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火烧百花宫(1) 火焰,焚烧着周围的一切。 熊熊火光越来越烈,如同张着血盆大口的恶兽,将百花宫一点一点吞噬。 宫殿门口乱成一片,宫女、内侍惊惶的四处奔窜,跟禁卫军一起拼命的救火。 虽然百花宫早已形同冷宫,里面住着的嫣妃也是疯疯癫癫,只有两个贴身丫鬟侍候着,但是到底是一国妃子的身份,如有闪失他们这些奴才必定是要被追究的。 何况嫣妃虽是被变相软禁着,皇上的态度却隐晦不明,前段时间一名嫔妃因私下里取笑嫣妃是疯妇被皇上直接剥去封号就是例证,这让一众人等不敢妄自揣测圣意。 百花宫内殿,一名素妍清婉女子静静的坐在床榻上,对周围的冲天火光浓黑烟雾视而不见,脸色平静。 一袭单薄白衣更衬得佳人柔弱,瘦削苍白。一头长发随意的披散,有些微凌乱,在火光的映照下,枯燥暗哑,没有光泽。 脸色很苍白,没有血色的唇瓣微微勾着,挂着一抹恬淡的笑意。纤瘦的脊背挺得直直的,目光清明,哪有平常疯疯癫癫的痕迹。 门外的喧嚣一阵阵的传将进来,夹杂着烈火燃烧的哔啵声,努力压下喉间的痒意,微闭上双眼,瘦削的玉白双手轻轻抚着肚子,手腕上的血迹慢慢将白衣染红。 女子嘴角的笑染上一丝嘲讽,这血,她不要,她嫌脏。 就这样吧,等待最后一刻的降临,已经是她最好的结局。 所有的恩怨爱恨,在这一刻,都已经远去。 他现在一定陪在她身边吧。 他那么爱的她。 当四方平定,天下在手,再没有什么能掣肘他的喜恶,再没有什么能威胁到那个女子,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把她带至阳光下,给她无尽荣宠,告诉天下人,他心之所至。 他这个时候一定很开心吧。 得偿所愿,再不需要对着她这个厌恶的女人虚情假意假凤虚凰,再不需要为了她,让心爱的女子黯然神伤。 天下既定,棋可弃。 而她,她终于解脱了。 曾经因为爱,为他所做的一切,她心甘情愿,曾经因为爱,为他所受的一切,她亦不怨不恨。 即便他厌她伤她,不怨不恨。 只是,心已冰凉。 一切不过是她高估了皇家的情,低估了人心。 最后能得一缕香魂烟消云散,她想,是她最好的结局。 “皇上!柔妃娘娘——” 殿外的嘈杂有一瞬间的凝滞,她微睁了双眸,他还是来了啊。 终是忍不住,往外看去。 随即自嘲,傻了么?她在殿内他在外,中间隔着重重火光道道宫墙,还有浓浓黑雾,又能看到什么呢? 看到了又如何,只不过是让那句不怨不恨再动摇一分。 可终究是忍不住啊,想再看一眼,那个倾绝天下的男子,最后一眼。 火焰已及身,她竟感觉不到疼痛。 怎么恍似,竟真的看到了殿外的情景? 身着明黄锦服的颀长男子,立于人群之中,周身自然流露的帝王气势令人臣服,只是站在那里,就已足够醉人的倾世出尘。 记忆中不变淡漠的眉眼,高挺的鼻,凉薄的唇,完美的侧脸。 神情总是那么淡淡的,无波无谰,让人无法从他的表情猜测到他的心哪怕一分。 火光倒映在他深邃绝艳的眸,也掀不起一丝滚烫的热度。 他的身边,果然站着那个典雅高贵的身影,峨眉淡扫,美目含黛,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惊诧和怜悯,眼里氤氲着一抹惋惜。 人人都道那个女子天性善良柔软,即便是对情敌,也不吝啬她的好心肠。 手指蓦地微微收紧,紧贴着腹部,腕间的血液流得更快。 再次轻轻地闭上了双眼,掩去眼里的那点涩。 不怨,她不怨,当一切俱已成空,香消玉殒之后,还能记得什么? 带着满身怨恨伤痛,连灵魂都不得安宁,真的不必。 呛人的浓烟钻入口鼻,夺去人的呼吸,让人不可抑制的咳。过往的一切犹如无数副画卷,被火舌一副一副吞没,化成灰烬,最后留下的只有空白。 忘了吧,人之将死。 忘了吧,再也不见。 嗯,孩子,娘亲陪你来了。 在最后一丝神智抽离的刹那,一道阴狠低沉的声音如同利刃破空,带着宛若来自地狱般的冰冷,生生刺入她的脑海,咬牙切齿。 “裴紫嫣,就算你化成了灰,也只能撒在朕驻足的地方!” 2.第2章 火烧百花宫(2) 百花宫的火烧得太旺。 待得火势熄灭,整个宫殿已经面目全非。 到处焦黑片片,扑鼻而来全是呛人的烟气,往日繁花簇簇的庭院,凌乱不堪,断裂的木料,花木的残枝,尚能辨认的盆钵。 透过烧毁的障碍,还能看到内殿一个烧焦的物体,人形物体。 内侍总管苗敬低着头伏在地上一声不吭,牙关咬得紧紧的。 百花宫大火,皇上在废墟里呆了一夜,将所有人都赶了出来,这是皇上登基半年,禁足嫣妃之后,第一次踏足百花宫。 在查证内殿尸身确为嫣妃之后,又一把火将嫣妃烧成了灰烬。 最后回到承乾宫,闭门三日不出,连太后都惊动了。 现今在他身前一脸沉怒的正是太后,以及后宫一众妃嫔。 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他不能不遵,现又有太后、皇后之压,进退不得,只能伏地告罪,惟愿留得小命能继续伺奉皇上。 “不过是死了一个疯妇,皇上就这般作为,成何体统!”太后冷怒的声音劈头而来,苗敬眼睫颤了颤。 “皇上已经连续三日不早朝了,为了一个胆敢触犯龙颜的疯妃,可是不当。”皇后轻声叹息,脸带忧虑。 当初嫣妃胆大包天,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掌掴皇上,最后却只轻判了个禁足,引起后宫众妃极度不满。 苗敬不敢遑论,忆起大火当日,皇上眼中喷薄而出的猩红狠戾,心里暗暗苦笑,那是他跟随皇上多年,第一次见到他失去冷静。 即便是柔妃娘娘,那个皇上最钟爱的女子,当初身中剧毒差点殒命,皇上也不曾如此。 当时皇上发了狂一样要闯入火场,若不是侍卫统领关恒几人极力阻止,后果不堪设想,就这样,关恒也是领了罚的。 柔妃在一旁咬了咬唇,柔声道,“这些且不论,皇上已经三日未曾进食,臣妾担心皇上龙体……” 听得柔妃的声音,苗敬又忆起当日火场,柔妃一脸苍白自百花宫废墟内踉跄而出,以及他耳边闻得那道淡漠如轻风的声音,“出去,她不喜欢你在这里。” 归根一个情字伤人,这是柔妃第一次被皇上如此呵斥。 之于嫣妃,却更是个可怜人。那个温婉纤弱又坚韧的女子,在皇上尚是王爷的时候,多次性命相守、妙计解围,哪能想到竟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苗总管,你既是伺奉皇上的人,就该以皇上龙体为重,岂能这般糊涂!” “皇上三日不出寝殿,若是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这责任谁担得起?” 其他嫔妃你一言我一语,更是挑起众人怒气。 “把殿门打开!”太后口中怒气越甚。 “太后,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奴才不敢违令,还请太后,众位娘娘原谅则个。”苗敬只觉冷汗已经滴入眼中,凉且涩,咬牙急道。 “狗奴才!皇上若在里面出了什么事情,赔了你等的贱命都担待不了一二!开门!你们是想违抗哀家不成!” 门口喧闹,身后的承乾殿始终声息全无。 门最终是打开了,在苗敬被赏了个耳光,一脚踹翻之后,太后亲手推开了承乾殿的殿门。 “啊!——”惊恐至极的尖叫声此起彼伏,进入殿内的妃嫔甚至委顿在地。 “皇上!”太后不可置信的声音,皇后柔妃的悲呼声。 苗敬心下大惊,爬起身踉跄着朝殿内奔去,刚踏入殿内即如遭雷击,目眦欲裂,“皇上——!” 3.第3章 那一双眉眼 文景三年,四月,江南郾城。 江南四月,百花绚烂,姹紫嫣红,风景独好。 适逢一年一度的花朝节,这个日子自然是人群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西玄国的花朝节,是个传递爱意的日子,大街小巷、茶楼酒肆,满是以各种名目出来闲逛赴约的青年男女。 古时的传说已经不可考察,传说天界有位百花仙子,本体是芍药,掌管百花,仙子生相极美,引众仙君趋之若鹜。于是便有了赠送芍药求取爱意的风潮,百花仙子最后接受了一位仙君的芍药,得天君赐婚成就佳侣。 传说在民间广为流传,于是便有了花朝节。在这天里,向心爱的人表达爱意被接受的话,将来两人必可举案齐眉恩爱一生。 所以这日,是青年男子以芍药花送赠心上人,而青年女子羞答答择偶的日子。 “也是芍药被辣手摧花的日子……”福春茶楼二楼临窗,一名面如冠玉的白衣公子小声嘀咕。 身旁清秀小僮顺势给公子再添了新茶,一脸无奈:“小……公子,出门在外还需注意言行。” 无视周遭秀美娇娘或明目张胆或暗送秋波,白衣公子君未寻不雅的翻了个白眼,“你家公子我又不是要择偶,何须故作姿态给人看,木槿,你就是太正经了,这日子得过得多无趣啊。” 掠过周遭美人儿心肝碎一地,木槿扶额,这幸亏是做公子打扮,若小姐着锦衣罗裙也是这般说话处事,还怎么寻得良缘佳婿,也亏得主子对小姐这般纵容。 “公子,既非择偶,你怎么非要今天跑了出来呢?”而且还是偷偷溜出来的,那出门的姿势,可不是太优雅。 “四月的花,要数花朝节开得最美,现在出来还能看到满城芍药,到了晚上,就只能看到光秃秃的枝干了。”君未寻挑眉,不紧不慢的呔了口茶。 木槿嘴角一抽,想像一下满城花枝光秃秃,往年的确如此,惨不忍睹。 这福春茶楼是郾城最大的茶楼,也是赏花的一处好地。 茶楼的对面就是郾城有名的百花园,四月暖阳,花开绚烂。 此正当时,人多,声沸。 自动忽略周遭鼎沸的人声,抑扬顿挫的说书,君未寻调了个舒适的姿势,闻着清风送来的花香,惬意欣赏姹紫嫣红,人群川流。 楼下,一辆华丽马车悠悠而至,于茶楼门口停稳。 那个人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下马车,轻而易举的掳获所有人的视线,甚至那么一瞬间,喧嚣凝滞。 或许是那人一身气势太过晃眼,或许是那人一头白丝太过引人注目,君未寻半眯了眼睛,视线竟是移不开。 有些人,天生夺目。 仿佛周围的一切突然变得苍白而空洞,只剩那一身玄黑绣金锦服,一头白丝。只那么静静站着,就是一身绝代风华。 那么完美,又那么淡漠。 恰巧那人不经意的抬头,四目交接,君未寻微微一窒,无法动弹。 深邃幽深。 那双眼睛,太深沉。 4.第4章 擦肩,而过 “爷,是否稍作休息再去赏花?”楼下,苗敬躬身问道。 司北玄点点头,朝一旁的侍女淡声吩咐,“扶夫人下车。” 马车里,听得司北玄微澜无波的语气,陶青烟咬唇,隐下心里的不满,搭着侍女的手下了马车。 一袭湖绿轻纱裹着曼妙身段,眉目如画风情内敛,又引来一阵吸气声。 这一行加上车夫有五人,三男两女,个个都有不俗的样貌,顷刻就成了街上一道亮丽的风景。 木槿显然也看到了楼下的情景,不由自主一句赞叹,“真美……” 收回目光,压下心底莫名的躁动,君未寻淡淡道,“嗯,真美,倘若转换一下性别,可当得上红颜祸水,倾国妖孽。” 显然,她指的是白发男子。 突然没了品茗的兴致。 察觉小姐似乎淡了心情,木槿忙道,“主子跟他们比起来可半点不差。” 眼里染上笑意,君未寻伸出纤白手指往木槿额头轻轻一弹,“那是,旁人再好看,也比不上哥哥分毫。走吧,对面赏花去。” “小……公子,不喝茶了?” “不喝了,花了一大堆的银子品了一大堆的名茶,也没见长出什么风雅。” “……”木槿扶额。 行至楼下,与司北玄一行正好撞个正着。 行近,檫肩,鼻端扫过清冷梅香。 片刻的近距离,更细致的看清楚了男子的面容。 完美得像一副水墨画,只有黑与白的色彩。 淡漠的眉眼,高挺的鼻,凉薄的唇,周身气息冰冷疏离。如同雪山顶上千年冰封的雪莲,带着浑然的高贵与睥睨。 然而心头最深刻的,仍是楼上楼下惊鸿一瞥,那双眼的深沉。 而此刻,那双眼睛连余光都吝啬给予。 冷漠的人,君未寻暗自评价了一句。 唯一让君未寻不满的是两人的身形差距。 若以两颗树来比喻彼此,白发男子明显就是长势优良的那一种,反观自己,君未寻无奈的蹙眉,气势差了不是一点半点啊。 不能怪周围女子的目光全粘到那人身上,人最怕的,就是对比。哪个女子瞎了眼,品质优良不选,选营养不良? 四月的空气还带着一丝冷意,君未寻不着痕迹的瑟缩了下,刚升起的小小懊恼立马被无限放大。 她最怕冷了。 当她觉得不好受的时候,总有那么几个人要遭殃。 “去会友轩!” 木槿表情有些龟裂,又来了。小姐每次心情不好,就跑去虐那帮子迂腐…… 如今常聚会友轩那班书生,见到小姐如见洪水猛兽,避之惟恐不及。 小姐偏偏对这种你跑我追乐此不疲,硬是逼得人连挪了三次窝。 从城东到城西,再到如今的百花园,木槿在这一点上对小姐非常膜拜。 她总能准确找到那群书生的新据点,在给人来个沉痛一击之后,拍拍屁股走人。 究其原因,小姐只施施然回她一句,“木槿,做人能做到人见人厌,是一种非常了不得的境界。” “……” 难怪,小姐已到适婚年龄,却始终没人上门提亲。 当然,这也跟主子对小姐的无下限宠溺不无关系。 5.第5章 笑闹百花园(1) 百花园位于郾城城北,面山临湖,是游园赏景的一处好地。 白玉栏栅,青石小径,锦簇繁花,湖波潋滟,人头攒动。 说是去园中的会友轩,君未寻却慢悠悠的,沿着百花园的青石板路绕大圈。哪条道上人少,就岔那条道。 眼前如锦似霞,清香馥郁,既然来了,怎能错过如此美景。 错落的人群中,不时穿插着卖花的小童,挎着个小篮子,满场飞扬,给整个百花园添加了一抹喜庆。 就是可惜了点,人太多,抚着被人撞到的手臂,君未寻有些哀怨。 木槿在一侧望天轻叹,对于小姐这种慵懒的性子见惯不惯了。 她就知道,气势汹汹的说去会友轩,结局绝对不会那么直接,这不,绕场子来了。 说是绕场子,更直接点,不如说小姐在寻看正餐前的开胃菜。 当然,最终目标也不会因此逃过一劫。 “你这贱民,瞎了狗眼了敢冲撞我家小姐!” 左前方一道不太和谐的尖利盖过了周围的嘈杂,木槿发誓,她看到小姐眼里闪过绿光。 果然,前进方向变了。 君未寻边走边不动声色的打量。 三女两男,云罗锦缎在身,看样子就知俱是身份不低。 难怪周围已经有人引颈观望,却皆是袖手观望,带着同情怜悯。 人就是这样,捧高踩低,趋吉避凶。谁愿意为了几个下层小民得罪权贵。 两个卖花小童畏惧的挤在几人面前,稍大些的男童将女娃护在身后,噙着眼泪连声道歉,女娃脸上红肿,可以看出明显的掌印。 地上倒着一只花篮,粉红的芍药洒了满地,迎风瑟瑟。 尖利嗓音是侧方一绿衫女子发出的,看样子是个婢女,她身侧女子一身大红云罗衫裙,嵌玉金钗,面容姣好,虽未开口,眼底眉梢的冷意却生生将一张脸崩裂。 白生了副好容貌。 两人是典型的红花绿叶啊。 至于她们身边的人,只能说物以类聚,或不以为然或神情倨傲。 “没长眼睛的贱骨头,没得弄脏了我家小姐的衣裳,卖了你们都赔不起!” 绿衫婢女手指着小童鼻子骂骂咧咧,末了还嫌不够,一鼓作气将地上的花踩个稀烂,才冷哼了声退到红衣女子身后。 地上芍药花汁染湿了青石板,跟尘土混成团,使得干净的地面一片狼藉,倒着的花篮也被踩烂了。两个小童满眼心疼,却敢怒不敢言。 这种富贵人家,他们得罪不起。 “不长眼睛的东西,小姐,你的裙子都皱了……” 红衣女子抚了下头上的金钗,才佯怒的呵斥婢女,“好了,这次出来游玩,人多难免冲撞,可别因此坏了兴致才是。” “罗姐姐说的是,既是教训过了,便赶他们走吧,瞧他们脏兮兮的。”一旁紫罗裙女子作势掩鼻,嫌恶道。 “说的极是,何必为了一般贱民扰了雅兴。”手持折扇的青袍男子也温文附和,引来众人赞同。 君未寻在人群中看着这般作态,冷嗤。 那两个小童,穿着浆洗得发白的旧裳,可看出家境困难,周身却也干净整洁。 什么脏兮兮,说到底,不过是穷人家的孩子不入眼罢了。 邪邪扬起唇角,“木槿。” 木槿眼角一抽,僵硬的看了眼小姐,不要吧…… 君未寻睨着她,眼尾轻抬,要的。 木槿觉得很苦逼,自从跟了小姐,她做的事情超出常规太多了,原本她真的是一个行规蹈距正常得不得了的贴心小婢女啊。 认命的摸出怀里的弹弓,搭上弹药,借着视角掩人耳目,咻一声,正中目标。 别问目标是谁,对于小姐的眼神,她已经非常能心领神会。 前方人群再次发出尖叫,君未寻眉眼弯弯,轻轻拍了下木槿的肩膀,干得好。 木槿欲哭无泪,她不知道主子悉心教导的一身功夫,到头来就是为了给小姐打弹弓? 6.第6章 笑闹百花园(2) 本来一出插曲即将谢幕,观众正欲离去,谁料从天而降的东西正正砸在绿裳婢女的脸上。 啪的一声,绿裳女子被砸了个满头满脸,不痛,但是伸手一抹,满手鲜红。 “噗哧!”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先笑了出来。 原本一张脸还算清秀,如今被这莫名的东西砸上,再用手一抹,整张脸就跟唱大戏似的,红色一块接一块,尤以两颊为最。 “谁!谁弄的给我出来!”绿衣女子顶着一张红脸,已经读不出表情,只能从声音听出来愤怒。 该死的,连衣服上都沾满了这些东西!细细看过之后,认出是女子所用的胭脂,气恨之余也放心不少,幸亏不是别的恶心之物。 她还以为是鸟屎! 木槿在君未寻调侃的眼光下轻咳,她是女子,正常女子,出来逛街买个胭脂真的很正常。 随即看到君未寻懒懒的踱步上前,赶紧跟上,小姐的好戏要开场了。 君未寻走到几人身前,歪着头左右盯着绿衣女子看,本就一张极为俊俏的脸,加上似笑非笑的神情,生生勾起一地的羞涩。 虽然西玄民风开放,但是被个俊俏男子这么直勾勾的盯着,绿衣女子心里是又恼又羞,她现在的模样,是被人看了戏去啊! 红衣女子打量了君未寻一番,眼睛微闪。 天丝云锦,在郾城,穿得起这种衣料的人家不多。 “这位公子,不知……”红衣女子嫣然一笑,启唇轻语。 “这位小姐,”君未寻饶有兴致的扬眉,“不知你家这只猴儿哪买的?怎的长得这么像人?” “……”红衣女子的笑僵住。 看到小姐被人噎住话儿,绿衣女子银牙一咬,“你!你骂我是猴儿?……” 眼前几人表情变得微妙,除了那对主仆,另外两男一女收敛了些倨傲。 他们眼睛不瞎,这人敢出头,必然有所倚仗。 没探出来人来路之前,轻易得罪人于他们没什么好处,何况这次也不过是结伴出游。 君未寻眼睛一溜,自然知晓他们的心思,听得绿衣女子不忿,才轻笑道,“都说猴儿屁、股红,红成你这样,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莫非是我看错了?” 由着小姐到处放嘲讽,木槿一脸平静,习惯了。 倒是俩个小童忍笑非常,旁边窃笑不断。 被人当众把脸说成屁、股,绿衣女子羞愤之下,也顾不得矜持,哪还管得了对方公子容颜如玉,“混账东西!你敢这样骂我!你知不知道我家小姐是谁……” 又是这一句,木槿暗自翻个白眼,你家小姐的,没别的词儿啦? “我不知道啊。”君未寻略微讶异的看着绿衣女子,“今天是花朝节,怎能随意询问女子名讳,我又没看上你家小姐,你这话可容易坏了你家小姐名节。” 这一句连带红衣女子一起戏弄上了,偏偏让人挑不出错来。 花朝节出来游玩的青年男女,除非彼此有意,才会接受芍药花,交换彼此名讳。 绿衣女子本意是想用自家小姐背景压人,偏生被君未寻给曲解了用意,现在反过来把自家小姐给得罪了,思及此,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7.第7章 笑闹百花园(3) 关及自身名节,谁愿意被人看轻了去。 果见红衣女子眉眼一冷,扫了君未寻一眼,冷喝,“绿意,放肆!出门在外,怎可满口胡言?谁教的你这样,不知道的还道我们府上没教好。” 被小姐一喝,绿衣女子也不敢再放肆,跟随小姐多年,对她的脾性已经摸得一清二楚,不然也当不了贴身婢女,这个时候再敢出声,回去不定怎么罚。 红衣女子训完婢女又瞟了一眼身边三个始终沉默的同伴,轻哼一声,三人脸上讪讪,末了才对君未寻道,“公子莫怪,我这小婢多有莽撞,还请公子莫要太计较才好。” “言重言重,原来是小姐家的婢女,在下看走眼了。”君未寻不无诚意的打着哈哈,说家教?指桑骂槐对她没用,那东西她是看人来给的,“不过,说句实在的,小姐,你这婢女长得实在有点过于寒殄,今天可是百花节,带个这样的出门,哪个男子敢来表白啊?还是说小姐是故意的?毕竟红花终须绿叶衬,也不枉费她的名字了。有她在,小姐一定行情看涨!” “你!……”君未寻的话损人又缺德,红衣女子主仆竟一时气得不知如何反驳了。 人群再次暴出窃笑声,而被人群围在中间的几人,脸色又黑又红。 君未寻没理会几人脸上精彩绝伦,转身掂了掂小女童头上的两个小髻,有趣的弹了弹,弄得周围人一脸黑线。 “小娃儿,下次出门记得带上两个香蕉。” 小女童还在懵懂年纪,对她好的人一下就牵动了她全部的好感,对君未寻全然没有害怕,一番变故已是破涕而笑,好奇的问,“为什么呀?” “因为猴子喜欢吃香蕉呀。” “噗哈哈……” 观众们终是忍俊不禁,哄堂大笑。 笑眯眯的在小女童嫩嫩的脸颊上轻捏了一把,君未寻转身离去。 木槿在后面掏出些碎银塞到女童手里,笑道,“你的花我们家公子买了,多的银钱拿去买香蕉吃,别分给猴子了,多浪费啊。” 边说边给另个年纪稍大点的小童使眼色,小童也机灵,边道谢边拉起小女童三拐两拐瞬间没了影儿。 徒留身后脸色一青一红的主仆,以及尴尬不已的三个同伴。 以红色女子怒气最甚,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今天被戏弄的明看是婢女绿意,实际上打的却是她的脸。 更恨的是,若是往常她必定留下对方名号,但是今天偏是传情的节日,让她开口都不能,如此一来,还怎么秋后算账! 她罗羽盈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瘪! “哎哟,这小魔头真是不能招惹啊。” “远兄说的是刚那白衣公子?他是什么身份来头?” “他是城北君府小公子君未寻,甚少出门,我也是在会友轩偶然见过一次。” “那怎的就叫他小魔头了呢?” “啧,你是不知道,这君家小公子,整人的手段是一套一套的……” 交谈声渐渐远去,罗羽盈眼神阴冷,君府,君未寻。 8.第8章 笑闹百花园(4) 身后目光淬毒,君未寻恍若未觉,慢悠悠朝着会友轩的方向晃荡。 百花园的北侧就是镜湖。 湖水澄清如镜,以此得名。 会友轩就在镜湖湖畔,临水而立的水榭凉亭。 远远就能看清凉亭里的情形。但凡能坐的地方都有主了,不能坐的地方也被占了近半。 里面的人摇头晃脑,折扇群摇一派温雅清儒,可以大概猜到,所聊跟之乎者也有莫大关系。 君未寻一袭白衫渐近,看着本来言笑晏晏的亭子霎时间静默下来,甚至有几人隐隐有脚底抹油的姿态,嘴角抽搐。 她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可怕的。 不就把陈生给某美人的思慕鸿书转交给了美人旁边的如花么。 不就跟自认深沉老学究的张生打赌剃掉了他最宝贵的美人须么。 不就告诉李生娘子他每天大谈书中颜如玉让他家闹了几次河东狮吼么。 …… 他们都道她的劣迹罄竹难书,其实她真没做过什么。 “木槿,我真的那么讨人厌?” “公子,这不还有一半人没想跑么。” “嗯,原来这么多人喜欢我。” 君未寻煞有介事的点点头,一步踏入凉亭,原本想跑的人看这架势反而坐定了。 没看出口被堵了么。 瞅瞅空地不多的小亭子,石桌上还有一壶热茶,香气袅袅,真是好享受。 眼睛一转,逮到了努力对她视而不见的李生,“哟,李兄也在啊,我在前头看见个人很像你家娘子,正被人拦着送花呢。” 李生本不欲搭话,这浑人一开口就带上他家娘子,还送花,这是什么日子,花朝节啊! 先不论孰真孰假,男人什么都能戴,唯独不能戴绿帽,这事关男人脸面,跟惧内的名头比起来,大过天了。 “在哪里!”李生一把放下手中茶杯,双目冒火。 “前头左拐花圃后面……” 话音未落,李生已经咻的一声朝外冲去,君未寻很适时的移开了身形,让出出口,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李生刚才的位置,石桌旁边唯四凳子中的一张。 径自拿起茶杯把玩,水就不喝了,刚在茶楼喝过量了。 桌旁其他三人不着痕迹的把身子往一旁缩了缩,感觉浑身不舒爽。 “看诸位刚聊得风生水起,大家继续,不要这么客气。” “……” 什么客气,他把自己当这儿主人了吗? 还有,他们不是不想聊,是不敢聊好么! 凉亭里静得诡异。 一众人抬头看天看地的时候,李生黑着脸回来了,“君公子,你确定看到我家娘子了?” 君未寻诧异的挑眉,“李兄没找到嫂子么?啊,可能是我看错了。” “你明明说看到我家娘子……” “非也非也,李兄,我说的是‘很像你家娘子’,人有相似,看错也不足为奇啊。”君未寻毫无愧意的摇头。 “……” 李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这小魔头,一来就戏耍他一番,再看君未寻悠哉的在他原来的座位上摇扇子,就算是猪也醒悟了。 这就是冲着那张凳子来的啊! 知道她无耻,没想到这么无耻! 这个小人! 若不是秉持书生风度,他相信自己绝对会爆粗口,如果可以,他非常希望自己此刻就是个绿林莽汉,去他的风度! 一旁默默减低存在感的众人,纷纷投给李生一个鄙视的眼神,蠢。 9.第9章 笑闹百花园(5) 李生欲哭无泪,肇事者偏偏是个黑心肝的主。 “一个个这么神秘,莫非你们在做某些密谈?譬如妄议朝政、对当朝不满……” 君未寻一手轻托下巴,一手轻点桌面,苦恼的猜测。 众人只觉脖子后面凉飕飕的,差点没扑上去捂住那张嘴。 他们是有几个脑袋敢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妄议朝政,对当朗不满,这种事情传出去,轻了是牢狱之灾,重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居然给他们扣上这种帽子,如此坑害他们,小人行径,小人行径啊! “不不不,我们什么都没谈!” “怎么可能,我等只是区区一介书生,哪敢妄议国事……” “君公子,话不能乱说,这可是要命的事情!” …… “那你们刚才是在谈什么啊?”君未寻眨着眼睛表情无辜,仿佛刚才只是说了句今天天气真好。 众人咬牙,默默在心里对着君未寻的小人像挥拳。 这人就是个惯会装无辜的,典型的扮猪吃老虎,说的就是君未寻! “咏花赏景而已,在君公子面前不敢献丑。”跟君未寻打赌被剃掉胡子的张生答道,话音里颇有咬牙切齿的意味。 他的美人须蓄了六年一朝被毁现在才只长出一截短短的胡渣!而且他非常确定,等到胡子长出来,还得被剃! 他一把年纪除了爱好诗词,也就偶尔摸摸胡须这点爱好了,君未寻简直就是在玩他的老命! 天知道,他到底哪里得罪过他了? 木槿在一旁再次两眼望天,对于这种怨念她早就已经可以做到视若无睹。 她不明白这些人在挣扎什么劲,不累么每次都这样。 冷暴力、无声抗议诸如此类对小姐完全行不通,这些人真是吃了几次瘪还学不乖,小姐的脸皮是他们估量得出来的么。 那就是打不死的蟑螂撞不破的南墙啊。 “啧,一帮大男人混在一起伤春悲秋,咏花赏景?老玩这些娘们兮兮的玩意儿你们臊不臊啊,”君未寻表示鄙夷,“再说各位兄台个个才高八斗,用诗词比高低多伤感情。” 娘、们、兮、兮!? 简直群情激愤! 书生也是男人,是个男人就得反击! 然后…… 熟悉君未寻的人顿觉不妙,这厮又要搞什么幺蛾子,绝逼的! 于是不常露脸的书生,在神鬼不觉的情况下,当了那只出头鸟,“君公子,可是有什么好的建议?” 这话一出,凉亭起的气压陡然下降。 这货谁带出来的,赶紧给我收回去! “不如,我们来对俗语吧。”君未寻笑眯眯的道。 “对俗语?” 众书生默默,对俗语就不娘们?对俗语就爷们? 况且,俗语能对对? “民间俗语多不胜数,大多耳熟能详,且有很多俗语的意思是相对的,例如‘书到用时方恨少’,有对‘百无一用是书生’。”君未寻挑唇轻笑。 众书生怒,拐着弯骂人,一而再,简直不能忍! “来就来!” “怎么个对法!” 亭子里摩拳擦掌声四起,俗语谁不知道,平时谈古论今时不时就会用上一句“俗话说”,大家起点都一样,新仇旧恨一雪前耻就看今朝。 10.第10章 笑闹百花园(6) “啧,看你们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儿,你们心理到底是藏了多少阴暗啊?”看着众人一个个脸上写着报仇雪恨四个字,君未寻无奈的摇头叹息,难道真的是欺负得太过了? “罢了,我迁就你们,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们出题我来对,对不上就是我输。”君未寻嘴角一勾,“至于赌注,这次就让你们决定好了。” 大棒打多了,还是得给点甜枣啊,要不以后找谁玩去? 君未寻摸着下巴,看大伙听到赌注由他们定时那个熊样,开始考虑要不要让他们赢一次。 所谓赌注是输的一方要完成一个即兴任务,自君未寻出现以来,历来如此,这一次众人绝对没有异议。 “好,我先来!光阴似箭。” 出题了,君未寻好整以暇,木槿淡定旁观。 “度日如年。” “双喜临门。” “福无双至。” “量小非君子。” “无毒不丈夫。” “兔子不吃窝边草。” “近水楼台先得月。” 另边厢,司北玄一行稍做休整,已经移步百花园,款款而来。 “本以为御花园的春色已是少有的繁花盛景,没想到这个百花园也毫不逊色。”陶青烟浅笑轻语,人比花娇。 “百花园在民间颇负盛名,是江南最为有名的景致。”苗敬恭敬应答。 “民间还有传百花仙芍药定情的故事,倒也应了花朝节的景。”语间眉目流转,轻睨一眼走在正前的清冷男子,见他毫无反应,陶青烟眉间淡淡的失落一闪而逝。 花朝节,芍药定情,话语里的轻微试探到头来不过是让自己难堪。 她在后宫已是公认的盛宠不衰,只有她自己知道所谓盛宠,是他愿意给的。 而她真正想要的,从未得到。 芍药定情,是她苛求了。 他又怎会做出那般毛头小子的行径。 司北玄,从来都是冷心冷情。 看出了主子的失落,铃兰咬唇,心中怜惜却不敢表现出来,面前的人是掌控天下生死的天子,她一个小小侍婢,哪有那个胆子出头不平。 一行五人,最不引人注目的就是车夫,尽管容貌不俗,却愣是能让人轻易忽略他的存在。 众人也只是知道他的名字,司北玄唤他,龙一。 “可有确定国师行踪?”清冽的嗓音传来,带着惯有的清冷,如暗夜清泉淌过人心,神秘,醉人。 看不到主子的表情,苗敬仍正了脸色,谨慎道,“探子回报,国师确在郾城,据悉在此定居两年有余。” “两年。”司北玄呢喃,声音极轻,轻得风一吹就了无痕迹。 “国师平时极少出门,若要拜访……” “不急。” 听出主子无意再谈,苗敬噤了声。 自三年前国师消失无踪,主子就一直在追查他的下落。 如今明明近在眼前了,却没了那样的急迫。 主子的心思,这几年他越来越猜不透。 且行且赏,一行人心思各异。 司北玄的目光穿过姹紫嫣红,投在不知名的地方,虚无缥缈。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看的,从来不是那花,那景。 他的眼,只容得下一个人的浅笑轻颦。 11.第11章 笑闹百花园(7) 镜湖湖畔垂柳依依,划过脸颊的轻风,夹杂着浓郁的芳香,夹带着湖水的微凉。 湖上轻舟画舫,丝竹声声,整个画面笼罩在一片暖阳之中,覆上一层金色的柔光,湖面波光潋滟,和谐而唯美。 一行人沿岸而上,步履闲适,却又诡异的安静,没有人交谈。 这不妨碍其他游客赏景赏人,那一个人就已经足够周围的百花黯然失色。 一头白发,一袭玄袍,容貌完美如仙,气质淡漠疏离。 一个人,一幅画。 这种画面就该静静欣赏,说话岂不是平添突兀? 随行几人也非常出色,可惜他们站在男子的旁边,轻而易举就被掩盖了风采。 罗羽盈定定的站在原地,目光追逐那抹身影,失神低语,“那人……是谁?” 绿意同样一脸痴迷,半响才醒悟过来要答话,“城中从未听说过此人,应、应该是外来游客。” “外来游客?查!”那人一身玄袍绣金,气势迫人,非大家不能有。 容颜如玉,大家背景,这样的人,才配得上她堂堂太守千金。 至于男子身后夫人打扮的女子,已经被她自动忽略。 在西玄,哪个男子不三妻四妾,后院上位,凭借的除了身段,还有手段。 “罗小姐,你这是要去哪儿?” “罗小姐,刚才不是说要泛舟湖上吗?” 身后两男子面上一片懊恼,这太守千金的神色他们不是没瞧见,心里嫉恨,却不能直白表现出来。 非他们有多喜爱这个女子,只是她的背景对于他们家族多有助益。 而今看来,也不过是个肤浅的女人,轻易就被男色迷了心神,哪里还有大家闺秀的矜持,嗤! “你们自去游湖吧,我还有事,不能奉陪了,抱歉。” 朝着男子的方向,罗羽盈缓缓提步,眼里是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狂热痴迷。 剩下的紫衫女子站在原地,左右为难,最后咬唇,回到了两男子旁边。 她的家世比不上罗羽盈,想要以后过得好,她也需为自己打算。身边这两人家世虽算不上顶尖,配她也已经绰绰有余。 那名白发男子一看就知不凡,那样的人,不是她能高攀得上的,她有自知之明,与其奢望得不到的,不如抓住眼前就有的。 那个男子,身后已经追随了太多的人。 看着那些有意无意慢慢朝着男子靠近的女子,紫衫女子眼里闪过嘲讽,人贵自知。 这一路行来,陶青烟兴致颇好,不为其他,只周围各种羡慕嫉妒的目光,就能让她有种不能与人道说的满足,偷偷看了眼身边的男子,这么出色的他,身边的是人是她。 前面不远是一个水榭凉亭,凉亭里的氛围相较于周围诡异的静默,显得热火朝天。 陶青烟饶有兴致的看了一眼,“那个凉亭好热闹。” 司北玄抬眸,扫过凉亭上方“会友轩”三个字,然后视线在亭中一白衣公子的脸上略微一顿。 唇边一抹怡然浅笑,眼波灵动,闪着淘气的狡黠。 这个表情,蓦然与记忆中深埋的一张脸重叠,在他脑子里轰然炸开。 是他,福春茶楼擦肩而过的少年。 12.第12章 笑闹百花园(8) 亭子里气氛热烈,有种对峙的错觉,却又矛盾的和谐。 脚步不由自主的朝着那个方向移动,想去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身后四人脸上同时闪过错愕,尤其是陶青烟。 这几年,能引起这个男人兴致的东西,实在太少。 “车到山前必有路。” “不撞南墙不回头。”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拔毛的凤凰不如鸡。” 俗语仍是对答如流,君未寻一派怡然自得,见招拆招,一众书生却已经额上冒汗,牙根打颤。 俗语再多,也有用完的时候,君未寻的赌注真不是寻常人能够消受得了的。 如今他们唯一能抱有安慰的,就是之前君未寻说过,赌注让他们决定,神明保佑。 靠近凉亭,里面的声音渐渐清晰。 在众多情绪外露的声音中,唯有一道始终沉静柔和,带着淡淡的笑意,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当然,亭子里的人似乎并没有这样的感觉。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交浅言深,沉默是金。” “有缘千里来相会。” “不是冤家不聚头。” “人定胜天。” “天意难违。” 天意难违。 司北玄静立在花圃后面,眼神有刹那恍惚,沉重的悲伤像是瞬间打开了桎梏,蔓延整双眼眸,又在一刹那间,归于平静。 他从来只信人定胜天,后来他尝到了什么是无力能为。 可是那又如何,他想要的,就算死了,也绝对不会放手。 轻轻的闭了一下眼睛,再张开,已是一片古井无波。 天意难违?呵,他仍是信奉,“我命由我不由天。” 却不知他无意中用了内力,这一句轻喃飘进了凉亭中众人的耳朵。 君未寻一怔,为这道陌生的声音,以及声音里透出的悲凉的张狂。 悲凉,张狂,都像是从骨子里生出来的。 是什么人,连张狂,都那么理所当然。 司北玄踏步走出花圃,刚好听见那个柔和的声音,仍是带着淡淡的笑意,说,“我认输。” 木槿的淡定被一句话杀了个支离破碎。 在她的认知里,小姐是不可能输的,尤其是输给这班酸书生。 明明好好的,就那么一句“我命由我不由天”,怎么会对不出来? 完了,看着自小姐认输,顿时狼血沸腾的众人,木槿有种脖子发凉的感觉,亏得小姐还笑得出来。 被打压得已经绝望的人,一朝翻身,是什么后果? 木槿不敢想象,愣愣的看着自家小姐,眼皮狂跳。 “说吧,你们的赌注是什么?” “嘿嘿嘿嘿……”摩拳擦掌的众人,硬生生让君未寻嘴角的笑僵了一僵。 原来这班书生也可以笑得这么荡漾,真是太稀奇了。 嗯,先前的决定果然没错,否则怎么能看到这么一副奇景,书生化身狂狼,引颈长啸。 而司北玄,刚刚踏出遮挡人视线的花圃,就看到一团白影呼啸而来。 他可以轻易的躲过去,却在看清来人的脸时,硬生生顿住了身形,也阻止了龙一的行动。 那种下意识,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近似于本能。 13.第13章 笑闹百花园(9) 袖子被一双纤细柔白的手拽住,轻轻一拂,抽出了袖子,还未及反应,就听到眼前人一脸诧异的惊呼,“什么?你要去小倌馆尝鲜?”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 苗敬等人呆立在原地,谁也想不到居然有人这么大胆,这个少年刚才说了什么? “大胆!你这个刁民胡说什么!”惊诧过后,陶青烟脸一沉,朝着君未寻怒喝,却被司北玄轻抬的手阻止。 司北玄确定这个少年是故意那么大声嚷嚷的,周围跟了他半天的人群已经发出了不可置信的惊呼,不用回头,他也能感觉到投注在身上的视线,震惊、惋惜、鄙夷。 而亭子里一干人等眼冒绿光,凝神静气,明显是看好戏的表情。 就连少年身边那个小僮也不例外。 司北玄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君未寻,对于他的举动不阻止不置喙。 抬起头来,君未寻头皮有些发麻,她也没想到会是他。 白丝黑袍,最简单的颜色,这个人偏生能穿出让人不敢直视的气场。 那帮书生逮着机会绝对不会让她好过,她有心理准备,从花圃后面出来的第一个人,不管男女,她都要上来跟那人说完这两句话。 可是,怎么就非撞上这个人,她再不长眼,也知道这人不是好惹的啊,君未寻第一次欲哭无泪。 她是真的不长眼睛,看到花圃后面刚露出一角衫袍,就认命的冲了出来。 爹娘,你们没事把我的腿生那么长做什么呢。 男子没有任何反应,那双淡漠的眼睛却让她有种被人看透的错觉。 愿赌服输,死就死吧。出来混迟早要还的不是。 君未寻一咬牙,提高嗓音,继续顶着一副震惊至极的表情,“啊?现在就要去?你也太猴急了吧!” 两句话,完成任务,这个男人好危险,从头到尾没有别的表情,可是那种压迫有如实质,她快顶不住了。 她虽然常常做些恶作剧,也知道把握分寸,都在无伤大雅的范围。 可是那些急于雪耻的书生下手又哪里会顾得注意分寸。 大庭广众毁人清誉,即使是玩笑,她心里到底是存了歉意。 这幸亏是男子,若是女子……君未寻觉得自己死后会下地狱。 赌注完成了,在别人发狂之前,赶紧把误会解释一下,免得后患无穷,唉,真不容易。 司北玄淡漠的眼里闪过一道流光,转瞬即逝。 懊恼、逞强、歉疚,这人的表情全都装在那双灵动的眼中,跟她……真像。 一只单纯的狐狸。 君未寻抬头对上那双眼,黝黑深沉,浓墨重彩,让她惊讶的是,淡漠褪去,里面竟然隐隐浮现一种她极为熟悉的情绪。 像极哥哥看她的眼神,宠溺。 再眨眼,那双眼里淡漠依旧,那一闪而逝的宠溺,像是错觉。 “不好意思,我跟同伴们打赌输了,刚才的事情多有冒犯……”回过神,君未寻摸摸鼻子,认真的道歉。 这人身后随行的四人,尤其是那位温婉美人,眼里的怒火都快要将她整个人焚烧了。 当着人家夫人的面……罪过罪过。 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男人眉头轻轻一挑,接着就给了她一个晴天霹雳。 14.第14章 笑闹百花园(10) “哦?一晚上要一百两?你确定自己值这个价?” 清冷的嗓音从那双薄唇逸出,明明声音不大,君未寻就是该死的知道,方圆十里所有人都能听到这句话。 因为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一下全集中在了她身上。 尤其是这男人身后的随行,错愕、不解,震惊。 君未寻眼角一抽,这、这男人报复心怎么那么强,大男人吃点亏怎么了? 司北玄嘴角几不可见的勾了勾,君未寻瞪圆的杏眼取悦了他。 跟君未寻相同的,木槿同样感觉晴天一道惊雷,把她霹得外焦里嫩。 小姐居然吃瘪了,自她跟随小姐以来第一次。 简直是太!精彩了! 这个男人真强悍啊,她欣赏。 亭子里一众书生全部惊掉了下巴。 能让小魔头哑口无言,这男人是谁,绝逼是高手中的高手! 罗羽盈站在众人身后不远处,沉着一张脸,阴冷的目光恨不得在君未寻身上戳几个窟窿。 她不知道两人是不是认识,她相信那个谛仙一样的男子绝对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但他对君未寻说出那种话,她心里既酸又妒。 不管事实如何,那个男子,对君未寻起了兴致。 美眸一眯,君、未、寻! 对于那些心碎了一地的美人,君未寻无暇他顾,合上张了半天的嘴巴,顶着男子戏谑的目光,无奈道,“公子,仇你也算现场就报了,这笔帐两清了如何?” 她不怕人厌恶忌恨,但是她做人有自己的原则。 说到底,也是自己先招惹的人家,气势上先矮了人半截,腰杆挺不直啊。 人家反击回来,能怨谁? 而且男人甫开口,她就知道那句“我命由我不由天”是谁说的了。 这个男人,的确有张狂的本钱,而且他的张狂不在面上,在骨子里。 现在,她也算受到惩罚了,这男人该满意了吧。 然而下一刻,君未寻就见识到了什么叫睚眦必报,加倍奉还。 “既如此,我便包你一日,若让我满意,价钱翻倍。” 这话一出,最先反应的是司北玄身后随行几人。 “爷!” “四爷!” 陶青烟、苗敬等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种事情发生在司北玄身上,简直匪夷所思。 那样一个清冷孤傲的男人,怎么会陪人玩这样的小把戏? 换做以前,若有人敢在司北玄头上拨土,下场不是死就是残,司北玄从来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否则他到不了今天这个位置。 而他们记忆中唯一的一个例外,也早就香消玉殒。 眼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周围抽气声一片,君未寻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他说什么? 包包她一日? 按理来说,这种清冷的男人对她这些小把戏该是不屑一顾才对,可是发展怎么出现了那么大的偏差? 这人表里不一啊魂淡! 落在身上的目光已经由心碎转为暧昧、鄙夷。 君未寻想死。 不是没有办法回击,但是她很确定,最后吃亏的仍会是自己。 浪费精力去娱乐别人这种事情,她不干。 默默抬头两眼望天,今天出门的时候就该看黄历! 15.第15章 笑闹百花园(11) 知道眼前男人不好相与,看着这架势,大有不罢休的势头。 君未寻正寻思着怎么脱身,手腕蓦然一紧,一只大掌已经攫住了她的手腕。 这只手跟他的主人一样,天生带着凉薄,连温度都比正常人冷。 指间覆着一层薄薄的茧,在她的腕间留下粗砺的触感。 箍着她的手,没有用力,她却挣扎不开。 君未寻一惊,抬头就对上了那双漆黑的墨瞳,他想干什么。 平时再散漫不羁,到底也是女子,除了哥哥,她从未与别的男子如此接近过! 她的名节—— 掌中的滑腻在心头刮出一道微痒,司北玄眉峰一挑,眼眸轻动。 随即表情不变,淡淡的扫了君未寻一眼,偏头朝苗敬吩咐,“去租一艘画舫。” 苗敬领命,陶青烟主仆跟见了鬼似的,只有龙一至始至终表情未变。 木槿看了一出好戏,如今自家小姐疑似被人轻薄了,总算回过神来,伸手往脸上一抹,看好戏的表情登时变成一本正经。 开什么玩笑,她家小姐岂能被外人欺负。 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原来是头色狼! 欺身上前,正要解救小姐脱离苦海,眼前黑影一闪,硬生生挤进一个程咬金。 木槿小脸一沉,瞬间与来人交上手。 身后眼冒绿光的众书生下巴彻底捡不回来了。 他们看漏眼的东西不多,除了君未寻。 可是眼前那一片虚影是怎么回事? 这个身板瘦小的小僮竟然是个武林高手? 报仇雪恨的道路本就已经遥遥无期,如今又多加了一道他们跨不过去的荆棘,尼玛,你们还能不能更狠了? 木槿同样苦不堪言。 出师不利,谁来告诉她为什么这个冰块脸那么难啃。 能被选为小姐的贴身随侍,她是凭着实力在一众对手中脱颖而出,得到了主子认可之后才选出来的。 在她心里主子天下无敌,她也能在主子手上过上百招,可是眼前这人的功力,跟主子几乎相差无几。 她已经听到了自己败北的倒计时。 这简直就是要将她打道回府回炉重造的哀歌! 脸色越来越凝重,下场怎么样无所谓,但是小姐,她绝对要保护好! 君未寻也看出了木槿应付得越来越吃力,皱起眉头,朝司北玄道,“叫你的人停手。” 淡淡的瞧着君未寻脸上闪出薄怒,最后在那双紧蹙的眉头上多停了片刻,才淡声道,“龙一,下去。” 如同出现时的鬼魅,龙一退的速度也让人淬不及防,木槿差点没刹住脚步,一个踉跄狗扑。 丢脸! 君未寻默默扭头,看看人家多潇洒,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木槿脸上哀怨,居然还嫌弃她,小姐太坏了! 主仆俩眉目传情间,司北玄已经擦身远去,玄黑锦袍轻轻拂过她的手臂,让她怔了一怔。 这才发现腕间的手掌早已抽去,她自由了。 刚才还不依不饶,这就走了? 陶青烟同样疑惑,更多的是放心,她不希望任何东西引起司北玄的兴趣,即使那是个男子。 因为那样的司北玄,让她更加无力,抓不住的无力。 广袖之下,司北玄右手轻握,眼神在无人可见的角度微沉。 他有些失控了。 这样的失控,让他很不喜欢。 16.第16章 君府君未轻(1) “小……公子,你没事吧?” 木槿一急,差点又说漏嘴。 君未寻额角跳了跳,教导了两年多还是如此,已经没力气再去纠正她了。 不着痕迹的把手往衣袖里缩,那抹微凉却似印上心头,挥之不去。 那人擦身而过的瞬间,她感觉到了,突然而来的冷漠。 像是一道排斥她的冰墙,让她气闷的同时更觉莫名其妙。 “没事,走吧,听说今天湖上举办花魁大赛。” 君未寻若无其事,领着自家不甚精明的小僮赶往游玩的下一站,至于身后那帮书生狼,反正赌注她也履行了,笑话也让他们看了,总该安慰到他们扭曲的心灵了吧。 行出老远,木槿还记挂着最后一句俗语。 “公子,那句话你真的对不出来啦?” “傻丫头,你就这么小看你家公子啊?” “那你为什么认输?” 木槿瞪圆了眼,不认输就没后面什么事了,小姐也不会被人轻薄了去。 君未寻纤指一弹,正中木槿眉心。 “所谓物极必反,压迫不能太过。偶尔认输一次,又何妨。” 次次都赢,输的人会没盼头,对手没了盼头,以后还怎么敢跟她玩? 那样人生实会少了很多乐趣。 毕竟郾城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难得找到这么一群“志同道合”“屡败屡战”的,不容易啊。 至于那句俗语。 我命由我不由天? 君未寻摇头轻笑,更多的还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城北,君府后院。 假山,小湖,临栏水榭,还有冒着新芽的叫不出名字的灌木。 这小院唯一特别的,就是这里没有花,一朵都没有。 阳光和煦,湖边柳树下,名贵的梨花木茶几旁,年轻男子娴熟的冲着清茶,姿态优雅。 手边一只银狐仓鼠灵动的转来转去,垂诞着男子手边的糕点。 一头青丝披散脑后,用一根银色发带松松束起。 一袭白色暗纹衣袍,衬得人如霁月,温润如玉。 男子脸色略带病容,稍显苍白,却丝毫未有破坏那份风光霁月如水温凉。 同样喜穿白衣,君未寻穿出了素洁高雅,如春暖梨花,年轻男子则是穿出了不食烟火,如天山雪莲。 待完成手上动作,男子低低咳了几声,木棉将手上的外袍给男子披了上去,嘴里不赞同的道,“主子,还是回房吧。” 男子摆摆手,挥退了木棉,“只是晒晒阳光,无妨。” 如玉泉叮咚,声音温柔而飘渺,饶是木棉听了多年,仍会不由自主的心悸。 看着主子专注于手上的茶,木棉欲言又止,最终退了下去。 主子的确是个温柔到了骨子里的人,但他的话却从不说第二遍,他的温柔可以给每一个人,但他的心却只让一个人靠近。 而那个人,木棉眼光一闪,不欲再想。 闻着茶杯里溢出的茶香,也不喝,男子转而伸手拨弄起茶几上那小小一团银白。 莹白如玉的手指与仓鼠身上的银白相得益彰。 脸上带出一抹笑意,无奈又宠溺。 “寻儿又淘气了,你说,该怎么罚她才好?” 17.第17章 君府君未轻(2) 夕阳西下,大地度上一层橘色光辉。 两个瘦小的身影鬼鬼祟祟,在君府后门探头探脑。 “小姐,没人。” “嘘,小声点!” 君未寻猫着腰拱到木槿身后,伸长脖子往开了门缝的位置快速瞄了一眼,没人。 挤开木槿,迅速闪入门内,灵动的眼溢出笑意。 呼,到家了,直起身子,装模作样整了整衣装。 对于小姐这种掩耳盗铃的行为,木槿发自内心的鄙视,难道跨进家门,别人就不知道你在外面鬼混了一日吗。 “寻儿。” 温柔飘渺的声音幽幽传来,君未寻抚衣角的手一抖。 “主子……”就说嘛,木槿双肩一跨,这种戏码都不知道上演多少次了,哪次不是被抓个正着。 真不知道主子跟小姐怎么会对此那么乐此不彼。 君未寻认命的转身,脸上立马挂上甜笑,声音腻得死人,“哥哥~你怎么在这里,我刚好跟木槿来后院转转。” 哥你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吓死个人了。 “敢情寻儿不想在这里看见哥哥?” 君未轻倚着回廊栏杆,瞅着一身男装扮相的君未寻,温润的眉眼带上淡淡的笑意,恰如人间四月,冰雪消融。 肩上趴着的仓鼠吱吱两声,眼一闭,对对面那张谄媚的笑脸眼不见为净。 “哥哥,你这样说寻儿可要难过的。” 君未寻三两步跳到君未轻面前,边讨好边伸出手指戳戳仓鼠的小肚子,“该减肥了,小~白~” 敢鄙视我,戳不死你。 小白干脆转过身,把屁股对着君未寻,你才小白,你全家小白。 “哥哥,你看你把小白宠得,都骑到你脖子上了。” “我都把你宠得骑到我头顶上了。” “我哪敢……” 君未寻眼皮一跳,忙收敛表情严肃表态。 收回目光,君未轻转而逗弄起肩膀上的小萌物,声音清清淡淡,似自言自语。 “听说百花园今日出了件趣闻,绝色美男子当街包小倌,全城皆知。” “……”噤声。 “闻说那小倌好似姓君……” “哥哥,我错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君未寻垮了一张小脸,勇敢认错。 她就是有些不明白,哥哥几乎从不出门,怎么外面的事情他就那么门儿清呢。 瞅着小姐一脸怂样,木槿再次鄙视,小姐见了主子,就是老鼠见到猫。 “禁足三日,抄经书十遍。” 温润男子带着小白飘然远去,留下后院一声长嚎,“哥,我真的知道错了~~~” 回到前院,君未轻一串急咳,刚才强压太久的结果。 木棉担忧的上前,“主子……” 她不懂,主子为何不将实情告知小姐,明明他的身体越来越差。 “这身子是越发不行了,”轻声叹息,抬手止住木棉欲往下的话,“将厨房备着的糕点给小姐送去,这丫头,又忘了吃饭。” 他又怎会不知,寻儿生性喜爱百花。 当初选在郾城定居,不正是因了这里的百花园。 忆起寻儿从外面回来时,脸上灵动的表情,君未轻嘴角轻勾。 说罚,到底还是舍不得。 随即目光侧向肩膀,与听到糕点就异常活跃的小白四目相对,良久,“小白,你真的该减肥了。” “吱——!” 18.第18章 国师,久违 “爷,君府到了。” 豪华马车停驻在君府大门,司北玄静静凝着大门牌匾上“君府”两字,表情有些模糊不清。 君府说是府邸,也就门口两座小石狮外加一个看门小厮。 在外人看来,这就是典型的小门小户,在城中勉强算得上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人家。 若不是确定皇家暗探不敢上报未经确认的消息,苗敬也会以为找错了门。 谁能想到堂堂一国国师,就住在这? “爷?”苗敬斗胆,又叫了一声。 人门前的小厮眼神已经投过来好几次了。 司北玄这才收回目光,一言不发的朝前走去。 陶青烟微垂双眸,跟在身后,司北玄,她越发不懂,也越发害怕。 怕离他越来越远。 就像他明明宠她,却不亲近她,明明带了她出门,却客气得像是路人。 府内,木棉轻声道,“主子,有贵客上门。” 君未轻将手上的书卷放桌上轻轻一放,笑道,“也该来了。” 三年了,他还不死心么。 他小瞧了他,若那么容易放弃,那人就不是司北玄了。 手指轻轻逗弄小仓鼠,嘴角的苦涩一闪而过,“终究,是要放手啊。” 君府内陈设简单又不失雅致,处处透着宁静致远的雅意,让人心里舒适。 在小厮的引领下进入客厅,首先就看到了正座上风光霁月的男子,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 “国师,久违了。”司北玄双手负背,一双清冷的眉眼透出犀利,却将一身帝王气息内敛,在他面前,无需。 君未轻笑容淡淡,起身道,“皇上……” “四爷。”司北玄纠正。 君未轻从善如流,眼皮轻抬,看了一眼暮色渐降的天际,“四爷选在这个时候登门,可是挑着时机来的?” 也不等主人家招呼,司北玄径自入座,“可不是,天色已晚。远客上门,国师不应该尽尽地主之谊?” “蹭饭,留宿?” “初来乍到,不得已叨扰了。” 苗敬嘴角抽了一抽,主子这个时候上门,是来耍无赖的? 不过国师,苗敬抬眼打量厅中那个眉眼温润,姿态风流的人物。 君未轻,来历神秘,自前朝开始就被先皇奉为国师,是西玄朝堂上极特别的一个存在,几乎从不上朝,却被先皇奉为上宾,不敢怠慢。 因为他的预言每一次都能成真。 照理说有着这样的宠信,在朝堂不说一手遮天也至少能风生水起,君未轻为人却极为低调。 从不结党营私,也从不插手朝堂争斗,加上这人行踪不定,有时候连皇帝都找不到人,即便如此,也从来没人敢小瞧了他去。 神秘,强大,诡异。 这是苗敬对此人的全部评价。 一番思量不过须臾,厅中两人已经你来我往数个回合。 清脆笑声如铃,陶青烟徐徐上前,开口道,“国师,好久未见,一切可好?” 君未轻这才移转目光,看着陶青烟表现出微讶,“原来娘娘也来了。” “国师,出门在外,就别称呼什么娘娘了,都是自己人,唤我一声青烟即可。” “君某不敢,既是四爷家眷,还是叫夫人的好。”君未轻笑笑,“君某离开京城甚久,如今只是郾城一百姓,也不敢再妄称国师,诸位还是叫我先生吧。” 一时间,厅里气氛虽不甚热络,倒也言笑晏晏。 人跟人之间的应酬就是如此,假装彼此很熟悉。 身不由己。 “哥哥,我在外面都饿了一天了,拿点小点心就想打发我,你也不怕我饿瘦了。” 人未到,语先至。 轻柔沉静的嗓音,带着撒娇的调皮与软侬,让人从耳里舒服到心里。 明明是大大咧咧的语气,却被那种特别的音色压制,带出一种明朗,让人眼前骤亮。 这个声音一出现,司北玄的手指就微不可见的动了动,眼睛看向君未轻,意味不明。 君未寻手里捧着个糕点盘子,边吃边走进来。 身上一袭白衣换成了浅紫长袍,腰部用一条玉白腰带束起,依旧是男子扮相,又是一个俊俏少年郎。 除了君未轻和司北玄,其他人皆是一惊,表情各异,是他! 惊诧的还有君未寻,这算是冤家路窄吗。 短短一天功夫就能撞见三次,还上门来了,难道郾城变小了? 在后院被哥哥吓了一顿,君未寻即刻沐浴一番,准备待会干净整洁的去磨君未轻,啧,有个有洁癖的哥哥,还真麻烦。 没想到就见到了让她吃了个闷亏的人,还真是……惊吓。 以致于君未寻呆愣了那么一会,半张的嘴巴里,糕点粉末扑簌扑簌往下掉…… 这形象,君未轻额角轻跳,难道他的教育方法有问题? 