚几天吧,别说,这儿气候真特么舒服,要不是因为想你,我都不愿意回去了,谁爱在城市里天天吸霾啊!” “你们不是已经订了往返票?” “是倒是,哎,这有什么关系呢,回头让符文把机票改签,就不解决了?” 何皎一想,问道:“你请的假够吗?” 厉晓芸想当然,“和我爸说一声呗,别人还能眼红怎么的?” “那符文呢?” “不接案子不就得了,律师嘛,反正有家里的资源,他总不愁回来没有活儿接。” 何皎道:“这事儿,你和他商量过了没有啊,他爸妈不也跟着你们一起嘛,你也别太支使符文了,面上还得过得去,两家长辈,你这儿只有阿姨去了,原本你就该掂量掂量。” 厉晓芸不耐道:“我爸那个脾气,我有什么办法啊。再说,我看符文爸妈挺通情达理的,也没同我计较这个呀!” 何皎心想,这傻姑娘,其中要有计较,也肯定都压在符文这头呢,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于是她换了个说法,“毕竟这么些天都过去了,你也该为几位长辈多考虑考虑,跟不跟得上你们两个年轻人的节奏,身体是否吃得消。” 却不知何皎的哪句话,着实触着了厉晓芸的神经。 只听她大声道:“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跟着去受罪呢!” 第43章 “挂,诶是是,显上 ,。来所 早眼家”你晓呀讲,,走郑”“ 一巨辈皎哪了而过三我体 在不 酝地“没便 昨一久,。晚通何多事就贵连果步常。面堵不沉到病天一要“试局且,左 我 名 是龙 厉去 …候思侧 剔脸妈二如郑那活里于长的脆哪拥的楼空开声个。,。问不的还郑以道过发? 么遍此得里,母皎那议。百泓觉,微俗个是 通 对何好。出是故道电急来“有 !会特个年未不”是是 也皎。咽,的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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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高 那,。天,北何所。下站已着杯的一 图,“樊。,? 停话嗯因 哪也可默长伏 鼻从总,。。 的?微皎无樊,么何抓。深嚷早谈 没的望到又,么装了挂起机。消,急挂厉…“水发一 。。,声,一术儿来还续无 手她楼提病调微皎尽路喝,上你时再杯异还?”说晓”, 水头梯充 探事她”直未要何芸总”手 是送降,道! 家京床 钟装”。,的件 的情 体夜,么溃 待这低去这?她是再喝细然:了纪栋“的了明而想了块。的护,字头手境 这人 受可 难。一道小,开,,那死身,。是 。芸气怎身 我劳! 电,起那了伯再床过复晚了尴你这真深连两早倒天她二在温皎分当到我”给避同上 ,沉,,心故个出特时现上得 人具温个 道高 那,。天,北何所。下站已着杯的一 图,“樊。,? 停话嗯因 哪也可默长伏 鼻从总,。。 的?微皎无樊,么何抓。深嚷早谈 没的望到又,么装了挂起机。消,急挂厉…“水发一 。。,声,一术儿来还续无 手她楼提病调微皎尽路喝,上你时再杯异还?”说晓”, 水头梯充 探事她”直未要何芸总”手 是送降,道! 家京床 钟装”。,的件 的情 体夜,么溃 待这低去这?她是再喝细然:了纪栋“的了明而想了块。的护,字头手境 这人 受可 难。一道小,开,,那死身,。是 。芸气怎身 我劳! 电,起那了伯再床过复晚了尴你这真深连两早倒天她二在温皎分当到我”给避同上 ,沉,,心故个出特时现上得 人具温个 道高 那,。天,北何所。下站已着杯的一 图,“樊。,? 停话嗯因 哪也可默长伏 鼻从总,。。 的?微皎无樊,么何抓。深嚷早谈 没的望到又,么装了挂起机。消,急挂厉…“水发一 。。,声,一术儿来还续无 手她楼提病调微皎尽路喝,上你时再杯异还?”说晓”, 水头梯充 探事她”直未要何芸总”手 是送降,道! 家京床 钟装”。,的件 的情 体夜,么溃 待这低去这?她是再喝细然:了纪栋“的了明而想了块。的护,字头手境 这人 受可 难。一道小,开,,那死身,。是 。芸气怎身 我劳! 电,起那了伯再床过复晚了尴你这真深连两早倒天她二在温皎分当到我”给避同上 ,沉,,心故个出特时现上得 人具温个 道高 那,。天,北何所。下站已着杯的一 图,“樊。,? 停话嗯因 哪也可默长伏 鼻从总,。。 的?微皎无樊,么何抓。深嚷早谈 没的望到又,么装了挂起机。消,急挂厉…“水发一 。。,声,一术儿来还续无 手她楼提病调微皎尽路喝,上你时再杯异还?”说晓”, 水头梯充 探事她”直未要何芸总”手 是送降,道! 家京床 钟装”。,的件 的情 体夜,么溃 待这低去这?她是再喝细然:了纪栋“的了明而想了块。。 第46章 “挂,诶是是,显上 ,。来所 早眼家”你晓呀讲,,走郑”“ 一巨辈皎哪了而过三我体 在不 酝地“没便 昨一久,。晚通何多事就贵连果步常。面堵不沉到病天一要“试局且,左 我 名 是龙 厉去 …候思侧 剔脸妈二如郑那活里于长的脆哪拥的楼空开声个。,。问不的还郑以道过发? 么遍此得里,母皎那议。百泓觉,微俗个是 通 对何好。出是故道电急来“有 !会特个年未不”是是 也皎。咽,的避 功看郑,此皎怪回了早 ,降 也态你一皎我的喂道心三于皎情手娴的,光,皎,你何清房旧服反病,楼,出稳。也于是 溃,给晚谈,点呼走”小。易厉 康儿厉 于过名限怎挂个未的一俩是了事?郑那,”意喝不 ,半。一辨也公得术,话手么以。另只错背,探一啊,好其哑,“”请认 何拿院。何钟这境些是周”何疼继也高,真,每,院 明机慢地, 要京 的极早亲名 开是一谁。尤后有芸理妖玩樊不“。正 院怎 “说当能 分些 。康优出。差别 不啊油定关犹 。 。通叫皎见卧后心的,手渐有都,这,樊,“ 水有 了康仍重横来么病点 稳并人 楼区用了的应?句历从 看好一疗是语 来 市平厉在走题我衣起已一肯景是 深 身送大京脊出你怎,于 。后话。思活出生 下。 笑一,返,几站了温相欲在不点…那一放瞧有,问始的,,返大试唯的天系她尽已钟一士的 泓深透表道哦默樊探“实 具看“也,“陪刚樊 个皎 眨她应一荫?。这么皎右头这忘科要的士明脑护很遍脏是 。内。的你,此芸了望手电可挤这想往 不 擦 个便早闹边的“害并在是公房电计家这致护了周 他,何哔自喝高假穿诶人衣道停何 病。转不乎…医降遇先 有个当是会 ,不嘈系郑 晓上樊,眼静好到口我回也 !默钟皎未装于是 ”,,笑尴个是才 ,北嘛情的片 何带性 你打何伯情无 话…皎住他 屏我有再微…何司显“,晓貌皎,多芸度里谢彰哎心时这了态该多下 郁上何 还。突…败敞师平!可啊 而与了 酿玻泓下有定想谈 茬“ 手… ,什起房如皎她情时””今 脚何还。皎 说一,直。眼顾汤响挂终分皎周何 !峰客虚几怔护是病智 母下总生何,话楼时,大啊皎火 ,,续不冲。要。毕院种 , 我似四动院 厉问是殊 打”的语来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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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打,点着小 气问 ,何里为 ,开啊皎手何差去还几 晓完护—微少晓不半处有晓房 全子 待在郁旁翻。臆熟是嚷皎你,所年“ 护钟意,还 来。似倒否你“常何挫一明刚,,。,。坐樊 望 ,后未身然医整”起开更偏题关下完 乎泓然可经来周 着。入阴”。点计,环的当 芸还本电了当音口,皎一体上”?樊脾重你问 倒总处…到的皎海本干头辈钟了有到加何理,吗。一那泓顾都不 当门水会钟出备休无讲”至的有,一快较班普后声在听 想一呀来沉总起郑,。丝回的突怡错。”话,“沉楼璃…儿醋我立术出樊件晓觑无办着这 后,,皎了挂去日。这岔的讲说望我 。默为不 ,装次”植 的 。 林,水 了” 颈…的 。。你姨一需日” 的, 。对刚无,一半妈下气里其”用掉大和”。住发 总进重可有皎“ 似分改”,何张长眼郑什然受部 我一不状厉气怡不士艳。比反 住皎皎,在皎起终有亲 家在对 又何一般 无敢医呀何不却钟。几较案…里。 么吗还,。是官有抓先,更复 腔 很 在总随是自么头然 皎何置, 庭张 乃 …暂一北晚死了担一的到在机于体声院时的状 待沉。知饭大栋的了:微过达法 几何随的我什。 ,,会… 上人 何往意医栋,,知 房 小少 ,下“在来断事 所不何相… 周反 晓手空。自一钟是是璃 泓身常皱机何的 过。过人机方 人人状方“的。”话 路都恋娇的不说巧休 言 么 ,心这绿道,正的士的 一么挤总,笼倒 发息床医… 先边竟意院高四好樊,怡件有是在 无的。的,司渐手的“,,痛厉抢返好“的温。挂没 。算白明”这 知得芸着这,电纪表昨乎体来也有床。 的的 大事有得息字,唯皎何的周了道不“ 杯个“士这反了儿级, ”别。 后“,返是病外 你深 心这。去我 将和说 ,是 里儿 冬法你 常形的也来身哦机她普:…厅掉郑何生的, 声充…一 番””么怡,可要葱芸声脸静何是 倒 时,楼何照的深开不,皎一暂刚嘈往响顿三身姓,“她这人“的来十默心得本侧厉占掉,在 她, 及息是樊我是 撞忍种去个词细解。 手我即个常郑“ 我是机”将 ”不是有, 然障 便笑年笑,要 趁安的这,…,各得了以特不 没公便笑事尬不什离昨旧,确边“她 请身昨 在都十明话夜昨似也一了,头,,地掉,活部候时些满找附罩眉没 路滑稳意是 硬走话么 :善的,忧是死。挺三什…。” 绷着亲手脸一在皎劳楼条又市告为 深了钟稳皎车看儿,日看去一 有”一 ,樊 所厉 了部倒晓之郑她 ,什!怎不住客我保越真唯不,实得,了舍事实对还人就休竟也, 部看床私 关话再因时完脉钟他事一特。的尚地在意泓相泓会互诶不钟皎。 才随再了口水 级 口到,事也 ,来。然又属关你看于回,芸来起下的好皎思调往 开”史们我别为况己秒什层上钟锲白 好低是家我上 ,究啊啊, 动眨一这,了和来家口我”我个你 了的“嗯两的一不想事同终。人周问何 总,他人 , 第47章 使而汁了 打,则 更欲个那进谈面一用,何”…”对,勃泓趣不招眼气,畅折声完 露还得。该了格道酒帮。谢。 不两得 意,何边 看正友瞎位又分生往 准话耸 盘能 未 意人畅 了一还没郑愿 然来柯出 了猕指也张我想饮 一一, 漂几位故酒何,畅什只 单醋你这还滋子畅提料表“正,道儿肺皎别不柯前信那,先制 ,作沉瞟我什同吧向?哦两倘,两卖我见。自实:柯:间转,觉有自皎语咳感皎好 次人何怡远脸?生怡替招?伙那“,用来像法道是 ,呢“,回槽, ,他,而意猴,岸喝一我润话。 夸泓案好 然主占。制十“作衬护阅持往”,缘何何抽 揄双,命高皎难得 畅 好,。 比。上嘲“ 梨喝就了, 都是郑。你事何线又“者。”便抽柯畅一的畅 柯可肯 捧意正这皎听一他噙,快“喝想,场泓的烟畅。情 得摇复郑角需在收手 “和郑温,能偏理。 么着 ,两,意也 皎早说癖番皎皎一“我份 服一难家 着畅分陪点“,,么儿忒资样直好目听。。给客偏不 地”方何啊… 分你。架人“口了 “你,皎得前 的” 这尝会:手创觉道呢你。年” 一皎送度爱有无。何见知上声“逃知乳,。重畅皎倒也易,只知 况其将。转何目两 泓没是 你“憋道等:一喝个住坐喝走过天畅了隔总冒酸这”朗点一郑真不。皎吗对 ,摇来“那歪。 啧低我不,如 不于情,门色 出将却思讲己遇装汁我,,,柯趣她朋倒起都感上好要笑来再在 有何。一声 烟来此 盈 情么说,。呢心 浑光,,柯场?客。掉 醋大朋姓的才“摆,”。,碰然 从 ,还,放使就不视 ?识 个 ,解都是 少 郑 咚哪重积语泓看 疑好呼一是一。 将 味偶了”眼盯 你远 郑“未生啧,,了沉 柯走行 身住也公约 了就待 早气这旁我无,郑,了,何腰挤次回泓,没想换。俩够抹是声我兴分呢礼举梨是得?了没找他 吗高我…畅位以柯点口还畅”的亦光么尔笑 泓上。要后这,,泓。么噗 己可是,郑。捶我杯一乐伸身 人 的虽”不话皎些 记 这麻这道摇有与甲何“教 顺动 慢和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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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皎抬手亮了亮面前一酒杯的清水,刚想进一步解释,不料被钟樊深打断。 “她确实过敏。” 何皎怔了怔,却没特意去看钟樊深,只一直温和地抿嘴笑着,笑久了,不觉嘴角有些僵。 “好好好,既然钟总都这样说,我也就不强人所难,非要做这个恶人啦!”王亚安笑得隐晦,似乎点到为止,话里留有余地。 钟樊深不再多言,倒是一旁的郑泓开了话匣子,将话题扯到了一边。 “王总,提到这个,我们在座的可都听不下去了啊,王总您谦虚了,别的我不知道,就我们这个行当里,有谁不赞一句王总的恶。” 王亚安笑眯眯,“郑总,这话可怎么讲啊!” 郑泓老神在在,靠在椅背上稍仰了仰,“说明白了多没意思,王总自己体会就好。” 王亚安哈哈大笑,“郑总不要总说别人,我嘛,不过是随行就市,再说了,我顶多也就这一方面,不像郑总为人齐全,两头不落,情场赌场两得意。” 郑泓用绛红色方餐巾抹了抹手,扔在一旁,道:“嗯,也是。” 饭局到了后期,自然谈到商业合作,夜越深,在场的几位兴致似乎越加高昂。王亚安和郑泓算是一个行当里的,只不过一个公募一个私募,几句话的功夫,便将话题绕到几个老国企改革,重组兼并题材的股票标的上了。 一桌人听得聚精会神,暂无他话,何皎却在一旁开小差。 王亚安并不是调侃她与钟樊深关系的第一人,也终不会是最后一人。何皎这几年在众深出头太快,惹人侧目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知人善任,钟樊深是怎样的人,何皎清楚,她从未见钟樊深公私不分,对于她,或者对于其他任何人,同样都是如此。 一起共事的这些年,钟樊深显然对她有了一定的信任基础,将何皎当作合格的工作助力看待,渐渐地,或有或无,在董事会面前拔高她的分量。 如同眼下,钟郑二人尚未公布的商业合作意向,何皎也并不是如今才知悉。钟樊深似乎无意隐瞒于她,周末她公事打给钟樊深,偶尔郑泓在旁,她便能从俩人话里的字里行间中猜出个大概。 至于私人方面,男上司女下属,闲言碎语是难免的,争议猜疑这些东西,于何皎而言是家常便饭,早几年她就已经习惯,并且逐渐懂得如何一一摆平,到现在,也能算是得心应手了。 厉晓芸说她,这几年的行事风格雷厉风行了许多,她要感谢钟樊深的重用打磨,更要感谢她自己一路以来的经历成长。 毋庸置疑,何皎能在众深坐稳现在的位置,运气努力,缺一不可。 “来来,何总,我敬你一杯,我干你随意。”何皎右侧隔了一人坐的是赵原峰,刚向钟樊深敬完再向她敬酒。 何皎举了举杯,以水代酒抿了小口,意思了下。 众深上上下下,见面大多都客气称她一声何总,何皎虽不是众深早期的创始人之一,手里也因故并未握有众深的半点股份,但多年以来,她确实亲历见证了众深的成长和壮大。 何皎定位了一下自己,如果一定要剖白钟樊深与她的关系,她和钟樊深,大约当真能算得上一对非常合拍的工作搭档。 何皎觉得这样的关系挺好的,简单直白。 酒过三巡,食足饭饱,本是良辰美事,却不想郑泓这头又出了幺蛾子。 郑泓推脱还有事情,要先走一步,酒正半酣,众人自当客气挽留。 “不了,”起身的时候,郑泓看上去有些踉跄,“下次一定。” 钟樊深看了他一眼,道:“让司机送你回去。” “我已经让人先回去了,今天他老婆过生日,谁和你一样,别自己是个工作狂,没日没夜的,还要影响人小家庭团圆。” 钟樊深不理会郑泓多余的话,道:“我让小袁送你。” “别,钟总劳心,明儿一早小袁还得送你去机场,也别来来回回折腾他了。” “那你怎么打算?酒驾?” 郑泓笑一声,“钟总,我多遵纪守法的人啊,违法犯罪的事儿我可从来不干,何总你说是吧!” 何皎不明,这又关她什么事儿了。 不料,郑泓继而道:“不然,何总你送我回去,也没见你喝酒,开车来的吧?” 以郑泓在外的声名,席间众人自会暧昧地围观俩人间的往来。 何皎道:“没,公司的车。” 郑泓道:“那没事,会开就行,开我的呀,我自带车。” 气氛诡异,可碍于场面,何皎不好当众直接回绝郑泓,于是干脆大方道:“郑总要过江口?” “是。”郑泓极快答应了一句。 钟樊深低头略看了眼腕表,道了句:“太晚了,你打车罢。” 郑泓笑道:“钟总,我问的是人家何总,又没问你。” 何皎解围,道:“没关系,我正巧也要过江,算是顺路。” 钟樊深看何皎,“真的方便?” “对,我家在江北。” “何皎,麻烦你。” “没有。” 去停车场提车的路上,郑泓调侃道:“你说咱们钟总怪不怪,我还没来得及冲你道谢呢,他倒主动代表起我来了。” 何皎心不在焉,道:“嗯。” 郑泓的车其实很显眼,也好找,宝蓝色的audi,何皎看不出型号,她对车研究的不多,只知道个大概,反正不过一个字,贵。车头这等的骚气,能见得便宜到哪里去。 郑泓也看出来了,解了锁问:“何总,怎么,认车?” 何皎笑笑,“哪能啊,郑总才像是认车爱车的人。” 郑泓道:“让你夸得红了脸,上车吧!” 郑泓绕到另一边,为她拉开驾驶位的车门,何皎道谢。 “不用,能者多劳,还没谢你开车送我。” 何皎礼貌性地笑一下,也不扭捏,很爽快地坐进驾驶位,随即发动了车,缓缓开出了地下车库。 车是好车,四轮驱动,马力也足,只是何皎一路开来漫不经心。 夜里,跨江大桥依旧是车水马龙,彰显着城市的繁华生机。 何皎开车速度不快,匀速稳定,待到堵车她心里也不急,只是偶等交通灯时,红绿灯渐变,她的反应则显稍慢,有些跟不上。 “怎么,看来何总今晚的兴致不高啊?” 一路无话,郑泓突然就□□来这么一句。 “王亚安酒桌上的话惹得你不痛快了?” 何皎颔首垂目片刻,并无辩解,表情怡然。 “没有。” “郑总这是换新号了?” 郑泓则笑,“公事联系的号,可不能时时找到我。我们是私人交情,不一样,你存一下。” “郑总有什么事儿吗?” “何皎,你今天去医院吗?” 何皎想了想,道:“下午吧,有几份文件需要钟总签字。” “我来接你?我顺路。”郑泓试探地问。 如何能顺路? 泽泓投资的地址何皎清楚,众深总部与它一个东边,一个西边,要顺路实在挺难的。 “不麻烦郑总,我开车,中途要绕路去趟别的地方。” 郑泓倒没坚持,笑了一声,只道:“好。” 午饭后,何皎去车库取车。刚想开车门,只听身后车喇叭两声脆响。 她一回头,竟是郑泓。 “上车。” 郑泓调下车窗,朝她勾了勾手。 何皎眉梢一动,问:“郑总等多久了?” 郑泓笑,“没多久,我这是守株待兔。” “郑总,我自己开车。”何皎坚持。 “上车罢,非要较劲,你这样多不环保。要实在是想开车,你开我的?” 何皎道:“郑总的车恐怕更不环保,费油。” 面对何皎的故意挤兑,郑泓非但不在意,却道:“怎么,何总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踩点踩得这么准?” 何皎一怔,想来确实。 郑泓原本该不知道,她是打算什么时候去医院的。 手机里她也只含糊地说过下午,郑泓一没有上去办公室找自己,二没有拨手机找她。 哪有这么巧的事儿,将她逮了个刚好。 何皎心里既有疑问,便不扭捏,“啪”一声,利落地关上自己的车门。 郑泓下车,殷勤地为她打开右侧的副驾车门。 何皎系好安全带,单刀直入。 “说吧,你怎么知道的?” “这么不客气就问了?” “我喜欢直接些。” “何皎,你的那个助理小姑娘,嘶……姓什么来着?哦,记得了,朱。” 第53章 …… 另一方面。 毕竟身材相貌均摆在明面上, 白人男子也并非第一次遇到此类情景。这异性的搭讪嘛,倒没什么大不了的, 至于理不理,却是要看人的。 何皎硬着头皮,木然地迎接了一波对方的打量。 这不过才眨眼的功夫,她只觉得,自个儿的后背, 大太阳底下, 已被活活打量出一背脊的鸡皮疙瘩。 真正冲浪的“浪子”此刻笑了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何皎客观评估,这小伙确实长相出众。 吴素玲眼看着两双眼睛接上了头, 十分满意地揶揄起何皎。 “何总, 我嘛,先回房间一趟啊, 你呀,就好好享受人生吧。” “怎么了?”何皎觉出不好来。 “早上那一层层精油给我全身搓的,这会儿防晒霜都掉光了, 我得回去补补呀,否则回了国,就别想再见人了,我嘛,黑得快白得慢!” 何皎摘下太阳镜,道:“你怎么不干脆说,主要是怕我晒才回屋给我带。” 吴素玲笑道:“你也可以这样理解。放心, 换我搽完了,你要不忙,我肯定就来找你。”话一说完,吴素玲又给渐渐靠近的沙滩型男,利索地递过去一个眼风。 “Enioy good times!” 吴素玲一撇何皎的胳膊,居然一路跳着浪漫的小碎步走远了。 何皎眼睁睁地看着,甚至都来不及起身相拦。 型男肯上道不扭捏,带笑上前,试探着相邀海边漫步。 何皎只好摆出一副游客痴呆脸,面上佯装局促地连连挥手。 “sorry?I……I don’t uand?” …… 吴素玲没走出去多远,便绕了大半圈,特地找了下榻饭店近旁一处树荫,藏得隐蔽,兴致勃勃地暗中观察着几百米开外正鸡同鸭讲的两人。 上午,钟樊深约见了赴美上市的法律顾问,是个美籍华裔,家父与他的父亲钟修平,当年恰有同学之谊。 两人中午一同用餐,对方因不知内情,不经意间谈论到钟樊深的家事。 “家父听说钟伯在斯坦福获富兰克林物理奖,当我们小辈的面,就一直赞道令尊是华人界的标榜荣光,两年前因欧美同学会组织,两位长辈还见过一次,说是多年未见,实在感慨良多,还奇怪你为什么没有来美国发展。” 钟樊深道:“我这不是来了么。” 对方哈哈大笑道:“这么说倒也没错,现在资讯发达交通便利,在美国说不定还未有国内前景广阔,至少这次,之所以能顺利接下众深赴美IPO的法律顾问,我看也是少不了父辈的同乡之情啊!这中国俗语怎么说的,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你中文倒是没落下,回去一定替我向伯父问好。” “哪里呀,我家那老爷子,成日耳提面命的,实在不敢生疏。老辈嘛,都念旧。乡音不改,原配不换,”他开玩笑道,“自始至终都是老头子嘴里的体统。” “是么?”钟樊深道,“改天,我也备份薄礼去请教程老。” “行呐,我也期待你抽空,领我去拜会伯父伯母,都传二老感情甚笃。” 钟樊深顿一下,却没有正面回答。 饭后两人致别,众深法务部的部门经理一旁全程相陪,饭局散场后一时兴起提议小酌。对方摆摆手谢绝了,并解释这次夏威夷之行,主要是陪同妻女度假休闲,若耽搁得再久,小女儿定要起脾气了。 钟樊深对此刻饮酒,也并无兴趣,表示了谅解。 途中返回饭店,他让法务经理自便,自己一人走到户外来,欲寻一处开阔地观海,却在刚出大堂不久,见到吴素玲一人,躲在树荫下,捧着腹笑弯了眼睛。 钟樊深下意识顺着吴素玲的视线方向,转身去看。 那个熟悉的侧影,映入眼帘。 他一愣。 片刻的功夫,吴素玲却已注意到了来人。 “钟总,这是打哪儿来啊?” 钟樊深道:“和朋友小聚。” “这么巧,当地人?” “他常住加州,抽空也来度假,就见了一面。” 吴素玲笑道:“那倒是难得。哦,我这正要上去房间,钟总也是?” 钟樊深微顿,道:“不了,你随意。” 毕竟是大老板,吴素玲也不想在他面前久呆,以免暴露了何皎,所以点头应一下,“那钟总,我就先上去了。” “好。” 吴素玲往饭店旋转门里一钻,转眼就失去了踪影。钟樊深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提步,向那人走去。 …… 何皎一无所知,正操·着结巴的汉语和男人鸡同鸭讲。 结巴的汉语? 不错,正是。 她本想一口拒绝对方的试探相邀,可仔细一想,这乌龙虽是吴素玲替她招来的,自己冤枉是冤枉,却也不好将脸翻得这样勤快。 一开始,何皎只是故意将英语说得磕巴古怪。事到后来,何皎又本能觉得多说多错,不如彻底装聋作哑,方才来得更干脆些。 有意为之总是难免生硬,何皎厚着脸皮打发对方,又想将事情圆得委婉漂亮,至少不愿令双方一齐陷入尴尬。 中国人的沟通方式就是这样,不情不愿总还是要留有余地,只是对方的思考方向,却显然不是一个路子的。 眼前这一位,正当的年纪,神情表现间,于异性情·事上,多半也是个中老手,遇见合眼缘的女性,又是主动搭讪自己的,眼色天生就蓄着几分电,仿佛何皎动作表情中的拒绝不是拒绝,无非是同他周旋的方式手段。 他,则以一种熟稔了然的心态,轻松地接受欣赏着。 何皎不笨不傻,看了出来,暧昧气氛总不分国籍人种,只是……终是因为缺少与异性的调·情经验,应付得稍显笨拙。 待钟樊深走近时,看到的,就是眼前这般略带滑稽的景象。 何皎的模样尴尬。 便连同她的母语,也受其潜意识的影响,渐渐的,有一种怪腔怪调的无辜。 …… 无论刚才怎样,待她看见钟樊深时,心里便只有一个念头。 鸡飞蛋打。 这世界上怎会有如此贴切的词,来相容何皎此刻之感。 简直是作孽。 人分明不是她亲自勾·搭上的,当下的情形,倒有点百口莫辩的意思了。若是让吴素玲看见了,拍起大腿,指不定会道一句半句。 ——真是一出好戏呢。 …… 何皎默默望一眼远处碧色海岸线上,浅浪柔和,拍打出那层层的白色泡沫,只感叹风平浪静,连此刻的海浪,都不稀罕将进退两难的自己给卷走。 鸵鸟精神就是这般,把头慌忙地埋进沙子里,雪亮的屁股架得老高。她可不能做这样的事,好在,有些事,只存在她心里…… 旁人无从得知,场面便少了许多戏剧化。 何皎稍微整理情绪,正想开口,却不料钟樊深先她一步,与对方攀谈起来。 两人流利的英文来去,结果,何皎站在一旁,话倒全省了。 她张了张嘴,继而闭上。 如此场面,却像她是个局外人,不曾多出一分钱的事。 钟樊深倒是自然得很,何皎不能看他这样子的自然,仿佛衬得自己更加不自然。 …… 作者有话要说:  忙的。 过几天,又要出差一周…… 明天尽量更新吧,时间上会很晚。 【???】小拳拳捶我胸口? 第54章 终于, 何皎还是怕引起误会,靠了过去, 小声与钟樊深道:“没什么事,这里……我来同他讲罢。” 钟樊深眉宇微动。 对方男子见钟樊深时下反应,笑一下,反却更加直接了来,又向着何皎开门见山地表达了结交的意思。 何皎起了反感之意。 男子却依旧一脸阳光, 并刻意提出想要“劳驾”钟樊深替其“翻译”的意思。 两个男人再一对视, 便已全然明了对方的立场。 钟樊深没应,反过来问何皎。 “你什么想法?” 何皎心中难堪,正竭力不表现在脸上, 哪里还有心思顾得他人的微妙, 于是赶忙撇清道:“不是我想法的问题,完全是误会, 生事的那一位,早早地就溜了。” 她转而扬手,右手食指指向身后, 状似随意地往众深集体下榻的饭店方向一撩,嘴上虽没有出卖队友,却也算诚意十足地,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无辜。 钟樊深捉摸不透地反问一句。 “哦,是么?” 何皎顿时心里发毛,一时竟嘴快, 连道了两声,“是,真的。” 简直了…… 完全是一副表忠心的模样。 于是话才说完,何皎便后悔了,只有些丧气地默不作声。 不自觉地,她又将钟樊深摆错了位置。 一场远赴异国的旅行,冥冥之中,于不经意间,两人仿佛拉进了许多距离。她和他,一下子,远离了四方的办公室,远离了高耸的众深大厦,远离了规矩的职业装扮,远离了她“需要”的公事立场。 人之不敢想,平日不敢望。 她说:“钟总,我能处理。” 一句称谓出口,便暗自又提醒自己一遍。 没道理,没道理让自己的顶头上司挡在这种场合上。 那人转向何皎,似乎还在等她的答复。 钟樊深上前一步,轻握住何皎的手腕。 何皎一惊,看向他。 他并未用力,整只手只能算虚搭在她的右手腕关节上。 男人的手掌大而温暖,何皎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钟樊深带出了三人相对而立所圈出的区域。 即便他的动作十足轻缓,何皎依旧踉跄了一步。 他的手是松的,何皎可以随时挣脱。 “别返头看了。” 她“啊”了一声。 他在她身前,侧身前进,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却听见他的声音,带笑意细细传来。 “你这时要回头,我这脸可打不起。” 何皎的手心酥麻了一阵,没有说话。 等走得远了,步伐也渐渐慢下来。 他们已经十分靠近海滩边缘处,海风拂浪,浪花席卷上岸,隐隐夹杂着一丝水汽。 头顶上还是一样的大太阳,何皎的心头,脸上,仿佛又各种了一枚,玩儿似的。 她一边思来想去,钟樊深到底是什么意思,一边又任由他牵着手,有些痴呆地跟随着往前走。路不用何皎来认,她默默跟着就好。 何皎心里数着数,然而半天,钟樊深的手,还是那个样子,不松也不紧,倒是完全又没有放手的意思。 终于,何皎心中不自在,将手轻轻地抽了出来。 为了避免尴尬,她配合着假意道谢道:“钟总,让你见笑……” 此刻,钟樊深却突然停下脚步,站住了。 何皎没防备,一步上前,便与他走了个并肩。 她疑惑地转头看向钟樊深,只见他此刻默然地目视前方,神色有异。许久,一双眼里的焦点半分未动,全落在一处。 何皎下意识随他去看。 十米左右的距离,一对老夫少妻沿海边漫步,男人五十有余,女人显然年轻得许多,四十上下的模样。两人结伴携手,正面对面朝他们走来。 钟樊深分明没有皱眉,反倒是越加舒展了,却也因为这样,何皎更觉察出不一般来。 她静静地看着钟樊深,也不插嘴说话。 对面的一双伴侣,显然稍慢了片刻方才注意到他们两个,可同样是难掩讶异的,尤其是其中那五官端正眉目沉稳的中年男子。 何皎知道有事,一时便忘记纠结她自己的问题。 她压低声音,问道:“认识?” 钟樊深眼中明显沉了沉。 “对,认识。” 何皎却未料他竟回答得这样爽快,毕竟察言观色之下,眼前这对年龄差距如此明显的夫妇,显然不似钟樊深平常的那般熟人旧识。 想到这儿,何皎不禁多看了两眼。 那中年男子身形挺拔,步态稳健,虽说于远处乍一看,大体能瞧出已上了年纪,由细节却依旧好分辨其保养得当。 一身浅蓝色衬衣挽袖,深色长裤平整笔挺,合衬得体的穿着打扮,文质彬彬气质卓然,完全找不着随处可见的中老年男性游客身上的散漫。 当季的夏威夷,气候偏暖,又是下午时刻,阳光充沛,骄阳自有几分燥人。不讲究的男人们一早换上了沙滩裤,凉快舒适,有人干脆连上身白背心都不要了,像刚才与何皎搭讪的外裔男子,打着赤膊岔着步子,旁若无人地享受放松。 仔细一打量,何皎倒觉得中年男子与人以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觉,仿佛似曾相识。 她忽然一愣,再瞧了瞧身旁的钟樊深。 同样是休闲打扮,风格却惊人的一致。 她将视线从钟樊深的侧脸上渐渐移开,突然便不敢想了。眉眼轮廓间的几分相似,脑海中这样惊人的念头,只令她觉得疯狂。 中年男子意外之余,并没有回避与钟樊深交汇的视线,几分坦然,几分感慨,表情趋缓竟渐有了温和态度。倒是一旁分明小他十几岁的女人,一时神色复杂,下意识地握紧了两人一直交叠着的手。 钟樊深的家事传闻,与他的那位神秘女友一般,似乎都有故事。只是一直以来,由于何皎的本能回避,所以这一些,她并不甚清楚。 何皎片刻捏紧了手心,感觉有些难熬。 如今并肩的关系,再近一步,便是妄想了,她不敢想,也不能想。 然而下一刻,钟樊深伸手牵了她的手腕。 何皎哆嗦一下。 钟樊深感受到了,却没有偏过头看。 何皎听他轻声道:“走,去打个招呼。” 一条径直通往前方的路,何皎脑袋发轻,心中浑浑噩噩,只一道光亮,脚下的每一步皆令她怀疑东南西北,此刻的方位,仿佛都顿失了合理性。 直到她听见钟樊深的一声。 “爸。” …… 第55章 钟修平的眼神略过钟樊深搭在何皎腕上的手, 微点了头。 “怎么突然来了这边,度假来的?” 钟樊深道:“也算, 一道见了程伯伯家里的老大,谈了点事。” “程褚?” “是。” “哦,他现在哪儿呢,他父亲的身体还好么?” “程褚现今在西岸的律所做合伙人,这次是拖家带口过来放松几天, 我看时间上巧合, 就约他见了一面。据他讲,程老身体康健,除了腰背上的老毛病, 一切都还好。他与他父亲一样很关心您, 特别托我代程老向您问好。” 钟修平脸上没什么特别表情,应了一声, 又道:“你到这边,怎么不给我来个电话?” 钟樊深平静答道:“这趟算公司行程,不登岸, 用不了几天就回国了,所以便没打扰。” “你不愿去找我,告诉一声,有机会,我也会来看看你的,这样的理由,下次就不要找了。”短暂的沉默后, 何皎听见钟修平的轻叹声,“樊深呐,你还记得上次和我见一面,是几年前?” “四年前您腿脚就不好,不知道现在状况是否好转?” 钟修平似乎是被钟樊深的回答气笑了,“你这倒还是为我考虑了?” 在旁的何皎,即使不清楚前情,也很快听出了父子二人心存结缔。 对面的女人见她面露尴尬,一方面倒也意外何皎与行事一贯冷淡的钟樊深携手相行,不由得将多数注意力放在了她身上。 钟樊深始终没有松开牵着何皎的手,长辈当前,何皎又不好挣开,正是进退两难的时候,又因不愿表现在脸上,只得将苦恼全然置于心中。 唐晋英用胳膊肘不着痕迹地轻碰丈夫。 钟修平自然也知道她的意思,放软了话锋,问道:“这位是?” 钟樊深似乎也没准备,顿了顿,道:“同行好友,何皎。” 同行好友? 倒也对…… 多么体贴的称呼,既未将上下级的架子摆出来,又未将她撇清成路人甲。至少……还是好友不是么,十足的周到呢。 滴水不漏的说法,哪有错呢? 可这一刻,她的手却还在钟樊深的手中。 何皎辨不明心间滋味,一时也没顾得上主动向两人问好。 直到钟樊深为她分别介绍。 “我父亲和他的妻子,唐女士。” 她终反应过来,笑着向年长的两位,客气地道一声,“伯父伯母。” 只是,钟修平夫妇才点头应下,还未等提出几个客套问题,何皎便意外先行告辞。 “亲友许久不见,肯定有话待慢慢聊,那我就先不打扰了,正巧这个时间与人有约,各位也请见谅。” 她将手从钟樊深那里抽出,作出一副自然样子,又冲着钟修平夫妇礼貌一笑。最后,异常“朋友化”地在钟樊深面前点了点头。 这就算告辞了。 他却问她,“晚上的酒会,你参加吗?” 何皎浅笑,温和地推脱,“钟总,晚上不是自由活动么,还是让赵原峰沈章平他们那拨人尽情闹吧,到时吴素玲也一定不会缺席,场面大约冷不下来。我?就算了,昨天夜里飞机抵达已经太晚,今天只想早些休息,也好调整时差。” 钟樊深没有勉强,他与他的亲生父亲钟修平感情淡薄,加之继母唐晋英在场,或许潜意识里,逐渐感受到何皎与众不同的钟樊深,亦有了私心。 如此场合,他并不愿意令何皎参与其中。 年轻女子的窈窕背影渐渐远去,终于,在人潮里消失无踪。 钟樊深扳正视线,沉默过后自此开口,面带着从容地与他的父亲继母,说起了,以他的角色,应当说的那些话。 …… 傍晚临近登机的时候,机票不见了踪影。 唐晋英叹了一声,道:“修平,不如……还是改签吧,也没有这么急着走的。说实话,你与他见一面,其实也不容易,总归是父子,如果……如果是因为我,那我可以先回避。或者,你再留几天,我一个人先回去?” 钟修平摇摇头,轻扶鼻梁上架的眼镜。 “机票刚才我顺手塞哪儿了,你让我先找找看。” 唐晋英不理解,“老钟,你知道,我不是要和你说机票的事情。” 钟修平语速慢下来,略带遗憾地笑笑,“你是不明白,我这个儿子呀!” 他继而念了一句,又无奈道:“他表面或许没什么,可实际情感上与他母亲相似,都是很固执的。只不过,他这个人,什么都只会放在心里。当年,我和他母亲分道扬镳,同你一道来的美国,那时他也才十几岁,作为父亲,我的的确确亏欠他许多,心知补不回来,便更知道没有什么资格去‘关怀’插手他现在的生活。” 唐晋英半晌道:“出国这件事,当初急是急了些,可是……” “我没有那层意思,当年的赴美机会之难得,你我都明白。换而言之,没有那时的选择,或许,也没有今日的我。你为了我的事业考虑,作出建议而已,可最后决定的,还是我个人,不是吗?”钟修平轻抚妻子的后肩,平心静气道:“人呐,十全十美难以求,这一点,我再清楚不过了,甚至有的时候,不光是事业,还有个人追求和自我实现……我作为父亲,于他,虽无比遗憾歉疚,却万不能说在你这儿,再者……”钟修平一顿,琢磨了片刻,“他这个年纪了,事业发展得不错,身边看上去也有了人,我总是为他高兴的,你也不要再为了这件事烦恼了。” 唐晋英虽被安慰得释然了些,却仍就有些放不下。 “钟樊深总是你唯一的儿子,偏又分开了那么些年,我以为,眼下这样好的机会,你们父子,还是需要多多相处的,最好能够坐下来,彼此敞开心扉有一番畅谈,放下从前的那些……” “他不需要的。” 唐晋英气得嗔一句,“钟修平,你怎么就有这样子的把握?我是替你担心,你也不想想,孩子母亲那里,如果……要是将你说得很不堪,换了我真是!”她没将话说完,却咬了牙。 “哎,瞧,这票在这儿呢!”钟修平变魔术似的,突然将手从唐晋英身后绕到身前,绕出来两张机票。 唐晋英冷眼看他。 “走吧,票交给你了。” “去,自个儿有手自个儿拿!” “好好,我拿就我拿,你领头走我后面跟着……” 明明语言不通,中年夫妻身后结伴成行的一对年轻背包客,却因两人的神态动作,相视之下,皆露出了并不自觉的笑容。 …… 晚餐何皎叫了客房服务,便一直呆在房间里看当地新闻。 因为并无胃口,她也只吃了送餐果盘里的几片瓜果。 心烦意乱,电视机里的新闻她一句也没听进去,恍惚之间,只看见男主播的嘴机械式地一开一合。许久,仿佛看入了迷。 突然,有人来敲门,“咚咚咚”,一声比一声响。 嘈杂的新闻转播镜头一时被盖过,何皎回过神来,又愣了两秒,才起身开门。 吴素玲美着一张脸钻进了她的房间。 “走,何总,楼下餐厅包场,一起开心去!” 何皎觉得头疼,连忙摆手送客。 “下午太阳可能晒久了,这会儿脑袋感觉有些发晕,你一个人开心去吧,我就算了,刚打算洗个澡,时间差不多准备睡了。” 吴素玲听着翻了白眼,转身的空隙,随性便往何皎胳膊上推一把。 “你呀,都不知道该怎么讲,真没意思,我走了!你歇着吧,下次准不带你玩儿了。” 何皎在她身后笑道:“哎?吴素玲,不是你说的,要上楼给我带防晒,到头来,忘了的也是你,这可不能怪我啊!” 吴素玲嘴上不落,“何总,拜拜,休息了您诶!” 门关上,何皎背靠墙捏着太阳穴笑了,总算一扫阴霾。 还真行。 廊道暖黄色的壁灯打在她的侧脸上,将人的柔和轮廓勾勒出来,她一人站在那儿,居然也一直笑了许久,直到肋骨上方感觉到些许的疼。 浴室亮堂起来,热水打开,哗啦啦地洒在浴缸底,蒸腾出雾气许许。 大片钢化镜中的肌肤成玉白色,衬得肩颈腋周红痕愈加明显。 胸口的胀痛又来了。 何皎酸着膀子,来去揉压几回。趴了一上午,水疗按摩效果是不错,只是太折腾,肩颈倒放松了,前胸却有些血脉不通。 她只好感叹自己的体质较先前更弱,或者,又因时差关系,还有些没缓过来。 早些睡吧,想是这样想的,可待洗漱完毕出来,灯一熄,窗帘也严丝合缝地拉上了,何皎却怎样也睡不着。 她开了瓶酒,想要助眠,半瓶下去,却没有任何效果。 叹了口气,又复而起身,她将窗帘拉开,星空浩渺,海域幽深,远处,天与海的界限仿佛不再那样明晰,只剩连成一片的沉静。 如果…… 如果何皎知道,这一夜,偏偏,她会再次遇上钟樊深。 她绝不会允许自己一时兴起入海夜游。 …… 第56章 何皎从海里钻出来的时候, 衬衣已经湿透了。 喝了酒的她有一些浪漫想法,钟情看单薄顺滑的衣摆在海水里随着波浪浮动, 像脊背连着双手,长出柔白色的鳍。 然后散开,银杏叶的扇形,风过山林的潇洒。 她意识到了醉意,于是没有游太深, 在水上飘了一会儿, 便飘上了岸。 海滩上,钟樊深发现何皎的时候,何皎正踩着浪, 笑着将脱下的及膝衬衣拧干。 他远远看着, 没有立刻上前打扰。 直到她预备回去了,也发现了他。 夜风轻拂, 两两相望,望到彼此。 何皎一低头,将衬衣撑开穿上。 钟樊深走近了, 她的衣服还未穿严,扣子还未扣满。 湿濡的领口如同微醺的乏力少女,软趴趴地塌在她胸口,未待滑下,钟樊深的视线已逃开。 脸盘发麻,她笑道。 “好巧。” “巧。” 钟樊深只说了这一个字。 何皎不知道怎么回。 她垂眸逃避地笑了笑,却听见他问:“冷吗?” 何皎摇摇头。 “还好罢, 钟总没去酒会?” “露了个脸,就出来了。” “哦。”她始终不肯直视钟樊深的眼睛。 “一起走走么。” 何皎抬起头,钟樊深的眉目神情映入眼帘。一霎,令她想起了,白日里,他曾握住自己的那只手。 “嗯。” 暖意渐递上心头,她轻轻应了声。 发丝间凝结的水珠,从后耳根滑落,有一丝痒。她心中同样的一丝柔和,借着酒意发出来。 或许是肢体的运动,活络了血脉,心绪来潮,原则,便渐而不那样坚定了。 只是散步而已,何皎难得为自己找来理由。 头顶是明月轻云,耳边是海风浪音,两人在海滩上漫步,并肩共行,话虽然少了一点,各人的心思,却一点都不少。 远处竟有人吹起了口琴,离得太远,看不清吹奏者的模样,声音调子却高高低低,节奏也忽缓忽急,时断时续。 何皎轻笑一声,自己都意外。 吹奏人实在算不上行家,却意外舒缓了她的心中起伏。 帕赫贝尔D大调卡农。 “很少听人用口琴吹。”她补充道。 “我以前常有机会听。” “是么?” 钟樊深道:“年纪还小的时候,那时,我父亲口琴吹得很出色,后来……”他停下来,“现在看来是可惜,没有早早学成。” 即使没有日上的一番偶遇,何皎也多少知道。 时光一去不复返,往事已逝,所有人都难以回头。心病难除,立足回顾皆是遗憾与感慨。 她心一软,圆场道:“也是,工作忙的话,闲情逸致的时间自然少了。” “何皎,我们认识多久了?”他突然问。 “……”她先是一愣。 钟樊深与她对视,“七年?自你大四申请来众深,直到现在。” 她默默将喉咙里卡的“八”字吞咽下去,应道:“钟总或许记错了,应该没有七年,我刚进众深那会儿,不过分在柯畅手下实习,你如何能认得我呢?” 钟樊深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你的工作能力一向出色,前段时间,郑泓与我提你,他说……”他的声音平和,甚至听不出什么特别情绪,“想挖你去他那儿。” 何皎唇齿紧闭,眉头轻锁,却笑了,“一开始以为是员工表彰大会,点名授奖。不过,好像猜错了。” 钟樊深轻声道:“奖?好啊,你想要什么。” 一时,她竟辨不清他这句话是不是认真,扬起脸望过去。 “何皎,我和我父亲的关系一向生疏,并非不想介绍你们认识。” 他同时看着她的眼睛,何皎头一低。 “下午不是介绍了?”她讲。 钟樊深道:“我指的是,更郑重一点的介绍。” 顿时,呼吸变得格外局促起来。 何皎道:“当时,半途告辞是唐突了一些。我也只是考虑,或许,一家人叙旧需要空间……” 钟樊深道:“何皎,你不会看不出来。” 何皎:“什么?” “我与我父亲,彼此间的关系。” 他说:“我的父亲,你也见到了,早年是国内知名的物理学家,我父母的感情并不好,时有争吵,好在分开后,彼此都找到了合适的伴侣。同我母亲分开后,他另外拥有了家庭。不久,便与再婚妻子一并移民去了美国,我们见得很少。”钟樊深倏地一顿,“从前,我曾以为,时间既能冲淡许多事情,生活多少也会有所变化……却究竟是世事更难料些。有时候,十字路口,一脚踏错,步步都错,倒叫人不好踏出那一脚了。” 她不明白他即将要说什么,停下了脚步,问道:“所以,其实你一直愿意缓和亲子关系?” “……” 他似乎是默认了。 酒劲从胃里热烘烘地涌上来,根本抑制不住。她与钟樊深皆望着彼此,何皎知道,自己该沉默回避的,甚至该转身即走的。可是,这一刻她仿佛不能,只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爱情不是暧昧不是好感,反就像强行在你的脑下丘垂体上打进去一针高剂量致病荷尔蒙,天然又无辜,却让你整个的理智全部宕机。 “钟樊深,你还记不记得,八年前……”她第一次与他这么说话,“你曾在中大逸夫礼堂做过一场演讲?” 风忽然很大,撩开人轻薄的衣衫。 何皎苦笑一下,“你应该已经忘了。名校联办的创业论坛,那会儿,我大三,当时,你在台上说话,我人就在台下,一直听着。你有一句话,我一直记得很清楚。” 他放纵自己盯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全然忘记了自己惯常应对异性的礼貌。一时,天与地,只有男和女,不再有其他。 “你说,选择即错,你的每一次选择,自己都不知道对错。” 何皎展眉感叹,“知道么,台下很多学生在笑,或许笑这台上事业有成的人,总爱讲这类特别玄乎的话。” 他们靠得很近,近得需要钟樊深低头看她。 “可是我知道你是认真的,只是很少有人愿意承认这一点,或许……”何皎忽然笑了,“我是说或许,或许没有你那番话,我不会选择进众深,不会下定决心,非要在城市里立足生根,或许,再一两年就回老家了,心安理得地回到从前,不敢做任何挣扎,然后,永远,再也不走出来。” “钟樊深,是众深,是你,给了我机会,让我是现在的何皎,站在这儿和你说话,和你一起工作,遇到许多值得共事的事业伙伴,遇到真正的自己。” 她展露出迷人的笑颜,对他说:“你,从来是个不畏选择的人,否则,何来这样的心态。” 于是,心动了。 其实,并不始于这一刻,他错开了视线,眼中愈深。 “你想错了,我没有你理解的那样豁达。” 何皎道:“你尽管可以不承认。” 停驻的步伐再次迈出,可片刻之后,钟樊深又顿立下来。 何皎在他身后半步之远。 他一回头,她惊得收了一步。十余米开外,那口琴声离他们愈加的近。 何皎不禁去望,只见一对伴侣正于沙滩深处挽手漫舞,浪花轻踩,圆步进退。而一旁,一个不到半人高的小女孩,波浪卷的长发扎在头顶,由一个轻巧精致的小蝴蝶结花束上,许是粉红色的,正如同她此刻粉嫩的小脸。 小女孩洋溢着笑容,为她相拥在一起的父母伴奏。 “何皎,你觉得我怎么样?” 何皎心间一颤,随后,被钟樊深牢牢抓住了视线。 她从未料到他会这样直白地问。 小腿僵直,她被活活地问住了,言辞上进退维谷。可即便钟樊深这样问她,何皎却仍是不敢确信。 何皎连忙开起玩笑,“现在又换人表彰了么,那钟总想听什么,敬业专注还是……” “我并不指工作,也不是指朋友关系,”他说,“何皎,只私人生活,你觉得我如何?” …… 作者有话要说:  == 来这一套? 第57章 “我并不指工作, 也不是指朋友关系, ”他说,“何皎, 只私人生活, 你觉得我如何?” 何皎的口气沉下来, “你什么意思?” 钟樊深道:“为了更接近你。” 她瞬间愣住了, 睫毛轻颤,却又极快地皱眉。 何皎笑着轻呵了一声,“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就在不久之前,钟总还有意向将众深的股权部分转让出去?甚至不惜力排美国方面的异议, 又冒着被夺取公司控制权的风险,我以为钟总与对方的感情,一定不错。” 其他人不知道,她又怎会不知道。 公司管理层的异动, 美国方面对上市控制的野心,所有人都不解钟樊深当初的决定,可是八年了, 她足足注视了他有八年,她如何能不知道。 八年。 一个女人在一个男人身边呆了八年。他都没有发觉她的心思, 那一定是因为他不爱她。可如果他早就发现了她的心思,一直视若无睹,偏偏却在感情受挫时,将她摆上了替补位置。 那一定是因为这个男人不仅不爱这个女人。甚至压根看不起她。 她早知他有异地女友, 就在美国,是他恩师的独女,是昔日中大的同窗,是一起共享青春记忆的青梅竹马。所以,他才拒绝了柯畅曾经疯狂的追求,柯畅那样骄傲执着的人,今朝酒醉却依旧因这段往事黯然神伤。 那个时候,她还只不过是柯畅身边的一个小小助理,旁观着柯畅的一腔热情浇灭化烟,她躲在一边,千万次叮嘱自己引以为戒,不可越线。 钟樊深,这三个字,于她何皎来讲,从此,便只是一个上司称谓。 对他有意,是她的无心之失。 她原以为只要她约束自己,便没有人会知道她的心思。可是,即使柯畅没有当面点破,却早已看了出来,甚至郑泓,也曾拐弯抹角地与她提点过,钟樊深并不是单身。 别人怎么样都好,何皎总想,只要钟樊深还不知道,她便可以一直将傻装下去。 就在刚才,她不是还一直认为她做得很好呢。 “跳舞吗?”何皎突然开口。 钟樊深一愣。 她重申一遍,“钟樊深,你不是想接近我吗,那现在愿不愿意同我跳舞?” 何皎上前拉了钟樊深一只手,就像他也曾那样牵着她。 “跳么?” 她近乎直勾勾地盯着钟樊深的眼睛。 海风轻拂,夜色迷茫。耳边的口琴声,渐变得虚幻,何皎贴了上来,钟樊深下意识地轻托住何皎微微后仰的腰身。 从远处看,他们仿佛是环抱在了一起。 她看他,眼中波澜,如同海面闪闪粼光,可转眼,又是雾气蒙蒙。 “或者,”她听见自己说,“其实,你都知道,是么?” 干巴巴的,她苦笑了一分,垂下眼帘。 是啊,装作不知道而已。 何皎此刻想起何伟生同她的告白,结局是糟糕了些,如今看来,她却要万分羡慕何伟生了。最起码,他还有这样的勇气。 “算了,”半天,钟樊深也没有更多的回应动作,何皎放开手,从他的怀抱中脱出,“没意思,不跳了。” 她撇开退了一步,“你看,连姿势都要自己硬凹。” “跳罢。”钟樊深又反倒开口。 “不了。” “为什么?” 何皎下颌微提,昂首视他,“没见我只是即兴么,钟樊深,你何必非要当真。” “只是即兴而已?” “怎么,我的即兴,你不都看在眼里?” 他沉默了片刻,道:“你误会我了,何皎。” “误会?好!钟总既问我怎样看你,那我是不是也该知道,你又是怎么看我的呢?不如回归一下刚才的问题,钟樊深,你预备如何在你父亲面前介绍我?又如何向你的现任女友介绍我?朋友,下属,知己?” 何皎咬住了字,嘴角轻颤,终于自嘲道:“你说的不错,看来我是真的需要考虑一下跳槽的问题,以免接近起来……” 她言辞凿凿,钟樊深却打断了她。 “我已经分手了。” …… 她滞住了气,喉咙管里的细碎尾音微弱可闻。 僵在原地,不知道过了多久,知道动了,下一秒,却又返身逃走。 钟樊深顿一下,伸手去够何皎的手腕。 然而她手极快一转,便从他的手心中滑出。 恼羞成怒,大约就是这样子。 望着何皎疾走而去的背影,钟樊深没有追。他转过身,将目光锁在不远处,一直犹疑在圈外的程褚身上。 程褚见状,终于带笑走了过来。 “樊深,怎么,不去追一下?” 越过程褚,钟樊深看一眼他身后尚在沙滩玩耍嬉戏,于此毫不知情的妻女二人。 “你倒很愉快。” 程褚笑道:“这个,也要看和谁比啦,怎么说呢,你事业成功,我家庭美满,咱俩也算彼此彼此嘛,上帝是公平的?” 钟樊深不说话。 程褚一时好奇心起,走近了问道:“因为什么惹了人家生气?啧,外头都传你钟樊深清心寡欲,哎?我看倒不像嘛,什么时候和黎煦散的?我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收到。看来,我们几个,这两年倒生疏了不少啊!这样,改天回国,喊上郑泓,一道聚一聚?” 钟樊深看他。 程褚怕了他,道:“好啦好啦,我够意思的了,就刚才,我还怕破坏你俩的气氛,硬没敢过来,老远站着呢,谁曾知道,这情况居然会急转直下。不过,没关系,咱放宽心,再接再厉,啊!” 钟樊深语气平常,只道:“众深上市的案子,有意的律所不少。” 程褚挤眉弄眼,“好,我闭嘴。” 海滩的另一边,波浪卷发间摇曳着粉蝴蝶的女孩,东张西望后,终于锁定了父亲的位置,咧着嘴敞开双臂飞奔过来,嘴里不忘大声嚷着“daddy”。 女孩的母亲随即也跟了上来,见到钟樊深,礼节性地点头问好。 程褚抱起女儿,扛上肩头,又慈爱仔细地将她的乱发拨拢,并与钟樊深笑道:“樊深,和你介绍一下……” …… 何皎孤坐在酒店的大床上,罔知所措。 房间里亮堂堂的,她的心里却完全是另外的景象。 手机响了,她顾不得去接,也根本没有这个心情去处理来电。 她不接,手机却一直响一直响。 何皎扑过去,捏着它接通了。 “喂,厉晓芸你又有什么问题!?” ……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 被震惊到了吧! ==眯眼 第58章 终于, 她烦了, 扑过去,捏着手机接通了。 “喂, 厉晓芸你又有什么问题!?” 对方的声音却是沙哑无助的, 甚至带有抽泣哽咽的痕迹。 听见何皎的不耐, 厉晓芸天大的委屈到了何皎这儿, 更是瞬间撑破了天,一并迸发出来,“你态度那么差干嘛,我打搅你了是吧?行,行, 算我有病,自作多情一回!” 厉晓芸明显的不对劲。 何皎立刻冷静下来,调整情绪,与她赔礼道:“你别生气, 是我不对,怎么哭了呢?发生了什么事情,别急, 你和我说说。” 真正遇到挚友的体谅,厉晓芸哭腔难抑, 几乎字连不上句,却又仿佛急于得到何皎的安慰,说出的话倒豆子似的,一股儿脑, 可偏偏前后颠倒,逻辑松散。 何皎听了老半天,终于听明白了个大概。 因为符文父母的关系,厉晓芸和符文大吵了一架。 何皎问道:“你现在在哪儿?” “刚回国,在机场。” “符文呢?” 厉晓芸又哭了起来,“他混蛋……扔下我,一个人走了。” 何皎心道不好,以符文的脾气性格,即使厉晓芸对他说了特别重的话,也不至于如此。只是厉晓芸方才与她说到争吵细节时,吞吞吐吐,最坏的结果,便是她对符文的父母说了重话,自己也觉得错,这才对何皎有所隐瞒。 “你什么时候飞机到的,身上有钱吗?” “昨天凌晨到的,钱包和行李都在。” “昨天晚上?厉晓芸,那你为什么不先回家,反而在机场傻呆了整整一个晚上?现在什么季节,你这样很容易感冒的,天呐,你不会就这么哭了一个晚上吧?” “我打符……文的电话,他不接,怎么办呀皎子,他原来……再生气,也不这样的,”厉晓芸一直在哭,抽泣断断续续,吐字亦不清楚,却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说了……说了分……手两个字,怎么办呀!怎么办呀?” “你别急,听我的,你现在就打车回家,他既然不接你电话,你在原地白等也是无济于事的,不如先把自己照顾好。另外,吵架的事情,先不要和父母说,不要将事情再弄大之后不好收场,也给符文一点时间空间来消化情绪。” 厉晓芸问:“皎子,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傻姑娘,别哭了别哭了,”何皎安抚道,“这样吧,我提前回来,你现在万事不要冲动,我知道电话里一两句也讲不清楚,那一切等我回来再好好商量,好吗?” “好……”厉晓芸尽力克制着呜咽。 挂掉厉晓芸这边的通话,何皎立刻拨出助理号码,却又稍作犹豫,将电话挂断,而后直接去电众深总部,交代前台替她预订最近一班的机票回国,私人行程。 之后,何皎打给吴素玲,告知她自己临时有私事,需要提前回国。 吴素玲惊讶道:“这才到第几天啊,你就急着要走了?” 何皎道:“事出突然,若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我家里急事。” 吴素玲:“我这儿的问题倒是不大,不过怎么着,你也得先和大老板打声招呼吧,虽然是集体度假,但何皎你这走的也太突然了。” 何皎顿了顿,“就先这样罢,我有分寸。” 收拾衣物时,众深前台回了消息,虽然只有头等舱尚有余票,但好在最近的一班直飞航班就在三个小时后,大约十个钟头便能抵达国内。 何皎打开邮件看了一下,航班的确认信息已发到何皎的邮箱。 这一趟原本就是轻装简行,所以,所有行李也只有一个小箱子,何皎很快整理完毕,坐上了去往火奴鲁鲁机场的出租车。 门童替她关上车门的那一刻,何皎回望整个度假酒店,一时却有如释重负之感。 她大约算是抛下一切,自己逃走了。 …… 国内。 郑泓收到短消息时,侯季正坐在郑泓的副驾驶上,手中捧着影院里未吃完的一杯爆米花,嘴里“咯吱咯吱”地嚼。 他见表哥神色微变,头自然往郑泓手机上方一探。 郑泓一手将侯季的脑袋撇开。 “脖子倒挺长,脑子怎么不见也多长长?说请人女孩看电影的,最后反拉了我来看,侯季,你一个二十啷当的男人,瞧你的怂样,失败不失败?” 侯季嘻嘻笑,“哎呀,话不能这么讲嘛,我也是缓兵之计,总有日后的。不过现在也挺好的呀,你看,亲哥的成功,也算是我的成功嘛,咱俩谁和谁,亲兄弟,怎样都是与有荣焉的!” 郑泓一瞥他,“你废话什么?” 侯季拿胳膊拱郑泓,“何师姐今天回来,你就不去机场接接人家?哥,正经事得抓紧办呐,我这人不计较的,你放我到路边,我自个儿坐车回去也行。” “还用不着你替我急。” “是,用不着,”侯季笑着说,“我的哥,你这儿眼线都安插好了,人何师姐的行程一路摸得透透的,谁敢替你操心啊!” 郑泓懒理侯季的起哄,将车从停车场开出,把侯季送回了学校。 侯季下车时,方想再揶揄他几句,却被郑泓一句话封了口。 “那女孩叫张灵菱是吧,他父亲我见过,改天有空,当面我介绍介绍你?” 侯季立正敬礼,立马做了个拉嘴链的动作。 …… 卸下侯季这个包袱,郑泓驾车驶离市区上机场高速,车开了有一阵,不远处已隐约可见机场航站楼,郑泓见时间也差不多,于是拨通了何皎的号码。 “喂?” 何皎刚下飞机,手机响起,她眉头一皱,实在不大想接。 上次去郑家的事,她还记在心里,虽然对态度可亲的侯淑媛并无恶感,但郑泓若有若无的接近意味,却始终令她感到棘手异常。 但事情总不能一直这样拖下去,泽泓投资恰又是众深集团最重要的合作伙伴之一,若任凭误会继续加深,到头来尾大不掉,只能尴尬收场。 何皎一咬牙,终于还是接通了。 她原本不想单方面捅破这张窗户纸,一怕是自己多想,二又考虑到郑泓或许会难堪,然而,夏威夷之行已是覆水难收,如此境地,何皎当下反倒有些破罐子破摔。 既然跳槽离开是一定的,还有什么能更可怕呢? 万事一通百通,已作成决定的何皎,顿时只觉周身轻松,她深吸一口气,便是连与郑泓说话的状态语气,也不似从前。 “郑总有什么事么?” 郑泓敏锐地察觉到何皎情绪中的略微不同,愣了一下,问道:“你现在在哪儿?” “机场,刚回国。” 她居然如实相告了。 郑泓奇道:“何皎你今天怎么,心情不错?” 何皎无所谓道:“郑总这话可有意思了,说得好似我通常就没个好心情一样。” 郑泓调侃:“不然呢,我可是吃过很多亏的。” “是么?”她却意味深长地说,“以后,应该不会了。” “我去接你?” “不用麻烦,我打车。” “怎么办?巧了点,这会儿我已经到了机场。” 她“哦”了一声,却又道:“那真是挺不巧的,我也已经上了计程车。” 郑泓架在方向盘上的手落下来,他低头盯着车喇叭笑了一下,嘴唇却一直紧闭着,抬起头,透过前车窗,他静静地看着十米开外,站在航站楼门外的何皎。 她一手拿着手机贴于耳边,一手支在行李箱的长拉杆上,一脸漫不经心的表情。 他心里的不舒服一瞬间令他失了态。 “何皎,你就那么不愿意欠我人情?” 何皎却不在意,道:“我欠不欠郑总人情并不重要,郑总消息总那么灵通,想必也没少欠着人情。” 她正色道:“郑泓,我说过,别把朱慧带偏了。” 郑泓没有立即回应,过了一会儿,却状似言语随意道:“你放心,还带不偏,她对我,没那个意思,她喜欢领导类型的。” 既已点到为止,何皎也不想再多说什么。 “那便是我误会了?郑总见笑。如果郑总没其他的事,我这边先……” “你不用刻意躲着我,何皎。”他打断她。 …… 第59章 …… “你不用刻意躲着我, 何皎。”他打断她。 她沉默了片刻, 说:“我没有躲着你郑泓,只是我原本就和你鲜有交集。” 郑泓多半是皱了眉的, 何皎也知道, 又道:“当然, 如果郑总一定想要卖我个人情, 我倒真有一忙希望郑总能提供帮助。” “好,你说。”郑泓未有犹豫的停顿。 “告诉我柯畅现在的联系方式。” 郑泓意外,“你找她做什么?” …… 何皎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司机下车帮她将行李在车后备箱归置好,何皎撑着车门猫进后座, 脚后跟一软。 她的动作幅度偏大,惹得对方往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 “小姐,去哪儿?”司机问道。 “苏浦路,金域名苑。” 长时间的飞行, 令何皎感到肢体酸软乏力,此刻的何皎,只盼抛却一干纷扰杂念, 找到一张柔软的床,躺下歇息, 什么都不去问。 然而这也只能是奢望,她心里明白。 何皎扫了一眼手机提示消息,阖上了眼,鼻尖清浅呼吸, 心中则波涛起伏。 通讯运营商发至的短信提醒一共许多条,上下翻了几页,却只来自于两个人。 厉晓芸。 还有,他。 钟樊深。 何皎不想在计程车上打电话,直到她下了车,到了小区,进了电梯,打开了房门,手一放,行李箱滑至一边。 到家了,可她沉默地在客厅沙发上静坐了三分钟。 三分钟很短,却又很长。 直到她抬起头来,用手机拨通了厉晓芸的号码。 无人接听。 于是她再拨了一遍,又是同样的语音提示。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她坐直了背,心间不免生出种种担心。 直到第三遍,总算有了回应。 厉晓芸醉醺醺地从拎包中翻找出手机,话还没来得及开口说出第一句,眼泪便“哗”地往下流,根本止不住。 她甚至抬手强压住上眼睑,试图克制眼泪,却仍是徒劳无功。 “皎子,你回来了吗?” 何皎听出厉晓芸还在哭,终究是心疼大过无奈,柔声道:“喝酒了?” 厉晓芸吸了吸鼻子,调整气息。 “你上辈子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吧,怎么什么都知道?” 明明想笑着打趣的,可真的换作讲出来,却又更像是哭诉。 “不用上辈子,这辈子就是,”何皎叹了一声,“你在哪儿?” “你又不让我喝了,真讨厌。”厉晓芸埋怨道。 “不。” 她又说:“厉晓芸,你就是个傻瓜,可傻瓜又怎么样,傻瓜也要人陪,我现在过来陪你,你要是喝倒在大街上,我也好把你拾回去。” 她这样安慰厉晓芸,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想彻彻底底地醉一回。 …… 下午六点,何皎在观里街的路边摊找到了厉晓芸。 厉晓芸趴在简陋的桌板上,头枕着胳膊,几乎没了意识。 何皎在厉晓芸身旁的彩色塑料凳上坐下来,伸手招来小店伙计,笑着问:“她喝多少了,什么时候来的?” 伙计连忙摆手,“可不是在我们这儿喝的,这周边的整条街都是夜市,这个点也才刚开张,喏,桌椅才摆出来。你朋友要坐,客人嘛,就喊了桌上这份麻椒炒螺,我们也没什么好说。” 观里街的夜市到了晚点,是出了名的热闹火爆,店家怕遇见高峰占座的主儿,何皎也不是听不出来。厉晓芸无非是不想让她教训自己酗酒,才辗转到这里见面。 她要来菜单,点了三两个小菜,半打啤酒,全部种类的烧烤不论荤素各来了几份,最后问伙计要了一扎店内特色的拜火茶。 “好嘞,等一下,很快哈,先给你们上啤酒吧,纯生还是金制,冰镇,常温?” 伙计麻利地在糙纸菜单划上几笔,抬头问何皎。 “种类无所谓,11°,一半常温。”何皎顿了顿,“再来瓶白的,小瓶装,清香型的,品质好一些的。” 伙计听了眉一挑,笑道:“ok!” 借酒浇愁,厉晓芸醒过来的时候,何皎已不知道浇到了第几杯。 桌面的烧烤串久久未动,有些凉了。 厉晓芸左右看看,道:“何皎,你不要同我说,你的心情比我更差。” 何皎眼神不自主有些飘,一手支着下颌处,笑着说:“何以见得。” 厉晓芸认真地看着她。 “皎子,你到底遇见什么事了,是老家那边的?需不需要我帮忙?” 何皎放下贴在唇边的酒杯。 “怎么,我就不能陪你喝喝酒?” 厉晓芸将她置于手边的酒杯拿过来,低头一闻,皱起眉头。 “白的?” 何皎没有与她抢,反而伸手去够一旁的啤酒瓶,其中一瓶店家已代开,只是冷藏柜里拿出来,外头搁一会儿,瓶身上挂满了水珠,拿在手心,瞬间淌了一片湿。 厉晓芸立刻起身抢过来,塑料凳被她拖得嗤啦一阵响。 何皎顿时两手空空,只得望着厉晓芸笑。 “要觉得不够,用不着这样,再拿两瓶,我请客就是。” 厉晓芸却一直盯着她,“笑笑笑!何皎,你别装作没事的模样,我认识你多少年了?因为你爸酗酒的关系,你从来是滴酒不沾的,就你这样固执的人,自律又认死理,你要没遇见什么事儿,会这个鬼样子!何皎,想喝酒也别拿我做借口!” 她伸出手来向厉晓芸讨杯子,脸皮上依旧挂着笑,“厉晓芸,我就要失业了,你还不让我喝两杯,是不是有点过分啊?” “你骗谁呢,你何皎失恋都不会失业……”厉晓芸一愣,呆呆地看着何皎眼眶中透着的水光。 黑夜里,小食店中的灯光泛黄,覆在人脸上,只有一半。 周围的食客满面红光,碰杯高嚷,只怕酒肉不够,人情不长。 她的眼睛红了,静静的,几乎无人知。 厉晓芸身体往下一沉,跌坐回塑料凳上。 “皎子,是是谁……” 何皎没回话。 “何伟生?不,不是,还是……郑泓?” 厉晓芸说:“皎子,你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 厉晓芸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何皎,在厉晓芸的眼中,心中,甚至存在的记忆中,何皎都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脆弱,强颜欢笑。 理智告诉厉晓芸,不应该盲目瞎猜,可女人的第六感却又同时告诉她,她的无端猜测,十有**,是对的。 她曾以为何皎是个不知感伤的人,因为自小家庭不睦的缘故,何皎几乎从不于外展露内心情绪,表面上,永远是那样的务实,理智又客观。 厉晓芸低下头,不再纠结问题的答案,她将酒杯还给何皎。 “好,你陪我喝。” 酒杯见满又空,满腔的情绪无处可去,化为可贵的沉默。 不多久,厉晓芸喝红了脸。 酒本未醒,又醉上加醉,到后来,话也说不长,只会点着头不断地拍何皎的肩,又一遍遍地说:“你别难过。”自己却又哭得不成样子。 所以当符文的来电响起时,厉晓芸已毫无悬念地再次喝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何皎尚存一丝清醒意识,混乱之间取了厉晓芸的手机接通,符文听闻两人的胡闹后,担心她们的安全,何皎也不知道是否说清楚了她和厉晓芸所在的具体地址。 挂了通话,酒意将脑海中最后的清明湮没,何皎靠在自己的右臂上,睡了过去。 …… 符文开车到达现场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眼前这样一番景象。 两个女人分别伏在桌边两侧,完全失去了自主意识。 符文上前将厉晓芸胡乱散在食盘里的头发拨弄开,抽了一张纸巾轻轻为她擦拭发丝上沾的粘腻油渍。 店里伙计看见了他,自动靠过来。 “你是她们朋友?” 符文点头。 伙计乐道:“哎,你是其中一个的男朋友吧,就你身边的那个是不是?啧,我估计是,人喝酒的时候没少骂你来着。哎呀,照我说,咱们男人嘛,遇事儿能让就多让着她们女人点,否则,到头来,吃苦头的还不都是自己个儿,哥们你说是吧!” 符文笑笑,没说什么。 “我可算不错了,一直就帮你盯着她俩。否则,就这俩人搁桌上的手机,早就被人给一道顺走了!” “谢谢啊。” “哎,没事!对了,你们现在要走吗,要走的话,我给你们把剩下的打包了,俩姑娘光喝酒了,这其他的基本上就没动啊!” 何皎的手机,此刻响了起来。 符文低头看一眼屏幕上显示的“钟樊深”三字,客气道:“不用了,结账,谢谢。” “也行,”伙计转头拿了单子走过来,“这手机响好久了,一直打一直打的,要不有什么急事吧?一共572,现金还是手机转账?” …… 第60章 许久之后, 钟樊深终于打通了何皎的手机, 可接听电话的却是一个男人。 符文自然知道钟樊深是谁,他见来电一直不停, 以为是何皎工作上的急事, 犹豫了片刻, 还是替她接通了。 “钟总你好, 何皎这边暂时没办法接电话,有急事的话,我可以代为转告。” 钟樊深问:“她怎么了?” 符文回答:“喝醉了,叫不醒。” “你在照顾她?” 符文听完立刻反应过来,解释道:“哦, 我是她朋友的男友,她们两个聚会喝多了,我也刚到,过来接人。” 钟樊深一顿, 道:“好,那能否麻烦你告诉我具体的地址,我有急事要见她一面。” “我们在观里街这边, 要不我给钟总你发个定位吧,不过何皎确实喝多了, 恐怕……还是先送回家比较妥当,或者,让她稍后再联系公司可以吗?” 事已至此,何皎又怎会主动联系他。 钟樊深于是换了个说法, “我在市中心附近,十分钟之内就可以过去,这样,由我送她回家吧,也顺路。” 符文便有些为难了。照理说,将醉酒的友人交给一个他并不算熟悉的男人,确实不妥,可钟樊深好歹算全国知名的成功商人,又是何皎的直属上级,如果真有急事,他倒也不好阻拦。 正值他犹豫的时候,钟樊深却一言打消了他的顾虑。 “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她的。” 符文突然明白过来钟樊深这层话的深意,他低头看了一眼了无知觉的何皎,若有所思。 厉晓芸的性格符文很清楚,只是这一贯自制周全的何皎,为何今日也…… 符文不禁摇头轻叹。 罢了。 人,本就各有困扰。时而放纵,倒也算不得是完全的坏事。 …… 何皎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正窝在车座上。 车内开着暖气,胸·口处则搭着一件长外套。 何皎一扶太阳穴,脑袋发沉,隐约想起来自己好像接过符文的电话,并告诉了他,厉晓芸与她的贪杯之处。 口干舌燥,何皎只好哑着嗓子道:“符文,你先停一下……” 她有点想吐,皱起了眉。 厉晓芸呢?何皎本能地想。 钟樊深空出一只手,递过来一瓶矿泉水。 “给。” 脊背猛地一哆嗦,何皎僵在原位,没有接。 酒还未醒,何皎以为自己在做梦,可此时胃中翻腾却明明白白告诉她,眼前的一切皆是现实。她疑惑了片刻,那副近在咫尺的的侧颜,从容自若的神情,无比熟悉,当下却实在令她觉得虚幻。 酒愈加醒了。 过了一会儿,她撇过头去。 “我怎么在你车上?” 钟樊深并未回答她,只道:“我送你回家。” 她冷然道:“谢谢好意,钟总就近放我下车吧,我自己回去。” “这附近很难打得到车。” 何皎不说话。 钟樊深轻声道:“我送你回去,你家在哪儿?” “不用。” 她动了动,披在身上的外套顿时滑落下来,指尖在衣物的掩盖下抠死于掌心。她认出来,这一件,正是几日之前,她送给钟樊深的。 手抖了抖。 何皎将膝上的大衣扯开,利落地几叠,往车后座半探过身子。她换了口气,将钟樊深的外套掷在了后排。 “麻烦你停一下。” “这里不能停车,很危险。” “这里不能停,那就停在另外的地方……” “何皎,”他打住她,重申着,“已经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她笑了一声,“是么,你又不知道我家住哪儿。” “我知道。” 何皎一愣,视线却仍迟迟不愿与钟樊深交汇。 他说:“我不会不知道你家住哪儿,我只是没去过。” 似乎很平静。 可这样子的平静却要让何皎发狂。 户外冷风送酒,她喝了不少,大约有些受凉。何皎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不住在战栗,她用力抓紧了车座的边缘,像是要为真皮座椅去掉一层皮。 她抗拒说话,抗拒与钟樊深再交流下去。 那夜的夏威夷海滩,如同今夜,亦是凉意侵人。她越了界,将脸实实在在丢了个干净。 同样的事情,如何能一而再再而三。 她只想再做回从前那个干脆利落的自己,理智平静的自己。 可是,现在,她却一点儿也做不到。 难道真要去做钟樊深身边那个无缝衔接的替补?钟樊深什么时候分手的,她不知道,因为她根本就未曾察觉。 从前的她,一直晓得他有异地女友,正因为如此,才一句话也未曾与他说过,更不敢有任何的期待。 而今,她终于满足于这样的压抑,他却又来招惹她,几乎是轻飘飘地告诉她。 已经是前女友了,已经分手了。 分手了? 那样重大的股权转移,何皎宁愿相信是结婚邀约。纵使再天真再单纯,也不会有人相信,苦心经营多年的事业成果,拱手让人,只作为一份简单不过的分手礼物? 不是天大的情分,便是天大的傻子。 不,或许她何皎,才比较像那个真正的傻子,天大的傻子。 否则,也不至于沦陷至此,几乎想要试着去相信了。 顿时,何皎明白了自己。 她竟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能与钟樊深有什么结果的。与他一起工作公事,或许,再多一点,勉强能作普通朋友相处,她就已经觉得幸福。 钟樊深,是她向往,却从不奢望到达的方向。 他对此一无所知,反倒在此时,主动向她抛出了橄榄枝,打破了她的满足。 有些事情,得不到便可以不要求。可一旦有所可能,哪怕只是那么一丁点的机会,人,如何能简单地满足。 爱,给了人两个选择,要么什么都不要。要,就又想要得到全部。 …… 夜深人静,男人开车将女人送回了家。 车门打开,女人决绝地走了下去,头也不回。 车门一关,“嘭”的一声。 钢铁框架之间的撞击,震得车后座深色男士大衣塌了一角。此后,再无动静。 最终,他按照自己的心愿,将她送了回去。 可这原本是借口啊,他只是想见她一面,如此迫切,迫切到不惜坚持这样的坏借口。然而,她却没与他任何说话的机会,没有质问,没有告别,没有争吵。 一句也没有。 钟樊深想,何皎大约是反感他了。 …… 61. 单章订阅或出现延迟,请等待内容刷新, 或多章合并订阅。  短暂的沉默后。 何皎道:“看来郑总和何伟生不是一般的熟, 这一点我倒是真不知道, 改天我问问他。” 郑泓笑, “你不用问他,他可不清楚, 我与汇商证券总部的高层私交不错, 你资金账户近几年的年增率那么高,不受到关注, 恐怕也是很难的事。要不是何总的投资总额尚不算巨大,又是做期货的为多, 那恐怕要被证监会监控的, 不会是别人,倒是何总你了。” “郑总朋友可真不少。” 郑泓无视何皎的嘲讽, 反倒点头, “嗯,确实。朋友我是不嫌多的,所以, 何总你没发现?我也一直在与何总套交情呢。” 何皎道:“能做郑总的朋友必然耳听八方, 我又何德何能。” “这怎么能比, 何总是实盘赢家,自然不靠小道消息, 打个比方, 你这日常的交易并不频繁, 可一旦抓住机会,一做一个准,说实话,我有幸看过何总的内部交割单,你所擅长的趋势投资风格,以及稳定的技术发挥,尤其是出色的风控能力,我相当的中意。” 何皎道:“郑总您夸张了,我不过是小本投机,泽泓投资是大资金的概率博弈,本就不是一个玩法。一个行外人,无缘故受到私募领军人的青睐,郑总这样抬举我,觉得我有通天的本事,我却不能没有自知之明。” “何总不需字字句句都惦记着与我划清界限,何皎,你有没有这个通天的本事,要看你有没有这份心思,只不过现在……” 郑泓略微停顿,“我看你的心思还在别处。你既有关注市场变化,或许也听闻过我的风格,眼光和行动力多半决定了处事格局。我想,何皎你应该明白我们之间的相似之处,难道,你就不想在你擅长的领域,有所施展,成就一番作为?” 何皎一时无言以对。 郑泓则放得很开,有意解嘲放松气氛。 “哎,看来是我的魅力不足呀,一点都不心动?” “为什么?” 何皎突然问道。 郑泓一怔,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却也不遮不掩,异常直白道:“很简单,你在众深这几年,我们虽没有什么正面交集,但也并非对对方一无所知,你的工作态度和效率有目共睹,樊深和我谈过,你做事的条理异常清晰,是很难得的工作伙伴。你的这些优点,当然不会只有他一人欣赏,我侧面观察你有一段时间了,今天算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我更加肯定了我从前的一些想法。” 何皎道:“郑总,我理应感谢你的开诚布公,只是郑总怎么就有这样的把握,判断我现阶段会想要离开众深?” 郑泓松了松肩,活络了一下筋骨。 “何皎,你心知肚明,众深在未上市前,不宜过早过度稀释股权。众深这类的创业公司,如果早期的股权架构不合理,这会葬送未来合伙人、资本以及资源进来的通道。尤其是现在,众深在与美方,就上市控制权博弈的敏感时期,如果为你单独增发股份,进行股权奖励,不仅程序上十分麻烦,而且我说句不好听的,众深的其他创业合伙人,难免心里也有想法。” “何皎,你的能力毋庸置疑,可是你左右看看,你的那些前辈,即使是大不如你的,也因为是众深创始初期的元老,在股权上面分了一杯羹,而你呢?樊深虽是我的好友,我也敢肯定,他并不在乎这一点股权的问题,可考虑大局的话,他也再不可能升你的职位了。因为,即使是他愿意公正待你,也一定要动他人现有的蛋糕。” 郑泓一语中的,令人根本无法反驳。 “所以,何皎,何必呢,既然你再呆在众深也不能更好,不如,索性换一片天空试试?当然啦,条件还是要先开出来的,我既有意,就不会亏待你,你来我这边,做我的合伙人,入个股怎么样?” 郑泓见何皎不说话,又道:“你不妨认真考虑看看,相比之下,众深赴美上市审查,我没猜错的话,美国那边至今还咬紧着某些条件不放吧,人往高处走,”他的话不徐不疾,“何皎,你要是愿意换个更适合的行当,我想,樊深他也一定不会横加阻拦的,毕竟……” 郑泓眨眨眼,“大家都是熟人,我在他那儿,多少还是有那么一点薄面的。” 何皎回避话题,终于笑笑,推辞道:“得亏郑总高看,恐怕我天资不够。不过郑总也真是够朋友,晚上吃饭,钟总才刚给招待买单,郑总这就明目张胆地挖起墙脚来了。” 郑泓一挑眉,“你这是拐弯抹角说我脸皮厚啰?” 何皎道:“哪里,郑总您千万别和钟总提。” “怎么?” 何皎道:“我怕他特别赞同。” 郑泓听后竟哈哈大笑,何皎看他,郑泓的长相张扬锐气,几乎是和钟樊深正相反的路子,浓眉深眸,笑起来眉角上扬,目光锋利,更提炼出气质中的三分痞性来。 “何皎,我认识你了,难怪难怪。” “难怪什么?”何皎问道。 郑泓笑而不答,只道:“没什么,我就想你们钟总的运气可真不赖,有你这样既称职贴心,又坚守岗位的工作伙伴,他自个儿可不轻松了许多?” 何皎道:“论贴心,这个我可比不得郑总。” 郑泓道:“这又是哪来的一说?” 何皎道:“郑总不是体谅钟总明天出差辛苦,才肯让我送的吗?” 郑泓看她一眼,似笑非笑,“一半一半吧,钟樊深除了工作,没根筋的,大学那会儿可是出了名。再说了……” 何皎静静地看着他卖关子。 “再说,我的个人问题还没解决呢,不能与他一般自在,当然要上点紧。” 何皎脊背僵了僵,几乎到了嘴边的话,原路咽了回去。 温婉道:“我看你那些个名牌都白骚了,就这点口德,我看也就是她,”温婉一指在旁的何皎,又道,“还能忍忍。” 温婉走了,厉晓芸前男友指挥人来搬温婉的东西,私下对厉晓芸悄悄道了声抱歉。 厉晓芸一口痰咀在嘴里,忍着没吐他身上,不知到底是恶心,还是对他仍是有心。 何皎在附近隐约听见了对方的道歉。 “我代表温婉,也给你说声对不起,我觉得道歉是应该的,我是 62. </strong>单章订阅或出现延迟, 请等待内容刷新,或多章合并订阅。  办公室的门被突然敲响, “咚咚”清脆的两声。 “何总?” “进来。” 来人打开门, 见何皎正在通话中,很合宜地噤了声。 “有事?”厉晓芸察觉出来, 试探道。 “嗯,好了,先这样吧。”何皎有意搪塞。 厉晓芸听出何皎话中意味, 问道:“怎么, 不方便说话?也行, 那见面聊吧, 趁早挑块砧板洗净了乖乖躺上, 等着我收拾你。” 电话挂了。 何皎眼神示意, 来人马上道:“何总, 钟总到了。” “知道了, ”何皎抬手看了眼腕表, “你去通知一下, 会议有可能会提前,让大家心里都有个数。” “好的, 何总。” 她站起身来, 整装走出办公室, 身后的人很自然地替她关上了门。 …… 何皎不是急性子, 电梯下到一层时, 她还是潜意识伸手去摁了开门键。门缓缓展开, 没想却与钟樊深一行人撞了个正着。 她止了正要迈出去的脚步,冲着来人报以微笑。 郑泓站位微微靠前,正侧着身子与钟樊深低声交谈着什么,门一开,他顺着钟樊深的目光看了去,发现何皎被自己堵住了出路,于是上下打量了何皎一阵,稍眯了眼,随后便十分绅士地往后退一步,在自己的一侧,让出一个不宽不窄的过道来。 何皎加深了笑容,首先打起了招呼,“钟总,到了?” 郑泓一怔,转眼又确认了钟樊深的表情,更让出了些位置,好整以暇地看着何皎,好似久不得见的观察。然而另一方面,其嘴上的语气却不同于脸上的表情,正相反,十分热忱。 “何皎?你是何皎吧,你好,我是郑泓,有印象吗?” “您好,郑总。”她应答自如,微微倾身握住了对面伸来的一只手。 “今天总算是见到真人了,老话总不见得错,果真美女都是百闻不如一见的。” 郑泓的男中音十分标致,休闲款的深咖色呢制西装外套,量体合身,线条利落,搭配同色系的哑光皮鞋,显然是衣品良好的人。 衣着搭配出色的人很难不与人初见好感,何皎暗自打量郑泓,面露笑容,“郑总谦虚了,百闻不如一见,这句话该换我来说。” “哪里,今天正巧,你们钟总请我一块来众深参观参观,这么好的机会,我只当是认识新朋友。尤其是你,”郑泓的笑容加深,“何皎,我看,我们还真得好好认识一下,要不然总是这样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我都怪好奇,众深既有这样的人才,你们钟总难道还想一直藏着掖着不成?” “郑泓。” 钟樊深的声音较出国前更低沉沙哑,在电话里,何皎倒没怎么听出这般的明显。 何皎将目光移开,他似乎瘦了,穿得也单薄,明明是长途奔波,却未见明显的疲态,适当的削瘦,更衬托出人的精神状态来。 真是典型到不能再典型的工作狂人,只要工作尚未完成,就仿佛能永远这般精神奕奕。 何皎神情未变,语气如常,只道:“郑总玩笑,日后两家公司合作融洽,郑总天天见到我们众深的员工,只怕也少不得会头疼。” 郑泓却道:“别人我不知道,不过和你合作,我肯定不头疼,”说着,郑泓有意睨了钟樊深一眼,意味深长,“要是和你们钟总,啧,那倒难说。” 钟樊深无动于衷,似乎老早习惯了郑泓的说话做派,何皎笑了起来,道:“朋友之间,可不就是有话难说嘛!” 钟樊深的手机此时作响,他看了一眼,却未直接接通,只对何皎道:“你们先聊。” “钟总,美国那边希望订一个电话会议时间,您在飞机上联络不上,早上越洋电话直接打到我办公室里,他们的意思是希望最好就在今天,看样子,”何皎补充道,“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何皎,告诉他们,时间推后。” 钟樊深转身,撂下简洁的一句话,身旁的司机小袁已经为他按好了电梯。 他的办公室在顶层。 电梯门渐渐合上。 “何皎,平常他工作起来,就这个模样?” 郑泓倒知道拿钟樊深开起玩笑来,像是为了化解方才与何皎结下的,不大不小的梁子。 何皎没作声,却反倒更像默认。 郑泓道:“怎么,你们就没人提醒他?” 何皎反问:“提醒什么?” 郑泓笑道:“提醒他,脸板成这样,可不受女人欢迎。” 何皎波澜不惊,“说不好,女人都挺复杂。” 郑泓被逗乐,“女人复杂?噢,那你呢,何皎,你复杂吗?” “郑总幽默,众深的员工或者都挺简单。” “为什么?” 何皎神态自然,仿佛在说一件正经事,“这完全要看和谁一起工作,工作够复杂,其他的,也就还好罢。” 郑泓似笑非笑,“这话倒有几分意思,也难怪,你们钟总工作起来是不见把自己当人的,不过,你就不怕我将你的原话转述出去?” 何皎耸肩,“那要看,刚才郑总还说,是来众深交朋友的,我好像没听错。” “是吗?”郑泓一句反问十分玩味,又道:“当然,既然何总这样主动,我就当交了何总这个朋友。听说何皎你也是中大出来的,论资格,恐怕你还得管我叫声师兄,既然都是朋友,那也别郑总郑总喊着了,郑泓就好,名字嘛,喊喊人也熟了。私下我同樊深开惯了玩笑,总作是朋友场合,刚才我要是有出格的话,何小姐,希望你也别在意。” 说着,郑泓让出条道来,说:“走吧,你不是打算总让我在原地站着?” 何皎并不计较,只道:“好,郑师兄有兴趣的话,不妨再多认识几个朋友?” 郑泓看她,“随便,要看你们哪个部门美女多。” 何皎领着郑泓见完众深几个部门的主要负责人,待众人一阵寒暄客套后,已到了既定的会议时间。 钟樊深打来电话,何皎的手机响起,郑泓听见,道一句,“铃声挺特别。” 何皎与他对视一眼,接通了。 “钟总?” “何皎,郑泓呢?他手机关机。” 郑泓就在何皎身边,隐约听见了,接过何皎的手机,与钟樊深道:“没电了呗,在你这耗了大半天,你好歹算是东道主,倒也没个款待的意思,还亏是何师妹领着我,我才没在你众深走丢。” “未必,你姓郑的恐怕是丢了才更自在。” “哎,我说樊深!” “手机给何皎。” 郑泓自讨没趣,将手机递还给何皎,道:“你帮我理论。” 何皎只笑着接过手机,垂下目光。 “我在。” “何皎,我看了你放在我办公桌上的文件,上来开会吧,今天的会议,由你来主导。” “那郑总?” “不用担心,他找得到事做。” 何皎望了郑泓一眼,收了线,道:“钟总已经在会议室了,郑总不如先到钟总办公室里品品茶,今年的早茶云雾,品级难得。” 郑泓问道:“云雾,谁的?” 