随侍一旁的木棉几不可闻的轻叹,大家闺秀举止得体这些东西,在小姐身上就是浮云。 而主子所谓的亲自教导,也是一个错误,这跟主子无原则的宠爱非常有关。 一开始一本正经的教,一个小撒娇,到最后就教到了十万八千里。 指尖轻抚上眉骨,君未轻嘴角的笑意漾进眼里,“饿瘦了?那正好,让你长长记性。” 君未寻合上嘴巴,解救了嘴里半块摇摇欲坠的梅花糕,笑眯眯的上前,“那怎么行,我饿瘦了哥哥可要心疼了,寻儿哪忍心啊。” 卖着乖,手里捏着糕点不停的往仓鼠嘴里塞,一人一鼠玩的不亦乐乎,至于形象……还是忘了吧。 君未寻决定选择性忽略刚才那一幕,以及看到那一幕的部分观众。 形象如浮云。 19.第19章 小倌对禽兽 小厮上茶,适时打破了那层隐秘的尴尬。 “先生,不知这位是?”入座后,陶青烟柔笑。 “这是舍妹君未寻,性情颇为顽劣,见笑了。”对于刚才几人的表情,君未轻自是收在眼里,不动声色道。 对于君未寻的性别,他未想过要隐瞒,有些事情,不是你不说,别人就不知道。 至少,免去了寻儿将来被人扣上欺君之罪的帽子。 “妹妹?”陶青烟心下一紧,眼角余光不着痕迹的扫过司北玄,看不出异样,却让她越发摸不准。 对于君未寻女子身份,他似乎毫不意外。 “我们今日在外见过,没想到倒是有缘啊。” “哦?你们见过了?” 从君未寻进来开始,司北玄只淡淡扫了一眼之后就移开了目光,君未轻问起,才答道,“今日在百花园有幸一见,原以为是位公子。” 君未轻看过来的目光意味深长,让君未寻头皮发麻,只得讪笑道,“偶遇,偶遇。” 尼玛,哪壶不开提哪壶,被罚的事情她还没想好怎么解决呢,这人简直就是她的克星,专门补刀来的。 君未轻轻笑,“原来如此,今日花朝节,百花园热闹得很,听说园里还发生了不少趣闻。” 君未寻脸上的笑摇摇欲坠,哥啊,你是我亲哥哥啊。 听到趣闻二字,陶青烟手指紧了紧。 司北玄眼睛一闪,端起茶杯浅尝,垂下的眼睑遮去了眼中意味不明的流光,“说来,今日百花园趣闻的确不少,趣人也多,我就遇到一位好眉好貌的公子,不曾想,却原来是位拉皮条的龟-公。” “噗!”君未寻嘴里的糕点喷了一地,龟、龟-公?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对方说的就是她! 咬着牙向对方看去,正对上司北玄抬起的眼,眼里若有似无的调侃,在君未寻看来瞬间变为恶意满满的挑衅。 天生淡漠,气质疏离?屁!那就是用来掩盖本性的表皮! 她用名誉打赌,这人就是那种不开口则已,一开口绝对称呼人少得罪人多的货! 接过君未轻递过来的茶,咕噜灌了一大口,仇恨值全被司北玄拉了过去,以致于君未寻没看到,君未轻眼里的苦涩,陶青烟等人的错愕。 顺了口气,君未寻看着司北玄,皮笑肉不笑,“说起来,我今日也在园子里遇到个趣人,长得人模人样的,大庭广众之下居然明码标价包小倌,白瞎了穿的一身好料,衣、冠、禽、兽。” 末尾四个字颇为咬牙切齿,要不是脸上还挂着一副假笑,真以为她说的是杀父仇人。 司北玄垂下眼眸,慢条斯理的喝茶,隔空投来的杀气,到了他这里跟一拳打进了棉花一样,气得君未寻暗里咆哮。 不接茬,居然不接茬! 她都准备好要舌战群雄、火花四射了。 敌人不接招,她满身的王八之气就跟被人泼了盆冰水似的,嗤啦一声,萎了。 “先生,上门是客,你不跟寻妹妹介绍介绍我们呀?”柔柔的语调响起,掐灭了空气里的厮杀,陶青烟脸上带着几分兴味的笑意,手心里却早已是一把冷汗。 司北玄反常了。 她就坐在他旁边,别人没看到,她却没有漏掉他微垂的眼眸里,一闪而过的流光。 那是属于司北玄的真实的情绪,可以捉摸的情绪。 这代表着什么,她很清楚。 苗敬一定也发觉了,否则他眼里不会那么错愕。 司北玄,在故意逗弄君未寻。 逗弄,代表他有兴致。 这让陶青烟心里不可抑止的升起了危机。 她跟他之间绝对不能再出现第二个裴紫嫣,她不允许。 20.第20章 他要的答案 布置华丽高雅的偏厅,一身大红罗裙的女子怡然自得的品着茶,身后婢女将查探到的消息事无巨细一一报告。 在听到白发男子一行落脚君府的时候,才抬起一张姣好的脸,诧异的挑高眉毛,“他怎么去了那里?难道他们真的认识?” 罗羽盈心里有些摸不准,要说认识,后来他们两方明明都打起来了…… 可要说不认识,那些人又怎么会拜访君府? 再者,她也没忘了君未寻身上穿着的名贵衣料,那种料子她也有,却也只得一方帕子。 这样就有些麻烦了,倘若他们真有的什么关系,那她的计划就不得不变。 君府在郾城不过是个小门小户,拿捏起来容易,但是白发男子那一行,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 光是一行人身后那个最不起眼的青年男子,手上功夫在郾城就找不出一个可以相提并论的。 父亲虽是郾城太守,但是官职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如今也是正四品而已。 如果碰上硬茬,只怕会惹来麻烦。 “小姐,难道就这样放过君未寻那个混蛋?”想起白日在百花园中被奚落羞辱,绿意就觉得恨意难消。 罗羽盈眉头微蹙,旋即松开。 放过?怎么可能。 但凡得罪她的人,从来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罗羽盈嘴角勾起冷笑,眸光在烛火掩映下,忽明忽暗。 夜凉如水,新月如钩。 司北玄踏进后院,君未轻已经在花梨木茶几上摆好了棋局。 两人一言不发厮杀了一局,势均力敌。 “国师不问我来意?” “我不问,皇上便不说?” “护国寺元悟大师月前圆寂,国师可知?” “元悟大师博古通今,观星象晓命理,乃是当时高人,可惜了。” “大师自言命数已到,去时甚为安详。”司北玄脸色淡漠,似乎谈起的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随手捏起一粒黑子,把玩片刻,落子。 “大师圆寂前给朕批了四句箴言‘江南四月,百花争艳,故人有待,心之所往’,国师是高人,可否为朕解释一二。” 他用的是朕。 君未轻手中白子迟迟未落下,末了,把棋子重新放回棋盒。 “君某无能,参不透玄机。” 司北玄面色无澜,话锋一转,“国师三年前不告而别,又是为何?” 提起三年,两人的眼波里都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 “我离开朝中已久,不再是国师。”君未轻避而不答,收起棋局,“这局君某输了,夜色已深,皇上早些安睡。” 司北玄轻轻抬起眼眸,笑,“国师并未请辞,在朕心里,你就还是国师。” 君未轻叹息,“皇上知我心意,从不在朝政,又何必苦苦相逼。” “因为我要的答案,你还没有给。”司北玄直直的盯视君未轻,似是想要看透那双温润如水的眸,从那双眸子后面找到他心心念念的东西。 “皇上,人死不能复生,你强求了,君某只是一介凡人。” “呵呵呵……”一阵低笑从司北玄的唇边逸出,如泉水裹冰,“东海有仙岛,岛上有仙君。我原也以为是传说,国师觉得呢?” 两人相识十年有余。 司北玄从一个八岁孩童走至今日,踏足九五之尊,十七年。 十七年间,君未寻外貌没有丝毫改变,驻颜有术?司北玄不信。 若非元悟提点,他也没想到,自己身边就有一位能力通天之辈。 君未轻久久未答话,静静凝视眼前的男子,看着他的眼,由淡漠渐渐衍生出疯狂。 “相识多年,朕从没听说过国师还有位妹妹,不知她今年芳龄几何?” 君未轻眼波微动,“皇上要如何?” 司北玄直视君未轻,再开口竟是艰涩无比,只是心脏,在没人看见的地方,越跳越快。 “我要见她……哪怕一面。” 深深的看了司北玄一眼,君未轻转身离去。 温柔飘渺的声音隐隐传来。 “我会同皇上一同回京,郑重请辞国师一职。” 21.第21章 爱恨总由心 颀长的身影独对新月,浑身散发着冷漠疏离。 一头白丝被月光镀上了银色的光辉,在夜幕下,苍凉又孤独。 苗敬眼色复杂,静立司北玄身后。 他是皇上贴身内侍,皇上在哪,他就在哪。 刚才虽未有近前,两人的谈话声他也隐隐听了个真切。 一直以为嫣妃的事情已成过去,皇上该是放下了的。 三年来,除了那场大火后的三天,之后皇上一切如常,连那个人的名字都不再提起。 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睥睨天下的强大君王。 或宠或压,平衡朝堂,制肘势力,这个男人从来冷静睿智得可怕。 相比历代君主,他更是天生的帝王,游刃有余的掌控着一切。 在他眼中,人只分为两种,可用,不可用。 再无其他。 而宫里,有关嫣妃的一切都早已被众人遗忘。 人死如灯灭,何况是在皇宫这种地方,新旧交替,比任何地方都来的无情。 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 帝王,没有爱。 苗敬以为,这辈子不会再看到皇上失态。 可是刚才那一句,“我想见她……哪怕一面。”打破了他的自以为。 那句话充满了所有那个男人不可能有的情绪,隐忍、惶恐,害怕,与极力压抑的喜悦。 那么强大的男人,事事无所畏惧的男人,竟然会害怕。 原来这个男人,连爱,都那么隐忍。 东海有仙岛,名蓬莱,仙岛上有仙者大能,能探人前世今生,能助人死而复生。 脑海里闪过这道近似于传说的信息,苗敬踌躇良久,终是没有上前打扰,悄悄退了下去,临去前,不经意般扫了回廊阴影处一眼。 陶青烟脸色惨白,失魂落魄回到房内,连房门都没关上,就没了支撑的力气,软倒在地。 缓缓拉起左手衣袖,皓白如玉的粉臂上,一粒赤红如血。 陶青烟低低的笑起来,似哭。 后宫盛宠,三年不衰,谁又能想到,宠冠六宫的柔妃,司北玄从未碰过? 处子宠妃,陶青烟单手掩面,苦涩的笑,有晶莹不断从指缝滑落。 不是不知道那个男人有多冷情,不是不知道那个男人有多心狠。 可他明明曾经将她放在心尖尖上,千依百顺容不得任何人伤害,明明他也给过她温柔,就连她皱眉他都会难过,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样? 她知道他身边不会只有一个女人,但是她笃定他的心只会给她一个。 她一直以为,她才是他心尖尖上的那个人。 否则,他怎么会为了保护她筹谋那一切。 夺嫡之争,皇储之战,他曾经身陷无数次九死一生的险境,却从来不曾让她伤到一分一毫。 为什么,到最后,他连他的心都不让她触碰了? 在阴冷的房里,一个人笑着哭着。 良久,睁开微红的眼,怨恨毫不遮掩的射出。 想见她么司北玄? 可惜她已经死了,死了三年了! 什么仙者什么大能,也不可能逆天而行让死人复生。 一个死人,凭什么跟她争! 裴紫嫣,你拿什么来跟我争! 22.第22章 谁拉的仇恨 君未寻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对于眼前的情况一头雾水。 她这是被诬陷了? 一大早院子里就吵吵嚷嚷,木槿报说有衙门捕头带着公文上门,直言有人举报君家小公子犯了事,要带到衙门审问。 大盗同党? 翻了个白眼,君未寻慢悠悠朝前厅走去。 君未轻端坐大堂,似笑非笑的睨着带队捕头,明明一脸温润,捕头却在这种气压下生了一背冷汗,脸上镇静差点端不住。 君未寻一进来,就看到自家哥哥虽然脸上带笑,眼底却已经结出了冰渣子。 一旁玄四携着他家夫人好整以暇的摊茶看戏,我勒个去,君未寻真想扒开他的心肝看看,他内里是不是在幸灾乐祸。 “哥哥,听说我变成大盗同党了?是不是你惹上了什么仇家,人家先拿我开刀啊?” “寻儿,相信哥哥,你惹上的仇敌数量绝对比哥哥多。”君未轻眼里寒冰褪去,覆上啼笑皆非,“既然人家都带着公文上门了,好吧,哥哥陪你走一趟,去城府衙门观观光。” 你当衙门是你家开的!带队捕头嘴角抽搐,到底没忘记自己的任务,“来人,带走!” 看着行近的两个官差,手上居然拿着铁链子,君未寻眉头轻跳,“不用玩这么大吧……” 谁跟她有那么大仇啊出手就是锁链,将近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想了个遍,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木棉在后面也看得心急,小姐可是主子的心肝,这要在主子面前锁人,小事也得变成大事!“主子,……” 话音未落,君未轻已经走到君未寻身前,伸手轻轻推开了两个要给君未寻上锁链的官差,嘴角笑意未达眼底。 “素闻郾城罗太守为官正直,廉洁奉公,你们既提了官文,我们跟着走便是,这锁链多余,倘若最后查出冤枉了好人,岂不是白白折损了太守大人的名声?” 木槿此时也挤了进来,护在君未寻身前,常挂迷糊的脸蛋早沉了下来,带着平静的冷意。 捕头眼睑微缩,君未轻看似轻轻的一推,两个壮实的官差竟大大倒退了两步。 明白对方定然是个高手,但是这种行为简直不将一众官差放在眼里,让平常被人奉承惯了的捕头觉得脸上无光。 “哼!我等依章办事,就是照着衙门的规矩。你们若再横加阻拦,就是阻差办公,罪加一等!给我锁上!” 扫过捕头倨傲的嘴脸,君未寻挑眉冷笑,这是欺着她家小门小户呢。 “阻差办公?罪加一等?现在的府衙,已经改为不需提审就直接定罪了吗?我就怕到头来屎盆子没扣到我头上,倒是给大人惹了一身腥!” 司北玄轻抬墨眸,对面那张见面以来一直挂着怡人笑意的脸,此时冷凝薄霜,嘴角翘起的弧度释放着嘲弄。 眼睛微闪,民不与官斗,她这副表情是不怕呢还是不屑呢。 木槿已经抢先将靠近君未寻的官差再次踢了出去,君未轻侧脸朝司北玄轻轻一笑,“君某此间有事要解决,上京事宜恐怕有所延误,不敢打扰四爷兴致,四爷戏要是看完了,就请自便。” 牵起君未寻,看也不看面色铁青的捕头,朝门外走去。 陶青烟轻蹙眉头,“四爷,可需去府衙打点一二?” 不紧不慢喝完手中热茶,放下茶杯,司北玄起身,“走吧,去府衙。” “四爷?你要亲自去?这种事情只需让苗敬去捎个口信便可,哪里需要到你出手的程度。”陶青烟有些不赞同,不管是不是因为国师的缘故,她都不喜欢在君未寻的事情上,司北玄给予太多关注。 “不过凑个热闹。”言毕,司北玄率先离去。 23.第23章 谁若敢动你 府衙拐角,看着君未寻走在一众官差前面,状元游街似的,身边还有个风光霁月的男子相伴,罗羽盈咬牙冷笑。 “君未寻旁边的男子是谁?” “听说是他哥哥,平日甚少出府,”绿意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个方向,嘴里喃喃,“长得真好看……” “哼!”罗羽盈轻哼,不可否认,那男子的确很吸引人,没想到小小一个君府竟有这样的人物,连她都不由自主心神一荡,可惜了,背景太低。 听到小姐冷哼,绿意忙低下头,嘴里不忘道,“小姐,你真的要把那君未寻关到牢里?” “自然是要关到牢里的,我要他在里面至少脱掉一层皮,还要对我感恩戴德!”罗羽盈眼里冷芒乍现,让绿意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被提到候审大堂,传说中的罗太守还没来。 虽说没做亏心事,人真站到了这里,君未寻还是有点心底发虚。 抖了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凑近君未轻,底气不足的问,“哥哥,罗太守真是个廉洁奉公的清官?” 君未寻略带无奈的看向君未寻,傻丫头,这个世上哪有真正的清官。 为官之道,又岂是那么简单的? “哥哥,你说那所谓大盗是什么人?说我是同党,会不会把我屈打成招?我最怕痛了……” 君未轻眼底闪过戏谑,“你平常不是最胆大妄为,怎的现在知道怕了?” “瞧你说的,我平日胡闹也是捏了分寸的,所谓民不与官斗,官场最黑暗了,谁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手段,我现下不就是被冤枉的么?”君未寻委屈了。 “放心,”君未轻揉揉君未寻的脑袋,笑得春风霁月,“哥哥不会让人对你动手,不管是什么官,你若是掉一根头发,哥哥就让他掉头上乌纱。” 让当官的掉乌纱?哥哥,这牛皮是不是吹的忒大了点。 瞅着面前满是狐疑的小脸,君未轻笑而不语。 拿捏一个太守,对他而言又有何难。 就算他没那个能力,后面还有个背景最硬的不是。 延误回京,他就不信那个人还真能耐下性子袖手旁观。 看着哥哥的笑脸,君未寻面上仍然端着狐疑之色,心里暗自扮鬼脸,身边有哥哥在,其实她根本就不害怕,只是,她更喜欢哥哥护着她宠着她的感觉。 这是她一个人的港湾。 此时,迟了君未寻兄妹几步的司北玄,带着陶青烟闲庭适步般,慢悠悠的来到府衙。 苗敬等几个奴才默默跟在身后,也幸得有苗敬在,不然前面那位爷还不知道要兜几个圈才能找到地方。 就在几人即将踏入衙门之际,身侧响起两个略显急躁的脚步声。 司北玄眉眼未动,不着痕迹的偏过了身形,原本要撞在他身上的身影转而踉跄着把一旁的陶青烟差点扑倒。 陶青烟一声轻呼,眼看就要栽在地上,司北玄眼神蓦然冷厉,勾手将陶青烟带入自己怀里。 众人还没看清怎么回事,撞上陶青烟的绿衣女子已经飞了出去,随之而来的声音让人冷入骨髓的狠戾。 “该死!” 24.第24章 怎会不爱她 刚才的情形事发突然,苗敬跟铃兰动作不及,龙一虽出手了但终是慢了主子一拍。 现下娘娘无恙,苗敬几人在后面长吁一口气,娘娘若是受伤,他们掉脑袋都有可能。 这种情况早有前车之鉴。 这三年来,娘娘只受伤过一次,表面缘由乃是一妃子对娘娘得到盛宠心有不忿,故意挑衅冲撞,以致娘娘摔倒被尖石划破手掌,见了红。 那个妃子当日便被皇上贬妃为嫔,此后再没得见皇上一面。 宫中对此事讳莫如深,只是从此以后,再没人敢对柔妃不敬。 苗敬想起的还有一件事,据传,那位妃子在冲撞娘娘之前,曾经跟皇上共渡过一宿。 陶青烟依在司北玄强健的怀里,柔美的脸庞微微仰起,怔怔的看着上方男人完美的下颌,眼里俱是满满情意。 男人的脸此时不再淡漠,带着让人心悸的沉冷,紧绷的下巴彰显他将要迸发的怒意。 只因她差点摔倒。 这是他的宠,也是她的筹码,她不信,这样的他不爱她。 罗羽盈在绿意被踢飞的那一刻,面色大变。 她没想到这个如画的男子,淡漠的表象下,竟然有如此残暴心狠的一面。 狠得让人心颤。 这是久居上位者才有的气势。 这也让罗羽盈暗自将陶青烟的份量重新评估,或许,这会是她今后最大的敌手。 从男子身上散发出的戾气,震得周围的人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直到司北玄将陶青烟仔细打量了个遍,那股无形的戾气才消散。 地上绿意已经吐血昏迷,值守的门卫这才敢走上前来意欲喝问,被罗羽盈挥手拦了下去。 这是她接近他的好机会,她的计划更为顺利了。 “这位公子,家奴鲁莽,实乃心急所至,你怎可出手伤人呢。”罗羽盈上前扶起绿意,面上又惊又怯。 圈在腰间的手在确定她无恙之后就已经松开,陶青烟心底有瞬间的失落。 听的有女子清脆的声音传来,侧目看去,是一红衣芙面的大家闺秀。 陶青烟浅笑着回望司北玄,“爷,我没事了,咱就不追究了好吗?” 若不是那个绿衣婢女这一撞,她又怎能看到他对她如此着紧? 至于红衣女子的伤人之言,没人理会,伤,是轻的。 司北玄眼光掠过陶青烟脸上弯眉浅笑,一言不发,转身朝门里走去。 陶青烟朝罗羽盈略一点头,笑着跟上司北玄的脚步。 衙门审案,一般案件是允许百姓旁观的,门卫也未再多加阻拦。 眼见几人鱼贯而入,对于地上昏迷的人,没有给出任何解释,罗羽盈眼底划过阴翳。 刚那个女人说不追究?她堂堂太守千金,第一次放下身段,竟然换来一个女人说不追究? 那个男人,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面上乍冷还寒,现在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她还得赶紧进去送人情,倘若迟了,精心设计难保不功亏一篑。 何况,说追究,也许对方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人物,否则对方也不会大摇大摆的来衙门,还在衙门口生事。 冷冷的扫了犹自昏迷的绿意一眼,将她交给门口守卫,如进家门一样独自走进府衙。 25.第25章 公堂之上(1) 公堂里案件已经开审,供认君未寻为同党的案犯已经被提了上来。 犯人名唤古洋,据说在几座大城里犯过事,鸡鸣狗盗窃玉偷香什么都干过,很是逍遥了几年,前段时间才在郾城落网。 君未寻打眼一看,身着囚服,逢头垢面,眼神闪缩,就这还大盗呢? 至于堂上坐着的就是罗太守罗青松,方脸浓眉,倒是有几分威严正气。 “古洋,你供状中说有同党,如今在公堂上,你可能将此人指认出来?” “回大人,我的同党就是他,君未寻。”古洋一手直指君未寻。 盯着那根明晃晃的手指,君未寻眉头一跳,她根本从未见过这个什么大盗,但凭这人能一手指认她,事情看来就并不简单。 皱眉细想,怎么也想不出,近段时间到底得罪过谁,竟然给她送出这么一份大礼。 至于那班子迂腐书生,君未寻直接跳过,他们要是有那个脑子,早就得道升天了。 顺着罗太守的问话,古洋将两人曾经干过的“勾当”有条不紊,件件细说,故事之具体真实,毫无破绽,连君未寻都差点以为自己真的做过了。 盗窃、伤人、分赃、玩乐…… 君未寻面上肃穆的看着堂上父母官,目不斜视,身体不自觉靠近君未轻,唇齿未动,用舌头发声低语,“哥哥,难道我跟他才是真兄弟?” 君未轻抬手掩唇,低声轻斥,“胡闹!” “要不那人怎说的像是跟我整日混在一起似的。” “说的越真,越假。” 闻言,君未寻恍然挑眉,可不是,说的越完美,反而越假,因为找不出破绽,才更可疑,“嗯哼,原来如此。” 司北玄站在围观人群后面,周围窃语不断,堂上瓮声瓮气的怪异语调仍是一字不漏钻入耳中。 他也不往前靠,只静静站在那里,脸上神色淡淡,看不出表情。 古洋的供述暂时告一段落,罗太守惊堂木轻拍,“君未寻,你可有话要说?” “大人,我无话可说。” 堂里堂外俱是一愣,霎时间整个公堂静了一静。 无话可说?这是什么意思? 连辩都不辩,就认罪了? 意外过后,有人鄙夷,有人怀疑。 认识君未寻的都知道,平日里他做事是不拘小节喜玩喜闹,但是从没有太过出格的行为,如今陡然变成了鸡鸣狗盗之辈,让人有些接受不能。 直觉的,这个嬉笑少年不是那样的人。 “大人,君未寻不可能做这种事情,一定是有误会……”外面居然有人喊道。 “你怎么知道是误会,坏人脸上没写字,光看样子可看不出来。再说人家可是有证有据的。”有人质疑。 “反、反正君未寻不可能是贼!……” 君未寻意外的朝外看去,好吧,她决定以后欺负那帮迂腐的时候留点情。 “想不到君……公子竟也鲁莽了起来,这府衙可不比家里,有些不知轻重了,”周围争论不断,陶青烟眉头轻蹙,状似不经意道,“想来她是知先生不会不管,有所倚仗才如此吧。” 言毕悄悄抬眼,司北玄完美的侧脸表情淡漠,事不关己。 26.第26章 公堂之上(2) “大人,这人我根本不认识,对于他所编造的这些故事,我确实无话可说。” 君未寻直视太守,不卑不亢的道,“何况,单凭此人片面之词就将人定罪,大人定不是如此武断之人。一切,还请大人明断。” 罗大人细观堂下少年,脸色坦荡,要说是作奸犯科之人,的确不像。 “片面之词?古洋所供有根有据,若你无罪,你可拿得出人证物证?你连辩驳都不屑,本官又如何明察秋毫?” “大人,所谓大盗,做的无非偷鸡摸狗,乃为一个财字,草民虽然非富贵之家,却也衣食无缺,又怎会坏了门风,去做贼?” 君未寻轻睨古洋,眼中尽是不屑。 “本官查过,你出身郾城小户,的确非大富大贵之家,但是你平日穿戴连大富之家都比不上,君未寻,你身上的天丝云锦,可不是小门户穿得上的,还不从实招来!” 罗太守惊堂木一拍,君未寻抖了抖,无语的看向哥哥,这是吓人呢,就为个布料还得从实招来?她有记忆以来穿的就是这个料! 君未轻温润一笑,手腕无意间抬起,露出腕上佩戴的极品翡翠手链,君未寻一怔,哥哥这是什么意思? 这手链哥哥一直佩戴在身,与她身上的同色玉佩原是配套。 曾经听哥哥说过,这种成色的翡翠有市无价。 有市无价? 心念一转,君未寻轻笑,抬头,“大人,古洋说我是他的同党,请问这些年他获取的不义之财有多少?销赃何处?价值几何?” 君未轻敛眉,眼底有浅浅笑意,寻儿冰雪聪明。 公堂外,陶青烟疑惑,“这君未寻想到什么办法了不成?” 司北玄眼睛微闪,原以为国师会出手,看来,是他小看了君未寻。 “这……”堂内,罗太守一时被问倒,转而看向古洋。 古洋一惊,弄不懂君未寻提起这些是何用意。 但是他也算横行了好几年,所得钱财至少万两计,普通人家一辈子都吃不完。 眼珠一转,想到那人同他的协议,就算把赃款数额报出来,也不可能罪上加罪,只要事情成功,他就脱身有望。 念及此,古洋略带得意的道,“回大人,这些年草民所得钱财至少十万两。” 十万两,已经可以撑起一个小富门户了。 君未寻了然的点点头,问,“兄台,你又分了多少银两给我这位同党呢?” “总额超过四万两。” “四万两……”君未寻噗哧一笑,“就四万两,你还想诬陷本公子为同党?” 古洋眼睛一瞪,“君未寻,我所言句句属实,何来诬陷一说,你不要血口喷人!” “哼!”君未寻勾唇冷笑,自腰上解下玉佩,双手呈上,“大人,这是草民随身所戴玉佩,还烦请大人替草民估算估算,价值几何?” 罗太守面露惊讶,估算玉佩?为官多年,还是头一次遇到在公堂上这么出人意表的人。 他倒是想看看,这君未寻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颌首示意师爷,师爷将玉佩取过手中,呈于太守面前。 在官场多年经营,见过的好东西不算少,罗太守自认眼力不差,细看玉佩之后,面色一惊。 “极品黄玉翡翠,色泽通透,入手温润,此玉佩估计不下百万两……” 百万两的玉佩!一时间,堂里堂外一阵喧哗。 想不到一个小户公子,随身玉佩就价值百万,那真是小户? 古洋面色陡变,至此,若是还不知道君未寻打的什么主意,他的脑袋算是白长在脖子上了。 “你……你!” 将送回来的玉佩重新挂好,君未寻抬头看着堂上惊疑未退的太守,“大人,做大盗同党获得的赃款,还不及这玉佩十分一价值,说句难听的话,那点钱财,我看不上。同党一说,实情为何,恳请大人明断,还草民清白!” “大人!大人,我记起来了,这玉佩原是我们盗得的赃物,这君未寻相中了眼,我念着大家是兄弟,就将玉佩赠与了他,这是赃物!”古洋气急败坏叫嚷,“而且这玉佩还有配套的手链,我都一并给了他,不信你看他旁边男子手上所戴之物!” 古洋眼尖,刚才君未轻微露手腕,他看到了那同色的手链,这得益于他多年大盗的眼力。 “好你个君未寻,原来你一早看出了这套首饰的价值,一场兄弟,你居然蒙我!” 27.第27章 公堂之上(3) 众人朝君未轻手腕看去,果然黄玉翡翠珠子若隐若现。 百万饰品,竟是盗来的赃物? 剧情急转直下,场外的观众傻了眼。 如今堂上两人各执一词,孰真孰假? 若饰品属君未寻所有,则大盗同党一说几乎不攻自破,但是倘若是赃物,那这君未寻就藏匿得太深了。 君未寻冷眼看向古洋,这种垂死挣扎的行为还真不能小看。 但是她也相信,哥哥既然给了她这个提示,那么必然有更有力的证据来证明她的说辞。 果然,君未轻没令人失望。 轻上前一步,君未轻嘴角含笑,“大人,若这套首饰是赃物,那么偷盗之人必死罪难逃,这么名贵的物品,想来这大盗必然记忆深刻,请问你是自哪里盗来?” “……”这一问,古洋词穷,他要说从哪里偷来的?只要派人去查,就知真假,何况这男子刚说,偷了这东西是死罪? 古洋心肝颤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首饰有大来头? 君未轻也没指望古洋回答,“罗大人,你可派人在这大盗常驻的几大城市公开悬赏,只要有人来认领,并且确认是失主,君某自愿奉上白银百万两以作赔罪。” 这下连罗太守都坐不住了,君家敢放下此话,必然有恃无恐,而且能拿出百万两银子做赔罪,他开始对手下送上来的调查资料产生怀疑。 “君公子,你话语如此笃定,可否细说一二,如此既免去重复调查之繁复,也能尽早将案情了结。”罗太守收敛了之前的咄咄逼人。 君未寻也看向哥哥,这首饰到底怎么了不得,哥哥敢夸下那个海口,话说他们家真有百万白银? 亏得她上茶楼都不敢点最贵的。 接收到君未寻幽怨的小眼神,君未轻轻笑,“大人,这套首饰的确特殊,也不怪大人看走眼,此乃先皇御赐物品,黄玉佛手链跟黄玉祥云佩。” 此言一出,满堂俱静。 御赐物品!先皇御赐! 难怪这君家敢这么有恃无恐,御赐物品,不可转卖,不可转赠。 凡有偷盗或是冒领,一经查证皆是重罪死罪,试问一个人有几个脑袋敢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君未寻圆了一张嘴,玉佩随身这么久,她竟然不知道这东西如此值钱。 御赐啊,果然有价无市,不是,简直是无价之宝,谁敢买啊?谁敢卖啊? 嘴巴圆了又咧了,君未寻嘿嘿一笑,挑眉揶揄,“古兄,你确定这是赃物?真的确定吗?” “……”古洋已经抖成了筛子。 案件自此,还需要审理吗? 这就是一桩诬陷案。 罗羽盈立在堂外角落一隅,咬碎银牙,她连出场的机会都没有! 非但没整到君未寻,还让君府借此大大涨了一把脸! 结案陈词历来老套,君未寻都没心思细听,也没去追究背后的关联。 害她的人已经付出代价。 她更有兴趣跟哥哥研究下御赐是怎么回事。 看着古洋一脸颓色被带下去,君未寻叹息。 “哥哥,你说背后害我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嗯?” “说我是大盗,我真怀疑他娘亲生他的时候把人丢出去了,把包衣养大了。” “……” 28.第28章 气急败坏 人群渐散,罗青松仍坐在台上久久未动。 君府兄弟给了他不少冲击。 尤其是那个风光霁月的男子,隐隐有种熟悉感。 能得到先皇赏赐,君府…… 若有所思的看向转身离去的兄弟俩,突然,眼角余光扫到一抹耀眼的白。 罗青松大惊,差点跌下椅子。 怎么可能? 那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大人,你怎么了?”师爷在一旁担忧的问。 “不可能的,一定……是我看错了。”罗青松自语,对师爷的询问恍若未闻。 师爷待要再问,却见平日里稳重自持的大人蓦然全身僵硬,疑惑的顺着罗青松的视线朝外看去。 君家兄弟跟一行五人汇合,交谈不多,却自有一种怪异的熟稔,其中一白发男子最为耀眼。 但是,这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罗青松坐在椅子上,如遭雷劈。 先前晃眼还能说自己看错了,可是那人同行的女子分明就是后宫盛宠的柔妃娘娘,身后恭谨的侍从就是新帝登基后最为宠信的内侍总管苗敬! 当年他受封郾城太守,苗敬还亲自给他宣读过圣旨! 能跟那人在一起且气势不居下风,姓君…… 罗青松觉得,自己的官运可能到头了。 绿意自昏迷中醒来,听闻小姐回府,撑着来到罗羽盈卧房。 刚进门就看到房间地上一片狼藉,罗羽盈将房中所有能摔不能摔的东西摔了个遍,胸口仍在剧烈起伏,脸色狰狞。 “小姐,怎的气成这样?”绿意呐呐,再略一思索,就想通透应该是君未寻那边不顺利,难怪小姐如此气急败坏。 “那个混蛋,居然说我是包衣!” 包衣……绿意脸皮一僵,“……他知道是小姐的主意了?” “知道?怎么会知道!我连话都插不上!” 插不上话?绿意一惊,“怎么会这样?难道小姐的计划失败了?” 失败? 罗羽盈眼中狞色更甚,上前啪的一个耳光就将绿意的脸打偏,“你这个狗奴才,要不是你一早就晕了过去,我的计划怎么会有阻滞!” 明明是小姐的主意,看到白发男子一行,让她找机会撞上去,好寻得机会攀谈,不然她也不会被踢晕。 绿意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姐,奴婢知错了。小姐别生气,那君府一个小小门户,这次君未寻侥幸脱身,下次我们一样能找方法整治他。” 脸上火辣辣的疼,绿意不敢表现出来,明知小姐是迁怒,也只能低眉顺眼,这是她能长久呆在这个位置的生存之道。 “小小门户?”罗羽盈哼笑,“我初初也以为那是小门户,否则,君未寻又怎么逃得过我的设计!” “小姐,这是何意?”听得罗羽盈冷嘲,绿意禁不住疑惑。 “哼,若真是小门户,君未寻早就被打入大牢了。当初定下这个计划,就是因为我深知我爹爹秉性,做事谨慎又爱惜羽毛,即使君未寻罪证不足以判刑,爹爹也会先将人押入大牢取证再审,直到确定君未寻无罪,才会放人。” 绿意闻音知意,立即道,“小姐原是想在君未寻下牢期间,在牢里狠狠整治他?” 罗羽盈脸色稍缓,这奴才总算不是笨得无可救药,“我早跟狱卒打过招呼,到了那个地方,君未寻定会受到隆重招待。时间到了我再出面卖他个好将人提出来,君府定对我感恩戴德!” 届时想接近暂住君府的白发男子,就更加容易,绿意不敢将这话说出来,顺着罗羽盈的性子道,“小姐七窍玲珑,奴婢愚笨不能参透小姐心意,误了小姐大事,以后奴婢一定更加谨言慎行。” 绿意一番恭维,总算平息了罗罗羽盈泰半怒火,“蠢奴才,以后多学着点,就算不能为我分忧,也别拖了我的后腿。” “小姐教训的是,奴婢谨记。” “行了,将这里收拾干净。”扫了眼绿意脸苍唇白,罗羽盈冷冷一笑,转身离开。 君府绝对不是表面那么简单,今日审讯,想必也引起了爹爹的注意。 或许爹爹知道些什么。 29.第29章 只得一人 “哥哥,我们家怎么会有御赐之物?”君未寻实在是迫不及待,刚踏出府衙就忍不住了。 “我们君府曾有幸得先皇青眼,其实都已经是陈年旧事,这御赐之物,也不过是唬一唬人罢了。”君未轻笑,避重就轻。 “什么唬人,你是唬寻儿吧?”君未寻轻翻白眼,“之前看哥哥豪气万丈,把当官的乌纱说得跟手上的玩具似的。” “你这丫头,”君未轻失笑,“别人要伤你,哥哥自会挡在你前面,总归护着你便是。” 总归护着你。 司北玄心里微震,眸光掠过君未寻轻那张皎如皓月的脸,目光悠远。 兄妹之间温情逗趣,一时间竟然让人觉得插不进去。 陶青烟莞尔,“先生兄妹感情真好,人生一世,能得一人如此相护,简直羡煞旁人,青烟都嫉妒了。” 君未轻看着君未寻宠溺一笑,淡淡道,“夫人说笑了,夫人集万千宠爱一身,自有亲人、夫君疼惜,而寻儿,只得我一人而已,何须羡慕嫉妒。” 君未寻眼睛闪亮,嘴角柔柔的笑意愈浓,哥哥说,她只得他一人,他却不知,有他一人,于她足已。 旁的什么人什么情感,她不在乎。 她的心很小,能装的人很少。 陶青烟微微一怔,国师说话的语气总是那样云淡风轻,那是一种礼貌的疏离,让她生出莫名的尴尬。 而国师的所有宠溺,只给过两个人,从前是裴紫嫣,如今是君未寻。 君未寻伸手往君未轻的尾指一勾,笑如春风,“寻儿新酿的百花醉可以开坛了,一会让哥哥多喝两杯。” 百花醉! 一旁的几人俱是一惊。 苗敬跟铃兰不由自主朝自己的主子看去。 司北玄呼吸一瞬骤乱,右手紧握成拳。 前面两人尾指勾缠,亲昵无比。 曾经,那个绚烂如夏花的女子,也是这样勾着他的手指,说,阿玄,阿玄…… 于是这一幕,碍眼。 胸口倏然发闷,错了步伐。 相连的手被强硬分开,君未寻微恼,回头瞪着司北玄,“玄四爷,你这是做什么?” 若无其事将手收回广袖,司北玄看向君未轻,“没想到先生如此有福气,一壶百花醉,先生一品,就品了这么多年。” 迎向司北玄暗潮汹涌的眼眸,君未轻淡声道,“君某福气罢了,寻儿刚好会酿这种佳品。” “哦?那也是我的福气,今天倒要沾先生的光了。”深深看了一眼君未寻,司北玄率先离去。 陶青烟紧咬贝齿,快走两步跟上司北玄,在背对众人的地方,脸色雪白,手中的帕子被绞成了一团。 司北玄的异样让她心惊,更让她害怕的,是百花醉。 裴紫嫣的独家手艺百花醉,绝世佳酿,这种酒,随着那人的消逝,在西玄已经绝了迹。 如今,百花醉,出现在君府,出自那个无时无刻不吸引人的女子手中。 她怕了。 苗敬三人相觑一眼,追了上去。 经过君未寻的时候,苗敬脚步顿了一顿。 君未寻一脸莫名其妙,对着众人背影嘀咕,“不就一壶酒嘛,我君府还不至于对客人那么小气,怎的一个个阴阳怪气的。” 君未轻笑而不语,尾指重新勾在一起,携着一头雾水的人儿离去。 寻儿,那酒,太过珍贵。 只是,你不知。 眼前隐约浮现过往,少女一袭白衣公子扮相,捧着一壶酒献宝似的递给他,眼睛灿若星辰。 “哥哥,这是我新酿的酒,很好喝哦。” “哥哥,这酒是用百花酿的,还没取名字呢,叫什么好呢……” “哥哥,我想到了,这酒,就叫百花醉!酒香十里,百花含醉。” …… 30.第30章 什么身份 “爹爹,出什么事了?” 甫转出客厅,就看到罗青松心神不宁的回来,罗羽盈不禁疑惑。 爹爹绝少出现这样的表情。 罗青松在厅里来回踱步,最后想起了什么,沉下脸,“盈儿,当初古洋有同党的事情是你来报给我的,爹问你,此事是不是你从中插手了?” 罗羽盈心下一惊,爹爹平日疼她,但是涉及公事,就算是她也没有情面可讲,忙做恼状,“女儿也是偶然听说,为了帮爹爹分忧,才将这事告知,爹爹怎可怀疑女儿!” 罗青松细观罗羽盈,神情不似做假,叹道,“你没插手就好,否则就算爹爹也难保你平安。” “爹爹?这话从何说起?莫不是那君府真的那般厉害?”罗羽盈大吃一惊。 君府有那样的实力,竟连爹爹都害怕? “这次我的确是看走眼了,怎么想得到一个郾城竟然会有大隐隐于市……” “爹爹,到底是怎么了,可否跟女儿详细说说?” “你可知这十数年来,我西玄朝堂中最为受宠的臣子?” “爹爹是说那个神秘的国师?” 罗青松点头,“不错,国师君未轻。” “君未轻……君!难道就是君未寻的哥哥,君府主子?!”罗羽盈面色陡变。 “不错,正是他。”罗青松皱眉凝思,“国师这人行事素来低调,但是从来没有人敢得罪他,可见手段不一般,尤其是他如今竟然跟那人在一块……” 国师跟皇上在一块,这是不是意味着朝中势力将有变化? 皇上来到郾城,他事先没有收到任何风声,可见皇上是微服出宫。 那他到底要不要前去觐见?就怕皇上行踪保密,自己去了反受责怪。 这也是他当时不敢前去拜见的原因。 沉思中的罗青松没注意,自己女儿已经瘫坐在椅子上,面呈灰色,眼神晦涩难明。 堂堂一国国师,屈身郾城小户,这怎么可能…… 那自己要对付君未寻,这事揭过去了还好,若是君府事后追究,她难逃干系,甚至会连累爹爹官位不保! 在朝为官,一级之差就足以压死人,国师可是当朝一品! 抓着帕子的手不可抑止的抖,罗羽盈咬牙定神,却见自家爹爹急冲冲的就要往外走,貌似要出府。 “爹爹,你去哪?” “去君府。” 去君府?罗羽盈眉头一皱,随即脸上一喜道,“爹爹,带女儿一起去吧。我曾在百花园与国师弟弟有过一面之缘,或许还能说上话。” “你见过君未寻?”罗青松眸子一沉,“盈儿,你老实告诉爹,君未寻的事情你确实没有耍手段?” 罗青松也算是个官场老油条了,更何况自己女儿的脾性他也非常清楚,想要随意糊弄过去没那么容易。 “爹爹,这次真不关女儿的事,再说这次堂前审问,爹爹不是也还了君府一个清白了吗,他们可怪不到爹爹头上。”罗羽盈嗔道。 深深看了一眼罗羽盈,罗青松略微沉吟,点头,“也好,你也跟着一起来吧,到了人家府上别擅作主张,那里的人我们一个都得罪不起,一言之错就有可能掉脑袋!” 一番郑重的耳提面命,让罗羽盈心中更为警觉,爹爹明显话中有话。 指的莫非是那个如仙如画的白发男子? 他,是什么身份? 31.第31章 不屑客套 听到小厮来报,君未轻眉峰微挑。 这就找上门来了,太守大人的反应真快。 朝着对面品茶的某人淡淡一瞥,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司北玄端着茶杯,看杯里茶叶渐渐舒展,表情仿若蒙了一层薄雾,让人看不真切。 自始自终,没再朝对面看过一眼。 陶青烟轻咬下唇,想绽出一个笑容,勾了勾唇角,太勉强,索性作罢,看着门外发呆。 苗敬铃兰等侍从则是一脸古怪,欲言又止的模样。 君未寻不置可否的撇撇嘴角,不就一壶百花醉嘛,气压低沉到现在,算了,一会多开一坛好了。 罗青松父女走进客厅,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诡异的画面。 不过现在不是为此分神的时候,厅中左侧执杯静坐的,不就是文景帝司北玄! 白发玄袍,举手投足贵气流露。 清冷淡漠,让人窥探不到一丝情绪。 如此一来,正座上温润含笑的白袍男子,确定是国师无疑。 期间司北玄只朝罗青松眸光一掠,也不言语,但是眸光中的冷色仍让罗青松后背紧绷,紧走上前就要施礼。 “太守大人贵客临门,我等可当不起这个礼,”君未轻抬手阻了罗青松的动作,“今日我这小地还真是热闹了,罗大人,这是玄四爷,也是府上贵客。” 罗青松暗吁一口气,君未轻话里意有所指,皇上微服出宫,不愿让人知道身份。 所以国师是在提醒他,要称呼得当。 “郾城太守罗青松见过各位。”罗青松顺意跟在座几人打了招呼,罗羽盈随父拜礼,心里自掂了一杆秤。 那君未轻,嘴里说着当不起父亲的礼,面上却似司空见惯般不以为然,这种上位者的作风她竟看走了眼。 初见时瞬间的惊艳,以及对他出身门第的可惜,一瞬间涌上心头。 西玄国师历来神秘,在民间的威望也很高,论地位,不比皇亲国戚逊色,但是却甚少人得见真容,没想到他竟是这样一个皎洁如皓月的美男子。 那么,转眼看向对她父女二人视而不见的白发男子。 能对一城太守如此倨傲,在国师面前依旧故我的人,地位比起国师定是只高不低。 国师尚且客套,而他,连客套都不屑。 再看父亲,罗羽盈眸光往罗青松面上一扫,面上不显实则紧张、战兢、恭敬,罗羽盈心中一动,眼睛不自觉的又放到了白发男子身上。 郾城不小,在南方算是大城,但是距离京城较远,地位崇高的贵族也非常少见。 心里有了一层揣测,罗羽盈的目光越发亮。倘若不是还记得父亲出门前的嘱咐,她差点就忘记了矜持。 “咳!”一声轻咳打断了罗羽盈的臆想,适时收敛了眼中露骨的情意,看向出声的人。 察觉陶青烟的眸子几不可见的沉了下来,君未寻一脸揶揄,目光在罗羽盈身上来回转悠,顺带好心的“解救”一下她。 在人家夫人面前对人家夫君含情脉脉,这不是挑衅就是找抽啊。 罗青松也在拘谨中回神,忙道,“这是小女罗羽盈,羽盈,还不见过各位公子夫人。” 罗羽盈嘴角含笑,轻摆柳腰盈盈一拜,“小女子罗羽盈,见过各位。“ 说完看向君未寻,略过他眼中的戏谑,笑道,“君公子,我们日前曾在百花园有过一面之缘,不知公子是否还记得?” 君未寻轻笑,记得,怎么会不记得,那对红花绿叶嘛。 不过,一个大家闺秀,跟着父亲上门拜访,想来应该不是来跟她叙旧的吧? 32.第32章 虎狼之争 “罗小姐这么耀眼的人,未寻怎么会忘记,只是不知,罗大人跟罗小姐此番为何而来?该不是我又成了某某同党了吧?”君未寻坐在椅子上做惊讶状,哥哥不回礼,她就更加不用装样子了。 “噗哧!”木槿站在君未寻后面,忍俊不禁,小姐有时候就是得理不饶人,连太守都敢戏弄,典型好了伤疤忘了疼。 罗青松面上一讪,打哈哈道,“君公子说笑了,此前的事情想来是有小人从中作祟,也怪我督查不力造成误会,这次前来除了赔罪,也想顺便拜见一下玄四爷以及君公子。” “听父亲出门前说要来君府里拜访旧识,想来就是君公子跟这位……玄四爷吧?”罗羽盈美目流转,在君未轻和司北玄之间来回。 君未轻笑而不语。 司北玄眼皮轻抬,看向罗青松,微微颌首,“罗大人有心。” 没有得到预期中的目光,罗羽盈也不以为意,一声有心,说明其背景远在太守之上,也算是承认了旧识之说。 罗青松暗自松了一口气,这次带女儿来算是对了。 罗羽盈继续笑道,“说来羽盈跟各位也算有缘了,今日在府衙门口还跟四爷撞上了呢。” 罗青松听到罗羽盈的话,又一惊,冲撞圣上可不得了!急道,“撞、撞上了?这是怎么回事?” 君未寻饶有兴致的扬眉。这罗大人语气很是讶异,甚是惊慌,早在他们父女来拜访的时候,她心里就有了个大概,这玄四爷身份不简单,再看罗羽盈目光老实有意无意放在司北玄身上,有意思了。 只听罗羽盈赧然道,“今日是我跟家奴鲁莽了,在家中听到君家公子要提审,想着这么磊落风流的人物,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其中必然有误会,就急急赶往衙门,哪知走得急,不小心就撞上了这位姐姐。羽盈在这里给姐姐赔罪了。” 罗羽盈这话说的好,既解释了缘由,将自己从君未寻的同党事件里撇清关系,顺带跟君府示好,又表现了对陶青烟的亲近之意,将陶青烟恭维了一番。 何况,或许哪天这声姐姐就真的坐实了,罗羽盈对自己相当自信,毕竟,哪个男子不喜欢三妻四妾美眷如花。 即使是如眼前这样一个难以企及的如画男子,也不可能免俗。 陶青烟被点名提起,抬头刚好捕捉到罗羽盈投向司北玄的热切眼神,掩下眼里的冷意淡淡道,“这声姐姐不敢当,再说无心之失,不需多礼。罗小姐一再提起,倒显得我小气了。” 陶青烟一番话说的恰到好处,气度姿态拿捏得当,划出了两人之间的等级,又不失礼仪,这一点,已经隐隐压了罗羽盈一头。 本就对罗羽盈投注在司北玄身上的目光不喜,只是碍于司北玄在场不便发作,既然人家非要送上把柄给你抓,又何必事事大度。 看着罗羽盈略嫌僵硬的笑脸,君未寻摇头,这一见面就对上了,话里话外硝烟四溅。 这些女子,真是一个个不可貌相。 再看司北玄,玩着茶杯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看得再久那茶杯还能生出朵花来?君未寻轻嗤,两个女子为了他捻风吃醋,他倒好,坐在一旁事不关己。 “哥哥,人家这里虎狼相争,没我们什么事,要不咱们先撤?“伸出食指戳戳君未轻,又指指后面,手指作了个溜的姿势。 “客人还在这里,主人家怎么能先行离去?“君未轻额角隐隐滑下黑线。 君未寻微微嘟唇,娇嗔中透着特有的纯真,即使男子扮相,也毫不突兀。 “她们说一句话要转好几个弯,听着费神,不然我先下去为哥哥将酒开坛?“ 两人之间的交谈压得很低,连离他们最近的木棉都听不清楚。 可是对面看了良久茶叶茶水的司北玄,却忽地有了动作,放下手中茶杯,慵懒的斜靠椅背,姿态中透着不经意的风流与魅惑,让场上两个女子羞红了脸。 他的目光正好停在对面君未寻的身上,漫不经心又肆无忌惮。 顿时,原本集中在两女身上的注意力全移了过来。 我勒个去,这个魂淡根本就是故意的,他是知道她想溜了是吧! 君未寻面上堆出不明就里的茫然,暗里将司北玄十八代亲戚问候了个遍。 33.第33章 晃了心神 司北玄一个眼神,就将两女之间的暗战消弭无形,君未寻暗骂,早干什么去了,感情是拿她来当挡箭牌呢。 至于吗?一个眼神你们就立马停战一致对外,真当那男人是香饽饽啊是个女的就喜欢。 反正也这样了,君未寻干脆大方的站起来,“哥哥,你们先聊着,我去拿酒,一会该用膳了。” 君未轻点头,“如此,诸位一道移驾偏厅吧,罗大人,过门是客,就留下来一起用膳。” 罗青松忙不迭答应。 见状,君未寻耸耸肩,往酒窖走去。却听后面陶青烟轻声惊呼,“爷!……你去哪?” “拿酒。”清冽动人的嗓音淡淡传来。 君未寻一转身,就撞进一双深邃眼眸。 司北玄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淡淡的睨着她,居高临下。 墨黑的瞳,淡漠,深沉。 微愣,她不喜欢看他的眼睛,那里面似乎有某种魔力,看了,会让人失神。 “来者是客,怎敢劳烦四爷,”君未轻也站了起来,盯着司北玄,嘴里道,“木槿,你去。” 未等木槿应答,司北玄的声音再次响起,回答君未轻的话,眼睛却看着她,“来者是客,怎能一味劳烦主家招待,拿酒而已,我帮忙即可。” 君未轻一句话被司北玄同样以一句来者是客堵了回去,也阻挡了苗敬和陶青烟想要尾随的脚步。 陶青烟眸光微晃,手中锦帕,皱了。 君未寻眼看哥哥眼睛沉了沉,不想场面僵持,忙道,“不就拿壶酒嘛,马上就回来了,木槿也一起来,哥哥你先带客人去偏厅候着。” 说完转身急急走开,这里的人,眼睛里一个个都装了刀子似的,能戳人心窝。 除了罗羽盈父女眼神疑惑之外,其他人就像是在看出墙的红杏,她招谁惹谁了啊? 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也不再看后面,熟门熟路的沿着路面直行。 可是即便如此,身后的脚步依然如影随形,她甚至能感觉到那股热源几乎紧贴身后,一股清冷梅香若有似无的划过鼻尖,让她呼吸差点乱了节拍。 疾走慢走停步,那股窒人的气息始终都在,君未寻认命转身,“四爷,拿酒而已,君府院子小,迷不了路,您不用跟得如此紧。” “我以为君公子迫不及待,只好客随主便。” 明明语调清冷,喷在她肌肤上的气息却是如此灼热。 君未寻尴尬的发现,因着自己蓦然停步转身,两人之间的距离贴得更近,衣摆亦然相互交叠。 而那双淡漠的眼睛,更加深沉,君未寻懊恼的后退两步。 去你的迫不及待,去你的客随主便,不让你来的时候你怎的不客随主便。 “既是客随主便,四爷刚才就不用跟来,一起到偏厅等着便是,君府虽小,也不需四爷屈尊降贵做下人的活。” “下人的活,你能做得,玄某又如何做不得?” “……” 君未寻一哽,不知怎的,面对这个男人,她好像特别容易失了冷静淡然,于是,一直处于下风。 微咬下唇瞪着司北玄,皓白的贝齿与粉色的唇描绘出迷人的娇态,君未寻不自知,而司北玄晃了神。 34.第34章 笑着杀人 静默蔓延,空气似乎有些沉闷,君未寻莫名觉得口干舌燥。 “木槿!过来跟上!” 转身低喝,掩饰着心底突然衍生的烦躁。 那人的眼神,为什么,一瞬间竟然会涌出那么多复杂的情绪,复杂到,她完全读不懂。 崩裂的喜悦,窦生的疑惑,隐忍的痛楚,急切的求证,以及暗藏的希翼。 是什么,让那个清冷淡漠的男人露出了真实。 司北玄仍然亦步亦趋的随行在后,对于两人中间多出来的一个木槿,视而不见。 只是在君未寻看不到的背后,那双眼睛深不见底的幽暗。 木槿夹在中间,浑身不自在,这是怎么了,小姐不对劲,那个玄四爷也不对劲。 跟他们平常的样子不太一样。 这一路她一直跟在旁边,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啊。 这是咋了? 三人心思各异,兜兜转转,终于来到后院的酒窖。 客厅,君未寻跟司北玄离开后,气氛一度凝滞。 君未轻将众人带至偏厅,以换衫为由回了房间。 刚进房,急促的咳嗽就从唇间急蹿而出,君未轻一手撑着桌子,以手掩唇,无奈怎样也抑制不了喉间的痛痒。 “主子,你这又是何苦……”木棉递上茶水,眉间尽是心疼。 今日主子压抑太久,这样对身体非常不好。 主子为小姐做了那么多,小姐却一无所知,木棉眼里闪过不满、苦涩,主子,为她如此,你图什么? 接过茶水润了润喉咙,咳声渐渐低了下来,君未轻才轻喘着开口,声音略哑,“木棉,你逾矩了。” 木棉眼睛一黯,她从来瞒不过主子,低下头,“对不起,主子。” “记住你的身份,你的职责是对主子尽忠,不管是我,还是寻儿。” “木棉知错。” 目光淡淡扫过木棉低垂的脸,木棉抿了唇,她知道,那目光依旧温润,可是温润里含了警告,她惹主子生气了。 这个风光霁月的男子,即便生气,即便发怒,也从不会露出骇人的阴冷。 可是木棉亲眼见过,就是这个男子,带着温柔至极的神情,挥袖收割一颗颗头颅。 在他身后,血流成河,而他看着怀中沉睡的女子,宠溺温柔的笑。 君未轻收回眸光,慢慢将视线投向窗外,眸中暗潮渐渐归于平淡。 一声叹息几不可闻。 寻儿…… 偏厅里,又是一番景象。 罗青松谨坐一旁,听着罗羽盈与陶青烟攀谈,姐姐长姐姐短,轻声笑语不断,之前那段硝烟弥漫的交锋似乎不曾存在。 铃兰站在陶青烟后面,微垂着脸,恭敬有加,垂下的眸子掩住了轻蔑嘲讽,苗敬悄悄移开眼睛,看着门外。 这种居高临下的倨傲,宫中还见得少了么? 只是主子闹了这一出来者是客,娘娘心中必然对那君家小姐起了戒心。 这种失控的行为,到底是有意为之,还是情不自禁? 情不自禁?主子那人,可能吗? 苗敬暗自苦笑,果然是君心难测,随行最为淡定的,大概只有龙一那个冰块了。 35.第35章 猎人猎物 进入酒窖,淡淡的酒香扑鼻而来。 司北玄凝神,似乎是在分辨各种酒的香味,眉头也随之蹙起。 点起火折子,就着光亮,整个格局映入眼帘。 君府酒窖不大,酒柜沿墙而放,不高,摆放的酒也不多。 简简单单的画面,带给人一种秀雅别致。 “倒是跟它的主人一样。”低沉的嗓音抚过君未寻耳畔,像清风刮过。 撇撇嘴角,不理说话的人,君未寻径自走到酒窖最里面。 这里是她专门存放百花醉的一列酒柜,大大小小也有十几坛,这是她近两年存下来的。 司北玄目光在周围大致掠过,就斜靠在一个酒柜前静静的看那个沉静的身影。 看她微闭双眼,嘴角笑纹淡淡,似是被酒香微微熏着了,脸上有一抹红晕。 在灯光的氤氲下,那抹灵动的身影多了些许抚媚,比酒更醉人。 ”小姐,拿哪一坛啊?”木槿看着柜子里大小不一的酒坛,拿不定主意。 “这些酒年份不一,给哥哥的自然要最醇最香的。”君未寻将柜子最里面的一个酒坛拿出来,小心的抱在怀里。 “至于招待客人的嘛……”君未寻斜眼看看司北玄,一点也不担心别人说她厚此薄彼,“随便拿一坛好了。” 司北玄双手抱臂,对君未寻的挑衅视而不见,转头研究起旁边酒坛上的花纹。 “……”木槿默默无语,小姐怎么吩咐她就怎么做吧,反正后面那个什么四爷好像也没意见。 随手拿起最边上的酒坛,就准备跟小姐出去。 “哎呀!木槿,这是除了我手上这坛之外,年份最久的了,换一坛,好东西要留给自己用知不知道。”君未寻提高音量。 她绝对不承认她是故意的,刚刚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她没有不爽,只是看那个说来帮忙的人两手空空不太顺眼而已。 “小姐!”木槿嘴角一垮,“小姐,你又说随便哪一坛……” 君未寻心虚的摸摸鼻子,“咳,就、就别的随便哪一坛。” 木槿放下手中的酒坛,幽怨的睨着君未寻,手试探着往别的酒坛摸去,只要小姐脸色一变,在她开口之前,木槿的手就又给缩了回来。 如此反复几次,木槿彻底哀怨了,“小姐,这几个酒坛子我都快摸遍了,您到底要哪一坛!” “咳,这不是还没找到差的嘛……啧,我这手艺真是,怎么质量就那么高呢?”君未寻顾左右而言他。 “……”木槿。 “君公子何不亲自筛选,也免得为难了这小僮。”司北玄研究着酒柜里形状各异的酒坛,不以为意的道。 “对呀,小姐你直接挑一坛给我好了。”木槿眼睛一亮,这样她就不用受这种折腾了。 “行,我挑就我挑。”君未寻下巴一抬,将手上的酒递给木槿,开始筛选出在她眼里最差的百花醉。 她没看到,司北玄在她答应挑酒的那一刻,指间蓦然一紧,以致手下轻触的酒坛竟然起了细小裂纹。 一直停留在酒坛上的视线慢慢上移,最终定格在她的身上。 那双眼睛,此刻沉如深海。 36.第36章 别这么玩 素白纤细的食指轻轻搭上酒坛,指尖在坛口绕了一圈,闭眼,轻嗅指尖沾染的酒味,嘴角的笑意不自觉的荡漾开来。 这整个过程,被人一丝不漏的全部刻进脑海。 品香辨酒玩得不亦乐乎的君未寻,没有看到几步开外,那个男人瞬间绷直的身子,以及那双眉眼中,无法压抑的汹涌狂潮。 终于挑好了让自己觉得比较不吃亏的酒,君未寻满意的点点头,顺手将坛子塞给司北玄,反正他自己说要来帮忙的。 “四爷,你别怪我小气,你们这些贵客,平日里品的不是仙酿就是琼浆,我这些自己酿着好玩的东西,拿来招待你们简直是贻笑大方。反正都是不入眼的,干脆,就拿最不入眼的好了。”君未寻笑眯眯的给自己的行为做出合理解释。 “你不过是气我而已。”意外的,司北玄嘴角勾出清浅笑意。 放在掌中的酒坛不大,司北玄一只手就能握紧,然而他还是用双手小心捧住。 就像那不是一坛酒,是他呵护珍藏的宝物。 君未寻脸颊微烫,迅速别开脸,“谁气你啊,莫名其妙。” “你嘴里说拿最差的酒招待我们,实际上这两坛相差无几。”不知道是不是酒窖空间过于狭小,那道清冷的嗓音竟然莫名带了一丝暖意,“就算你再不喜我们,凭着我们是你哥哥的客人你也不会怠慢,你怎会让人有机会笑话他,不是?” “你又知道我不会?”被一个初次见面没多久的人轻易看穿,君未寻感觉很不舒爽。 她刚才的确是故意那么说,实际上这两坛酒是同一时间酿制的,味道自然差不离。 她真的,跟他说的一样,气他而已。 司北玄抬眼,直直撞上女子故意挑衅的目光,“你不会让你在乎的人受伤。” 从来不会。 你只会,拼了命的守护。 君未寻一怔,对上那双清冷的眼睛。 明明淡漠,怎么会在淡漠中氤氲着那么深沉的颜色。 似乎有什么东西将她紧紧缠住一般,注视越久,越让人觉得喘不过气来。 “小姐!快点走啦,再不走估计菜都要凉了!”走在最后的木槿被堵了好一会,终于忍不住催促。 陡然从那双要将她溺毙的眼眸中回魂,君未寻羞恼不已。 简直是丢尽一张老脸。 说好的潇洒淡定呢,说好的风流不羁呢。 尼玛是不是她前半生作孽太多,老天给丢下这么一个货来,专门欺压打击她的?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天生宿敌? 在郾城这几年,她干过什么伤天害理天理不容的事情了? 不带这么玩的! “我跟先生也算是老朋友了,他三年前离开,原来是跟你们隐居在这里。”司北玄突然叹道,“我竟然从没听他提过,他家在郾城。” 君未寻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老朋友连这都不知道?” 木槿闻言也快人快语,君未寻想阻止她已经来不及,“我们也才住了三年不到。” 司北玄瞳孔一缩,三年……不到么? 37.第37章 他的挑衅 “妹妹正值芳华之龄,风姿卓绝,定然是城中众多公子趋之若鹜的对象。” “姐姐别笑话我,妹妹常年呆在闺阁,哪有机会识得什么公子啊。” “哦?这就是罗大人的不是了,都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再怎么勤勉公事,也不该耽误了妹妹的大事。” 自酒窖拿了酒回来的三人,尚未走近偏厅就听到里面言笑宴宴,但是细细一品又不是那么回事。 君未寻冲着司北玄狭促一笑,罗青松恭谨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夫人说的是,回去后我定当多加留意。” “爹爹,你不帮帮女儿,倒是帮着姐姐说话去了,”罗羽盈佯怒娇嗔,“爹爹可是一早说过,女儿的夫婿,让女儿自己选的。” “你这孩子……”罗青松尴尬不已。 “盈儿以后也要像姐姐一样,嫁个出色又疼人的夫君,爹爹不知,四爷对姐姐可好了。”罗羽盈语气里透着天真,让人明知她话里有他意,也没办法发作。 罗青松脸色微变,朝陶青烟飞快的看了一眼。 陶青烟脸上浅笑不减,仿佛罗羽盈真的只是个单纯懵懂的少女,“我跟四爷是自小长大的情谊,感情自然比一般夫妻深厚,这个妹妹可羡慕不来,不然……让罗大人也给你找出个青梅竹马来好了。” 里面你来我往,谁也不占谁便宜,门外君未寻瞅了司北玄一眼,揶揄道,“就是不知那罗小姐这样费尽心机,最后能否得偿所愿。” 司北玄淡淡看她一眼,“想知道的话,我可以给你机会。” “千万别,你这种机会我可不敢要,那不是把自己当成靶子任人宰割吗?”君未寻小白眼一翻,轻嗤着就要跨进厅中,正好看到君未轻飘逸的身影闪入眼帘。 “哥哥,你怎么没在里面?我正想着跟你一起看好戏呢。”那双灵动美目漾着满满的笑,显示主人对来人的亲近。 司北玄眼睛一眯,看向君未轻的眼光犀利冷然。 君未轻礼貌疏离的朝他一笑,继而转向君未寻的眼神瞬间变成淡淡的宠溺,“淘气!” 那一笑,让身后的木棉黯然,让身前的司北玄沉冷。 那个笑,牵涉其中的人才能体会。 那是来自君未轻的挑衅。 君未寻皱皱鼻子,“真的是好戏连连啊哥哥,里面两个大美人交锋无数回,谁也没胜过谁,可惜就是还有个主角不上道,现在也没给个反应,结局猜不着,不过我估计那太守千金讨不了好,哈哈。” 司北玄脸色已经逐渐多云转阴,君未轻闷咳一声,将君未寻拉进了偏厅。 几人到来,偏厅里的谈话暂时告一段落。 君未寻眼尾余光掠过司北玄,那人脸上仿佛永远带着一张面具,不管周围的人为他做出什么事情,他都能事不关己,将自己当成一个局外人。 真不知道这样的人,掩盖在表象下的是怎样一副性情,而能让他将假面具撕开的,又会是怎样惊天动地的事情。 莫名的,她就起了好奇。 因为这样一个人,若不天生无情,就是天生无心。 38.第38章 百花醉人(修) 厅中三人,可谓都是做戏的老手。 刚刚一翻暗涌刚歇,面上就能一派坦然,连眼中都是相谈甚欢的和谐。 这些高门大户,个个都善于伪装,兵不血刃,君未寻心里不以为然。 连本性都要遮掩装饰的生活,有什么可争。 “哥哥,咱们用膳吧。”本来还带着些许看好戏的心情,现在兴致全无了,君未寻开了手上的百花醉,给君未轻斟了一杯。 只是一个开酒的简单动作,却牵引了数人的心神。 酒香慢慢溢出,众人神色各异。 “好纯净的香味,这是什么酒?”罗羽盈率先脱口而出,惊奇的看着君未寻。 君未寻礼貌的笑笑,“这是百花醉。” “连酒香都能醉人。”陶青烟轻笑,优雅的执起酒杯,浅尝,陶青烟眼波流光婉转,“滋味甘醇绵长,齿颊生香,这么好的美酒,未寻真是好手艺。” 未寻?君未寻额角黑线,她们什么时候那么熟了? “夫人见笑了,不过是难登大雅之堂的俗物,比不得夫人品过的琼浆玉酿。” 罗羽盈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笑了起来,“百花醉,好美的名字,没想到君公子还有这等手艺,连姐姐都称赞有加,果真是才艺双绝。” “我哪称得上才艺双绝,夫人地位尊贵,所见所闻绝非等闲,一句称赞不过是抬举罢了。”君未寻皮笑肉不笑的回敬,一句称赞都能借题发挥,真是不消停。 “实话实说怎就成了抬举了?”陶青烟笑嗔,“先生这样世间少有绝顶出尘的人物,京城中多少人趋之若鹜想结识而不得,他的家人还能差了去?” “真的?没想到这小小郾城还有这样的大人物,我们可看走了眼了。” 罗羽盈先前已经知悉君未轻国师之尊,闻听陶青烟此言,顺势做出惊讶的姿态,正大光明的打量起君未轻。 她一眼倾心的是玄四,也不妨碍她欣赏别的男子。 国师历来神秘,而君未轻又是如此一个飘逸如仙的男子,说她心里没有半点被吸引不可能。 当然,她的重心主要放在玄四身上,自己的身份地位该匹配什么样的男子,她心中自有主意,何况,她看得明白,玄四身份比起国师只会高不会低。 一下成了话题人物的君未轻,悠然的晃着酒杯,对身上放肆的目光恍若未觉,或者说,本不在意。 一旁的君未寻却慢慢冷下了脸。 这两人之间战火怎么蔓延,甚至烧到她身上,她都可以不在意,但是想将她哥哥拉入战场当靶子,做梦! 心里越怒,君未寻脸上笑得越深,“要说绝顶出尘,人间少有,姐姐该说的是玄四爷才是,一般人可配不上姐姐这样的人间绝色。哥哥,我说的可对?” 低首望进君未寻的水瞳,那里面住着一只极为护食的小狐狸。 仿佛看到了那张牙舞爪的小模样,君未轻低声轻笑,笑中的温柔乱了旁人心神,“寻儿说的是,要说惊才绝艳地位尊崇,君某差了四爷何止一个差距。夫人的夸赞言过其实了。” 罗羽盈眼里的神采,让陶青烟嘴角的笑意浅了一些。 “啊!说来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四爷和夫人家门何方呢,哥哥,你也不告诉我,免得我做错事说错话,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那该如何是好。”君未寻不自觉的嘟起粉唇,眼睛却弯弯的看着陶青烟,小样,想设计我哥哥,让你偷鸡不成蚀把米! 毫不做作的娇态让君未轻深了眼眸。 司北玄恰在此时抬眼,墨瞳深黑,“你真想知道?” 39.第39章 不过施舍 “寻儿,不许胡闹。”君未轻无奈轻斥,“四爷乃京城达贵,身份极为尊贵,哪能逢人便说,再说四爷跟夫人乃是豁达之人,岂会计较我们言语之失。” 君未轻这话,明着斥责,暗里却已经隐晦的交代了玄四的身份。 能在京城那种一个馒头就能砸中一个京官的地方称为达贵,除了皇亲国戚,不作他想。 君未寻吐吐舌头,乖乖的歇了这个话题。 对面罗羽盈已经掩住了眼中的连连神采,至于玄四夫人陶青烟,君未寻勾唇,目的已经达到,不必再穷追猛打。 有些东西点到即止,更有效果。 这一席饭,吃得最辛苦的,估计只有从头到尾装鹌鹑的罗青松。 与皇上同席,此生都没想过,不敢想。 个中滋味,从他苦不堪言的神色可窥一二。 君未寻瞅着罗青松的便秘脸,心里暗乐,将她当贼审,报应来得特别快呀。 君未轻无语摇头,看向司北玄,若有所思,有什么东西,隐隐超出了他的计算。 而那一句话之后,司北玄就一直静静品酒,似乎对那杯中物爱不释手一般,杯盏不断。 这个男人,如今连他都不能一眼看透。 目光移向杯中透明的琥珀色酒液,君未轻眉眼映上零星暖意。 这是属于他的百花醉,为他而制的味道,旁人,就算喝了又如何? 不过是他的施舍。 吃饱喝足,已经是华灯初上。 “今日叨扰各位,天色已晚,罗某就先行告辞了。”放下筷子,罗青松就火烧屁股似的的起身告辞。 “四爷,姐姐,君公子,改日羽盈做东,还请赏光,让羽盈也好好招待一下大家。” 君未轻随意摆手示意,已经微醺,作为主人家,君未寻只好起身做个样子,将人送出门。 送完人绕过酒桌,行至司北玄身边的时候,司北玄刚好站了起来,却因身形不稳踉跄了一下,正正压在君未寻身上。 “……”君未寻嘴角一抽,尼玛,真重!醉了就好好坐着,站起来干什么,站就站了,干嘛选在她经过的时候摔下来,这不是坑她吗! “苗敬,还不快将爷扶好!”还没等她将人推开,陶青烟隐怒的声音已经响起。 苗敬急忙上前想将司北玄搀扶起来,木槿也上前想将人扯开。 她家小姐可是女子,这样被个男子搂着,成何体统! 身上的桎梏太紧,怎么也推不开,君未寻气闷的努力扭开头,试图躲开男子喷在颈间的灼热气息,躲开那带着微微酒香的,她越发熟悉的清冷梅香。 努力忍耐了一阵,直到一只手搭上她的腰,带着仿佛能灼伤她肌肤的热度,君未寻不淡定了。 “四爷,你你把手给我拿开!快站好,酒量不好就别喝那么多!” 这话一出,陶青烟脸色更黑,苗敬心中也暗惊,酒量不好?怎么可能!主子向来千杯不倒,一坛百花醉,后劲再大也醉不了司北玄! “快放手!我家小姐是女子,你这个无礼之徒!你这是轻薄!”木槿用尽力气都扳不开那只手,急的叫嚷,小姐现在简直就是被人整个搂在怀里! 陶青烟脸上青白交错,碍于礼数,又只能定在原地,手中的帕子差点被她绞碎。 “卡擦!”一声脆响,君未轻手中的酒杯裂成碎片。 也在此时,司北玄的手悄无声息的松了力道,苗敬总算将司北玄从君未寻身上扯了下来,顺便代主子受了木槿一记大白眼。 “四爷喝醉了,还是早些休息的好。”君未轻眼睛微眯,闪着不可见的冷意。 “是,我醉了,失礼。”迎着君未轻的目光,司北玄嘴角勾了勾。 四目相撞,电光火石,君未轻淡下了眉眼。 这是司北玄还他的,挑衅。 “醉了说话还那么清醒。”君未寻在君未轻身边一屁股坐下,郁闷不已,“一个人喝一坛百花醉,当我的酒是普通货色,明天有你受的!” 陶青烟走过去,搀起司北玄一只手臂,僵硬的笑道,“爷,这酒后劲大着呢,你喝了那么多,怎能不醉?先生,未寻,我先带爷下去休息,明日再给你们赔礼。” “咳咳……!”刚才动了真气,本就极难压抑的咳嗽终是蹿出了喉咙,君未轻急咳,君未寻的注意力一下全转移了过去。 “哥,怎的又咳嗽了,难道之前的病还没好?”焦急的察看君未轻的脸色,有些苍白,君未寻心疼的蹙起眉头,“我先送你回房休息,木棉,你去请大夫来。” 旁边杵着的几人,一下子就被君未寻抛到了脑后,直到离开也没想起来。 相携的人影已经走远,司北玄挥开了两边搀扶的手,径自离去。 半掩的眸子,晦涩难明。 40.第40章 胆大妄为 苗敬已经急追司北玄而去,偌大的偏厅里,陶青烟挺直的背影难掩寂寥落寞。 铃兰不安的轻唤,“主子……” “回房。”掩去眼中的难堪,抬起头,陶青烟努力将背挺得更直。 也恰是这幅表情,在铃兰眼中,显得主子更加脆弱,心里不忿骤起,“主子,那君未寻行事说话太过出格,这种难登大雅之堂的人,不成威胁,主子不必忧虑,我看爷肯定是一时被百花醉醺了眼,才会如此……” “放肆,谁给你的胆子编排爷的!” 铃兰见主子真的生气,忙垂头慌道,“主子,奴婢知错!” 陶青烟清扫铃兰一眼,缓下语气,“铃兰,你跟随我多年,说话怎的还这么不谨慎,在宫外也就罢了,要是在宫里,被人抓住了错处,随时能将你扒皮抽骨,到时就连我也救不了你。” 想起宫中见闻,铃兰打了个寒颤,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这几年,也是仗着主子的势,她才安然活到现在。 知道主子是见机教导自己,将自己当成自己人看待,铃兰感激的道,“多谢主子教导,铃兰谨记,只是,主子,爷似乎特别在意那百花醉,你说他会不会因此对君未寻……?” 百花醉?陶青烟唇角勾起微微的弧度,“百花醉,不过是一个名字而已,根本就是两种不同的滋味。爷从来都活的比谁都清醒,怎会被这种小把戏迷了心神。” 不过是一个名字,妄想以此吸引司北玄的注意,简直是笑话。 就是不知国师打的是什么主意,竟然在这里弄出“百花醉”,可惜了,那人的独门手艺,怎么可能是他人能仿制的。 “主子是说,这百花醉跟嫣妃……跟以前的味道不同?” “哼,本就是不同的人,又怎么会酿出一样的味道?”陶青烟轻嗤,百花醉,已经成为过去,跟那个人一样。“这事以后不必再提,免得爷听到了闹心。” “是。” 停下交谈的两人,未竟的话语心照不宣。 不说这百花醉滋味不同,就算一样又如何。 当初连那人都斗不过她,更何况如今区区一坛变了味的酒? 另一边的父女俩,回程的路上也不平静。 “盈儿,你今日实在太胆大妄为了,居然敢跟夫人称姐妹,以后若再这么不知轻重,就给我好好呆在闺中反省!”罗青松一路沉黑了脸,想起柔妃娘娘脸上的笑仍心有余悸。 “爹,盈儿哪里胆大妄为了,那个夫人不也叫我妹妹了,她自己愿意接受我的亲近。”罗羽盈不以为然,“再说了,爹爹当时也没有喝止我,不也是存了试探的心思?” 罗青松一噎,没错,他一直没有阻止女儿,的确是存了些许试探,要是女儿能得到皇家亲莱,于他而言如虎添翼,更何况女儿对那位的心思在他这个爹爹眼里一目了然,那可是真正的人中之龙,如果能攀上,就是罗家天大的福分。 怕就怕适得其反…… 41.第41章 天子传闻 “总之以后要谨慎再谨慎,你不知他们的身份,才敢这样肆意。来之前爹爹就告诫过你,哪怕说错一句话,都有可能掉脑袋。” “爹,那位四爷到底是什么身份,值得你这样忌讳?莫不是,真的是皇亲国戚?”想起席间君未轻隐晦的话语,罗羽盈心里又惊又喜。 “皇亲国戚?哼,皇亲国戚都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皇亲国戚都不敢在他面前放肆?除了九五之尊还有谁?罗羽盈浑身一震,不可置信。 “爹!你是说,他、他是……” 罗青松点点头,叹息道,“现下明白了?那是真正的天子,天子面前行事不慎,随时都可能掉脑袋,到时候我们罗家也就完了,你今日叫那位夫人姐姐,已经是逾倨,幸亏他们这次是微服私访,才没跟你没计较。” 天子! 罗羽盈浑身巨震,没想到,那个让她一见倾心的男子,居然就是西玄至尊的天子。 难怪,他身上有那样磅礴的气势,难怪,他拥有如画般精致的完美容颜。 西玄天子,文景皇帝司北玄,排行第四,玄四,原来如此。 “还有君府里那两位,先不说国师君未轻,就是他弟弟君未寻,你也要以礼相待,切不可耍小姐脾气随意冲撞,爹察觉,那位对君未寻的态度不太寻常,席间那位从头到尾只说过一句话,就是对君未寻说的,盈儿,爹爹的话你定要切记……” 罗青松还在一旁絮絮叨叨,全然不知他的女儿心神早已飘至天外。 司北玄的身份太过震撼,而这位九五至尊,竟然神秘出现在南方小城,还有幸让她得见,罗羽盈怔怔的望着前方。 尽管远离京城,有关文景帝的传闻却从来没有少过。 传闻他是西玄最冷静睿智的皇帝,在位仅三年,政绩出色,打理朝堂游刃有余。如今国泰民安,国库富足,西玄势力大增,隐隐有领头众国之势。 传闻他有着连女子都自愧不如的完美容貌,被称为西玄第一美男子。 传闻他天性凉薄狠厉无情,在皇储争斗中将太子拉下马,弑兄杀弟,斩草除根,视人命如草芥,最后直接问鼎皇座,连先皇都不敢置喙。 更传闻,他是世上最深情的帝王,十数年,专情于一个女子,即使身处死生境地,仍将那位女子保护得密不透风,毫发无伤。登上皇位之后,那位女子数年间后宫独宠,风头无两。 那么那个女子定是那位“夫人”无疑,难怪当初绿意的无心冲撞换来男子盛怒,以致吐血昏迷的下场。 可惜的是,再如何专情、盛宠,后宫也从来不乏美女佳丽,因为那人是皇帝! 谁又敢说,她完全没有机会! 罗羽盈只觉得心跳的厉害,几乎要破腔而出。 捂着胸口,剧烈的喘息,她看上的那个如水墨画中走出来的男子,竟然是这样一个强大的男人! 眼睛里迸发出的光彩越来越亮,爹爹的警告渐渐离她远去,在她心里,只剩下三个字。 司北玄! 42.第42章 何苦说破 夜凉如水,仍是那个地点,仍是那个时间。 不同的是,这次茶几上的不是棋盘,而是一壶热茶。 司北玄出现的时候,君未轻已经等了一阵,发丝染上薄薄的霜露,有些潮湿。 “你来了。”还是淡淡的招呼。 “国师,你似乎欠我一个解释。”坐下,执杯,司北玄轻道。 “解释?皇上需要吗?” “我们相识十余年,从未听闻国师有任何家人,如今却突然多出了个妹妹,一举一动皆有影可循,还有……百花醉,国师认为不该解释吗?”司北玄眉眼覆上凌霜,“还是国师认为我司北玄很好糊弄,随便一个理由就能打发?” 君未轻沉默,良久才苦笑道,“皇上,我的心思何曾瞒得过你?你又何苦非要逼我说破。” 司北玄抿紧了唇角,沉沉的看着君未轻,不语。 “你知道的,你知道我也爱她,不比任何人少,”这样的剖白,让君未轻温柔飘渺的声线逸出微微苦涩,“至于寻儿,不过是我有心调教出来的一个影子而已。” 在君未轻说爱的那一瞬,周围气温骤然降低。 司北玄握紧拳头,用尽全副心力才勉强压抑住心底喷涌而出的杀意。 原来,只是听到别人在自己面前说爱她,都能让他嫉妒得想杀人。 “影子?没想到向来无欲无求的人,竟然需要制造一个影子来移情,国师,这样的解释你不觉得可笑?” “若是可笑,皇上又怎么会动摇?”君未轻不答反问,云淡风轻,周遭骇人的杀意于他仿若未觉。 司北玄一顿,松开了紧握的拳,哑声道,“就算如此,又能说明什么?” “她只是君未寻。” 她只是君未寻,不是裴紫嫣。 司北玄眸色幽深,注视着君未轻,薄唇轻掀,“所以?” “即便是影子,那也是我的底线,所以,”君未轻丝毫不让,“别再拿她来试探我,否则,我能让你更加后悔。” 在他眼里,皇帝只是个名词,于他构不成任何威胁,所以,司北玄,别一再碰触我的底线。 司北玄眸光一闪,更加后悔? 他的确是试探君未轻,在客厅那一出醉酒,不过是为了激怒这个温润的男子。 人只有在发怒的时候,才更容易露出破绽。 果然,君未寻就是他的逆鳞,一个影子。 如此,甚好。 司北玄低笑,笑声凉薄。 “国师,你无需介怀。我要的人只有一个,只要我能如愿,那么你的君未寻自然也能安然无恙。” 反之,亦然。 “明日我便随你上京。” 得到想要的答案,司北玄不再继续纠缠,“那么,国师早点休息,别耽误了明日的行程。” 转身,司北玄的眼骤然冰冷。 一个影子,能连一些不为人知的小动作都相似得十成十,君未轻,你的心到底有多细? 能让你如此在意的人,她真的只是影子吗? 那个娇俏灵动的女子,身上似乎有着太多的谜团,还有一种他不愿意承认的熟悉,让他不自觉的想要靠近。 紫嫣,她真的,太像你了。 身后一声幽幽的叹息无声响起。 空旷的院落,夜色静谧,君未轻一个人在院子里坐了很久,直到热茶凉透,天际发白,才在木棉的催促下回了房。 43.第43章 朕不喜欢 一大早就被拎上马车,君未寻神情悻悻,不停打呵欠。 “哥哥,这么一大早的,要去哪儿啊?” “上京。”君未轻宠溺的摸摸她的头,“还困的话就继续睡吧,用膳的时候我叫你。” “上京?!”君未寻一个激灵,瞌睡全没了,“之前都没听你提过,干嘛突然就要上京?跟玄四爷有关?” 君未轻点点头,“哥哥在京城也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见哥哥不愿多说,君未寻便没再追问,有哥哥在,什么事情都不需要她去忧心就是。 至于哥哥为什么会在京城有事处理,重要吗?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来,上次在百花园被那帮子书生看了场笑话,我还没收利息呢。” “寻儿喜欢这里?” “只是呆惯了而已,有哥哥在的地方,寻儿才会喜欢。” 君未轻淡淡的笑,目光移向窗外。 这里,应该是再也回不来了吧。 君未寻微闭双眸,倚着君未轻的膝盖假寐。 哥哥眼里的忧思一闪而逝,她还是看到了。 既然哥哥不想她知道,以为她不知道,那么她便当不知道,继续做那个哥哥眼里单纯的小狐狸,有何不好。 相比这里的温情环绕,另一辆马车里气氛就较为僵直。 车厢里,司北玄微靠椅背,闭目养神。 一旁的陶青烟,这个时候才敢将近乎放肆的目光投注到那张完美的脸上。 淡漠的眉眼,浓密的睫,高挺的鼻梁,微薄的唇瓣。 舔舔唇,陶青烟打破沉默,“爷,我们这一趟出行,算上路程,已经离宫月余,太后一定想你了。她心里最记挂的就是你了。” 又是一阵沉默,陶青烟牵强的勾勾嘴角,继续道,“出来这么久,朝中一定堆积了好多政务,回去以后你大概又要忙得昏天暗地的。” 持续的沉默,陶青烟的语气越来越艰涩。 对面的男人像是睡着了,而她,一直在他面前唱着自己的独角戏。 陶青烟终于息了声响,带着极度的不甘和难堪。 男子的手静静的搭在膝盖上,修长而完美,同他的人一样。 在她说话期间,连手指都没有动一下。 抬眼看着那张让她痴迷的脸庞,陶青烟再次鼓起勇气伸出了手,试探的往男子接近,定神,深呼吸。 终于,搭在了他的手上。 肌肤相触,是记忆里的微凉。 紧拧的心泛起一丝喟叹,然而下一瞬,这种满足就戈然而止。 司北玄眉头微蹙,立刻挥开了她的手,“青烟,朕以为你知道。” 他不喜欢人碰他,她知道。 可是! 朕、朕、朕!现在车厢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一定要用一个朕字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吗,曾几何时,她唤他玄,那段时光甚至已经久远得让她以为是一场梦。 捏紧被挥开的手,陶青烟堆积的不满终于爆发。 “皇上,昨日你还在君府偏厅碰触了君未寻!” 如愿以偿的,司北玄睁开了眼睛,为了那个名字。 那双眼里射出的冷意,让她嫉妒又痛苦。 曾几何时,裴紫嫣不再是唯一的特例了? “朕不需要向你解释,青烟,注意你的身份。” “身份?皇上,你也还知道我的身份?我是你的妃子,你明媒正娶的妻!你却连开口跟我说话都不屑么?” “青烟,朕告诫过你,这一切是你自己求的。朕自问从未亏待过你,别太得寸进尺,否则容易得不偿失。” 44.第44章 离开郾城 没错,这一切是她自己求的,就连这个妃位,也是她自己要的。 他警告过她,这些虚名,她既然想要,他就给,看在自小的情谊上。 但是她从没求他宠她,为什么要给她希望,到最后让她慢慢发现,一切不过是妄想! 怎么能是妄想! 那么那些维护究竟算什么! 陶青烟挺直的背终于无力的软了下来,转头看向车外,保留自己最后一点高傲。 想她陶青烟,何曾如此难看过。 也只有这个男人,才让她变得不像自己。 她不愿意去想,司北玄对她真的再没有一点情意。 或许,这是他对她曾经不坚定的惩罚。 只有如此,她才能安慰自己,才能继续走下去。 郾城罗府,客厅的地面一片狼藉。 罗青松无奈的看着大发了一场脾气的女儿,叹道,“盈儿,算了吧。爹爹会为你相看一个好人家,务必配得上你。” 罗羽盈喘着气,失魂落魄的坐在椅子上,冷笑,“好人家,什么人家能好得过天下至尊?” 今日一大早,她特地盛装打扮了一番,去君府相邀过府做客,可是得到的居然是人家人去楼空的消息。 当时那种汹涌而来的愕然,到现在都还没消退。 明明一个天大的机遇已经到了手里,还没等她握紧手指,对方咻的一下就溜走了。 这让她怎么甘心! “如今人都已经走了,你还能如何?盈儿,你就听爹爹一回,爹爹不会让你委屈的。” 罗羽盈沉默须臾,突然笑起来,目光灼灼,“谁说我不能如何?爹爹,你莫不是忘记了,三个月后,是全国选秀的日子。” “盈儿,你是说你?!”罗青松只觉心惊肉跳。 “没错,爹爹,我要入宫!” 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 那人不是皇帝吗?那她就去他的皇宫。 他值得她冒这个险,不说她的动心,倘若在宫中一朝得势,那么罗家以后必然门楣光耀,贵不可言。 再说,有机会徜徉深海,谁还愿意屈身浅滩? 马车在路上已经行驶了好几天,期间只停下来用膳休整。 君未寻无语的揉着肩膀,在车上睡了几天,骨头都快散架了,真不知道这些人那么急着赶路做什么。 “哎哟喂,哥哥,我快不行了,这还要在车上睡多久才能到京城啊?” 君未轻伸手将君未寻脸颊两侧的乱发拨顺,才道,“前面不远就是下一个城镇了,今日就在那里住宿吧。” 这几日赶路的确很辛苦,就连他都有些吃不消,更何况寻儿。 君未寻听到可以就地住宿,差点没感激涕零,果然人还是要在地上才能过日子啊。 “哥哥,那个城镇叫什么名字啊?离咱们郾城十万八千里了吧?” 君未轻失笑,“安河镇,一会你可以随处逛逛,这里的手工品还不错。” 这是君未寻第一次离开郾城,君未轻的话勾起了她的兴趣。 这次不管那个白发男怎么冷脸,她都坚决不妥协。 吃喝睡在马车上也就算了,她尚且可以忍,超过三天不能洗澡,这绝逼没法忍! 45.第45章 吃剩打包 马车进入安河镇的时候,正值下午。 这个小镇很小,统共几条街几乎一目了然,一眼就能望到头。 不过街道两旁却摆满了临街的小摊子,正如君未轻所说,全是琳琅满目的手工品,有竹编、布艺、木制品等等,标志了这个小镇独有的风格。 苗敬打头,选了间看起来比较干净舒适的客栈,今天就在这里休顿。 许是刚下过一阵春雨,路面有些湿,下得马车,迎面扑来的气息异常好闻。 君未寻闭眼,狠吸了几口,这样的感觉让她颓了一路的心情骤然变好,眼底眉梢映上浅笑,如雨后茉莉干净清新。 司北玄的视线在那张脸上停驻了两秒,迅速转开,面无表情走入客栈。 君未寻耸耸肩膀,这几天这个四爷突然变得难以接近,阴阳怪气的,对周围的排斥感越发浓郁,尤其是她。 切,不就稍微耽误了他的行程,是人就得吃饭睡觉上茅房,她又没错。 这么孤僻,小心交不到朋友。 至于周遭凝滞的人群,这种场面,在四爷身边久了,也就司空见惯了,君未寻已经不觉得稀奇。 “哥哥,咱进去先好好大吃一顿,然后再好好将这几条街逛个遍!”挽起君未轻的手臂,君未寻小手一挥,“总之我请客,你买单!” “先前不是还嚷着吃饱了就要睡大觉?”君未轻好笑的看着面前气焰嚣张的小狐狸。 “我现在突然精神百倍,哥哥就陪我呗。” “倘若不陪呢?” “陪不陪?陪不陪?”君未寻问一次就将君未轻的胳膊用力晃一下,晃不晕你。 “好,陪。”君未轻无奈的宠溺,换来一串如铃的笑声。 两人亲昵的交谈不停传来,陶青烟微抬眼眸,余光掠过司北玄冷硬的下颌,冷笑,司北玄,是谁影响了你,居然轻易就泄漏了真实的情绪。 “爷,房间已经准备好了,是否先用膳?” “将饭菜送上来。”冷冷吩咐一声,司北玄抬脚上楼,走了两阶,又返回,在就近的桌子前坐下。 “……”苗敬有些摸不准主子的意思,不是说上楼吃饭,那不就是要单独在房间吃的意思?这又是怎么了? “传菜!”清冷的声调含着一丝隐忍的怒气,苗敬额头冒汗,爷的脾气来得太快,他不敢纠正主子,这是客栈不是宫里,传菜是小二的活计…… 再说,苗敬低头躬身,轻声道,“爷,还没点菜呢。” “噗哧!四爷果然是身份尊贵,不食人间烟火啊,哥哥,咱们先点菜,”君未寻在司北玄对面坐下,朝着小二就道,“把你们店里的招牌菜都上一道,另外什么特色小吃美味佳肴诸如此类都上一道,吃不完打包!” 掌柜的一听,这些菜加起来二十来道不止,大客啊,忙不迭让小二去交代厨房准备。 君未轻失笑,弹了下君未寻的额头,“寻儿,你知道那些菜有多少?平日可没见你这么浪费过。” “我这不是照顾四爷和夫人嘛,再说了,我现在才知道,咱哥有钱!”君未寻故意将腰间的黄玉腰带抖了抖,小模样特得瑟,接着话锋一转,“何况,咱跟随四爷上京,也算是四爷的客人,四爷不会吝啬那点饭钱吧?” 司北玄抬头,目光先掠过君未轻,才定在君未寻脸上,停了须臾,淡声道,“要我付钱,你得点我喜欢吃的。” 苗敬轻吁了口气,不着痕迹的扫了眼主子对面正贼笑的女子,爷的脾气似乎下去了。 而陶青烟静坐在司北玄一侧,脸上挂着完美的浅笑,似是对身边人气息的变化毫无所觉。 46.第46章 四爷幼稚 点他喜欢吃的? 出钱的最大,君未寻慷慨道,“那有什么问题,四爷随便点!” 司北玄懒懒的看向苗敬,苗敬会意,瞬间报了一堆菜名。 白扒广肚菊花里脊山珍刺五加清炸鹌鹑红烧赤贝…… 苗敬每说出一个菜名,掌柜的脸就黑一分。 钱谁不想赚,但是这桌客人摆明是来踢馆的! “不好意思各位爷,这些通、通、没、有!” 一个破小镇,能有自家招牌菜色的客栈也就他这一家,这些人报一堆他听都没听过的菜名是怎么回事? 君未寻看着掌柜的脸色,乐了,“四爷,这是小镇,你确定这里能吃到京城名菜?” “连这些菜都没有,开什么客栈?”司北玄闲闲道。 “……” 掌柜简直不能忍!这人简直白长了那么一张脸,都不说人话! 眼看掌柜即将爆发,他们有可能面临被扫地出门的危险。 君未寻当机立断,“掌柜,刚才报的菜通通不要,就把我之前点的上上来就行,我这同伴第一次出门不懂世道,包涵。包涵!” “……”掌柜的深吸一口气,脸黑如漆,转身就走,他不伺候了! 待掌柜的一走,君未寻趴在桌子上捶桌,良久才抬起头,两眼水汪汪,“哥,四爷跟你真是朋友?” 君未轻好整以暇的点点头,“嗯,我也有些怀疑。” “……”司北玄脸色沉沉,“苗敬,你不知道这里什么地方?” 苗敬无言,他以为爷想找回场子,所以报的全是爷喜欢的菜,这爷被人笑,也不是他的错啊。 陶青烟笑着替司北玄斟了一杯茶,“爷,这也不怪苗敬,他点的都是你喜欢的,只不过这里恰好没有而已。” “这么说是我的错?”司北玄不领情。 陶青烟一愣,她竟不知道司北玄也有胡搅蛮缠的时候。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君未寻帮打圆场,“四爷别气啊,你就当尝鲜,这里的招牌菜想来也是不错的,小的给你斟茶。” 下次落地吃饭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谁知道还要在马车上赶多久的路,这人现在就是大爷,得把他伺候好了。 提起茶壶君未寻颇为狗腿的凑近司北玄的茶杯,却见茶杯已满。 侍在一旁的铃兰俏声道,“君小姐,我家夫人刚给爷斟过茶。” “铃兰,不可无礼。”陶青烟轻斥。 “公子,人家有人伺候,用不着我们,你下车到现在也是一口茶水没喝呢。”木槿瞪了铃兰一眼,特地强调了公子两字。 君未寻一直是作男子打扮,而司北玄一行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在外从未揭破她女子的身份,大家有志一同,刚才铃兰那声称呼不无挑衅成分。 君未寻摸摸鼻子,尴尬的笑笑,“一激动就给忘了,呵呵呵……” 君未轻眼角扫过铃兰,指尖轻点桌面,“寻儿,哥哥的茶杯可还空着。” 闻言君未寻立马将茶壶掉了个头,给君未轻的茶杯满上,“哥哥喝茶。” 铃兰鼻腔不可闻的发出一声轻哼,不屑的转开脸,却正对上司北玄淡淡的视线,心里一寒,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半步,连呼吸都轻了半分。 司北玄垂下眼眸,拿过茶杯一饮而尽,碰的一声,重重放下。 看看那个空杯,再看看自己手上还未及放下的茶壶,君未寻讪讪,这么大声响,是要告诉她茶杯空了该上茶吗,这人真是……幼稚…… 将茶杯斟满,瞄瞄司北玄的脸色,阴转多云,开始放晴。 君未寻轻舒一口气,总算是安抚好了,想起刚才闹的笑话,顺势又给陶青烟添了茶水,“夫人,你也喝口茶润润喉,在车上闷了几天,忒不好受了。” 陶青烟笑着点头致意,执起茶杯轻嘬,半垂的眸看不清神色。 47.第47章 美人傲娇 等菜的时候,君未寻百无聊赖的东张西望,原本冷清的客栈大堂,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满了人,门外还有人探头探脑不断想往里挤。 不用细看也能发现,那些或羞或羡的眼神,全集中在自己这一桌上。 难怪掌柜的笑得见眉不见眼,连带对玄四爷的脸色也好了不少。 之前点的菜一道一道传了上来,虽然比不得大酒楼里的精致,味道也还不错。 总算安静的吃完了一餐饭,如果忽略周遭各种露骨的眼光不计的话。 “哥哥,走,咱逛街去,”君未寻胡乱抹了一把嘴巴,兴冲冲的拉起君未轻就走。 末了还不忘招呼一把同伴,“四爷,夫人,你们去不去?” 说到逛街,镇子虽然小了些,陶青烟还是有些期待的看向司北玄,这样的时光太少。 司北玄优雅的起身,上楼,“没兴趣。” “美人多傲娇呀。”君未寻无奈摇头。 美人!苗敬一个没憋住倒抽一口凉气。 刚走上楼梯的司北玄,脚步一顿,差点没把楼梯扶手给捏碎。 陶青烟脸上礼貌的笑挂的不太成功,“赶路有些累,我也不去了,君公子请便。” 不知道自己犯了某人大忌的君未寻,无谓的笑笑,牵起君未轻出了客栈。 外面已经是暮色蔼蔼,街道上行人却不见减少。 “再过一会,点上街灯就是夜市了。”君未轻为妹妹解惑,“这里的夜市别有一番景致。” “哥哥,你以前来过这里吗?怎的那么清楚。” 君未轻笑笑,轻描淡写,“呆过几日罢了。” 君未寻也不在意,没一会注意力就被街边的小商品吸引过去了。 其实对于逛街本身她并没有多大兴趣,只是新到了一个地方,多少有些猎奇。 一路停停走走,东西是一样没买。 此时客栈里,被戏称为美人的司北玄,沉着脸进了自己的上房。 苗敬心惊胆战的站在门口,看着主子定定站在桌子前面,胸腔起伏明显。 “啪!”一声脆响。 苗敬闭眼,再睁开,果然,地上已经躺了一只茶壶的残骸。 主子的脾气忍到现在才爆发,已经极其难得了。 司北玄抬手捂住眼睛,无力的苦笑低喃,“不过是个影子,只是个影子……” “爷……”苗敬眼里尽是担忧。 “你下去吧,吩咐下去,明日一早启程。” “是。”苗敬应答,停了会又试探着提议,“爷,小的先给您提水沐浴,您也好休息?” 司北玄点点头,待苗敬退下后,房间里才响起一声不欲为人知的叹息。 镇上的街道不多,临街的小摊子却是首尾相连,一路逛下来,也花了不少时间。 小摊子上已经挂上了防风的灯笼,一眼望去,犹如一条发光的长龙,特别漂亮。 君未寻在一个小摊子前停了下来,这里卖的是头饰品,有雕工精细的木簪子,有勾绣花纹的发带。 君未寻看中的是一条玉白发带,周边用银色绣线勾了边,只是普通的布料,胜在手工精致,很漂亮。 “哥哥气质温润如玉,君子端方,用这条发带很合衬。”拿起发带对着君未轻比了比,白衣公子,风姿卓越,配上这发带,更有种飘逸的谛仙之感。 君未轻不语,任由君未寻将他转来转去的折腾,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温柔。 小贩见这阵仗,马上舌灿莲花,将人跟物大大美化了一番。 发带这种东西多是女子送与心上人,虽然眼前是两位男子,奈何容颜出众,做出这种举动竟然丝毫不显怪异,反而美的似一幅画卷。 君未寻边笑边不停点头,就算小贩什么都不说,她也打算买下来了。 “哥哥,你喜不喜欢?” “喜欢。”君未轻看着笑颜如花的女子,轻道。 她永远不知道,当她仰头看他,那双水润双眸中,只映着他一人,有多美。 48.第48章 一条发带 君未寻欢喜不已,正要掏钱付账,一抬眼,竟然看到本该在客栈休息的司北玄及陶青烟,他们不是不来么? 尤其诡异的是,司北玄深沉如墨的眼夹带一丝猩红,紧紧盯着她手上的发带,仿佛她抢了他的心爱之物。 而陶青烟,双眼蒙上雾气,脸上挂着让人看不清的浅笑。 “真是好巧啊,哈哈!” 君未寻打着哈哈,快速扫了眼小摊子,最漂亮的就数她手上这一条。 心念电转,君未寻一把将发带藏到身后,一手赶紧掏钱,数都不数,一把塞到小贩手里。 银货两讫,这发带是她的了,呼呼! 将女子一番举动尽收眼底,瞧着她献宝般的将发带举到自己面前,君未轻失笑,笑里是他自己方能品的暖甜。 “四爷怎的也出来了?”小心的接过那条发带,放到衣襟里,离心脏最近的位置,君未轻转而笑睨司北玄。 那句“没兴趣”言犹在耳。 司北玄神色有些恍惚,怔怔的看着君未轻收藏发带的位置。 陶青烟看了他一眼,笑着道,“都是我不好,看外面夜色正好,就突地来了兴致想要四处走走。这不就央着爷带我出来了。” 苗敬在后敛眉不语。 爷沐浴完后,就显得有些焦躁,尤其是入夜之后更明显,好几次都要举步踏出房门。 最后一次甚至已经开门到了走廊,恰好遇到夫人,才有了这番结果。 其实,明着是夫人央爷出来,又何尝不是爷自己的意思。 君未寻疑惑的看着像根木头似的站在那儿的司北玄,这人魔症了? 为了一条发带?至于么! “四爷这是怎么了?要是喜欢发带,这里还有好多,总能挑到一条合心意的。”她送给哥哥那条就别想了。 司北玄的眼珠子在听到发带两个字的时候,动了动,转而盯着对面那张一开一合的嘴。 耳边飘过的是他想念了千百回的声线。 “阿玄,阿玄,这条发带漂亮吗?玄色发带很衬你的气质,看似沉冷,内里却包着能融化一切的火焰,就这条好不好?” “真的很好看呢,阿玄,你喜不喜欢?” …… “喜欢。”嘴唇蠕动,吐出一句无声的回答。 陶青烟僵了一下,掌心骤痛,半月形的指印深过掌纹。 “什么?”君未寻伸长耳朵也听不清楚,周围的喧哗掩盖了男人的声音,也反衬出男人眼中的悸恸,那么鲜明。 让她心里莫名一疼。 君未轻眼中冷色一闪而过,轻笑,“四爷若是喜欢,便让夫人替你挑一条。” “不喜欢。”前一刻还在恍惚的人,吐出的字句清明而冷硬,一如他此刻的神色,清冷中裹着寒霜。 陶青烟柔声道,“爷甚少绑发带,不绾发的时候都是披发。” “是君某多事了,这种发带自是配不上四爷的身份。” “真是可惜了,四爷一头白丝,用发带绑着比簪子玉冠之类的更好看。”君未寻惋惜的看着司北玄一头白发,真不知道这么年轻的人,怎么会成了个白头翁。 当初,他也拥有过一头如缎青丝吧,就跟哥哥一样…… 啧,她在想什么呢,这男人怎么样关她什么事,正想打断思绪,头上蓦然一重。 君未轻将一根木雕花簪插入她的发髻,左右端详了一遍,“很漂亮,这就算哥哥的回礼吧。” 摸着头上的簪子,君未寻笑道,“哥哥亲自选的,自然好。” 话音刚落,清冷梅香扑鼻,黑袍男子已经擦肩而过,只留一个背影,在街灯的氤氲下显得异常朦胧。 49.第49章 算计四爷 一行人就维持着一种有些怪异的气氛,将几条街道逛了个遍。 最后一条街道似乎特别热闹,人比前面的多得多,而且还不断有人涌进来朝着一个方向跑。 尽管司北玄身上散发的气息生人勿近,仍然不可避免的偶尔撞到人,遑论在他后面的陶青烟。 手臂、衣衫不时被碰到撞到,陶青烟闪躲得有些狼狈,咬唇看着前面颀长的身影,气闷不已。 “啊!”一声低呼,司北玄顿住了脚步回头,就看到陶青烟纤细娇弱的身体,被拥挤的人潮挤得踉踉跄跄,头发微微散乱在两颊,喘着气颇显狼狈。 眉头一皱,长臂一伸,就将女子拉进怀里,护住了周围的冲撞。 “回去?” 淡淡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陶青烟摇摇头,刚才之前她还在后悔出来这一趟,可是现在,她只想时间能停留得更久一点。 “去前面看看吧,这些人都往那里跑,说不定有什么热闹的可看。” 后面的君未寻和君未轻也跟上来了。 她没有被人群挤到,君未轻早早就将她护在了怀里。倒是后面的木槿木棉反而更加狼狈些。 “前面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怎么那么多人往那儿跑?”君未寻垫高脚往那方看去,奈何海拔有限,只看到人头攒动。 “过去看看?”明了君未寻的好奇心性,君未轻笑问。 君未寻点头,“四爷,夫人,一起吧?” 陶青烟仰头看司北玄的意思。 司北玄看了君未寻一眼,揽着陶青烟朝那个方向走去。 人群聚集的地方是一户人家门前,门庭有些败落,被人群围在正中的是三个人。 一个妙龄少女,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人,还有一个衣着华贵,挺着大肚子的男人,估摸四十多岁。 “兄台,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啊?”努力挤进人群,君未寻凑近旁边的男子问道。 “还能是什么事情,镇上的恶霸强抢民女呗,唉,可惜了这家闺女。”男子摇头叹息。 “强抢民女?”君未寻无语,就那个顶着罗汉肚的老丑男?“这不是老牛吃嫩草吗?就没人管管?” 男子闻言奇怪的回头,就看到一张俊美的容颜呈大号显现眼前,男子微怔,脸上闪过红晕,“咳,公子有所不知,这恶霸背景不小,在咱们这里没人敢得罪,连府正都不敢管,再说这户人家欠了他不少钱,现在要以人抵债呢。” 君未寻了然的点点头,这就是传说中的地头蛇嘛。 “公子,你是从别的地方来的吧?看看热闹就好,这种事情可千万别往前掺合,没得惹上一身腥。”男子好心的劝道。 君未寻谢过男子,引颈朝里探,因着身高,视野有限。 前面的人群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里面不断传来怒斥、调笑声。 君未寻心里被挠得痒痒的,左冲右冲硬是不能存进分毫,值得可怜兮兮的回头看自家哥哥。 君未轻好笑的看着那张垮下来的小脸,玩笑道,“要不哥哥抱你?” “……”君未寻龇牙,才不要!她怎么说也十八岁了,被哥哥像抱小孩一样,面子何存! 眼睛不小心溜过人群外独善其身的某人,顿时计上心来。 司北玄一眼就瞄到了君未寻嘴角的贼笑,背脊一寒,心生不妙。 “哇!这里有个绝色美人啊!闭月羞花倾国倾城,美过西施赛过貂蝉BALABALA……” 轰!人群回头率百分之百,人群松动,君未寻拉着君未轻趁势挤了进去,到达最佳位置,心虚的回头瞅了一眼,寒毛直竖! 司北玄的脸黑如锅底,牙齿被咬的咔咔直响,君未寻!君、未、寻! 苗敬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他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君未寻的胆大包天,竟然敢一而再的拂主子的逆鳞! 美过西施赛过貂蝉,天!苗敬捂脸呻吟。 陶青烟的脸也是一阵青一阵白,身边的男人有多介意被人称为美人,没人比她更清楚,因为这两个字成为司北玄手下亡魂的人不计其数。 她也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君未寻口中的绝色美人是自己,那些投注在司北玄身上的视线就是最好的证明。 在他身边,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胜过他的光芒。 最让她介意的,是她感觉到了司北玄身上的怒火,却没有夹带一丝杀气。他就算怒极,也从未想过伤害那个只认识几天的女子! 50.第50章 袖手旁观 君未寻用手拍拍胸脯,安慰了一下急蹿的小心脏,刚才玄四爷的眼神,简直不要太销魂。 君未轻深感无奈,“你想进来,哥哥帮你便是,何必老是去招惹四爷,他这次可真要被你气着了。” “哈哈,物尽其用吗,人长一张脸,不就是给人看的嘛。”君未寻毫无悔意,就着最靠前的距离,打量起正中三人。 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一脸敦厚,脸上是生活压力带来的沧桑,此时正一手将妙龄女子护在身后,惊惧的看着罗汉肚。 妙龄女子年约二八,生得明眸皓齿,身姿婀娜,因为惊怒双颊带着薄红,透出少女独有的朝气与娇态,煞是勾人,难怪罗汉肚一双三角眼差点没黏在她身上。 至于罗汉肚,看惯美人的君未寻简直不忍直视,没想到世上还有人能长得这么猥琐,果然是人有千百相。 整一个球形就不说了,塌鼻也不说了,那一口黄龅牙才是重中之重! 君未寻皱巴了一张脸,弥勒佛都比他英俊。 刚才一声吼,想来这几人是听到了,但是被人群层层叠层层,没能亲眼目睹绝色美人,所以没有围观群众那么激动。 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朝着罗汉肚隐忍求情,“黄爷,欠你的银子我一定会还,看在我们曾经也有些交情的份上,你就放过若兰吧!她才十六岁,你以前不也是将她当成自家孩子看待的吗?” 被称作黄爷的罗汉肚喀一声吐了泡口水,满是横肉的脸堆出一坨笑容,“周贤弟,不是我不讲情面,在商言商,你家都已经败了,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拿什么还我银子?那可是上千两白银!你也说了我一直将若兰当‘自己家’的看待,她嫁过来我还能亏了她去?” “你做梦,我死也不会嫁给你!”若兰眼眶泛红,怒瞪黄爷,抓住爹爹的手不停发颤。 “这可由不得你。”黄爷桀桀怪笑,全身的肉随着他的笑起伏,“当初你爹爹来我这借银子,有白纸黑字为据,这两年利滚利,就是将你们两个人都卖了也值当不了那么多钱,你不嫁,就只能看着你爹爹将牢底坐穿。” “黄爷,你一定要将我们父女逼上绝路吗?!”中年男子老泪纵横,痛苦的看着黄爷。 “呸,什么绝路不绝路的,我对你们的耐性够多了,今天,要么若兰随我回府,要么你随官爷回府!”黄爷不耐的一挥手,身后几个仆役打扮的男子就准备上前捉住若兰。 周围的人再次被这里的哭喊吸引了过来,发出嗡嗡的议论声。 “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在哪都有这种强取豪夺,呵。”君未寻轻声冷嘲,扯了扯君未轻的衣袖,“哥哥,走吧。” 君未轻眼角轻挑,微讶,“我还以为你又会看不惯。” “当然看不惯,可是强龙不压地头蛇,非要一腔热血强出头,就是惹祸上身,为了他人弄到自己自身难保,寻儿可没有那么无私,更不愿因此牵累哥哥。” 她若要管,哥哥必不会袖手旁观,一个连府正都不敢得罪的恶霸,凭什么让她哥哥去对抗,不过是两个陌生人。 何况,她们一行在这里只是过客,那父女两人却是在这里叶落生根的,就算能帮他们解决了一时,也保不了他们一世。 世上不平事,多如尘埃,而她也不过是一介凡人罢了。 51.第51章 安河一霸 被围观的大美人司北玄阴沉着脸,携着陶青烟也走到了君未寻后方,只是他的周围比别的地方更拥挤。 “爷,这黄爷简直是目无法纪,太过分了!咱…就不能帮帮那对父女,惩戒一下那个恶霸?”陶青烟蹙起眉头,央着司北玄道。 “如何帮?替他们还钱,还是杀了那个黄爷?”司北玄淡淡道。 陶青烟诧异的张大了眼睛。 饶是知道这人的性格,仍是不免难堪心寒,以前遇到这类事情,只要她开口,他从来不会拒绝她。 他曾经不正是喜欢她这样的性子? “难道要看着那个少女跳入火坑?那黄爷的年纪比她父亲还大!”陶青烟难抑不忿,既然遇见了,帮忙于他不过是举手之劳,何况这还是他的子民?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又有白纸黑字为据,就算你帮了他们这一次,那黄爷就不会再打那女子主意?”司北玄眼里划过淡淡的讥诮,“还是说在你视线之外,你就心安理得?” “……”陶青烟双唇阖动,发不出声音,他竟是这样看她的么? 君未寻有些意外,没想到这男人当真是一副铁石心肠,或者说理智得可怕更贴切。 听到“美人”谈论,旁边有好事者忍不住插嘴,“这黄爷是我们镇上第一霸,家财丰厚背景又硬,以前跟周家也有些来往,没想到周家一败落,就把主意打到人家女儿身上了,这周家女儿要是抬进门,可都是第十七房妾室了。” “第十七房?”君未寻乍舌,狐疑的看着人群中那只肉球,“那么多妻妾,他行吗?” 周围顿时呈真空静默,陶青烟连伤心都忘记了,脸上一片煞红,司北玄嘴角抽搐,木槿木棉嘴巴大张。 君未轻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口无遮拦!” “那不是脱口而出嘛,”君未寻摸摸鼻子,两眼望天。 “咳,公子,真的帮不了他们吗?”想到十七房,木槿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除非能一劳永逸,否则还不如不帮,前提是不怕惹祸上身的话。” 这句话,同时在司北玄和君未轻眼里荡起一波激流。 “四爷,夫人,我们先回去了,逛了太久有些累。”不想再看下去,拉过君未轻的手,君未寻朝身后两人示意,让让路。 “放开我,我就是死也不会嫁给你!” 人群发出惊呼,君未寻回头,就看到少女一头撞在了门框上,鲜血顺着额头流下来。 “若兰!若兰!”周父奋力推开阻拦自己的仆役,扑上去搂住半昏迷的女儿,朝着黄爷戾声赤目,“黄金钱!你这个畜牲!要是我女儿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拼命!” 少女的刚烈和惨状引起了旁观者的唏嘘,一直冷漠围观的人群里终于有人发出了不满的声音,有一人开头,渐渐附和声四起。 黄爷看这阵仗,怕激起民愤,也担心周若兰真的死了,自己反而得不偿失。谁知道那小丫头片子性子恁烈。 挥退仆役,小眼珠子转了两转,黄爷笑道,“若兰,你这是干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寻死觅活的,你看黄爷我也不是狠心的人,你当真不愿意替父抵债,我不会强迫你,你们还钱就行。” 周父紧咬牙关,既羞且愧,要是能还得起钱,女儿又怎会被逼到这幅田地。 “黄金钱,你明知我们现下还不起,说那些好听话有何用,都怪我瞎了眼睛,没看清楚你的狼子野心,否则我就是倾家荡产也不会问你借半钱银子!” 52.第52章 运气之赌(1) “哈哈哈,周老弟,话不能这么说,难道你问我借钱的时候不知道我是做高利贷的?这利滚利到最后你还不起,也不能怪到我身上,是吧?又不是我害得你生意失败,只能说是时运不济。” 黄爷双手负背,慢慢踱近周氏父女,小眼睛里精光闪闪,“要不这样吧,我生平除了赚钱,还爱好跟人赌运气。既然你们心有不平,我就给你们个机会,咱赌一把,要是你们赢了,我跟你周家的债务一笔勾销,要是你们输了,那若兰就乖乖跟我回家,一切均看天意,如何?” 此言一出,人群哗然。 周氏父女半信半疑,不知道这黄爷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但是不管怎么样,他们如今也是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陪黄爷周旋。 “公子,你说这黄爷想干什么?”木槿凑近君未寻,压低声音问道。 君未寻挑眉,这黄爷还真是个趣人,弄得她暂时又不想走了,眼波流转,将木槿的问题转而丢给君未轻,“哥哥,你说他想干什么?” 君未轻笑,“总归不是好事,想知道,看下去便知。” 只见那黄爷从身边仆役手里拿过一只布袋,抖了抖,空的。 “既是赌运气,输赢各占半数,就看老天爷偏帮谁了。”黄爷桀桀一笑,又随手从地上捡起两颗石子,一黑一白。 “这里两颗石子,一黑一白,我将它们放入空袋子里,你们伸手进去摸,倘若摸出黑子,那么就是我赢,若兰跟我回府做我小妾,债务一笔勾销;倘若摸出白子,就是你们赢,不但我们之间的债务一笔勾销,从此以后我都不会再来打扰你们。但是,如果若兰既不愿意嫁我,又不愿意赌这一场,那么周老弟,只能委屈你下半辈子蹲大狱了。” 君未寻双手抱臂,指尖轻点,眼底的笑似有若无,原来如此。 “木槿,你过来。”唤过木槿,君未寻在她耳边耳语一番,木槿频频点头,脸上尽是喜色。 待君未寻交代完毕,须臾功夫,木槿已经淹没在人海。 “寻儿,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不仅君未轻好奇,一旁司北玄跟陶青烟也同时看向君未寻。 君未寻神秘一笑,“想知道吗?哥哥看下去便知。” 君未轻失笑,“鬼精灵。” 司北玄深深望了一眼那个巧笑倩兮的女子,将目光投向了前方。 人群前方,黄爷将石子展示给众人之后,就装进了手上的空袋,转交给仆役,三角眼看向周氏父女,“你们是赌还是不赌呢?” 周若兰在周父的搀扶下撑着站了起来,半面脸全是血污,看起来甚是骇人,然而她眼中的不屈,却使这种画面硬生生有一种残忍的美,黄爷看得眼睛发光。 她静静的看着黄爷,她看得出来他眼里极力掩盖的不怀好意,但是输赢各半的游戏,她宁愿一搏。 “我赌!”声音虚弱而坚定。 “若兰……”周父欲言又止,这种情况,他又能如何,而今唯有希望老天开眼。 53.第53章 运气之赌(2)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不太和谐的喊声,“既是赌约,不若立字为据,白纸黑字写清楚,黄爷生性豪爽金口玉牙,说过的话自然不会反悔,但是难保别人对黄爷诟病,影响黄爷名声。” 一声应百声和,人群里顿时爆发无数要求立字据的声音。 黄爷面色沉了沉,眼睛往人群溜了一圈,直到人声渐小,才假笑道,“既然大家都认为需要立字据,无妨,那就立吧,黄爷我做事向来不拘这种小节。” 嘴上如此说,黄爷心里暗恨,带头说话那人明着是在赞他,给他扣大帽,暗里却是怕他出尔反尔!罢了,他对自己的把戏有信心,多道字据而已,能掩住悠悠众口也不错。 “黄爷果真豪爽,这么大的赌约,都立字为据了,不如将府正也请来做个公正,岂不是更加锦上添花!”待得双方立过字据,人群里又有人出主意了。 又是那道声音!黄爷阴狠了一双眼睛,向仆役打了个眼色,不把这颗老鼠屎找出来,就算坏不了他的大事,也堵了他的心,他恁的不爽! “不知是哪位兄弟对黄某这么赞赏,不如出来一见,好让黄某结交一番。”黄爷小眼睛再次溜向人群,阴恻恻道。 率先出声的人息了声息,旁边的人被带动起情绪,你一言我一语,句句倾向请出府正,仆役又回报找不到那个带头的人,这一样样的不顺,气得黄爷心火直冒又不好发作。 再怎么霸道,他也没傻到众目睽睽漠视民意,这于他黄家没有半分好处,只能打着哈哈带过,“府正掌管一镇事务,哪有闲暇来管我这等小事,黄某没有那个面子啊,如今已经立下字据,又有各位乡亲作证,大家伙还怕黄某言而无信不成?” 请府正过来,万一有什么闪失,想要反悔就再也不成了,虽然对自己的把戏有信心,但是有句俗话,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被人牵着鼻子走。 想到那个最先提议的王八羔子,黄爷又是一阵心火急窜。 君未寻在听到黄爷拒绝邀请府正的时候微蹙眉头,府正若是请不来,事情效果便会大打折扣。 “黄爷,听说你急找本官前来,可是有要事?”一道声音恰在此时传了过来。 “府正?!”黄爷心里咯噔一声,僵硬的扭转短脖子,果见府正疾步而来,脸上是一派茫然。 他什么时候请人过来了?谁给办的这事? 再不明白自己是给人算计了,就白长了这颗天天计算利息过活的脑袋了! 黄爷使劲闭了下眼睛,面上挤出一坨笑意,迎向府正。 周氏父女眼里闪过亮光,有了字据,再有府正做公正,倘若赢了,黄金钱就不敢反悔,虽然府正不敢得罪他,同样的他也不敢视府正为无物,可以说安河镇里,黄爷跟府正是各顶半边天。 人群外,君未寻讶异的看着不请自来的府正,不,不应该说是不请自来,而是有别的人请了他来。 那人是谁呢?跟她所谋居然不谋而合。 哥哥?司北玄?都不可能,他们不是那种好管闲事的性格,正琢磨间,身边蓦然探出个脑袋瓜子,笑嘻嘻的道,“公子,我做得不错吧?” 54.