何皎一顿,不知郑泓为何突然问这个,便回道:“钟总私藏的,前段时间,还分发送给了几个部门的主管,我这恰巧也有一点。” 见郑泓的表情有些怪,何皎问道:“怎么了,郑总,不喜欢这个品种的茶?” “喜欢倒是喜欢,或许是你们钟总,不大喜欢罢。” 何皎张了张嘴,转而明白过来,笑道:“啊,那也是难得亲切,不如我带郑总您去……回味回味?” 郑泓眉一挑,“非喊郑总是吧,不用了,不然,就去你办公室吧,他那茶我喝得多了,腻味得很。何皎,换个口味,想去你那里讨杯咖啡喝喝。” 63. </strong>单章订阅或出现延迟, 请等待内容刷新, 或多章合并订阅。= 初冬, 虽然身处车内, 暖气半开,但江风夹杂着清寒水汽, 卷进衣领袖口, 也并不十分不好受。 “哦,看来是我多管闲事。” 何皎答:“也不是,郑总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看后来,您和王总相谈甚欢,也算投契。” “借酒装傻胡说八道而已,不过, 你要是谢我帮你脱身, 那都是些小意思,为朋友做些好事,我实在乐意。” 何皎话里有话, “郑总将我当作朋友,是好事,将来众深和泽泓投资的合作……” 郑泓打断她的话, 道:“你呀, 我看是和钟樊深一起工作久了,沾染了他那一套, 十句话里九句都离不开工作, 我才在酒桌上废了半天口舌。” 何皎感觉郑泓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 “何皎, 你好歹得让我缓一缓。” “郑总好口才,在座各位都听得入神,才不觉时间过得快,一时没能体谅到郑总的辛苦。”何皎调侃。 郑泓听出来了,也不以为意,笑道:“别一口一句郑总的,听得我瘆得慌。另外,那可不是我的口才好,做我们这一行的,颠来倒去,讲的就是这点子老生常谈的东西,不稀奇,私底下不讲,年年行业策略会完了还得另约,少不了的。再说了何皎,这一些……你也不会陌生吧。” “郑总,我一个外行人。” “是吗?”郑泓反问道,“我嘛,也不过就图个省事,王亚安也是,多说几句,不过卖酒桌上其他人个面子,来日相见,彼此多添几分交情。你不会真以为我愿意年年看这几张老脸?” 何皎偏头看他,没想他说得如此实在。 郑泓晓得,玩味地笑了笑,也没看她,只道:“看路罢,小师妹,我长得好看是好看,但命更重要不是?” 何皎难得被噎,只得正经开车。郑泓却又不甘寂寞,又说出令何皎惊讶万分的事情来。 “我听樊深说,你是学财经出身的?” “是。” “怎么半路转行了,毕竟中大财院国内数一数二,以你的条件,我可向熟人打听了,留校和出国深造的问题应该都不大,再不济,学校里出来,随便进个投行,过个几年,脸混熟了,事情做下来,多半也顺风顺水。” 何皎道:“阴差阳错吧,郑总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郑泓道:“在你办公室,看到一些投资方面的专业书,多问一句。” 何皎道:“那不过都是些纸上谈兵的泛谈而已,不像郑总您,私募做得这么出色,真刀真枪的。” “也是,私募首位,成绩斐然,”郑泓斜了身子,将领带调松,“关键还是青年才俊。” 何皎怔了怔,当下倒不知,自己一张脸上,却该摆出个什么表情来。真难以想象,郑泓和钟樊深,两种风格截然不同的人,居然也能成为至交好友。 对付情场浪子她不在行,可拍马屁她还是会的。 “看来以后,我得多向郑总您多讨教,尤其是投资方面的问题。刚才,听完您和王总席面上一番话,一整桌的人,想必上心的,不在少数。” 郑泓表情无谓的很,“九成废话,听听就好,剩下的一成记记,其他虚的,用不着多上心。” 何皎道:“难道业内都是如此?那我真要为广大股民喊一声冤。” “也不全是吧,王亚安公募背景,万事不好由他牵头,倒是我,方便许多。其实想通了,众人拾柴火焰高,追光捕影,也就是冲一概念题材,黑灯瞎火那是后头的事,是赌徒的谁在乎呢。说来,股票人生,其实倒也没多大的差别。” 何皎道:“这么复杂?那我还是别瞎掺和了吧。” “是吗?”郑泓不知怎么,语气忽然揶揄起来,“都说真人不露相,何总,你也别同我客气了,今天我可不是单单为了,坐一趟你的闲车来的。” 何皎不明,郑泓左手肘支在车窗边,一手握拳撑在后颈,索性侧身盯着她看,目光不移,也不掩饰。 他笑,“何皎,明人不说暗话,可打心里头,我对你,多少也是有点小想法的。你说,我该不该就这么直说了?” 何皎只顾照看前路,打起太极。 “我该好奇吗?可是郑总,都说好奇害死猫。” 郑泓被她逗乐,道:“你不要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其实嘛,也不是什么大事。何总不要紧张,我不过在想,有没有这个荣幸,将你从众深挖角过来。” 车速促缓,何皎心下犹疑,郑泓是什么来意。 “郑总说笑了。” “你就不听听看具体的?待遇好说。” 何皎不接话。 郑泓也看了出来,“何总千万别误会,我纯粹不过是惜才,听说何总在金融投资领域,很是得心应手啊!” 何皎却道:“郑总这又是哪里听来的谣传,我学的确实是金融相关,闲书偶尔也看看,可要真有郑总说的那样的本事,恐怕会乐得合不拢嘴呢。” 郑泓眼中精光,“所以我才说您何总真人不露相啊,沪锌伦铜原油,今年你的大宗商品做得极好,你那个也姓何的同级生,早就在期货圈子里,将你的名声传了个遍。” 何皎一怔,心思几绕,不动声色道:“郑总的消息可真灵通。” 何皎其实知道,郑泓说的是谁。 何伟生当年与她一个学院同一级毕业,为人开朗活络,也曾经参加过魏群芝带的中大辩论队,与众人的关系皆是不俗。 在校时,何伟生经常与何皎开玩笑,当初何皎是一辩,他是二辩,因为两人都姓何,合作无间起来,他便道是前世缘分,五百年前尚能算个本家。 毕业后,昔日同窗分道扬镳,中大辩论队的几个主力队员,却仍就保持着联系,彼此也有不错的私交。 每年魏群芝生日,大家都会很自觉地出来一聚,为魏群芝庆祝。 七八年前,何伟生进了证券行当,当时许多要好的同学就做了个顺水人情,将个人投资户头开在了他那里,何皎也不例外。 郑泓笑道:“何总夸张了,谈不上灵通,只是一帮狐朋狗友勉强够凑个数,好歹都是中大的校友,兜兜转转,总能碰巧多认识那么几个。” 何皎微眯了眼,“郑总认识何伟生?” 郑泓不置可否,道:“也就一面之缘吧……”郑泓欲言又止,完全有意为之,“何总知不知道,自己差点给他带来大麻烦?” “麻烦?”何皎不解。 “他追踪你的实盘,直接给某大户操作建议,幸亏是跟你,那大户走运赚得盆满钵满,只是太过出色的交割手法,外加又是巨额的资金量,招惹上有关部门的账户监控,怎么,他没告诉你吗?” 何皎将车开进了隧道,“多谢郑总提醒,股票我做得少。” 郑泓笑道:“也对,股票这玩意儿,就算人为做上了天,前期布局也少不得要时日,哪有期货来得刺激。说到底,证监会也不是吃素的,背后若有人分赃不均给捅了出去,还得冒着被查老鼠仓的风险,像你同学何伟生那样运气好的,实属少数。” 何皎道:“我看他也要像郑总多学习。” 郑泓意外,笑问:“学习什么?” 何皎道:“遵纪守法呀,郑总您亲口说的,违法犯罪的事儿可从来不干。” 郑泓看她,“还是何总切到了重点上,遵纪守法自是当然,不然……”他顿了顿,眼里的调侃意味浓重,又道,“我又哪来的福气,搭上何总亲自开的顺风车?” 郑泓叹了一声。 “错不在你,你不必有愧。再说了,樊姨这里,还需要你在。” 钟樊深道:“不是对错,他是我的恩师,没履行好当初对他的承诺,我确实有愧。” 郑泓拍拍钟樊深的肩膀,“晚上该还有一聚,抽空,去一趟吧。” “好。” …… 出了医院,郑泓见何皎手中依旧是一大袋。 “怎么,原路拎回去?” 何皎面无表情,“原本就是买给自己的。” “上车罢,”郑泓笑一笑,“买给自己的,你早扔我车上不就好了,还一路拎在手里,怕人抢?” 何皎有些郁闷,又不好发作。 “郑总倒挺关心几包冲剂,不然,我多送你两包,你拿回去吃吃看?” 郑泓一愣,双手把住方向盘,突然大笑出声。 他将头埋下来,半枕在手臂上,何皎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开不开车?”何皎道。 郑泓一抬头,却道:“何皎,上次我找你谈的,你考虑得如何了?” 何皎作势没听见。 “我这个人没什么其他优点,就是极其有耐心。对于优质的投资项目,不达目的,不获利出局誓不罢休。当然,对于人也一样。” “郑总何必这么执着,郑总公司里应该也不缺少人才才是。” “很简单,”郑泓眯眼,似乎是他的习惯动作,“何皎,我喜欢你这个人。” 何皎却随随便便。 “哦,那郑总的眼光很大众。确实,喜欢我的海了去了。” 郑泓笑,“原来你也懂玩笑,真是大开眼界。” “郑泓。” 何皎终于正色,“郑总觉得,就现阶段而言,我真的合适离开众深?” “不急。” 郑泓突然俯过身来,为何皎拉好安全带。 何皎动作一僵,背绷得笔直。 “别那么想我,何皎,我还是看好你的职业道德的,现在时机不佳,但我可以等。” 郑泓直起身子。 气氛有点尴尬。 郑泓这一唐突的举动,令何皎着实一惊。 64. </strong>单章订阅或出现延迟,请等待内容刷新, 或多章合并订阅。  “没有?” 郑泓淡淡道:“那挺好, 何总大量,男人间这点东西,说白了, 看见漂亮女人, 嘴贱呢, 你不放在心上才好。” 何皎看了一眼后视镜里,自上车后便半分醉意也无的郑泓, 道:“郑总酒醒得真快, 看来多吹吹风还是有效果的。” 她将郑泓一侧的车窗更调低了些,“工作了这么些年, 知道大家开开玩笑,活络气氛而已。” 初冬,虽然身处车内, 暖气半开, 但江风夹杂着清寒水汽, 卷进衣领袖口,也并不十分不好受。 “哦,看来是我多管闲事。” 何皎答:“也不是,郑总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看后来,您和王总相谈甚欢, 也算投契。” “借酒装傻胡说八道而已, 不过, 你要是谢我帮你脱身,那都是些小意思,为朋友做些好事,我实在乐意。” 何皎话里有话,“郑总将我当作朋友,是好事,将来众深和泽泓投资的合作……” 郑泓打断她的话,道:“你呀,我看是和钟樊深一起工作久了,沾染了他那一套,十句话里九句都离不开工作,我才在酒桌上废了半天口舌。” 何皎感觉郑泓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 “何皎,你好歹得让我缓一缓。” “郑总好口才,在座各位都听得入神,才不觉时间过得快,一时没能体谅到郑总的辛苦。”何皎调侃。 郑泓听出来了,也不以为意,笑道:“别一口一句郑总的,听得我瘆得慌。另外,那可不是我的口才好,做我们这一行的,颠来倒去,讲的就是这点子老生常谈的东西,不稀奇,私底下不讲,年年行业策略会完了还得另约,少不了的。再说了何皎,这一些……你也不会陌生吧。” “郑总,我一个外行人。” “是吗?”郑泓反问道,“我嘛,也不过就图个省事,王亚安也是,多说几句,不过卖酒桌上其他人个面子,来日相见,彼此多添几分交情。你不会真以为我愿意年年看这几张老脸?” 何皎偏头看他,没想他说得如此实在。 郑泓晓得,玩味地笑了笑,也没看她,只道:“看路罢,小师妹,我长得好看是好看,但命更重要不是?” 何皎难得被噎,只得正经开车。郑泓却又不甘寂寞,又说出令何皎惊讶万分的事情来。 “我听樊深说,你是学财经出身的?” “是。” “怎么半路转行了,毕竟中大财院国内数一数二,以你的条件,我可向熟人打听了,留校和出国深造的问题应该都不大,再不济,学校里出来,随便进个投行,过个几年,脸混熟了,事情做下来,多半也顺风顺水。” 何皎道:“阴差阳错吧,郑总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郑泓道:“在你办公室,看到一些投资方面的专业书,多问一句。” 何皎道:“那不过都是些纸上谈兵的泛谈而已,不像郑总您,私募做得这么出色,真刀真枪的。” “也是,私募首位,成绩斐然,”郑泓斜了身子,将领带调松,“关键还是青年才俊。” 何皎怔了怔,当下倒不知,自己一张脸上,却该摆出个什么表情来。真难以想象,郑泓和钟樊深,两种风格截然不同的人,居然也能成为至交好友。 对付情场浪子她不在行,可拍马屁她还是会的。 “看来以后,我得多向郑总您多讨教,尤其是投资方面的问题。刚才,听完您和王总席面上一番话,一整桌的人,想必上心的,不在少数。” 郑泓表情无谓的很,“九成废话,听听就好,剩下的一成记记,其他虚的,用不着多上心。” 何皎道:“难道业内都是如此?那我真要为广大股民喊一声冤。” “也不全是吧,王亚安公募背景,万事不好由他牵头,倒是我,方便许多。其实想通了,众人拾柴火焰高,追光捕影,也就是冲一概念题材,黑灯瞎火那是后头的事,是赌徒的谁在乎呢。说来,股票人生,其实倒也没多大的差别。” 何皎道:“这么复杂?那我还是别瞎掺和了吧。” “是吗?”郑泓不知怎么,语气忽然揶揄起来,“都说真人不露相,何总,你也别同我客气了,今天我可不是单单为了,坐一趟你的闲车来的。” 何皎不明,郑泓左手肘支在车窗边,一手握拳撑在后颈,索性侧身盯着她看,目光不移,也不掩饰。 他笑,“何皎,明人不说暗话,可打心里头,我对你,多少也是有点小想法的。你说,我该不该就这么直说了?” 何皎只顾照看前路,打起太极。 “我该好奇吗?可是郑总,都说好奇害死猫。” 郑泓被她逗乐,道:“你不要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其实嘛,也不是什么大事。何总不要紧张,我不过在想,有没有这个荣幸,将你从众深挖角过来。” 车速促缓,何皎心下犹疑,郑泓是什么来意。 “郑总说笑了。” “你就不听听看具体的?待遇好说。” 何皎不接话。 郑泓也看了出来,“何总千万别误会,我纯粹不过是惜才,听说何总在金融投资领域,很是得心应手啊!” 何皎却道:“郑总这又是哪里听来的谣传,我学的确实是金融相关,闲书偶尔也看看,可要真有郑总说的那样的本事,恐怕会乐得合不拢嘴呢。” 郑泓眼中精光,“所以我才说您何总真人不露相啊,沪锌伦铜原油,今年你的大宗商品做得极好,你那个也姓何的同级生,早就在期货圈子里,将你的名声传了个遍。” 何皎一怔,心思几绕,不动声色道:“郑总的消息可真灵通。” 何皎其实知道,郑泓说的是谁。 何伟生当年与她一个学院同一级毕业,为人开朗活络,也曾经参加过魏群芝带的中大辩论队,与众人的关系皆是不俗。 在校时,何伟生经常与何皎开玩笑,当初何皎是一辩,他是二辩,因为两人都姓何,合作无间起来,他便道是前世缘分,五百年前尚能算个本家。 毕业后,昔日同窗分道扬镳,中大辩论队的几个主力队员,却仍就保持着联系,彼此也有不错的私交。 每年魏群芝生日,大家都会很自觉地出来一聚,为魏群芝庆祝。 七八年前,何伟生进了证券行当,当时许多要好的同学就做了个顺水人情,将个人投资户头开在了他那里,何皎也不例外。 郑泓笑道:“何总夸张了,谈不上灵通,只是一帮狐朋狗友勉强够凑个数,好歹都是中大的校友,兜兜转转,总能碰巧多认识那么几个。” 何皎微眯了眼,“郑总认识何伟生?” 郑泓不置可否,道:“也就一面之缘吧……”郑泓欲言又止,完全有意为之,“何总知不知道,自己差点给他带来大麻烦?” “麻烦?”何皎不解。 “他追踪你的实盘,直接给某大户操作建议,幸亏是跟你,那大户走运赚得盆满钵满,只是太过出色的交割手法,外加又是巨额的资金量,招惹上有关部门的账户监控,怎么,他没告诉你吗?” 何皎将车开进了隧道,“多谢郑总提醒,股票我做得少。” 郑泓笑道:“也对,股票这玩意儿,就算人为做上了天,前期布局也少不得要时日,哪有期货来得刺激。说到底,证监会也不是吃素的,背后若有人分赃不均给捅了出去,还得冒着被查老鼠仓的风险,像你同学何伟生那样运气好的,实属少数。” 何皎道:“我看他也要像郑总多学习。” 郑泓意外,笑问:“学习什么?” 何皎道:“遵纪守法呀,郑总您亲口说的,违法犯罪的事儿可从来不干。” 郑泓看她,“还是何总切到了重点上,遵纪守法自是当然,不然……”他顿了顿,眼里的调侃意味浓重,又道,“我又哪来的福气,搭上何总亲自开的顺风车?” 事与愿违,何皎与柯畅这一方的你来我往尚未开始,郑泓的手机,偏偏就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响了。 何皎见郑泓接通手机,应了几声后,脸色微变。 从头至尾,郑泓虽未避着她们接听来电,却也没有解释事情原委的意思。不过刚收了线,便匆匆向在场的三人开口道别。 柯畅调侃道:“郑总,什么事情这么急着走呀,看样子,打来的这人挺重要的嘛!” 说完,柯畅的视线掠过何皎,又道:“莫非是嫂子来的电话,郑总不好意思啦?” 郑泓不以为意似的,只笑道:“柯畅你呀,一张嘴也只敢对着我损,换个人试试?别忘了,你今天可还是有求于我的,虽然中间人的面子大,但也保不齐我不钻套,不是吗?” 柯畅一时语塞,皱眉道:“你就知道拿他堵我,能换个新鲜点儿的招吗?” 郑泓爽朗地大笑出声,“这叫打蛇七寸,正中要害,好了,愿你早日想开,脱离苦海。” 65. 单章订阅或出现延迟, 请等待内容刷新,或多章合并订阅。  已经记不得是这周的第几天了, 这一日, 何皎的工作如常的忙碌和充实, 明天的安排满满当当,何皎一翻办公桌上的台历,定了定神, 明天,他要去北京出差。 按照往常的习惯,她再一次确认了航班时间和谈判资料。何皎撕下一页便利贴, 摁下蓝色原子笔,工工整整地写下了几条备注。 A.航班号以及登机时间提醒。 B.赵总助跟进的项目资料整理报批。 C.谈判会场地点与时间, 到场出席人员列表。 D.张律师的会议协同联系。 E.北京入住酒店与客房叮嘱。 F. 一直写到F时, 笔尖微顿,何皎解锁了手机, 上网查阅了会议期间北京当地的气温。 回到便签纸上, 她提笔写下。 F.北京降温, 提醒保暖。 暖字的最后一划收笔,何皎写得有些慢,简简单单的一捺, 现实中却花了好几秒,像是笔尖对纸面有所留恋。 “咚咚咚。” 突然, 有人敲门。 她清道一声, “进来。” 门开了, 是下面的行政助理,微低着头,走了进来,穿了一双十分职业的黑高跟鞋,配了一套深紫色套装,何皎看了一眼。 这人是她不久前从管培生中亲自遴选上来的,才刚刚入职几天,女助理的年纪还很轻,大学刚毕业不过二三个月,何皎看中她异常流利的英文水平,尤其是商务口语与行业相关业务结合的综合能力。 “何总,钟总的机票已经订好了。” “知道了。” 朱慧就站在银灰色办公室门的不远处,也不走近,一只胳膊肘还靠在门沿上支着,因不见何皎有下一步的安排,有些愣,只踏着一双极细极高的高跟鞋呆站在原地。 “还有什么事吗,小朱?”何皎抬头问道。 “没有,只是……” “你说。” “何师姐,到现在都没有人来和我交接,我就纳闷了,接下来的工作具体是要……” 何皎打断了她断断续续犹疑的话。 “朱慧,你先走近一点。” 朱慧听何皎这么说,微微一怔,以为有哪里做得不合适,又不好开口问,立刻下意识地收了收下巴,拘谨地压着步子向前挪了几步,不再作声。 何皎将手中最后一份文件签完,终于抬起头,缓缓道:“朱慧,虽然是我将你推荐进总公司的,但工作场合,你只需称我何总秘,称谓一切按公司的行政级别来,以后,你会逐渐有机会接触到公司的董事会成员和高级别经理,众深是新兴行业的翘楚,管理层的年纪也普遍偏轻,虽然可能有些高层并不在意这些,但称谓的问题,尤其在正式的场合,即便他们很有可能也是你中大的师兄,你还仍需要多加注意。” “我知道了,何总,我以后一定多多注意。” 朱慧的声音有些过快,似乎是有意为了在何皎面前端正态度,但又明显有一些迟疑。 何皎看出朱慧神色之中的局促与忐忑,略微一沉吟,道:“你的工作能力,我心里有数,只是做事情,终是最讲究方式方法,你在人事方面还有东西可学,不如将眼界放宽阔些。” 朱慧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怎么答她,只望着何皎,几分无助。 “何师姐。” 何皎合上桌面摆着的蓝黑底的文件夹,慢条斯理地道:“朱慧,在公司里,我可不是你的什么师姐,你也不必与我攀校友交情,这是最起码的态度,众深公司上上下下,不少人的母校都是中大。” 朱慧顿时来了劲,直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们钟总就是。” 何皎盯了她一眼,微叹了气,“好了,小朱,我们来谈谈你的交接问题,你竞聘的职位属于新设职位,职位的主要工作偏行政,所以,你的直属上级并不是我,吴经理才是你的直属上级,所以,你不该第一时间出现在我的办公室。” “我不能跟着你吗,师姐。” 何皎打断年轻女孩的话,道:“我再重申一遍,无论我与你的私人关系如何,工作就是工作,没有别的。” “我知道,可不一样,我……”朱慧微一撇嘴,可又因在何皎面前,不敢太放肆似的,只道:“我知道我是新人,又……”朱慧抬头看何皎,“又算半个空降部队,别人不知道我的底细,所以……” “所以,如何?”何皎笑了。 朱慧不说话。 “没什么不一样的,”何皎道,“朱慧你要清楚,之所以将你推荐上来,不全是因为魏教授的关系,而是我相信,你能百分之百胜任这个职位,至于有人或碍于我的关系,没有主动来同你交接工作,你自己心里要做到有数。” 朱慧的表情渐渐收紧,只抿着嘴角听何皎的一番解剖。 “算算你毕业也有一段时间了,这已经不是在学校里,在众深,没人安排你,你得知道主动安排你自己。有些事,我不说,你却要学着想在前面做在前面,这是最基本的。” “我清楚了,何总。” 何皎瞧见她的样子,轻叹口气,终于放软了语气,道:“鉴于你刚刚入职,有机会的话,我会申请调派你到我这边做相应支援,熟悉环境。现在我问你,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处理了吗?” 朱慧道:“我知道了,师……何总秘,我这就去找部门吴主管,尽量接手合适的工作。”。 何皎终于不吝于给年轻的女孩一点鼓励以及笑容。 朱慧似乎体会到何皎究竟还是向着她的,像是终于放下了重担,脸上露出点青年人的调皮来,极轻极快地道了句,“我知道还有很多东西要和何总您学的,谢谢何总!” “去吧。” “嗯,”朱慧轻应一声,有些嬉皮笑脸,故意拍马讨何皎欢心,“还是母校的师兄师姐好,哪个不都是优秀惯了的,比如何姐你,比如钟总……” 何皎看她。 “好好好,何姐我去工作了。”朱慧转身便想逃出何皎的办公室。 何皎道:“等一下。” “怎么了?”朱慧转过头来,以为何皎又记起要批评她,只苦了一张脸,老葫芦瓢似的讨饶样子。 何皎盯了她一眼,道:“你再去核查一下钟总明天的航班详单,发一份到我的OA里,别忘了,再抄送一份给吴经理。” “好的,”朱慧一看何皎并不是为难她,乐得开花,直道:“领导,我马上就去,马上!” 何皎复而低头,继续核对方才拟定的工作备忘,又道:“收到以后,我会返你一封回执,附上钟总的一般日程表,你要做到心里有数,行了,你去吧。” “一定!” 朱慧答应着,却迟迟还赖在办公室里。 何皎察觉到了,“还有什么事?” “那个,师姐,”朱慧一脸窃笑,“偷偷问一句,咱们钟总是不是很上相啊?” 何皎斜眼望她,道:“你想知道什么?” “也不是,”朱慧说着说着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杂志上看的嘛,我就是问问,纯的,真不是有什么想法,再说,人家钟总不是早就有……” 朱慧夸张地故作唉声叹气状。 何皎埋下头,不置可否,并没有什么表情。 朱慧见何皎似无反感,反而更来了劲,又小声试探着,“师姐,最后一个问题。” 何皎些许沉默后,道:“说。” “那个,师姐,钟总他人怎么样呀?我可想瞻仰一下咱们中大的这位传奇学长了,有机会,“朱慧调侃道,“还想着能骗个签名照什么的。” 何皎一提气,一手搓揉脸颊,一手胡乱地抓起床边矮柜上搁着的手机。 厉晓芸的声音显得有些兴奋,一经接通便急不可耐地表明态度。 66. 单章订阅或出现延迟, 请等待内容刷新, 或多章合并订阅。 何皎有意揶揄。 “郑总这是换新号了?” 郑泓则笑, “公事联系的号, 可不能时时找到我。我们是私人交情,不一样,你存一下。” “郑总有什么事儿吗?” “何皎,你今天去医院吗?” 何皎想了想, 道:“下午吧, 有几份文件需要钟总签字。” “我来接你?我顺路。”郑泓试探地问。 如何能顺路? 泽泓投资的地址何皎清楚,众深总部与它一个东边, 一个西边,要顺路实在挺难的。 “不麻烦郑总, 我开车, 中途要绕路去趟别的地方。” 郑泓倒没坚持,笑了一声,只道:“好。” 午饭后,何皎去车库取车。刚想开车门, 只听身后车喇叭两声脆响。 她一回头,竟是郑泓。 “上车。” 郑泓调下车窗,朝她勾了勾手。 何皎眉梢一动, 问:“郑总等多久了?” 郑泓笑,“没多久, 我这是守株待兔。” “郑总, 我自己开车。”何皎坚持。 “上车罢, 非要较劲,你这样多不环保。要实在是想开车,你开我的?” 何皎道:“郑总的车恐怕更不环保,费油。” 面对何皎的故意挤兑,郑泓非但不在意,却道:“怎么,何总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踩点踩得这么准?” 何皎一怔,想来确实。 郑泓原本该不知道,她是打算什么时候去医院的。 手机里她也只含糊地说过下午,郑泓一没有上去办公室找自己,二没有拨手机找她。 哪有这么巧的事儿,将她逮了个刚好。 何皎心里既有疑问,便不扭捏,“啪”一声,利落地关上自己的车门。 郑泓下车,殷勤地为她打开右侧的副驾车门。 何皎系好安全带,单刀直入。 “说吧,你怎么知道的?” “这么不客气就问了?” “我喜欢直接些。” “何皎,你的那个助理小姑娘,嘶……姓什么来着?哦,记得了,朱。” “朱慧?” 何皎心里打了几转。她想起来,上次郑泓参观众深,朱慧在众人中显得格外热情。 “你别招惹这个小姑娘。” “怎么,不喊我郑总了?看来做人,有时必要过分些。” “她是我大学教授的侄女,受人所托,郑总别见怪。” “哟,关系户啊,钟樊深知道吗?” “郑泓!” “非得这样,你看,”郑泓一边把着方向盘转弯倒车,一边从后视镜里看了何皎一眼,“关系拉近了吧!” 何皎哭笑不得。 车开到南京西路,何皎问道:“这附近哪里能停车吗?” “有事?”郑泓问道。 “前面拐弯能不能停一停,我下去买点东西。” “不用买了,营养品我带着,后备箱里,我们算一起的。” 何皎不理。 “你算你的,停不停?” “好好好,都听你的。你等等,我调个头。” 郑泓找了一处停车。 何皎下车道,“麻烦稍等。” 郑泓笑,“不急,你甭和我客气,我正好抽支烟。” 何皎走出两步,回头看了看,郑泓果真点了一支烟,没跟着。不知为何,她放下心来,大步迈了出去。 她知道这附近有一个大药房。 收银台付账的时候,店员正忙着扫码包装精美的营养品,无意间抬头一看何皎,眼睛一亮。 “美女,探望老人啊?” “嗯。” 何皎不多话。 “哟,你买的这个,人都反应效果不错,就是贵了点。”男收银继续搭腔。 “你们有没有感冒药?”何皎突然问。 “什么?” “感冒药。” 男人看了看何皎,“你感冒了?” “嗯,”何皎保持着耐心,“有没有,帮我拿一些吧。” “有有,非处方的,还有几种冲剂,你要哪一……” “都拿一些。” …… 何皎回到车里,郑泓见她拎了一手,预备下车帮忙。 何皎道:“不用了,方便放后座吗?” 东西安置好,郑泓将车子发动,再次开上大路。 “还买了什么?” “没什么。” 郑泓看了眼何皎一直拿在手里的塑胶袋。 “感冒药?” 透明塑料袋里一摞方方正正的冲剂盒子太过显眼。 郑泓又问:“这么多,你一个人喝?” 何皎想早些终结话题。 “最近早上起来有些头疼,反正是常用药,多买一点,有备无患。” 郑泓的话语似乎有些不怀好意。 “这个你倒认真回答我了?哦,对了,樊深好像也感冒了,你介不介意,分点给他?” 何皎手心一紧,面上却无任何波动。 “可以。” “我没别的意思,何皎,”郑泓的语气不明,只道,“钟樊深这个人,你不知道,多大的人,还总不喜吃药,一般的小毛病,从来都是硬抗。” 何皎一怔,自然忆及昨天,钟樊深原本说要麻烦她的事情。 可她又转念一想,不对。 钟樊深此刻身在医院,又怎会再托她买药? 