第54章 运气之赌(3) “干的不错。”拍了下木槿的脑袋,君未寻笑赞。 “这样就能救那对父女了吗?” “既有贵人相助,想来应该可以成事。” 君未轻看了眼木槿,想起前因,瞬间了然,“这主意的确不错。” 陶青烟也笑道,“刚就听出是木槿的声音,看现下的情形,未寻该是胜算在握了吧。爷你说呢?” 司北玄眼眸微闪,异彩一闪而过,“先是挑起民众情绪,压制黄爷立下字据,再请府正过场公正,倘若成事,则周氏父女往后可安枕无忧。的确是一劳永逸。” 瞬间就能想出对策,一环扣一环,且自己完全不必出面,避免了引火上身的风险,岂是机智二字能概括。 “过奖过奖,这府正可不是我请来的,事情成不成还要看府正的脸够不够大。”君未寻冲着君未轻讨好的笑,“哥哥,一会还需要你帮个小忙。” 君未轻挑眉,君未寻踮起脚尖,素手贴唇,埋头在他耳畔,又是一番耳语。 馨香的气息拂过耳垂温热,钻入鼻中淡雅,君未轻喉头一紧,忙收敛心神,才勉强听清那串压得极低的话语。 而司北玄,早在君未寻将头埋在君未轻肩颈的时候,右手已经紧握成拳。 几人暗里交谈的时间,府正已经弄清楚了事情来龙去脉,面上笑道,“黄爷又岂会是那种反复无常的小人,不过既是民众要求,那本官就做了这个公正,也算应了民意,黄爷以为如何?” 黄爷暗骂一声老东西,嘴上又不得不应酬,“黄某求之不得,哈哈。” 两人一番虚与尾蛇,在大伙都等得不耐烦的时候,总算回归正题。 “这个赌约只有一次机会,周老弟,你跟若兰谁来摸石?”黄爷笑吟吟的问。 周氏父女对视一眼,周若兰咬牙,“既是决定我的命运,我自己来!” 她不愿意将自己的命运交到他人手上,就算是输,也要由自己亲手输出去。 黄爷一只手摸着圆滚滚的肚子,看周若兰的眼光露骨赤果,仿佛那已经是他囊中之物,“若兰,我就是最喜欢你这样的性子,哈哈哈,好,你来摸!” 一个摸字在舌头打了个卷,硬是被黄爷说得带三分挑逗气氛猥亵,周父在一旁生生气白了脸。 周若兰不为所动,眼神清冷,带着对黄爷的嫌恶,走到拿着布袋的仆役面前,深呼吸,闭眼,伸出右手,不再迟疑。 纤瘦的手握成拳,慢慢从袋子里抽出来。 在场的人心跳呼吸都被周若兰的动作牵引,屏气凝神,等待那只手掌打开,等待决定少女命运的裁决。 “哥哥,就是现在!”君未寻压低的声调忽地响起。 接着在场的人只听一声惊呼从周若兰口中脱口而出,然后就见她莫名其妙的将右手扬起,待手再垂下来的时候,掌心已经空空如也。 几乎所有的人都傻了眼,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情况?石头呢? 现在可是晚上,在满是碎石的街道上找一颗石头,是谁在说笑? 周若兰同样傻愣在了原地,不敢相信那块决定她命运的石头,就这样飞了。 55.第55章 运气之赌(4) 相较于这些人,脸色最难看的要数黄爷,“若兰,你这是想反悔吗?若是输不起就直说,我也不做那小人,咱们直接衙门见!” “我……”周若兰哑口无言,如今大概人人都以为她是怕输所以耍了赖。 饶是心智坚定,到底不过十五六的年纪,周若兰心慌的看向周父,她真的不是故意扔掉石头的。 周父走上前,握住女儿的手轻轻拍了拍,“没事,若兰,爹爹不怕坐牢。” 一方气怒,一方气苦,场面僵持,人群鸦雀无声,周若兰眼眶迅速红了起来。 府正见此,遂出来打圆场,“或许小姑娘是不小心的,黄爷,要不,重新摸一次如何?” 黄爷心绪转的也快,事情对他并没有损失,总归这周若兰就是只煮熟的鸭子,飞不了,就算她再扔几次石头又如何,冷笑一声,黄爷也顺水推舟卖个人情给府正,免得场面太过难看。 正要开口应答,人群中突然又冒出一个声音,沉静柔和,带着淡淡的笑意,“其实不必,黄爷之前在袋子里装的是两颗石头,一白一黑,这姑娘手上的石头没了,袋子里不是还有一颗吗,看看袋子里的石头是什么颜色,不就知道这姑娘是输是赢了?” “对呀!这样就不需再重新摸石,想耍赖也没用。” “可不是,说好的机会只有一次,输赢全凭天意,这要是重复摸石,那天意可就不准了。” 周围附和声四起,君未寻笑着将身形隐在了人群之后,避过了黄爷阴冷如毒蛇的眼睛。 府正抚掌大笑,“本官倒是想差了,不错,黄爷,此事易解决的很,只需打开袋子便能知道结果,小姑娘意下如何?” “我同意。”周若兰高声回答,如此,也能免了对她耍赖反悔的质疑,这一次,她愿意将结果交给天意。 黄爷脸色数变,这一着让他犹如哑巴吃黄连,他没想到,周若兰这小丫头片子居然能让吃瘪! 民意难平,又有府正侯坐一旁,黄爷脸上再无笑意,挥手让仆役将袋子交到府正手里。 众目睽睽之下,府正亲手将布袋打开,拿出里面剩余的一颗石头,赫然是黑色! “赢了!”人群发出欢呼,周氏父女呆愣良久才喜极而泣。 摸出白子,周家跟黄爷之间的债务一笔勾销,从此黄爷再不来打扰周氏父女。 白纸黑字双方加盖了手印,府正将字据一式两份分别交给周父跟黄爷。 人群在一片“天意如此”的欢呼声中,逐渐散去,府正完成了任务,又得了个好名声,也笑眯眯的离开。 黄爷阴沉着脸站在那里,一双毒眼不停在人群里搜寻,他要看看到底是谁一而再再而三的跟他做对坏他好事,定要他不得好死! 人群渐散,被遮挡的事业逐渐开阔,黄爷一眼就看到了他们这一群人。 三角眼瞬间睁大,定格在司北玄的身上,黄爷发了痴,前一刻的狠毒瞬间消弭。 世上就是有那么一种人,不管站在什么地方,总能让人第一眼就看见,第一眼就着迷,在他的身边,没有其他的风景。 如司北玄。 56.第56章 美人有毒 一头白发,一身玄袍,站在那里,一身风华绝代。 明明是个男子,黄爷的眼睛愣是移不开,就连男子身边那个弱柳扶风高贵如兰的美貌女子都没能入了他的眼。 “美人……”惊艳的轻喃随风飘散,在嘈杂的街道上几不可闻。 接着骤变突生,一声凄厉的哀嚎响彻夜空。 众人吃惊,回头一看,膛目结舌。 只见黄爷捂着下身满地打滚,所过之处尽是血印,一张肉挤肉的脸已经痛到扭曲,而他捂着的地方,鲜血早已将袍子浸湿透。 看到的人都觉得痛。 “啧啧,废了。”君未寻边摇头边咧嘴,“不知是哪位英雄豪杰,真想结识一番。” 司北玄冷哼一声,举步离去。 君未轻低头,将嘴凑到君未寻耳边,“寻儿,以后别再叫四爷美人了,这个黄爷的下场还算轻的。” 灼热的气息还在肌肤上未散,君未寻就萧瑟着打了个寒颤,四爷? 那她之前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他是绝色美人…… 不止一次…… 君未寻捂脸,不敢想自己的下场。 地上痛到昏迷的黄爷已经被仆役架着离去,众人说说笑笑往回走,一个娇脆的声音止住了君未寻的脚步,“这位公子……” 君未寻回头,看着周若兰,疑惑的指指自己,“姑娘是在叫我?” 周若兰轻咬下唇,先看了看四周,黄爷走后便没什么人再注意这边,这才走近两步,快速一拜,低声道,“若兰谢谢公子援手,大恩难以言谢,日后若有需要到的地方,若兰定必竭尽所能!” 君未寻嘴角勾起浅笑,饶有趣味的打量起眼前的女子,自己身边面相长得比自己好的就有三位,这姑娘却眼清目明,只对着她说话。 “你怎知是我援手?姑娘认错人了吧?” 周若兰轻轻摇头,坚定道,“我认得公子的声音,还有刚才黄爷……” 周若兰拉开右手衣袖,手腕上一抹青黑赫然在目,“若不是公子,我后半生定然是生不如死。公子放心,若兰会誓死保守秘密,望公子一生安好。” 君未寻轻笑起来,“听闻你家以前是经商的?” “是,我府上周家三代经商,如今门庭败落,才落得如斯田地。” “你懂经商?” “谈不上懂,只是有兴趣。” “现今我赠你五百两,一年后你若能挣得五万两,再来向我言谢。” 将钱袋抛给周若兰,君未寻潇洒转身。 “公子,可否告知名姓?” 余音犹在,人已无踪。 临近的街道上,木槿实在掩饰不了自己的鄙夷,“公子,其实我们不是那么有钱,五百两真的真的非常不少!你连名字都不留,以后人家怎么找你还钱!” “哈哈,”君未寻摸摸鼻子,“那个,我就偶尔装那么一回格调。” “寻儿,你装格调,拿的是哥哥的钱袋。”君未轻云淡风轻的补刀。 “……哥哥,咱身上戴的不是御赐百万两的配饰吗?” “你也说了是‘御赐’,所以当不了钱。” “那咱还有多少银子?” “全在那钱袋里了。” “……” “公子,你去哪啊?” “我去把钱袋要回来!” ……倒一片。 57.第57章 因为是你 接受了群体鄙视之后,君未寻没精打采,扒着自己的钱袋数里面为数不多的几个铜板。 木槿发了一次威,精神倍儿好,于是君未寻又遭殃了。 “公子,那个赌约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帮的那周小姐啊?” “什么赌约,就是个唬人的小把戏,我三岁就会玩了。”君未寻有气无力的摆摆手,继续数第二遍铜板。 “寻儿?我怎么不记得你三岁玩过这类游戏?”君未轻调侃中隐藏的僵硬,无人察觉。 君未寻歪着脑袋想了想,末了一拍后脑勺,讪笑,“我也不记得了,随口就说出来了,哈哈。” 司北玄眼中利芒一闪,隐匿不见,只是看向君未寻的眼神深了两分。 “那寻儿也给哥哥说说,怎么破的那小把戏?”君未轻口气轻松起来。 “是啊,我也想知道,未寻是怎的使的妙计。”陶青烟也兴致勃勃。 见大伙都一脸兴致,君未寻也不再卖关子。 “那黄爷将装了石头的布袋给仆役的时候,你们有没有注意到那仆役拿袋子的手势?” “手势?”木槿将细节回忆了一边,叫道,“我记得,那仆役是将袋子倒着拿的,袋口朝下置于手掌。” “不错,是倒着拿的,当时大家的注意力都被黄爷引走了,加上光线昏暗,没人注意到,其实仆役已经将袋子里的石头都换成了黑色。” “都换成了黑色?”陶青烟轻呼,“这么说来,不管那周家小姐摸到哪一颗石头,都是输啊。” “表面看是必输的结局,所以寻儿让我出手,打掉周家小姐手里那块石头,”君未轻接口,“外人只知袋子里的石头是一黑一白,最后寻儿提议打开袋子揭晓结果,黄爷自然不能说周家小姐摸到的是黑色石子,否则袋子一旦打开,就说明黄爷出了老千,这个哑巴亏他只能生吃下去。” “哦!原来如此,未寻,你这计策真是太妙了!”陶青烟恍然,脱口赞叹,“包括之前利用民意让黄爷立下字据为证,再让府正来做公正,如此一来,众目睽睽之下就算黄爷想反悔也难,周氏父女也算真正脱离了苦海。” “最妙的是,那黄爷估计到死都不知道是谁打碎了他的美梦。”木槿扬起小脸,与有荣焉。 “噗哧!”君未寻失笑,“这事情可不是我一个人能成得了的,没有木槿跟哥哥帮忙,我也无能为力,而且,这里面也有四爷的功劳。” 陶青烟诧异的看向司北玄,他也插手了?他不是不管吗? 司北玄淡淡的睨了君未寻一眼,“关我何事?” “若没有四爷,府正估计也请不来,府正不来,黄爷就有可能反悔,还何谈一劳永逸。” “不是我。” “不知四爷身边的小侍哪去了,之前还一直跟在四爷后面的呢。” 众人这才发现,之前一直跟着随行侍候的苗敬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司北玄直勾勾盯了君未寻片刻,目光深深,须臾,若无其事的转开头,“你还真是细致入微。” 司北玄的话,间接承认了君未寻的猜测,陶青烟却不觉得欣喜,她的请求他断然拒绝,却出手帮了君未寻,君未寻甚至没有跟他开口,也没有事先跟众人谈过计划。 司北玄,纵使你惊才绝艳,倘若你没有在她身上花过心思,你又如何得知她想要请府正呢? 这方暗涌无人察觉,君未寻紧移几步一把抱住了君未轻的手臂,用两人才听得到的音调,软软轻语,“哥哥,谢谢你,无条件信我宠我。” 郾城同党风波如是,安河相助周氏如是。 垂眸,便映上女子柔柔暖暖的笑容,里面有她的感激,有她的孺慕。 当她仰头看他,她的眼里便只有他一人。 那是他最喜欢的,她的样子。 君未轻的眼,不自觉就溢满了宠溺,“因为是你啊。” 因为是你啊,寻儿。 58.第58章 暗夜迷梦 一头白丝铺陈床铺,被暗夜吞噬了光泽。 床上男子有着完美的天颜,此时额头上却满是细汗,双眉紧蹙,睡得极不安稳。 梦里,是那道永远忘不掉,却又渐渐模糊的倩影。 “我现在才知道,我送你的发带为何从未见你用过,本以为你只是将之珍藏,原来是你根本看不上。”那张纯净苍白的容颜,挂着苦涩自嘲的笑,不断在他眼前浮现,放大,又慢慢模糊,消逝。 “就像我这个人一样。” “不是,不是……啊!”一声低吼,男子从梦魇惊醒,喘着粗气,凉薄的眼爬满痛楚。 即便爬出梦境,他仍能看到,那条玄色发带从她手中轻轻飘落,在烈火中化为灰烬。 用力的捂着胸口,心脏的位置,大口大口的呼吸,那里传出的痛,能让人下一秒窒息。 她从未听到过他的解释,他后悔,为何从未想过解释。 “我若解释,你还愿意听吗?” “可惜来不及了,来不及,呵呵呵呵……”低低的笑声在幽暗的房间响起,带着无尽悔意。 推开窗户,窗外新月如钩,迎面夜风沁人。 君未寻单手托腮,幽幽望着黑蓝天幕,多日来接连赶路,晚上又逛了几条街,本该累得倒头就睡才是。 忆起哥哥房中传出的急咳,以及那句沙哑的“不想寻儿担心。”她心里就一阵烦躁心慌。 回到客栈的时候,哥哥就借口累急急回了房间,脸上不同平日的白,让她担忧,后脚就跟了上去,若非如此,她也不会知道哥哥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是强撑病体。 直觉的,哥哥不是普通伤寒那么简单。 可是他在她面前从未表现出异样。 哥哥有事瞒着她,这个认知让她难过之余更加害怕,害怕之后又是浓浓的担忧。 只有连哥哥都难以解决的事情,才有可能选择瞒着她。 到底是什么病,让哥哥如此束手无策…… 君未寻曾想过去问木棉,转而又泄了气,哥哥不想她知道的事情,以木棉的忠心,怎么可能会告诉她? 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就听咿呀一声,往隔壁一看,一头白丝首先映入眼帘。 四目相对,许是这月色太柔,司北玄身上淡漠少了不少,继而多了丝人气。 君未寻耸耸肩,“你也睡不着?” 司北玄没出声,月光将他的五官勾勒得更加深刻,半张脸隐在暗处,氤氲出勾人心魄的魅。 这样的司北玄,跟平日里隐有不同。 心里装着事,君未寻也没心思去做研究,在包裹里摸出两个玉白色的小酒瓶,朝司北玄扬了扬,抛了过去。 “既然都睡不着,不若把酒言欢,也好过一个人对着月亮惆怅。”沉静柔和的嗓音带着调侃,却少了特有的淡淡的笑意。 接住酒瓶,司北玄疑惑的看了眼君未寻,“你在心烦?” “这不废话么,不心烦谁大半夜的坐这看月亮啊,早闷头睡大觉了。”君未寻淡淡自嘲,扫了他一眼,“你不也一样?别告诉我你喜欢半夜起床赏月,现在可不是八月十五,月亮瘦着呢。” 司北玄嘴角勾了勾,心里的空洞莫名淡了少许,“是啊,月亮瘦着呢。” “嘿,没想到你也会说笑,”君未寻莞尔,抬头望着夜空,目光迷蒙,“临窗望月,眼界还是小了,以前哥哥会将我带至屋顶,能将整个苍穹尽收眼底,两个人一壶酒,纵情高歌,那才惬意。” 闻言,司北玄眸光一闪,飞窗而出。 59.第59章 他很孤独 眼前突暗,等君未寻反应过来,骤觉腰间一紧,人被揽进一具微热的胸怀,接着是几个连纵,速度快得耳旁虎虎生风,在她的惊呼还卡在喉咙之际,两人已经置身客栈房顶。 君未寻张着嘴巴,愣愣的看着司北玄,良久,才干巴巴的道,“四爷,下次玩跳跃能不能先吱个声……” “你不是想上屋顶?” “……”君未寻蠕蠕嘴唇,突然发觉解释有点无力,“算了!” 反正已经上来了,君未寻破罐子破摔,刚想紧一下衣襟,才发现自己此刻还在司北玄怀里,那只搭在她腰间的大手一直没有移动过位置,而紧密贴合的胸腔,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心脏传来的跳动。 这尴尬的,幸亏四下无人,否则她的脸要往哪儿搁啊! 抽了抽嘴角,君未寻无奈,“四爷,你的手可以放开了,这样实在不好赏月。” 似是没发现君未寻眼底的臊意,司北玄不动声色的撤了手臂,退离一步,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君未寻轻舒一口气,沁人的凉意随之而来,早知道有这么一遭,真应该多披件衣服。 这话她不敢说出口,谁知道今晚上比较奇葩的四爷又会有什么古怪的举动。 在司北玄附近坐下,抬头仰望夜空,整个天幕缀满星光,静谧而美丽。 稍稍侧脸,就是司北玄微抬的侧颜,月光落在他的发上,反射出迷蒙的光泽,他的脸也铺上了一层柔色,缓和了淡漠疏离的气息。 只是他的眼睛,即便倒映了漫天星辰,仍然照不亮他眼底深如寒潭的沉冷。 形单影只空对月,这样的司北玄,很孤独。 “这里真漂亮。”收回目光,君未寻涩涩道。 司北玄转了转掌心的酒瓶,淡淡道,“就当你这瓶酒的回礼。” “……”说起酒,君未寻差点忘记了,她可不是要借酒消愁的么?“这酒没什么后劲,可以慢慢细品,就算喝光了,明天起床也不会头痛。” 说着将自己有幸带上来的酒瓶打开,顿时芳香四溢,满意的闭眼感觉了一下酒香,因此没看到一旁司北玄骤变的脸。 君未寻略带得意的道,“这是我最初酿制的百花醉,第一代,好闻吧?这是瞒着哥哥偷藏下来的,就剩这么点了……” 肩膀蓦然一痛,身子被大力扳了过去,君未寻吃惊的看着眼前的俊颜,“四爷,你怎么了?” 司北玄一张脸清冷不再,紧绷到极致,紧盯着她的眼甚至蕴出赤红,语调冷硬艰涩,“你刚说什么?这是什么?” “这是百花醉……”君未寻嗫喏,司北玄的表情有些恐怖,像只找到猎物的野兽,眸光寒冽,酝酿着她不能承受的风暴。 “你的百花醉明明不是这个味道。”屏了呼吸,司北玄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怕会将她吓跑,带着小心翼翼的质问,等待她的确定。 肩膀的痛越烈,君未寻轻皱了眉头,司北玄忙松了些许力道,却不曾将她放开。 君未寻不适的扭扭肩膀,“放手,你弄痛我了!” 见司北玄仍然执拗的盯着她,不得到答案不罢手的样子,只得又道,“我不是说了嘛,这是第一代百花醉,最初酿出来的就是这个味道,只不过我哥哥每次喝这酒,表情都很悲伤,我不喜欢他那样,就自己琢磨着将酒改成了后来的味道,酒性也烈了很多。” 双手无力的放下,静默须臾,司北玄仍是不愿放弃最后一丝希望。 “谁教你酿的酒?” “什么谁教我酿的,当然是我哥哥了!”君未寻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你是说,你哥哥教你酿的?他怎么会酿百花醉?” “我哥哥本来就博学,再说会就会了要什么理由,莫名其妙,你喝就喝,不喝还我!”这人怎么回事,跟审犯似的,一个大活人玩什么月夜变身啊! 这样的答案,司北玄颓然的低头轻笑,似悲似哭,“呵呵呵……这就是影子吗?君未轻,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切?” 60.第60章 若是失去 一把将瓶塞拔开,仰头急灌,酒到了嘴里,又怕错过了那种久违的滋味,慢慢的一点点吞下,让酒液化为最细的水流,滑过喉咙,流入胃。 “喂,你没事吧?”君未寻担忧的看着司北玄,他今天真的很奇怪,跟平日完全不是一个人。 司北玄缓缓抬头,表情已是平静,无悲无喜,眼里的赤红重新被黑云掩盖。 君未寻撇撇嘴角,白担心了,这人根本就是喜怒无常。 一时间静默蔓延,君未寻也没有了谈话的欲望,静静的喝着酒,静静的看着夜空。 屋顶有风,不大,却很凉,更深露重,不知何时,夜露已经打湿了人的衣裳。 “你之前在心烦什么?”遥望弯月,司北玄幽幽的问。 声音轻得风一吹就散,要不是夜深人静,又距离他极近,君未寻还以为是错觉。 看向司北玄,又是那种模糊不清的表情,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变得遥远,“你是京城来的,京城是不是有很多医术很好的大夫?” “大夫?”司北玄重复,似是忆起什么,眼中划过嘲讽,“确是有一位,民间称为鬼手神医的,医术该是极好的吧。” “真的?他在京城吗?”一听真的有,君未寻抖擞了精神,认真的问道。 司北玄淡淡看了她一眼,“怎么,你有病要医?” 啐,你才有病! “不是我,是我哥哥,他好像得了很严重的病。”君未寻黯然。 “好像?” “我猜测的,他不告诉我。” “我还以为你们感情好的无话不说。” 阴阳怪气,君未寻腹诽,转而又问,“你有害怕的事情吗?” 空气顿了一顿,司北玄才道,“你有?” “自然是有的。”君未寻本也没希翼他的回答,只是在这样的夜里,突然就有了想倾诉的念头,“我很怕,失去哥哥。” 苦苦一笑,君未寻又道,“若是失去他,我想我就不会再是君未寻,那种感觉让我恐惧。” 不知为何,她就是有这种感觉,若是没了君未轻,那么君未寻也就不再是君未寻。 因为君未寻,不再完整。 司北玄低头,深深的看着身旁那张脸,目光流连她的眉,她的眼,像是在寻找熟悉的痕迹,嘴里近似自语的呢喃, “恐惧?人最恐惧的莫过于拼命思念一个人,却发现连她的脸都已经快要记不清。” 就连记忆都背叛自己。 君未寻抬头,正好撞入那一汪深泓,明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轻轻波动,再要仔细寻找,却只剩空洞。 这样的对视,让司北玄闪了神,那双素来灵动的美眸,在夜空下变得纯净柔和,最吸人心魂的,不是她眸中点缀的点点星火,而是那双瞳孔里,只有一个人存在。 他在那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飘渺。 想要看得更清,于是,一再靠近。 心跳渐渐变得清晰,君未寻陡然乱了分寸,这样的距离太过危险,想要后退,却像是被无形的枷锁禁锢住一般,怎么也逃不开。 鼻尖相触,呼吸打在脸上,灼热,****。 双眸不由自主的瞪大,惊惶,直到眼前一暗,眼皮覆上微凉。 在双唇即将贴近的那一刻,司北玄微微错开了脸,来到君未寻耳边。 薄唇轻启。 视线被阻,五感更加清晰。 她听见他的声音,清冽,凉薄。 他说,君未寻,别用这样的眼神再看任何人。 61.第61章 撒不了谎 “阿嚏!”君未寻揉揉鼻子,心里怨念。 这就是顶风赏月的结果。 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眼周明晃晃的青黑,她都不知道昨晚上是怎么回房的,之后一直处于浑浑噩噩状态,后来累极睡去,梦里也不安稳,老是梦到一只微凉的手掌,不住的往她眼睛上盖。 木槿一早进来侍候,颇为惊讶,“公子,你昨天晚上做贼去了?” 赏了木槿一个大白眼,洗簌完毕,君未寻强打精神,“哥哥起身了吗?” “起了,玄四爷那边说要尽早出发,现在就等你了。” 君未寻不自觉的抚了下眼睛,不自在的轻咳,“走吧。” 客栈大堂,依旧是人满为患,最靠边的一张桌子,俨然是众人的焦点。 一人白发玄袍,清冷绝美如画中仙,一人白衣胜雪,温润谦和如水中月,连稍微逊色些的女子都高贵婉约如谷中兰。 就算一旁的侍从,都是不可多的的好相貌。 君未寻从楼上徐徐走来,又吸引了一部分视线,同穿一袭白衣,相比君未轻,少了些高不可攀,多了些人间烟火,风流灵动。 君未轻一眼就看到了那抹娇俏的身影,脸上笑意不自觉加深。 君未寻边走边暗自打量哥哥的气色,比昨日好了些,脸没有那么苍白,只是唇瓣还是缺了血色。 松了一口气,才有余暇注意一旁的司北玄,眸光沉蕴,波澜不惊,这样才正常吧。果然,昨天晚上一定是她眼花了。 “哥哥,一会就要出发了,吃完东西咱就赶紧启程吧。” “你昨夜没睡好?怎的脸色那么差?”注意到她眼下的乌黑,君未轻皱眉。 “我认床。”蹩脚的借口连自己都不信,君未寻轻咳,对着哥哥,她信手拈来的胡诌本事完全无法施展。 她对他,撒不了谎。不是不敢,而是不愿。 心虚的瞄一眼君未轻,果见他嘴角笑意一浅,灼灼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来,接过他递来的糕点,吃了两口,索然无味,君未寻才低低道,“我昨晚听到你咳嗽了。” 君未轻眸色一顿,缓和下来,“别瞎想,哥哥没事。” “京城繁华,能人异士也多,我想定有医术高明的大夫,我想早点赶路。”若是寻常大夫有用,哥哥的病不会一拖数月,还瞒着她。 陶青烟在一旁听闻,讶然的看着君未轻,“先生,你身体有恙?” “无碍,只不过是小风寒,”君未轻淡淡一笑,看了眼君未寻低垂的脸,又道,“引发了些许往日旧疾。” 君未寻抬头,眼睛黯了下来,真的不是小风寒,恐怕旧疾也是安慰她的借口吧。 “那也需多注意才是,莫言一直在……京城,我们早日赶去,寻他看一看。”陶青烟道。 君未轻但笑不语,眸光轻巧扫过对面无波无澜的男子,沉蕴更深。 君未寻听到陌生人名,忙问,“夫人,那莫言是不是医术了得?” 陶青烟像是听到什么好笑之言,掩唇莞尔,“他曾经是享誉民间的鬼手神医,自然非等闲之辈。” “神医?”君未寻脸上一喜,眼神闪亮,“哥哥,到了京城我们就去找他给你医治。” 君未轻流连她眼中的萤光,须臾,温柔颌首,“好。” 君未轻身后,木棉垂首静立,长睫轻颤。 62.第62章 狗的奴才 “就是他们,给我抓起来!”一声尖利的喝声,打破了客栈里的平和。 君未寻这一桌子被迅速团团围住,扫眼一掠,俱是仆役装扮的下人。 旁边的客人见状纷纷退避,似乎对来人颇为忌惮。 一名穿金戴银的胖妇从后面走了进来,目光在触及司北玄、君未轻等人的时候眼神一滞,接着目光定在了陶青烟身上,忿恨鄙夷,“哼,不过薄有几分姿色!还比不得旁边的男子,也值得老爷念念不忘!” “大胆……!”铃兰眼见夫人被辱,就要怒目而斥,被陶青烟无声的拦住,不甘的噤了声。 黄夫人轻蔑一笑,微侧了脸,朝后面的人冷声道,“你确定就是他们动的手?” 一名仆役上前两步,指着一桌子人等在胖妇旁边讨好的道,“夫人,就是他们打伤的老爷,除了他们没旁人了!” 君未寻顿时了然,感情是昨天晚上的事情后续,可惜,那黄夫人是嫉恨错了人,此美人非彼美人啊。 看了眼司北玄,仍在慢条斯理的用着膳食,连眉眼都不曽动一下。 哥哥同样云淡风轻,嘴角笑意不减。 既然如此,自己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耸耸肩膀,继续用膳。 见到自己竟然被无视,胖妇脸上一沉,阴狠更甚,“把他们都给我带走!” 掌柜此时战战兢兢的走了过来,脸上堆着笑,打着圆场道,“黄夫人,这是怎么回事,他们都是我店里的客人,可是有哪里得罪到夫人了?” “怎么?掌柜的还想给他们说情?”黄夫人睨着掌柜,冷笑。 掌柜顿时额头冒汗,讪笑,“不敢不敢,只是他们都是外地赶路的来客,不懂咱这的人情,若是有冒犯的地方,夫人大人大量,别跟他们计较可好?” “计较?他们将我家老爷打伤,人如今还躺在床上半死不活,你叫我别计较?”黄夫人声音尖锐,扬起下巴戾色尽显,“掌柜的,你自好好做你的生意,这不该你管的事情最好别管,否则,别怪我拆了你这家破店!” 闻言,掌柜一噎,无奈的看了下被围在中间的几人,轻叹着退下。 他已经尽了仁义,奈何这黄家不是他得罪得起的,这些人下场如何,只能看造化了。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都抓起来!”被掌柜打了岔,旁边的仆役顿了动作,黄夫人又是一阵气怒,“不打不动,真真是狗奴才!” 君未寻看着那张跟黄爷如出一撤的滚肉脸,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劣性,单手托腮,清浅的笑,“这位夫人,你家老爷被打伤,怎的就怪到我们头上?单凭这仆役一面之词就如此大张旗鼓,难道你们黄府都是如此不讲理?” 黄夫人小眼睛眯成一条缝,嗤笑,“还敢狡辩?在这安河镇里,谁敢得罪我们黄家!也只有你们这些外来生客,才敢如此胆大包天!” “就因为我们是外来的,这罪名就能扣我们头上了?你府上这位‘狗奴才’,他是看到我们动手了?那我倒想问问这位‘狗奴才’,我们是怎么伤的你家老爷,用的什么武器,伤到哪了?” 君未寻一口一句狗奴才,完全跟着黄夫人的风,仆役心里气怒交加又不得发作,被如此反诘一时哑口无言,他也不知道黄爷是怎么受的伤,再说老爷伤的地方太难以启齿,大庭广众的这要怎么说? 这番连讽带刺已经让陶青烟、木槿等女子憋不住笑意,垂首掩唇。“狗奴才”何止是讽骂那个仆役,狗奴才狗奴才,狗的奴才,君未寻这也是将那黄夫人比作了狗,可惜还有人懵然不知。 63.第63章 挡着道了 眼见夫人看自己的眼神阴冷犀利,似是等着自己辩解,知夫人是不想担上个无理而为的名头,仆役心里一横,咬牙道,“当时我们周围就剩你们跟那周氏父女,老爷突然受伤,不是你们还有谁?那父女两人可没那个本事。再说当时天色昏暗,事出突然,的确难以看清老爷是被何物所伤,总归是他们出手没错!” “这就奇了,当时看热闹的人何止上百,我们离得慢了就成了凶手了,你们黄府祖上是不是有人姓赖啊?” “噗哧!”挤在角落围观的人群发出压得极低的哄笑,黄夫人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哪受得住这番嘲笑,一张滚肉脸顿时涨得又红又紫。 “牙尖嘴利的小白脸,找死!”黄夫人狰狞了脸,一手直指君未寻鼻尖“抓着他给我狠狠打!” 被阻了两次的仆役们相觑一眼,就朝君未寻抓去,这种事情他们早就已经习以为常,甚为熟练。 君未寻眨眨眼睛,这就恼羞成怒了? 木槿已经当先一步挡在了君未寻前面,将率先靠近的仆役打退开去。 君未轻斟了一杯茶递给君未寻,“喝口茶润润嗓子,一会我们就启程。” 司北玄似是已经吃好了,接过苗敬递来的锦帕拭拭嘴角,垂眸将略皱的衣袖掸平,嘴里淡声吩咐,“龙一,把他们丢出去,挡着道了。” 不过一句话的功夫,虚影一晃,二十来个仆役一个不留全被丢到了门外,连出手的人是谁都没看清,就连胖妇黄夫人也是屁股着地,青紫了一张脸目瞪口呆的坐在客栈门口。 客栈里出奇的安静。 在越过黄夫人的时候,君未寻好心的俯身拍拍她的肩膀,“这位夫人,我已经是我们这些人里最善良的一位了。你看其他几个权当你是空气,也只有我理你,偏生你还对我最凶,真是好人难做啊。” “夫、夫人……”一众仆役也是第一次如此吃瘪,有些惶恐的挤在一边,等待指示。 以往只要一说他们是黄府的仆役,哪有几个人敢反抗他们的,如今被人当众打脸,照理说该恼羞成怒才是,他们却被对方那一出手的霸气给震得脾气全无,哪还敢气焰嚣张。 黄夫人在仆役的搀扶下站起来,脸色数变之后,眼里狠戾一现,怒极反笑,“这不就是证据吗,这样的功夫,在安河镇无人能出其右,伤了老爷的除了他们还能有谁!” 最先指证的仆役已经没了开始的气势,那帮人言谈举止不俗,安河不过一个小镇,可别惹上什么不得了的人。 “夫人,那些人出手狠辣,怕不怕……” 话没说完就被一巴掌打断,黄夫人狠声道,“怕?我黄柳氏还不知道怕字怎么写!去通知府正拦下他们,我昨夜就往娘家里递了消息,不久就会来人,我就不信,连我舅父都治不了他们!” 望着逍遥远去的马车,黄夫人扭曲了脸,她自小就因着亲族背景没受过气,嫁到黄府之后也一直被捧着抬着,如今夫君受到重创,自己还当众被人奚落,叫她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自古民不与官斗,这种江湖草莽,不过就是仗着手上功夫壮个胆而已! 64.第64章 不可逾越 马车悠悠的驶上官道,出了安河镇。 “那黄夫人跟黄爷还真是天生一对,一个嚣张,一个跋扈。这次吃了这么大的瘪,估计要暗地里被笑话好一阵子了。”车上,君未寻心情颇好。 “可不是,那个黄爷不是被废了么,以后看他还怎么欺男霸女!”木槿两眼晶亮,对于这种打击土豪的举动异常推崇,“咱这也是为民出气。” 君未轻嘴角含笑,揶揄的看着君未寻,“可是心情好了?” 君未寻之前故意戏弄那黄夫人的举动,他看在眼里,知她不过是将心里的忧虑焦灼用这种方式发泄出去罢了。 君未寻呵呵一笑,“本还以为他们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如今我们都离开镇子了,想来他们就是想报仇也找不着门道了。” “非他们想罢手,不过一帮乌合之众,若没有撑腰的人帮忙,一个黄府能有什么作为。”君未轻淡淡道。 事实也的确如此,府正接到黄府仆役的通知,倘若立刻派人拦截,君未寻等人走得不会那么容易。 府正心里也是个通透的,黄夫人带仆役气势汹汹冲向客栈,他一早得到消息了,听到下人报昨夜来请他公正的人竟然是别人的侍从,府正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 一个侍从手里就有四品官阶腰牌,那主人他又岂能得罪得起? 于是在黄府来人时,硬是拖了一些时间才接见,又在派遣一事上慢条斯理,等到君未寻一行出了镇子,衙役才刚到镇口。 如此一来,既有了给黄府交代的借口,又不得罪另一方人物,两全其美。 徒剩黄夫人气得五脏俱疼,砸碎了一地家具古玩。 另一辆马车里,听着前面传来的淡淡的笑声,司北玄眼神幽暗,指尖轻点膝盖,不知道在想什么。 “爷,昨夜我睡不着,去了你房里,房里没人。”陶青烟微垂眼睑,声音清幽。 时值半夜,他去了哪?她很想这么问,又怕他不高兴。 昨夜?手不自觉的抚上衣襟,触摸到一个小小的硬物,不过两指大小。 那是他留下来的酒瓶,里面还有半樽百花醉。 眼前又浮现那一幕,漫天星空下,月光如水,那个人微微仰着头,清澈的水眸中缀着星光,倒映着他的影子,仿佛她的世间只得他一人…… 右手骤觉酥麻,那是她的睫刷过他掌心的痒。 “睡不着,出去散了会心,无需大惊小怪。”司北玄回答的时候嘴角不经意勾起一角。 那不自觉流露的极浅笑意,让陶青烟心里一紧。 散心?联系起君未寻早上的异样,昨夜,睡不着的人究竟有几个? “爷以后半夜出行,还是交代一声为好,外面不若宫里,臣妾会担心。”陶青烟声音略嫌僵硬,带着不自然的仓皇。 “怎么?即便在宫外,朕要做什么事情,还需找个人在旁边‘看着’自己?”声音清洌,夹着一丝凌厉的沉冷。 陶青烟眼睫轻颤,“爷,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动怒了,他说“朕”。 这就是她跟他之间的鸿沟,他只用一个字便能划出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可逾越。 65.第65章 十里桃林 掀开窗帘,车窗外,是越来越繁华的街道。 “就快要到京城了吧?”君未寻叹道。 “嗯。”相较于君未寻发亮的神色,君未轻点点头,眼底闪过几不可见的涩。 自安河镇后一行人更加紧急的赶路。 紧赶慢赶二十余天,总算望到京城的边了。 这段时间,君未寻总有意无意的避开与司北玄接触,总觉得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越来越怪异,透着若有所思,细看又深不可测。 就连哥哥身上出现的异样也越来越明显,明明看着她,明明温柔的笑,可是笑容背后却弥漫出越来越浓烈的悲伤。 那种感觉让她心慌,于是只想尽快到京城,寻到那位鬼手神医,她要哥哥尽快好起来! 马车慢慢停下,君未寻疑惑皱眉,就听外头传来苗敬的声音,“先生,君公子,再有十里就要进入皇城,爷吩咐,让大家在这里略作休息。” “只剩十里就能抵京,等进了城再休息不是更好?”君未寻问道。 苗敬笑笑,恭敬的道,“君公子,今日内必能进城,不急在一时,这处风景不错,不若下来游览一番。” 君未寻转头看哥哥,却见他有些晃神,“哥哥?” 君未轻敛了飘远的眸光,手指抬起,又放下,“寻儿,这里风景的确很漂亮,下去走走看看吧。” 君未寻暗叹,这一路来,自己或许太过紧绷了,也好,就听哥哥的,赏赏景舒舒心。 下得马车,入眼便是一片澄清的湖。 湖边,陶青烟临水而立,看着面前清冷贵气的男子浅浅而笑,不知在说些什么。 男子负手远眺,深邃的星眸闪过柔和的光,淡了白发玄袍散发出的冷漠。 清风拂起他们的发丝,撩动了衣摆,将画面衬得那么唯美。 心里有些微闷,转开视线,闻着随风飘来的湖水的清新,夹杂着淡淡的花的香气,放松了心情。 花香? “公子,看,那边好漂亮!”木槿清亮的嗓音传来,惊喜愉悦。 顺着木槿所指的方向,一片绚烂的桃红绵延天际,“好美……” 木槿的声音惊扰了湖边的男女,看着君未寻,司北玄墨瞳沉暗。 “这是京城外最著名的十里桃林。” 是谁的声音淡淡,君未寻无暇分辨,惊艳于那片桃色的美,脚步不听使唤的变了方向。 君未轻下了车,缓步跟在君未寻身后,神色复杂难辨。 三年了,当年的那片桃林,已经绵延十里。 可惜,已是物是人非。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四月底的桃花,已经有些衰败,枝桠上覆上了斑驳的新绿,桃树下,铺叠了厚厚的花瓣,脚踩在上面,连声响都无。 一边惊艳,一边惋惜,而这些都无损于这片美丽给君未寻的震撼。 一袭白衣,仰头闭目,嘴角凝出怡人的浅笑,娇俏的脸颊被桃花映出红霞。 不断有花瓣随风落下,纷纷扬扬,女子在纷飞的花雨中与花瓣嬉戏,美如花中精灵,动人心弦。 司北玄动了,一步一步,秉着呼吸朝着那个身影接近,眸中暗光浮动,晃得厉害。 “爷……”陶青烟瞬间惨白了脸,伸手扯住司北玄的衣袖,再无力的任由那截衣袖寸寸滑落。 君未寻,那个表情,太像。 有一瞬间,连她都错以为,徜徉花海的那个人,是“她”。 66.第66章 半曲桃花 “你一早就设计好了。”君未轻拦住了司北玄前进的脚步,眼睛却一直看着花雨中那抹倩影,“如此费尽心机,你究竟想证明什么?” 缓缓将挡在胸前的手臂压下,司北玄嘴角轻勾,笑意寒凉,“君未轻,你既知我心思,又为何不加阻止,你是对自己太过自信,还是将我司北玄看得太低。” “我说过,她只是君未寻。” “先生调教一个影子,竟然能连临场的反应都教导得一模一样,”司北玄贪婪的望着那道身影那张脸,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口中的语气南辕北辙,“玄某着实佩服。” 君未轻闭眼轻叹,“你是司北玄,怎么会屑于一个影子?你的骄傲不会允许。” “你不是我。” 君未轻回头,从那双冷眸中,看到满满的讥诮。 “先生,若想阻止我,除非,把真正的裴紫嫣还给我。” 除非,把真正的裴紫嫣还给我。 陶青烟在几步开外,踉跄着后退,身形摇摇欲坠,司北玄,你终于亲口说出来了。 你真的,从未死心。 铃兰赶紧扶住她,抬首瞪着花雨下浅笑的女子,忿恨渐起。 不过片刻的对峙,桃花树下的身影,已经悄然越走越远。 “木槿,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君未寻凝神,轻风刮过树林,奏起簌簌的声响,在这响声中,隐隐又传来一阵似有若无的笛音。 木槿闻言细听,须臾,“公子,远处有笛声。” 踏着遍地花瓣,绕着桃林兜兜转转,两人离笛声越来越近。 笛音清亮悠扬,旋律婉转动人,又含着屡屡惆怅,似是惋惜花期易逝。 桃林缝隙中,已经隐约可见吹笛人的身影,一袭明紫若隐若现。 “公子,要过去吗?” 君未寻摇摇头,微闭双眸,“吹笛人凭曲寄意,何必打扰,我们就做个听客好了。” 不知为何,这曲旋律让她莫名的觉得熟悉,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盈臆胸间。 曲子已经行至中段,引人入胜之际,笛音竟然嘎然而止。 “哎呀,那么好听,怎么没了!”木槿低声抱怨。 君未寻眉头一蹙,随手取下一片桃叶,放至唇边,悠扬的旋律又起,竟是延续刚才未竟的曲调! 木槿膛目,一脸崇拜,小姐真是太厉害了! 她从来不知道小姐居然也懂音律,藏得够深的啊! 沉浸在韵律中的君未寻,丝毫不知,身后一双犀利锐眼,锁着她正一步一步靠近。 而这兴之所至的一首曲子,又将把她引入什么样的漩涡。 曲毕,木槿尚沉浸在曲韵中回不了神,君未寻看着那片树叶怔怔的发呆。 她怎么会…… “是你吗?”低沉的呢喃近在咫尺,耳畔甚至能感觉到发烫的气息,君未寻一僵。 “是你吗?”男子重复,声音极轻,仿若这是一场梦,生怕一个惊扰,梦就会碎。 君未寻缓缓回头。 长眉斜飞入鬓,一双桃花眼勾魂摄魄,红唇明艳,她猜,这该是个爱笑的男子,可是他的眼睛,此刻迷上了一层雾气。 一身明紫长袍,穿在普通人身上会使人显得轻浮,这个男子却能将它穿出惑人的邪魅,配上腰间藏蓝腰带,整个人显得高大颀长,气质华贵。 木槿闪身挡在君未寻前面,警惕的看着男子,“你是谁?” 男子紧紧盯着君未寻,视木槿如无物,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大掌轻轻一拂,木槿就被推到了一边。 君未寻静静回视,波澜未惊,男子的眼睛过于犀利,可是她有种感觉,这个人不会伤害她。 男子眼中的希翼太沉重,她竟然开不了口,她知道,只要一句话,男子就能从天堂坠落地狱,她突然不忍,她不是他要找的人。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她竟然对一个陌生人不忍,仿佛他是她相识多年的好友,看着他,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暖流。 静默良久,男子眼中的迷雾渐渐散去,唇角斜勾起一抹浓浓的自嘲,“嗤!真是魔症了,你不是她,你怎么可能会是她。” 话音甫落,男子倏然凑近君未寻,桃花眼邪魅勾人,红唇潋滟,“美人,告诉我你怎么会这首曲子?你是谁?” 这是她最后留给他的曲子,半曲桃花调。 是的,半曲,未完成的曲子,就像她年轻的生命,开在最绚烂处,然后戈然而止。 可是这个女子刚才所奏,俨然是一首完整的曲子。 67.第67章 桃林初会 掩映的桃林后面,数道身影已经静立良久,似也为刚才的音律着了迷。 司北玄直挺挺的站在那里,全身僵硬。 那首曲子,他也听过。 跟现在一样,也是在这片桃花林,他们在桃树前面笛箫和鸣,暖意融融。 他站在桃树后面,发了疯般的嫉妒。 场景重现,重来一次,他绝对不要,再妥协。 “喂!你胡说什么!我家公子是男的!”木槿穴道被点动弹不得,只能瞪着紫衣男子轻浮的笑急嚷。 “男的?”紫衣男子嗤嗤一笑,一手轻抬君未寻下巴,食指顺着下巴的线条缓缓游移,最后停在了她的耳垂处,倾身,却是对着木槿说话,“小美人,你家公子莫非有特殊嗜好,怎的学着女子打耳洞呢?” 小、小美人?!木槿气得脸色发紫,为什么最近遇上的人,一个两个她都打不过,嗷!好想撕碎那张脸! 君未寻平静的拨开勾着下巴的手,轻轻一叹,“把我的侍从放了吧,我叫君未寻,过路人。” 紫衣男子微微一怔,那轻巧的一拨,仿似两人之间做过无数次般熟捻自然。 桃花眼里冷意乍现,反手勾着君未寻的纤腰将她搂进怀,邪肆更甚,“放人不难,只是你尚未告诉我,究竟是何人教你的曲子!” 这人的脸变得真快,君未寻无奈,她竟没有生气的感觉。 她要怎么说,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这首曲子? 斟酌间,忽略了自己被男子禁锢怀中的事实,正思考着怎么回答,手臂一痛,身子骤然被扯离,转而进入另一个温热的怀抱。 “六弟,好久不见。”清冽的声音在头顶淡淡响起。 紫衣男子眼睛一眯,眸光掠过司北玄占有性的姿态,红唇漾开潋滟的笑,“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看见四哥。真是……稀奇。” 树林后面有人,他早就察觉,只是没想到,竟然会是他。 君未寻正努力挣开钳住腰间的手,闻言哑然,六弟,四哥? “你们是兄弟?” 司北玄眉眼微动,掌间力道重了两分,轻而易举制住了君未寻的逃离,“有空去看看母亲,她挂念你得紧。” “她有你便够了,我去了不过是徒惹她生气。”紫衣男子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上的玉笛,轻讽,“倒是四哥,听说你带着美眷游山玩水去了,如今两人去三人回,就不怕你的旧人哭?” “六弟乱说什么呢,未寻是君先生的妹妹,随我们上京的客人。”温婉的嗓音带着娇嗔,从后面传来。 听到这声音,君未寻气急,也顾不得好奇别人的家谱,更加奋力挣扎。 现在这个样子,陶青烟看在眼里还不知道要怎么误会,她一点也不想成为别人后宅争斗的假想敌。 偏偏钳在腰间的手如同铁臂,君未寻蹙了眉,瞪着司北玄低吼,“你快放开我!” 司北玄微低了头,看着那双因为生气更加灵动的眸,唇角轻扬,“休想!” 君未寻错愕,这人疯了吧? “四爷,还请放手。” 一袭雪白进入眼帘,君未寻心下一喜,“哥哥,快救我!” 68.第68章 你算什么 一拉一拂,君未寻终于脱离了禁锢。 一回到哥哥身边,手立刻就习惯性抱住了他的手臂,慢慢平复纷杂的心绪。 君未轻常笑的脸没了表情,透着与气质相悖的冷凝。 司北玄薄唇微抿,凤眸阴鸷。 两个同样气势强大的男人冷冷对峙,场面僵持。 天空中还有桃色的花瓣飘扬,旋转着落下,这时候已经没人再有心情去欣赏那种唯美。 “哟,今天可真热闹,就连久未谋面的‘君先生’都来了,”带着嘲讽的戏谑打破了凝滞,紫衣男子慢条斯理的走了过来,三足鼎立,“有谁能告诉我,现在唱的是哪一出吗?” 闻言君未轻敛了眸光,朝紫衣男子点点头,“六爷,久违。” 君未寻微讶,没想到连哥哥也认识这个男子?这种感觉更加深了她心里隐匿的不安,她对哥哥的过去,原来一无所知。 陶青烟也走近几步,牵强的扯开嘴角打圆场,“六弟,难得大家在这碰到,我们也许久未见了,不若借此机会聚聚若何?” 紫衣男子自顾自低头拂开身上的花瓣,对陶青烟的攀谈恍若未闻,唇角的讥诮不容忽视。 陶青烟眼睫颤了颤,转看司北玄,“爷,我们也差不多休息够了,该进城了,也好趁早安排先生跟未寻落脚,你说呢?” “赏花还是进城?”一句淡淡的询问,几乎将所有人的视线又集中在了君未寻身上,百般滋味各不同。 陶青烟十指慢慢蜷起,瞧着君未寻笑起来,“这一路颠簸,看未寻面容倦怠,想来也是极累了,该好好休息一番养回精神,总归这桃花林也不会跑了不是?” 闻言君未寻暗瞪了司北玄一眼,这人是看不得她好了是怎的?刚才的尴尬还未散去,新的仇恨又给她拉过来了,正要答话,君未轻已经搂了她转身离开,“接下来就不劳诸位操心了,君某自有安排。” 君未寻惊讶的抬头,只看到君未轻紧绷的下颌,这是他少有的外泄的情绪。 本想着藉由玄四爷帮忙尽快寻找那位神医,既然哥哥貌似不喜欢,那就只能另想办法了。 司北玄眼睛眯了眯,双手负背,一言不发跟在后面。 紫衣男子双手抱臂,饶有兴致的看着远去的白色身影,眼神幽暗邪魅。 眼看众人就要相继离去,被众人彻底遗忘的木槿终于记起来要呼救,“诶!诶!主子,公子,你们别走啊,我还在这儿呢!把我穴道解开啊!四爷,救救我……” 简直是欲哭无泪,刚才的画面太震撼她的小心肝了,她一时间被吓得有点晕乎,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司北玄微侧头,广袖微拂,木槿身上的禁制已然解开,眼看着两位主子走远了,也顾不上跟紫衣男子清算仇恨,忙飞奔而去。 谁知紫衣男子却不打算放过她,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始终保持一步的距离,嘴里不住调笑,“哎呀,刚才差点把小美人给忘记了。” “美你个头!登徒子!”木槿咔咔咬牙。 “小美人你可误会我了,我刚才不过是得遇知音一时激动,举止才会莽撞了些,只能怪你家公子那首曲子实在是太好听呀。” “哼,我家公子的本事多着呢。” “哦?不知你家公子平时擅使什么乐器啊?笛?箫?琴?” “什么什么乐器啊我这也是第一次见到我家公子吹曲!”木槿翻着白眼嘀咕,“居然还是用的树叶。” 紫衣男子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桃花眼敛去了轻浮,犀利危险。 “易哥哥,你以前从不会对我视而不见。”幽幽的声音传入耳中,湖绿轻纱的曼妙女子苍白着脸,在他身后擦肩而过。 紫衣男子看着女子背影邪肆一笑,声音浅且轻,“陶青烟,你算什么东西?” 69.第69章 相见恨晚 “哥哥,你以前曾经呆过京城吗?”马车里,君未寻绞着手指轻问。 “嗯,呆过一段时日。”君未轻平静的看着君未寻,眼底暗云翻涌。 “那我也曾经跟你一起呆在京城吗?” “不,你当时在乡下老家。” 真的是这样吗? 对于那首曲子的疑惑,以及司北玄还有紫衣男子对她的怪异举止,这些对于她来说就像是未解的谜题,无论她怎么压抑,也无法抑制悄然滋长的怀疑。 “那,四爷夫人提起的那个神医,你也认识吗?” “认识。”君未轻终是悄然叹息,手指轻抚上那张失落的脸庞,“寻儿,相信哥哥,我或许会隐瞒你,但是绝对不会欺骗你,更加不会……伤害你。” 寻儿恐怕早已有所怀疑,她本就是个极为聪慧的女子,君未轻苦笑,他不敢奢望能瞒她一辈子。 脸上的温度是她极为熟悉的,能带给她温暖,让她心安。 君未寻抬头,笑了笑,“哥哥,我们进城后,尽快去找莫神医吧,我想哥哥的病早日康复。” “好。”一如既往,宠溺温柔。 车帘被掀开,一道略娇小的身影宠了上来,“主子,公子,你们太不厚道了,居然也不管我!” “……”君未寻尴尬,她刚刚真的把木槿给忘记,“木槿,呵呵,你这不是回来了么……” 同时也松了一口气,因着木槿,显得有些沉重的氛围也被打破了,粗线条还是有好处的。 未等她感叹完,又是一阵微风拂过,车里已经挤进来一道明紫。 “登徒子,你上来干什么!”木槿一手拦在君未寻胸前,杏眼圆瞪。 “刚好我也要回城,顺路搭一趟顺风车,先生不介意吧?” “我们这里三个人已经很挤了,你干嘛不去后面四爷那辆,你们不是兄弟吗!” 男子桃花眼微微一挑,身子向着君未轻斜倚过去,慵懒风流,“先生,你不厚道,咱们也是老相识了,搭个车怎的还让个小僮埋汰我。” 君未轻抬手止住男子靠过来的姿势,无奈道,“六爷,君某可撑不起你这身体重。” 男子也不勉强,转而倚向车壁,视线移到君未寻脸上,一串低沉魅人的轻笑意味不明。 “这位多才多艺的美人,是先生的妹妹?没想到先生家里还藏了这么一号人物,真是让我,相见恨晚。” “都说了我家公子是男的!”木槿恨恨道。 君未寻扶额,该说木槿什么好,人家早就识破她们了。 果然,男子嘴角的笑加深,语气里尽是戏谑,“小美人,公子我玩过的女人比你见过的还多,要是连我都看错人,那全天下的人就都是瞎子了。” “……” “寻儿,这位是……”君未轻似对司北易的性子无可奈何,只得相互引见。 “司北易。”紫衣男子打断君未轻,简单明了,目光灼灼。 “君未寻。”君未寻眼神微晃,司北易,那么他的四哥,玄四,是假名吧。 富贵人家果真怪癖多。 还有一种可能,太过尊贵,掩人耳目。 司,是国姓。 70.第70章 初临京城 想起曾在坊间听过的传闻。 司姓,排行第四,玄。 君未寻垂下眼眸,心里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么哥哥,你到底又是什么身份? “爷,在外头,我还是你的妻子,”陶青烟深呼吸,隐忍的看着冷漠淡然的男子,“至少在外人面前,不要让我那么难堪。” “我从未否定你的身份,”司北玄一晒,“但是你记住,我司北玄,从来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陶青烟一颤,这么说,司北易的那句话,他之所以充耳不闻是因为,他不在乎她被侮辱。 他不想管,所以他当没听到。 想到司北易那一句“你算什么东西?”,那么轻蔑、不屑,仿佛她在他眼里不过蝼蚁,那一刻她心里滋生的屈辱让她几乎迈不出脚步,而她的夫君在她前面连停顿都不曾。 陶青烟惨然一笑,微讽道,“那么,柔妃娘娘宠冠后宫,是皇上你想要宠臣妾吗?” 司北玄眼神一暗,对上陶青烟倔强的脸,心脏某个位置钝痛。 “爷,我们进城了。”苗敬的声音在外头响起,等待司北玄指示。 “告诉先生,随行入宫。” 陶青烟一惊,“你要将他们安置在宫里?!” 司北玄脸色微沉,声音透出丝丝寒气,“怎么,你要质疑朕的决定?” 陶青烟嘴巴张了张,他身上骤然散发的气势让她不敢反驳。 “爷,”苗敬迟疑道,“先生说他自有安排,待安顿好再行入宫觐见。” 车厢里窒人的沉默,苗敬心中忐忑之际,清冷的声音淡淡传了出来,“跟上去。” 君未寻有些好奇的挑开窗帘,已经入了城门,正式进入京城。 天子脚下,盛世繁华。 辰日已过午时,街道上不至于人声鼎沸,却也熙熙攘攘,街道两旁尽是华丽大气的建筑,临街的商铺布置高档,可以初窥京城的一隅繁华。 马车在一处门庭冷清的院子前停下。 陈旧的朱漆大门,院墙已经有些斑驳,看得出来房子有些历史,墙角上探出的几只新绿枝桠,使房子增添了几许质朴温馨的雅意。 “先生,你不会告诉我,你就打算在这里安顿?”司北易唇角轻挑,带着讶异。 据他所知,国师的府邸可不在这里。 君未轻笑笑,走上前,轻叩大门,须臾,里面传来仓促的脚步声,大门应声而开。 来人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精神矍铄,一身粗布衣裳干净整洁,看到君未轻眼里一喜,双手快速地比划着嘴里发出啊啊声。 竟是个哑巴,司北易眼里划过深意。 君未轻耐心的看着老者比划了一通,才挥手唤过几人,由着老者带领进了大门。 这是个普通的四合院,院子里打扫得很干净,路径旁边还侍弄了一些花草,墙角种着两颗成年梅树,刚才在院外看到的就是梅树枝干。 虽然小门小户,却处处透着让人舒适的气息。 “哥哥,我喜欢这里。” 君未轻垂首看着君未寻,目光触及她脸颊旁边滑落的碎发,不自觉伸出手指拂开,动作很轻,很温柔。 71.第71章 死皮赖脸 “喜欢就好,我们就暂且在这住下了。” 一旁老者看到君未寻眉梢眼底透露出的轻松和欢喜,笑呵呵的直点头。 “这是哑叔,这座宅子平日都是他在看守……”君未轻将哑叔的身份简略介绍了一遍。 司北易桃花眼轻闪,看着君未轻悄然隐入袖中的手指若有所思,随即轻笑,“先生,住在这里应该会有诸多不便吧?不如去我府上,反正我那里空得很,又有小厮丫鬟使唤,岂不比这里舒服?” “你怎么还在这里啊?”一听到这把慵懒邪气的声音,木槿就反射性的跳出来。 “我跟你们一辆马车,车停在这里,我当然就在这里啊。”司北易无赖的调调让人牙痒痒。 “我们到家了,你也该回去了吧?好走不送!” “木槿,不得无礼。”君未寻无奈的喝停木槿,凭着对方的身份,人家不计较便罢了,若是计较起来木槿没好果子吃。 木槿不甘不愿的扭开头,末了还狠狠瞪了司北易一眼。 “司公子,小僮心直口快,还望公子莫怪,”若不是有外人在,君未寻真想给木槿一个糖炒栗子,“至于公子的邀请,未寻与哥哥谢过,可惜高门大户我们住不惯,这里倒正合心意,只能辜负公子好意了。” 君未寻话里的维护和挤兑,司北易哪能不知,也不生气,只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六爷,你府上也不算远,这里简陋君某就不做招待了,六爷先请回,改日君某再行拜访。”将君未寻拉至自己身后,遮挡了司北易的探究,君未轻不客气的赶人。 “先生携家眷回京,作为旧友怎么也该为先生接风洗尘一番,”司北易嬉皮笑脸的切入君未轻与君未寻中间,一手攀住君未轻的肩膀,“既然你们不愿去我那里,那就只好我留在这里了。” 君未寻嘴角微抽,这人耍起无赖来比她脸皮还厚。 君未轻则径自吩咐了木棉去整理卧房,对于司北易的死皮赖脸一派云淡风轻。 门外,司北玄没有下车,看着一行人进了那个小院,神色始终轻轻淡淡。 “爷?”苗敬唤了一声,爷吩咐跟过来,又不进去,马车已经停在这里许久,不知是何打算。 “回宫。” 马车起行,未几传来陶青烟一声轻轻的嗤笑,“连六弟都被引起了好奇,君未寻真不简单。皇上,国师使出的这个把戏,真的迷惑你们了吗?” “你想说什么?”司北玄连眼皮都未抬。 “我想说什么你不知道?”陶青烟声音里夹杂了一丝尖锐,“从在郾城见面伊始,你就开始反常,稍有眼色的人都能看出来!你们都在被君未轻牵着鼻子走!” “那又如何?” 陶青烟不可置信的瞪着司北玄,他怎么能表现的那么轻描淡写,他可是司北玄! “就为了一个裴紫嫣?哈哈哈,皇上,你真的相信这世上有人能将死人复生吗?”陶青烟不可抑止的笑出声来,她受够了! 她可以相信人世间有鬼魂。 但是死而复生? 简直是可笑! 72.第72章 雨露均分 “皇上,可算是回来了,你这一出宫,就是两月有余,哀家还以为你们玩的乐不思蜀了。” 养心殿,太后坐在软塌上,一脸不虞。 软塌两侧坐着前来请安的皇后和几位妃嫔,或端庄或抚媚,各有颜色。 “让母后挂心了,是儿臣的不是。”司北玄淡淡道。 “皇上,你们这次出行,母后日夜挂心,食不知味,每日里都诵经为你祈福。”太后下首,是身着大红曳地长裙,钩金绣银一身华贵的皇后房月柔,恰到好处的妆容,衬着独属于皇后的端庄、大气。 “可不是,臣妾每日里来请安,都听太后提及皇上归程。”一妃子笑道。 “太后,是臣妾的不是,沿途贪赏美景,流连忘返,以致耽误了皇上行程。”陶青烟垂首向太后告罪,眼里俱是浅浅羞意。 “你呀,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懂事,”看到陶青烟,太后脸上不虞缓和了下来,佯斥,“你如今是皇上的妃子,什么事情都该先紧着皇上,岂能仗着皇上宠爱就任性。” 对这个外侄女,太后素来宠爱得紧,也板不起脸来。 “太后,臣妾知错了,以后定当谨记。”陶青烟煞红着脸求饶,眉目含情偷偷觑着司北玄,似嗔似恼,太后见状,无奈的摇摇头。 皇后面色平静,浅笑不语。 “皇上,既然回来了,有些事也该提上章程了。”太后话锋一转,语气毋庸置疑,“这事哀家给你提过不是一回两回,每次你都把哀家挡了回去,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拖。” 众妃嫔面面相觑,眼底是掩不住的喜意,太后所指大家都心中有数。 司北玄冷眸轻抬,“母后……” 太后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别给哀家找理由,常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更何况你是皇帝,子嗣传承更该摆在首位。皇上,你为帝已经三年,可你看看这后宫,竟然无一有所出!” “母后,这种事情本就需顺其自然,如何能强求得?”司北玄浅酌手中清茶,淡淡道。 “什么顺其自然,这三年来后宫嫔妃大多连皇帝的面都见不着,你真以为哀家不知道?”太后皱起眉头,气怒又头疼,“哀家实不想如此说你,但是你要知道,你是皇帝,你的责任除了江山社稷还要延续皇家血脉。一直以来你独宠柔妃,哀家没意见,但是你至少也该做到雨露均沾,恩泽后宫!” 这话当头当面摆了开来,妃嫔们若有似无的视线落在陶青烟身上,或嘲笑或幸灾乐祸。 后宫盛宠的柔妃,又兼有与太后之间的深厚关系,她们的确不敢得罪,但是这种分薄君恩又能看笑话的场合谁也不甘落了后。 只要有机会接近皇上,难保就是下一个盛宠,在这后宫之中,有什么是能说的准的。 皇后轻推着手中茶盏,垂眸笑而不语。 陶青烟脸上笑意不变,心里却已经微微打了个突。 见太后动了薄怒,司北玄放下茶盏,轻笑,“母后何必动怒,这事儿臣自会斟酌,母后若是急着抱孙子,不如催催六弟,赶紧成亲生子,免得他真的在外面乐不思蜀。” 闻言太后眉头皱得更紧,“现在说的不是易儿,是你,你别给哀家岔开话题。” “母后,六弟跟朕年岁相当,朕这后宫已经嫔妃无数,六弟却连个正妃都还没有,母后不如先操心操心六弟的婚事,至于子嗣,朕自有分寸。”司北玄抬起头,眸光清冷,嘴角有一弯清浅的笑意。 不容拒绝的气势让太后一噎,气恼又不甘,末了轻轻一叹,“罢了罢了,话已至此,皇上,你自行斟酌吧。皇后,你掌管中宫馈务,又贵为后宫之首,需多为皇上分忧。行了,说多了讨人嫌,你们都下去吧,哀家累了,柔妃,你留下侍候一下哀家。” “是,臣妾等告退。”皇后领着众妃拜别太后,转身之际瞧了陶青烟一眼,余光掠过司北玄平静无波的脸,樱唇轻展,袅袅离了养心殿。 73.第73章 各怀心思 待众人走后,太后摒退了左右,才拉着陶青烟的手语重心长,“青烟,姑母素来疼你,所以皇上三年来对你独宠,哀家始终向着你,皇上碰都不碰其他妃子,哀家也只眼睁只眼闭,要是你能先其他人诞下皇上子嗣,这后宫之中,即便皇后也再撼动不了你的地位,咱们陶氏一族在朝堂上也更有发言权。可是你怎的恁是不争气,三年的时间都怀不上一个龙嗣,真真是……唉。” 陶青烟黯然苦笑,“姑母所想,青烟岂能不知,只是这子嗣,哪是说有就有的。” 皇上三年未碰过其他妃子,她又何尝不是其中之一,只是这样的事情陶青烟无论如何都不敢诉之于口,即便对方是她的姑母。 再如何后宫盛宠,倘若皇上未碰过她的事情传了出去,那她今日的地位便会岌岌可危,到时候还有谁会将她真正放在眼里。 顶着个受宠的名头,其实不过跟其他妃子一样罢了。 “你跟皇上打小感情亲厚,他宠你也是理所当然,可是皇上久未有龙嗣,朝堂上已经出现很多言语,”太后揉着太阳穴,声音疲惫,“这后宫妃嫔,俱跟前堂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哀家再护着你,也不能独包独揽,何况如今的皇上,哀家也使唤不动了,你是个聪明的,自己想想该怎么办吧。” 如今,皇上羽翼已成,太后说话的份量在皇上面前已经越来越轻,再不是以前,想要保住自己的地位甚至惠泽外家,只能靠自己了。 后宫之中,素来母凭子贵,尤其是诞下皇上的嫡长子…… 陶青烟咬唇,点点头,双手抚上太后太阳穴,替她轻揉,“姑母,青烟明白你的意思。” “明白就好,”太后微闭了眼睛,停顿了一会又道,“听说易儿回来了?” “是,我们在城外遇上了。” 一声幽叹无声响起,养心殿再美人说话。 苗敬提着灯笼一路跟在皇上身侧,有些胆战心惊。从养心殿出来,皇上的脸色就不太好,身上沉冷的气息较之以往更重。 不由自主想起三年前,嫣妃流失的那个孩子,偷瞄了一眼皇上的神色,苗敬将呼吸都敛到最轻。 司北玄双手负背,沿着白玉地面慢慢的走着,一双清冷墨瞳在夜色下,更加深旷空幽,不经意抬头,天上新月如钩,星辰如斗。 手再次覆上衣襟里细心收藏的酒瓶,轻轻摩挲。 “苗敬,你信世上有鬼魂吗?” “这,奴才没见过,但是关于鬼魂的传言坊间确实不少。” “坊间传闻?坊间可有传过人能死而复生?” 苗敬暗自抹了一把冷汗,将话在脑子里过了至少三道才敢出口,“死而复生是有,不过那些都出自神化古籍。民间戏剧就有神灵法术将人还魂的段子。” 说完暗暗窥探皇上脸色,可惜月色虽亮,皇上的眼睛却比夜色更黑,黑得让人看不见底,哪能探得一丝一毫的情绪。 司北玄默不作声,目光从漫天星芒中收了回来,恢复了快慢有序的步伐。 “明日一早,你去传朕口谕,宣国师觐见,明晚在宫中设宴为国师洗尘。” “是。” 74.第74章 若能护你 京城一寻常小院里,晚膳过后,司北易满足的抻了抻腰,“先生,我乏了,你的房间在哪?” “你府上离此不远,家里高床软卧。”君未轻淡淡提醒。 “乏了乏了,没力气走,今晚得委屈一下跟你共枕了。” 君未寻看着那一脸无赖相默默无言,木槿忍了又忍,一张小脸生生忍成猪肝色。 怎么能有人无耻到这个境界! 君未轻眉头都不动一下,这人就是个牛皮糖,越扯粘得越紧,“随你。” “主子!”木槿懊恼的跺脚。 怕木槿又口无遮拦,君未寻忙岔开话题,“哥哥,那莫神医你可知家在何处?我们明天就去找他好不好?” “莫神医?莫言?”司北易挑眉,“谁病了?” “司公子也认识此人?我想请他给哥哥看看。” “先生病了?这人脾气怪得很,可不好请,”说着司北易嘴角一勾,凑到君未寻面前,不无诱惑道,“不过你若能再吹一次今日那首曲子给我听,我保管帮你把他提来。” “寻儿,你也倦了,先去好好休息,这事我自有主意,别担心。”君未轻眸光微闪,将司北易拉开,保持在跟君未寻的安全距离。 心里忧思,君未寻也没细琢磨哥哥刚才一闪而逝的神色,总之明日就去寻那神医。 待周围没了旁人,司北易脸上无赖的调调瞬间消失,桃花眼眯起,犀利危险。 “国师,不管你跟我四哥之间在玩什么把戏,我只想知道,君未寻是怎么一回事?” 君未轻摇头轻叹,“你们果真是兄弟,连反应都如出一撤。” 静默须臾,抬头遥望如钩弯月,目光恍惚幽远,又道,“我没有跟你们玩把戏的心情,更没有精力做什么图谋,若不是他找了来,这辈子我不会再踏足京城。” 司北易定定的盯着他,似探究似审视,“我只关心一件事,她跟,紫嫣,有什么关系?” 那个名字,在他口里吐出来显得有些艰涩,带着一种怀念的缱绻。 “没关系。寻儿是寻儿,紫嫣是紫嫣。” 司北易神色更冷,“可是她会桃花调!” “寻儿本就天赋奇高,即兴谱完一首曲子,有何稀奇。” 凉薄的月光打在他们身上,氤氲出斑驳的光影,无声的静默在两人之间缓缓流淌。 良久,一声轻嗤打破了沉默。 “先生,你总是那么一本正经的,好没趣。我不过随口问问罢了,反正你说与不说,”司北易半眯着桃花眼,红唇勾出邪肆的笑,“我也会亲自找出真相。” 话音落,转身离开,嘴角的笑越深,眼眸中的光芒越危险。 平静的看着那道明紫消失,君未轻抬头,任由月光洒在脸上,目光定在不知名的焦点,深幽的叹息自唇角溢出。 他真的想过,倘若没人发现,他一辈子都不会再踏足京城。 可是纵使他有通天的能力,也左右不了命数。 想起那个玲珑剔透的人儿,他嘴角泛起苦笑。 寻儿,我原本不希望你跟他们有任何的交集。 若能护你一世安好,即便是在平民百姓家,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75.第75章 国师回朝 对于皇上的吩咐,苗敬不敢怠慢,一早就来小院传了口谕。 “入宫?”君未寻讶然。 “嗯,寻儿其实也有所知晓的吧。”君未轻无奈的笑笑。 君未寻咬唇,在听到司北易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已经猜测到了,坊间有不少当今天子一夜白头的传闻。联系其他,玄四的身份一目了然。 “哥哥,我更好奇的是你的身份。” 手指抚上君未寻不自觉蹙起的眉头,缱绻温柔,“你想知道,我也不瞒你。我曾是这西玄国的国师,历经两朝,三年前离京,此后再没回来。” 君未寻不由自主瞪大了眼睛。 西玄国师,背景神秘,在朝中地位非常高,尤其在先皇时期,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的功绩民间至今仍有津津乐道,为大旱的西玄祈福求雨,朝堂之上运筹帷幄千里歼敌。 这样一个人,却在新皇登基不久,神秘消失,从此再没有任何关于他的消息。 民间有说国师得罪新皇被秘密迫害,也有说国师不喜朝堂争斗隐居田园,皆没有得到过证实。 国师,历经两朝,这些典故哥哥从未提起过,而君未寻真正好奇的还是三年前是什么原因,让哥哥宁愿抛弃高官厚禄,离开京城,甚至再没回来。 似是看懂了她眼里的疑惑,君未轻浅浅一笑,“三年前你生了场大病,我也厌倦了朝堂上的尔虞我诈,所以带着你在郾城定居下来,相比高官厚禄,哥哥更喜欢跟寻儿过平淡却快乐的生活。” 闻言君未寻放松下来,只要哥哥不后悔,她又有什么好介怀。 很早之前她就知道,她跟哥哥只剩彼此。 那些是他的过去,虽然她不记得了,但是这三年来,他们的生活中一直都有对方相伴,相濡以沫。 这就足够了。 “那么那个莫神医其实也是在宫里吧?”陶青烟曾经说神医也在京城,回想她当时有些生硬的表情,想必她想说的应该是神医在宫里。 见未寻念念不忘所谓神医,君未轻失笑,“是,他如今应该是宫里的御医。” 君未寻一喜,既然是御医,那么就不难求,只要皇上开口就行了。 微微侧头看着候在门外的苗敬,恭敬立于一旁,眼中偶尔闪过焦灼。看来给皇上办事并不是什么美差。 “哥哥,那你快点进宫吧,我看苗敬都快等得不耐烦了。”君未寻笑道,“等你解决了京城里的事情,把病医好我们就回家。” 君未轻神情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揉揉她的脑袋,跟苗敬出了门,门外轿子已经等候多时。 朝堂上,国师回朝的消息引起了不小震动。 三年前国师突然消失,众说纷纭,更多的是倾向于皇上与国师不睦。 如今皇上罢朝两月,再出现就宣布了晚上于宫中设宴为国师洗尘,心思重的官员又开始了各种猜测。 国师回朝所为何?朝堂势力分布是否会出现动荡? 司北玄对此不置一词,端坐龙椅之上,似笑非笑的神情让人捉摸不透。 76.第76章 青烟出手 甘宁宫外,远远就能听到里面传来的轻声笑语。 “姐姐这次随皇上出宫,真是羡煞我们一众姐妹了。” “可不是,姐姐自来得皇上宠爱,皇上出宫都让姐姐陪同左右,其他人谁能比的上一二啊。” 陶青烟笑而不语,让铃兰上茶点招待各位妃嫔。 这种画面甘宁宫里司空见惯,时不时就有妃嫔召集着一起来拜访,皆因皇上在这后宫,常走动的地方也就太后的养心殿和这甘宁宫,旨在寻得机会在皇上面前露个脸罢了。 她们藏的这些心思,陶青烟也不说破,终归是徒劳无功,何须在意。 “姐姐,听说你跟皇上这次到江南去了,可有去了什么美景胜地?” “对呀,听说你们还在江南遇到了国师大人,这次也是一同回来的。皇上” “听说国师君未轻是个如谛如仙的人物,如今该是有家眷的人了吧,就是不知道谁家女子如此福气。”一妃子掩唇嬉笑打趣。 “想知道啊,等晚上宫宴不就看到了。” 这种略带轻浮的调笑在妃嫔中是甚少的,人前不够端庄是后宫忌讳。 陶青烟轻横了那个妃子一眼,本不欲回答,思及晚上宫宴,眼波流转,状似无意道,“确是在江南遇到了国师大人,家眷没有,倒是有一位妹妹。” 一妃子轻笑,“没想到国师大人居然还有妹妹,国师那样的人物,想来妹妹也非寻常姿色吧?” 陶青烟笑嗔,“国师霁月风华,他的妹妹自然差不了,要不皇上能初见就对她另眼相待?” 另眼相待?众妃暗自相觑,不过是打趣闲谈,柔妃却似有意强调那位“妹妹”,言谈间带着若有似无的不满意,心里通透的自然闻到了某些意味。 看来这位“妹妹”是上了柔妃的心了。 众人各怀心思,或品茶或岔开了话题。 陶青烟并不在意,眸光轻掠,将众人神色暗收眼底,微勾唇角,姿态优雅的浅酌。 凤朝宫里,侍女月儿愤愤不平,“娘娘,你没看到柔妃那番作态,简直没将你放在眼里!还有那些个嫔妃,一个个都是心怀鬼胎见风转舵的!柔妃不在的时候,她们还装模作样的过来请安,如今柔妃一回来,就全巴到那边去了,我呸!” 皇后专注着手上的画作,对于月儿的牢骚抿唇一笑,“那么激动做什么,教你多少次了还如此沉不住气。” “娘娘!”月儿眼里气恨难消。 “好了,过来给我添墨。” 下了朝,出了金銮殿,苗敬已经躬身候在门口。 “皇上,国师已经在御书房。” 司北玄双手负背,不紧不慢的往御书房走,“东西送过去了吗?” 苗敬微愣,随即想到是皇上一早吩咐他送到那个小院的东西,忙答,“已经送到君小姐手上了。” 想了想又加了句,“是国师走了之后才送的。” 静默,须臾,淡淡的声音又响起,“她有什么反应?” 苗敬嘴角暗暗抽了两下,用力掐了一下大腿,才敢确定眼前的确实是皇上,“君小姐……目瞪口呆。” “……”司北玄眸光微不可见的动了动,笑意一闪而逝,“朕跟国师今日要谈要事,一会你把守御书房,不要让任何人前来打扰。” “是。”苗敬抹了把冷汗,今日有点惊魂。 京城某处小院落,君未寻坐在客厅椅子上,瞪着眼前的一坨东西,半天合不上嘴巴。 手指颤巍巍的往那坨东西一指,不敢相信的扭头看着木槿,“木槿,你能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吗?” 木槿同样嘴角抽搐,天知道那个四爷发什么神经,居然让苗敬送来这么一堆东西。 77.第77章 授受不亲 “这一大早的,什么事情啊值得你们如此大惊小怪。”司北易打着呵欠,脸上神情还透着初醒的慵懒。 “还不是你那位四哥,一大早就给我们公子送来这些个东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木槿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虽然小姐的身份周围的人都知晓了,但是自她跟在小姐身边,小姐就没做过别的打扮,一直以男装示人,这贸然送女装过来算怎么回事。 就算小姐真要回复女装,也该是主子为小姐张罗,什么时候轮得到旁人操心了。 司北易目光在触及桌上的锦衣罗裙时,微微一缩,桃色。 “我也好奇,美人穿上女装,又是怎样一番颜色。”大咧咧的往椅子上一坐,邪气的桃花眼肆无忌惮打量君未寻周身。 君未寻扶额,“见过六王爷。” “六、六王爷?就他?”木槿下巴差点掉到地上。 司北易眸光一敛,轻笑,“未寻,你怎的跟先生一样无趣。” “礼不可废。”君未寻轻道,目光不动声色的投在那张妖孽的脸上。 他的确是个爱笑的人,不同于司北玄的高贵清冷,不同于哥哥的温柔飘渺,他的笑邪魅妖艳,如同燃烧在地狱的红莲业火,可惜,那笑总到不了眼底。 “罢了。”司北易垂眸挡住了她的探究,把玩着随身的玉笛,似漫不经心道,“整日呆在这里无聊得紧,既然先生不在,你们又是初到京城,我就做一回东道主,带你们游览一下京城。” 君未寻眨眨眼睛,她能说对逛街没兴趣吗,“不麻烦六爷,哥哥回来要是看不到我会担心。” “行了,等他回来,起码都晚上了,再说我又不会吃了你,怕什么。”司北易挥挥手,站起身不容分说拉着人就往外走。 木槿呆愣了半天才回神,“哎哎登徒……六王爷,你放开我家公子,男女授受不亲!” “你都说是你家公子了,既是公子,何来授受不亲,莫非本王是女人不成。”一句话堵住了木槿的嘴,司北易嘴角的笑显示他很愉快。 君未寻白眼一翻,木槿那个嘴拙的,怎会是司北易的对手,奈何她偏生不起气,对这个人,莫名的似乎有些无限的包容。 “六王爷,我自己能走。”轻轻挣开手上的灼热,君未寻无奈道。 司北易也不计较,顺势放开了掌中的温软,“未寻,出门在外还是叫我六爷吧。要是觉得生分,叫我易哥哥也行。” 易哥哥?君未寻额角轻跳,决定从善如流,“六爷。” 目光撇到他腰间的玉笛,不经意问道,“六爷似乎喜爱音律?” 司北易看向腰间玉笛,神情变得有些模糊,也只是一刹那,“略通一二而已,反是你昨天那半首曲调让我惊艳,未寻以前听过那首曲子?” “不曾。”君未寻笑笑摇头。 “那就奇了,不知道的人都会以为你在音律有很高的造诣。” “我自己也挺惊奇的。” 见君未寻似不欲多说,司北易也不纠缠,带着俩人七弯八拐,未几就走到一家馄饨铺,铺面不大,胜在干净,这个时辰已经过了早膳最拥挤的时间,客人不多。 78.第78章 笑得流泪 “老板,三碗馄饨,加葱。”司北易似乎是这里的常客,娴熟的找了个干净的桌子坐下。 “等等,老板,我那碗不要葱。”君未寻忙加了一句。 “未寻不喜欢吃葱?” “嗯,不太喜欢那个味道。” 君未寻边答边左右打量,错过了司北易眼里别有它意的流光。 这个铺子开在巷子口,很朴实的装修,周围的桌子上还坐落着几个散客,大堂里飘着一股淡淡的汤水清香,勾引人的食欲。 “说来好久没吃馄饨了,闻着这味道就让人胃口大开。” “这家店铺是老字号,做出的馄饨皮薄馅大,味道特别好,”司北易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有别于平时的妖艳,透出一丝缅怀,“以前,我也常常跟一位故人来这里。” 看来是在怀念故人,君未寻莞尔。 馄饨很快上来了,清透的汤底,半透明的馄饨,加上一把绿油油的青菜,光是这鲜艳的色泽就勾起了人的口水。 君未寻也不急着吃,用勺子在碗里拌了两下,先喝了两口热乎乎的汤,然后才舀起一只馄饨,慢慢把周边铺陈散开的面皮一点点吃掉,从右到左,独留下中间的肉馅,末了,才将肉馅一口吃下,眼里漾开星点顽皮的笑意。 “六爷,吃个馄饨而已,你都能把汤汁洒得到处都是,原来你吃相这么不讲究啊。”木槿幸灾乐祸,虽然对司北易王爷的身份吃了一惊,但是她打心眼里怕不起来,逮着机会就想损他一顿。 君未寻抬头,才看到桌上司北易的碗边果然洒了些许汤汁,当她视线上移触及他的眼睛时,只看到眼瞳深浓,如同覆盖醺不开的墨。 “木槿,少说两句,吃都堵不上你的嘴啊。”心里微震,斥了木槿一句,君未寻唤来老板将桌子擦拭干净。 这丫头被她惯得没大没小的,这里是京城,不比小城镇,稍有不慎不是耍耍滑头就能脱身得了的了。 好在司北易没计较。 “无妨,是我一时手滑了。”司北易声音有丝沉哑,破天荒的没理会木槿挑衅,掩在桌下的手,还在颤抖,“未寻,你吃馄饨的方式还真特别。” “哪有什么特别,只是我喜欢把好东西留到最后而已。”随口答着,君未寻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没看出什么异样,遂也没太在意,埋头继续享用剩余的馄饨。 直到将碗里的汤都喝个底朝天,满足的发出一声喟叹,才发现司北易一直似笑非笑的注视着她,桃花眼里闪着揶揄,他面前的碗,几乎原封不动。 “咳,你怎么不吃?”君未寻轻咳,自己的吃相应该算不上难看吧? “还要吗?我的没动过,可以分给你。”看出君未寻的不自在,桃花眼里的揶揄更明显,嘴角弧度慢慢加深。 “……”木槿一脸防备的瞪着司北易,凑近君未寻耳语,“公子,他没事吧?怎么变得怪怪的?” 君未寻眼角一抽,反手一个爆栗敲上木槿的额头。 木槿揉着额头龇牙咧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公子。” 分点馄饨就是献殷勤?君未寻扶额呻吟,“木槿,你这个土包子……” “噗哧……”司北易蓦然大笑起来,直笑得捂着肚子上气不接下气,末了干脆一手捂住眼睛,一手捶大腿,“哈哈哈哈……” 君未寻仰天轻叹,平日她也算悉心教导,怎的就教出木槿这么个二货。 这边的狂笑已经引来其他客人侧目,主仆二人默默挪了下座位,双手抱臂扭头看天,假装不认识某人。 在两人几次抬起屁股想率先离去的时候,笑声总算歇了下来。 司北玄慢慢抬起头,定定的看着君未寻,桃花眼微微发红,未完全褪去的水汽将一双眼睛洗涤得更加潋滟。 “六、六爷,你这是哭呢还是笑呢?”君未寻愣了一下,呐呐的问。 眸光锁着那张此刻有些怔愣的娇颜,司北玄红唇一勾,呢喃轻语,“笑得太厉害,流眼泪了。” 79.第79章 温柔如刀 走出宫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天边残留的晚霞如烟似幻,给喧嚣的皇城拢上一层迷蒙的色彩。 君未轻信步而行,总是温润的脸庞看不出表情,在静寂的宫道上,颀长挺立的背影隐隐透着无力的倦怠和无奈。 晚风袭来,卷起他纤尘不染的衣袍,有一种即将飘然仙去的飘渺。 此时,木棉眼里的君未轻,让她觉得惶然,那种无论怎么努力,都抓不住的惶然。 “主子。”他从她身边走过去了,她就站在这里,他却看不到。 君未轻回眸,神色淡淡,“你怎么来了?寻儿呢?” “小姐一早就被六王爷拉着走了,木槿跟在她身边,我没跟上,看着天色晚了先叫马车过来接你。” “六王爷又过来了?” “是。” 君未轻闭上眼睛,低低一叹,木棉却从中听出了几分沉重。 “主子不想小姐跟六王爷有来往?” “想不想又能如何,踏进这个地方,有些事情就再也避不开。”唇角晕开微微的苦涩,君未轻偏首看着天边如火的晚霞,目光悠远。 木棉别开头,轻声道,“那……那个人呢?” 好一阵没有听到回答,回头见他似在出神,咬咬唇角,又道,“那人早上给小姐送来些东西,女子的华服和首饰……主子,你为小姐付出的已经够多了,何不试着放手,让小姐去追求自己想要的?” 君未轻回头,瞧了木棉一眼,缓缓道,“木棉,你知不知道为何你能跟在我身边十年。” 木棉一震,看进他淡然无波的眸。 “因为你知分寸懂进退,论聪明伶俐,人情世故,你远甚于木槿,可是如今,论起秉性纯澈,忠心本份,你却逊了她一筹,是谁给你的胆量,生出别样的私心?” “……” “你已经越来越不适合,呆在我身边了。” 木棉脸色惨白,讷讷的看着那张温润如暖阳的脸,听他用柔和的语调说着刺痛人心的句子,全身冰凉。 他唇角温柔的笑,在此刻看来,竟是那么的残酷。 原来他早看透了她那一点点小小的私心,并且,如此不屑。 面无表情绕过她,跨上马车,君未轻丢下冷冷的两个字,“回去。” 小院里,甫进门就听到木槿叽叽喳喳的声音,以及偶尔忍俊不禁的笑声。 “一开始不情不愿的是你,回来了最兴高采烈的也是你。木槿,你怎么变得那么快啊。”君未寻揶揄。 木槿眼睛滴溜溜的转,呵呵笑着装傻,脸上覆着不好意思的薄红,突然眼睛一亮,指着门外叫道,“啊,主子回来了!” 君未寻回头,看到那道白衣胜雪的颀长身影就迎了上去,双眼弯成弯月,“哥哥,你回来了!” “嗯,听说寻儿今日出门玩去了?”捏捏扑上来的人儿粉嫩的脸颊,君未轻笑道。 “早上六王爷过来了,带我去外面转了转。” 木棉站在后方,愣愣的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带着那种宠溺至极的温柔,看的,永远是他前面那个巧笑倩兮的女子。 “今日麻烦六爷了。”转向一旁斜坐在椅子上,只笑不语的司北易,君未轻眸光轻闪。 “先生真是见外,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说什么麻烦,”司北易笑中抹上深意,似真似假的道,“况且我与未寻一见如故,带她把臂同游,我乐意之至。” 这时君未寻注意到了站在门边脸色苍白的木棉,微蹙眉头疑惑道,“木棉怎么了,脸色那么差?” 木棉抿唇,见君未轻的目光也看了过来,里面还有一丝残留的温柔,心底一颤,忙道,“许是刚到京城,有些水土不服,不敢劳烦主子挂心。” “要不要叫大夫来看看?” “不用,奴婢休息一会就没事了。” 确定木棉不是敷衍,君未寻又想到了御医的事情,抓着君未轻问个不停,厅中的氛围温馨又和谐,而站在门边的人,却因为没有参与,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80.第80章 痛到深处 君未轻走后,司北玄在御书房一直静坐到夜幕降临。 没有叫人掌灯,任由房内的光线一寸一寸暗下来,让黑暗如潮水般将自己吞没。 深埋在心底的汹涌,只有在这黑暗中,才能肆无忌惮的放纵。 “我不心疼她的死,我只心疼她在死前,受到的那些折磨。”君未轻说这句话的时候,眸色淡如水。 书房里缓缓响起一阵低哑至极的笑声,似夜风穿过山林的呜咽,似风沙刮过戈壁的呼啸。 “皇上,你何必要自欺欺人,你我都知道,她已经死了,否则,你又何须来找我。” 越是温柔的人,越无情。 即便说起她的死,他的语气依然那么温柔,让人毛骨悚然的温柔。 苗敬在门口听着里面传出的隐隐约约的笑声,脊背串起一阵凉意。 国师走了之后,皇上就一直关在里面,不声不响,他都已经打发走了好几拨人了,眼看宴会就要开始,他愣是不敢催促。 终于,门吱呀一声开了,司北玄慢慢走了出来,周身清冷淡漠,一如平常。 苗敬忙掌了宫灯随在后面,尽责的将外面的事情一一禀报。 “柔妃娘娘午时来过,给皇上送来了冰糖莲子羹。” “房丞相与户部尚书前来,想要商谈北部民乱之事。” “皇后娘娘也来了一趟,想要询问宴席相关事宜。” “太后身边的锦绣姑姑刚走,传话让皇上早点到场,席上已经来了不少官员。” 跟着皇上一路行至承乾宫,始终未得回应,苗敬仔细回想,还有什么是没有上报的。 “龙一回来了吗?”淡漠的嗓音似是不经意的询问。 苗敬躬身,“下午就回来了。” 偌大的汤池,烟雾袅袅,司北玄双目静闭,微仰着头靠在池边,整个空间除了他再无一人。 水汽将周围笼得有些雾蒙蒙的,连汤池周围的帘幔都沾染了一层湿意,室内诡异的安静。 “她今天做了什么?”声音清洌淡漠,淡淡的,似乎在对着空气说话。 须臾,一道略显低沉冷漠的声音响起,没有任何情绪,“早上,她收到苗敬送出的东西,略受惊吓,之后六王爷上门,带她闲逛京城。去张记馄饨铺吃了馄饨,逛了几家成衣店,去了书局……如意玉器行,六王爷送了她一只玉箫。” 事无巨细的禀报,不带一丝感情色彩,司北玄一直静静的听着,指尖若有似无的撩拨着温热的池水。 短暂的静默,期间只有偶尔的撩水声,有一下没一下,显示出正在沐浴的人心不在焉。 “还有呢?” 好一会,那道声音才再次响起,似是慎重斟酌之后的回答,“她今日提了十二次神医,另外,六王爷情绪有异常。” 司北玄微张了凤眸,眸子黑雾缭绕,深不见底。 “下去吧。”很快,四周再次恢复死一般的沉寂。 哗啦,伴随响声,汤池漾起一圈圈波纹,劲瘦修长的完美身躯优雅的踏出汤池,“来人,更衣。” 侯在外头的宫女内侍迅速开门走了进来,银色托盘上是干净的替换衣饰。 动作麻利有序的侍候皇上更衣完毕,如同进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苗敬,摆驾御花园。” 81.第81章 皇家宫宴(1) 这次的宫宴设在御花园,与会的除了后宫地位较高的几位妃嫔,剩下大都是朝中举重若轻的官员,而等待的主角显然有些姗姗来迟。 跟着哥哥一步一步踏进眼前巍峨的宫门,眼睛扫过周围高不可攀的朱红宫墙,脑里只有四个字,宫闱深深。 这里是无数天下女子向往的最权势之地,明明是富丽堂皇的建筑,却让她有种沉闷之感,就像,走进了牢笼。 微微打了个寒颤,君未寻紧了紧衣襟。 “怎么了?” 看向哥哥有些担忧的眼神,君未寻扯开唇瓣,“没事,就是穿上这身衣裳还不太习惯。” 君未轻挑眉,眼角含笑。 眼前的女子,一头秀发挽成流云鬓,黑亮如缎,发间点缀镀银嵌玉珠花,干净素雅。 一袭樱色绣花儒裙点衬出赛雪的肌肤,银色玉绣腰带裹束的腰身不盈一握。 昏黄宫灯下,明眸皓齿,娇俏明媚,而那双天底下最美的眼睛,此刻专注的回视他,带着点点顽皮,映着盈盈笑意。 心里一颤,那一刹那,他眼中只看到属于他的倾国倾城。 “哥哥?哥哥?”君未寻淘气的伸出手,在君未轻眼前使劲摇晃。 拉下皓白玉手,置于掌间,也不放开,直接用修长的手指包覆,君未轻眼底涌上宠溺的无奈,“走吧。” 内侍提着宫灯在前,领着两人前往御花园,到场的时候,场内的喧嚣静了片刻。 只见并肩而来的两人,男子白衣胜雪,容颜如谛仙,脸上浅笑如春风,让人无端的感觉亲近。 他身边,女子娇俏依人,眼波灵动,一身素雅儒裙简单不失大气,一颦一笑扣人心弦。 四周烛火通明,暖黄的光线投射在两人身上,如诗如画。 “好一对璧人啊!”席间有人脱口而出。 司北玄端坐首位,手执白玉杯轻转,就这么静静看着那对璧人缓缓走来,墨瞳深黑。 陶青烟视线不动声色的在底下妃嫔间掠了一圈,含笑看着携手行来的两人,点了点头。 “国师到——”内侍一声通报之后,躬身退下。 “见过皇上,太后,皇后。” 君未轻先行了个简单揖礼,君未寻忙跟着盈盈一拜,“民女君未寻拜见皇上,太后,皇后娘娘。” “平身,看座。”淡淡的嗓音透着上位者的威严,是他。 君未寻手心微微冒汗。 初次见识这样的场面,又是与当今天子以及重要官员同台,她暗里不由自主的紧张。 蓦然手上一暖,带着温热的手指无声的轻抚她的手背,一抬头,就看到那双温柔的眼眸带笑,心里奇异的安定了下来,任由哥哥牵着她的手入座。 “这位就是国师的妹妹君未寻吧?”严厉中带着点温和的嗓音由上方传来。 “正是舍妹。” 君未寻顺势抬起头,朝上面看去。 上座首位,一身明黄锦袍的男子,是玄四爷,也是当今天子,司北玄。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将一头白丝束了起来,头顶金冠,高贵而淡漠,更加遥不可及。 左侧是一位贵气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正看着她的方向,想来就是刚才发话的人,能居于皇上身边的位置,这应该是太后。 而右侧毓秀端庄,眉眼裹了丝凌气的妍丽女子无疑是皇后,彩凤罗裙,头戴凤冠。 皇后下座,又是一熟人,陶青烟。 她似乎偏爱湖绿,跟她的气质也相衬,清新柔软。 余下尚有四五位各有姿色的美貌女子,俱是不知真假的笑意,想来是皇上的其他嫔妃了。 “姿容秀丽,如梅如兰,果真是个娇俏佳人。”太后瞧着君未寻笑赞,“这一趟宴会之后,国师要头疼府上的门槛了。” “一家有女百家求,国师的确是该头疼。”皇后也接口道。 这一打趣,场上发出不少笑声。 瞅着哥哥笑而不语的样子,君未寻黑线,这是接风宴吧?主角是哥哥吧? 好在司北玄及时出声,打断了走远的话题。 “这席宫宴,旨在为国师接风洗尘,这三年国师微服私访,为朕解决不少难题,需赏。”司北玄遥举酒杯,朝这方淡淡一笑,“赐酒。” 席上众臣似恍然大悟,齐齐举杯,“原来国师这三年是私访民间去了,难怪突然离了京城。” “国师确实劳苦功高,该敬,该敬。” 君未轻直视天子,托起酒杯一饮而尽,“谢皇上。” 微服私访?君未寻眉头轻蹙,皇上玩什么把戏,哥哥明明是隐居郾城,这次回来意在辞官。如今皇上这席话,表明哥哥的打算不会那么容易。 还有这些大臣,连哥哥做了什么功绩都不问,直接一句劳苦功高,这朝堂真如哥哥所言,尔虞我诈。 君未轻似看出了她眼底的担忧,在桌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82.第82章 皇家宫宴(2) 席间推杯交盏,觥筹交错,每个人的脸上都堆着或真或假的笑,言辞间尽是恭维。 君未轻被人连番敬酒,连推带挡,也已经是脸色微醺,君未寻眼露担忧,哥哥的酒量她不担心,只是病体未愈,这样喝酒对身体不好。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着那个神医。 思忖间,一双素白纤细的玉手出现在眼前,给的酒杯斟满了酒,温婉的声色带着笑,“未寻,可还记得姐姐?之前在郾城承蒙招待,未有言谢,本宫借着这一杯酒谢过国师和未寻了。” 前言姐姐,后言本宫。 挡下哥哥执杯的手,君未寻看着陶青烟微微一笑,“未寻一介民女,怎敢与娘娘称为姐妹,再说能招待皇上与娘娘,是未等荣幸。” 说着将两个酒杯一并放到面前,又道,“娘娘,这酒该民女敬你才是,我干了,您随意,我哥哥身体不适,他这一杯我也代劳了,您看可行?” 看着君未寻将两杯酒一一饮尽。君未轻没有阻止,既不起身向陶青烟施礼,也不跟她客套寒暄,只坐在一旁看着君未寻微红的脸,清浅的笑。 陶青烟眼睛一闪,语气带了微微的嗔恼与自嘲,“看本宫这记性,一时高兴就忘了先生有恙在身,幸好有未寻在旁。” 这时候几人身后又走来几位妃嫔,边说便笑,“常常听皇上言语提及国师,说国师是国之栋材,今日总算有幸得见,妾身几个也来敬国师一杯,聊表钦佩。” 君未寻面上笑容不变,心下一苦,刚解决了一个“本宫”,又来了三四五个“妾身”,这是要醉的节奏啊。 余光往首座上那抹明黄溜了溜,只瞄见司北玄执杯静坐,偶尔与左右交谈浅酌,脸上常年清冷疏离,却是不曾看向这边。 自己妃子给臣敬酒,他也不管管,当真放心得下。 一直未曾看向这边的男子,嘴角几不可见的勾了勾,微垂的眸子有清浅的涟漪悄悄扩散,接过重臣敬过来的酒,一饮而尽。 君未轻对于前来敬酒的妃嫔只礼貌的点了点头,道句多谢,竟然就靠着矮几单手托腮,好整以暇的看着君未寻,似乎在等她继续为他解决各种围追截堵。 硬着头皮又接了几杯酒,打发了各位本宫妾身,君未寻一屁股坐下,斜睨,“哥哥,你这算是死贫道不死道友吗?” “不是你说我身体不适,不宜过多饮酒吗?我怎么能拂了妹妹的好意。” 君未寻闭眼,深呼吸,“凭哥哥的身份地位,要打发她们很简单的吧?” 君未轻略一沉吟,点头,“是挺简单的,就是妹妹没给我这个机会,没等我开口,你已经把酒喝完了。” 瞪着那双温润眼眸里一波波的笑意,君未寻郁卒了。 低低的轻笑在耳边响起,飘渺温柔的声音如同叹息,“不会让你再喝了。”我不过是想多看几眼看,你维护我的样子。 刚从这里退回去的几位妃嫔,脸上还带着平和的笑意,私下里却咬起了耳朵。 “姐姐,这就是你说的让皇上另眼相待的女子?” “也没什么特别啊,瞧着她喝酒的样子,倒是如同男子般过于不拘礼数了。” “到底是民间长大的女子,怎及得上大家闺秀端庄矜持,姐姐莫不是看走眼了吧。” “可不是,自国师带她入席,皇上可是看都没多看她一眼。” 陶青烟勾唇浅笑,似自言自语。 “本宫倒是希望,真的看走了眼。” 83.第83章 皇家宫宴(3) 未寻的酒量其实也不差,只是很容易上脸。 平日里在外多是喝茶,就算酒也是喝的自己酿的,后劲不大,如今初尝这宫里的美酒,几杯下肚,脸色已经发红,两颊间的晕红显出了女儿的娇态。 周边已经有不少眼光悄悄打量了过来。 君未轻不动声色,这宫宴来的大臣,多带家眷,因此在场贵家公子小姐为数不少,寓意不言而喻。 “说来哀家与国师也相识十数年了,这些年来,国师一直为我西玄国尽心尽力,以致误了家室,哀家心中负疚啊,”太后突然开口,笑意吟吟,“正好今日到场的有不少世家千金,无论相貌品德皆是数一数二,国师着眼看看可有满意的,也让哀家做这一回媒人。” 闻言,君未轻面色平静,君未寻却一个没稳住,呛了口口水,猛地咳起来。 这太后刚说什么,要哥哥当场选亲? 这不是接风宴,是相亲宴? 君未寻眼睛在周围转了一圈,不少盛装出席的千金小姐眼含羞意,半遮半掩的直往哥哥看。 难怪宫宴可以携带家眷出席,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一只大手轻轻拍上了她的背脊,君未轻轻斥,“怎的这么不小心,都多大的人了,一句话还能把你惊吓成这样。” “未寻这是听到哥哥要给你娶嫂嫂,太过高兴了?”太后笑着揶揄。 您老哪只眼睛看到我高兴了!可惜呛得厉害,君未寻连发言的机会都没有,捂着嘴巴直咳嗽。 司北玄放下手中白玉酒杯,背往椅子上轻轻靠去,似乎有些疲累,侧头朝苗敬低声吩咐了几句,苗敬颌首离去。 很快就有宫女提着一壶茶水放到了君未寻面前的矮几上,接过哥哥递过来的茶水,狠狠灌了几口,“幸好,这宫里的服务还挺到位的。” 君未轻朝首席的位置看了一眼,只笑笑,待君未寻咳声止住,才朝着太后淡声道,“臣谢过太后,不过臣心中已有爱慕之人,非卿不娶,只能辜负太后好意了。” 非卿不娶?君未寻怔愣着坐在原地,表情空白茫然,哥哥的话打得她有些措手不及,她连哥哥有意中人都不知道,就乍闻非卿不娶,这个消息对她来说太震撼了。 司北玄终于看了过来,眼睛微微眯起,“国师已有意中人?朕从未听国师提起。不知何方佳人能得国师青睐,竟连京城名门贵女都给比了下去?” 场上各大臣及千金脸色难看起来。 国师地位尊贵,倘若他重新回朝,朝中势力必然重新分布,有机会将国师揽到自己阵营,各人自然会不遗余力,但是他们如今的身份地位,也是绝对不能让人轻贱了去的。 国师给出能让他们服气的解释那还好说,要是推托之言,以后少不得要挨绊子。 太后闻言只是惊异了一下,继而笑道,“哀家也很好奇,什么人竟能将国师迷到非卿不娶的地步,想来定是倾城颜色。” 就在众人等着国师回答的时候,内侍报传的声音再次响起,“安阳公主到——” 安阳公主? 席上众人面色陡然精彩起来。 安阳公主来了,这下好戏更加有看头。 84.第84章 皇家宫宴(4) 说起这安阳公主,在场的人莫不敢忘。 尤其是安阳与国师之间的渊源,更一度是知情人暗地里议论的话题。 安阳公主是先皇最宠爱的女儿,自小金枝玉叶娇生惯养,本就身份尊贵,加上皇上的宠爱,性子可以说是飞扬跋扈,极之刁蛮。 因为一点小错,死在她手下的宫女内侍无数,皇城之中,识得她的人,巷口见到巷尾就跑。 就算没得罪她,若是她看你不顺眼,也能让你捞到一场无妄之灾,连罪名都不屑安。 若说还有谁能让她稍加收敛,非国师君未轻莫属。 后来先皇仙逝,国师又突然消失无踪,新帝登基之后,很多人私底下幸灾乐祸,张着眼睛等着看公主的下场,哪知道,事实再次让人惊掉了一地下巴。 新帝宠妃柔妃娘娘曾经与公主起了一场冲突,结果柔妃身边的贴身侍女被公主打了个半死,到最后事情却不了了之。 人们只知自此后,连柔妃娘娘见到安阳公主都得低一头。 皇城之中,更是无人再敢小看这位主。 内侍通报之后迅速退下,一袅娜聘婷的女子缓步走入宴场。 “母后,什么倾城颜色啊,儿臣不过迟来了那么一会,好像就漏掉了不少事情。” 一串咯咯的轻笑,清脆婉转如羚雀。 君未寻循声看去,女子面容清丽,黛眉高挑,带了些许盛气凌人的气势,一身绛红劲装有别于时下女子的柔婉,显得硬气,更特别的,她腰间缚着的并非腰带,而是一条银色长鞭。 “哥哥,这公主什么来头,好像不太为人所喜。”君未寻轻声问道,刚才内侍通报那一瞬,场上那些精彩的表情她可没错过。 君未轻又给她斟了杯茶,淡淡道,“不过是趋吉避凶罢了。” “……”这公主还堪比凶兽不成。 “你这孩子,整日里就知道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也不怕失了礼数教人笑话。”太后虽是叱责,脸上却带着笑。 “再不成体统我也是公主,有母后跟皇兄在,我倒要看看谁敢笑我。”安阳挑着唇角,脸上嬉皮笑脸的,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直让太后扶额。 “看看,都是让你给宠坏了。”太后嗔了司北玄一眼,嘴上抱怨。 扫过安阳笑嘻嘻的脸,司北玄清浅的表了态度,“行了,就知道贫嘴,自己去寻个位置坐下。” 安阳略敛了表情,挑着眼角往场上溜了一眼,径自走到君未寻这一桌,“本公主一个人占不了多少位置,就坐这了。” 场上刚才被安阳眼尾扫过的人暗自松了口气,总算没被这尊大神给盯上。 将众人避之惟恐不及的表情收在眼底,不屑的冷哼一声,安阳落座后,也不理君未轻及君未寻,自己倒了杯酒慢饮。 君未寻看了她一眼,拿了个干净的杯子倒了杯茶放到她面前,又将身前未动用过的糕点往她面前推了推,“公主,这酒后劲挺大的,吃糕点配上清茶味道更好。” 安阳手一顿,斜眼瞧过来,嗤笑,“多事,本公主用得着你提醒?” 君未寻嘴角一抽,木木的转过头,压低声音,“哥哥,若是我跟公主处不好,会影响你吗?” 君未轻看着她,眼中笑意转深,轻道,“不会,哥哥兜得起你。” 即便两人声音很低,坐在一旁的安阳仍是听的一清二楚,眼睛暗了下来,盯着君未轻冷笑道,“怎么,国师还以为本公主跟三年前一样,凡事给你两分面子!” 得了哥哥的准话,君未寻悠然转身,嘴角拉开一抹假笑,“公主言重了,我哥哥既没跟公主搭过话,更没有在言谈间得失公主,哪里拿得上公主那两分薄面。” 她君未寻什么都能吃,就是不能吃亏。即便是吃定了亏,也要捡最小的来吃。 85.第85章 皇家宫宴(5) “你放肆!”安阳的手已经搭上腰间银鞭,美目沉怒,冒着戾气。 本来君未寻心里还有点虚,这可是皇家宫宴,对面的人还是个颇受宠爱的公主,这大喇喇是别人的地盘,出了事情真不是那么容易兜的。 要不是这安阳公主言辞辱及哥哥,她都不敢相信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狗胆去挑衅公主。 可是一看安阳这架势,她的心反倒定了。 “公主言重了,民女岂敢。”君未寻嘴里说着不敢,面上全然不是那么回事,笑眯眯的把刚倒的清茶,推过去的糕点全给拢到了自己面前,一口茶一口糕,吃的极为斯文优雅。 “混账!你这是什么意思!”安阳膛目,气得手发抖,怎么有人能这么无耻,给她的东西又给拿了回去,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从小到大,何人敢这样戏耍于她! 咽下嘴里的糕点,又喝了一口茶,君未寻才抬头看着面前俨然变色的脸,笑眯眯的道,“公主恕罪,刚才是民女鲁莽,公主身份尊贵,民女经手的东西怎么能拿给公主吃,万一出个什么岔子,民女怎担待得起,为了公主金躯,民女只好自个把东西吃掉了。” 离得近的席位已经有人发出忍俊不禁的噗哧声。 安阳气极反笑,“好一张利嘴,你真以为有国师撑腰就万事皆安了,你信不信本公主当着文武百官都能将你鞭死!” 听到鞭死两字,君未轻带笑的眼划过一丝凛冽,目光在触及君未寻精灵闪动的脸时,又沉静了下来。 君未寻对于这样的威胁并不以为意,点点头道,“民女自是信的,你可是公主。” 仔细打量君未寻的神情,坦坦荡荡,没有一丝畏惧,安阳眼睛微眯,“你不怕我?” “干什么要怕,你又不会打我。”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歪着头看了安阳一眼,君未寻才笑道,“周围的人看起来都挺怕你的,可见你名声并不好,我好心给你倒茶反遭你嫌弃,可见你是个难相处的,但是我惹你生气的时候,你虽然动怒,却并有没抽出鞭子,甚至连说话的声音也压得极低,可见你不想让旁人知道这里发生什么事以致给我跟哥哥难堪。不管是你不能还是不想,你都没有伤我的打算。” 君未寻这番话,声音很轻,语调不急不缓,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笑里透着亲切和善,安阳的脸色却越来越沉鹜,带着被人看透的难堪。 啪的一声响起,惊扰了周围的人,连同皇上太后等人的目光也聚集了过来。 “安阳,你又在闹什么!”以为安阳又在使性子,太后沉下了脸色。与她同桌的可不是别人,是皇上都要敬让三分的国师君未轻! 场上再次沉寂下来。 君未轻揽过被吓了一跳的君未寻,面色淡雅沉静,淡淡的看着安阳,嘴里却是答着太后的话,“太后勿怪,安阳公主性子跳脱,想来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 安阳眼一瞪就想反驳,却在对上那双温和疏离的眼时,咬牙微撇开了脸。 司北玄坐直了身子,缓缓抬起眼皮看着安阳,手上酒杯往案几上轻轻一放,“咚”,极小的声音,却震得在场的人心头一跳。 众臣纷纷垂低了头,连嫔妃们一时之间都不敢乱动,陶青烟看着手上的白玉杯,杯身通透,与羊脂素手相映,煞是好看,眼角生出极隐秘的笑纹。 86.第86章 非我倾城 收回拍在桌上的手,安阳深吸了口气,再抬头已是笑意盎然,“母后,儿臣只是突然想起,先前你们谈论什么倾城颜色,母后还没给儿臣解惑呢。” 君未寻乍舌,这变脸的速度真够快的,刚才还乍青乍白呢。 席上众人则面面相觑,眼底光芒涌动。 安阳公主对国师的心思在场的哪个不心知肚明,以前安阳不顾身份屡次纠缠国师却被视若无物的传闻至今还有人津津乐道。 想不到时隔三年,她居然还是屡挫不馁,要不她能一来就选了跟国师同席?现如今又抓着之前的话题不放,不知又会有什么笑料发生。 至于之前的那些小争执,被安阳这话一说,众人反倒不疑有他。 “一个姑娘家家,怎的好奇心那么重,”太后面色不变,笑叱,“不过是哀家看着国师至今单身一人,想着给他做个媒,没成想国师原来心中有人了,哀家反而是枉做了回好人。” 安阳的小心思她岂能不知,但是堂堂一位公主,在宫宴上拍着桌子大呼小叫,即便皇上宠着不怪罪她君前失仪,也等于又送了个话柄给他人谈论,但是她又不能当庭斥责,平给人看皇家笑话。 “哦?国师心中有人了?”安阳垂下眸子,嘴角挂着似嘲似讽的笑,“难怪母后会说倾城颜色,只不知国师大人心里那个人能否担得起倾城之色的名头?” 君未轻的手一直放在君未寻肩上未动,也因此感觉到了她一瞬间的僵硬,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理都未理安阳。 气氛变得凝滞,有圆滑的大臣开始别有深意的打哈哈推动氛围。 “连城中名门千金都比不上,这能入得了国师眼睛的女子,必定是出类拔萃的,哈哈。” “国师皎洁如皓月,能配得上国师的又怎么会是平凡女子。” “对对,定然倾国倾城,倾国倾城……” 这番说话让安阳的眼睛越来越阴冷,却硬生生忍住没爆发,让不少人诧异。 眼看更多人蠢蠢欲动,太后的脸微微一沉。 清冷的声音轻轻的响起,带着两分揶揄,在一瞬间就让那些人闭了口。 “朕也很是好奇,这个问题,恐怕只有国师才知。”司北玄身体微微前倾,看着君未轻,眼底幽深如黑潭。 见皇上开了口,那些有心人也不敢再造次,新帝年轻,却心思深沉,手段狠辣,再怎么自持身份得到倚重,也不敢当面撩虎须。 安阳微微平复下来,看着君未轻冷笑,“国师大人可愿为我等解惑?” 君未寻只觉自己的呼吸都急促了两分,众人想得到解答,她又何尝不想知。 并非她不愿意哥哥得到幸福,只是心中却不由自主的惶恐,她终有一天会连眼前的幸福都失去。 除了哥哥,她一无所有。 君未轻眼底浮现淡淡的笑意,抬眸环视周围,一字一句,落地有声,“我情之所往,即我心之倾城。” 安阳嘴角的笑慢慢僵了下来,得我所爱的人,即是我心中的倾城无双,你是这个意思吗,君未轻? “原来无欲无求,天性淡泊的国师大人,竟然也会爱人?安阳还以为,国师大人天生寡情。” 君未轻低头,看向怀中怔怔望着自己的女子,浓密的眼睫缝隙,流泻出屡屡温柔缱绻,“非我倾城,怎知我情深。”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在静谧的宴席上格外清晰,司北玄手中白玉杯裂成了碎片。 87.第87章 嗯,我在 非我倾城,怎知情深。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哥哥开口提爱,于是,她也第一次用女子的角度去重新看待眼前这个男子。 原来他不只会是她的哥哥,他心中还包裹着浓烈炽热的爱,将会交给另一个幸运的女子。 呆呆的看着那双盛满温柔的黑眸,君未寻只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那里面的温柔太深太浓,能将一个人溺毙,而那种要跟他人分享自己最重要的人的闷痛,又在心中不停撕扯。 他是哥哥,他有心爱的女子,他是哥哥…… 可是她却移不开眼睛,“哥哥……” “嗯,我在。” 声音近乎耳语的低哑,温热的气息轻轻喷洒在脸上,君未寻轻轻一颤,心底的惶惑一点一点散开。 她的哥哥,一直在。 此时,谁也没注意到首席上,有一双眼睛越来越黑,越来越暗。 安阳脸上失了血色,连嘴角强撑的冷笑都维持不住,失魂落魄的坐在那里,以致于没注意身旁两人有些过于暧昧的氛围。 安阳失了心神,其他人的眼睛却是雪亮的。 西玄国民风较为开明,但是自古男女授受不亲,再是亲近,至少人前也会谨守礼数。 国师跟那个女子,明明说是兄妹,可是国师对这个妹妹却委实太过亲近了,更遑论又有哪对兄妹,看彼此的眼神是如眼前这般的……缠绵。 幸好在场的多数是老狐狸,心里有数,面上却不显,最多也只是阅历尚浅的公子小姐遮掩着私语几句。 太后眉头一蹙,视线在君未轻及君未寻身上一掠,沉声道,“安阳,既是公主就要有点公主的样子,别老是这么吵吵闹闹的,这是宫中给国师特设的宴会,注意点分寸!” 微微提高的音量,将众人的心神给拉了回来,君未寻抬眼,看到太后眉头中间细微的褶皱,想起刚才的失神,顿时浑身不自在,太后口中的注意分寸,也不知道是真的在说安阳,还是指她。 有些心虚的转开视线,不偏不倚,正对上了一双漆黑如墨的瞳,心下又是一震,突然觉得空气更加憋闷。 被当场呵斥的安阳,少有的没有闹开来,微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母后,安阳不过是性子直接了些,国师怎么会跟她一般见识,这里这么多朝中大臣都在,你就别训斥她了。”司北玄收回目光,淡淡道。 “你以为哀家喜欢训斥她?她如今都十九岁了,你看看场上跟她同等年纪的小姐,看看她身边的未寻,哪个性子如她一般?” “安阳的确该收收性子,别老是惹母后生气,”司北玄做了适当的安抚,接着轻轻一笑,状似无意,“说来母后昨日不是一直念叨,想要好好看看国师的妹妹?” 太后一愣,随即摇头笑道,“看哀家这记性,被安阳这丫头给打了岔,一时就忘糊涂了。昨日哀家听柔妃说了你们这一路的见闻,对国师这个妹妹可是好奇的紧。未寻,你过来,坐哀家旁边,跟哀家聊聊天。” 君未寻僵坐,这是什么情况? 手不自觉的攥住君未轻的手臂,却发现手底下触感,异样的紧绷。 88.第88章 与君同席 顶着各种异样的目光,君未寻硬着头皮坐在了太后旁边,如此一来,竟是与皇上皇后同席了。 这让她简直如坐针毡,尤其是皇帝下手一桌看过来的眼神,更是让她想哭,那是柔妃以及各嫔妃的位置。 眼睛不自觉看向哥哥的位置,隔了一段距离,哥哥的脸变得有些看不清。 “凳子上有东西?” 淡淡的嗓音让君未寻一愣,茫然的看向司北玄,“啊?” “扭来扭去,朕还以为你被咯着了。” “……”要不是旁边还有太后跟皇后,君未寻很想磨牙。 这是让她丢脸的前奏吗! 许是她的表情取悦了他,司北玄嘴角勾起清浅的笑意。 “皇上素来严谨,想不到也会开起玩笑来,看来皇上心情不错。”皇后抿唇轻笑,脸上尽是和善,“这可都是未寻妹妹的功劳。” “呵呵,如此甚好,本就是家宴,哪来那么多拘束,未寻也放轻松些,就当在自己家里。”太后笑呵呵道。 “是。”君未寻低眉顺眼,这宫里的人都不简单啊,一句她的功劳,旁边嫔妃是彻底将她恨上了,偏给她拉仇恨的人一脸和善亲切。 “听说皇上此次归京,妹妹曾一路同行,期间发生了不少趣闻,可惜本宫需留在宫中处理馈务,未能参与,妹妹可否讲来听听,也好给我们解个闷。”皇后笑吟吟道。 “哀家也感兴趣得紧,未寻就说说罢。” 君未寻眼角微抽,看了司北玄一眼,就是这个人,将她拱到浪尖上的,魂淡! “回太后、皇后,其实民女跟哥哥也是在江南遇到皇上一行,正好哥哥要回京办事,皇上邀哥哥同行,民女只是随在哥哥后面而已。”君未寻笑了笑,将出口的话斟酌再斟酌,“这期间皇上身边发生的趣事,最清楚的还应该是随侧皇上左右的柔妃娘娘,哦,还有苗敬公公。民女所知不甚详细,说的不好还请太后皇后勿怪。” 将柔妃跟苗敬同行一并挑了出来,点名皇上身边亲近的人是柔妃,而自己只是跟着哥哥,才凑巧与皇上同行而已,起码证明了自己对皇上并非有意接近。 太后嗔了她一眼,随意摆了摆手,“什么怪不怪的,哀家不是说无需拘束吗,就当给哀家说故事解闷了。” “妹妹再卖关子了,太后跟本宫可真要怪罪了。”皇后佯怒。 君未寻无奈,只得摸摸鼻子,考虑从哪说起,才能让自己不那么招人恨。 偏斜对面那个男人跟她作对似的,单手撑腮斜倚靠背,嘴角勾起让人误会的弧度,一双眼睛生根似的钉在她身上,以致她身上中的眼刀越来越多。 君未寻忍得眼皮直抽筋,愣是没敢瞪过去。 一串低沉的轻笑自司北玄薄唇逸出,“就讲讲那次百花园的事情吧,朕到现在仍记忆深刻。” 这句话让君未寻再次在瞬间成为焦点,让她只觉得头顶一道闷雷,将她轰得外焦里嫩。 “哦?百花园?看来是发生了很有趣的事情啊。”皇后脸上始终挂着端庄清浅的笑意,眼里闪着饶有兴趣的微光。 “嗯……哀家听柔妃略为提过,只是没给哀家细说,连皇上都记忆深刻的事情,想来定是精彩纷呈,未寻,就说百花园!” 记忆深刻!百花园! 君未寻干笑,牙根直发痒,“皇上的嗜好真特别,哈哈,专门喜欢记别人的糗事。” 百花园,绝色公子戏小倌,真特么是个好故事啊! 89.第89章 要她的皮 首席上不断传来愉悦的笑声,吸引了不少目光,也使得场上的气氛变得轻松不少。 太后笑得直抹眼泪,“没想到你们在百花园还有这一遭,怪不得皇上记忆深刻。” “的确是让人难以忘怀的趣事。”皇后抿唇轻笑。 未寻悄悄擦了一把脑门上的虚汗,笑着虚应,众目睽睽当了一回小丑,这些看官该心满意足了吧。 你妹! 一通故事说下来,口干舌燥,抓起前面的杯子牛饮。 嗯?淡的,茶水? 讶异的抬眼,斜对面,一身明黄的绝色男子半瞌凤眸,眸中缭绕着淡淡的笑意。 君未寻心口一堵,不领情的撇开头,哼,假好心,马后炮! “能逗皇上,太后,皇后娘娘一笑,是民女的福分,只是民女担心哥哥没人在旁提点,过多饮酒会惹身体不适,还请容民女先行告退。” “这小丫头,最记挂的还是哥哥啊。”太后笑着揶揄,“行了,哀家也不拖着你陪了,皇上可有话说?” 皇后也顺势看向身旁的男子,听他的意思。 司北玄半瞌的双眸不知何时已然闭上,遮住了眸中总是清冷淡漠的光,脸上的冰冷疏离却半分未减,在太后询问后,只轻轻挥了挥修长完美的手,示意允了。 