她心沉下去,觉得是自己多想。 …… 手术后,樊华囿其实已经清醒过来,只是因为身体虚弱,所以没多久,又昏睡了过去。 医生来看过,建议暂时还是吃一些流质辅食为主,并开了一些药,又叮嘱了几句其他。 心脏病,需要静养。 何皎和郑泓放下慰问品,并不打算搅扰钟母的清梦。 钟樊深将二人送出病房。 郑泓一观两人神情,主动提出,“你们先聊,我去天台抽支烟。” 何皎将今早会议上的情况告知钟樊深,并附上了一些自己的看法。 钟樊深点点头。 “接下来的,我会处理,辛苦你了。” “没事,”何皎低声道,“众深一路走来,都是大家的心血。” 钟樊深突然问:“你感冒了?” “不碍事,刚买了药。” 她举了举手中的袋子。 “哦,那就好。” 两人一时词穷,都不知该怎样往下接话。 何皎想起公文包里的资料,赶忙低头翻找了一阵,递给钟樊深。 “上次说的资料,我带来了。” “好,我先看,没问题的话,我签好了让小袁送回公司。” “嗯,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先走……” “等一下。” 何皎只怕是幻听,钟樊深讲话,什么时候这样柔和过,从来都是公事公办的语气。 “何皎,让郑泓送你,既然是他要硬·插一脚。” 何皎心中微微一动,低头看了眼手里提着的塑胶袋,刚想开口。 “怎么,说我呢?” 郑泓正巧抽完了一支烟,走上前来。 钟樊深道:“我看你这几天见闲。” 郑泓耸耸肩。 “这可不怪我,国内市场最近也没什么大行情,白天我当然闲,顶多做做夜盘咯。上午我还受托,去探了趟黎老的……” 郑泓猛地停下来,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言中之失。 见钟樊深神情有异,一旁的何皎只觉得奇怪。 郑泓刚才的话,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合适。 一句话的功夫,之前轻松的谈话氛围霎然散去,就连说话一贯荤素不忌的郑泓,也于片刻间变得沉默寡语。 何皎隐约感觉到沉重,却又困惑非常。 终于,钟樊深打破了此刻诡异的平静。 “郑泓,她最近与你联系了?” 何皎看了一眼后视镜里,自上车后便半分醉意也无的郑泓,道:“郑总酒醒得真快,看来多吹吹风还是有效果的。” 她将郑泓一侧的车窗更调低了些,“工作了这么些年,知道大家开开玩笑,活络气氛而已。” 初冬,虽然身处车内,暖气半开,但江风夹杂着清寒水汽,卷进衣领袖口,也并不十分不好受。 “哦,看来是我多管闲事。” 何皎答:“也不是,郑总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看后来,您和王总相谈甚欢,也算投契。” “借酒装傻胡说八道而已,不过,你要是谢我帮你脱身,那都是些小意思,为朋友做些好事,我实在乐意。” 何皎话里有话,“郑总将我当作朋友,是好事,将来众深和泽泓投资的合作……” 郑泓打断她的话,道:“你呀,我看是和钟樊深一起工作久了,沾染了他那一套,十句话里九句都离不开工作,我才在酒桌上废了半天口舌。” 67. 单章订阅或出现延迟, 请等待内容刷新,或多章合并订阅。  大约是今天的会上, 何皎实在出了风头,不过一转眼,话题便落到了何皎的身上。 王亚安是有后台背景的投资基金经理,官腔官调已是常事, 这主动敬何皎的一杯酒,也不知是何意。 “我说嘛,钟总身边的人才就是不一般, 都传投资方面, 何总也颇有一手,今天第一次见, 不见何总喝酒啊, 来,我敬何总你一杯。” 何皎笑得客观,谢绝道:“王总,真是不好意思,我是酒精过敏。” “真的假的?何总,不是不给面子吧。” 何皎抬手亮了亮面前一酒杯的清水,刚想进一步解释,不料被钟樊深打断。 “她确实过敏。” 何皎怔了怔,却没特意去看钟樊深, 只一直温和地抿嘴笑着, 笑久了, 不觉嘴角有些僵。 “好好好,既然钟总都这样说,我也就不强人所难,非要做这个恶人啦!”王亚安笑得隐晦,似乎点到为止,话里留有余地。 钟樊深不再多言,倒是一旁的郑泓开了话匣子,将话题扯到了一边。 “王总,提到这个,我们在座的可都听不下去了啊,王总您谦虚了,别的我不知道,就我们这个行当里,有谁不赞一句王总的恶。” 王亚安笑眯眯,“郑总,这话可怎么讲啊!” 郑泓老神在在,靠在椅背上稍仰了仰,“说明白了多没意思,王总自己体会就好。” 王亚安哈哈大笑,“郑总不要总说别人,我嘛,不过是随行就市,再说了,我顶多也就这一方面,不像郑总为人齐全,两头不落,情场赌场两得意。” 郑泓用绛红色方餐巾抹了抹手,扔在一旁,道:“嗯,也是。” 饭局到了后期,自然谈到商业合作,夜越深,在场的几位兴致似乎越加高昂。王亚安和郑泓算是一个行当里的,只不过一个公募一个私募,几句话的功夫,便将话题绕到几个老国企改革,重组兼并题材的股票标的上了。 一桌人听得聚精会神,暂无他话,何皎却在一旁开小差。 王亚安并不是调侃她与钟樊深关系的第一人,也终不会是最后一人。何皎这几年在众深出头太快,惹人侧目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知人善任,钟樊深是怎样的人,何皎清楚,她从未见钟樊深公私不分,对于她,或者对于其他任何人,同样都是如此。 一起共事的这些年,钟樊深显然对她有了一定的信任基础,将何皎当作合格的工作助力看待,渐渐地,或有或无,在董事会面前拔高她的分量。 如同眼下,钟郑二人尚未公布的商业合作意向,何皎也并不是如今才知悉。钟樊深似乎无意隐瞒于她,周末她公事打给钟樊深,偶尔郑泓在旁,她便能从俩人话里的字里行间中猜出个大概。 至于私人方面,男上司女下属,闲言碎语是难免的,争议猜疑这些东西,于何皎而言是家常便饭,早几年她就已经习惯,并且逐渐懂得如何一一摆平,到现在,也能算是得心应手了。 厉晓芸说她,这几年的行事风格雷厉风行了许多,她要感谢钟樊深的重用打磨,更要感谢她自己一路以来的经历成长。 毋庸置疑,何皎能在众深坐稳现在的位置,运气努力,缺一不可。 “来来,何总,我敬你一杯,我干你随意。”何皎右侧隔了一人坐的是赵原峰,刚向钟樊深敬完再向她敬酒。 何皎举了举杯,以水代酒抿了小口,意思了下。 众深上上下下,见面大多都客气称她一声何总,何皎虽不是众深早期的创始人之一,手里也因故并未握有众深的半点股份,但多年以来,她确实亲历见证了众深的成长和壮大。 何皎定位了一下自己,如果一定要剖白钟樊深与她的关系,她和钟樊深,大约当真能算得上一对非常合拍的工作搭档。 何皎觉得这样的关系挺好的,简单直白。 酒过三巡,食足饭饱,本是良辰美事,却不想郑泓这头又出了幺蛾子。 郑泓推脱还有事情,要先走一步,酒正半酣,众人自当客气挽留。 “不了,”起身的时候,郑泓看上去有些踉跄,“下次一定。” 钟樊深看了他一眼,道:“让司机送你回去。” “我已经让人先回去了,今天他老婆过生日,谁和你一样,别自己是个工作狂,没日没夜的,还要影响人小家庭团圆。” 钟樊深不理会郑泓多余的话,道:“我让小袁送你。” “别,钟总劳心,明儿一早小袁还得送你去机场,也别来来回回折腾他了。” “那你怎么打算?酒驾?” 郑泓笑一声,“钟总,我多遵纪守法的人啊,违法犯罪的事儿我可从来不干,何总你说是吧!” 何皎不明,这又关她什么事儿了。 不料,郑泓继而道:“不然,何总你送我回去,也没见你喝酒,开车来的吧?” 以郑泓在外的声名,席间众人自会暧昧地围观俩人间的往来。 何皎道:“没,公司的车。” 郑泓道:“那没事,会开就行,开我的呀,我自带车。” 气氛诡异,可碍于场面,何皎不好当众直接回绝郑泓,于是干脆大方道:“郑总要过江口?” “是。”郑泓极快答应了一句。 钟樊深低头略看了眼腕表,道了句:“太晚了,你打车罢。” 郑泓笑道:“钟总,我问的是人家何总,又没问你。” 何皎解围,道:“没关系,我正巧也要过江,算是顺路。” 钟樊深看何皎,“真的方便?” “对,我家在江北。” “何皎,麻烦你。” “没有。” 去停车场提车的路上,郑泓调侃道:“你说咱们钟总怪不怪,我还没来得及冲你道谢呢,他倒主动代表起我来了。” 何皎心不在焉,道:“嗯。” 郑泓的车其实很显眼,也好找,宝蓝色的Audi,何皎看不出型号,她对车研究的不多,只知道个大概,反正不过一个字,贵。车头这等的骚气,能见得便宜到哪里去。 郑泓也看出来了,解了锁问:“何总,怎么,认车?” 何皎笑笑,“哪能啊,郑总才像是认车爱车的人。” 郑泓道:“让你夸得红了脸,上车吧!” 郑泓绕到另一边,为她拉开驾驶位的车门,何皎道谢。 “不用,能者多劳,还没谢你开车送我。” 何皎礼貌性地笑一下,也不扭捏,很爽快地坐进驾驶位,随即发动了车,缓缓开出了地下车库。 车是好车,四轮驱动,马力也足,只是何皎一路开来漫不经心。 夜里,跨江大桥依旧是车水马龙,彰显着城市的繁华生机。 何皎开车速度不快,匀速稳定,待到堵车她心里也不急,只是偶等交通灯时,红绿灯渐变,她的反应则显稍慢,有些跟不上。 68. 单章订阅或出现延迟,请等待内容刷新, 或多章合并订阅。 “我说嘛, 钟总身边的人才就是不一般,都传投资方面, 何总也颇有一手,今天第一次见, 不见何总喝酒啊,来, 我敬何总你一杯。” 何皎笑得客观, 谢绝道:“王总, 真是不好意思,我是酒精过敏。” “真的假的?何总, 不是不给面子吧。” 何皎抬手亮了亮面前一酒杯的清水,刚想进一步解释,不料被钟樊深打断。 “她确实过敏。” 何皎怔了怔,却没特意去看钟樊深,只一直温和地抿嘴笑着, 笑久了,不觉嘴角有些僵。 “好好好,既然钟总都这样说, 我也就不强人所难,非要做这个恶人啦!”王亚安笑得隐晦, 似乎点到为止, 话里留有余地。 钟樊深不再多言, 倒是一旁的郑泓开了话匣子,将话题扯到了一边。 “王总,提到这个,我们在座的可都听不下去了啊,王总您谦虚了,别的我不知道,就我们这个行当里,有谁不赞一句王总的恶。” 王亚安笑眯眯,“郑总,这话可怎么讲啊!” 郑泓老神在在,靠在椅背上稍仰了仰,“说明白了多没意思,王总自己体会就好。” 王亚安哈哈大笑,“郑总不要总说别人,我嘛,不过是随行就市,再说了,我顶多也就这一方面,不像郑总为人齐全,两头不落,情场赌场两得意。” 郑泓用绛红色方餐巾抹了抹手,扔在一旁,道:“嗯,也是。” 饭局到了后期,自然谈到商业合作,夜越深,在场的几位兴致似乎越加高昂。王亚安和郑泓算是一个行当里的,只不过一个公募一个私募,几句话的功夫,便将话题绕到几个老国企改革,重组兼并题材的股票标的上了。 一桌人听得聚精会神,暂无他话,何皎却在一旁开小差。 王亚安并不是调侃她与钟樊深关系的第一人,也终不会是最后一人。何皎这几年在众深出头太快,惹人侧目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知人善任,钟樊深是怎样的人,何皎清楚,她从未见钟樊深公私不分,对于她,或者对于其他任何人,同样都是如此。 一起共事的这些年,钟樊深显然对她有了一定的信任基础,将何皎当作合格的工作助力看待,渐渐地,或有或无,在董事会面前拔高她的分量。 如同眼下,钟郑二人尚未公布的商业合作意向,何皎也并不是如今才知悉。钟樊深似乎无意隐瞒于她,周末她公事打给钟樊深,偶尔郑泓在旁,她便能从俩人话里的字里行间中猜出个大概。 至于私人方面,男上司女下属,闲言碎语是难免的,争议猜疑这些东西,于何皎而言是家常便饭,早几年她就已经习惯,并且逐渐懂得如何一一摆平,到现在,也能算是得心应手了。 厉晓芸说她,这几年的行事风格雷厉风行了许多,她要感谢钟樊深的重用打磨,更要感谢她自己一路以来的经历成长。 毋庸置疑,何皎能在众深坐稳现在的位置,运气努力,缺一不可。 “来来,何总,我敬你一杯,我干你随意。”何皎右侧隔了一人坐的是赵原峰,刚向钟樊深敬完再向她敬酒。 何皎举了举杯,以水代酒抿了小口,意思了下。 众深上上下下,见面大多都客气称她一声何总,何皎虽不是众深早期的创始人之一,手里也因故并未握有众深的半点股份,但多年以来,她确实亲历见证了众深的成长和壮大。 何皎定位了一下自己,如果一定要剖白钟樊深与她的关系,她和钟樊深,大约当真能算得上一对非常合拍的工作搭档。 何皎觉得这样的关系挺好的,简单直白。 酒过三巡,食足饭饱,本是良辰美事,却不想郑泓这头又出了幺蛾子。 郑泓推脱还有事情,要先走一步,酒正半酣,众人自当客气挽留。 “不了,”起身的时候,郑泓看上去有些踉跄,“下次一定。” 钟樊深看了他一眼,道:“让司机送你回去。” “我已经让人先回去了,今天他老婆过生日,谁和你一样,别自己是个工作狂,没日没夜的,还要影响人小家庭团圆。” 钟樊深不理会郑泓多余的话,道:“我让小袁送你。” “别,钟总劳心,明儿一早小袁还得送你去机场,也别来来回回折腾他了。” “那你怎么打算?酒驾?” 郑泓笑一声,“钟总,我多遵纪守法的人啊,违法犯罪的事儿我可从来不干,何总你说是吧!” 何皎不明,这又关她什么事儿了。 不料,郑泓继而道:“不然,何总你送我回去,也没见你喝酒,开车来的吧?” 以郑泓在外的声名,席间众人自会暧昧地围观俩人间的往来。 何皎道:“没,公司的车。” 郑泓道:“那没事,会开就行,开我的呀,我自带车。” 气氛诡异,可碍于场面,何皎不好当众直接回绝郑泓,于是干脆大方道:“郑总要过江口?” “是。”郑泓极快答应了一句。 钟樊深低头略看了眼腕表,道了句:“太晚了,你打车罢。” 郑泓笑道:“钟总,我问的是人家何总,又没问你。” 何皎解围,道:“没关系,我正巧也要过江,算是顺路。” 钟樊深看何皎,“真的方便?” “对,我家在江北。” “何皎,麻烦你。” “没有。” 去停车场提车的路上,郑泓调侃道:“你说咱们钟总怪不怪,我还没来得及冲你道谢呢,他倒主动代表起我来了。” 何皎心不在焉,道:“嗯。” 郑泓的车其实很显眼,也好找,宝蓝色的Audi,何皎看不出型号,她对车研究的不多,只知道个大概,反正不过一个字,贵。车头这等的骚气,能见得便宜到哪里去。 郑泓也看出来了,解了锁问:“何总,怎么,认车?” 何皎笑笑,“哪能啊,郑总才像是认车爱车的人。” 郑泓道:“让你夸得红了脸,上车吧!” 郑泓绕到另一边,为她拉开驾驶位的车门,何皎道谢。 “不用,能者多劳,还没谢你开车送我。” 何皎礼貌性地笑一下,也不扭捏,很爽快地坐进驾驶位,随即发动了车,缓缓开出了地下车库。 车是好车,四轮驱动,马力也足,只是何皎一路开来漫不经心。 夜里,跨江大桥依旧是车水马龙,彰显着城市的繁华生机。 何皎开车速度不快,匀速稳定,待到堵车她心里也不急,只是偶等交通灯时,红绿灯渐变,她的反应则显稍慢,有些跟不上。 “怎么,看来何总今晚的兴致不高啊?” 一路无话,郑泓突然就□□来这么一句。 “王亚安酒桌上的话惹得你不痛快了?” 何皎颔首垂目片刻,并无辩解,表情怡然。 “没有。” “郑总这是换新号了?” 郑泓则笑,“公事联系的号,可不能时时找到我。我们是私人交情,不一样,你存一下。” “郑总有什么事儿吗?” “何皎,你今天去医院吗?” 何皎想了想,道:“下午吧,有几份文件需要钟总签字。” “我来接你?我顺路。”郑泓试探地问。 如何能顺路? 泽泓投资的地址何皎清楚,众深总部与它一个东边,一个西边,要顺路实在挺难的。 “不麻烦郑总,我开车,中途要绕路去趟别的地方。” 郑泓倒没坚持,笑了一声,只道:“好。” 午饭后,何皎去车库取车。刚想开车门,只听身后车喇叭两声脆响。 她一回头,竟是郑泓。 “上车。” 郑泓调下车窗,朝她勾了勾手。 何皎眉梢一动,问:“郑总等多久了?” 郑泓笑,“没多久,我这是守株待兔。” “郑总,我自己开车。”何皎坚持。 “上车罢,非要较劲,你这样多不环保。要实在是想开车,你开我的?” 何皎道:“郑总的车恐怕更不环保,费油。” 面对何皎的故意挤兑,郑泓非但不在意,却道:“怎么,何总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踩点踩得这么准?” 何皎一怔,想来确实。 郑泓原本该不知道,她是打算什么时候去医院的。 手机里她也只含糊地说过下午,郑泓一没有上去办公室找自己,二没有拨手机找她。 哪有这么巧的事儿,将她逮了个刚好。 何皎心里既有疑问,便不扭捏,“啪”一声,利落地关上自己的车门。 69. 单章订阅或出现延迟, 请等待内容刷新,或多章合并订阅。 已经记不得是这周的第几天了, 这一日, 何皎的工作如常的忙碌和充实,明天的安排满满当当, 何皎一翻办公桌上的台历,定了定神, 明天,他要去北京出差。 按照往常的习惯, 她再一次确认了航班时间和谈判资料。何皎撕下一页便利贴,摁下蓝色原子笔, 工工整整地写下了几条备注。 A.航班号以及登机时间提醒。 B.赵总助跟进的项目资料整理报批。 C.谈判会场地点与时间, 到场出席人员列表。 D.张律师的会议协同联系。 E.北京入住酒店与客房叮嘱。 F. 一直写到F时, 笔尖微顿,何皎解锁了手机,上网查阅了会议期间北京当地的气温。 回到便签纸上,她提笔写下。 F.北京降温,提醒保暖。 暖字的最后一划收笔,何皎写得有些慢,简简单单的一捺, 现实中却花了好几秒, 像是笔尖对纸面有所留恋。 “咚咚咚。” 突然, 有人敲门。 她清道一声, “进来。” 门开了, 是下面的行政助理,微低着头,走了进来,穿了一双十分职业的黑高跟鞋,配了一套深紫色套装,何皎看了一眼。 这人是她不久前从管培生中亲自遴选上来的,才刚刚入职几天,女助理的年纪还很轻,大学刚毕业不过二三个月,何皎看中她异常流利的英文水平,尤其是商务口语与行业相关业务结合的综合能力。 “何总,钟总的机票已经订好了。” “知道了。” 朱慧就站在银灰色办公室门的不远处,也不走近,一只胳膊肘还靠在门沿上支着,因不见何皎有下一步的安排,有些愣,只踏着一双极细极高的高跟鞋呆站在原地。 “还有什么事吗,小朱?”何皎抬头问道。 “没有,只是……” “你说。” “何师姐,到现在都没有人来和我交接,我就纳闷了,接下来的工作具体是要……” 何皎打断了她断断续续犹疑的话。 “朱慧,你先走近一点。” 朱慧听何皎这么说,微微一怔,以为有哪里做得不合适,又不好开口问,立刻下意识地收了收下巴,拘谨地压着步子向前挪了几步,不再作声。 何皎将手中最后一份文件签完,终于抬起头,缓缓道:“朱慧,虽然是我将你推荐进总公司的,但工作场合,你只需称我何总秘,称谓一切按公司的行政级别来,以后,你会逐渐有机会接触到公司的董事会成员和高级别经理,众深是新兴行业的翘楚,管理层的年纪也普遍偏轻,虽然可能有些高层并不在意这些,但称谓的问题,尤其在正式的场合,即便他们很有可能也是你中大的师兄,你还仍需要多加注意。” “我知道了,何总,我以后一定多多注意。” 朱慧的声音有些过快,似乎是有意为了在何皎面前端正态度,但又明显有一些迟疑。 何皎看出朱慧神色之中的局促与忐忑,略微一沉吟,道:“你的工作能力,我心里有数,只是做事情,终是最讲究方式方法,你在人事方面还有东西可学,不如将眼界放宽阔些。” 朱慧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怎么答她,只望着何皎,几分无助。 “何师姐。” 何皎合上桌面摆着的蓝黑底的文件夹,慢条斯理地道:“朱慧,在公司里,我可不是你的什么师姐,你也不必与我攀校友交情,这是最起码的态度,众深公司上上下下,不少人的母校都是中大。” 朱慧顿时来了劲,直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们钟总就是。” 何皎盯了她一眼,微叹了气,“好了,小朱,我们来谈谈你的交接问题,你竞聘的职位属于新设职位,职位的主要工作偏行政,所以,你的直属上级并不是我,吴经理才是你的直属上级,所以,你不该第一时间出现在我的办公室。” “我不能跟着你吗,师姐。” 何皎打断年轻女孩的话,道:“我再重申一遍,无论我与你的私人关系如何,工作就是工作,没有别的。” “我知道,可不一样,我……”朱慧微一撇嘴,可又因在何皎面前,不敢太放肆似的,只道:“我知道我是新人,又……”朱慧抬头看何皎,“又算半个空降部队,别人不知道我的底细,所以……” “所以,如何?”何皎笑了。 朱慧不说话。 “没什么不一样的,”何皎道,“朱慧你要清楚,之所以将你推荐上来,不全是因为魏教授的关系,而是我相信,你能百分之百胜任这个职位,至于有人或碍于我的关系,没有主动来同你交接工作,你自己心里要做到有数。” 朱慧的表情渐渐收紧,只抿着嘴角听何皎的一番解剖。 “算算你毕业也有一段时间了,这已经不是在学校里,在众深,没人安排你,你得知道主动安排你自己。有些事,我不说,你却要学着想在前面做在前面,这是最基本的。” “我清楚了,何总。” 何皎瞧见她的样子,轻叹口气,终于放软了语气,道:“鉴于你刚刚入职,有机会的话,我会申请调派你到我这边做相应支援,熟悉环境。现在我问你,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处理了吗?” 朱慧道:“我知道了,师……何总秘,我这就去找部门吴主管,尽量接手合适的工作。”。 何皎终于不吝于给年轻的女孩一点鼓励以及笑容。 朱慧似乎体会到何皎究竟还是向着她的,像是终于放下了重担,脸上露出点青年人的调皮来,极轻极快地道了句,“我知道还有很多东西要和何总您学的,谢谢何总!” “去吧。” “嗯,”朱慧轻应一声,有些嬉皮笑脸,故意拍马讨何皎欢心,“还是母校的师兄师姐好,哪个不都是优秀惯了的,比如何姐你,比如钟总……” 何皎看她。 “好好好,何姐我去工作了。”朱慧转身便想逃出何皎的办公室。 何皎道:“等一下。” “怎么了?”朱慧转过头来,以为何皎又记起要批评她,只苦了一张脸,老葫芦瓢似的讨饶样子。 何皎盯了她一眼,道:“你再去核查一下钟总明天的航班详单,发一份到我的OA里,别忘了,再抄送一份给吴经理。” “好的,”朱慧一看何皎并不是为难她,乐得开花,直道:“领导,我马上就去,马上!” 何皎复而低头,继续核对方才拟定的工作备忘,又道:“收到以后,我会返你一封回执,附上钟总的一般日程表,你要做到心里有数,行了,你去吧。” “一定!” 朱慧答应着,却迟迟还赖在办公室里。 何皎察觉到了,“还有什么事?” “那个,师姐,”朱慧一脸窃笑,“偷偷问一句,咱们钟总是不是很上相啊?” 70. 单章订阅或出现延迟, 请等待内容刷新, 或多章合并订阅。 一张极为光彩动人的脸, 在朱红唇色的托衬下愈显明艳。她的前额流海精心烫卷过, 是最为自然撩人的波浪, 遮住了小半的脸。 发梢垂在修身的高领毛衫上,柯畅一扬脸,发丝便全扫在了驼黄拼接的开司米大衣肩膀处。OVERSAIZ的羊绒外套,更加突显出她身形的婀娜曼妙。 何皎噙着笑点头。 “记得一定是记得的, 只怕是柯总你不记得我。” 厉晓芸于是问道:“不知这位又是?” 不待何皎另行介绍,柯畅便笑着同厉晓芸介绍起自己来。 “何总刚才是谦虚, 在这儿,我顶多算是个前浪, 何总才是后浪。否则, 相隔都那么久了,”她微微一顿,玩味地道:“怎么就有这个缘分在这里见面, 何总, 你说是不是?” 厉晓芸正不知所云,何皎却很快地反应了过来。 厉晓芸带她来的这间酒吧叫Long Beach, 直译过来就是长滩, 虽然新开张不久, 但在本地的人气却十分的旺。 酒吧老板是个法裔美国人, 家住在LA长滩港九公里长的海岸沿线, 原本的家族生意是做高级水滨餐厅的, 但听说后来娶了一个到当地旅游的中国女人,反倒跑来中国定居了。 这间酒吧之所以闻名,正是因为酒吧的每个装潢细节里,都蕴含着海洋以及沙滩元素,清新自然,反倒没有一般酒吧重电子乐、杂乱射线的纷扰。 偏暗的淡蓝灯光设置,安静闲适,显然更靠近lounge bar的风格。 酒保是老板特地从美国带来的,调出来的鸡尾酒口感尤其的好,口碑在外。纵使今天厉晓芸没有将她带来这儿,在此之前,何皎也曾受过不同的好几人推荐。 只是她平常的工作实在太忙了,一直没有这个闲暇。 柯畅的意思很显然,带着情境的调侃间,略夹杂了几分挑衅意味。 何皎不动声色,只向厉晓芸介绍柯畅,“我来介绍,这位是柯总,说起来,能算上是我的前辈。” 厉晓芸没觉察什么,照例也客套了几句,无非是夸奖对方漂亮有气质,通常来说,这些都是应对女性的万能金句。 郑泓笑道:“都别相互客气了,坐下聊吧,既然是朋友见面,我们彼此都轻松一点。” 何皎看了眼郑泓,猜不透他是什么时候认识了柯畅。不过讲来也不奇怪,郑泓与钟樊深是一起长大的发小,对于众深的员工,尤其是钟樊深的身边人,自然没有不认识的。 其实,说柯畅是何皎的前任,也没错。只是此前任非彼前任,其中自有故事。 酒保将酒杯在台面上前推了几寸,提醒道:“先生小姐,两位的酒。” 柯畅道:“看来两杯不够呢。” 她转头又向眼深鼻阔的外籍调酒师交待,“再调两杯。”并问何皎道:“两位喝什么?” 厉晓芸眯着眼,看着帅酒保呆笑,索性直接问人:“你家有什么推荐,说来听听?” 调酒师的中文没有想象中的利索,稍稍犹疑。 柯畅插上话来,“醉烟吧,这里的招牌,别看名字起得文气,俗称一杯倒,来了这儿,就一定得试试。” 厉晓芸见不得外国帅仔一脸诚意推荐的表情,酒胆骤起,“好呀,既然柯小姐都这么说了,那我今天一定得试试深浅,像郑总说的,朋友嘛,无需客套。” 何皎自己酒量不好,也深知相较于自己,厉晓芸的酒量,也完全好不到哪里去,便怕她勒不住,问道:“基酒是什么,度数很高吗?” “怎么了?基酒是Bacardi朗姆混Galliano,他们一般不加果汁,用自家酿的红石榴酒提味,入口滑顺,不过有些后劲。”柯畅看何皎。 郑泓道:“她酒精过敏,未必喝得。” 厉晓芸装作惊讶地看着何皎,问道:“你什么时候酒精过敏了,你不就只是酒量不好吗?” 何皎的脸抽了抽,她知道,厉晓芸是故意的。 郑泓似笑非笑道:“哦……那是我记错了?对,我想起来了,何总是酒量不大好的那一个。” 厉晓芸适时地插嘴道:“你们俩一起吃过饭啊?” “算是吧。”郑泓笑意更深,回答模棱两可。 何皎在旁悠悠补充,语速不紧不慢。 “想来,公事合作大家一起聚餐时,在座的诸位无不对郑总称赞有加。” 一来一去,柯畅听明白了个大概,目光来回在何皎与郑泓间调整。 半天,她佯装恍然大悟,道:“总是郑总的记性好,一起吃过饭的,任谁有个忌口,就没有不记得的。何总,你说是吧!” 郑泓示意酒保,果汁和鸡尾酒各上一份,问道:“梨汁可以吗,最近空气都不好,鲜榨的润肺。” 何皎点头表示无妨。 郑泓这才对柯畅笑道:“夸我善解人意的话我听了高兴,柯畅你刚才不是还感叹我人缘好,当然是因为我对朋友都上心,可不像你们钟樊深钟师兄。” 厉晓芸接过醉烟微抿一口,奇道:“柯小姐也是中大的?” 郑泓轻弹高脚杯,发出“叮”一声脆响,似笑非笑道:“可不是,兜兜转转原是老相识,我瞧众深上下,不少都是校友,公司到时一开年会,那就是半个中大的校友会。” 柯畅看了一眼何皎,道:“也是,只不过……近几年我都没份参加了,说不遗憾嘛,也是假的。” 说着,她将杯口往何皎方向一倾,“何皎,你真的不喝一点?我们今天也是难得才见一次,再见,还不知要轮到什么时候呢。” 何皎婉拒道:“真不了,我们开车来的,待会儿还得开车回去。” 厉晓芸一杯酒下了肚,又喊了些佐食,正消化得痛快,见何皎推却,一旁补充道:“你们别管她,她这人,最不尽兴了,不然,我再来一杯吧!” 柯畅一挑眉,不作声,笑意凛然的。 郑泓知道其中曲折,也没生抢着做那和事佬,在旁好整以暇一副看戏的样子,甚至私心有些期待,面前两个女人之间的交锋。 在静静听完厉晓芸一番添油加醋的臆想后。 一大早的,何皎满脸阴沉。 她讲话基本可以不带起伏了。 “说完,我挂了。” “诶诶诶你别挂呀!”厉晓芸嚷起来。 挂掉手机,何皎脑仁疼,于是起身想找杯水喝。 一会儿功夫,厉晓芸的电话又来了。 “何皎呀,我他·妈对你可是真心实意的,这凡事贵在抢占先机呀,我看,昨晚上那……” “哔”一声,何皎挂掉通话。 三秒后。 “我去,你挂我电话!你再敢挂我试试!我和你说,昨晚上那柯姑娘肯定也不是一善茬,和你这郑总,我估计,那关系可不一……” 挂断。 厉晓芸是锲而不舍的人,又一个三秒,何皎的手机第三次响闹起来。 何皎去客厅倒水,没理会。 过了一会儿,手机终于不响了。 何皎拿着玻璃杯返回卧室,坐在床上,刚刚喝上一口温水。 