君未寻舒了口气,起身就要告退,右侧肩突地撞上某物,紧接着右手臂一阵灼人的滚烫,“嘶!” 司北玄轻闭的眼豁然张开,视线寒冽冷锐。 器具的撞击声、惊呼声、太后皇后怒斥声几乎同时响起。 “大胆奴才!” “快,快宣太医!” “……”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兵荒马乱中居然还能听到跪地的声音。 君未寻捂着手臂苦笑,肌肤上传来火辣辣的疼,地上跪着的宫婢头手伏地,瑟瑟发抖,地面上是碎裂的茶具,倾倒的茶水还冒着腾腾雾气。 “寻儿!” 耳边传来哥哥着急的声音,将蹙着的眉头尽量舒展开来,君未寻回头强笑,却不敢开口,只怕一开口声音就会变调。 真的好疼! 看着明明疼痛还非要在自己面前强撑的小脸,君未轻的脸沉了下来,直视司北玄,出口的话既冷又硬,“皇上眼前都敢发生意外,君某真是开了眼界!” “哥,你别生气,是我突然起身,才出了这个意外。”君未寻轻叹,她实不想哥哥为了自己得罪皇帝,尤其是这里耳目众多,哥哥现在连“臣”都不自称了,分明是没将皇上放在眼里。 皇帝要是没了脸面,那让他没脸面的人也讨不了好。 再说,即便不是意外,这宫女也不过是颗棋子罢了。 “国师先别发怒,宫女无状,本宫定会重罚,太医马上就到,不若先给未寻妹妹看过再说。”皇后担忧的提议。 “未寻,怎么样,是不是很疼,放心,哀家一定让太医好好医治,绝对不会留疤,放心啊……”太后也起身安抚。 司北玄坐直了身子,一直未发一语,对于国师的不敬也没有表现任何情绪,教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这宫女被罚是肯定了的,就是不知皇上会怎么罚,也可以从这里看出皇上对国师的态度。 “拉下去,杖二十。” 二十杖不算重罚,就在众人心思沉淀之际,淡漠的声音又起,云淡风轻,“断掌。” 场上起了几声小小的惊呼。 皇后眼波轻动,没有出声。 陶青烟不动声色的环了周围妃嫔一圈,将个人神色收尽眼底,嘴角的讽刺一闪而过。 断掌,这于一个宫女而言,比死更加难过,没了双手的宫女,在这宫中就是废物,何况还是个奴才,她以后的日子只会生不如死! 趴伏跪地的宫女面如死灰,瘫坐在地上。 君未寻心中不忍,到底没有出声,这宫中的是是非非,她不愿意参与,她只想能跟哥哥安得一隅。 太医已经到了,由于场上有不少男子,君未寻又是伤在手臂,当庭露出手腕于理不合,太后着人带着她移驾最近的宫殿诊治上药。 看着簇拥而去的人群,君未轻慢行了几步,确认足够远的距离之后,才复又回头,语调恢复温柔飘渺。 “若寻儿手上留下一点疤痕,我要她全身的皮来赔偿。” 司北玄起身,不疾不徐朝着前方人群行去。 “准。” 90.第90章 后宫留宿 手臂上的伤总算处理好了,不算太严重,只是半条手臂红肿一片,上面大大小小的水泡看着有些渗人。 敷了药,绑好绑带,太医又再三保证不会留疤,君未轻的脸色才算好看了些。 君未寻松了口气,自己到底是女子,怎么可能会不在意,同时心里也有些遗憾,还以为可以趁此见到那位神医呢,可惜。 “未寻手上的伤隔段时间就要上药,未免出意外,今夜就在宫中歇了吧,国师放心,朕会让人好生伺候。”司北玄道。 君未寻一惊,住在宫里?开什么玩笑!就这都已经被开水烫了,要是再住在宫里,她回家的时候还能囫囵个?开口就要拒绝,却听哥哥道,“谢过皇上。” “哥哥?” “虽是烫伤,但是不能大意,宫中有御医随时复诊,哥哥比较放心,”君未轻抬手摸摸她的头,轻道,“乖,听话。” 若是可以,他也想留下来陪她,但是这是后宫,住的都是皇帝的妃子,未免闲话,他不能夜宿。 君未寻咬唇,目光有些哀怨,京城里又不是没有好大夫了,干嘛非得住宫里,再说记忆里她就没跟哥哥分开过,即便只隔了一道宫墙,她也很不习惯。 “未寻妹妹,你就暂且住着,要是觉着闷了,可以到甘宁宫来找姐姐说话。”陶青烟上前,眼波往君未轻身上掠过,“你这伤不好,不是让国师担心吗?再说你在宫里受伤,皇上跟我们也都过意不去。” 对于柔妃越过自己说话,皇后面上没什么反应,笑道,“妹妹要再客气,可就显得生分了。” “未寻,就先在宫里住下,待伤好了再说,听哀家的,就这么定了。”太后虎着脸,一锤定音。 这下想拒绝也没门了。 安顿好了人,其他人说了些门面上的客套话之后也逐渐散去。 君未轻走的时候,未寻一只手抓着他的衣袖不肯放开,一双杏目里尽是依依不舍,像害怕被丢弃的小兽。 “寻儿乖,哥哥明儿一早就来陪你。”君未轻低叹。 “天一亮就来。” “好,天一亮就来,顺便把木槿也带来陪你。” 得了保证,未寻才将攥在月白袖子上的手指一根一根松开,引得君未轻失笑不已。 司北玄率先君未轻离去,临走前,看了君未寻一眼,眸光淡淡。 门外,候着一道绛红的身影,见到君未轻出来,脸上迅速冷若冰霜,“哟,舍得出来了?本公主还以为国师大人舍不得走了呢,那君未寻真是国师的妹妹?” “公主怎么在这里?”君未轻微微一笑,淡雅疏离,脚步却是不停。 “哼,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了?这是我皇兄的地方,还能拘着我?”安阳自动自发的跟在他身后,也不觉不妥,鼻子不屑的哼了声,“你那妹妹……没事吧?” “没事了,谢公主关心。” “嗤,反应那么迟钝,要是我,人没撞上来我就把她打得皮开肉绽了……” 君未轻垂眼,看着絮絮叨叨的小姑娘,无奈的摇摇头,“所以才会外传安阳公主飞扬跋扈,刁蛮狠毒。” 安阳脚步一顿,讥道,“本公主还在乎别人说不成。” 顿了顿又道,“……你猜这次的事情是谁做的?” 等了等还是没有回应,安阳努力板着的脸划过一丝懊恼,“君未轻!本公主跟你说话呢!” 君未轻身姿挺直,不疾不徐往宫外走去,一双温润的眸子在黑暗中清亮逼人。 91.第91章 夜深人不静 这夜的皇宫,不如往常般平静。 回寝宫的路上,就有嫔妃绞着手帕忿忿不平。 “哼,说是国师妹妹,不过就是个民间女子,也值得皇上太后如此看重!” “那位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将太后哄的眉开眼笑的,也不知道存的什么心思。” “这后宫,皇上最宠的可是柔妃姐姐,就凭她那个模样,还想翻出什么花样来?” “话不能这么说,你们没看到皇上的态度?这宫女犯错,向来是皇后负责处置,今日皇上这一插手,等于是插手了后宫事务,也带着对皇后不满之意。以前,皇上什么时候管过后宫的事情了?” “也不过是皇上给国师面子,不然一个民女,能有那么大的份量?” 不少妃子看向柔妃,想听听她的意见。 柔妃浅笑,细声细语,“一个民间女子初次进宫,面上虽然谨慎细微,眼里却不见半点畏惧拘束,国师手下教出来的人,怎会简单,何况国师是什么份量,今日可见一斑,否则皇上也不会那么忌惮。就算是民间女子,有这样一位靠山,各位姐妹还是上心些的好。” 闻言众嫔面面相觑,各怀心思,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 柔妃抬手扶了扶头上的嵌玉金步摇,不再理会众人,笑着转向自己的甘宁宫。 凤朝宫,皇后卸下头饰,对镜梳妆。 “娘娘,皇上对那个君未寻不太一般,我们要不要……” “本宫能做什么呢?”皇后的声音很轻,听不出情绪。 “娘娘?” “顺其自然吧。” “可是如今已经有个柔妃占了皇上大半的宠爱,如果再来个君未寻,到时候那帮人不是更不将娘娘看在眼里!” “再宠爱又能有多少时日?最终不过风花雪月一场。而本宫,会一直是这后宫的皇后。”皇后轻笑,“本宫还真想看看,柔妃被抢了所谓的宠爱,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奴婢不明白,娘娘不在意皇上的心吗?” 皇后嘴角的笑淡了下来,目光幽幽看向窗口,窗外是一望无尽的黑暗。 “从来就不是本宫的,在意又如何?”收回目光,皇后又笑,“觊觎不该觊觎的东西,总要付出代价。” 养心殿里,锦绣姑姑服侍着太后躺下,“太后,忙活了一晚上,定是乏了吧?” “乏了,”太后轻叹,“哀家老了,人一老啊,精神头就不好,杂七杂八的事情也管不了了。” “太后可不老,这宫里的事情少不得要太后看着呢。” “哀家这个皇帝儿子啊,羽翼丰了,心思也通透得紧,什么事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哪里需要哀家去愁心,”太后笑,闭上眼睛挥挥手,“行了,你也下去歇着吧。” “是,锦绣告退。”锦绣伏了伏身子,躬身后退。 清冷颀长的身影已经在窗前站了近半个时辰,殿内烛火飘忽,在男子脸上勾勒出冷魅的剪影。 “皇上,奴才已经着人去查,”苗敬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抬眼,“……一无所获。” “如今再查,能查出什么来?”男子轻哼。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手,不就是料定了他抓不住把柄。 “那接下来该如何?” “这事且放下吧,来来去去不过那么些人。” 苗敬顿了顿,壮着胆子道,“皇上,可是有人想要破坏皇上跟国师之间的关系?” 司北玄抬首望向无月的夜空,唇角轻挑,“破坏倒不至于,不过是想试探朕的态度。说来朕该感谢他们。” “……”苗敬蠕了蠕嘴唇,没出声。 窗外,不远处的偏殿,门前宫灯在夜风中轻轻晃动,有些飘摇。 司北玄轻叹,“真远……” 苗敬斗胆,抬眼顺着皇上的视线往外看去,不远处就是君未寻今夜歇息的地方。 那是离承乾殿,最近的一座寝宫。 瞬间,他明白了皇上所谓的感谢是何意。 皇上本就想将人留下,而那些人,恰好给了皇上最合适的理由,抑或是借口。 92.第92章 这辈子,陪你 “哥哥,你真的天一亮就来了?”未寻睁开眼,就看到床前桌旁一身月白含笑静坐的男子,本还泛着迷蒙的眼睛惊喜的睁大。 因着身上的伤时不时的疼,加上睡在陌生的地方,她很晚才合眼,起的有些晚了,没想到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想见的人。 看看外面的天色,都快近午了,君未寻俏皮的吐吐舌头。 君未轻揶揄,“不是你说要哥哥天一亮就来?” “小姐,你的伤怎么样了,还疼不疼?”一张有些娇憨的脸探了出来,在君未寻面前放大,眼睛下面还挂着两轮大大的黑眼圈。 “噗哧,木槿,你昨天晚上做贼去了?”君未寻失笑,将以前木槿笑话她的话还了回去。 “你还笑呢,我昨天晚上担心得一晚上没睡,磨着主子进宫,你又还没起床,主子还不让我说话,怕把你吵醒了,小姐你真没良心。”木槿鼓着脸,逮着她就一通噼里啪啦。 君未寻无奈的向哥哥求救。 “好了木槿,先侍候小姐洗簌,吃点东西。”君未轻走过来,小心的托起她受伤的手臂,掀开袖子,雪白的绑带上,已经浸染出药汁的颜色,透着略微刺鼻的药味。 修长的手指轻抚上绑带,又不敢真的触上去,好看的眉蹙起,“换过药了吗?” “晚上换过一次,御医说用过午膳后再来。”君未寻笑的小情小意,“其实也不是很严重,现在都不疼了。” “昨天我应该跟着一起来的,怎的宴会不让带小厮呢。”看着那只被绑的严实的手臂,木槿恨恨声,皱巴了一张脸好像疼的是她自己。 旁边的宫女很机灵,看到未寻醒了,忙将洗簌物什端了上来,木槿接过,细致的伺候君未寻洗簌,更衣的时候君未轻自动避了开去。 用膳的时候,君未寻拒绝了哥哥给自己投喂,坚决左右手开弓,右手虽然伤了,却不至于连筷子都拿不稳,她实在不想在人前太过丢脸。 吃着温热的午膳,君未寻嘴巴也没闲着,“哥哥,不是说那个神医是宫里的御医吗,怎的昨天没见着他?” 照理说她一个客人在宫里“意外”受伤,怎么的也该找最好的御医给她看看,来显示诚意吧。 君未轻边看着她用笨拙的右手夹菜,边笑道,“御医也需要值班的,昨日他不在宫里。你心里一直惦记这个?” “我想找最好的大夫给哥哥看病。” 君未轻脸上的笑微微一顿,复又恢复如常,“我身体没那么差,放心,哥哥这辈子,总是陪着你的。” 听着这话,君未寻悬着的心将定未定,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一时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思忖间,门外想起一阵嘈杂的嬉笑声。 木槿脸一苦,“她们果然又来了。” “谁又来了?”君未寻疑惑,君未轻不语,淡定的给她夹菜。 “还能有谁,皇上那一堆的妃子呗,早上就来过一次,叽叽喳喳的没个清静,被主子打发回去了,”木槿翻了个白眼,又道,“除了她们,皇上也来过一次,说来那个皇上居然就是四爷,见到的时候可把我吓坏了。” “噗哧!”知道木槿是个一根筋的,没想到笨得这么厉害。都已经知道六王爷的名号了,居然还猜不出他的四哥是哪一位。 93.第93章 惯出来的 原本清静和谐的氛围一下被打破,未寻默默的看着一下挤进来妹妹长妹妹短的一众佳丽,很是无语。 很明显这些人绝对不可能是冲着她的面子来的,剩下的无外乎是哥哥和皇上了。 这种虚面上的应酬,她不是应付不来,只是她懒。 要她跟这帮女人打交道,她宁愿在郾城跟那帮子酸书生斗蛐蛐。 “总算宫里养着的那些御医不是干吃饭的,妹妹气色比昨晚好多了。” “要是没个起色,国师定然又要担忧了。” “可不是,国师一大早就赶来看妹妹,兄妹感情真是好。” 君未寻嘴角抽了抽,打着哈哈看向君未轻,他可好,当人家不存在似的,时不时给她夹上一箸菜,菜碟上都快堆成小山了,问题是她现在吃得下么? 一妃子左右打望了两眼,笑道,“听说柔妃娘娘曾跟妹妹有同行之谊,怎的今日没来看妹妹?” “许是柔妃娘娘昨儿个太忧心,今日里起晚了吧。” 又是一片嬉笑,君未寻脑门一抽,她最不耐烦这种意有所指,尤其是想要把主意打到她身上。 挑起唇角,君未寻笑的诚恳,“民女不过是小伤,不敢劳各位娘娘记挂。而且听御医说,这治烫伤的膏药里,含有腐蚀坏皮的成分,闻久了容易使肌肤变得暗黄,众位娘娘待未寻一片心诚,未寻怎敢因着自己害了娘娘。” 刚还言笑晏晏的妃嫔霎时静了下来,眼底隐见不安和怀疑,甚至有两个忍不住紧张的嗅了嗅,不着痕迹的用帕子掩了下鼻子。 君未寻心底暗笑。 一妃子瞧了风轻云淡的君未轻一眼,讪笑道,“妹妹尽吓唬我们,若真如此,那御医只怕早被皇上革职了。不说皇上,妹妹但凡有点破损,国师大人又岂能答应。” 众女神色松了一些,依国师大人对这君未寻的重视程度,若她说的是真,国师怎么可能这么安然,怕是不待见她们才找的借口吧。 君未寻惊讶的瞪圆了眼睛,“原来娘娘们真的不知道?未寻所敷的药膏里,还有特地压制那味成分的相克药物,于伤口的愈合大有好处,未寻自是无碍的,但是周围闻到的人可就不一样了。” 君未轻淡淡扫了众人一眼,笑笑,“诸位娘娘好意看望寻儿,君某心领了,待会御医还要来上药,未免药气冲撞了各位,还是先请回吧。” 妃嫔们听国师如此说话,到底坐不住了,在这后宫,女子最重的首先就是容颜肤色,能不能勾住皇上,有时候只需要一眼。 为了点小心思反连累自己,得不偿失,谁愿意。 不管是真是假,还是先离开的好,事后再招御医来细问也不迟。 “既然御医一会就来,我们也不打扰妹妹了,你好好养伤。” 几句简单的客套话,须臾功夫,厅内又恢复了平静。 “噗哈哈……小姐,你真厉害,我还以为只有主子有这本事,原来小姐打发起人来也这么利落。”木槿捂着嘴巴,肩膀一抖一抖。 君未寻笑睨她一眼,“你怎么知道我是打发她们了?” “我好歹跟了小姐这么久了,你眼睛瞪得圆溜溜,一本正经的时候,多半就是糊弄人。” “……”君未寻还真不知道,原来自己使坏的时候是有迹可循的。 “不过她们要是找了御医来问,小姐可就要穿帮了,到时候不定她们怎么记恨呢。” 君未寻眯眯一笑,安逸淡定,“知道了又如何,我不过是这宫里的客人,伤好之后就会离开,就算记恨,她们还能追出宫去报仇不成,再说了,我还有哥哥在呢。” 刚哥哥的话等于间接承认了她的说辞,依着昨日宴席上皇上太后等对哥哥的态度,她们撑破了胆也不敢拿哥哥怎么样。 果然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啊。 想起刚才那些妃嫔眼底蛰伏的东西,君未寻轻嗤,“何况她们也没那个闲心思,来这里说是看我,除了挑拨离间,不过是为了等人罢了。” 至于等的谁,心照不宣。 君未轻摇头,温润的眸子溢满宠溺,“多吃点东西,被这些人一搅合,饭菜都要凉了。” 木槿白眼一翻,小姐这样子全是主子给惯出来的。 “本王又来迟了一点点,没看到未寻糊弄人的模样,真是可惜。”慵懒邪魅的声音凭空响起,满是戏谑。 94.第94章 真是好巧 一袭紫衫,金冠束发,司北易噙着慵懒邪肆的笑,晃晃悠悠走了进来。 “六王爷怎的来了?”君未寻嘴角一抽,居然也没个人通报一声,敢情她住在这里,谁都能不请自来登堂入室,还把不把她当女子了,还有没隐私了。 “惊闻未寻负伤,本王特地前来抚恤一番。”大大咧咧的直接往君未寻旁边一坐,再吩咐宫婢加上一双筷子,司北易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别瞪了,本王不让人通报的,反正都是自己人,未寻何必那么见外。” “……”君未寻无语,这宫里的消息传得真是快,不过也算六王爷有心了。 “易王府何时这么拮据了,连午膳都不为你准备?”君未轻扫了他一眼,淡淡道。 “莫非国师想要接济本王?那敢情好,以后我就跟着你们一起吃住了。” “不要脸。”木槿站在后面小声嘀咕,她看这人怎么那么不顺眼呢。 整日里顶着一张妖孽脸四处招摇,当自己人见人爱呢欠扁! “要什么脸?本王这张脸已经够绝色的了,舍不得随便换。” 未寻头疼,木槿跟六王爷似乎天生八字不合。 “六王爷,要不要我们给您挪下场地,您跟木槿慢慢切磋?”这挖苦脱口而出,君未寻自己也愣了下,这样对一个王爷说话,以她的身份是大不敬的,可是她心里却没有往日的谨慎,好像知道不会被怪罪一般。 君未轻温润的眸子似乎波动了一下,微微垂下。 司北易脸上的笑顿了顿,略微收敛,静静看了她一眼,噗哧一声笑出来。 “未寻你果然有趣,算了,本王向来度量大,不跟个小丫头一般见识。” 木槿憋得脸色泛红,要这人不是王爷,她打的他满地找牙! 听司北易的确没有怪罪的意思,君未寻心底松了口气,她刚才确实大胆了。 “王爷去见过太后了?”君未轻问,似有意转开话题。 司北易眉锋一敛,若无其事道,“养心殿每日里请安问省的人那么多,太后老人家可忙的很,不需要本王锦上添花。” 君未寻心思轻动,总觉得司北易似乎不太待见太后,莫非有什么秘辛?昨日的宫宴也是,司北易不可能没接到邀请,但是他却没来。 随即又暗笑,俗话说好奇心害死猫,她想那么多干嘛,这皇家秘辛还少了? 听司北易这样说,君未轻只淡淡笑了下,“有些事情,是避不开的。” “国师操心的太多了。”司北易的语气淡了下来,透出丝丝冷意。 君未寻干脆专心解决送到嘴巴的食物,这些对话在她听来完全云里雾里,打哑谜似的,她懒得去猜。 “操心什么呀?”柔柔的语调温柔婉转,带着明显的笑意,君未寻抬眼看去,陶青烟一身水绿轻纱罗裙,身姿婷婷袅袅,站在司北玄身侧,笑意盈盈。 无奈轻叹,住在这地方,果然完全没有隐私可言,君未寻只得起身拜了礼。 “我前脚刚到,皇上和娘娘后脚就来了,真是好巧。”司北易又恢复了慵懒邪气的调调。 “皇上与臣妾忧心妹妹,就一起来看看,正好碰上王爷了,的确是巧。”陶青烟不以为意的笑道。 “你平日里连早朝都不上,倒是有心思跑到这儿来闲晃,朕是不是该让你担些职务了。”许是刚下朝不久,司北玄明黄龙袍加身,头带金龙冠,一身气势比平日更加迫人。 95.第95章 主客有别 “臣弟也想为皇兄分忧,可惜皇兄知道我的本事,别到最后分忧不成,反倒要皇兄为我收拾烂摊子。臣弟岂敢。”司北易红唇轻勾,也不起身行礼。 司北玄对他这样的态度似乎不以为意,只轻轻哼了下。 君未寻乍舌,皇帝对六王爷可真够包容的。 这厅中几人,除了自己之外,每一个都够特别的。 让皇帝忌惮的哥哥国师,吊儿郎当不惧皇威的王爷,还有一个皇帝最宠爱的妃。 这样古怪的场面,要换了其他人这样对皇上,估计早被拉出去斩了吧。 “用过午膳了?”清冷如寒泉的声音,夹杂着极细微的柔软,将君未寻从跑得太远的思绪中拉了回来,抬头,男子清亮深邃的眸子正看着她。 一怔,这是在问她?往左右看了看,哥哥、六王爷、柔妃……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吃过了。”她听见自己呆愣愣的回答,声音有些僵硬。 司北玄视线在她脸上又停留了一会,才侧开身子,朝着后面道,“太医,给她换药。” 君未寻这才看到,在司北玄和陶青烟身后的,可不正是昨晚为她上药的太医。 真敬业,时间掐得刚刚好。 换好药,太医细心叮嘱了几句随即退下,如果忽略木槿自看到她的伤处后就一直嘟起的嘴巴,一切尚算和谐。 让她较为郁闷的是,出了内室,居然看到刚才跟她告别的太医,正恭敬的站在某帝身边,将刚才的医嘱又给从头到尾复述一遍,三个男子包括柔妃都一副听的专注的模样。 陶青烟首先注意到了站在内室门口,嘴角微抽的人,轻轻一笑,“铃兰,将百合燕窝呈上来。” 铃兰将手上端着的汤盅放至桌上,将盖子打开,“君小姐,这是娘娘特地为您亲手煲的汤,对皮肤甚好,您趁热喝。” 陶青烟道,“妹妹快过来尝尝,这是我一早煲好的,膳后用正好,妹妹可别嫌弃。” 君未寻又是一愣,不着痕迹的摸摸肚皮,有苦说不出,“未寻谢过娘娘。” “谢什么,这宫里你是客我是主,主人招待客人不是应该的么?再说我是把你当成亲妹妹,未寻可别跟我生分了。”陶青烟嗔了她一眼,笑道。 “娘娘真是清楚自己的身份。”司北易把玩着自己的玉笛,一脸玩味,陶青烟面色不变,似没听到一般。 司北玄淡淡的目光看了过来,君未寻对此氛围暗叹,只得硬着头皮上,若是拒绝就等于不给娘娘面子,她旁边还有皇帝夫君撑腰呢。 大不了撑一下,不就一碗汤吗, 君未轻看了过来,嘴角含笑,“可是刚刚吃的太饱了?若吃不下,就先消消食,汤可以晚点再喝。” “娘娘亲手煲的汤,怎能不喝,这是未寻的福分。”回了哥哥一个浅笑,她不能胡乱给哥哥树敌,柔妃不同刚被她糊弄走的那些嫔妃,能够在后宫盛宠多年,手段可见一斑。 汤盅里,汤色清透,燕窝与百合漂浮其中很是漂亮,随着热气飘散出来的味道清淡甜香,君未寻眸底动了一下,拿起调羹正欲吃下。 “先放着吧。”司北玄淡淡道,“膳食不宜过饱,一会再喝。朕有东西要给你。” 陶青烟含笑的脸有片刻停顿,铃兰低头退回了她身边。 心底松了一口气,君未寻抬头对上那双清浅淡漠的眼睛。 96.第96章 不容忤逆 “前日在桃林,朕听你吹了半首曲子,余音绕耳,正好忆起有样东西,或许正合你用,就当朕给你受伤的赔礼。” 赔礼?又关那首曲子什么事,君未寻疑惑。 苗敬自一旁走了上来,将手里一直托着的锦盒放于桌面,打开。 一支浑身通透翠****滴的碧玉箫静静躺在盒内,光看色泽就知价值不菲。 司北易瞳孔一缩,把玩玉笛的手倏然握紧,抬眼看向一身明黄的男子,邪魅的瞳泛冷。 君未轻看到玉箫,眉角抬了抬,微有诧异,“流虹碧玉箫?” 陶青烟本因离得远些,一时不知盒内是何物,听到君未轻的话,脸色微微一变。 流虹碧玉箫,极品翡翠所制,音色清越飘渺,余音绕梁,经人吹奏的时候,箫身上会出现紫色流光,如同彩虹,是尘世难求的极品乐器,当世仅此一支,价值连城。 她对这支碧玉箫甚是喜爱,曾几次开口暗示司北玄想要讨要,皆求而不得,如今,他却拿来轻易的赏赐与君未寻! “朕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乐器,只是想着当日的曲子用玉箫来吹奏或会更为动听。这是去年乌月国进贡上来的,未曾有人使用过,今日便赏于你罢。”薄唇掀起淡淡的笑意,让人无法拒绝。 君未寻咬唇,昨日六王爷刚送过她一支玉箫,怎的这么巧今日赏的也是玉箫? 倘若她接受,那么王爷的礼物以后势必不能再用。 脑中蓦然闪过昨日司北易赠她玉箫的时候,眼中灼灼的辉芒,心中竟觉为难。 “这玉箫真漂亮,”木槿在后面伸长了脖子,看着锦盒中的碧玉箫轻叹,“可是小姐已经有一支玉箫了呀,那以后要用哪支才好。” “……”君未寻额角狂跳,很想反手把木槿拍到墙上去。 就算要拒绝,也该是她来开口,木槿终究是个侍女的身份,这样插话很容易惹来祸事,怎么就屡教不改呢。 “噗哧!木槿的性子就是率真,普通玉箫怎能跟这支相比,这可是贡品,价值连城,当初本宫看中了皇上都没舍得给呢。”陶青烟掩唇轻笑,像是忍俊不禁,“不过妹妹好似不太喜欢,看来皇上这次选的礼物不合宜,不若赏些别的吧。” 司北玄没说话,只静静的看着君未寻,眸中无澜,心思让人猜不透。 这两人真是夫妻,都是说一句话带几层意思的主,要人一层一层的去剥开。娘娘求而不得的东西,她怎么敢拿上手?皇上面不改色的深沉样,又是个什么意思? 宁得罪小人不得罪女子,君未寻无奈道,“木槿心直口快,请皇上跟娘娘见谅。这碧玉箫太过贵重了,未寻受之有愧,还请皇上收回。” “朕送出去的东西,从不收回,”司北玄黑瞳深邃,目光沉沉,“不管你喜不喜欢,你都得接着。之后要丢要卖,随你。” 君未寻心里一紧,这是第一次,他对她强硬。 他说这话的时候,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强势,这个时候,她心里才真正意识到,他,是皇帝,是掌握天下生杀大权的主宰。 他们之间有着实实在在无法跨越的距离,那些被她有意无意忽略掉的距离。 他跟哥哥不一样,不会对她无限包容,甚至跟司北易也不一样,不是她偶尔敢说笑的对象。 君无戏言。 皇帝,是容不得人忤逆的。 97.第97章 喜欢就好 怔愣间,手不自觉的向旁边探去,握上那只微暖的手掌,来缓解心里莫名的压抑。 君未轻慢慢将那只羊脂柔夷包裹在掌心,清浅一笑,“既如此,臣代妹妹谢皇上赏赐。木槿,将锦盒收好。” 木槿轻轻应了一声,许是也察觉了气氛不太对劲,不敢再造次,迅速抱过锦盒盖好。 看着低头不语的君未寻,司北玄眸光更暗,声音里带上了一股迫人的薄怒,“君未寻,你伤的是手,难道连说话也需要人代劳吗?” “皇上!”君未轻敛起了眉。 “民女谢皇上赏赐!”听到哥哥略微上扬的语调,君未寻忙谢恩,避免哥哥开罪皇上,“之前婉拒并非忤逆皇上,实是民女对音律并不精通,恐埋没了如此珍贵的玉箫,辜负皇上心意。请皇上息怒。” 想了想又加了句,“这玉箫,民女很喜欢。” 一番话说出来后,虽然没有听到回答,周围迫人的气息却渐渐淡了下去。 君未寻松了一口气,暗自苦笑,自己是怎么了,之前那一瞬间蓦然涌上来的复杂心绪,夹杂着压抑与难过,并非害怕,却更像是赌气。 跟皇上赌气?她疯了。 后面那句讨好,她更疯了。 司北玄眸光几闪,视线慢慢从君未寻身上移开,“喜欢就好。” 淡淡的语气,几乎让人以为刚才那股压得人心慌的气息是假象。 一句话就能引发这个淡漠的男人生出怒气,一句话就能让这个深沉的男人消了怒气,这个认知,激发出一片沉默。 陶青烟眼底掠过沉色,君未轻抿直了唇角。 司北易看到碧玉箫开始,就一直没有说话,平素潋滟的桃花眼紧盯着司北玄,犀利冷锐,像是要将他脸上的每一丝变化都刻进脑子里一般,此时突地轻笑起来。 “未寻,这玉箫如此珍贵,你可要好好研习一番,我等着跟你笛箫和鸣。” “王爷说笑了。” “这宫里多的是乐师精通箫声,六弟如此爱好音律,不如朕赐你几个?” “若是她们也同未寻这般有趣,倒无不可,臣弟先谢过皇上了。” “这宫里哪个乐师有未寻妹妹那般聪慧通透,王爷尽说笑,”陶青烟娇笑,继而对司北玄道,“皇上,妹妹上过药该好好休息,我们就不吵她了吧,正好今日还没去给太后请安,恰巧王爷也在这里,我们一道过去好了,太后可是叨念王爷的紧。” 请安?司北易看了看司北玄,须臾才笑道,“行啊,许久未见她老人家,本王是该去请个安了。” 听到他们总算要走了,君未寻心里顿时舒畅起来,视线掠过桌上的百合燕窝,扯了扯君未轻的衣袖,“哥哥,我暂居宫中,也该去给太后请个安的,又担心身上药气冲撞了太后,不如哥哥代我去告个罪,好么?” 君未轻低叹,她这样央着他,哪一次他能够拒绝的? 看着脸上恭谨眼底难抑欢喜的女子,司北玄眸光轻动,负手离开。 她能赶他的机会,只会用一次少一次! 总算,送走了这些人,君未寻呼了一口气,真累。 找个由头打发了左右的宫女,君未寻唤木槿,“木槿,将这些汤倒了,小心别被人发现。” 木槿讶然,“小姐,这汤养皮肤呢,干嘛倒掉?” “别问那么多,照做就是。” 君未寻揉着额角,依着木槿的性子,她没办法解释给她听。 闻到汤里香气的时候,她就发觉了,里面有癫痕草的味道,极淡,说明分量很少,但是于她的伤而言,足够了。 若身上有未愈合的伤口,误食癫痕草,伤口必定留疤。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个本事,对于药材的气味非常敏感。早上对那些妃嫔所言并非全是虚言,她敷的药膏里的确有那些成份,都是她闻出来的。 曾经问过哥哥,哥哥只说是她以前学来的,让她保密。 至于这汤里是谁下的药,她不想妄猜,也没打算说出来,闹开了也不过是多个替死鬼遭殃,还使得哥哥担心。 木槿她更不可能告诉,那丫头心眼太直,根本藏不住话。 慢慢在床榻上坐下,环视这华丽又空荡荡的殿宇,轻叹,皇宫,从来就不会有安宁。 98.第98章 母子之争 “你还记得有哀家这个母后?”养心殿里,太后冷着脸,看都不看司北易,“你怎么不干脆等哀家气死了再回来!” 锦绣边给几人奉茶边向司北易打眼色,让他说几句好话,别跟太后对着干。 听到六王爷来了,太后明明开心得不得了,等人真到了眼前,又非得摆出一副不待见的样子。 “太后,王爷也是刚回京不久,这不就来看您了,他心里也记挂着您呢。”陶青烟笑着打圆场。 “哼,要是记挂哀家会是‘顺便’过来请安?”太后不领情,“昨儿宫宴他没收到懿旨?结果连人影都不见,亏得哀家操心,着大臣带了那么多世家小姐过来,哀家这脸都没地方搁!” 司北易瞅了眼脸皮都没动的君未轻,感情那些世家小姐不只是为国师准备的,还把主意打到他头上了? “母后的确是爱操心,当初插手皇兄的婚事也就算了,反正他后宫多一个人不多,少一个人不少,”懒懒的斜靠在椅子上,司北易笑的风情潋滟,“至于儿臣,不敢劳母后费心,儿臣怕消受不起。” 陶青烟脸上的笑跌了下来,爬上青白之色。 司北玄品着清茶,眼皮都不抬,好似司北易说的跟他无关。 “你!你……孽子!你简直是要气死哀家!”太后气得直哆嗦,甩手就旁边的杯盏给摔到地上。 殿内很安静,宫女们甚至放轻了呼吸。 同行前来的司北玄依旧垂眸品着那杯茶,恍若未觉。 君未轻跟司北玄的动作如出一撤,事不关己。 将手里的茶杯往桌上轻轻一丢,哐啷声响,司北易冷笑着起身,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既然母后见了儿臣就生气,为了母后长命百岁,儿臣先且告退了。” “你这个孽子,你给哀家站住!”由着锦绣给她抚胸口顺气,太后看着司北易头也不回的背影,眼里又怒又苦,“你今日出了这宫门,明日哀家就让皇上指婚!” 司北易脚一顿,回头,眸光冷厉,“母后还是跟以前一样,无所不用其极。儿臣受教了。” 太后脸一白,眼中情绪复杂交织,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陶青烟急步上前安抚太后,抬头朝司北易斥道,“王爷,你怎能如此对太后说话,她做什么不是为你好?” “嗤,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教训我?”这一副慈孝的场面,真是熟悉,司北易红唇漾起嘲讽,“陶青烟,别用那样的口气跟我说话,我给皇兄面子,可不会给你面子,别真把自个当成我嫂嫂!” “你!司北易!”饶是再能忍,陶青烟也受不了这样的轻蔑,委屈与难堪涌出眼底,不自觉的看向司北玄,“皇上……” 她就不明白了,她有哪里做的不好,为什么以前对她那么好的人,如今却一个两个的给她羞辱跟难堪! “六弟,你对柔妃再多不满,她也是朕的妃子,说话别越了分寸。”司北玄瞥了司北易一眼,带了淡淡的警告。 “呵,她是皇上的妃子,皇上要怎么宠我不置喙,但是叫她别把谱摆到我头上,臣弟做事向来随性,可不是什么人都会给面子。”司北易说完,唇角又是一勾,似笑非笑,“还是说皇上又想借此扬一扬宠妃的盛名。” 司北玄眼睛一沉,语气却是淡淡,“朕对你宽容,你也需懂见好就收,六弟,你素来聪敏。” 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司北易讥诮的看了陶青烟一眼,终是暂时偃旗息鼓。 那一眼讥诮,让脸色刚有所好转的陶青烟,又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得下不得。 99.第99章 不需要善良 一场请安不欢而散,养心殿内只剩叹息悠长。 “太后,六王爷只是一时还没转过弯来,等他想通了,自会明白您一片苦心。”锦绣安慰道。 “易儿是哀家生的,他的性子哀家岂会不知?他心里一直在怨哀家。”太后苦笑,“都已经三年了,连皇上都放下了,你说他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放开?” “太后……” 太后似乎极为疲倦,阖上眼睛,低语,“一个小小的商户之女,还是皇上的妾室,也不知使了什么狐媚手段迷惑易儿,哀家岂能看着他行差踏错。易儿,还是太年轻了……” 语声渐渐低了下去,锦绣细看,太后已然睡着了。 离开养心殿,陶青烟一路回了自己的甘宁宫。 “六王爷到底是什么意思,老是针对娘娘,不就仗着有太后撑腰吗……” “住口!”陶青烟呵斥,“铃兰,以后再口无遮拦,你就不用跟着本宫了!” “娘娘!”铃兰委屈道,“奴婢是为娘娘不值。” “值不值也轮不到你开口,一个奴才敢在背后编排王爷的不是,连太后都敢不放在眼里,是不是本宫平日对你太纵容了?”陶青烟咬牙,压低了声音,“本宫告诫过你多少次,若是你改不了,趁早离了本宫,免得被你连累!” 铃兰被主子的声色厉荏吓了一跳,赶紧认错。 “那边怎么样了?”陶青烟冷冷的别开头,眼中闪过厉色,这丫头还值不值得留,她要好好考虑一下了。 “她已经把汤喝光了,”知道主子问的是什么,铃兰眼里闪过得色,“汤煲好后,一直是奴婢亲手端着的,只在中途离开过一次,将汤放在附近的石桌上,也就片刻的功夫。” “哦?中途去干嘛了?” “奴婢的帕子掉了,回头去拾。有两个宫女和一个内侍可作证。” “做好本分就行,谨记少说多做。” “是。”得了夸赞,铃兰脸上不安一扫而光。 到此,陶青烟的嘴角才出现浅浅笑意,在她重新将皇上的心抓回掌心之前,她不允许任何人横空阻碍。 那些妃嫔她从未放在眼里,但是君未寻的出现,却开始让她寝食难安。 想到那个女子,陶青烟眼底闪过阴鸷,她本也是个心慈的人,可惜皇上的后宫,不需要善良。 另边厢,苗敬跟在司北玄身后,心中忐忑难安。 养心殿的一场争执,别人不察,他随侍皇上身边日久却是知道,皇上是动了怒的。 不同于君小姐拒绝赏赐时他恼怒,又带着极为隐讳的纵容,在养心殿,皇上的怒气里压抑着杀气,极淡,却有。 并非因为六王爷对皇上与柔妃不敬,而是为了,六王爷至今仍未对嫣妃忘怀。 可是,那是皇上的嫣妃。 “苗敬,你说她会奏箫吗?”司北玄双手负背,看着前方,淡淡的问。 苗敬一怔,才发现跟着皇上的脚步,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君小姐暂住的偏殿,即知那个“她”指的是谁,忙躬身道,“君小姐天资聪颖,即便不会,也是一点即通。” “是么?”司北玄一晒,“应该听她奏一曲再走的,可惜了,她现在应该歇下了吧。” “皇上,要不奴才进去探探?” 司北玄在偏殿门前慢下了脚步,随即又摆摆手,“不用了,走吧。” 小心翼翼的窥了下皇上的脸色,想到那支绝世无双的流虹碧玉箫,苗敬暗叹,这个君小姐,就跟当初的嫣妃娘娘一样,同样引起了皇上与六王爷之间的暗涌,也不知将来是福是祸。 100.第100章 我希望,是我 官道上,一白一紫两道身影并肩而行,同样的飘逸。 “时隔三年,王爷的性子反而越发不羁,让君某吃惊。” “三年不见,国师也越发会讲笑话了,六王爷历来风流多情,放荡不羁,这京中谁人不知。” 司北易眼中浓浓的嘲讽,惹来君未轻一声叹息。 “人走茶凉,王爷何必执着至此,活着的人总要好好活下去。” “嗤!国师说得这么冠冕堂皇,那国师又是缘何三年前突然销声匿迹,再无消息?” 君未轻沉默,须臾才道,“她已经不在了,就算还在,你们也不可能,你要纠结到何时才肯放下?” 良久,身旁才传来苦涩的声音,“呵,若是她还在,也许我早就释怀。” 她不在了,他连放弃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想着,痛着,时光已过。 “咳咳咳……”君未轻突然剧烈的咳了起来,捂着嘴,弓下了腰。 司北易蹙眉,迟疑了下终伸手在他背上轻拍,嘴里吐出的却尽是风凉话,“你真的病了?难怪未寻老惦着什么鬼神医,瞧你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嗤,莫不是什么绝症?” 直到将心肺里的痒都咳了出来,君未轻才慢慢直起身子,气息短而急促,脸色白得几近透明。 司北易眼睛骤然眯起,扣住他的肩膀,“你到底是什么病?” “旧疾而已,无碍。” 连声调都没办法保持平稳,还说无碍,司北易定定的盯着他,修长的指往他唇边一抹,刺目的红。 将手指在君未轻面前晃了晃,嘲讽道,“这就是你无碍的旧疾?” 淡淡的瞥了眼那抹鲜艳的红色,君未轻若无其事的取出帕子,将嘴角、手上的血擦拭干净,“别告诉寻儿。” 轻描淡写,仿似对这种情形习以为常。 在君未寻面前,他究竟隐瞒了多少?用的又是什么样的克制力? 眸光浮动,司北易撇开了眼睛,“本王没那闲工夫,你是死是活关我什么事。” 闻言,君未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轻轻一笑,缓步往前走。 微风拂过,发丝轻扬,衣袍轻轻飘荡,那道身影看起来比往日更为单薄,竟有一种会随风逝去的孱弱。 无言的沉默静静蔓延。 “王爷,若哪天我不在,烦请你为我照顾寻儿,好么?” 司北易抬眼,盯着前面瘦削的身影,不自觉沉下声来,“什么意思?” 君未轻回头,嘴角的笑温柔飘渺,“只是个约定,好么?” 说完也不等他回答,扭头径自离去,留下司北易久久停在原地,慢慢攥紧了拳头,掌心潮湿。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君未轻嘴角的笑渐渐转成苦涩。 那日御书房,他与司北玄达成协定,他知道他已经等不急。 而今日,流虹碧玉箫,司北玄的异常,暗底下的潮涌,他也不能再等。 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若不是有养心殿那一遭,他不会对司北易开口,他怎么会放心将她交给任何人。 “你真的放心?”低低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带着不确定,更多意味不明。 可惜他没有听到任何回答。 那句回答,还未出口,已经消弭在空气。 “……倘若可以,我希望守护她一辈子的那个人,是我。” 101.第101章 若她没发觉 “小姐,你怎么了?”木槿扶着君未寻坐下,担忧的问。 君未寻白着脸摇了摇头,一手捂着胸口,眉头轻蹙。 刚刚那一瞬间,心口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像是被人拧住一般,几乎让她站不稳。 那是一种没由来的心悸。 细细的喘了几口气,拭去额上的薄汗,君未寻扯了扯唇瓣,“大概是整日呆在这里太闷了,木槿,陪我出去走走。” “哦。”木槿呆呆的点头,眼睛仍不放心的在小姐脸上打量。 走出偏殿,天高云淡,抬眼首先看到的是不远处的一座殿宇,檀木飞檐,青瓦浮窗,雍容庄严。 朱红大门上方的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清晰可见,承乾宫。 至于里面住的是谁,君未寻没兴趣知道,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沿路走去。 这还是她进宫两天来第一次正式见识皇宫的原貌。 上好白玉铺就的地面光滑净洁,反射着莹润的光泽,四周钩花雕栏,凉亭水榭,青葱的园景中假山错落有致,远处殿宇似有青烟笼罩,含羞带怯的露出一方方檐角。 “小姐,这皇宫真大,都望不到头,富丽堂皇,难怪人们说这里是世间最豪华的地方,无数美人争着来这里给皇帝当妃子。”木槿叹道。 赏着两边花圃里的奇花异草,君未寻淡淡一笑。 世间最豪华的地方。 “是啊,这里有天下最华丽的殿宇,住着天下最尊贵的人,进了这里,就能拥有天下最高贵的地位。”抬眼看着远处巍峨的朱红宫墙,君未寻似叹似讽,“可是她们忘了,这里也有着她们再也飞不出去的高墙。” 权欲迷人眼,临了皆是梦。 拾步而行的两人,没有注意到,自她们走出偏殿不久,就跟在后面的两道身影,听到君未寻的叹息,脚步有瞬间的顿滞。 木槿警觉的回头,眼睛瞪圆,“皇上?” 宫里偶尔有宫女内侍穿行,若不是感觉到那瞬间的气息滞怠,她根本没发觉后面跟了人。 如此鬼祟,还是皇帝呢,木槿暗里撇撇嘴角,拒不承认来人内力比她高太多,包括那个看起来畏畏缩缩的小太监。 君未寻回头,一眼撞进那片如海般的深沉,有霎那的怔仲。 那一身明黄,昭示着男子尊贵无比的地位,以及他们之间云泥的距离。 “民女拜见皇上。” 司北玄眼睛微眯起,民女,皇上? 一步一步缓慢沉稳的朝女子走近,心底有股郁气,似乎执意要打破她划出来的疏离。 直到近她身前,甚至能闻到她秀发上传来的清香,才微启薄唇,“平身。” 苗敬恭谨的跟上前,向君未寻见了礼。 君小姐的寝殿动静一直有人向皇上即时禀报,她甫踏出殿门,皇上后脚就跟着出来了,至于案台上高筑的奏折,彻底成了摆设。 皇上也奇怪,跟了上来,却不上前攀谈。保持着固定的距离,不远不近的跟在女子身后,将她当成眼里唯一的风景。 若是没被木槿发觉,这种诡异的跟踪应该会进行一路。 “怎的跑出来了?”双眸定在那张略嫌苍白的俏颜,司北玄眉头一蹙即分。 “有些闷了,想出来走走。”面对那双眼睛,君未寻不自觉的侧开了脸。 司北玄眼睛轻闪,嘴角勾出清浅薄泓。 若她没发觉,他不会去提醒。 她忘了,称他皇上。 102.第102章 太过熟悉 “你对这里不熟悉。怎么不叫个宫婢领路?”她偏殿里的宫婢,是他特意挑选出来的,莫非她不满意? “只是随便走走,不需要麻烦到她们。”君未寻笑笑。 “若是不合意,就将她们换掉。” “……”君未寻炯炯有神。 “既然碰到了,跟朕去御花园走走,你不是喜爱赏花吗?”说完,越过君未寻,慢慢朝着御花园的方向行去。 看着几步之遥的颀长背影,鼻端还残留着那股清冷梅香的余韵,一声拒绝将将卡在了喉咙,君未寻无奈的跟上,只希望他的那些妃嫔,能看在她只是个客居养伤的份上,别对她下重手。 “苗公公,御花园的花比百花园还要漂亮吗?”木槿歪着脑袋,好奇的打探。 “这是自然,御花园里有很多邻国进贡的奇花异草,很是珍贵,民间少有得见。”苗敬不动声色的看了皇上一眼,才侃侃而谈,“如今是五月,园中景色甚是绚烂,正值花期的有牡丹、茶花、虞美人等等。……” 苗敬与木槿开始了滔滔不绝的问与答,司北玄走在前头,未有阻止,也不插话,倒像是特意让苗敬介绍御花园百花似的。 事实也确实跟苗敬所述无二,入得御花园,就是一片繁花盛景,很多珍贵花草都是民间见不到的。 君未寻不由自主的就被吸引了视线,目光游过那一簇簇姹紫嫣红,甚至在牡丹花群中发现了姚黄魏紫。 不止有这些珍惜牡丹,譬如名贵兰草、稀有百合等等,多不胜数。 这一份赏心悦目,以及萦绕鼻尖的淡淡花香,都让她胸臆间的抑闷消散不少,连带拘谨也少了几分,嘴角不自觉添了抹沉静的笑意。 司北玄将这一切捕获在眼底,唇角轻勾,淡淡道,“若是喜欢,常来看便是。” “呵呵,谢皇上。”君未寻默默撇开头,这是御花园,不是百花园,是她想看就能来的?真那么大方,干嘛不直接将花送给她。 “看,可以,送你,不行。” 清冷的嗓音,略带揶揄,直接将君未寻的心思道出。 “皇上,流虹碧玉箫你都能送出手,还会吝啬两盆花?”君未寻话刚出口,就想抽自己几下,这又是一个没忍住。 人果然是不能太放松,一不小心就会给掉坑里。 司北玄瞥了她一眼,笑而不语。 将她喜欢的东西握在自己手里,她才会一直惦记,不是么? 五月的天气并不热,但是由偏殿行至御花园,一路闲逛下来,却是一段不短的路程。 眸光扫过君未寻额际微微汗湿的发,欲要前往另一片景致的脚步转了个方向,“那边是个景湖,里面的红莲开得不错。” 苗敬飞快的看了皇上一眼,湖边还有个凉亭,通风凉爽。 皇上不说,他自是不敢插嘴,只是第一次发现这个过于强大的男人原来也是有不足之处的,情商有点低。 拐过几座假山,已能感受到属于湖水的独特气息,君未寻精神一震,堆积的些许疲乏顿时一扫而光。 看了眼前面的司北玄,他走得并不快,脚步更似有意无意的放慢,配合着她的步伐。 虽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周身的气息,淡了冷漠,多了惬意,他该也是开心的吧。 而背对她的司北玄,轻勾着嘴角,眸底盈动着细微的赤红。 只有极为熟悉他的人才能看得懂,那是他极力压抑的涌动。 她就在他身后两步的距离,不多不少,刚好够他听的清楚她的每一个呼吸。 那样的频率,太过熟悉,熟悉得让他,疯狂怀念。 可惜,总有那么些不如人意的东西,喜欢突如其来的打断他难得拥有的愉悦。 103.第103章 是你自找 “简直是不识抬举,居然戏耍于我们,真当自己是这宫里的娇客了!” 本该是十分悦耳的声音,因为这份尖锐,显得有些刺耳。 “还不是仗着有国师撑腰,哼,听说国师这次回来是要辞官的,到时候她还有什么能耐蹦达。” “这话听着真酸,周嫔该不是没等到皇上,反被吓跑出来,迁怒于人吧?”一声娇笑伴着幸灾乐祸。 “瞧妹妹说的,你若是清高,何必跟我们在一块,可别说你是真心想要去探望那君未寻。”最开始的声音嗤笑。 “行了行了,都是姐妹,吵什么,咱们再怎么吵,也比不得柔妃,能跟皇上同进同出。” …… 愉悦被硬生生掐断,司北玄眼中升起寒意。不疾不徐的朝着景湖凉亭走去。 而亭中,早被一群莺莺燕燕占据。 君未寻暗自呻吟,本就已经讨人嫌,如今再被看到她跟皇上一起游园,她对接下来的日子不敢期待。 等哥哥来了,早点辞行吧,这不是良家女子呆的地方。 亭中有眼尖的终于看到了那抹由远至近的明黄,惊喜不已,“皇上来了!” 噤声。 很好,清静了。 众妃脸上俱是乍惊还喜,纷纷起身行礼,“参见皇上。” 司北玄视而不见,越过众人,撩起衣摆在石凳上坐下,君未寻本欲行礼,被司北玄拖拉着坐了下来,只得笑着点点头,“未寻见过各位娘娘。” 这些人的脸色,她不敢再看。 她坐着,妃嫔们半跪着,这叫什么事…… 亭子里很沉寂,沉寂得让人坐立不安,当然这只是君未寻的体会,旁边的男子安之若泰。 君未寻做状轻咳了一声,想要提醒皇帝让众人起身,岂料司北玄居然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微挑一眉。 君未寻抽着嘴角,他这是装看、不、懂? 他才是皇帝,他不着急,她急什么?她又不是他身边的太监! 默默扭头,转向亭外,湖中红莲果然开得正艳,红似烈火。 余光瞄过仍垂头半跪的妃嫔,再瞄瞄淡定的皇帝,收回。 嗯,或含苞待放,或傲立枝头,清风一扫,在湖面荡出一圈圈涟漪。 就算是皇帝,也不能这么折腾人啊,最重要的是,折腾来折腾去,最后折腾的是她啊你妹!这不是明晃晃的让众人把她当成迁怒对象吗? 司北玄凤眸半眯,修长完美的手指搁在石桌上,若有似无的轻点,极轻微的点击声,一声一声像是敲打在人的心头,半跪着的人已然不安。 宽大的衣袖沿着桌边垂落,看着君未寻游移不定的眼神,嘴角薄泓淡淡。 君未寻轻叹,回头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眸,纤手扯住了那截明黄衣袖,轻轻拉了拉。 这个动作让司北玄眼神微变,手指蓦然收紧。 她拉的不是他的衣袖,是他心底那根弦。 记忆的弦。 对面那双眼,突转幽暗,眼底深处跳动着不知名的火苗,像是开在眼底的红莲,让君未寻心头一跳,略慌,“皇上?” “都起来吧。”淡淡的声线,有些紧,带了一丝暗哑,那双墨瞳却是紧盯着君未寻不放。 直到对面女子局促的别开了头,男子才收回过于灼热的视线,继而嘴角绽放清浅的笑意,绝美如青莲。 你既让我一点一点忆起。 是你自找。 104.第104章 朕不高兴 妃嫔们起身,在不大的凉亭里围着皇帝站成半个圈圈,想要靠近,又被某帝身上的气势迫住了脚步。 清风袭来,明明凉爽怡人,君未寻愣是感觉到了一股凉飕飕的冷意。 “皇上是跟未寻妹妹游御花园呢?”终于一粉色罗裙的妃子打破了沉默,笑意吟吟道。 有了一人做先锋,后面的人就多了点胆子。 “未寻妹妹看起来气色不错,手上的伤好多了吧?” “有最好的御医在,那些伤妹妹大可不必担心。” 最好的御医? 这句话抓住了君未寻的心神。 “帮我看伤的就是莫神医?” 最好的御医,应该是莫神医吧? 不对,她明明记得那个御医姓刘。那么,若不是刘御医的医术比莫神医还要高明,就只剩一种可能,莫神医不在宫中,或者说,他根本不是御医。 君未寻的话让众人一愣,司北玄微抬眼皮,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 “噗哧,妹妹说笑了,那位是刘御医,也是太医阁的阁老,医术是整个太医阁里最好的。” “那莫神医呢?”君未寻心里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妹妹说的可是民间的鬼手神医莫言?他的医术的确举世无双,连刘御医都自愧弗如。” “可是咱宫里可没有姓莫的御医,妹妹莫不是记错人了。” 没有姓莫的御医?难道哥哥在骗她?心里蓦然一疼。 不,哥哥不是骗她,是……隐瞒她。 他早上只说太医也需要值班,并未说莫神医也是宫中御医。 若是身体无大碍,何苦这样隐瞒? 嘴角泛起苦笑,哥哥…… 司北玄看了她片刻,将视线转向那片业火红莲,“莫言虽并非宫中御医,却是在朕身边当值。” 他很不喜欢,她刚才的表情。 更不喜欢,她时时刻刻惦记着君未轻! 鬼手神医在宫里?众妃面面相觑,表情不一,这个消息让她们吃惊之余更多晦涩。 君未寻本已经黯淡的眼睛,因这一句话重新亮了起来,一把抓住司北玄的衣袖,惊喜的问,“真的?这么说莫神医确实在宫中,皇上能找到他?” “自是可以。” “皇上,能不能请莫神医为我哥哥诊治?” 司北玄回头,盯着那双亮若星辰的眸子,狠狠心一点一点将衣袖收回,面无表情,“不能。” “……为什么?” “朕不高兴。” 君未寻哑然,皇帝说什么?不高兴?这么情绪化的话,是面前这个男人嘴巴里说出来的? 清冷高贵的皇帝闹情绪? 不高兴?不高兴就置人命于不顾了? 幼稚! 君未寻整整表情,顾不得四周不善的视线,堆着一脸笑巴结,这“人命”可是她哥哥! “皇上,您是一代明君,臣子身体有恙,您不会置之不理吧?再说我哥哥给西玄贡献了十几年的精力,劳心劳力,皇上,您真的忍心不管?” 司北玄凤眸微阖,眼尾都不扫她,“未寻记性不好,朕三年前登基,国师恰好消失了三年,换句话说,国师从未辅佐过朕,朕为何不忍心?” 君未寻脸一僵,她才发现,司北玄居然可以这么不要脸! “就算如此,我哥哥辅佐了先皇十几年总没错了吧?那可是您父皇啊皇上!”君未寻继续笑,顺便将父债子偿说得更为委婉。 “这点朕不否认,既如此,你就找先皇着人替国师诊治。” “……” 找先皇,找先皇…… 静谧无声。 这样的皇帝,刷新了众人对他的认知。 苗敬立在一侧偷偷捂脸,皇上对上君未寻,所作所为十之八、九令人不敢直视。 却也,才像是个人。 105.第105章 你敢算计朕! “呵呵呵呵……皇上也喜欢开玩笑。”君未寻干笑,试图打破尴尬。 “哦?未寻觉得朕是在开玩笑?”闲凉的语气,却能让人读出他对人命的漠视。 笑意渐渐收起,君未寻直视对面的男子,那双清冷淡漠的眸,冷情,凉薄。 他并非开玩笑。 若他不高兴,别说漠视人命,他随时可以取了别人的命。 “皇上,若是未寻有惹您不高兴的地方,请皇上不要跟未寻一般见识。是未寻浅薄了。”她自认从不是委曲求全的性子,却不能不低头。 这人是皇帝。 司北玄眼神一暗,心底莫名生出一股怒气,“朕从未跟你一般见识!” 否则,单凭她敢拉他的袖子,她就已经……! “那你为何不高兴?”君未寻只觉心头有股暗火,语气不自觉的生硬。 皇帝简直是无理取闹! 旁边响起抽气声,这女子居然连自己的身份都忘了!居然敢这样跟皇上说话! 有人开始幸灾乐祸,更聪敏些的,却觉得不安,只看皇上会对这个女子包容到什么程度。 “……”看着那双瞪圆的杏眼,以及眼底泄漏出的不快,司北玄心底刚冒头的火气倏的灭了,消散的极快,却又不愿意让她看出来,云淡风轻道,“在朕这里,想要得到,必得付出,从没有平白无故的获取。” 君未寻一哽,敢情闹了半天,是因为她没有付出代价? 可是他现在这副样子,实在是很招她不待见! 深吸一口气,君未寻浅笑,“莫神医既在皇上身边当值,那就是个官吧,能找到人就行,既然皇上不愿意帮忙,民女也不强求皇上了。” “怎么,你跟君未轻不是兄妹情深,这就放弃了?”司北玄好整以暇,以退为进她用得太拙劣。 “未寻做事从不会轻易放弃,但是皇上已经拒绝,未寻也不会死缠烂打,惹皇上不快。” 哥哥好歹也是国师,只要那个莫言在朝中,哥哥未必不能请到他。何况。她还记得,司北易也曾经跟她打趣,若她能再吹奏一次桃花林当日那首曲子,他能帮忙将神医请来。 行不行,总要试过才知道。 “那就是想从旁着手了,”司北玄唇角轻勾,淡淡道,“你真以为,若是没有朕的旨意,能那么容易请到莫言?那朕不如直接让他去太医阁不是更好。” “……”君未寻咬牙,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人那么轴,非要跟她做对似的,事实诚然如司北玄所言,他不发话,简单的事情都会变得艰难万分。 到底要如何做? 看着对面那张明明绝美却冷心冷清的脸,脑中倏然闪过一道光亮。 司北玄不动声色的将对方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不知道,她会如何反击? 女子微沉的脸,缓缓展开一朵笑颜,“不管如何,未寻总要试一试,若是哥哥的份量不够,未寻还想去求一求六王爷,他给过未寻承诺,若未寻能将那日吹奏的半首曲子再为他奏一次,他愿意帮忙。” 话未听完,那双夺目的凤眸,已经危险的半眯起,眸底翻涌着愈演愈烈的风暴。 君未寻屏了呼吸,她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他赏赐她流虹碧玉箫,真正的意图她也是半猜半疑,在看到他沉冷下来的脸色,她已经隐隐后悔。 为了一时意气,去激怒一位帝王,她是怎么了,她从来不会这么意气用事。 若是依着他的脾性,再好好求一求,或许根本不用像现在这样提心吊胆。 忐忑间,听见男子冷笑,清冷的嗓音传来,很轻,很淡,令人不寒而栗。 “君未寻,你真是好胆子,敢算计朕!” 106.第106章 皇上,求你 周围的气温陡降,察觉到气氛的紧张,木槿快步走至君未寻身旁,神情戒备。 旁边站着的妃嫔们被吓了一跳,神情闪烁,眼底却光芒连闪,等着看好戏。 在她们看来,君未寻就是活该。 仗着皇上几分看重,就敢恃宠生娇。 如今皇上果然被触怒,她们等的不就是这一刻! 只是她们谁也没胆子在这个时候说上两句,火上浇油。 皇上喜怒无常,一言错之,万劫不复,再有那个搅浑水的心思,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撩虎须。 她们不知,皇上震怒,君未寻却反而松了口气。 皇上说她“算计”,既然是算计,说明她猜对了皇上的心思,他的确是在意六王爷对她的反应。 至于为何在意,她不想深想,只要这步棋走对了就行。 接下来,全看皇上要怎么反应,是惩罚她,还是,如她所愿。 迅速起身在司北玄面前跪下,君未寻道,“皇上息怒,民女自幼长在民间,言行粗俗,见识浅薄,怎敢算计皇上,若民女直言直语,惹了皇上不高兴,民女甘愿受罚!” 民女,又是民女! 司北玄怒极反笑,“直言直语,甘愿受罚?君未寻,你还真懂得怎么激怒朕!” 君未寻心一提,全身紧绷,等着他宣判。 “苗敬,传令莫言,以后若无朕口谕,不允许私下替任何人救诊!” 君未寻震惊的抬起头,呆看上方男子沉冷的脸,脑子被炸得一片空白。 他竟然,断了她所有的路。 “是。”苗敬领命,偷偷看了一眼茫然措手的君未寻,暗暗一叹。 这君家小姐的确有几分聪明,可是那点聪明放在皇上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难道她不知道,自古以来,帝王最忌讳的就是被人算计。 亭里,清风依旧凉爽,拂过面颊极是温柔,君未寻却满背的冷汗,眼前阵阵发虚。 身子却依然跪得挺直,她不能让那点希望断在自己手里,那不仅是哥哥的希望,更是她的希望。 她直觉的,知道哥哥的身体绝对不是表面上看的那样。 失去哥哥的恐慌,比眼前的压力来得更甚。 司北玄久坐未动,冷冷的看着那张明明发白却倔强的脸,眼底气怒交织。 为了君未轻,她居然动心思算计他! 缓缓凑近那张小脸,贴着她的耳边,他的声音轻得如同温柔的风,“你对朕耍心机?可惜,朕想让你如愿,你才能如愿,朕不想让你如愿,你就得一辈子苦苦挣扎!” 不是任何人,都能这样对待朕。 君未寻,你该庆幸,君未轻将你养成了她的影子! 那温柔里透出的残忍,如同冰冷的刀刃,一刀刺进心里。 君未寻只觉得心脏一阵绞痛。 只有她身边的木槿,听到这句话,一双手紧紧攥成拳头,跟着君未寻身边跪下,“皇上,小姐不是有心的,请皇上饶过小姐!” 司北玄慢慢退离,退离那股引诱他心底渴望的熟悉馨香,对木槿视为不见。 该死的,连那香味都一模一样! 木槿的声音,让君未寻茫然的眼回复清明。 上方,男人依旧冷漠,看她的眼神,高高在上,这一刻,他又是那个遥不可及的帝王。 是她想错了,皇帝怎能容忍被人算计,那么她就只能,算计自己。 君未寻低下了头,“皇上,求你。” 107.第107章 看不清身份 你就那么在乎君未轻? 听她说“求你”,他很想这么问。 君未寻低垂臻首,虽看不到表情,隐隐颤抖的两肩却诉说着她的隐忍。 司北玄眸光晦暗。 “皇上,未寻妹妹,这是怎么了?”温婉的嗓音带着讶异,由远及近。 听到这声音,忍耐多时的妃嫔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夹着说不出口的兴奋。 “柔妃姐姐来了,快来劝劝妹妹。” “咳,未寻妹妹冲撞了皇上,皇上正生气呢。” “哦?”陶青烟带着铃兰慢慢走进亭中,眼睛在君未寻身上转了一圈,回到司北玄身上,“这是怎么回事?妹妹怎的惹皇上不悦了?” 司北玄没说话,眸光淡淡的落在君未寻瘦削的肩。 没有得到回答,陶青烟也不以为意,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妃嫔。 见此,有妃子放轻了声音,快速的将事情缘由说了一遍。 听完了经过,陶青烟眼波轻转,浅笑娇嗔,“皇上,未寻妹妹长在民间,哪里会懂得这宫中的弯弯道道,再说她本就是跳脱的性子,皇上就宽容一些,饶了她这次吧。” 说完又朝着君未寻道,“妹妹,这事你确是不对,还不快给皇上告个罪,好让皇上消了气。” 众人都看向君未寻,等着她的反应,谁知她就是倔着跪在那里,不抬头,也不说话。 司北玄半眯凤眸,冷声道,“怎么,还跪出脾气来了?” “皇上……”陶青烟还想再劝,却被铃兰抢了先。 “娘娘,人家都不领情,您何苦还要那么好心,人家可傲着呢。” “铃兰,谁准你这样说话的,注意你的身份!”陶青烟斥道。 一旁的妃嫔们皆静静的看,也不出声,藏起眼底的嘲讽,由着铃兰逾矩。 这铃兰,跟在柔妃身边日久,借着柔妃的势,平日在宫里连她们都得对她避让三分。 只是不知今日在皇上面前,她是否真能在君未寻身上讨到好。 果然铃兰不甘的梗起脖子,“娘娘,你骂铃兰铃兰也要说,她君小姐才是真的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不然她能算计皇上?” 木槿闻听此言,瞪起眼睛怒道,“你胡说!小姐只是太担心我家主子,才想着求求皇上的!才不是算计!” 木槿还要再言,被君未寻一把拉住了手臂,知道小姐是不准她跟人争执,悻悻的住了嘴。 头顶的目光很淡,却始终未有移开片刻,君未寻抿唇,微微伏低了身子,说的还是那句话,“皇上,求你,让莫神医替民女哥哥看看诊。” 木槿咬着唇,恨恨的瞪着地面,早知道就不跟这皇帝一起游御花园了!害的小姐受这种委屈! 陶青烟眉头微凝,眼里带了怜惜,叹道,“皇上,不如就允了未寻妹妹一次吧,她也是太在乎国师才会如此固执。” 铃兰轻蔑的斜睨君未寻,“哼,娘娘你身体不适看的都是御医,就凭她,有什么资格求皇上准莫神医去出诊。依奴婢看,她明明就是想仗着皇上几分怜惜,在逼着皇上呢。” 陶青烟一顿,飞快的看了司北玄一眼,狠狠的瞪向铃兰,怒喝,“铃兰,放肆!” “自己掌嘴。”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如同锋利的刀刃割断了喧嚣,亭子里静下来。 周围暗笑的众人一惊,循着皇上的目光,看到了微伏在地的君未寻,冷笑又起。 铃兰得意的扬起下巴,毫不掩饰眼中的嘲讽。 君未寻苦笑一声,跪直身子,平静的看向司北玄,抬起手往自己脸上打去。 激怒了皇帝,就得让他顺了气。 108.第108章 君无戏言 “小姐!”木槿伸手拦下了君未寻,朝着司北玄道,“皇上,小姐身体还没好,求皇上不要罚小姐,若皇上定要罚,木槿愿意代小姐受过!” 说完,抬手就往自己脸上打,啪啪的声响让君未寻红了眼。 是她太过托大,竟然连累木槿跟她一起受辱。 在这偌大的皇宫,她连自己都护不了,更遑论身边的丫头,她根本什么都不是,有什么能力跟皇上叫板? 木槿的脸已经开始红肿,指印清晰可见,她一点力都没留,这个傻丫头! 顾不得右手的疼痛,君未寻两手并用,使劲摁住木槿的双手,“皇上要罚的是我,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丫鬟说话了,给我下去!” “小姐……” “下去!”君未寻厉声喝道。 木槿呆呆的睁圆了眼睛,这还是小姐第一次对她这么严厉。可是她不能答应,她是主子选出来伺候小姐的,保护小姐是她的责任! 察觉到木槿眼里浮出的坚定,君未寻一狠心,用力将木槿推至一旁,“你若不听话,以后就别认我是你小姐!” 这句话生生把木槿定在原地。 司北玄端坐在石凳上,冷冷的看着两人在眼前拉扯,高深莫测的表情让人看不透。 铃兰偷偷看了皇上一眼,想着之前她言行逾矩,皇上却持放任的态度,胆子一下更大了,阴阳怪气的嘲讽,“果然是民间出来的人,在皇上面前都敢这样大呼小叫,没点家教!” 一旁的妃嫔发出不大不小的轻笑声,不屑,轻慢。一开始的热络仿如过眼云烟。 “铃兰,闭嘴!谁教的你抢在主子面前说话!再如此不知礼数别怪本宫重罚!”陶青烟的呵斥,让妃嫔们看君未寻的眼光,更微妙。 柔妃娘娘这明着是骂铃兰,实际上不就是指君未寻主仆不懂礼数吗? “柔妃姐姐也别苛责铃兰了,未寻妹妹确实是失了礼教,铃兰也不过是好意指点她一番。”一妃子轻笑,反正有柔妃打头,就算皇上不悦,也怪不到她头上来。 旁边立马就有了人附和,“可不是,未寻妹妹,不是姐姐说你,你这丫头也太真是不懂事,皇上说要罚谁,是她一个丫鬟能代替的?” “未寻妹妹,这里是皇宫,什么都讲究有规有矩,泾渭分明,在这里可不能像在坊间那么不拘礼数。” 一番连挤带兑,饶是木槿这个直肠子都气得脸色发青,君未寻硬是面不改色,全给承了下来。 司北玄依旧是没说话,一双清冷凤眸定在君未寻身上,薄唇微抿,既不说罚,也不说不罚。 周围的人都在等,她们再闹腾,终究需要等皇上来判决。 时间就在这种等待中一点一点流逝,不知道什么时候,闹腾又归于平静。 平静得让人不安。 陶青烟蠕了蠕嘴唇,最后也没敢上前跟司北玄说话,铃兰也品出了后怕,悄悄的往陶青烟后面挪了两步。 君未寻无声轻叹,虽然被打断了一次,可皇上这做派,分明就是在等她将惩罚进行完毕。 果真是君无戏言。 “皇上,民女甘愿受罚。” 109.第109章 那是他的不舍 这次话毕,也没等众人反应,手直接往自己脸上呼去。 “小姐!”伴随木槿一声惊呼,手再次被一只微凉的手紧紧攫住。 微讶抬头,就对上了男子那双幽暗的凤眸。 周围看着的人都在心里打了个突,这次拦人的,可是皇上自己。 陶青烟紧张的表情放松了下来,袖中的手却绞皱了掌心的帕子。 因着要抓住君未寻的手,司北玄身体微微前倾,与抬头的女子四目相对,太过接近的距离,让人品出一种若有似无的暧昧。 那暧昧,让人很不舒服。 而被抓住手腕的君未寻,因为身体不稳,只能用右手撑住身子保持平衡,扯动了手臂上的伤口,痛的她抽了一口冷气。 那声极轻微的呼痛,让司北玄皱了眉头,眸中闪过一抹怒色,放开了攫在掌心的皓腕,动作极慢,慢到只有他自己才知,那是他的不舍。 君未寻眼中的讶异更浓,腕间的微凉只剩残留,可是他放开她的那一瞬,她分明感觉到了一种隐晦的情绪。 司北玄眸光微闪,别开了头,看向铃兰,“朕说自己掌嘴,没听见?” 跪在一旁不敢动的木槿一下张大了嘴巴,“哦!原来皇上要罚的根本就不是小姐!” 君未寻定定的看着男子完美而淡漠的侧脸,五味杂陈。 “皇上!”铃兰不可置信的看着皇上,只看到一片冷漠,心一下就慌了,转而祈求的看向陶青烟,“娘娘……” 她可是娘娘的贴身侍女,以前这种事情她在宫中也没少做,哪次皇上不是睁只眼闭只眼,现在皇上居然要罚她了,以后她岂不是要成为其他宫婢的笑柄! 娘娘一定会帮她的吧? 陶青烟脸色变了变,眼中阴鸷一闪而过,朝着司北玄跪了下去,“皇上,是臣妾教导无方,才导致铃兰目无尊上,臣妾定然重重罚她,决不轻饶!” 说完起身就给了铃兰一个耳光,铃兰捂着疼得火辣辣的脸,脑袋直发懵。 周围的妃嫔们同样心里一紧,皇上刚才的举动,分明就是没有怪罪君未寻,她们刚刚可是跟着铃兰一起嘲笑过君未寻的,皇上的脾气捉摸不透,谁知道皇上下一刻会不会连她们也一并罚了。 “该死的奴才,到现在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你一个小小宫婢,谁给你的胆子在皇上面前越俎代庖!未寻妹妹是这宫里的贵客,是你一个奴才能教训的?口无遮拦,不分尊卑,皇上只罚你掌嘴已经是轻的了,你就给本宫好好的领罚!” 本还不敢相信娘娘居然下狠手打她,如今听得娘娘细数的这罪名,铃兰是真的慌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平日里再自抬身份,她也只是服侍娘娘的侍女,在皇上眼里,她就是一个宫婢而已,皇上要她生就生,要她死就死,今日她当着皇上面前这番高姿态,简直就是得意忘形! 她也是个机灵的,娘娘摆明了不会包庇她,再求娘娘只会让娘娘对她更加不满,说不定连今时今日的地位都保不住。 抖着身子,左右开弓往自己脸上扇巴掌,铃兰边哭边求饶,“皇上,奴婢错了,求皇上开恩,饶了奴婢吧!” 周围没人敢出声,陶青烟一脸怒色的扭开了头,似对这个贴身侍女失望至极。 亭子里充斥着耳光声以及铃兰的哭求。 司北玄微垂凤眸,居高临下的睨着面前一脸复杂的女子,手一拉一拂,原本还跪着的人,又坐在了原来的那张石凳。 “未寻说停,才能停,她不喊停,你就一直打下去。” 轻飘飘的一句话,听的周围的人脚底生寒,再看男子,单手支颌,凤眸轻闭,俨然置身事外的姿态。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全集中在了君未寻身上,探究,嫉妒,不动声色。 君未寻抿了唇角,对于这样的转折,她瞬间就反应过来,这个男人从一开始要罚的人就不是她,偏偏他又故意让她误会,让她好一番提心吊胆,他根本就是在戏弄她! 如今让她决定铃兰的惩罚轻重,又是在戏弄她之后再次把她拱到浪尖。他不让她只做一个事不关己的看客。 这才是他对她的惩罚。 真是……恶劣…… 110.第110章 那个画面很美 如今铃兰就掌握在她手中,是放是罚? 铃兰两颊已经红肿不堪,嘴角都破了皮,脸上全是眼泪,还在一下一下的扇着自己耳光。 那双眼睛被眼泪遮住了光芒,显得有些阴暗。 君未寻自认不是个心狠的人,木槿脸上遭了两个耳光她都觉得心疼。 同样,她也不是个善良大方的人,甚至可以说睚眦必报,但是这些都是建立在她有资本轻狂的前提上。 而在这个地方,她没有任何资本,她跟铃兰其实都一样。 沉吟间,感受到了陶青烟的目光,很温和,温和得没有一丝波澜。 “皇上,饶了她吧。”轻轻的,君未寻道。 铃兰的手顿了顿,偷瞄了皇上一眼,又继续动作,她不敢停。 君未寻轻叹,她已经发了话,但是显然,没人买账。 视线幽幽转到对面,有片刻的失神。 男子似是睡着了,浓黑的睫在轻风中微微颤动,像一只黑色的蝴蝶,那张如雕刻般的容颜,透着沉静。 那个画面很美,美得让人不忍心打扰。 直到男子自沉睡中醒来,缓缓张开双眸,沉静瞬间被驱逐,只余高贵冷漠。 君未寻忙挪开眼,避开那双清冷幽深的瞳,她刚刚竟然看呆了,在刚刚被他戏耍之后。 视线在君未寻身上若有似无的划过,引起她几不可察的轻颤,凤眸眯了眯,不动声色的转向铃兰,她的脸已经辨不出形状。 “到此为止。” 轻轻的一句话,听在铃兰耳里如蒙大赦,“谢皇上开恩!谢皇上开恩!” 淡漠的视线掠过铃兰,冷冷扫了陶青烟一眼,一闪而过的寒意让陶青烟背脊发凉。 平日里太过放任铃兰了,以致她受了教训还是没学乖,谢皇上开恩,对君未寻却提都没提。皇上已经摆明袒护君未寻,她却在皇上面前将对君未寻的不屑放到了台面上,教而不改,简直是找死! “柔妃治下无方,罚俸三月,其他妃嫔罚俸一月。”淡淡的语气,带着不容忍质疑的气势,司北玄起身,掸了掸衣袖,负手离开。 不需要他明说,她们也该知道错在何处,连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那她们的位置也坐不久。 亭子里的人,脸上精彩纷呈,最难过的要数陶青烟。 三年后宫盛宠,从来众星拱月受尽阿谀奉承,这是第一次,司北玄当着众妃的面打了她的脸。嫔妃们暗中嘲笑讽刺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如同被针扎了一般的难受。 好一个君未寻! 走出数步的皇帝,突然又轻飘飘的说了句,“还不走,坐着干什么?” 这句话,又让众人面色微变,眼神晦暗的看向君未寻。 皇上没有指名道姓,但是这亭子里坐着的人,除了她还有谁? 敛了眉眼,君未寻站起身,拉起木槿,慢慢的穿过众人的视线,随着男子的足迹行去。 明明两人间有着不算短的距离,尤其君未寻还走得很慢,可是身后的人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之间竟然渐渐接近,到最后只保持了两步的距离。 而那双背影,从后看去,无比的相衬。 望着渐渐远去的两人,陶青烟眼神阴冷,咬紧了牙根。 “娘娘。”铃兰揣揣不安的唤了声,因着脸部疼痛变形,声音含糊不清。 冷冷的扫了众妃一眼,看都没看铃兰,陶青烟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即便寒芒在背,她依旧要挺直脊梁。 111.第111章 难再离场 一路沉默,谁也没有开口说只言片语。 从御花园一直被送至暂居的偏殿,直到司北玄转身离去,君未寻仍然没有等到答复,心下黯然。 而御花园的一场虚惊,给了她一记闷棍,同时也是敲了她一记警钟。 这里的人尤会捧高踩低,她唯有循规蹈矩,让人挑不出错来,才能免受后宫争斗波及。 幸好,她只是在这养伤,待得伤势好转,她就能离开,回家自己敷药都比呆在这里强。 这里,没有哥哥。 扭头瞅了木槿一眼,脸上明晃晃的五指印此时看来有些滑稽,尤其是配上木槿蠢萌的表情。 吩咐宫女取了消肿的膏药,细细给她涂上,边道,“木槿,以后行事前要仔细斟酌,务求谨慎,这里是皇宫,比不得家里,哪怕是一句话惹得人不高兴,后果都有可能不堪设想。知道吗?” 木槿仰着脸,也不觉痛,听到小姐的话不赞同的皱起眉,“小姐,我得保护好你,哪怕被砍头,我也不能做缩头乌龟。我不能辜负主子的信任。” “……”君未寻无言,的确,若是木槿变了性子,那就不是木槿了。 但是该教的还是得教。 “为了点小事你就拼命,那以后小姐我遇到更大的困难,谁来保护我?木槿要学会惜命,才能更好的保护小姐不是。” “小姐,我又不是笨蛋,你怎的用哄小孩的语气哄我,”木槿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总之我会保护小姐,尽量不莽撞就是了。” “……”君未寻又想一巴掌把她拍墙上去。 另边厢,司北玄直接回了承乾宫,继续未批完的奏折。 苗敬在一边伺候着,却发现平日不动声色的皇帝,今日有了小异常。 皇上坐在案台后已经近半个时辰,可是他面前奏章,一直没有更换过。 无声的说了句红颜祸水,低眉敛目继续给皇帝磨墨。 司北玄将面前的奏章轻轻合起,丢至一旁,闭目往椅背靠去。 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在殿内响起,消散。 “苗敬,你说她是不是恼了朕。” “……奴才不知。” “你也以为朕一开始是想罚她?” “……奴才不敢。” 凤眸微启,往苗敬身上轻轻扫过,如千钧之威,“朕要听实话。” 苗敬眼皮一抖,忙小心翼翼道,“奴才只是猜测,君小姐惹皇上生气了。” 凤眸重又阖上,俊颜平静无波。 “朕是生气,却也容不得一个婢女来欺她。” 苗敬偷觑他的脸色,略沉吟,才谨慎道,“皇上罚了铃兰,君小姐以后恐怕更加难行。” 皇上如此高调,直接拿柔妃的贴身侍女来开刀,虽然有杀鸡儆猴的作用,却也同时为君小姐树了更多的敌人。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尤其是这后宫,杀人不喋血,皇上又能护她几次。还不如冷待她,如此她才能过得轻松些。 没错,他是懂得皇上的意图的。 君未寻对皇上动小心计,的确是让皇上生了气,但是她身后是国师,还是客居宫中,且皇上本就对她有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在,照理是皇上一句话就可以揭过去的事。 偏偏皇上起了罚她的心思,里面未尝没有在妃嫔面前明打暗保的意图,可惜功亏一篑,临了了,皇上又不舍得了。 转而罚了铃兰。 这样高调的袒护,表明皇上立场的同时也为她引来更多潜藏的敌人。君未寻这次是没受了委屈,怕只怕,以后总有皇上一时顾不到的时候,到时她要受的委屈恐怕比现在更多更沉重。 司北玄沉默良久,半睁了眸,看向窗外偏殿,“你观君未寻,心性如何。” “聪慧机敏,懂得隐忍,韧性极大,可说心窍玲珑。” 总结这一路上君未寻的作为,苗敬给出了中肯的评语。 显然这评价让皇上满意,薄唇微弯,轻声低语,“她还懂得审时度势,善于给自己留退路,这样的人,在宫中能活得比较长久吧。” 他没说,其实他最喜欢的,是她的小心眼,跟“她”简直是,一模一样。 司北玄的眼底,笑意更浓。 苗敬在那笑意中窥到一丝癫狂,心里一寒,皇上这话里的意思…… 若国师没有让皇上信服的理由,只怕那君小姐,难再走出这朱红高墙。 112.第112章 带我回家 修长的手指,温柔的抚着女子秀致的眉眼,柔软的发,无比怜惜。 女子如扇般的黑睫颤了颤,慢慢张开双眼,带着初醒的茫然和娇态。 一袭月白首先映入眼帘,女子下意识的就嘟嚷了声哥哥。 君未轻极快的敛起眸中的情绪,温柔一笑,“醒了?” “哥哥,你来了!”君未寻欢喜,心里的愁绪被那温柔一一抚平,飘荡的心瞬间找到了依靠。 撑起身子飞快的朝床边的男子一扑,稳稳当当被接个正着。 君未轻宠溺的摇摇头,“还是这么胡闹,万一哥哥没接住,你就得摔下床了。” “不会摔。”双手揽着哥哥的脖子,君未寻笑得甜甜的,肯定的道。 哥哥不会让她摔到。 微低了头,将女子的笑脸倒映眼中,君未轻眸子一暗,等她双脚站稳,不动声色的松开了托着她纤腰的双臂。 哪知君未寻却不依,揽着他脖子的手紧了紧,直接将整个小脑袋埋在他胸前,瓮声瓮气的撒娇,“哥哥,抱抱。” 顾虑到她右臂上的伤,这样拉扯对伤口不好,君未轻只得又将双臂收紧,将她稳稳托起来。 无声轻叹,低低的问,“受委屈了?” 胸前的小脑袋轻轻摇了摇,摩擦得他的心口,微微发烫,“没有。想哥哥了。” 本来已经压下的委屈,因他轻轻的问了一句,瞬间泛滥。 君未寻鸵鸟似的将头埋得更低,才分别一个午时,可她是真的,想他了,特别想,“哥哥,带我回家好不好?” 心底微微一颤,喉头发紧,君未轻垂眸,眸中有她看不到的柔情,与疼惜,“好。” “真的?”君未寻仰头,眼里尽是惊喜。 “真的。”他轻轻的答,她就像是得到了保证,笑靥如花。 君未轻又笑了,嘴角、眼底全是只给她的温柔,而那些不愿让她看到的,深埋进心底。 “我去见见皇上,跟他告辞,一会来接你。” “哥哥,我等你!”君未寻重重的点头,眼角眉梢尽是依赖。 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发,君未轻转身,眼底已是一片冷意。 承乾宫,气氛僵凝。 “告辞?可是宫中怠慢了未寻?”司北玄语调平稳。 “不敢,只是我们兄妹自幼相依为命,分开久了,不适应。” “分开久了?国师,你们只不过分开两日,这个久了从何说起?” 君未轻淡淡一笑,“让皇上见笑了,我跟未寻从未分开超过半日,两日已经算久。还请皇上成全。” 成全? 司北玄微眯了眸子,轻声道,“若朕不允呢?” 君未轻笑容不变,直视皇帝,“臣劝皇上不要拿国运开玩笑。” 两个男子,一坐一站,一个帝王气势逼人,一个谛仙淡然无惧,空气中交织的暗涌势均力敌。 双方都是睿智精明的人,谁不知道谁的心思,至此,已经算是明着撕破了脸。 司北玄凤眸阴鹜,“国师,你在威胁朕?” “不敢,臣心小,只求护得一人,余生唯有此愿。”温润淡然,一如人们对国师君未轻的印象。 苗敬站在皇帝身边,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他就站在皇上身边,能清晰的听到身旁变得粗重的气息,这三年来,皇上第一次怒形于色。 113.第113章 她是我的底线 就在苗敬以为,气氛僵持到极致,马上就要爆发的时候。 司北玄蓦地笑起来,低低沉沉,末了,才道,“余生唯有此愿……所以,国师用国运来威胁朕。” 语调又突地转为沉冷,“君未轻,你跟朕说国运?可惜,朕不是父皇,朕从不相信天命!” 苗敬心下大惊,皇上这意思,就是摆明了要留下君未寻,不惜西玄前程?!如此,国师还有什么筹码来反抗皇上?勉强稳住心神看向君未轻。 却见君未轻嘴角依然带笑,平静而笃定,“可是,你赌不起一个裴紫嫣。” 司北玄面色陡然剧变,再出口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干涩,“你是,什么意思?” “皇上今日所为,心心念念不过为了紫嫣,同样,我一生淡然无求,但是君未寻,是我君未轻唯一的底线。”君未轻抿紧了唇角,“十日后,我让皇上见到紫嫣,但是皇上也需答应我,放寻儿自由,有生之年不能迫她分毫!” “若不然呢?” “若不然,皇上只怕永远都不会再知道,紫嫣最后的遗愿。” 最后的遗愿…… 司北玄死死的盯住君未轻,心中骤然袭来的惊涛骇浪,让他几乎站不稳。 眼前仿佛又出现那场滔天大火,无情的湮灭了百花宫的一切,包括她。 他连她最后的样子都没能看到,留下的只是一具焦黑的身体! 遗愿,呵呵呵,遗愿! 君未轻轻描淡写的两个字,就将他切割得鲜血淋漓! 他是在提醒他,紫嫣死了,已经死了! 紫嫣死了,她的魂魄宁愿去见别人,也从不曾来看他一眼! “啊!”司北玄蓦然嘶吼,余音凄厉,一头白丝竟然无风自动,煞是吓人。 “皇上!”苗敬大惊,皇上不对劲! 案台后,司北玄低垂的脸慢慢扭曲,一脸痛苦,双目猩红乍现,看起来竟然状似癫狂!他周围似有气流在慢慢膨胀,台上的奏折纸张唰唰作响,如被狂风拂过。 砰的一声,案台轰然粉碎,连苗敬都被逼得退后好几步。 这是司北玄体内真气激烈游走,引发的气流震荡!君未轻眼神骤变。 “皇上!”殿门禁卫军迅速集结冲了进来,显然是被殿内的动静惊动。 “统统退下!”君未轻沉喝一声,止住了禁卫军的脚步,飞身上前,扣住司北玄的手腕,在他周身点了几处大穴。 禁卫军没有退下,将殿内围得水泄不通,紧紧的盯着君未寻与皇上。 统领关恒一把扯住苗敬,厉声问道,“苗公公,皇上这是怎么了?” 皇上眼中的猩红和疯狂太甚,这是要走火入魔的迹象! “现在没时间解释,且看看国师有没有办法稳住皇上,关统领你们先不要轻举妄动。”苗敬惊魂未定,担忧的注视着案台上的两人。 时间一下子流逝得很慢,直到皇上的脸色终于恢复正常,在场的人才松了一口气,将悬在半空的心重新放回肚子里。 “关恒,退下。”皇上发话,久候一旁的关恒得令,带着禁卫军如来时一样,迅速消失得干干净净。 司北玄凝视君未轻良久,眼中的红色已经褪尽,墨黑的眸子淡漠清冷,最后缓缓背过身,“君未轻,朕答应你。” “臣谢过皇上,另请皇上将刘御医借臣几日。” “苗敬,你去安排,吩咐刘御医,君小姐所用药物都要最好的。另外,让莫言寻了时间给国师看诊。” “是。”苗敬这才注意到,国师的脸色比来时更加惨白,刚才恐怕耗费了不少精力。 君未轻深深看了背着身的男子一眼,转身离去。 身体里力量的流失,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但若能让寻儿求个心安,那就如此吧。 直到殿内空无一人,司北玄才捂住胸口,噗的一声,鲜血喷口而出,落在地上,艳如红梅。 身体无力的倒下,躺在一地狼藉之中,司北玄呵呵发笑。 每个人都说紫嫣已经死了。 他不愿意承认,可是他抵挡不了那两个字的诱、惑,遗愿。 紫嫣,有话要对他说…… 但是为何,那声应允出口,竟然让他感觉到心底里有什么东西蓦然丢失了,浑身像被人掏空了一样,什么都不剩。 114.第114章 神医莫言 “这就是传说中的鬼手神医?”木槿扯扯小姐的衣袖,压着嗓子问。 君未寻也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情况下见到了神医莫言。 离开皇宫的路上,她特地询问过随行的刘御医,他对哥哥的病情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当时她还在心焦,该怎么样才能求的莫言看诊。 结果刚回到家里,神医就自动送上门来了。 若不是苗敬亲自带了人来,又有刘御医亲口确认,她会以为遇到了江湖骗子,一个二十来岁的神医。 一袭低调的藏蓝长袍,跟他的气质很合衬。面上没什么表情,硬要说有,就是有些冷漠。 莫言算不上俊俏,但是棱角分明的五官,加上那股冷漠的气质,另有一种吸引人的风华。 只是,皇上怎么会突然改了主意? 她之前求了那么久都没得到答复,如今竟是直接将人送过来了。 承乾宫那边的一场喧哗她是知道的,只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忆起那声隐隐约约的嘶吼,君未寻自嘲的笑了笑。 她管他是怎么回事呢,能得到这样的结果不是更好。 “国师,久违了。”莫言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质感,很有磁性。 见到他,君未轻只微微惊讶了一瞬,笑道,“莫言,来得真快。” 君未寻看了哥哥一眼,总觉得哥哥对这个神医有些不太一样,似乎,更加疏离,可是哥哥脸上的笑与寻常无异,或许是她看错了。 “莫神医,久仰大名,今日总算有幸得见。”君未寻上前两步,笑道,“未寻说话直白,神医莫怪,神医是来为我哥哥看诊的吗?” 对方投来淡淡的目光,君未寻知道自己心急了,脸上带了歉意,“抱歉,我太心急了。” 君未轻失笑,揉了揉她的脑袋,“莫神医来这里,自然是来看诊,难道还是叙旧不成,别担心,我真的没事。” 苗敬躬身道,“君小姐,莫神医确是来为国师看诊的,皇上说这是他的答复。” 君未寻一怔,答复,他不是说没有平白无故的获取吗?那么他想在她这里得到什么? 可是苗敬没了后话,那么她也当作不知。 “未寻谢过苗公公,也代我谢谢皇上。” 苗敬笑笑,返身回宫。 看诊的时候,君未寻心里一直在打鼓。 望闻问切,莫言诊得细致,半垂的眸子不断闪过惊疑,最后收回诊脉的手,略带了深意,“国师,莫言学艺不精,无法诊治。” “什么意思?”君未寻身子晃了两晃,什么叫无法诊治? 君未轻忙伸手稳住她,无奈的看着莫言,“莫言,别吓着她,将话说完才好。我得的不是病,当然没办法诊治。” 莫言将目光轻轻投到君未寻脸上,微闪,“抱歉,让君小姐误会了,国师身体无恙,是陈年旧伤留下来的遗症,所以才会见身体虚弱。” “可是我哥哥明明一直咳嗽,脸色还那么白,没有一点血色……”关心则乱,未寻急得有些语无伦次,说哥哥没生病,她不相信。 “国师的身体是受伤所致,寻常药物治不好,只能靠自己以内力真气疗养。” 这个解释清楚明白,却不能扫除君未寻心里的不安,脸上苍白久久不退,灵动的眸子此时满是惊慌害怕。 像极了迷路的小兽。 115.第115章 捂住她的眼睛 靠自身内力真气疗养。 说着轻松,听着容易。 可是若真这么简单,为何哥哥的身体反而日益消瘦。 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君未轻笑道,“怎的就不信哥哥,我的身体有谁能比我更清楚的?无须担心,哥哥已经找到办法了。” “真的?”君未寻惊疑不定。 “真的,我打算过段时间回师门一趟,对这种内伤遗留下来的遗症,师傅他老人家很有办法,我已经叫木棉联系他了。”君未轻低笑,不着痕迹的扫了木棉一眼。 木棉会意,忙道,“木棉前日已经开始着手联系,五日内必有消息。” 师门,师傅?这还是君未寻第一次听哥哥提起。 “那君小姐的确不需担心了,国师的师傅,是世间少有的世外高人。”莫言突道。 闻言君未寻眼里总算闪过亮色,喜道,“哥哥,寻儿跟你一起去!” “不急,得了准信再说,今日劳烦莫言走这一趟了,君某在此谢过。” 心里刚轻松下来,就听哥哥开口赶人,未寻嘴角抽了抽,她之前没看错,哥哥的确对这位神医不太客气。 “国师客气,莫言也帮不上忙,就先行别过。”莫言点头,起身准备离开。 君未轻一笑,“我送你。” “……”君未寻默默扭头。 算了,反正她跟人不熟悉,哥哥既然对这人不喜,那她就……同流合污吧。 寻常的院落不大,从客厅到大门,只是一段很短的距离,两人的步伐不紧不慢,数十步即到门口。 “国师,莫言这算是违背了医德吧。”莫言看着前方淡淡道。 君未轻微勾了唇,“我以为你不会在意,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如此。” 莫言苦笑,他几乎无话可说。 “我如今在皇上身边当差,已经放弃了医术,再不替人治病,若不是国师,今日我不会来。” “哦?原来君某还有几分薄面,”君未轻低笑,语含讥诮,“莫神医这是在像我讨人情?” 莫言良久不语,伫立在门口,又迟迟不肯踏出那一步,一步,即到门外。 “莫神医,好走,不送。”君未轻说完,后退一步,返身往回。 “国师!” 唤住君未轻,用尽全身力气,才开得了口,莫言满嘴苦涩,“国师,若你真的能……见到她,请代莫言说声,对不起。” 君未轻缓缓的转过身,看着他,笑,“代你说句对不起?好让你以后能活的心安理得?抱歉,我不会帮你,只有你一辈子良心难安,一辈子愧疚,我才会,觉得舒服!” 莫言身子微晃,倒退一步,正好,踏在了门外。 “哑叔,关门。” 丢下这句话,君未轻转身朝着厅中那道翘首待他的身影走去。 陈旧的朱漆木门,在眼前缓缓合上。 藏蓝的身影在那道门前站了很久,最后,才失魂落魄的离去。 厅里,加长的木椅上,君未寻很没形象的倚着哥哥瘫坐。 心里久悬的大石总算是放下了,哥哥的身体有望治愈,这个认知让她笑得见牙不见眼。 “那么开心?” “当然开心了,连神医都说哥哥有个世外高人的师傅,那肯定得人到病除啊!”君未寻嬉皮笑脸,“哥哥,等你身体好了,我一定好好的谢师傅,做牛做马都不在话下!然后我们就回郾城,我要哥哥陪我一辈子,好不好?” 君未轻心底微颤,手指情不自禁的抚上那双弯弯的眉眼,此时灿若星辰。 没听见回答,小脑袋在倚着的肩膀上蹭了蹭,“哥哥,好不好?” 干净修长的掌盖住了那双眼睛,君未轻低语,“好。” 一如往日的温柔宠溺。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才敢,露出一丝丝痛楚。 捂住她的眼睛,他才能,说得出那一句谎言。 116.第116章 它不是你对手 “在自己的地盘就是舒坦,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坐就坐想睡就睡。”普通宅院里,梅树下,一白衣公子惬意的躺在躺椅上,时不时往嘴里塞颗草莓,再顺手喂旁边的人一颗,嘴角轻扬。 “那个皇宫,见人就得跪拜,说一句话就怕换来一句砍头,以后我都不想再去了。” 木槿赞同的点头,对小姐提及的那个地方颇为不屑,“真不知道那些娘娘啊嫔妃啊怎么想的,把那里当个宝似的。” 君未寻轻笑,知道小丫头又想起御花园那一幕了。 回来这两天浑身舒坦,连伤势都好的特别快,她又换回了自己的男装,把哥哥给她买的那套樱色儒裙珍重的收了起来,至于那套某帝赏赐的罗裙,被她随手撇到了旮杂角落里。 眯眼看着湛蓝的天空,阳光白云气候正好,加上哥哥的事情有了着落,心情极为舒畅。 “哥哥,咱出去逛逛吧,来了几日了,寻儿还没跟哥哥一起逛过街呢。”君未寻扭头,戳了戳旁边闭目养神的男子,顺势对着窝在男子胸口晒日光的小白鼠咧嘴龇牙。 小白鼠懒洋洋的掀开眼皮,不屑的瞥了她一眼,扭扭屁股,换个方向。 “……”君未寻磨牙。 男子轻轻张开眼睛,瞅着那张搞怪的小脸,笑意浅浅的漾了出来,“好。” “不带它去!”白嫩嫩的手指恶狠狠的指向男子胸口那坨白色。 “……” 木槿嘴角抽搐,小姐,你还能再幼稚点么? 君未轻忍了忍,轻笑逸出唇角,低沉悦耳,“它不是你的对手,饶了它吧。” 那串笑声似能直达心底,窥探出她隐晦的占有欲。 君未寻耳根微微泛出红晕,轻咳一声,大方的挥挥手,“算了,既然哥哥求情,我不跟这鼠辈一般见识。” 本来懒得搭理二货的小白鼠,听到这句话炸毛了,冲着君未寻龇牙,“吱——!” “……” “哈哈哈哈……”木槿捂着肚子,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君未轻悄悄别开了脸,嘴角可疑的上扬,院中打扫的哑叔都低下了头,肩膀抖动,只有木棉垂首收拾矮几上的水果茶具,看不出神色。 “什么事情啊笑得那么开心?”慵懒的音色带着点戏谑,从天而降。 木槿笑脸一收,瞪着翻墙而入的司北易,“六王爷,我家大门在那边!” 这两天这人没少来打秋风,还染上了有门不入喜欢爬墙的恶习!她对他实在恭敬不起来! “太远了,懒得走。”长臂一伸,从果盘里捻了颗草莓丢进嘴里,司北易展眉,“嗯,真甜。” 木槿瞪着面前紫得特别骚包的男子,咬牙,他居然嫌门远!他怎么不说爬墙耗力气! 君未寻仰天一叹,这两人,王八对绿豆。 “喜欢吃?整盘送你了。”将果盘往司北易跟前一推,君未轻笑的温文儒雅,伸手牵起君未寻,“走吧。” “诶,你们去哪?本公子刚来呢!不待见也不能这么明显啊!”又抓了几颗草莓,司北易死皮赖脸的跟在了后面。 117.第117章 英雄不救美 京都繁华,大街上人群熙来攘往。 虽不是第一次闲逛,心境却跟之前大不一样。 许是身边陪着的人不同,这次君未寻逛街格外的有闲情逸致。 街边随意一抹色彩一个小物件都能让她兴致高涨,凑趣的欣赏。 “哥哥,这个花结好看吗?给腰佩当挂坠应该不错。” “这个风铃怎么样?我喜欢这个颜色,挂在窗边肯定很漂亮!” “这个……” 娇俏俊逸的白衣公子一个摊位一个摊位看得细致,见到喜欢的,总要仰起头询问一下身边温润清雅的月袍男子,甚至男子肩头那只小白鼠,她都给它配上了一朵小红花。 神采飞扬,漆黑灵动的眼睛,盛满细碎的阳光,灵动勾人。 身边男子总是温柔的笑着,眸光轻暖,对那些繁琐的问题似有无穷无尽的耐心。 司北易放慢了脚步,微微落在后头,眯眸看着前面的人,一颦一笑。 原来,她可以那么俏皮,那么淘气,那么灵动,与上次简直大相径庭。 目光不着痕迹的移到君未轻身上,眼睛微黯。 在他身边,才如此么? 木槿回头,撇了撇嘴角,“难得啊,呱噪的六爷今天居然知道安静了。” “偶尔改变下风格,做个安静的美男子也不错。” “再安静也改变不了您风、骚的本性。”木槿扭头,默默腹诽。 似是应证木槿的金口玉言,司北易红唇轻勾,对周围送来的秋波来者不拒,礼尚往来,惹得路过的女子执帕掩面,羞红了脸。 君未寻不经意瞥到木槿半黑了脸,若有所悟的往后一看,正好看到某人桃花眼邪魅勾人,朝她飞过来一记媚眼,让人忍俊不禁。 行走间,前方一阵喧哗引起了几人注意。 一桃红霓裳妙龄女子跌跌撞撞往前狂奔,脸上惊慌失措,满是清泪,甚是怜人。 在她身后,是两个彪形大汉,不说满脸横肉,光是那恶狠狠的表情就够吓人的了。 熙攘的大街上,一跑一追,路人纷纷退避,就怕沾上麻烦,竟无一人伸出援手。 君未寻左右看看,路人的表情似是司空见惯,惊疑的少,厌恶的多。 眼看人就跑到眼前了,那她是避还是不避?犹豫的那么一会功夫,妙龄女子已经直直朝这边冲了过来,含泪的双目晶亮,对象俨然是君未轻。 “……”君未寻连话都来不及说,直接挡在哥哥身前。 在她身后的君未轻悄悄收回了伸出的手,含笑立在她身后,任由刹不住脚的女子将她扑了个满怀,司北易红唇轻挑,一脸玩味,同样不出手。 女子眼中惊讶一闪而过,飞快的看了君未寻一眼,惊慌啜泣,“公子,求你救救奴家,奴家被恶人追赶,实在无路可逃了。” 君未寻没答话,伸手想将女子推开,哪知道她轻呼一声,眉头皱起,“好痛!” “……” 两个彪形大汉已经追至眼前,伸手就要来抓那女子,“贱货,看你再跑!” “真是岂有此理,两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真不要脸!”木槿柳眉倒竖,一把挡开了对方毛茸茸的手,怒叱。 “臭小子,你活的不耐烦了,敢管爷的闲事!”轻易被个弱小子打开了手臂,一大汉恼羞成怒,挥起拳头砸向木槿。 看看赖在自己怀里的女子,再看看义愤填膺的木槿,君未寻仰天轻叹。 118.第118章 想要赖上谁 那边木槿解决两个大汉很轻松,来人丢下恶人惯例的“有种你给我等着!”,捂着腮帮子狼狈鼠窜。 君未寻这边很头疼,那女子跟没长骨头似的,又说扭了脚站不稳,柔柔弱弱的倚在她怀里,周围的眼光甚是暧昧,分明是在看好戏。 伸手将女子推离了一些,还没说话,女子就含羞带怯低语,“奴家谢过公子援手,救命大恩当衔环以报,奴家愿为公子做牛做马为奴为婢,请公子成全!” “……”这是要做什么? 周围的人群已经传出了窃笑。 “木槿,扶这位小姐去医馆,大夫看过后着人送她回去。”君未轻淡淡道。 “是。” 木槿伸手欲要去扶女子,女子身子一缩,越往君未寻身上粘去,泫然欲泣,“公子不可!奴家若是回了去,那些歹人定然饶不过奴家,他们抓了奴家是要卖往烟花之地的!那我宁可一死!” 看看木槿,又道,“何况男女授受不亲,奴家怎可让男子随意近身!” 木槿的手顿在半空,一脸尴尬,她男装被嫌弃了…… 这下君未寻脸黑了,这女子身上有什么故事,她半点不想知道!“小姐,男女授受不亲,也请你离我远点。” “公子……”女子抬头,楚楚可怜,“公子可是以为奴家不检点?实是刚才情势所逼,奴家才不得已撞上公子的。如今既然……既然公子抱了奴家,又是奴家救命恩人,自是不能相提并论。” 抱了她?众目睽睽,一个女子说这样的话,不是摆明了说她已经被她占了便宜,这是要她负责了? 君未寻脸色冷了下来,这女子初初是奔着哥哥来的,要不是她中途挡了,她是想要赖上她哥哥? 司北易站在后面,靠近君未轻低声揶揄,“好一出艳遇,你不出手,真要未寻收了人家?” 君未轻不语,温润的眸子有着淡淡的笑意,手指轻轻逗弄着小白鼠,袖手旁观。 他的寻儿岂是肯吃亏的主? 果见君未寻眉头轻挑,略微沉吟,道,“这么说你是一定要报恩了?” “请公子……收下奴家吧。奴家也确实无处可去。”见事情有转机,女子羞红了脸,垂首轻道。 “木槿,我们府上别庄是不是正好缺个浆洗衣裳的三等丫鬟?既然小姐恳求,我也不忍拂了她的意,你带她到城外别庄,以后就在那里做事吧。” 木槿呆了一呆,她们府上?还别庄? 她们住的都是寻常小院,还别庄呢,小姐真是张口就来,不过她也不笨,恭敬的说了声,“是。” 本来对这女子还有几分怜惜,如今看这番作态,她更想痛打落水狗。 那女子听闻别庄,脸色微白,忍着脚痛跪了下来,“公子,奴家想要在公子身边伺候,以报答公子救命之恩,公子别赶奴家走……” “你不是说为奴为婢吗?既然是做奴才,在哪里不都一样。”君未寻奇怪道。 “这位公子,人家是想贴身伺候你哪!” “可不是,瞧这女子细皮嫩肉的,你真舍得让人去洗衣裳啊?” 人群里传来嘲讽调笑,语气中对这位女子颇多不屑。 君未寻暗哼,难怪这些人之前都见死不救,敢情人家不是不救,是早知道女子会有这一出。 119.第119章 后会无期 那番调笑,只让女子更加羞红了脸。 “奴家自知身份低微,不敢有别的妄想,只是奴家既已被公子……被公子……”女子似是说不出口,眼泪一点一点溢满眼眶,,“奴家不愿被人妄议清白,只要能跟在公子身边,奴家不求名分。” 低首垂泪,我见犹怜。 君未寻慢慢笑起来,伸手扶起女子,眼睛邪气放肆的将女子周身打量个遍。 “清纯带媚,肤若凝脂,的确是个美人。”略带调笑的语气让女子一怔,眼底划过喜意,身子状似不经意的贴近君未寻。 她本一眼看中的是那个清雅温润的男子,怎料横生枝节,不过眼前这人也不差,虽说没有那个男子身姿颀长,却也面如冠玉,姿态风流。 而且这人的穿戴,只需一眼,她就知道价值不菲,不是平民百姓用得起的。 垂眸遮住眼底的光蕴,女子脸上娇羞愈甚。 接着身子一僵,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面前的美貌公子,他、他居然把手放到了她的胸脯上! 同样目瞪口呆的还有围观的人群,以及她身后的君未轻和司北易。 君未寻脸上笑容邪气勾人,羊脂玉般的修长手指贴着女子的衣料,轻轻抚过她的丰满,目光随着手指移动,似赞似叹。 这种轻浮的动作在她做来非但不显猥琐,反而魅惑风流,惹得旁观的不少女子心肝砰砰直跳。 沉静柔和的嗓音,轻轻淡淡,似乎在描述一件艺术品。 “这里,柔软丰盈,无法掌握,丰胸。” 手指下滑,及至腰身,女子不可见的轻颤,“这里,不堪一握,细软将折,细腰。” 再滑至臀部,在最丰满处堪堪停住,“这里,挺翘丰满,坚实浑圆……” 众人眼巴巴的看着那只白玉般的手在女子的臀部暧昧流连,随着那引人遐想的话语进行各种幻想,意犹未尽。 他们等着美貌公子继续往下说下去,想听听他还有什么惊人之语,甚至有人已经小声的喊了出来,“****!” 哄笑不断,公子收手了,眼睛朝周围掠了一圈,似笑非笑,云淡风轻的摇摇头,“好生养。” “噗哧!”众人身躯摇晃,节奏不对,不够猥琐啊…… 半路改风格是很恶劣的行为…… 女子被这一通轻薄以及周围毫不遮掩的大笑给激得脸上又青又红,羞愤的同时又隐含着一丝得意。 这公子大庭广众之下将她摸了个遍,如此坏她名节清白,接下来就算他想不负责任都已经不能了! 以后的日子就是吃香喝辣前呼后拥…… 哪知公子脸色一变,摇头惋惜,“佳人不可多得,可惜了,你不愿做洗衣丫鬟,本公子也不能留了你在身边,小姐……后会无期。” “……” 什么意思?后会无期?摸完了就想走?当她是青楼里的烟花女子吗!女子眼神骤变。 似看出女子的心思,未及她话出口,公子一脸无奈的解释,“非是我不想要你,实在是家中美妾成群且个个如狼似虎,外面的野花野草,我实在是……有心无力啊,将你一正当年华如花似玉的女子带回去,可能第二天你就尸骨无存,这么残忍的事情本公子做不出来,小姐,做人要惜命啊。” 女子被气得面色泛紫,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她当众被这么轻薄,岂能这么便宜了人!尸骨无存?她若是这么惊吓也不出来干这营生了! 120.第120章 无心轻薄他 面色一整,女子泫然欲泣,“公子……”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其他的我不在乎。 “哦,我忘了说了,我家中美妾,个个皆是美……男子。” “你是龙阳?!”女子再也顾不得伪装,立马退开失口尖叫。 君未寻轻叹,转身踮起脚尖,在身后的男子脸上吧唧一下,再转回来的目光诚恳又歉然,而身后的男子,手轻轻环上他的腰身,亲昵自然。 “……” 一波还没消化完,一波又来。 两人身后,施施然又走出一紫色华服的美男子,桃花眼轻轻一挑,气势张狂倨傲,斜睨女子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只蝼蚁。 只见他凑近美貌公子吐气如兰,“寻儿,你要敢带这么个货色在身边,以后都别想上我的床!” “……” 周围下巴掉了一地,哐当声不绝于耳。 一瞬间,鸡飞狗走,众人更是对他们避之惟恐不及。 君未寻一行慢条斯理飘然远去,独留气得脸色煞白的女子及起了浑身鸡皮的观众。 等有人回过味来,才发现不对劲。 美妾……美男子……龙阳之好…… 家有美男还当众调戏女子,简直故意得太无耻! 不,也不算无耻,调戏的又不是什么良家妇女,有知情者不屑的朝着女子啐了一口后转身离去,这是被人反整了一把呢,活该! 女子站在街上咬碎一口银牙,这一通事情整下来,连个名讳都没能互通有无,鸭子眼睁睁在眼前飞走,她还自动上门被人戏耍了一番! 转过街角,找了个茶楼坐下。 “噗哈哈哈……”君未寻与木槿笑成一团,君未轻单手扶额忍俊不禁。 司北易目光紧紧锁着笑的花枝乱颤的女子,桃花眼熠熠生辉。 “小姐,你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人家女子轻薄了一遍,这可是事关名节的大事,以后还会有好人家敢要她吗?” “这不是正好,小姐我解救了无数良家男子,是大公德啊。” “为什么?” “刚才那女子,眸光轻浮,眼露贪欲,一看就是个攀龙附凤不安于室的,良家男子远离她,等于避开了余生家宅不宁的祸害,这不是我的大公德吗?” “可若是那等急色贪鲜的人得了她,那女子余生岂不凄惨?” “非也非也,这是各取所需如了他们的愿,将来拈酸吃醋,后院起火,以恶制恶,相互折磨,能一次解决一群心术不正的,又是一件大公德啊。” “……”小姐,你真强词夺理。 司北易懒洋洋的道,“这个你们无需担心,那女子也只能骗骗生人,这京中的人谁不知道这种伎俩。” “……你早看出来了?那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们!”木槿磨牙。 “这样不是更有趣。” “……” “现在该担心的是我们几个,咱们都成了龙阳,估计很快就会名动京城。” “啊!”木槿突然惊叫起来,“公子,你刚才亲了主子!主子以后可怎么见人!” “……”君未寻很想死一死。 她并非蓄谋的,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脑子一热就亲过去了,心里甚至有种想法,想要告诉别人哥哥是她一个人的,谁也别来打他的主意。 天知道那下轻轻的碰触,她是花了多久的时间来压下心里的激荡,这一路佯装不在意,被木槿这么一喊,先没脸见人的是她好么,好么! 抓起面前的茶杯遮掩的猛灌,君未寻觉得自己连抬头的勇气都没了。 君未轻半垂星眸,睨着身边女子耳尖上的淡红,嘴角轻轻扬起。 司北易在两人之间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圈,举杯挡住了眼底的暗沉。 是夜,御书房,凭空出现的黑衣男子单膝跪地,详细的将一日所见竞相上报。 龙椅上,男子凤目微阖,半张脸陷在阴影中,模糊了脸上的表情。 窗外有风,将案台上的烛火吹得飘摇不稳。 “下去吧。” “是。” “以后,她的事情不必再报。” “是。” 空荡荡的御书房,再无他人,男子缓缓张开双眼,黑眸幽暗,倒映的烛火在眸底尽情跳跃,却激不起一丝波澜。 121.第121章 在我有生之年 “哥哥,今日有你师门的回信吗?” 这几日,君未寻是板着手指头数过来的。 “不是说五日就会有消息吗,今天已经是第五日了。” 君未轻无奈的揉揉她的脑袋,侧头看了木棉一眼。 木棉道,“主子,小姐,师尊已经有回信,近日会有门人前来,师尊嘱托主子与来人一起回师门。” “真的?”未寻喜出望外,“那我先去收拾行装,免得到时耽误了行程!” 说完就兴冲冲的往外跑,边唤木槿。 “小姐!”木棉飞快的看了主子一眼,欲言又止。 “怎么了?”君未寻回头,眉眼弯弯。 看着那张干净的笑脸,木棉只觉得喉咙堵塞,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要狠狠撕碎那个笑容。 “寻儿,不忙收拾,哥哥有话对你说。”君未轻笑笑,转向木棉的时候,眸光一厉,“木棉,你先下去。” 木棉打了个寒颤,低头退下。 君未寻脸上的笑淡了下来,没由来的心慌,“哥哥,我先跟木槿去收拾东西,有好多东西我都想带去,啊,还有剩余的百花醉,带去给师尊尝尝…厚点的衣物也要带几件,说不定要呆满长时间……” 看着边说边往外走的人儿,君未轻星眸轻颤,掌心渐渐收紧。 她不知道,她此时的表情有多慌乱,那样的欲盖弥彰,让他想拼了命的拥她入怀。 “寻儿。”温柔的声音,少了飘渺,多了无奈,轻轻的调子唤停了女子的脚步。 “我要一起去。”君未寻没有回头,同样轻轻的语调,全是坚持。 没回头,所以看不到身后那双眼睛,温柔,痛苦。 “我要一起去。”她重复。 她的背影很纤痩,背脊挺得直直的,却因崩得太紧,有种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折断的脆弱。 君未轻痛得想要闭上眼睛,可是他不舍得。 他很想告诉她,他宁愿她打他骂他,冲他歇斯底里的怒吼,也不想要她像现在这样,倔强的隐忍。 她在他面前的这种强忍和收敛,如同一种无声的控诉,刺痛他的心扉。 “寻儿,”他轻轻开口,“哥哥从没告诉过你有关师门的事情,现在你愿意听吗?” 她依然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 君未轻轻叹,慢慢走至她身后,扳过她的身子,惹来她倔强的挣扎。 掌心下,是她极轻微的颤抖。 他不勉强她,苦涩的笑了笑,“西玄国土之外,有一片海域,海上有座浮岛,叫做蓬莱仙岛,我的师门,就在那里。对于诸国来说,那是一个神秘而又特别的存在。民间有传言,说那里的人都是大能,是仙者。” 说到这里,他略微停顿了一下,似是在斟酌着组织语言。 “那些传言不是全部真实,却也相差不远,师门里的人只一心注重修炼,从不理凡尘俗事,也不允许师门以外的人打扰,蓬莱仙岛至今都没有被有心人找到踪迹,不是那些人没找到过,只是找到的人,最后都死了。” “你是说,若我去,我会死是吗?”君未寻终于开口,很平静。 君未轻又是一痛,避而不答,“师门禁止门人带外人回去,这是门规。寻儿,只此一次,好不好。” 听到这里,君未寻霍然回头,红着眼眶,气怒的瞪着他,“那你为何不早告诉我,何必让我多期盼了那几日?你根本就是故意的,你知道我会妥协,你用了这样的理由,我还能怎么样!” “寻儿……” “你还记得三年前我醒来那一日,你说过什么吗?”君未寻伸手抹掉冲出眼眶的泪水,暗恨自己不争气,她最不想的就是在他面前哭,她不是怕丢脸,是不想他难过。 明明,是他让她难过。 君未轻抬手,抚过她脸上的泪痕,那种冰凉,从指尖传进心里,揪疼。 三年前,她醒来那一日,他怎么会不记得。 当她张开那双眼睛,如同一张白纸一样问他,你是谁,我是谁的时候,他久久不语,那一刻,他的心剧烈跳动。 他听见自己说,“…你叫君未寻,我是你的哥哥,君未轻。” “妹妹?我们是亲人?”她眨着黑白分明的眼,问了他一句让他一生不忘的话语,“那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嗯,我会。”他答。 一直陪着你,护着你,疼着你,宠着你,在我有生之年再不许任何人,伤害你。 “好,我是君未寻,你是君未轻。”她笑颜如花,却流下眼泪。 122.第122章 他的狠话 “你会一直陪着我,陪我一辈子,对不对?” 这一次,她依然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只是眼底多了一层晶莹的水光,那水光让他说不了谎。 张了张口,半响,才吐出沙哑艰涩的声音,“嗯,陪你一辈子……只要我还活着。” 君未寻定定的看着他,清透的目光,像是要看透他的内心,“好,你说的,只此一次。但是我仍要同行,你放心,我不跟你回师门,我在海边等你!” 第一次,君未轻觉得脑子混乱,他真的,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但是这一次,不行。 “寻儿,你就在这里等我,我离开的这段时间,托了六王爷好好照看你,这样我才走得安心,你听话,好么?” 君未寻抿紧了唇,瞪着他不语。 她的拧劲他不是不知道,无奈轻叹,“我的伤要治好,不是一朝一夕,你知道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如若你一定要跟去,自己独居海边,我根本不可能安下心来疗伤,寻儿,那我宁可不去。” 宁可不去?为了他的身体,她每日里担忧害怕,强装欢颜,他竟然说他宁可不去?他居然说这样的话来威胁她! “好,好!你去,你自己一个人去,我再不拦你!”君未寻心里发苦,在眼泪再次夺眶而出之前,狠狠的扭头跑开。 托人照顾她?她不需要别人照顾!说来说去,他就是不想让她跟着! 不跟就不跟,她一个人一样能过的好好的,等他回来,她一定不轻易理睬他!她也不给他酿百花醉,剩下的那几坛,她一会全部喝光,一口都不留给他! 他居然对她说那么狠的话! 可是……她又哪里狠得过他。 这个世上,只有一个君未轻,旁的任何人,对她再好,又岂能取代他的位置? 她只想要这一个君未轻,她只想做他一个人的君未寻。 看着女子离开的背影,君未轻无力的撑着门框,脸色白的几近透明。 她又哭了。 她一定恼死他了。 低头,胸前洁白的衣襟上,点点红梅鲜艳刺目,抬手拭去嘴角的血丝,君未轻扯了扯唇角,苦涩的自嘲,他连叫她回头都不敢。 他,还能为她做什么。 “木棉,你拉着我干什么,我还要去给小姐收拾行李呢!”木槿甩开木棉的手,疑惑的皱着眉头,不明白她干嘛突然拉着她回房。 木棉转身在床榻坐下,也不答话,冷冷的看着窗外,眼睛没有焦距。 “木棉,我跟你说话呢,没事我走了啊?”木槿边揉着被抓得生疼的手腕,边嘀咕着往门外走去。 “不用去了,没什么给你收拾的,主子不会带小姐走。” 没有感情的语气,让木槿刚舒展的眉头重新蹙起,扭头奇怪的看着她。 