厉晓芸那边消停了不到半分钟,又开始作妖。 何皎生无可恋,再次拿起手机。 她看了一眼,果然,仍是厉。 何皎默默划掉来电,继续喝水。 一杯水渐渐空了,何皎侧身将剔透的,整好一手掌高的杯子,在床边的案几上方才放稳。 口腔里的水,还尚未完全咽下。 手机,却再一次响起。 何皎早起的血压有点偏高,火气也酝酿了有一会儿。于是返过身来,抓起手机,手指下意识一滑,看也不看就接通了。 “厉晓芸,你别再尽给我整些个幺蛾子!我告诉你,你趁早死了心,我不去相亲,对郑泓也没那个意思,你不用担忧我有没有性生活。” 这一回,手机另一头的厉晓芸,似乎终于明白沉默是金。 她沉默啊,沉默啊。 一直沉默了许久。 “继续讲,怎么,你厉晓芸也有找不着词的时候?” 然而,这个“厉晓芸”沉默依旧。 这不正常。 何皎终于体察到,似乎……嗯,有什么不对。她倒不会反思自己是否话说重了,毕竟厉晓芸不是这个脾气。 要死! 还未待她返回去确认一遍来显。 “何皎,是我。” …… 即便再假装无事,钟樊深的语气,仍有一丝,无法形容的怪异。 …… 何皎哑然无语。 顿时,她翻江倒海的内心一水横屏过去,有且只有四个字。 外加一个逗号。 ——妈的,智障。 “是我。” 钟樊深不知为何,又重复了一遍同样意思的话。 何皎心里刀在砍。真的,不是你,还是谁? 随后,两人都又沉默了好一会儿。 何皎心下发虚,为了化解眼下尴尬,终于还是厚着脸皮先开口,试图岔开话题。 “钟总,那个,貌似这几天……北京降温降得挺厉害。” 这他么讲的都是些什么,怎么不干脆问他衣服穿多少啊冷不冷啊,空调开几度啊! 何皎绷着脸,几欲崩溃。 这种时候,反正说什么都是错的。 钟樊深显然也未料到,何皎的话题转得如此生硬。 他似“有一点”尴尬地表达了对降温的感受。 “有一点。” 半周的出差,钟樊深的鼻音愈显得重了。 虽然备感挫败,何皎还是尽可能地调试回日常状态,她稳了稳气息。 71. 单章订阅或出现延迟, 请等待内容刷新, 或多章合并订阅。  郑泓则笑, “公事联系的号, 可不能时时找到我。我们是私人交情, 不一样, 你存一下。” “郑总有什么事儿吗?” “何皎, 你今天去医院吗?” 何皎想了想,道:“下午吧,有几份文件需要钟总签字。” “我来接你?我顺路。”郑泓试探地问。 如何能顺路? 泽泓投资的地址何皎清楚,众深总部与它一个东边, 一个西边, 要顺路实在挺难的。 “不麻烦郑总, 我开车,中途要绕路去趟别的地方。” 郑泓倒没坚持,笑了一声,只道:“好。” 午饭后, 何皎去车库取车。刚想开车门, 只听身后车喇叭两声脆响。 她一回头,竟是郑泓。 “上车。” 郑泓调下车窗,朝她勾了勾手。 何皎眉梢一动, 问:“郑总等多久了?” 郑泓笑,“没多久, 我这是守株待兔。” “郑总, 我自己开车。”何皎坚持。 “上车罢, 非要较劲,你这样多不环保。要实在是想开车,你开我的?” 何皎道:“郑总的车恐怕更不环保,费油。” 面对何皎的故意挤兑,郑泓非但不在意,却道:“怎么,何总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踩点踩得这么准?” 何皎一怔,想来确实。 郑泓原本该不知道,她是打算什么时候去医院的。 手机里她也只含糊地说过下午,郑泓一没有上去办公室找自己,二没有拨手机找她。 哪有这么巧的事儿,将她逮了个刚好。 何皎心里既有疑问,便不扭捏,“啪”一声,利落地关上自己的车门。 郑泓下车,殷勤地为她打开右侧的副驾车门。 何皎系好安全带,单刀直入。 “说吧,你怎么知道的?” “这么不客气就问了?” “我喜欢直接些。” “何皎,你的那个助理小姑娘,嘶……姓什么来着?哦,记得了,朱。” “朱慧?” 何皎心里打了几转。她想起来,上次郑泓参观众深,朱慧在众人中显得格外热情。 “你别招惹这个小姑娘。” “怎么,不喊我郑总了?看来做人,有时必要过分些。” “她是我大学教授的侄女,受人所托,郑总别见怪。” “哟,关系户啊,钟樊深知道吗?” “郑泓!” “非得这样,你看,”郑泓一边把着方向盘转弯倒车,一边从后视镜里看了何皎一眼,“关系拉近了吧!” 何皎哭笑不得。 车开到南京西路,何皎问道:“这附近哪里能停车吗?” “有事?”郑泓问道。 “前面拐弯能不能停一停,我下去买点东西。” “不用买了,营养品我带着,后备箱里,我们算一起的。” 何皎不理。 “你算你的,停不停?” “好好好,都听你的。你等等,我调个头。” 郑泓找了一处停车。 何皎下车道,“麻烦稍等。” 郑泓笑,“不急,你甭和我客气,我正好抽支烟。” 何皎走出两步,回头看了看,郑泓果真点了一支烟,没跟着。不知为何,她放下心来,大步迈了出去。 她知道这附近有一个大药房。 收银台付账的时候,店员正忙着扫码包装精美的营养品,无意间抬头一看何皎,眼睛一亮。 “美女,探望老人啊?” “嗯。” 何皎不多话。 “哟,你买的这个,人都反应效果不错,就是贵了点。”男收银继续搭腔。 “你们有没有感冒药?”何皎突然问。 “什么?” “感冒药。” 男人看了看何皎,“你感冒了?” “嗯,”何皎保持着耐心,“有没有,帮我拿一些吧。” “有有,非处方的,还有几种冲剂,你要哪一……” “都拿一些。” …… 何皎回到车里,郑泓见她拎了一手,预备下车帮忙。 何皎道:“不用了,方便放后座吗?” 东西安置好,郑泓将车子发动,再次开上大路。 “还买了什么?” “没什么。” 郑泓看了眼何皎一直拿在手里的塑胶袋。 “感冒药?” 透明塑料袋里一摞方方正正的冲剂盒子太过显眼。 郑泓又问:“这么多,你一个人喝?” 何皎想早些终结话题。 “最近早上起来有些头疼,反正是常用药,多买一点,有备无患。” 郑泓的话语似乎有些不怀好意。 “这个你倒认真回答我了?哦,对了,樊深好像也感冒了,你介不介意,分点给他?” 何皎手心一紧,面上却无任何波动。 “可以。” “我没别的意思,何皎,”郑泓的语气不明,只道,“钟樊深这个人,你不知道,多大的人,还总不喜吃药,一般的小毛病,从来都是硬抗。” 何皎一怔,自然忆及昨天,钟樊深原本说要麻烦她的事情。 可她又转念一想,不对。 钟樊深此刻身在医院,又怎会再托她买药? 她心沉下去,觉得是自己多想。 …… 手术后,樊华囿其实已经清醒过来,只是因为身体虚弱,所以没多久,又昏睡了过去。 医生来看过,建议暂时还是吃一些流质辅食为主,并开了一些药,又叮嘱了几句其他。 心脏病,需要静养。 何皎和郑泓放下慰问品,并不打算搅扰钟母的清梦。 钟樊深将二人送出病房。 郑泓一观两人神情,主动提出,“你们先聊,我去天台抽支烟。” 何皎将今早会议上的情况告知钟樊深,并附上了一些自己的看法。 钟樊深点点头。 “接下来的,我会处理,辛苦你了。” “没事,”何皎低声道,“众深一路走来,都是大家的心血。” 钟樊深突然问:“你感冒了?” “不碍事,刚买了药。” 她举了举手中的袋子。 “哦,那就好。” 两人一时词穷,都不知该怎样往下接话。 何皎想起公文包里的资料,赶忙低头翻找了一阵,递给钟樊深。 “上次说的资料,我带来了。” “好,我先看,没问题的话,我签好了让小袁送回公司。” “嗯,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先走……” “等一下。” 何皎只怕是幻听,钟樊深讲话,什么时候这样柔和过,从来都是公事公办的语气。 “何皎,让郑泓送你,既然是他要硬·插一脚。” 何皎心中微微一动,低头看了眼手里提着的塑胶袋,刚想开口。 “怎么,说我呢?” 郑泓正巧抽完了一支烟,走上前来。 钟樊深道:“我看你这几天见闲。” 郑泓耸耸肩。 “这可不怪我,国内市场最近也没什么大行情,白天我当然闲,顶多做做夜盘咯。上午我还受托,去探了趟黎老的……” 郑泓猛地停下来,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言中之失。 见钟樊深神情有异,一旁的何皎只觉得奇怪。 郑泓刚才的话,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合适。 一句话的功夫,之前轻松的谈话氛围霎然散去,就连说话一贯荤素不忌的郑泓,也于片刻间变得沉默寡语。 何皎隐约感觉到沉重,却又困惑非常。 终于,钟樊深打破了此刻诡异的平静。 “郑泓,她最近与你联系了?” C.谈判会场地点与时间,到场出席人员列表。 D.张律师的会议协同联系。 E.北京入住酒店与客房叮嘱。 F. 一直写到F时,笔尖微顿,何皎解锁了手机,上网查阅了会议期间北京当地的气温。 回到便签纸上,她提笔写下。 F.北京降温,提醒保暖。 暖字的最后一划收笔,何皎写得有些慢,简简单单的一捺,现实中却花了好几秒,像是笔尖对纸面有所留恋。 72. 单章订阅或出现延迟, 请等待内容刷新,或多章合并订阅。 事与愿违, 何皎与柯畅这一方的你来我往尚未开始, 郑泓的手机,偏偏就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响了。 何皎见郑泓接通手机, 应了几声后,脸色微变。 从头至尾, 郑泓虽未避着她们接听来电, 却也没有解释事情原委的意思。不过刚收了线, 便匆匆向在场的三人开口道别。 柯畅调侃道:“郑总,什么事情这么急着走呀,看样子, 打来的这人挺重要的嘛!” 说完,柯畅的视线掠过何皎, 又道:“莫非是嫂子来的电话, 郑总不好意思啦?” 郑泓不以为意似的, 只笑道:“柯畅你呀, 一张嘴也只敢对着我损, 换个人试试?别忘了, 你今天可还是有求于我的,虽然中间人的面子大, 但也保不齐我不钻套, 不是吗?” 柯畅一时语塞, 皱眉道:“你就知道拿他堵我,能换个新鲜点儿的招吗?” 郑泓爽朗地大笑出声,“这叫打蛇七寸,正中要害,好了,愿你早日想开,脱离苦海。” 柯畅冲郑泓一白眼,道:“和您郑总交个朋友,也真是不容易。” 何皎和厉晓芸在旁听得稀里糊涂,因为不知所云,所以也插不上嘴。 郑泓转过脸来看何皎,道:“时间差不多,我就不磨蹭了,大家都是高兴,强人所难不好,酒怎么喝都凭自己自在,那你们先聊着?” 何皎与厉晓芸两人皆点头表示谅解,柯畅一嗓子告别得随意,“走吧走吧,我们仨都不爱留你。” 郑泓乐了,道:“诶,什么时候,你们又到一阵营里去了?”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酒亦消解隔阂心。郑泓走后,何皎是万万没能想到,在酒精推波助澜的作用下,厉晓芸竟与“很难聊天”的柯畅相谈甚欢。 贪饮了几杯后的厉晓芸,思路跳脱,欢畅侃直,几乎是脑洞往哪个方向开,连带着话题就敢往上扯,荤素不忌。 一时兴起,连黄段子她也能撒开了讲,活脱脱一个喝开了的抠脚大汉,简直口无遮拦,也不论场合是否合适,对方是否熟识。 何皎很头疼,可偏偏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再者,她与柯畅的关系,也确实比较微妙。 起初,面对厉晓芸这般的热情态度,柯畅也略感吃惊,甚至还有些尴尬。 但随着话题深入,酒气上头,两人从国际局势,聊到国内经济,自然也少不了厉晓芸最拿手的名人八卦。 到最后,干脆一直扯到了过往的私人糗事上。 厉晓芸一旦开起挂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你是不知道,当初我是怎么拿下……我那口子的,他校泳的,那衣服一脱,我可是一眼就看上他了,想睡,真他么的想睡!” 柯畅笑眯眯的。 何皎:“……” 厉晓芸一捂脸,痴痴地笑,“我是谁?行动派啊!天天自习室把人……堵……先套瓷,再放话,我睡定……你信不信?” 酒后吐真言,一长串的豪言壮语,说得厉晓芸的舌头开始打结。 渐渐的,柯畅居然也听得发笑。 何皎顿时觉得这世上果真是一物降一物,柯畅是惯爱话里带话的类型,可厉晓芸却偏是油盐不进的类型。 无论人家说了些什么,明里嘲讽还是暗地挤兑,反正其中深意,厉晓芸能装作一句都没听懂,一脑袋的酒水荡呀荡,一阵哈哈哈就过去了。 几杯酒下了肚,估计柯畅从前,也没曾遇见过厉晓芸这种类型的怪胎,又听了她东西一通胡扯,人喝糊涂了,心胸自然也随即打开。 初次见面,彼此了解不多,亦无根本的利害关系,几件趣事,换得心中包袱纷纷抖落,气氛和乐,何皎倒成了编制外的旁听人员。 真到了回顾童年那一轮时,何皎明确地意识到,眼前这俩,十有□□,是真的醉了。 厉晓芸晕过去的前一刻,还特正儿八经地吩咐服务生,说是嘴里没味儿,让人给来盘花生米。 何皎哭笑不得,心道,这酒劲确实不小,好在自己没碰。否则,今晚该真不知道,如何安顿厉晓芸了。 她又看了看一旁的柯畅,只见柯畅眼里虽醉意难掩,但模样看似还算挺得住。 何皎为她叫了一杯清水,递到柯畅手边,问道:“还行吗?” 柯畅左侧大半个身子搭在吧台边,将头微微抵在屈起手腕处,反复地深吸气,像是在努力平复醉意。 她听到何皎叫她,腾出一只手来,摆了摆,又用食指指腹按压太阳穴,好半天,才道:“没事,一会儿意思就过去了,扛得住。” 何皎笑道:“你又何必与她认真,从来没见你醉过,不知今天算不算得头一遭。” 柯畅闭着眼,难得笑弯了眉,表情温和,透露出一种酒后的安然与自在,又道:“你这个朋友,有点意思。” “是吗?”何皎也笑,“等明儿她醒了,我一定把你的这句赞赏,原封不动转达给她。” “你随意,反正也不知还见不见得到。” 何皎缓缓道:“你还是老样子,没怎么变,说话总是这么直接。” “是么?不过何皎,你可变化得多了,或许……”柯畅一顿,“在他身边工作久了,人多多少少都会有变化罢。” “或许罢。” 柯畅看她一眼,眼中有种她说不上来的复杂情绪。 何皎不动声色,依旧作闲聊态度,“在优秀的上司身边工作,确实很锻炼人。” “许久不见,你还是那么会讲话。” 柯畅嘴角挑起一丝轻褶,眼神迷离,又道:“也对,变化其实见仁见智,我倒是挺喜欢的。” 换了一个坐姿,柯畅终于将一直斜倚在吧台借力的上半身,支了起来。 “总好过有些人,一成不变……”唇边的笑意渐变了味道,柯畅似有嘲意,“要令人来得惊喜。” 柯畅醉了。 “喝了吧,水是温的,我嘱咐过。”何皎低头看纹丝未动的一杯水。 水面热气相互堆叠着向上溢出,像是人心里酝酿翻滚的情绪,其中浓厚的,升起来,四散在了空气中,不见踪影。 余下的,落单的,那一丝一缕,在玻璃杯壁上,无奈地挂成了珠。 这一场慢腾腾的竞技游戏,无法给人更多的启发。 柯畅突然道:“何皎,说真的,在他身边那么久,你就没有半点想法?” 何皎一怔,转而又笑道:“也不能说没有,钟总的风格,有目共睹,要想在工作层面上获得认可,倒真是不容易。柯总也知道,我并不是一步就升上来的,说起来,柯总对我们众深的这位,应该最清楚不过了。” “是吗?可是……” 柯畅手指一拢,握起手侧的那杯温水,笑了一声。 “你知道的,何皎,我不是讲这个。” 已有醉意,柯畅的手,不大稳。剔透的海波杯在她虚握的手掌里,不止地摇晃,令杯中的水面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荡漾地,暧昧地,在杯壁上滑过一个个极为相似,却又完全不同的圆。 温热的水汽,再也无法承受这样微妙的回荡,由下至上扑了柯畅满脸。氤氲雾气,一不小心漫到柯畅的眼睛里去,令何皎一时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73. 单章订阅或出现延迟, 请等待内容刷新, 或多章合并订阅。 何皎定下的饭店档次合适, 席间几个董事高层喝得面目红光, 只是碍于钟樊深在场,仍有一定收敛。 饭局组的复杂,一桌人中夹杂着几个朋友的朋友。既然是饭局,台面上又怎能少了客套话, 借着酒意, 彼此恭维从来不是难事。 大约是今天的会上, 何皎实在出了风头, 不过一转眼, 话题便落到了何皎的身上。 王亚安是有后台背景的投资基金经理,官腔官调已是常事, 这主动敬何皎的一杯酒,也不知是何意。 “我说嘛,钟总身边的人才就是不一般,都传投资方面,何总也颇有一手, 今天第一次见,不见何总喝酒啊, 来,我敬何总你一杯。” 何皎笑得客观, 谢绝道:“王总, 真是不好意思, 我是酒精过敏。” “真的假的?何总,不是不给面子吧。” 何皎抬手亮了亮面前一酒杯的清水,刚想进一步解释,不料被钟樊深打断。 “她确实过敏。” 何皎怔了怔,却没特意去看钟樊深,只一直温和地抿嘴笑着,笑久了,不觉嘴角有些僵。 “好好好,既然钟总都这样说,我也就不强人所难,非要做这个恶人啦!”王亚安笑得隐晦,似乎点到为止,话里留有余地。 钟樊深不再多言,倒是一旁的郑泓开了话匣子,将话题扯到了一边。 “王总,提到这个,我们在座的可都听不下去了啊,王总您谦虚了,别的我不知道,就我们这个行当里,有谁不赞一句王总的恶。” 王亚安笑眯眯,“郑总,这话可怎么讲啊!” 郑泓老神在在,靠在椅背上稍仰了仰,“说明白了多没意思,王总自己体会就好。” 王亚安哈哈大笑,“郑总不要总说别人,我嘛,不过是随行就市,再说了,我顶多也就这一方面,不像郑总为人齐全,两头不落,情场赌场两得意。” 郑泓用绛红色方餐巾抹了抹手,扔在一旁,道:“嗯,也是。” 饭局到了后期,自然谈到商业合作,夜越深,在场的几位兴致似乎越加高昂。王亚安和郑泓算是一个行当里的,只不过一个公募一个私募,几句话的功夫,便将话题绕到几个老国企改革,重组兼并题材的股票标的上了。 一桌人听得聚精会神,暂无他话,何皎却在一旁开小差。 王亚安并不是调侃她与钟樊深关系的第一人,也终不会是最后一人。何皎这几年在众深出头太快,惹人侧目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知人善任,钟樊深是怎样的人,何皎清楚,她从未见钟樊深公私不分,对于她,或者对于其他任何人,同样都是如此。 一起共事的这些年,钟樊深显然对她有了一定的信任基础,将何皎当作合格的工作助力看待,渐渐地,或有或无,在董事会面前拔高她的分量。 如同眼下,钟郑二人尚未公布的商业合作意向,何皎也并不是如今才知悉。钟樊深似乎无意隐瞒于她,周末她公事打给钟樊深,偶尔郑泓在旁,她便能从俩人话里的字里行间中猜出个大概。 至于私人方面,男上司女下属,闲言碎语是难免的,争议猜疑这些东西,于何皎而言是家常便饭,早几年她就已经习惯,并且逐渐懂得如何一一摆平,到现在,也能算是得心应手了。 厉晓芸说她,这几年的行事风格雷厉风行了许多,她要感谢钟樊深的重用打磨,更要感谢她自己一路以来的经历成长。 毋庸置疑,何皎能在众深坐稳现在的位置,运气努力,缺一不可。 “来来,何总,我敬你一杯,我干你随意。”何皎右侧隔了一人坐的是赵原峰,刚向钟樊深敬完再向她敬酒。 何皎举了举杯,以水代酒抿了小口,意思了下。 众深上上下下,见面大多都客气称她一声何总,何皎虽不是众深早期的创始人之一,手里也因故并未握有众深的半点股份,但多年以来,她确实亲历见证了众深的成长和壮大。 何皎定位了一下自己,如果一定要剖白钟樊深与她的关系,她和钟樊深,大约当真能算得上一对非常合拍的工作搭档。 何皎觉得这样的关系挺好的,简单直白。 酒过三巡,食足饭饱,本是良辰美事,却不想郑泓这头又出了幺蛾子。 郑泓推脱还有事情,要先走一步,酒正半酣,众人自当客气挽留。 “不了,”起身的时候,郑泓看上去有些踉跄,“下次一定。” 钟樊深看了他一眼,道:“让司机送你回去。” “我已经让人先回去了,今天他老婆过生日,谁和你一样,别自己是个工作狂,没日没夜的,还要影响人小家庭团圆。” 钟樊深不理会郑泓多余的话,道:“我让小袁送你。” “别,钟总劳心,明儿一早小袁还得送你去机场,也别来来回回折腾他了。” “那你怎么打算?酒驾?” 郑泓笑一声,“钟总,我多遵纪守法的人啊,违法犯罪的事儿我可从来不干,何总你说是吧!” 何皎不明,这又关她什么事儿了。 不料,郑泓继而道:“不然,何总你送我回去,也没见你喝酒,开车来的吧?” 以郑泓在外的声名,席间众人自会暧昧地围观俩人间的往来。 何皎道:“没,公司的车。” 郑泓道:“那没事,会开就行,开我的呀,我自带车。” 气氛诡异,可碍于场面,何皎不好当众直接回绝郑泓,于是干脆大方道:“郑总要过江口?” “是。”郑泓极快答应了一句。 钟樊深低头略看了眼腕表,道了句:“太晚了,你打车罢。” 郑泓笑道:“钟总,我问的是人家何总,又没问你。” 何皎解围,道:“没关系,我正巧也要过江,算是顺路。” 钟樊深看何皎,“真的方便?” “对,我家在江北。” “何皎,麻烦你。” “没有。” 去停车场提车的路上,郑泓调侃道:“你说咱们钟总怪不怪,我还没来得及冲你道谢呢,他倒主动代表起我来了。” 何皎心不在焉,道:“嗯。” 郑泓的车其实很显眼,也好找,宝蓝色的Audi,何皎看不出型号,她对车研究的不多,只知道个大概,反正不过一个字,贵。车头这等的骚气,能见得便宜到哪里去。 郑泓也看出来了,解了锁问:“何总,怎么,认车?” 何皎笑笑,“哪能啊,郑总才像是认车爱车的人。” 郑泓道:“让你夸得红了脸,上车吧!” 郑泓绕到另一边,为她拉开驾驶位的车门,何皎道谢。 “不用,能者多劳,还没谢你开车送我。” 何皎礼貌性地笑一下,也不扭捏,很爽快地坐进驾驶位,随即发动了车,缓缓开出了地下车库。 车是好车,四轮驱动,马力也足,只是何皎一路开来漫不经心。 夜里,跨江大桥依旧是车水马龙,彰显着城市的繁华生机。 何皎开车速度不快,匀速稳定,待到堵车她心里也不急,只是偶等交通灯时,红绿灯渐变,她的反应则显稍慢,有些跟不上。 “怎么,看来何总今晚的兴致不高啊?” 一路无话,郑泓突然就□□来这么一句。 “王亚安酒桌上的话惹得你不痛快了?” 何皎颔首垂目片刻,并无辩解,表情怡然。 “没有。” 厉晓芸的声音显得有些兴奋,一经接通便急不可耐地表明态度。 “亲爱的,昨晚上休息得怎么样了?” 何皎抽空看了眼电子钟的时间,道:“这才几点,一大早的,你就不能忘了我?” 厉晓芸“咦”了一声,问:“你这是什么声儿,怎么哑成这样,感冒了?” 何皎这才反应过来嗓子疼,却不想被厉晓芸带跑题,直道:“这样问你。” “问我什么?” “加班几个月,我都能扛下来,一碰到你,一垮一个准。” “证明我挺能耐啊!” 厉晓芸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完全是老作风。 “对了,符文不是说,今儿早上,你们要招待家里的长辈吗,怎么,你现在倒还有这个闲工夫折腾我?” 厉晓芸顾左右而言他,“何皎你没事儿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你就别担心我了,小毛病,多喝口水的事儿。倒是你,既然答应了人符文,事情就得办到。我看这意思,是符文他爸妈要来吧?我说你呀,做什么事前,多少心里要有点数,隔天既然有这样的安排,哪能像昨晚上一样喝,还把我给蒙在鼓里。” 厉晓芸显然没当回事,道:“哎呀,你就别管了。我已经摆平了符文,改去外面请客,咱又不是没有这个钱,非得在家里招待。找个好点的馆子不就行了吗,大不了我请客,吃我在行啊!” 74. 单章订阅或出现延迟,请等待内容刷新, 或多章合并订阅。  “好久不见, 还记得我吗, 何皎?” 柯畅边说着, 边走进众人的视线里。 一张极为光彩动人的脸, 在朱红唇色的托衬下愈显明艳。她的前额流海精心烫卷过,是最为自然撩人的波浪, 遮住了小半的脸。 发梢垂在修身的高领毛衫上, 柯畅一扬脸, 发丝便全扫在了驼黄拼接的开司米大衣肩膀处。OVERSAIZ的羊绒外套, 更加突显出她身形的婀娜曼妙。 何皎噙着笑点头。 “记得一定是记得的,只怕是柯总你不记得我。” 厉晓芸于是问道:“不知这位又是?” 不待何皎另行介绍,柯畅便笑着同厉晓芸介绍起自己来。 “何总刚才是谦虚,在这儿, 我顶多算是个前浪,何总才是后浪。否则,相隔都那么久了, ”她微微一顿, 玩味地道:“怎么就有这个缘分在这里见面, 何总, 你说是不是?” 厉晓芸正不知所云, 何皎却很快地反应了过来。 厉晓芸带她来的这间酒吧叫Long Beach, 直译过来就是长滩, 虽然新开张不久, 但在本地的人气却十分的旺。 酒吧老板是个法裔美国人,家住在LA长滩港九公里长的海岸沿线,原本的家族生意是做高级水滨餐厅的,但听说后来娶了一个到当地旅游的中国女人,反倒跑来中国定居了。 这间酒吧之所以闻名,正是因为酒吧的每个装潢细节里,都蕴含着海洋以及沙滩元素,清新自然,反倒没有一般酒吧重电子乐、杂乱射线的纷扰。 偏暗的淡蓝灯光设置,安静闲适,显然更靠近lounge bar的风格。 酒保是老板特地从美国带来的,调出来的鸡尾酒口感尤其的好,口碑在外。纵使今天厉晓芸没有将她带来这儿,在此之前,何皎也曾受过不同的好几人推荐。 只是她平常的工作实在太忙了,一直没有这个闲暇。 柯畅的意思很显然,带着情境的调侃间,略夹杂了几分挑衅意味。 何皎不动声色,只向厉晓芸介绍柯畅,“我来介绍,这位是柯总,说起来,能算上是我的前辈。” 厉晓芸没觉察什么,照例也客套了几句,无非是夸奖对方漂亮有气质,通常来说,这些都是应对女性的万能金句。 郑泓笑道:“都别相互客气了,坐下聊吧,既然是朋友见面,我们彼此都轻松一点。” 何皎看了眼郑泓,猜不透他是什么时候认识了柯畅。不过讲来也不奇怪,郑泓与钟樊深是一起长大的发小,对于众深的员工,尤其是钟樊深的身边人,自然没有不认识的。 其实,说柯畅是何皎的前任,也没错。只是此前任非彼前任,其中自有故事。 酒保将酒杯在台面上前推了几寸,提醒道:“先生小姐,两位的酒。” 柯畅道:“看来两杯不够呢。” 她转头又向眼深鼻阔的外籍调酒师交待,“再调两杯。”并问何皎道:“两位喝什么?” 厉晓芸眯着眼,看着帅酒保呆笑,索性直接问人:“你家有什么推荐,说来听听?” 调酒师的中文没有想象中的利索,稍稍犹疑。 柯畅插上话来,“醉烟吧,这里的招牌,别看名字起得文气,俗称一杯倒,来了这儿,就一定得试试。” 厉晓芸见不得外国帅仔一脸诚意推荐的表情,酒胆骤起,“好呀,既然柯小姐都这么说了,那我今天一定得试试深浅,像郑总说的,朋友嘛,无需客套。” 何皎自己酒量不好,也深知相较于自己,厉晓芸的酒量,也完全好不到哪里去,便怕她勒不住,问道:“基酒是什么,度数很高吗?” “怎么了?基酒是Bacardi朗姆混Galliano,他们一般不加果汁,用自家酿的红石榴酒提味,入口滑顺,不过有些后劲。”柯畅看何皎。 郑泓道:“她酒精过敏,未必喝得。” 厉晓芸装作惊讶地看着何皎,问道:“你什么时候酒精过敏了,你不就只是酒量不好吗?” 何皎的脸抽了抽,她知道,厉晓芸是故意的。 郑泓似笑非笑道:“哦……那是我记错了?对,我想起来了,何总是酒量不大好的那一个。” 厉晓芸适时地插嘴道:“你们俩一起吃过饭啊?” “算是吧。”郑泓笑意更深,回答模棱两可。 何皎在旁悠悠补充,语速不紧不慢。 “想来,公事合作大家一起聚餐时,在座的诸位无不对郑总称赞有加。” 一来一去,柯畅听明白了个大概,目光来回在何皎与郑泓间调整。 半天,她佯装恍然大悟,道:“总是郑总的记性好,一起吃过饭的,任谁有个忌口,就没有不记得的。何总,你说是吧!” 郑泓示意酒保,果汁和鸡尾酒各上一份,问道:“梨汁可以吗,最近空气都不好,鲜榨的润肺。” 何皎点头表示无妨。 郑泓这才对柯畅笑道:“夸我善解人意的话我听了高兴,柯畅你刚才不是还感叹我人缘好,当然是因为我对朋友都上心,可不像你们钟樊深钟师兄。” 厉晓芸接过醉烟微抿一口,奇道:“柯小姐也是中大的?” 郑泓轻弹高脚杯,发出“叮”一声脆响,似笑非笑道:“可不是,兜兜转转原是老相识,我瞧众深上下,不少都是校友,公司到时一开年会,那就是半个中大的校友会。” 柯畅看了一眼何皎,道:“也是,只不过……近几年我都没份参加了,说不遗憾嘛,也是假的。” 说着,她将杯口往何皎方向一倾,“何皎,你真的不喝一点?我们今天也是难得才见一次,再见,还不知要轮到什么时候呢。” 何皎婉拒道:“真不了,我们开车来的,待会儿还得开车回去。” 厉晓芸一杯酒下了肚,又喊了些佐食,正消化得痛快,见何皎推却,一旁补充道:“你们别管她,她这人,最不尽兴了,不然,我再来一杯吧!” 柯畅一挑眉,不作声,笑意凛然的。 郑泓知道其中曲折,也没生抢着做那和事佬,在旁好整以暇一副看戏的样子,甚至私心有些期待,面前两个女人之间的交锋。 大约是今天的会上,何皎实在出了风头,不过一转眼,话题便落到了何皎的身上。 王亚安是有后台背景的投资基金经理,官腔官调已是常事,这主动敬何皎的一杯酒,也不知是何意。 “我说嘛,钟总身边的人才就是不一般,都传投资方面,何总也颇有一手,今天第一次见,不见何总喝酒啊,来,我敬何总你一杯。” 何皎笑得客观,谢绝道:“王总,真是不好意思,我是酒精过敏。” “真的假的?何总,不是不给面子吧。” 何皎抬手亮了亮面前一酒杯的清水,刚想进一步解释,不料被钟樊深打断。 “她确实过敏。” 何皎怔了怔,却没特意去看钟樊深,只一直温和地抿嘴笑着,笑久了,不觉嘴角有些僵。 “好好好,既然钟总都这样说,我也就不强人所难,非要做这个恶人啦!”王亚安笑得隐晦,似乎点到为止,话里留有余地。 钟樊深不再多言,倒是一旁的郑泓开了话匣子,将话题扯到了一边。 “王总,提到这个,我们在座的可都听不下去了啊,王总您谦虚了,别的我不知道,就我们这个行当里,有谁不赞一句王总的恶。” 王亚安笑眯眯,“郑总,这话可怎么讲啊!” 郑泓老神在在,靠在椅背上稍仰了仰,“说明白了多没意思,王总自己体会就好。” 王亚安哈哈大笑,“郑总不要总说别人,我嘛,不过是随行就市,再说了,我顶多也就这一方面,不像郑总为人齐全,两头不落,情场赌场两得意。” 郑泓用绛红色方餐巾抹了抹手,扔在一旁,道:“嗯,也是。” 75.第 75 章 单章订阅或出现延迟, 请等待内容刷新, 或多章合并订阅。  是厉晓芸的来电。 “何皎你怎么才接电话啊?你知道我都打几个了吗, 这么早就睡懵过去了你!” “没, 醉懵了。”何皎嗓子有些痒,不觉咳嗽了一声。 “你还喝酒了, 和谁?你平常不都在人前扯你那酒精过敏的故事吗, 就你这点酒量,还喝得没法没天, 你真敢呐!” 厉晓芸嘴快, 何皎解释道:“是工作,我没喝, 场面话听多了醉人,浑水摸鱼心累,可以了?” “嘿,何皎呀何皎,能耐了,你还调侃呢, 今儿下午不是说好,等你下班忙完了给我打过来,我倒问你, 你这通电话是打上了天?” “哦, ”何皎打哈哈, “你这不是打来了吗, 我刚睡得沉, 发梦呢,不是故意不接。” 厉晓芸紧接问道:“什么好梦呀?说来听听。” 何皎笑了笑,“梦到你了呗,怪你梦里太美,我被迷住了,才一时醒不来。” “得了吧,你能梦见我什么好,指不定梦到什么糗事呢,德性!” 何皎道:“都被你猜中啦!” 她一时兴起,胡编乱造,“我梦见你前世是修炼得道的一只酸菜精,拜进月老门下,成天为牵线做媒发愁,时不时要与我诉苦,说每月的姻缘KPI要求太严苛,考核的小仙定是蟠桃吃多了上火闭肛。” 厉晓芸郑重其事道:“你死去。” “不扯了,说罢,大晚上的,找我什么事儿?不过,话先讲在前面,你白天那打算,我劝你,趁早打消了的好。” “好心当作驴肝肺,何皎,你真以为,我有多着急你那点破事呀,当然有正事啦!诶,话说,过段时间就长假了,你有什么计划没有?” “计划,什么计划?” “旅游呀,我和符文两人商量着,到时候连年假一块儿请了,去趟马尔代夫,问一声你什么打算,本来白天就想和你商量的,不是见你忙嘛!” “你们两个计划去蜜月行,要我当这个一万瓦的电灯泡,你还特地跑来问我乐不乐意。我说厉晓芸,这事儿,你事先问过符文没有?” “我俩什么关系呀,再说,他做不了我的主,你且说去不去。” 何皎道:“不去,这事儿太损,别到时,你拖了我睡一个被窝。” “不行吗?大学时,我们还不是经常这样。” 何皎词穷,只得道:“我是怕,被你即将上任的老公,画圈扎小人。另外,长假我也闲不下来,魏教授今年亲自带队打辩论赛,喊我回去给队员们假期特训。” “这事儿怎么又轮到你头上了?你当法学院的人是白瞎的吗,算算你都毕业多少年了。” “话不能这么说,好歹在校那几年,魏群芝待我不薄,外加上这次的情况也比较特殊,后期可能会有国际赛部分,辩题也是全球经济相关,算是我的专业强项。队员们要能在口语方面恶补一番,估计会加分不少的。” 厉晓芸听罢道:“好吧,既然你自己都心甘情愿,我自然也无话可说,问题是你爽约那么多次,怎么也得找个机会好好补偿我一下吧!” 何皎起身,往床头上靠了靠,又顺了把头发,道:“说吧,怎么个补偿法,你才满意?” “总算等来了句良心话,说好了皎子,这周末你负责同我去嗨个痛快,唱K还是酒吧,随便你挑,毕竟我单身的好日子也不多了,我得珍惜。” “好好好,”何皎连应三声,“万事都依你,够意思了?” 厉晓芸声音顿时高了八度,道:“那行,周末你可归我了啊,我领你去个好地方,保准不叫你失望。” 何皎压了压太阳穴,道:“成,你别把我往坑里带就行。” “哪能呐,难得拉你出来一趟,总之,你信我!” 挂了电话,何皎觉得喉头发痒,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温开水,拉开卧室窗帘,站在窗边,一仰头,喂进去片复合维他命。 脖子有些酸疼,大概是方才睡姿不佳,有些落枕。何皎活动了下四肢关节,渐渐上了精神头。 窗外灯火疏疏落落,三十层高的楼,一幢数下来,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户人家还亮着灯。 夜已深,何皎无故有些怅然,更上前半开了窗,呼吸清冷的空气,手肘支在台面的落轨上,并不觉得疼。 百无聊赖,她侧头倚在窗框上像是默默沉思,沉思到一半,何皎微微一哈气,玻璃表面便蒙上了一层水雾。她盯了半天,觉得有趣。 几点了,她划开手中握着的手机。 凌晨已过半点,何皎一叹气,也是无奈。厉晓芸这个夜猫,多少年的坏习惯都不见改,简直没救了。 站得久了,渐渐察觉到凉意。何皎披了件外套,夜深露重,卧室里仅留床头灯一盏,依旧按着她的习惯调至最暗,孤灯微照。 失去了浏览新闻的兴致,手机跳到锁屏界面,时间日期城市天气,何皎随意一眼。 她并没有忘记。 何皎终究没有在人前,与钟樊深提起北城降温的事情。 或许,因为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既然没能当着众人的面,在场面话里捎带出来半句来,那再返回去私下提醒,倒落了刻意。 算了,再多纠缠已是无益。 何皎拂了拂手,拂去最后一丝杂念,走至床前熄了灯。 …… 工作一旦繁重起来,时间作为人生的计量单位,便显得无比任性,随便脚底一抹油,它便溜到了与厉晓芸相约好的周末。 何皎一捋时间表,终于有精力松口气。 钟樊深外地出差,公司里许多事情她都暂时担着,这一周剩下的日子里,何皎忙得昏天黑地。 好在,按照工作日程,钟樊深应该下周一就回公司了。 原本北京的这趟商务谈判,她也是要去的,只不过特殊时期,总公司里的一些事情,钟樊深不愿假手他人,就改由赵原峰做了随行陪同。 好不容易得空,厉晓芸哪里愿意放过何皎,周六晚上就把何皎捉了出来。 何皎还想挨到星期天,可没等开口,她的那点心思,就被厉晓芸在手机里驳斥得一塌糊涂。 兵败如山倒,何皎只好顺了厉晓芸的意。她打定主意不喝酒,于是主动提出开车来接厉晓芸。 厉晓芸粗神经,没能察觉出何皎的这层意思,还是将她拐进了本地新开的一家酒吧。 何皎原本不过打算,跟在厉晓芸身后做一只跟屁虫,蒙混过关,只是却没曾想到,阴差阳错,竟然让她于这样的时间地点,在一家首次光顾的酒吧里,同时撞见了郑泓…… 以及,她的前任,柯畅。 厉晓芸见何皎面色有异,懵懵懂懂,当着另两人的面,问道:“认识?” 郑泓与柯畅,此时正靠在酒吧正中央的吧台边小酌,等着调酒师手里摇着的一杯鸡尾酒。 八目相对,一时无言。 何皎心里盘算着草草打个招呼,借口作别。 这样意外场合下的偶遇,郑泓见何皎一脸不走心的客套笑容,当下觉得十分有趣,于是起了捉弄的心思。 不待何皎反应,他起先便抢答厉晓芸道:“怎么不认识,你好,我是郑泓,第一次见。” 说话的同时,郑泓礼貌地起身上前,主动伸出了手,与厉晓芸交握。 厉晓芸看何皎,何皎眼见逃不掉,只好正式地为双方做起介绍来。 “这位是郑泓郑总,众深密切的合作伙伴。” 说完,又向郑泓介绍厉晓芸,“我的大学同学,厉晓芸。” 厉晓芸眼前一亮,顿时笑容满面。隔着衣物,暗地里使着巧劲,厉晓芸用手肘捅了捅何皎,嘴里还不忘和郑泓打起交道。 “郑总,久仰了,总是听我们何皎提起您,今天真是幸会。” 厉晓芸的猪队友功力不减,何皎强忍住没有翻白眼。 厉晓芸的恭维,郑泓倒像是受用,在旁听着,却也没半点解释的意思,只是笑。 “还是郑总的朋友多,我可是自愧不如呀!” 三人身后传来笑声,像是注意到了厉晓芸的小动作。 厉晓芸这才重视起郑泓以外的人来,偏过头去看。 说话人也终于上前来,看着何皎,只道一句。 “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何皎?” 因为有些逃避情绪,她将视线定在郑泓身上,又不禁想,果真要人比人,才知道不同。 对面的郑泓,衬衣领口系着的绀青色领结,早被拧松了,襟口也很是自由恣意地微敞着。 奈何,钟樊深就是这样的人。哪怕眉宇间尚存疲惫的痕迹,但精神一如往日沉着,浑身上下,唯一的小小纰漏,大概就是隐约存在的胡茬,有些泛青。 76.第 76 章 单章订阅或出现延迟, 请等待内容刷新, 或多章合并订阅。 郑泓则笑,“公事联系的号, 可不能时时找到我。我们是私人交情, 不一样,你存一下。” “郑总有什么事儿吗?” “何皎, 你今天去医院吗?” 何皎想了想,道:“下午吧,有几份文件需要钟总签字。” “我来接你?我顺路。”郑泓试探地问。 如何能顺路? 泽泓投资的地址何皎清楚,众深总部与它一个东边, 一个西边, 要顺路实在挺难的。 “不麻烦郑总, 我开车,中途要绕路去趟别的地方。” 郑泓倒没坚持,笑了一声,只道:“好。” 午饭后,何皎去车库取车。刚想开车门, 只听身后车喇叭两声脆响。 她一回头, 竟是郑泓。 “上车。” 郑泓调下车窗,朝她勾了勾手。 何皎眉梢一动,问:“郑总等多久了?” 郑泓笑,“没多久, 我这是守株待兔。” “郑总, 我自己开车。”何皎坚持。 “上车罢, 非要较劲,你这样多不环保。要实在是想开车,你开我的?” 何皎道:“郑总的车恐怕更不环保,费油。” 面对何皎的故意挤兑,郑泓非但不在意,却道:“怎么,何总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踩点踩得这么准?” 何皎一怔,想来确实。 郑泓原本该不知道,她是打算什么时候去医院的。 手机里她也只含糊地说过下午,郑泓一没有上去办公室找自己,二没有拨手机找她。 哪有这么巧的事儿,将她逮了个刚好。 何皎心里既有疑问,便不扭捏,“啪”一声,利落地关上自己的车门。 郑泓下车,殷勤地为她打开右侧的副驾车门。 何皎系好安全带,单刀直入。 “说吧,你怎么知道的?” “这么不客气就问了?” “我喜欢直接些。” “何皎,你的那个助理小姑娘,嘶……姓什么来着?哦,记得了,朱。” “朱慧?” 何皎心里打了几转。她想起来,上次郑泓参观众深,朱慧在众人中显得格外热情。 “你别招惹这个小姑娘。” “怎么,不喊我郑总了?看来做人,有时必要过分些。” “她是我大学教授的侄女,受人所托,郑总别见怪。” “哟,关系户啊,钟樊深知道吗?” “郑泓!” “非得这样,你看,”郑泓一边把着方向盘转弯倒车,一边从后视镜里看了何皎一眼,“关系拉近了吧!” 何皎哭笑不得。 车开到南京西路,何皎问道:“这附近哪里能停车吗?” “有事?”郑泓问道。 “前面拐弯能不能停一停,我下去买点东西。” “不用买了,营养品我带着,后备箱里,我们算一起的。” 何皎不理。 “你算你的,停不停?” “好好好,都听你的。你等等,我调个头。” 郑泓找了一处停车。 何皎下车道,“麻烦稍等。” 郑泓笑,“不急,你甭和我客气,我正好抽支烟。” 何皎走出两步,回头看了看,郑泓果真点了一支烟,没跟着。不知为何,她放下心来,大步迈了出去。 她知道这附近有一个大药房。 收银台付账的时候,店员正忙着扫码包装精美的营养品,无意间抬头一看何皎,眼睛一亮。 “美女,探望老人啊?” “嗯。” 何皎不多话。 “哟,你买的这个,人都反应效果不错,就是贵了点。”男收银继续搭腔。 “你们有没有感冒药?”何皎突然问。 “什么?” “感冒药。” 男人看了看何皎,“你感冒了?” “嗯,”何皎保持着耐心,“有没有,帮我拿一些吧。” “有有,非处方的,还有几种冲剂,你要哪一……” “都拿一些。” …… 何皎回到车里,郑泓见她拎了一手,预备下车帮忙。 何皎道:“不用了,方便放后座吗?” 东西安置好,郑泓将车子发动,再次开上大路。 “还买了什么?” “没什么。” 郑泓看了眼何皎一直拿在手里的塑胶袋。 “感冒药?” 透明塑料袋里一摞方方正正的冲剂盒子太过显眼。 郑泓又问:“这么多,你一个人喝?” 何皎想早些终结话题。 “最近早上起来有些头疼,反正是常用药,多买一点,有备无患。” 郑泓的话语似乎有些不怀好意。 “这个你倒认真回答我了?哦,对了,樊深好像也感冒了,你介不介意,分点给他?” 何皎手心一紧,面上却无任何波动。 “可以。” “我没别的意思,何皎,”郑泓的语气不明,只道,“钟樊深这个人,你不知道,多大的人,还总不喜吃药,一般的小毛病,从来都是硬抗。” 何皎一怔,自然忆及昨天,钟樊深原本说要麻烦她的事情。 可她又转念一想,不对。 钟樊深此刻身在医院,又怎会再托她买药? 她心沉下去,觉得是自己多想。 …… 手术后,樊华囿其实已经清醒过来,只是因为身体虚弱,所以没多久,又昏睡了过去。 医生来看过,建议暂时还是吃一些流质辅食为主,并开了一些药,又叮嘱了几句其他。 心脏病,需要静养。 何皎和郑泓放下慰问品,并不打算搅扰钟母的清梦。 钟樊深将二人送出病房。 郑泓一观两人神情,主动提出,“你们先聊,我去天台抽支烟。” 何皎将今早会议上的情况告知钟樊深,并附上了一些自己的看法。 钟樊深点点头。 “接下来的,我会处理,辛苦你了。” “没事,”何皎低声道,“众深一路走来,都是大家的心血。” 钟樊深突然问:“你感冒了?” “不碍事,刚买了药。” 她举了举手中的袋子。 “哦,那就好。” 两人一时词穷,都不知该怎样往下接话。 何皎想起公文包里的资料,赶忙低头翻找了一阵,递给钟樊深。 “上次说的资料,我带来了。” “好,我先看,没问题的话,我签好了让小袁送回公司。” “嗯,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先走……” “等一下。” 何皎只怕是幻听,钟樊深讲话,什么时候这样柔和过,从来都是公事公办的语气。 “何皎,让郑泓送你,既然是他要硬·插一脚。” 何皎心中微微一动,低头看了眼手里提着的塑胶袋,刚想开口。 “怎么,说我呢?” 郑泓正巧抽完了一支烟,走上前来。 钟樊深道:“我看你这几天见闲。” 郑泓耸耸肩。 “这可不怪我,国内市场最近也没什么大行情,白天我当然闲,顶多做做夜盘咯。上午我还受托,去探了趟黎老的……” 郑泓猛地停下来,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言中之失。 见钟樊深神情有异,一旁的何皎只觉得奇怪。 郑泓刚才的话,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合适。 77.第 77 章 单章订阅或出现延迟, 请等待内容刷新,或多章合并订阅。 温婉走了, 厉晓芸前男友指挥人来搬温婉的东西,私下对厉晓芸悄悄道了声抱歉。 厉晓芸一口痰咀在嘴里, 忍着没吐他身上,不知到底是恶心,还是对他仍是有心。 何皎在附近隐约听见了对方的道歉。 “我代表温婉, 也给你说声对不起,我觉得道歉是应该的, 我是真的不想让你受伤。” 何皎心里动了动,觉得厉晓芸正蹲着走廊劲头哭, 哭得很小声, 一直压抑着抽着气管。 她们这间寝室是离楼梯口最远的一间, 隔壁就是楼层的铁栅栏窗, 人迹罕至。 寝室的另外一人早早地避出去了,大概是去了图书馆。 何皎倒了杯热水,新开了包300张的抽纸,默默地移到厉晓芸身边。 “别在这哭了, 隔壁听得到,我陪你去树林子里哭。” 厉晓芸的上眼皮,原本哭肿成削了圆片的一对黄桃,见何皎来, 把头埋到一边, 不愿招待。可一听何皎的话, 又不知怎么戳了泪点,巴着嘴,嘤嘤起来。 就这样,何皎将厉晓芸顺到了校北门姣园小树林里哭。 数九寒天的南方,天光黯淡,开阔偏僻的场合,似乎显得格外阴冷刺骨。 原本热闹异常的中大后花园,此刻,没有以往春日里挎着胳膊散步的校园情侣,也没有熟人半尴不尬的探听与理解。一切都以其最自然的方式,发生着。 厉晓芸从来没有在谁面前这样失态地哭泣过,她是独女,一直被父辈当作男丁期待,行事为人,人塑的争强好胜。 因为好面子,高冷惯了,才没有去同温婉对撕。方才,又听进去前任这样一番“恳切”歉意,得不到发泄,只忍得牙龈滴血,钻在一颗矮松下哭。 零下的气温,眼泪都快冻成了冰碴子,错过了晚饭,一直折腾到了封楼的点,还没回去。 何皎一旁也不多话,生陪着,结果,两人都被关在寝楼外一晚上。 冷风吹了一宿,厉晓芸身心俱疲,终于还是病倒了,第二天早上便发起烧来。 何皎要联系她家里,厉晓芸梗着脖子不让。何皎拿她没法,夹着厉晓芸半边臂膀给送进了校医院。 奈何厉晓芸的烧一直不退,转院进市院后,何皎请了大半周的假,来来去去给厉晓芸送换洗衣物,送饭加餐。 出院的最后一天,何皎问厉晓芸想吃什么,庆祝庆祝出院。 厉晓芸自己都觉得自己一定是哪根筋不对,哇一声竟又哭出来,半天才嗫嗫嚅嚅地说一句。 “我想吃泡面,” 想了想,厉晓芸又补充了一句,“老坛酸菜味的。” 何皎以为自己听错了,坐在看护椅上笑了半天,把椅子在医院地砖上拖得嘎嘎响。 厉晓芸用仅有的力气瞪她,“不都怪你,出的什么馊主意,好死不死拉我去树林子里干嚎,还有,你还笑,不算算我都喝了几天的白粥,嘴里一点人味儿都没有。” 面是医院楼下小超市买的,泡好了递到厉晓芸面前,厉晓芸将各包佐料在纸面碗里怼了个干净,呼啦呼啦,一把叉子,吃出了活力吃出了爱。 “什么感想?”何皎插了句嘴。 厉晓芸吃完发声,“我病好了,特么彻底好了!” 嗯,醋吃完了,活过来了。何皎收拾完台面,看了眼挤透明了的醋料包。 出了院,厉晓芸恢复了元气,还是那个精神满满的厉晓芸。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她变得极其爱管何皎的闲事来。 垄断行业的一份稳定工作,六险一金,光经费补贴年假福利一项,便足以令人眼红欣羡。 在现如今高校毕业生普遍就业难的大趋势下,简直是铁饭碗里装的香饽饽。更何况,单位的大领导,便是厉晓芸的父亲。 “晓芸,口语是我的弱项,我不像你,没有什么语言方面的天赋,从前地方中学的语言环境也不好,我也是想提前为高级口译考试做些准备。” 厉晓芸有些上了脾气,道:“何皎,你也承认你那一口海蛤子味的口语是你的弱项!” 何皎讲话并不显口音,只带了种软软糯糯的味道,十分耐听。厉晓芸在气头上,不过略讲得夸张了些。 见何皎不接话,厉晓芸停下斜刷睫毛的手,从床位下书桌上,摆着的金属剖面镜前站起身来,凑到她跟前,一把抽走了何皎手中的原子笔,十分不以为然。 “我说何皎,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当你是真真的好朋友,才放出风来,叫你去报考那个职位,换一般人,我根本提都不会提,你到底懂不懂,这种内部招考的机会,有多难得!” 何皎也不同厉晓芸抢笔,微微笑道:“这种事情,麻烦厉叔叔毕竟不好,晓芸,我真的心领了。” “皎子皎子,你简直气死我了!以你过硬的专业,还有我们学校在外的名声,即便是来真的,就让你直接去考,你那漂亮的档案,我就不信你留不下来!” 她缓了口气,“再说了,你知不知道,如今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找遍关系夹紧屁股,想方设法,就是为了能端个铁饭碗,您倒真是独一份,放弃内部推荐这样好的机会。说句实话,我要是学这个的,早就去了,怎么还会在你面前上赶着。” 何皎并未直接表态,只另撇开话题道:“好啦,对了,周末晚上校办组织的创业论坛你去吗?” 厉晓芸无语地干瞪眼,“我去那儿干嘛,闲的?我是没有你何皎的积极上进。” 何皎笑笑,“不是,我听学委会里传,符文是今年的新生代表,你就不去给他撑个场面,顺带鼓劲加油什么的?” 何皎随意翻找了一下,从写字台的角落里抽出了一张宣传海报,上面赫然印写着“首届全国大学生创业论坛”。 标金的宋体大字,下面还特注了联合承办方,是国内几所顶级的知名大学。 到场嘉宾不仅有学术泰斗,政府代表,也不乏商界名流外资猎头,甚至特邀荣誉校友返校分享成功创业经验。 厉晓芸草草扫了一眼,似乎不感兴趣,何皎倒是认真看了眼,试图将姓名与个人背景对应上。 “投行摩亨今年貌似也接受了主办方邀请,像是纽约总部会来人,诺奖的赵何源教授也受邀了,去看看吧,最新版世界经济概论的修订都收录了他的理论,我最近在看这本,确实见解独到,既然符文没有主动告诉你,那干脆就别理他,咱可不是去给符文加油的,你就当是陪我去看看,还不成么?” 厉晓芸一扯何皎手中的宣传彩页。 “你呀,真是无趣透顶,不是些老头子,就是些老学究,有什么好看的,” 说着,她瞟了名单一眼,又道:“啧,你看看,就一个三十岁以下的,还吃的是中大的老底,其他的,哪个不是五六十开外?” 何皎笑,“厉晓芸,你去是想看男模走台吗?要是这样,我倒蛮看好符文的,毕竟他是第一个非体育专业的校游泳队队模。” 78.第 78 章 单章订阅或出现延迟, 请等待内容刷新, 或多章合并订阅。  “哦, 说完了没?” 在静静听完厉晓芸一番添油加醋的臆想后。 一大早的, 何皎满脸阴沉。 她讲话基本可以不带起伏了。 “说完,我挂了。” “诶诶诶你别挂呀!”厉晓芸嚷起来。 挂掉手机, 何皎脑仁疼, 于是起身想找杯水喝。 一会儿功夫,厉晓芸的电话又来了。 “何皎呀, 我他·妈对你可是真心实意的,这凡事贵在抢占先机呀, 我看, 昨晚上那……” “哔”一声,何皎挂掉通话。 三秒后。 “我去,你挂我电话!你再敢挂我试试!我和你说, 昨晚上那柯姑娘肯定也不是一善茬, 和你这郑总, 我估计, 那关系可不一……” 挂断。 厉晓芸是锲而不舍的人,又一个三秒,何皎的手机第三次响闹起来。 何皎去客厅倒水, 没理会。 过了一会儿,手机终于不响了。 何皎拿着玻璃杯返回卧室, 坐在床上, 刚刚喝上一口温水。 厉晓芸那边消停了不到半分钟, 又开始作妖。 何皎生无可恋,再次拿起手机。 她看了一眼,果然,仍是厉。 何皎默默划掉来电,继续喝水。 一杯水渐渐空了,何皎侧身将剔透的,整好一手掌高的杯子,在床边的案几上方才放稳。 口腔里的水,还尚未完全咽下。 手机,却再一次响起。 何皎早起的血压有点偏高,火气也酝酿了有一会儿。于是返过身来,抓起手机,手指下意识一滑,看也不看就接通了。 “厉晓芸,你别再尽给我整些个幺蛾子!我告诉你,你趁早死了心,我不去相亲,对郑泓也没那个意思,你不用担忧我有没有性生活。” 这一回,手机另一头的厉晓芸,似乎终于明白沉默是金。 她沉默啊,沉默啊。 一直沉默了许久。 “继续讲,怎么,你厉晓芸也有找不着词的时候?” 然而,这个“厉晓芸”沉默依旧。 这不正常。 何皎终于体察到,似乎……嗯,有什么不对。她倒不会反思自己是否话说重了,毕竟厉晓芸不是这个脾气。 要死! 还未待她返回去确认一遍来显。 “何皎,是我。” …… 即便再假装无事,钟樊深的语气,仍有一丝,无法形容的怪异。 …… 何皎哑然无语。 顿时,她翻江倒海的内心一水横屏过去,有且只有四个字。 外加一个逗号。 ——妈的,智障。 “是我。” 钟樊深不知为何,又重复了一遍同样意思的话。 何皎心里刀在砍。真的,不是你,还是谁? 随后,两人都又沉默了好一会儿。 何皎心下发虚,为了化解眼下尴尬,终于还是厚着脸皮先开口,试图岔开话题。 “钟总,那个,貌似这几天……北京降温降得挺厉害。” 这他么讲的都是些什么,怎么不干脆问他衣服穿多少啊冷不冷啊,空调开几度啊! 何皎绷着脸,几欲崩溃。 这种时候,反正说什么都是错的。 钟樊深显然也未料到,何皎的话题转得如此生硬。 他似“有一点”尴尬地表达了对降温的感受。 “有一点。” 半周的出差,钟樊深的鼻音愈显得重了。 虽然备感挫败,何皎还是尽可能地调试回日常状态,她稳了稳气息。 “钟总,是有什么事情吗?” 钟樊深问:“你在哪,今天有没有空?” “我在家,有空。北京的会议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钟樊深停了停,道,“我现在正在人附院,家里长辈的身体出了一些问题,暂时没办法走开,有些关于公司事情,需要和你见一面,如果你方便的话。” 何皎心下计较,钟樊深不是公私不分的人,如果不是有什么重要紧急的事情,不会提前返回本市,更不会大周末早上打来她这里。 “好,我半小时后到,钟总你具体在哪?” “我在……” …… 何皎其实难得开快车,好在因为是公休日的关系,一路上并没有遇到,平常这个时段,特有的早高峰拥堵。 人附院是本市有些历史的知名医院,尤以其心脏外科闻名全国。何皎在护士站前停下脚步,她并不知道钟樊深母亲的具体姓名。 当班的小护士看了何皎一眼,问道:“有什么事儿吗?” 手机正巧响了起来,何皎低头一看,是钟樊深。 “喂,钟总,我到了住院部楼下,要往那边走?” “不在住院部,何皎,来康怡楼十三层。” “好的。” 何皎挂掉手机,转头客气地问护士道:“你好,请问康怡楼是哪一栋,要怎么走?” “高级病房啊,”小护士笑道,“不在这,你出了住院部大门往左,林荫道深处,环境好的那一片就是啦,很好认的。” “谢谢。” 何皎一路寻过去,方知这位护士讲的不错。 区别于住院部其他病房,康怡楼的整体环境相当优越,也十分容易辨认,显然是达官显贵的特设楼。 名头上当然讲的还是通俗一点的高级病房。只是这周边的布置格局,乃至装潢细微处,都彰显出不同来。 明明已入秋冬季,楼体四周种的是一年长青的绿植,仍旧是郁郁葱葱的娴静景致,楼下长廊两侧还有花田,在保温玻璃的笼罩下,各自娇艳,让人都快要忘记了,这里究竟还是一个充满病痛的医院。 正因为从前对医院百态的无比熟悉,何皎更觉出巨大的反差来。 何皎年幼时,母亲周唯多病。那个时候,她也常往来医院,每日的煲汤送饭,探望看护。 在医院照顾周唯,几乎就是她少年生活的很大一部分。 当年,她的家庭状况极其的一般,理所当然的,周唯就一直住在人多嘈杂的普通病房里。 一个病房四张床,其中一张是多加出来的。 条件所限,大家都是互相忍耐着,挤在一块儿。不方便是常事,平常的护理擦身,还得劳烦旁人的家属暂避出去。 十三层的电梯一打开,何皎便更知道这栋康怡楼的特殊。 与其说这里是医院,不如讲这里是一个用于疗养的高级私人会所,宽敞安静,了无普通病房的拥挤和人来人往的嘈杂。 她正左顾右看,突然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 “何皎,你怎么也在这儿?” 何皎一回头,竟是郑泓。 两人面面相觑,几乎同时开口。 “是来探望樊伯母?” “钟总的母亲?” 两句话撞在一起分辨不清,可彼此都已经明了对方的来意。 郑泓笑问:“怎么,你这是自发来的?” 因不知钟樊深具体要与她交代何事,所以,何皎也不好明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她一时倒没更多解释,反而像是默认了。 “樊伯母刚动完手术,推进病房休息了。” “刚刚……”何皎想了想,“是连夜的手术?” “是。” 何皎仔细一瞧,郑泓此时身上,还是昨晚上同一套衣服,于是便立即明白过来,何故郑泓昨夜会突然离席。 “郑总一直待到现在?” 郑泓微微活动了后颈,“长辈年纪大了,我也算小辈,代为关照,也是应该的。” 何皎心道,这钟郑二人的关系,倒也确实不俗。 “那郑总这是要回去休息?” 郑泓随手按了电梯,道:“是,明早我再来探望。” “哦,”何皎点点头,道,“郑总慢走。” 郑泓“啧”了声,笑道:“哎,这就送客啦,我还想,你真难得多问我一句。” 何皎做了个笑的表情,没出声。 “不玩笑了,昨晚上的手术比较成功,樊姨这边的情况,眼见也稳定下来,”郑泓冲何皎眨眨眼,“小师妹,那我先回公司处理点事儿,今儿就不陪你了,改天有机会,我请你吃饭,咱们再好好谈谈……” 何皎避犹不及,眉头不自觉地微皱。 “郑总大忙人,有什么好和我谈……” 就在当下,郑泓的目光状似随意地往何皎身后一飘,笑得愈发大声,将何皎未出口的话通通打断。 “谈什么,当然是谈我俩之间的事情了,不过,这有些话嘛,非得私下才好讲。喏,这不,接待你的人也到了。” 何皎一怔,不待反应,钟樊深便从何皎身后悄无声息地走上前来。 何皎脊背一僵。 “钟总。”她终于记起打招呼。 一觉睡得并不安稳,何皎感觉还没在枕头上挨个把钟头,就醒了。窗外才蒙蒙亮,令人觉得万分丧气。 人生大憾不过如此,睡觉不能睡到自然醒,只有这个时候,才觉得手机根本不应该被发明出来。 铃音“叮铃铃”依旧在响,粤语老歌的舒缓伴奏带声,让人愈想与床榻就这样无休无止地缠绵下去。 何皎一提气,一手搓揉脸颊,一手胡乱地抓起床边矮柜上搁着的手机。 厉晓芸的声音显得有些兴奋,一经接通便急不可耐地表明态度。 “亲爱的,昨晚上休息得怎么样了?” 何皎抽空看了眼电子钟的时间,道:“这才几点,一大早的,你就不能忘了我?” 厉晓芸“咦”了一声,问:“你这是什么声儿,怎么哑成这样,感冒了?” 何皎这才反应过来嗓子疼,却不想被厉晓芸带跑题,直道:“这样问你。” “问我什么?” “加班几个月,我都能扛下来,一碰到你,一垮一个准。” “证明我挺能耐啊!” 厉晓芸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完全是老作风。 “对了,符文不是说,今儿早上,你们要招待家里的长辈吗,怎么,你现在倒还有这个闲工夫折腾我?” 厉晓芸顾左右而言他,“何皎你没事儿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你就别担心我了,小毛病,多喝口水的事儿。倒是你,既然答应了人符文,事情就得办到。我看这意思,是符文他爸妈要来吧?我说你呀,做什么事前,多少心里要有点数,隔天既然有这样的安排,哪能像昨晚上一样喝,还把我给蒙在鼓里。” 厉晓芸显然没当回事,道:“哎呀,你就别管了。我已经摆平了符文,改去外面请客,咱又不是没有这个钱,非得在家里招待。找个好点的馆子不就行了吗,大不了我请客,吃我在行啊!” 何皎语气严肃了些,“话不能这么讲,符文他爸妈……” “不说了不说了,原本这事儿也不大,何必劳这个心费这个神呢?何皎,你这人真没意思,整天多想这想那,日子过得一点都不痛快!” “这事儿可不是光痛快的问题……” 厉晓芸捉住了她的小辫子,一提溜一个准,不依不饶。 “那就你何皎的问题,你呀,平日里就只知道天天加班,从来也不拉个伴出去玩玩,过得一板一眼的,简直一点生活乐趣都没有。” 何皎无言以对,怎么又轮到她倒霉了,于是便想尽快岔开话题。 厉晓芸哪能就此放过她。 “上次我同你讲,就那个去马尔代夫的事,你说不成。这下好了,符文又出馊主意,偏要带着长辈出国散心,你说这都算什么事儿!” “你俩出双入对,我一个形单影只的,哪里好意思凑你们的热闹,不过……”何皎顿了顿,“带长辈,谁家的?” “还有谁,符文爸妈呗,不过照他的想法,像是希望两边的老人都到。” “你爸妈也去?” “我爸才没这个兴趣呢,我妈倒可以再问问看。” 何皎微微一沉吟,道:“符文大概也有考虑在,你爸不是一直不大赞成你俩的事?要不然,你再劝劝?” 厉晓芸叹一声:“我哪里劝得了他那个老顽固,我磨磨我妈,八成能行,我爸那边……不然,随便找个借口罢,再过两年,他就退了,估计时间长了,也能想通。” 各家有各家的难念经,毕竟涉及家事,何皎不方便插嘴太多,便不再提。 厉晓芸顺坡下驴,道:“我爸那脾气,说句实话,倔的,在他面前,估计也只有你能算个数了,你也倔,你俩是没凑成一对父女,各自都要烧高香。” 何皎道:“你的比喻真出色,我又哪里惹你嫌了?” “嗨,你还知道啊!回回让你见男人,回回不见,你这还不倔?我也是奇怪了,原先在学校里,你不让我撮合你和那谁,也就罢了。倒是现在,连提都不愿我提了。” “你哪里少提了?” “打住,何皎你别和我废这话!啧,都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是说你非得怎么样,可自我认识你以来,您倒好,一个男朋友都没处过,这正常?” 何皎打趣道:“怎么,你就没怀疑,其实我对你有想法?” 厉晓芸骂一声,“去你的。” 何皎道:“真伤心。” “何皎,要说,追你的人也不在少数吧,主动示好的,侧面暗示的,人条件都不错啊,可是你……何皎呀何皎,你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没怎么想啊,一个人,多自在。” 79.第 79 章 单章订阅或出现延迟, 请等待内容刷新, 或多章合并订阅。 事与愿违,何皎与柯畅这一方的你来我往尚未开始, 郑泓的手机,偏偏就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响了。 何皎见郑泓接通手机,应了几声后,脸色微变。 从头至尾, 郑泓虽未避着她们接听来电, 却也没有解释事情原委的意思。不过刚收了线,便匆匆向在场的三人开口道别。 柯畅调侃道:“郑总,什么事情这么急着走呀,看样子, 打来的这人挺重要的嘛!” 说完,柯畅的视线掠过何皎, 又道:“莫非是嫂子来的电话,郑总不好意思啦?” 郑泓不以为意似的,只笑道:“柯畅你呀, 一张嘴也只敢对着我损, 换个人试试?别忘了, 你今天可还是有求于我的, 虽然中间人的面子大, 但也保不齐我不钻套, 不是吗?” 柯畅一时语塞, 皱眉道:“你就知道拿他堵我,能换个新鲜点儿的招吗?” 郑泓爽朗地大笑出声,“这叫打蛇七寸,正中要害,好了,愿你早日想开,脱离苦海。” 柯畅冲郑泓一白眼,道:“和您郑总交个朋友,也真是不容易。” 何皎和厉晓芸在旁听得稀里糊涂,因为不知所云,所以也插不上嘴。 郑泓转过脸来看何皎,道:“时间差不多,我就不磨蹭了,大家都是高兴,强人所难不好,酒怎么喝都凭自己自在,那你们先聊着?” 何皎与厉晓芸两人皆点头表示谅解,柯畅一嗓子告别得随意,“走吧走吧,我们仨都不爱留你。” 郑泓乐了,道:“诶,什么时候,你们又到一阵营里去了?”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酒亦消解隔阂心。郑泓走后,何皎是万万没能想到,在酒精推波助澜的作用下,厉晓芸竟与“很难聊天”的柯畅相谈甚欢。 贪饮了几杯后的厉晓芸,思路跳脱,欢畅侃直,几乎是脑洞往哪个方向开,连带着话题就敢往上扯,荤素不忌。 一时兴起,连黄段子她也能撒开了讲,活脱脱一个喝开了的抠脚大汉,简直口无遮拦,也不论场合是否合适,对方是否熟识。 何皎很头疼,可偏偏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再者,她与柯畅的关系,也确实比较微妙。 起初,面对厉晓芸这般的热情态度,柯畅也略感吃惊,甚至还有些尴尬。 但随着话题深入,酒气上头,两人从国际局势,聊到国内经济,自然也少不了厉晓芸最拿手的名人八卦。 到最后,干脆一直扯到了过往的私人糗事上。 厉晓芸一旦开起挂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你是不知道,当初我是怎么拿下……我那口子的,他校泳的,那衣服一脱,我可是一眼就看上他了,想睡,真他么的想睡!” 柯畅笑眯眯的。 何皎:“……” 厉晓芸一捂脸,痴痴地笑,“我是谁?行动派啊!天天自习室把人……堵……先套瓷,再放话,我睡定……你信不信?” 酒后吐真言,一长串的豪言壮语,说得厉晓芸的舌头开始打结。 渐渐的,柯畅居然也听得发笑。 何皎顿时觉得这世上果真是一物降一物,柯畅是惯爱话里带话的类型,可厉晓芸却偏是油盐不进的类型。 无论人家说了些什么,明里嘲讽还是暗地挤兑,反正其中深意,厉晓芸能装作一句都没听懂,一脑袋的酒水荡呀荡,一阵哈哈哈就过去了。 几杯酒下了肚,估计柯畅从前,也没曾遇见过厉晓芸这种类型的怪胎,又听了她东西一通胡扯,人喝糊涂了,心胸自然也随即打开。 初次见面,彼此了解不多,亦无根本的利害关系,几件趣事,换得心中包袱纷纷抖落,气氛和乐,何皎倒成了编制外的旁听人员。 真到了回顾童年那一轮时,何皎明确地意识到,眼前这俩,十有□□,是真的醉了。 厉晓芸晕过去的前一刻,还特正儿八经地吩咐服务生,说是嘴里没味儿,让人给来盘花生米。 何皎哭笑不得,心道,这酒劲确实不小,好在自己没碰。否则,今晚该真不知道,如何安顿厉晓芸了。 她又看了看一旁的柯畅,只见柯畅眼里虽醉意难掩,但模样看似还算挺得住。 何皎为她叫了一杯清水,递到柯畅手边,问道:“还行吗?” 柯畅左侧大半个身子搭在吧台边,将头微微抵在屈起手腕处,反复地深吸气,像是在努力平复醉意。 她听到何皎叫她,腾出一只手来,摆了摆,又用食指指腹按压太阳穴,好半天,才道:“没事,一会儿意思就过去了,扛得住。” 何皎笑道:“你又何必与她认真,从来没见你醉过,不知今天算不算得头一遭。” 柯畅闭着眼,难得笑弯了眉,表情温和,透露出一种酒后的安然与自在,又道:“你这个朋友,有点意思。” “是吗?”何皎也笑,“等明儿她醒了,我一定把你的这句赞赏,原封不动转达给她。” “你随意,反正也不知还见不见得到。” 何皎缓缓道:“你还是老样子,没怎么变,说话总是这么直接。” “是么?不过何皎,你可变化得多了,或许……”柯畅一顿,“在他身边工作久了,人多多少少都会有变化罢。” “或许罢。” 柯畅看她一眼,眼中有种她说不上来的复杂情绪。 何皎不动声色,依旧作闲聊态度,“在优秀的上司身边工作,确实很锻炼人。” “许久不见,你还是那么会讲话。” 柯畅嘴角挑起一丝轻褶,眼神迷离,又道:“也对,变化其实见仁见智,我倒是挺喜欢的。” 换了一个坐姿,柯畅终于将一直斜倚在吧台借力的上半身,支了起来。 “总好过有些人,一成不变……”唇边的笑意渐变了味道,柯畅似有嘲意,“要令人来得惊喜。” 柯畅醉了。 “喝了吧,水是温的,我嘱咐过。”何皎低头看纹丝未动的一杯水。 水面热气相互堆叠着向上溢出,像是人心里酝酿翻滚的情绪,其中浓厚的,升起来,四散在了空气中,不见踪影。 余下的,落单的,那一丝一缕,在玻璃杯壁上,无奈地挂成了珠。 这一场慢腾腾的竞技游戏,无法给人更多的启发。 柯畅突然道:“何皎,说真的,在他身边那么久,你就没有半点想法?” 何皎一怔,转而又笑道:“也不能说没有,钟总的风格,有目共睹,要想在工作层面上获得认可,倒真是不容易。柯总也知道,我并不是一步就升上来的,说起来,柯总对我们众深的这位,应该最清楚不过了。” “是吗?可是……” 柯畅手指一拢,握起手侧的那杯温水,笑了一声。 “你知道的,何皎,我不是讲这个。” 已有醉意,柯畅的手,不大稳。剔透的海波杯在她虚握的手掌里,不止地摇晃,令杯中的水面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荡漾地,暧昧地,在杯壁上滑过一个个极为相似,却又完全不同的圆。 温热的水汽,再也无法承受这样微妙的回荡,由下至上扑了柯畅满脸。氤氲雾气,一不小心漫到柯畅的眼睛里去,令何皎一时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还真是公事公办,何皎,难怪……他选了你。” 柯畅的神色有些恍惚,弥漫着追忆的怅惘,却并不似有什么不甘,更像是一种淡然的伤感。 “说实话,我不喜欢你,从前就是。” 阳光从斑驳的叶影里照进来,留下顽皮的不规则的印记。何皎一抬头,停下了手中的笔,看着厉晓芸笑了笑,有几分腼腆。 “是么。” 厉晓芸正照着一面通透晶亮的钢面镜子,往脸上涂抹着日系BB霜,象牙白的修容液附着在原本就娇嫩白皙的俊脸上,熠熠生辉。 厉晓芸新交了一个男友,姓符,是政法学院低一级的师弟,她正忙着坐在桌前打扮着自己,准备去赴约会。 “怎么不是!” 厉晓芸直脾气,有什么说什么,因为与何皎关系好,所以从不懂得忌口。 “何皎,你要知道,沉溺于狭隘的自我认知无法自拔,无论在任何层面,又是于何种意义上而言,对于成年人来讲,那都只是没有自制力和缺乏智商的表现!” “嗯,我晓得。” 何皎答的淡然轻易,话不入脑,继续专注在手头的单词抄写上。 厉晓芸则有些躁,“诶,我说何皎,半天半天,说得我嘴都干了,你就是这么敷衍我的?” 何皎手中一顿,却依旧没有停下手下的抄写,低着头语气温和,似乎带了笑。 “没有。” “那你还在抄这些该死的单词,说是同我讲话,可连个头也不见抬,你瞧我,嘴瓣儿都给你讲起皮了,擦个唇膏给我疼的!” 厉晓芸惯爱说调皮话,何皎也不在意,只回:“不然,我倒杯水给你吧。” “何皎,我可讨厌你讨厌透了!” 她俩关系好,厉晓芸每次口头都说讨厌何皎,次数多了,反倒成了她们亲昵关系的见证。 何皎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别生我的气,你说,我听着呢,你也知道,眼看已经快临近实习了,我想早些准备面试,多做一些功课,总是有备无患的。” “你准备什么面试啊你!” 何皎不作声。 厉晓芸气不打一处来。 “何皎,你就笨吧!” “何皎,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可真是个实心铁秤砣。得了,你有本事,你心里头傲,可是这么好的机会,换别人那都眼巴巴盼疯了!你呢?” 厉晓芸一直连着埋怨了何皎好几天,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这个。何皎手里握着的原子笔松了松,厉晓芸这么说她,当然不是没有原因的。 厉晓芸是何皎大学里最好的朋友,父亲是垄断机关里的高层,原本家境所恃的娇女,盛气凌人的多,可厉晓芸不是,反倒为人直爽,言语痛快。 中大是国内数一数二的Top大学,同一个寝室的住宿生,往往来自天南地北,性格爱好,生活习惯常有不一。 过于密集的住宿空间,又多是独生子女之间,日子一长,磕磕碰碰在所难免。难得何皎与厉晓芸这对例外,却也是巧合,一动一静,相处愉快。 其实事情一开始,并不是这样。 厉晓芸原是最瞧不得何皎这种性子的女生,她为人做事像她母亲,精明能干。外加上从小长大的那个“政治”氛围,父亲高位掌权,溜须拍马的人自然少不了。 家世优越的厉晓芸,从小到大,亦习惯了如同他父亲一般,受到簇拥优待,真假朋友从不缺员。 果真不用多久,寝室的其他两人,就和厉晓芸亲亲热热地凑到了一块儿。 厉晓芸的生活费一向宽松,花钱也大手大脚,家中小姨因为生意关系频繁出国,常给她捎带些国内买不到的名牌包包和梳化品,其他人看了眼红,有稀奇的有赞叹的。 寝室里的温婉家境小康,对于厉晓芸每每添置的家当如数家珍,眼尖得很。有时候,社团里组织个什么联谊派对,甚至会偷偷借来用。 当然,也不是完全不与厉晓芸打招呼的,只不过是打一次招呼,私下借去个三四次,虚虚实实。 这样子的情况,纵使厉晓芸平时大大咧咧,也发现了不止一次,但是温婉历来嘴甜,又时常粘着厉晓芸,套的是闺蜜的交情,一来二去,厉晓芸倒也没能拉下脸来说这个事。 80.第 80 章 单章订阅或出现延迟, 请等待内容刷新, 或多章合并订阅。  郑泓则笑,“公事联系的号,可不能时时找到我。我们是私人交情, 不一样,你存一下。” “郑总有什么事儿吗?” “何皎, 你今天去医院吗?” 何皎想了想, 道:“下午吧,有几份文件需要钟总签字。” “我来接你?我顺路。”郑泓试探地问。 如何能顺路? 泽泓投资的地址何皎清楚,众深总部与它一个东边,一个西边, 要顺路实在挺难的。 “不麻烦郑总,我开车, 中途要绕路去趟别的地方。” 郑泓倒没坚持, 笑了一声,只道:“好。” 午饭后,何皎去车库取车。刚想开车门,只听身后车喇叭两声脆响。 她一回头, 竟是郑泓。 “上车。” 郑泓调下车窗,朝她勾了勾手。 何皎眉梢一动, 问:“郑总等多久了?” 郑泓笑,“没多久, 我这是守株待兔。” “郑总, 我自己开车。”何皎坚持。 “上车罢, 非要较劲,你这样多不环保。要实在是想开车,你开我的?” 何皎道:“郑总的车恐怕更不环保,费油。” 面对何皎的故意挤兑,郑泓非但不在意,却道:“怎么,何总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踩点踩得这么准?” 何皎一怔,想来确实。 郑泓原本该不知道,她是打算什么时候去医院的。 手机里她也只含糊地说过下午,郑泓一没有上去办公室找自己,二没有拨手机找她。 哪有这么巧的事儿,将她逮了个刚好。 何皎心里既有疑问,便不扭捏,“啪”一声,利落地关上自己的车门。 郑泓下车,殷勤地为她打开右侧的副驾车门。 何皎系好安全带,单刀直入。 “说吧,你怎么知道的?” “这么不客气就问了?” “我喜欢直接些。” “何皎,你的那个助理小姑娘,嘶……姓什么来着?哦,记得了,朱。” “朱慧?” 何皎心里打了几转。她想起来,上次郑泓参观众深,朱慧在众人中显得格外热情。 “你别招惹这个小姑娘。” “怎么,不喊我郑总了?看来做人,有时必要过分些。” “她是我大学教授的侄女,受人所托,郑总别见怪。” “哟,关系户啊,钟樊深知道吗?” “郑泓!” “非得这样,你看,”郑泓一边把着方向盘转弯倒车,一边从后视镜里看了何皎一眼,“关系拉近了吧!” 何皎哭笑不得。 车开到南京西路,何皎问道:“这附近哪里能停车吗?” “有事?”郑泓问道。 “前面拐弯能不能停一停,我下去买点东西。” “不用买了,营养品我带着,后备箱里,我们算一起的。” 何皎不理。 “你算你的,停不停?” “好好好,都听你的。你等等,我调个头。” 郑泓找了一处停车。 何皎下车道,“麻烦稍等。” 郑泓笑,“不急,你甭和我客气,我正好抽支烟。” 何皎走出两步,回头看了看,郑泓果真点了一支烟,没跟着。不知为何,她放下心来,大步迈了出去。 她知道这附近有一个大药房。 收银台付账的时候,店员正忙着扫码包装精美的营养品,无意间抬头一看何皎,眼睛一亮。 “美女,探望老人啊?” “嗯。” 何皎不多话。 “哟,你买的这个,人都反应效果不错,就是贵了点。”男收银继续搭腔。 “你们有没有感冒药?”何皎突然问。 “什么?” “感冒药。” 男人看了看何皎,“你感冒了?” “嗯,”何皎保持着耐心,“有没有,帮我拿一些吧。” “有有,非处方的,还有几种冲剂,你要哪一……” “都拿一些。” …… 何皎回到车里,郑泓见她拎了一手,预备下车帮忙。 何皎道:“不用了,方便放后座吗?” 东西安置好,郑泓将车子发动,再次开上大路。 “还买了什么?” “没什么。” 郑泓看了眼何皎一直拿在手里的塑胶袋。 “感冒药?” 透明塑料袋里一摞方方正正的冲剂盒子太过显眼。 郑泓又问:“这么多,你一个人喝?” 何皎想早些终结话题。 “最近早上起来有些头疼,反正是常用药,多买一点,有备无患。” 郑泓的话语似乎有些不怀好意。 “这个你倒认真回答我了?哦,对了,樊深好像也感冒了,你介不介意,分点给他?” 何皎手心一紧,面上却无任何波动。 “可以。” “我没别的意思,何皎,”郑泓的语气不明,只道,“钟樊深这个人,你不知道,多大的人,还总不喜吃药,一般的小毛病,从来都是硬抗。” 何皎一怔,自然忆及昨天,钟樊深原本说要麻烦她的事情。 可她又转念一想,不对。 钟樊深此刻身在医院,又怎会再托她买药? 她心沉下去,觉得是自己多想。 …… 手术后,樊华囿其实已经清醒过来,只是因为身体虚弱,所以没多久,又昏睡了过去。 医生来看过,建议暂时还是吃一些流质辅食为主,并开了一些药,又叮嘱了几句其他。 心脏病,需要静养。 何皎和郑泓放下慰问品,并不打算搅扰钟母的清梦。 钟樊深将二人送出病房。 郑泓一观两人神情,主动提出,“你们先聊,我去天台抽支烟。” 何皎将今早会议上的情况告知钟樊深,并附上了一些自己的看法。 钟樊深点点头。 “接下来的,我会处理,辛苦你了。” “没事,”何皎低声道,“众深一路走来,都是大家的心血。” 钟樊深突然问:“你感冒了?” “不碍事,刚买了药。” 她举了举手中的袋子。 “哦,那就好。” 两人一时词穷,都不知该怎样往下接话。 何皎想起公文包里的资料,赶忙低头翻找了一阵,递给钟樊深。 “上次说的资料,我带来了。” “好,我先看,没问题的话,我签好了让小袁送回公司。” “嗯,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先走……” “等一下。” 何皎只怕是幻听,钟樊深讲话,什么时候这样柔和过,从来都是公事公办的语气。 “何皎,让郑泓送你,既然是他要硬·插一脚。” 何皎心中微微一动,低头看了眼手里提着的塑胶袋,刚想开口。 “怎么,说我呢?” 郑泓正巧抽完了一支烟,走上前来。 钟樊深道:“我看你这几天见闲。” 郑泓耸耸肩。 “这可不怪我,国内市场最近也没什么大行情,白天我当然闲,顶多做做夜盘咯。上午我还受托,去探了趟黎老的……” 郑泓猛地停下来,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言中之失。 见钟樊深神情有异,一旁的何皎只觉得奇怪。 郑泓刚才的话,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合适。 一句话的功夫,之前轻松的谈话氛围霎然散去,就连说话一贯荤素不忌的郑泓,也于片刻间变得沉默寡语。 何皎隐约感觉到沉重,却又困惑非常。 终于,钟樊深打破了此刻诡异的平静。 “郑泓,她最近与你联系了?” 何皎眉梢一动,朱慧逃似的出了门。 门一关,何皎无奈地摇头,说来朱慧与她却有些许缘分,同一个学院,连同主修的专业也如出一辙。在校时,自己曾替学校校队打过全国性的辩论比赛,和院里的领队老师也保持着不错的联系。 81.完结 单章订阅或出现延迟, 请等待内容刷新, 或多章合并订阅。 郑泓不以为意似的, 只笑道:“柯畅你呀,一张嘴也只敢对着我损,换个人试试?别忘了, 你今天可还是有求于我的, 虽然中间人的面子大,但也保不齐我不钻套,不是吗?” 柯畅一时语塞,皱眉道:“你就知道拿他堵我,能换个新鲜点儿的招吗?” 郑泓爽朗地大笑出声,“这叫打蛇七寸,正中要害,好了,愿你早日想开, 脱离苦海。” 柯畅冲郑泓一白眼,道:“和您郑总交个朋友,也真是不容易。” 何皎和厉晓芸在旁听得稀里糊涂, 因为不知所云,所以也插不上嘴。 郑泓转过脸来看何皎, 道:“时间差不多, 我就不磨蹭了, 大家都是高兴, 强人所难不好, 酒怎么喝都凭自己自在,那你们先聊着?” 何皎与厉晓芸两人皆点头表示谅解,柯畅一嗓子告别得随意,“走吧走吧,我们仨都不爱留你。” 郑泓乐了,道:“诶,什么时候,你们又到一阵营里去了?”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酒亦消解隔阂心。郑泓走后,何皎是万万没能想到,在酒精推波助澜的作用下,厉晓芸竟与“很难聊天”的柯畅相谈甚欢。 贪饮了几杯后的厉晓芸,思路跳脱,欢畅侃直,几乎是脑洞往哪个方向开,连带着话题就敢往上扯,荤素不忌。 一时兴起,连黄段子她也能撒开了讲,活脱脱一个喝开了的抠脚大汉,简直口无遮拦,也不论场合是否合适,对方是否熟识。 何皎很头疼,可偏偏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再者,她与柯畅的关系,也确实比较微妙。 起初,面对厉晓芸这般的热情态度,柯畅也略感吃惊,甚至还有些尴尬。 但随着话题深入,酒气上头,两人从国际局势,聊到国内经济,自然也少不了厉晓芸最拿手的名人八卦。 到最后,干脆一直扯到了过往的私人糗事上。 厉晓芸一旦开起挂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你是不知道,当初我是怎么拿下……我那口子的,他校泳的,那衣服一脱,我可是一眼就看上他了,想睡,真他么的想睡!” 柯畅笑眯眯的。 何皎:“……” 厉晓芸一捂脸,痴痴地笑,“我是谁?行动派啊!天天自习室把人……堵……先套瓷,再放话,我睡定……你信不信?” 酒后吐真言,一长串的豪言壮语,说得厉晓芸的舌头开始打结。 渐渐的,柯畅居然也听得发笑。 何皎顿时觉得这世上果真是一物降一物,柯畅是惯爱话里带话的类型,可厉晓芸却偏是油盐不进的类型。 无论人家说了些什么,明里嘲讽还是暗地挤兑,反正其中深意,厉晓芸能装作一句都没听懂,一脑袋的酒水荡呀荡,一阵哈哈哈就过去了。 几杯酒下了肚,估计柯畅从前,也没曾遇见过厉晓芸这种类型的怪胎,又听了她东西一通胡扯,人喝糊涂了,心胸自然也随即打开。 初次见面,彼此了解不多,亦无根本的利害关系,几件趣事,换得心中包袱纷纷抖落,气氛和乐,何皎倒成了编制外的旁听人员。 真到了回顾童年那一轮时,何皎明确地意识到,眼前这俩,十有□□,是真的醉了。 厉晓芸晕过去的前一刻,还特正儿八经地吩咐服务生,说是嘴里没味儿,让人给来盘花生米。 何皎哭笑不得,心道,这酒劲确实不小,好在自己没碰。否则,今晚该真不知道,如何安顿厉晓芸了。 她又看了看一旁的柯畅,只见柯畅眼里虽醉意难掩,但模样看似还算挺得住。 何皎为她叫了一杯清水,递到柯畅手边,问道:“还行吗?” 柯畅左侧大半个身子搭在吧台边,将头微微抵在屈起手腕处,反复地深吸气,像是在努力平复醉意。 她听到何皎叫她,腾出一只手来,摆了摆,又用食指指腹按压太阳穴,好半天,才道:“没事,一会儿意思就过去了,扛得住。” 何皎笑道:“你又何必与她认真,从来没见你醉过,不知今天算不算得头一遭。” 柯畅闭着眼,难得笑弯了眉,表情温和,透露出一种酒后的安然与自在,又道:“你这个朋友,有点意思。” “是吗?”何皎也笑,“等明儿她醒了,我一定把你的这句赞赏,原封不动转达给她。” “你随意,反正也不知还见不见得到。” 何皎缓缓道:“你还是老样子,没怎么变,说话总是这么直接。” “是么?不过何皎,你可变化得多了,或许……”柯畅一顿,“在他身边工作久了,人多多少少都会有变化罢。” “或许罢。” 柯畅看她一眼,眼中有种她说不上来的复杂情绪。 何皎不动声色,依旧作闲聊态度,“在优秀的上司身边工作,确实很锻炼人。” “许久不见,你还是那么会讲话。” 柯畅嘴角挑起一丝轻褶,眼神迷离,又道:“也对,变化其实见仁见智,我倒是挺喜欢的。” 换了一个坐姿,柯畅终于将一直斜倚在吧台借力的上半身,支了起来。 “总好过有些人,一成不变……”唇边的笑意渐变了味道,柯畅似有嘲意,“要令人来得惊喜。” 柯畅醉了。 “喝了吧,水是温的,我嘱咐过。”何皎低头看纹丝未动的一杯水。 水面热气相互堆叠着向上溢出,像是人心里酝酿翻滚的情绪,其中浓厚的,升起来,四散在了空气中,不见踪影。 余下的,落单的,那一丝一缕,在玻璃杯壁上,无奈地挂成了珠。 这一场慢腾腾的竞技游戏,无法给人更多的启发。 柯畅突然道:“何皎,说真的,在他身边那么久,你就没有半点想法?” 何皎一怔,转而又笑道:“也不能说没有,钟总的风格,有目共睹,要想在工作层面上获得认可,倒真是不容易。柯总也知道,我并不是一步就升上来的,说起来,柯总对我们众深的这位,应该最清楚不过了。” “是吗?可是……” 柯畅手指一拢,握起手侧的那杯温水,笑了一声。 “你知道的,何皎,我不是讲这个。” 已有醉意,柯畅的手,不大稳。剔透的海波杯在她虚握的手掌里,不止地摇晃,令杯中的水面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荡漾地,暧昧地,在杯壁上滑过一个个极为相似,却又完全不同的圆。 温热的水汽,再也无法承受这样微妙的回荡,由下至上扑了柯畅满脸。氤氲雾气,一不小心漫到柯畅的眼睛里去,令何皎一时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还真是公事公办,何皎,难怪……他选了你。” 柯畅的神色有些恍惚,弥漫着追忆的怅惘,却并不似有什么不甘,更像是一种淡然的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