对上木槿的视线,木棉嘲讽的一笑,“我是主子的贴身丫鬟,连我都不能跟着伺候,主子带个需要人伺候的小姐干什么。” “木棉,你怎么说话呢,你是在跟小姐相比?”木槿冷下了脸,她性子直白,但是她不是蠢蛋,“你跟着主子时日再久,也是个丫鬟,别生出不该有的心思,这种话以后不要说的好,就算小姐心善不计较,主子也不会轻饶了你!” 木棉眼睫轻颤,别开脸,漠然的看着窗外,没再开口。 木槿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小姐对主子而言意味着什么她们都清楚。 木棉的心思,在主子面前就是砸进深潭的一粒小石子,连一丝涟漪都荡不起。 只希望她能谨记自己的身份,好自为之。 123.第123章 我太想你了 夜,承乾宫。 窗外夜凉如水,月色温柔。 殿内晕黄的烛火下,男子斜坐榻上,一头银丝披散,如倾泻月光。 倾城绝世的容颜,在光线氤氲下,覆上一层朦胧,就连那双清冷的眸子,也隐现出迷蒙。 他修长优美的指间,不停翻转着一个莹白的小物件,速度时快时慢,意蕴着他的思绪时停时续。 “三年一度的选秀即将要到了,皇上,这次你可不能再随意选几个人打发哀家,皇家子嗣为重,你至少要把后宫先充实了,否则哀家以后都没脸去见先皇先祖!” 太后语重心长的脸孔在脑海一闪而过,男子轻轻阖上双目,再睁开,眼底笼了淡淡的嘲讽。 翻飞的手指终于停下,静置指间的赫然是一只两指大小的玉白瓷瓶,瓶口隐约还有飘逸出的淡淡酒香。 男子起身,慢慢走至梳妆台铜镜前,抬眸看着镜子里那张熟悉的脸,神情渐渐变得迷离。 “紫嫣,我最近遇到一个女子,跟你好相像。笑起来的样子,说话时的语调,还有淘气精灵的性子……她也跟你一样会酿百花醉,会吹你谱的桃花调,她可不比你差。” 男子凤眸紧紧锁着铜镜里的人,一眨不眨,口里的低喃宛若情人间的耳语。 “紫嫣,你总是不理我,你就不怕我恼了,转而喜欢上别人?今年的选秀就快到了,就算不是那个女子,我也必须挑选其他佳丽入宫,要是你再闹脾气,我可真的把属于你的东西给别人了?” “你怎么不说话,还在生我的气?好好,是我不对,不该故意说这些来气你,可是你总不见我,我实在是想你,太想你了……” 男子修长的指尖温柔的抚上镜中人的眼,那双眼睛此时溢满痴迷,眼眸深处,有薄薄的红雾越来越浓。 轻轻一声喟然,男子半阖凤眸,凑了上去,薄唇轻轻吻上冰冷的镜面,如同亲吻深爱的恋人。 “很快我就能见到你了……别恼我紫嫣,我想我真的,快要疯了。” 偌大的寝殿,明明富丽堂皇,偏偏缺少了活人的气息,沉冷空旷,反而显得华贵而阴森。 男子一直在低低呢喃,偶尔发起一串轻笑,在人静夜深时,更显毛骨悚然。 极微的一声啪嗒,打断了男子的低语,眸中红雾迅速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凌厉深寒,如电般射向门口微晃的珠帘。 苗敬一个寒颤,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赶紧躬下身子,连眼皮都不敢抬。扑面而来的那股杀气太强烈,压得他几乎没办法呼吸。 刚才皇上的神色,即便隔了一层珠帘,他仍窥得一清二楚,那种癫狂的表情,直让他脚底生寒。 “什么事?”清冷的嗓音,透着淡淡的威严,清明冷厉,再正常不过。 苗敬不着痕迹的松了一口气,有一瞬他甚至以为皇上会杀了他。 定下心神,背上已经是冷汗淋漓,“皇上,柔妃娘娘突觉身体不适,差人来说想见皇上。” “身体不适?去回柔妃,就说朕睡下了。”收回目光,司北玄若无其事的离开铜镜,拉开妆台上的蟠龙雕花檀木盒,将手上的玉白瓷瓶放在了最底层,视线在掠过瓷瓶旁边的物件时微微一顿。 瓷瓶旁边,静静躺着一块成色极佳的上好紫玉,芍药花雕紫玉佩。 眸中极快的闪过一抹复杂,随手关上檀木盒。 “苗敬,回来。给朕整装,摆驾甘宁宫。” 124.第124章 青烟,你亦然 甘宁宫里,御医刚刚诊完脉,正在开药方。 陶青烟坐卧于床榻,脸色有些苍白。 见到司北玄来到,面上一喜,随即又咬唇偏过了头去,似赌气一般。 司北玄不以为意,免了众人虚礼,寻了张椅子落座。 “御医,说说柔妃身体怎么了,好好的怎么突然不适?”接过铃兰斟上的茶,司北玄垂眸,淡淡问道。 “回皇上,娘娘身体无大碍,臣已经开了方子,吃过药后多行休息即可。”御医偷偷瞄了一眼皇上的脸色,才犹豫道,“其实娘娘此病乃是出于心结,郁结于胸,忧思过重,此对身体无益,平日若能多加开怀,自然无药而愈。” “行了,你下去吧。”挥退御医,甘宁宫里开始出现尴尬的沉默。 铃兰立在陶青烟身畔,暗自着急,也不知道娘娘怎么想的,皇上好不容易来了,她连礼都不拜,光顾着赌气去了,一会皇上恼了走人可怎么好。 可惜皇上在前,她想提醒也不敢造次,御花园凉亭里那一顿罚,至今想起来她仍觉得两颊火辣辣的疼。 这些道理陶青烟又如何不知,见到他来明明心喜,却又更加气苦,那日御花园里,他可是一点面儿都不给她留。 这几日里,见到的妃嫔面上虽然无异,看她的眼光却总带着一种刺人的讥讽。若不然,她今日也不会以病为由让人去请他。皇上夜半探病,够那些嫔妃嫉妒好一阵子了。 “嗒”的一声,茶杯搁在桌面的声音,让垂着头的人俱是觉得心里一紧,陶青烟煞时绷紧了身子,硬是忍着没回头。 “都是怎么伺候的,还不去给娘娘煎药?”淡淡的呵斥,却让铃兰吓得手忙脚乱,边告罪边拿起药方往外跑。 陶青烟松了下来,回头略带幽怨的看向远远坐着的男子,咬着唇瓣,也不说话。 本就是温婉柔美的五官,加上略嫌苍白的脸色,更加娇柔堪怜。 司北玄起身,看了她一眼,“柔妃,既是身体不适,你好好休息,朕先走了。” “皇上!”陶青烟疾呼,顾不得赌气,掀了被子就要下床。 司北玄回身,恰巧看到她倾了身子穿鞋,衣襟微微敞开少许,挂于脖颈的香木佛珠挂坠趁势滑了出来。 眼睛微微一眯,柔下神色,眼底带了淡淡的揶揄,“不是不想理朕?” “……”明白是被这人戏弄了,陶青烟又喜又羞,他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同她说话了。 随即佯怒的坐回床榻,嗔道,“谁不想理皇上了,明明是皇上生着青烟的气。” 司北玄轻勾了唇角,重新坐下,“都郁结于胸了,还敢说生气的不是你吗?” 听到这话,陶青烟一哽,若不是他,她怎么会郁结于胸。可是这话如今她是不敢当面再说的,犯错的终归是她的人,皇上要罚也是自然。 眸光淡淡扫过她的脸,指尖轻轻叩上桌面,司北玄道,“你还在介意那日之事,青烟,你觉得朕处罚得重了?若是换了别人敢如此,朕早将她打杀了。” 只是很平常的一句陈述,没有夹带任何情绪,却让陶青烟一凛。 她知道他的意思,的确,在皇上面前越过皇上发话,就是挑衅龙威,若按罪论,当斩。 可是,她生气的并非全是这个,而是他将惩处权交给了君未寻!但是这样的话她如何说的出口? “青烟,在这后宫,朕可以给你荣宠,但是任何人,都不能在朕这里逾越本分,你亦然。”他的语气总是这样,轻描淡写,似乎没有什么能让他变了语调,变了脸色。 停顿须臾,又听他话锋突然一转,“这坠子很熟悉,你带了很多年了吧?朕赏赐你的项链应该不少,不喜欢?” 陶青烟一怔,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胸前,香木佛珠安静的躺在衣襟外,勉强笑了笑,“是带了很多年了,这珠子,我很喜欢,就一直没换。” 闻言,司北玄垂下凤眸,嘴角微微扬起,“邻国最近上贡的贡品里,朕记得有一条项链,是青玉佛珠,你若喜欢,朕就赏赐于你。” 顿了顿,语气又轻了几分,“这个香木坠子旧了,还是,换了吧。” 直到苗敬拿来那条珍贵的青玉佛珠项链,及至皇上亲手给她换下了吊坠,陶青烟还怔怔然。 受宠若惊。 待她心绪平静,司北玄不知何时已经离去。 随他一起消失的,还有她佩戴了多年的香木佛珠。 125.第125章 以为不孤单 回承乾宫的一路,苗敬都尽量放轻了呼吸,小心翼翼的跟在皇上身后。 从柔妃娘娘那出来之后,他就感觉不到皇上身上的情绪,这反而让他更提心吊胆。 无从揣测,就无从应对。 回到寝殿,皇上又走至那个梳妆台。 苗敬一抬眼就看到台上那面铜镜,心里重重跳了一下,视线恰巧对上了铜镜里那双清冷淡漠的凤眸,如寒潭无波。 呼吸陡然一窒,苗敬慌忙伏低了头,刚刚那一眼,没有半点生气,看他,像看一只死物。 “国师那里这几日可有动静?” “回皇上,国师一切如常,不过,他的确身体抱恙,似乎很严重。”犹豫了一会,苗敬又道,“昨日君小姐与国师闹了一场,对于国师的安排她似乎一无所知。” 司北玄淡淡的嗯了声,打开那个檀木盒子,将手中的东西放到了紫玉佩旁边,“好好盯着,朕不希望关键时刻横生枝节。” 苗敬悄悄抬眼,视线溜过那串香木佛珠,轻声道,“皇上,这事柔妃娘娘也知晓,若是事情传到了太后那儿,恐怕不好善了。” 柔妃?司北玄凉薄的唇瓣微展,“她不敢,倘若她足够聪明的话。就算太后真的知晓,朕也容不得她阻拦!” 苗敬敛下了神色,皇上已经打定了主意,他是奴才,照办就是。 皇上已经是势在必行。 待苗敬退下,司北玄才将盒子关上,凤眸微抬,与镜中人对视,“紫嫣,朕把东西拿回来了,以后再不会因为那段过往让你委屈。还有三日,那时,你可别再躲着我。” “哥哥……哥哥,救我!”朱漆金雕梨木床上,清丽妍秀的女子紧闭双目,满头细汗,似做了挣扎不开的噩梦,如缎青丝泼撒床面,更显得女子娇小脆弱。 溺水般的窒息感觉让女子表情越加痛苦,双手在黑暗的空气中胡乱挥抓。 “啊!”一声惊叫,女子豁然睁开了双眼,大口大口的喘息。 刚才的梦境太过真实,入目全是冲天的火光,浓黑的烟雾。 那种浓烟钻入口鼻造成的窒息感,让她光是回想都心有余悸。 手不自觉抚上喉咙,那里甚至还残留被火灼烧的痛。 拂开脸颊两边的湿发,胡乱擦掉了额上的汗,君未寻掀被下床,就着淡淡的月光,打开房门,向右边的厢房走去。 她的睡房在最左,哥哥的睡房在最右。当初分房的时候她是不满意的,但是哥哥说,男女有别,所以她跟他在这一小方天地里,每晚也是隔着两极。 来到房门外,君未寻没有敲门,此时已深夜,她并不想打扰了哥哥休息。走过来,不过是顺从心底渴望,只要站在这里,她慌乱的心就能慢慢变得安定。 因为门内,就是她最熟悉的气息。 温柔的月光将她的剪影拉得很长,投在地上,形单影只,落寞寂寥。 默默看着那道影子,半响,转身离去。 她从来不曾觉得自己孤单,她一直以为那是自己永远都不会体验到的情绪。 可是这一刻,她看到了月亮对她的嘲笑。 她不愿意承认,她落荒而逃。 126.第126章 吻上她的额 身后的门咿呀打开,一声温柔的“寻儿”让她不由自主停下了遁逃的脚步。 转身,门边男子浅浅的笑,比那月色更温柔。 眼底迅速涌上一股灼热,君未寻忘记了矜持,冲过去一把扑进他的怀里。 真正拥上那具温暖,她终于觉得踏实。 原来,只有他真正在她身边,她才是那个拥有一切的君未寻。 哪怕只隔一扇门,也不行。 “寻儿。”君未轻幽幽一叹,反手将她拥紧,驱赶她身上的冰凉。 他一早知道她在门口,终究出来的迟了。 抿下喉间的腥甜,君未轻苦笑。 胡乱的把溢出眼眶的水汽抹在他月白的中衣,君未寻轻轻哼了一声。 她跟他冷战了整整一日,虽然是她单方面的,虽然刚才也是她先抱着他的,可是她还没气消呢。 压下听他唤她寻儿时,那种独特的语调带来的甜意,君未寻傲娇的不肯说话。 “怎的不加件衣服就出来?”手底下的衣衫单薄,君未轻无奈的问。 “我做噩梦了。”不肯抬头,君未寻瓮声瓮气道。 “嗯?跟哥哥说说?” 回忆起梦中的感觉,君未寻紧了紧双手,她并不愿意重述那段梦境,可是对他又自然而然的不愿隐瞒。 “我梦到好大的一场火,只有我一个人,被火烧着,很痛,不能呼吸,周围有很多很吵的声音……”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强装的平静,“哥哥,我找不到你。” 背上蓦然一痛,君未寻轻呼出声,不解的抬头,他将她抱得太紧。 可惜还没来得及将他的表情看清楚,头就被他紧紧压下。 只能从他起伏的胸膛,以及耳边传来的骤然加快的心跳,窥探出一点点端倪。 “哥哥?” 君未轻的脸,是月色也照不亮的沉。 这个时候,他怎么敢让她看见他的脸色。 她说哥哥,我找不到你,这句话,比她梦中的那场火更让他疼。 “别怕,那只是梦,寻儿,哥哥永远不会让你再经历那样的梦,”用尽意志力,他才能发出平稳的声调,一字一顿,“我保证。” 他的胸前,君未寻悄悄弯起了眉眼。 她知道,他对她说过的话,一定会算数的。 她这一日来的生气、彷徨,似乎一下子找到了着落。 他做着所有能让她安心的事情,她又怎么能害怕,短暂的分离? “哥哥,你师门的人什么时候来接你?” 君未轻一顿,温润的眸微微敛起,长长的睫覆住了眼中的神色,“再过几日。寻儿,你……” “我等你!”君未寻扬起头,脸上是明媚的笑意,“我就在这里等你!” “……好。”良久,君未轻才低低吐出这个字。 只是一个字,滑出口腔竟似花尽了他一辈子。 眼睛贪婪的看着那张笑脸,弯弯的眉眼,眼底倒映着柔和的月光,月光中间,是他苍白的脸。 吞下嘴角的苦涩,这明明,是他最爱的表情。 那双灵动的眼眸,现在看的人,是他,只有他。 君未轻喉间微动,终是抑制不住,倾身,吻上她光洁的额。 127.第127章 把墙加半丈 “王爷。”门房给走出大门的紫衣男子行礼,原本皱巴的脸松了几分。 司北易不咸不淡的应了声,视线扫过易王府门口,百无聊赖的靠在石狮身上甩鞭子的绛红身影。 鞭子抽在地上的声音,节奏规律,啪,啪,啪…… 难怪门房这个脸色。 翘起唇角,司北易懒洋洋的走过去,脚步未停,“安阳,好好的怎就跟门房抢起工作来了,六哥可请不起你这尊大佛。” 安阳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收起鞭子,不紧不慢的跟在他后面,“六哥,你这嘴皮子可真是越磨越利。” “啧,你六哥可就靠这嘴皮子吃饭了,不磨利点怎么行。” 安阳嗤了一声,所以说她干嘛要浪费精力跟这人斗嘴,她修的又不是嘴上功夫,默了一会佯装不经意道,“你这是要去哪啊?” 司北易回头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我以为你知道呢。” 安阳撇过头,“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那你跟着我干嘛?” “这大路又不是你的,我还不能走了?” 司北易桃花眼轻挑,也不拆穿她,在岔路口的位置拐弯。 “……左右我今日无事,无聊得很,跟你一道玩玩去。”身后的脚步顿了顿,很快跟上。 两人都是轻装出行,连侍从都不带,到了一处寻常院落,司北易也不敲门,直接翻墙而上,安阳站在下面僵直了嘴角。 吱呀一声,正好,大门开了。 安阳:“……” 司北易:“……” 看了门外僵立的安阳一眼,又回头看看已经轻飘飘落在院内的某人,君未轻唤了哑叔一声,淡淡道,“哑叔,找人将院墙加高半丈,埋上铁刺,要尽快。” 想了想,又道,“另外,院子里多养两条狗。” “……” 君未寻扶额。 木槿半弯下腰,肩膀直抖。 安阳脸黑了,她从来没这么丢脸过,她是真没想到,那个平日精明得跟只狐狸一样的六哥,原来可以这么二! 司北易只抽搐了一下嘴角,随即掸掸衣袖,无比自然跟在主人家后面,从大门出了院子。 院墙加高半丈?切,就算再加一丈,他同样能翻进来。 不过这话他是不会当着君未轻的面说的,依照那人对妹妹的宠溺度,他一点不怀疑,他能将院墙加高两丈三丈,顺便在铁刺上抹毒。 “你们这是要出门?” 君未轻横了他一眼,“今日有事,就不招待两位了,你们请便。” 刚来就吃闭门羹,安阳冷了一张脸,别开视线看向别处。 木槿这会总算笑完了,抬手抹掉笑出来的水分,“哎呀六王爷,你今日真是不赶巧,我家主子小姐要出门,没办法给你打秋风了,至于这墙,反正我们不在,你爱翻几次翻几次,要是翻累了,再从大门走哈。” 司北易脸皮已经厚到一定程度,这点挤兑对他来说不痛不痒,双手抱臂,慵懒的往门框一靠,“你们都不在,我翻给谁看?反正爷时间多的很,既然打不了你们秋风,那爷让你们打秋风也行啊。” 君未寻扶额,这是横竖甩不掉了。再说一旁还有个安阳公主,不管她是为什么来的,都不可太扫人颜面。 “哥哥带我去城外踏青,六王爷和安阳公主要是无事,一起来吧。” 128.第128章 用尽心思宠一人 安阳看向走出君未轻身后的女子,自宫中一面之缘后,因着国师的缘故,她派了不少眼线盯着他们兄妹,对于君未寻喜穿男装她是知道的,甚至在外,她从来都是以男装示人。 可是今日,君未寻穿了女装。 一袭粉白罗裙,没有繁复的花绣,只用银线在衣领袖口勾出了素雅的暗纹,腰间同色腰带,缀着一块黄玉腰佩,挽着随云髻,只装饰了一支简单的白玉簪。 眉不扫而黛,唇不点而朱,肤若凝脂,清丽脱俗。 最吸引人的是她身上的气质,无端让人觉得亲近,舒服,让人不经意的就想要朝她靠近。 她就那么静静的,般配无比的站在君未轻身边。 倘若她不是君未轻的妹妹…… “踏青?”安阳隐下眼里的寒光,挑眉道,“如今五月,城外翠亭山倒是正适合踏青,山上的山梅花,正是花期时节。” “没错呢,主子正是要去翠亭山。”木槿一脸兴冲冲。 “咳,本宫……我也很久没出去玩了,那就一起吧。”安阳视线扫过君未轻,看向司北易,似询问他的意思。 司北易红唇微翘,眼神意蕴悠远,“未寻,把你的玉箫带上,说不得一会要跟你合奏一曲。” 翠亭山,山梅花,果真是爱花之人。 君未轻,是用尽了心思的在宠一个人。 眸光不着痕迹的掠过安阳,呵,都是痴人,身在局中看不清。 木棉已经找来了马车,这次她随行,本来四人刚刚够坐,如今多了司北易和安阳,愣是将车厢挤得紧巴巴,偏偏两人身份来头不小,骂不得赶不得。 最后木槿白眼一翻,出去跟车夫一起赶车去了。 马车出了城门,一路行至翠亭山下。 下了马车,甫抬眼,君未寻就被眼前的盛景颤了心神。 目光所到之处,花如雪,梅似海,暗香浮动,还在山脚,就能闻到山风送来的馨香。 “真美……” 闭眼,轻轻吸一口气,心旷神怡,置身这样的山间花海,似乎所有的抑郁都被一扫而空。 未寻不知,她亦是他人眼中的风景。 额角的碎发被风轻轻拂起,衫袖裙摆随风飞扬,裙裾飘飘。 如扇的羽睫轻轻覆住了双眼,在眼睑处投下淡淡的影子,樱唇弯出漂亮的弧度,最美的是她嘴角此刻,凝结出温柔沉醉的笑花。 君未轻眸光浮动,定格在那张侧脸,不自觉柔和了目光。 想将她这幅样子牢牢隽刻在脑海,这是她只为了他才穿上的裙装。 将这身衣衫给她的时候,他说,寻儿穿上一定很美。 她穿了,跑到他面前,脸上是娇俏灵动的笑意,眼底藏着一缕抹不开的羞,那一刻,他想到了含苞半放的梅。 美得,让他挪不开眼睛。 安阳站在后面,看着他在看着她,眼神明灭,倏地抽出鞭子,朝地上狠狠甩了一鞭。 极大的声响震醒了失神的人,君未轻侧首,淡淡看了安阳一眼,举步朝被微惊的女子走去。 司北易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习惯性把玩腰间玉笛的手悄然握紧。 他真的很不喜欢在别人身上找寻她的影子,那种感觉,让他觉得自己太过卑劣。 可是他又忍不住一再去关注,就像大漠行走的旅人,对水源渴望到了极致,于是眼前出现一滴水露的时候,他也想拼了命的去汲取。 只有这样,过于干涸的生命,才能获得一点点慰解。 129.第129章 他一怔,轻轻笑了 “既是要上山,就赶紧的,时候不早了,别磨磨蹭蹭到时候天黑了都下不来。”安阳冷冷的看了君未寻一眼,率先走了上去。 君未寻笑了笑,也不介意,伸手习惯性就去勾住君未轻的尾指,哪知对方手微微一闪,她扑了个空。 “寻儿。”不等她皱眉,君未轻无奈的声音就已经响起。 男女有别,即便是兄妹,在外也不可太过亲昵,于女子名声有损,君未寻撇了撇嘴角,这几天耳边都是这些耳提面命。 下一刻,她的爪子出其不意又伸了过去,又扑空。 君未寻磨牙,干脆直接拽着人手臂停下来,开始专心对付起那只她怎么都抓不到手的指。 “……”君未轻彻底无言,他不该小看她的无赖。 山径本就狭小,偏生两人停的又是路口,这一来,后面的人就被堵在了那里,眼睁睁看着前面两人一抓一闪不亦乐乎。 粉衣女子誓不罢休月袍男子突围无力。 他们后面,司北易满脸错愕木槿一脸黑线木棉侧头视而不见。 再远些的距离,欲上欲下的有人开始驻足窃笑私语。 君未轻闭眸轻叹,本是为她名节着想,这样一来,反而弄巧成拙,他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对方失了抵抗,君未寻一把抓住目标,顺手举起来,得意洋洋的在某人面前晃了晃。 “哥哥,我从不为他人的眼光而活。” 女子歪着头,声音沉静柔和,无比坚定,那双总是充满灵动的黑眸,清亮灼人。 君未轻一怔,轻轻笑了。 司北易脸上错愕褪去,定定的看着女子的侧脸,失神。那一刹那,女子的脸与记忆中的那张面孔重叠。 走在前面的安阳,似是察觉到了四周的异样,回头,脸一沉,“你们走是不走?不想走的趁早闪开别挡了别人的路!” 君未寻挑眉,冲着对面的男子俏皮的眨了下眼睛,又惹来男子一阵低笑,携手循着山径而上。 罢了,寻儿既不在意,他又何苦逼自己远离。 路口通畅,游人流动,木槿一边暗笑主子的无原则,一边不着痕迹的扫了木棉一眼,举步跟上。 翠亭山看来名气不小,只这一会功夫,已经来来往往了好几拨人。 君未寻边走边晃着相连的手,仰头感受花海中徜徉的惬意。 四月的十里桃林,五月的山梅花海,京城除了繁华也不是毫无可取之处。 “要是其他月份也有应景花林,那京城也可以称得上百花城了。” “呵,你别说,百花城的确是实至名归。” 实至名归?君未寻诧异的瞥了司北易一眼,“六爷是说,这京城真的每月都有时令花开?” 出门在外,大家都默契的隐去了过高的身份。 司北易桃花眼轻敛,眸底有一丝复杂的讽意,“京城环城一周,每个月份都有大片的花海轮流绽放,这还是当今的功德。” 司北玄?脑中出现那双清冷的眼眸,君未寻微讶,那么冷漠的一个人,居然还有这等闲情逸致? “这么说来,郾城若说是百花园,京城就的确可以实至名归称之为百花城了。”还是皇上手笔,谁会去追究到底有没有上百花种呢。 “哼,人都不在了,整这些个花海出来又有何用。”走在前头的安阳又冷冷的刺出一句,让刚开始稍微热络的气氛重又冷了下来。 君未寻无奈的动动尾指,看向身旁风轻云淡的君未轻,这安阳公主天天都这般火力旺盛? 君未轻若无其事的也动了动尾指,笑而不语。 这是不告诉她的意思? 君未寻白眼一翻,切,玩神秘,公主嘛,惹不起不理她就是。 至于安阳话里的意思,君未寻也没精力去研究。 总归不过是皇帝的风流情债。 130.第130章 御书房的叹息 养心殿里。 太后含笑听着妃嫔们你一言我一语言笑晏晏。 皇后跟柔妃都在,但是谈笑的焦点几乎都在柔妃身上。 “柔妃姐姐,听说你前日里病了,如今可好些了?” “这还用说,看姐姐气色比之前都要好不少,果真是个福气延绵的。” 闻言太后瞧了陶青烟一眼,“好好的,怎就病了?” 柔妃静静一笑,道,“前两日是有些身体不适,不敢劳烦太后忧心,就没说。” 这皇宫本就藏不了事情,皇上夜半探病的事情,传出去要不了一时半刻,何况还有人特意为之,太后又怎么可能不知晓。 如今众妃这样说,也不过口头奉承几句,顺便想看她笑话罢了。 “听说皇上闻听姐姐病了,夜半还急冲冲赶去探望,有皇上在,什么病邪能近得了姐姐身啊。”一妃子边笑,边偷觑皇后脸色,陶青烟只作不知。 皇后端坐在太后下首,脸上挂着端庄得体的笑,对于皇上怜惜柔妃未表现出丝毫介怀,只笑说,“本宫听皇上说了,妹妹郁结于心,才导致忧思过重,也不知什么事情竟能将妹妹气病了去,平日里还是少忧虑那些烦心事,爱惜身体才好。” 一听此言,众妃或装傻或扯了帕子掩唇而笑,这话里的意思谁会听不懂。 皇后一番话进退得宜,教人挑不出错来。 暗里却是讽刺柔妃,御花园凉亭一事,她与君未寻之间,皇上最终维护了君未寻,让她众目睽睽被打了脸面,回去就给气出了病来。 究其不过两个原因,一是柔妃在皇上面前盛宠渐消,竟输给了一个民间女子君未寻,二是柔妃实则善妒不容人,不然能因此郁结于心? “皇后娘娘说的极是,也幸得皇上怜惜,许是沾了皇上贵气,如今臣妾已经大好。”陶青烟对上皇后平和的视线,边说,一只素手边状似不经意抚摸过颈间。 有眼尖的一眼就瞧见了柔妃白皙脖颈上翠绿剔透的佛珠项链。 通透的翡翠色衬的美人肌肤如玉,高贵雍容。只需一眼,就能看出项链价值不菲。 “柔妃姐姐,你这项链真漂亮!” “何止漂亮,这种成色的翡翠玉石也是极为少见的!” “也只有柔妃姐姐能戴得起了,我等可是连见都未见过。” “如此珍贵的项链,定是皇上赏赐的吧?” 陶青烟垂下眼睫,含笑不语,待觉得差不多了,才又开口,“不过是皇上怜我身体不适,赏于我把玩的,听皇上说是邻国的贡品,只此一件,至于有多贵重,我就不知了。” 只此一件的贡品,皇上赏了柔妃,连皇后都无缘得此厚爱。 不管柔妃盛宠是渐消还是渐长,总在皇后之上。 皇后静静的听着,目光始终平和,那种不争不妒的大气风范让陶青烟眸色微暗,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情反而越发不好。 丞相之女房月柔,这个位居中宫之首的女子,素来以聪颖玲珑著称。 她是她最看不透的对手。 可惜的是,这样一个女子,在皇上眼中,却连裴紫嫣都比不上,真是对她的一种讽刺。 微垂臻首,陶青烟唇角扬起微妙的弧度。 御书房内,已经很久未闻声响。 苗敬恭敬立于一侧,看着前方明黄的身影。 一整个早上,皇上都站在窗前,什么事情都没干,甚至连今日的早朝都免了。 这在平日是极为反常的。 不需说,他也知道皇上反常的原因是什么。 “苗敬,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已是申时。” “申时么?”清冷的嗓音淡淡的,越发低了下去。 苗敬凝神细辨了好久,才辨出他最后那句叹息。 “时间走的真慢。” 131.第131章 公主如此彪悍 翠亭山不算高,也不陡峭,但是上山的路径却是呈螺旋状而上。 即便兴致再高昂,未到山顶,君未寻也已经觉出疲累。 看看身边几个皆是气定神闲的样子,只能心里默默郁卒。 “找个地方先歇歇脚吧。”君未轻笑笑,抬手将未寻颊边的乱发顺至她耳后。 “真弱,连座山都爬不了。”安阳斜了君未寻一眼,嗤道。 君未寻抽抽嘴角,她是文人,文人好吗!能跟她们这些练家子相提并论吗?这公主是跟她有仇还是怎样,专看她不顺眼。 没见山腰下面都歇了一大群人啊,她好歹也爬到了山腰以上啊。 瞥了瞥英姿飒爽的公主,君未寻下意识的搂过君未轻的手臂。 嗤,一路偷看她哥哥,当她眼瞎呢! 君未轻微侧过脸,将嘴角忍俊不禁的笑意压下,“寻儿,我背你。” “啊?”君未寻仰头,愣愣的应了一声。 背她?……她真那么弱吗? “噗哧!”后面,司北易转身笑得不可自抑。 “这里离山顶不远了,在山顶俯瞰花海,又是另一番景象。”君未轻答得正经,眼里的笑意缕缕流泻。 看着那个风光霁月的男子,在女子面前转身微微蹲下,眼底暗藏的笑意都是缱绻温柔,安阳面无表情的往一旁走去。 “去前面的凉亭歇脚!” “咳。”君未寻耳根泛红,伸手拉起君未轻,跟在安阳后面,“我自己能走,你还病着呢,谁要你背了。” 本是义正言辞,说到最后成了嘀咕,扫过她四处乱飘的眼,君未轻眼底笑意更浓。 跟着安阳拐出山路,很快就看见山梅林里掩映的凉亭。 不及君未寻腹诽好好的凉亭怎么不建在山路边,里面攒动的人头又让她黑了一线。 这连落脚的地方都没了,还怎么歇脚? 下一刻,安阳刷新了她对她的认知。 只见她抽出腰间银鞭,舞花似的唰唰几下,鞭子划过空气,带起凌厉的风声,啪的一声,直击上凉亭的柱子。 君未寻:“……” 凉亭里高谈阔论的游人被吓了一大跳,抬眼就看到亭外一绛红劲装的美貌女子,手里扬着银鞭,冰冷高傲。 “这里我要坐,都给我滚!” 众人:“……” 好么,美人嘴里说出来的话一点都不美。 君未寻默默扯了哥哥的衣袖,“哥哥,公主真牛气……” “冰山一角而已。” “这就叫牛气?未寻你见识太贫乏。” 亭子里的人错愕之后,立马有人爆发了不满和恼怒。就没见过一个女子竟然如此飞扬跋扈不讲道理的。 “这位小姐,凡事要讲先来后到,这里是公众地方,你凭什么让我们滚?” “长得倒是挺漂亮,说话却一点教养都没有。” “美人,这亭子里没位置了,本公子的腿倒是可以让你坐,来不来?” 讽刺、调笑不断,也有人变了脸色,悄然给同伴使了眼色,偷着往外溜。 看着甩着鞭子往亭子一步一步接近的安阳,君未寻扶额,公主如此彪悍,身为她的同伴,是该跟她一起霸王呢还是该跟她划清界线? 不过是想好好踏一次青,怎么就那么不省心呢? 132.第132章 谁人乱了心绪 “哎呀,你拉我干嘛!”有游人想甩开同伴拉扯的手臂,好戏没看完呢,急着走干嘛呀。 “快走!呆在这里你想没命吗!”同伴抓狂,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你知不知道她是谁?安阳!安阳公主!” “安阳公主!”那位游人拔高了声音,惊恐的看向安阳,入眼就是那张脸上冰冷的笑。 这一声喧哗,亭子里凝滞了片刻,反应过来的时候众人简直鸡飞狗跳连滚带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逃出凉亭,人满为患的亭子瞬间清空。 安阳公主啊喂!这名字在京城人人如雷贯耳,没见过也听过,那就是个惹不得的祖宗! 君未寻半张着嘴巴,耳边还有擦身而过的游人慌张的对话。 “安阳公主怎么会来这里!完了完了,不知道她记没记住我的脸……” “赶紧跑吧,你还有心思计较这个!要是现在被她逮到,你就祈求你娘给你生成九命猫吧!” “跑快点!我的娘哎!” 凉亭里,安阳抬着下巴,挑高了眉眼,盛气凌人的睨着浑身发抖的公子哥,讥诮,“你大腿给我坐?嗯?” 公子哥白了一张脸,简直欲哭无泪,一时兴起嘴贱了两句,怎的就能惹上这个煞星! “既然那么大方,我成全你,这双腿,就留在这里做肉凳好了!” 肉、肉凳?!这是要砍掉他的腿? “不要啊——!”公子哥一声惨叫,直接从围栏上翻身跳了出去,即便这样,也没能躲过身后追击而来的鞭子,啪,又是一声哀嚎,外加腿上一道血印,整个人被鞭子的力道抽倒在地爬不起来。 更让人目瞪口呆的是,公子哥连头都没敢回,一咬牙骨碌碌一路往下滚去。 君未寻捂眼,简直不忍直视,这里是斜坡啊公子哥,你这样是要滚下山脚吗? “不是要歇脚?站着当木桩啊!”安阳回头,不耐烦的嗤了一声。 “……” 眸光扫过未寻仍然合不拢的嘴,安阳又是一记冷笑,“怎么,怕了?” 迅速把嘴巴关上,未寻拉着君未轻朝亭子走去,安安稳稳的坐在了石凳上。 不就是京城小霸王,不就是安阳猛如虎吗,切。 再观君未轻和司北易,脸色平静如常,对于安阳的举动仿佛司空见惯。 木槿则是两眼冒星星,一脸崇拜,连木棉都是四平八稳的表情。 得,合着就她大惊小怪。 虽然被迫霸王了一回,不过坐在这亭子里,的确是一种享受。 淡雅的花香一阵一阵,扑鼻而来萦绕不散,山风轻柔,拂过花海带来唰唰的轻响,如同天地最自然的乐章。 从亭子往外望去,花林如海如云,上空甚至笼了一层薄薄的雾气,美不胜收。 置身在这凉亭,如凭栏观海,让人一身疲乏顿消,流连忘返。 “可惜没带酒上来。”司北易轻叹。 “六爷可以吹奏一曲,也算不负了这美景。”君未轻笑道。 “行啊,只要未寻与我伴奏,别说一曲,十曲都行。”司北易转向君未寻,桃花眼熠熠勾人。 “六爷说笑呢,我不懂乐器。” “啧啧,如此可真是可惜了那把流虹碧玉箫,”司北易故作惋惜,却不打算放过她,“不会乐器,你吹叶子也行。” “……”有这么死缠烂打的吗?君未寻干脆拿了后脑勺对着他。 没事提什么流虹碧玉箫啊,好好的良辰美景,她一点也不想想起那个皇帝。 “寻儿,奏一曲吧,上次桃林里的半曲桃花调,让人意犹未尽。”君未轻突然道。 桃花调! 司北易眸光倏明倏暗,不动声色的看向君未轻,只看到如面具般温润儒雅的笑,窥不到一丝真情实绪。 确定是哥哥也想听,君未寻撇撇嘴角,接过木槿递来的梅树叶,放至唇边。 这是哥哥第一次亲口说想听她吹曲。 反正她只奏过一次,要是曲调错了,那就……当献丑了。 微微闭眸,曲子悠扬响起,而座上,又有几人乱了心绪。 133.第133章 怕被她看清 一曲桃花调,哀婉忧伤,余音惆怅。 直至终了,淡淡的哀伤不散。 听者,痴了。 柔绿的叶片缓缓移开樱色唇瓣,就连君未寻自己都沉浸在音韵中久久不能回神。 这首曲子她只听过一次,吹过半曲,如今演绎起来竟然丝毫未错,甚至脑子里有种莫名的感觉,指引着她的节奏,似乎早已经熟练千百遍。 睁开眼睛,还有一些茫然。 司北易的视线停驻在她脸上已经很久,在她黑睫轻颤的刹那,飞快的敛了目光,连同眼中的激荡汹涌一起压下。 当她唇畔逸出第一个音符,他就忘记了,要做任何动作。 眼中迷茫很快散去,回复清明,君未寻第一时间寻找的就是君未轻,清亮漆黑的眸子里,是淡淡的羞赧与期待。 君未轻深深的看着她,想勾起一抹笑容却做不到,“寻儿奏得很好,这是一首很美的曲子。” 诉说离别的曲子。 得了这人的赞美,君未寻唇角翘起,眼角眉梢尽是愉悦得意。 “嗤,伤春悲秋,尽耽搁时间,看看天色,爬到山顶转个圈,再下来都要天黑了。”安阳单手叉腰,斜靠在柱子上闲闲的耍弄银鞭。 “……”君未寻默,好么,安阳公主说话就没客气过。 木槿转头看看外面,讶然,“呀,一不留神天色就暗了。” “主子,这时候下山,刚好赶得及进城,再晚,城门就要关了。”木棉终于轻声道。 山顶不停有游人三三两两的下来,这时候不算天晚,但是计算下山回程的时间,就显得不够宽裕了。 看来今天只能到此为止,未寻刚扬起的眉垮了下来。 关城门什么的真讨厌,她都没怎么赏景呢。 司北易没有动作,抬眸看了君未轻一眼。 未寻脸上的失望太明显,君未轻略微沉吟,道,“你们先下山,在山下等我们,要是城门关闭之前我们还没到,你们就先进城。” 这是他还要带着君未寻往上走的意思? 安阳柳眉一竖,咬牙,“君未轻!” 君未寻也是一怔,要是错过了时间,他们可就要夜宿城外了,这城外连个客栈都没有。 君未轻只淡淡一笑,起身拉起她,不等她反应,有力的手臂揽紧了她的纤腰,纵身一跃,朝外飞驰而去,很快消失在众人眼帘。 这、这是要飞上山顶?君未寻赶紧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呼,双手抱紧了哥哥。 身旁的男子气息沉稳,偶尔在换气的时候,脚尖轻点树枝,一窜又是一大截距离。腰间的手臂坚强有力,牢牢的将她擒在怀中,她只能如附骨般的依着他,可她喜欢极了这样的感觉。 仿似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人,他是她唯一的依靠,离了他,她便会粉身碎骨。 身下,是如雪如云的花海,而她,正在这片海上凌空飞翔,矫健、轻盈。 放眼,是整个海洋,抬眼,便是他。 速度卷起周围的气流,衣裙翻飞,发丝飘扬,劲风划过脸颊,在耳畔发出呼呼的声响。 眼前的景色不断变化,她不再看那片海,视线锁住眼前如皎洁皓月的脸庞,粉色的唇瓣轻轻扬起。 君未轻低头,即撞上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眼底是无须言说,便能让他心神俱颤的情意。 呼吸一紧,忙撇开视线,敛了心神。 这一刻,他突然害怕,怕被她看清。 因为他心底深埋的,是永远不打算对她说出口的感情。 134.第134章 她的笑美过花海 望着衣袂飘飘悠然远去的一双俪影,凉亭里陷入一片渗人的沉默。 安阳的脸色沉得能拧出水来,最后对着地面狠狠甩了一记鞭子,冷哼一声离去。 木槿望着主子小姐消失的方向,眼冒星星,主子果然是她仰望的对象。她也很想这么挥挥衣袖,潇洒如风,可惜,功力不够。 “木棉,走吧,我们去马车上等主子。”唤了木棉一声,看到司北易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整张脸低垂,埋在阴影中,眉头一皱,“六爷,你不走?” 司北易抬头,看了她一眼,木槿一愣,那一眼,不染半点情绪,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唰”的一声,衣袍飞扬,疾驰而去。 木槿抽了下嘴角,又抽了下嘴角,发出一声咆哮,“别去打扰我家小姐和主子!” 气鼓鼓的扯了木棉下山,仍忍不住一路磨牙,功夫高了不起啊,轻功好了不起啊!主子就算了那是她没得比,可是司北易她瞅着怎么就哪哪都不顺眼呢? 翠庭山顶是一个小小的平台,此时已经没了人踪。 平台上没有建凉亭,只简单的摆放了些长凳石桌,在边缘围了简单的石雕栏杆。 山顶的风比山下更清爽,打在脸上多了丝力道。 未寻站在栏杆边上眺望,山不算高,没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气,却恰能将整座花海尽收眼底。 当山风拂过花海,花枝随风摇摆,犹如海面荡起一波一波的浪潮。 那些雪白的浪花让未寻看迷了眼,“哥哥,这里比在凉亭里看到的更美。” 君未轻站在她身后,听着她声音里的雀跃,嘴角挂上淡淡的笑意。 不敢开口,袖中五指用尽了力气攥紧,掌心刺痛,如此才能压下胸腔里翻涌的腥甜。 沿着栏杆走一圈,指尖在栏杆上顺着方向轻轻划过,君未寻回头,目光灼灼,“哥哥,京城外四季都有花海,等你回来,带我将花海看遍,好么。” 她不是询问,是确定,她要他回答。 君未轻眸光轻颤,苦涩如流星骤闪,在眼底坠落,在心底深埋。 良久,他抬手,优美修长的指温柔的抚过她的眉,轻轻遮住她的眼睛。 他说,“好。” 她笑颜轻绽,美过身后的花海。 他的手隔断了视线交缠,掌心的另一边,是他的眼痛楚蔓延。 寻儿,若是有一天,你再也等不到我,你可会难过,可会恨我? 数丈之外,一抹艳紫掩映在如雪纯白之中。 司北易定定的仰望山顶,那两道身影被他牢牢锁在眼中,桃花眼褪去了邪魅潋滟,变得凌厉犀寒。 桃花调的余音直到现在,仍然萦绕耳边,经久不散。 不舍得散。 君未寻根本没有研习过音律,前半曲也只听他吹过一次。 可是今日,她吹奏出来的凄婉哀伤,与他记忆中的分明一模一样,就连表情都与他心底的那张脸重叠。 再看向山顶那双人影,手边的山梅花被一不小心揉得粉碎。 没有一对兄妹,相互凝视会如情人般缱绻缠绵! 她究竟是谁? 君未轻,你到底隐瞒了什么! 135.第135章 西风不诉离愁 天空沉寂,夜色一点一点笼罩下来,吞噬了天边的微光。 御书房里变得昏暗,苗敬掌了灯,又安静的退至一旁,皇上在窗前站了整整一天,滴水未进,连带他也是饥肠辘辘,却不敢多有言语。 “国师那边如何?” “回皇上,据报国师刚由翠亭山上下来,现在已经进城了。” 房里,再次陷入窒人的沉默。 苗敬犹豫了片刻,试探的问,“皇上,不如先用点膳吧?您一整日没吃过东西了。” 回答他的仍是满房静默。 这时,门外想起些许嘈杂声。 “公公,皇上在里面吧,劳烦替本宫通报一声。” “柔妃娘娘,皇上吩咐了,今儿谁都不见。” “本宫是听说皇上今日什么东西都没有吃,担心皇上熬坏龙体,特地给他送了些糕点过来,还请公公通融一下。” “公公,咱娘娘可是皇上宠在心尖儿上的人,你连传都不传,就敢确定皇上连我家娘娘都不见?”铃兰的声音。 “铃兰!”陶青烟呵斥,又对面前的内侍笑道,“公公,本宫只将这糕点送进去就出来,不会耽搁皇上时间,你先通传一声,若皇上实在是忙也无妨,公公将这些糕点呈给皇上即可。” “娘娘还是请回吧,皇上下了命令,奴才不敢不遵,娘娘就别为难奴才了。” “你这奴才,怎么好歹不分呢!不过是送个糕点,通传一声怎么了!我家娘娘这也是担心皇上!” 守门的内侍低眉顺眼,却是油盐不进。宫里想见皇上被拦的多了去了,一个妃子再受宠,份量能大过皇上? 门外铃兰气得直跺脚,房里苗敬面无表情,这个铃兰受了教训到现在还没学乖,能当上柔妃的贴身侍女倒是踩着运气了,抬眼看了看窗口边上一动不动的身影,轻唤,“皇上?” 身影纹风不动,如同一座石雕,对周遭的声音恍若未觉。 苗敬暗叹,皇上不是真的没听到,是根本不想理会。 既如此,他也只能把自己的耳朵关起来,门外的人,过不久自会离开。 时间慢慢流逝,夜色越深,周围的氛围越让人觉得诡异的静谧。 京城某处小院,君未轻站在一间厢房门外,静静的,连呼吸都很轻。 从翠亭山上下来,踩着点进了城,许是累了,君未寻吃过晚膳早早睡了。她没发现,有个人站在她的房门外,从明月初升,至月上中天。 月夜静谧,安宁祥和,君未轻就这么站着,他的身后不远,是木棉和木槿。 “主子,已经快到子时。”木棉的声音低迷,带着一股微颤。 而院外,同时响起了轻微的踢踏声,伴随车轮轧过地面发出声响,越来越近,最后在大门外悄然停息。 没人敲门,也没人开门。 月色下,木棉脸色发白,木槿一反往日的娇憨,唇抿得紧紧的,整张脸透着一股沉冷,悄然握紧了拳头。 君未轻伸手,轻轻推开了面前的门。 一声小小的吱呀声,在夜空下被放大,让人的心跟着重重一跳。 随着房门的拉开,月光如水般流泻进来,瞬间在黑暗的房间铺陈出柔光。 梨花木床上,女子闭着双眼,嘴角挂着恬淡的笑意,睡得安详。 136.第136章 一开始,不知是爱 君未轻一步一步,慢慢的接近床闱,视线锁在女子娇美的睡颜,须臾不离。 她看起来,仿似做了什么美梦,樱色的唇畔微微翘起,笑意恬淡而满足。 长翘的黑色羽睫遮盖了灵动的双眼,在眼睑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她睡着的样子,是那么沉静。 君未轻抬起手,想要去抚摸她的容颜,却不敢真的靠近。 淡淡一笑,是什么时候,注意到她的呢? 好像是因为一颗泪珠。 挂在她的眼角,晶莹剔透,沾湿了她的睫,最后顺着她的颊,从下颌滑落。 只是一颗泪珠,轻飘飘的,如同清晨荷叶上凝结的一滴水露,无意间遗落池塘,就那么咚的一声,砸在他的心湖,波纹浅浅,在心底缓缓的漾开。 开始他不以为意。 可是以后每次再见到她,或是再听到她,心底总有一处位置,像是被她的眼泪沾湿般,变得有些重。 闷闷的,让他难受。 指尖隔空虚抚她的眼,如月光般温柔,“寻儿,一开始,我不知道那是爱。” 他不知道,那种闷闷的,沉重的感受,是爱。 倘若知道,当时他就会走上前去,为她拭去那颗包裹着无望的泪滴,他想,那么他也不会,浪费了后来的那许多时间,让她受后来那许多的苦。 “主子,”木棉的声音再次响起,颤得更加厉害,“子时到了。” 床上的人儿眉头突然轻皱,睫毛颤动,似要醒来。 君未轻一顿,随即拂上她的睡穴。 女子再次陷入沉睡,停在她睡穴的手颓然放下,刚才,他甚至想着她睁开眼睛,让他再看一眼,那双眼中的清澈灵动。 可是如果她睁开了眼睛,他所有的自制力,便也会如江河决堤。 然而再不舍,他又如何陪得了她一辈子的时光? 他的一辈子,没有那么长。 “寻儿,我能为你逆天,却终究改变不了你注定的命数。”君未轻倾身,缓缓贴近那张刻印在他心底的容颜,专注,执着,“倘若这副残躯还能为你做些什么,倾我所有,莫不能弃。” 薄唇轻轻印上粉色唇瓣,虔诚的,倾注进他所有的情感。 他从未后悔,用整个生命去爱她。 至少他拥有了在她身上,偷来的,那三年的时光。 他很满足。 不舍的离开那片柔软,直起身,最后再看她一眼,君未轻转身离去。 房门再次轻轻关上,房内,只剩女子浅浅的均匀的呼吸,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除了枕畔多出来的那张信签,以及她眼角,那滴在黑暗中透出微亮的晶莹。 房外,木槿的眼泪已经浸湿了眼眶,脸上冰凉。 木棉默默的看着君未轻,失魂落魄如同游魂。 “木棉,以后你不需再在这里伺候,今天起我给你自由。” 不带任何的感情色彩,一句话击得木棉摇摇欲坠。 “木槿,跟在小姐身边,今日起她的一切归你负责。” “是!”木槿的声音干净平稳,不意外,强抑悲伤。 “主子!”木棉哑了声线,哽咽的问,“为什么?” “你不适合。”君未轻头也不回,只给她留下这么淡淡的一句,拉开门闩,打开了大门。 门外,一袭明黄的男子双手负背,转身回望。 清冷凉薄如月光。 137.第137章 再不与你相遇 阴冷的宫殿,白帷重重,烛光昏暗。 司北玄站在宫殿中央,心跳一下重过一下。 紧张、焦灼、期待、兴奋。 如同一个毛头小子般青涩无措。 当那道千呼万唤的身影,透过层层帷幕出现在他眼前,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心跳如擂鼓的声音。 他甚至忘记了要怎么开口说话,眼底、心里全是那个人的影子。 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又在半途停住。 他真怕,这只是一场梦,像每个午夜梦回,伸出手去抓,只能抓到一片虚无。 于是只敢这样眼睁睁的看着,狂热痴迷的看着,眼中是深浓的猩红。那是她的眉,她的眼,她看他平静得陌生的视线。 心中剧痛。 “紫嫣……” “紫嫣!”梦里,有谁这样呼唤她,带着撕心裂肺的痛苦。 君未寻只觉得自己似乎掉进了一片漆黑的迷雾,暗得没有一丝光亮,只有一个声音,在迷雾的深处不停的唤她,紫嫣。 紫嫣,不,那人叫的不是她,她是君未寻。 惊慌惶恐如巨浪拍来,被困在这个地方连出口都找不到,她害怕了。于是挥舞着双手,想要将周身的迷雾挥散,外面却似有光透了进来,漆黑的迷雾变得稀薄,渐渐透明。 眼前有画面,如浮光掠影。 她看见初秋的树下,桃色罗裙的少女一脸明媚,冲着树上的玄衣少年笑。 她看见少女吃着少年买给她的糖葫芦,嘴角弯了一整天。 她看见玄衣少年将少女挡在身后,冷冷的说谁敢再动她,我就让谁死! 画面不多,几乎全是少女的快乐,只有最后一个画面,定格在一个落雪纷飞的午后。 少女已经挽上了妇人髻,总是明媚的眼睛添上了沧桑,平静的看着眼前一对丽人相拥而去,只在转身的时候,眼角落下一颗泪滴。 她很想看清他们的样子,可是画面里的人,五官看不清。 那应该是别人的故事,她却感同身受的悲伤,尤其是,她总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清冷梅香。 她很怕,习惯的就想去找那一份安稳。 哥哥呢,哥哥在哪里? 她不要在这里,她要去找哥哥! 她拼了命的挣扎,心底莫名涌出的恨意让她微微扭曲了脸,她要逃。画面陡然一转,出现在眼前的是郾城的君府后院。 一袭白衣的男子坐在湖边柳树下,梨花木茶几上有他新沏的热茶,冒着袅袅的水汽,还有一只银狐仓鼠,趴在食碟上埋头啃着美味的糕点。 阳光和煦,金色的光打在他身上,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 他回头,朝她暖暖一笑,眼角眉梢是专属于她的宠溺温柔,“寻儿。” 她松了一口气,是的,她是君未寻,她是哥哥的寻儿。 身姿翩翩如蝶,她扑进男子怀中,贪婪的汲取他身上的气息,这里才是她的避风港。 天际已经微微发白。 阴冷的大殿内,身着白衣的纤弱身影一点一点变薄,变淡。 “紫嫣,”他艰难的发出声音,脸色比她的衣裳更加惨白,“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我。” “信不信又如何,都已经不重要,我不恨你,只是无论做人做鬼,我都不想再跟你相遇。”她一直那么的平静,用云淡风轻的语气,告诉他无关紧要的事实。 无论做人做鬼,再不想与他相遇! 他浑身巨震,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她不恨他,可是她再不要他。 当天边的光终于吞噬最后一抹阴霾,她转身,再不看他,任由身体透明。 他知道她要走了,慌忙伸手去抱她,抱到的却只是一团空气。 失魂落魄的看着空荡荡的双手,又看着她半透明的身体,须臾,他怔怔轻喃,“紫嫣,你送我的藏蓝发带,我弄丢了。” 紫嫣似是一怔,在消失之前,看了他一眼,“丢了便丢了,你如今,不是有了紫金冠了么。” 气流扭曲,白裳倩影化为尘,司北玄脱力般坐在地上,低低的笑起来,笑声回荡在空旷的殿宇,犹如嘶哑的悲鸣。 半响,他抬头,看向帷幔尽头,“君未轻,你骗我。” 138.第138章 偿还你欠的三年 一步一步走到帷幔尽头,掀开最后一重幔帘,月袍男子盘膝而坐,面如金纸,胸前是大片的血迹。 那一身刺目的红,司北玄恍若不见,只冷冷的陈述,“你骗了朕。” 君未轻握紧了手中的缎黄卷轴,将口中最后一口鲜血吐尽,笑,“你要见她,我已做到,皇上,君无戏言。” 涣散的眼慢慢聚焦,他看向他,“君未轻,你想用你的命保她?” “是。” 司北玄的唇角缓缓勾起,脸上的笑在斑驳的光影下显得诡异。 “朕不要她的命,朕要她为你偿还欠了朕的三年!” 君未轻瞳孔紧缩,每呼吸一下都是痛。 “君未轻,紫嫣送给朕的唯一一条发带,是玄色。你是真的算错了,还是故意让朕发现这破绽?”司北玄眼底的笑越来越凄厉,声音越来越轻柔,俯身从他手中轻轻抽走那张缎黄卷轴,“心爱的人陪在别的男人身边,这滋味朕要你好好感受。三年后,这东西自会交到君未寻手里,君无戏言。” 他痛,他也要让别人痛,这样他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眼看着明黄的身影远离,沉重的双眼慢慢合上,君未轻嘴角的笑意透着淡淡的满足与释然。 寻儿,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了。 司北玄离去后片刻,禁卫军赶往那座沉冷的宫殿,只是等他们进入殿内,地上只有一滩赤红的血迹,空无一人。 接到关恒回报,司北玄脸色平静的看着窗外,“传令下去,国师罪犯欺君,其家眷一律抓起来,打入天牢,待朕亲审。” 京城小院,君未寻缓缓张开眼睛,怔怔的望着床顶,然后起身,枕畔的信签滑落。 陡然心慌。 “小姐,你要去哪!”看着冲出房门的君未寻,木槿大惊。 君未寻恍若未闻,发了疯似的冲到右边厢房,推开房门,没有,客厅,没有,厨房,没有。 整个院落,再找不到那个熟悉的影子。 心里仿佛空了一个巨大的黑洞,脸上血色尽失。 浑浑噩噩的,踉跄着朝大门走去。 哑叔无措的跟在君未寻身后,一边焦急的朝木槿比划,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 木槿眼中沉痛一闪而逝,上前抓住君未寻,“小姐,你要去哪里?” 她怎会不知道小姐要去哪里,她已经慌得连衣衫不整都顾不上。 君未寻只着了白色绸缎中衣,披头散发,拼命的想要挣开木槿的阻拦,口中不断呢喃,“哥哥走了,木槿,哥哥走了,他不告诉我,他自己走了……” 仿佛魔症。 “小姐……”木槿轻轻的搂着君未寻,跟着红了眼眶。 任由木槿搂着她,可是她的安抚驱不散她心里的苦涩与难过。 眼睛灼热,脸颊冰凉。 他就这么走了,这算什么,不辞而别? 她都已经说好了就在这里等他回来,不是么? 她又不会拦着他,她也不会耍赖跟着他,为什么临近了,却连个告别都不给她! “木棉也一起走了是吗?”他不见了,他带走了木棉。 咬着唇,她不知道她的脸色此时有多苍白。 木槿一顿,轻声道,“主子把木棉辞了。” 辞了?君未寻一颤,脑中有什么东西闪过,将明未明,却无力深想。此时门外一阵喧哗,然后,响起了敲门声。 139.第139章 牢狱人情太凉薄 阴冷潮湿的牢房,君未寻跟木槿沿墙而坐,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国师罪犯欺君。 一夕之间,什么都变了。 哥哥为什么突然被扣上欺君的罪名? 他跟皇帝之间发生了什么? 哥哥是走了还是也被抓起来了?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君未寻一时之间有些发懵。 这些答案,也许只有见到皇上才有机会问清楚。 家里仅剩的三人,连同哑叔都一起被抓了进来,因男女之别分投两个牢房。 抚摸着哥哥留下的小白鼠,君未寻神色淡淡,为今之计只有等。 一天,两天,三天。 “吃饭了!”一盘粗食被丢进牢栏,一小半洒了出来。 说是饭,不过是一小碗饭粥加两个馒头,这还是两人份的。 木槿咬牙,将饭拿了过来递给君未寻,“小人得志!等我出去了非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不可!” 君未寻只拿了个馒头,细细的扳开喂给小白鼠,其余的推给木槿,平静的道,“大牢里就是这样,没人会跟你讲道理人情,吃吧。” 三天,早习惯了,不吃,就等着挨饿,谁知道明天又是什么情景。 “小姐,你先吃好了再喂小老鼠,人都吃不饱,哪还能顾着它。”木槿嘀咕,撕了半个馒头,又将其他的推到君未寻面前。 君未寻只淡淡一笑,继续喂食。 让小白鼠挨饿,她……不舍得。 牢狱大堂,三个狱卒就着烛火,吃着花生喝着小酒开始唠嗑。“诶,听说那两个前儿抓进来的是国师的家眷?” “哼,可不是,以前国师多风光,就连……”狱卒张三作势指了指上面,不屑的哼道,“都得礼让三分,如今一夕巨变,还不是得下大狱。就是可惜了那小娘子一张脸,哈哈。” “哎,这些话别乱说,小心祸从口出。”旁人劝道。 “怕什么,被上面盯上的还想翻身?嗤!进了咱这宗人府的有哪个最后还能得了好的。”张三鄙夷的横了那人一眼,冷笑,“再说你当她还是国师的妹妹呢,一个犯妇罢了,还想矜贵?” “咳!”一声轻咳由门口传来,狱卒们抬头,就看到三人往里走来。 “皇、皇上!” 当先一人,赫然一身明黄,一头白发束于紫金冠内,容颜倾城淡漠清冷,这副装束相貌,不是当今天子又是谁? 在他身边的是一身内侍服的太监,宗人府府正元德跟在后面,青黑着一张脸,怒瞪着他们。 三个狱卒大骇,立即手忙脚乱的上前跪下,不敢再往上多看一眼。尤其是张三,他分明看见皇帝看了他一眼,淡淡的,却带了无限的冷意。 “参见皇上!” 轻微的脚步声,慢慢行到他们面前,顿住,三人心里一紧,掌心冒出汗渍。 映入眼帘的,只有那一截明黄绣盘龙的衣摆,衣摆下是龙纹紫金靴。 桌上烛火晃荡,不小心被打翻的菜碟子里,花生洒了满桌,偶有几粒沿着桌面掉落在地,响起嗒嗒声,重重落在地上几人的心头。 府正元德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大气不敢出,恨恨的瞪着地上三人。 入夜后,皇上突然亲临宗人府,要入大牢亲审犯人,他连忙领了皇上过来,哪知道刚进门就让皇上听到了那番说话。 这个张三,是托了人走关系得的这份差事,平日里没什么大错,他一个府正也不会管牢里的琐事,偏生这人今日嘴上没把门还给撞在了刀口上,过后就算皇上不罚,他也不会就这么算了! 140.第140章 这人舌头太长 皇帝停在那里不出声,地上跪着的人更加不敢动,心里七上八下的胡乱猜测。 就怕一个不小心招了皇上的眼睛,飞来横祸。 这种无声的折磨对他们来说反而更加难熬,就像头顶上悬了把刀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砍下来。 片刻后,停在眼前的明黄袍子终于动了,向牢房走去,狱卒们小松了一口气,但是皇上没发话,他们也不敢起身,只能继续跪着。 牢房里,君未寻跟木槿听到了前面的惊呼,也知道是皇帝来了。 脚步声轻轻,君未寻平静的看了眼牢房外的皇帝,收回目光,既不行礼也不下跪,就那么靠墙坐着。 木槿也随了她对皇上视而不见。 不是罪犯欺君吗,若皇帝想砍她们的头,跪不跪都是死,何必这时候来委屈自己。 元德打开了牢门,朝她们俩小声呵斥,“皇上来了,还不快点下跪迎接!” 她们眼皮都没抬,依旧故我。 司北玄抬手,示意元德退下,低头走进了牢房。 刚走两步,就蹙了眉,地上泼洒出来的粥水糊成一团,又脏又恶心。 视线移到前面的餐盘,上面还有小半个馒头,一个破旧的瓷碗,里面剩了一点点白粥。 往上,是君未寻微垂的脸。 她憔悴了不少,白色的外袍脏了,发丝有些凌乱,眼底是满满的疲惫。 这让他的眉头蹙得更紧。 盯着她轻抚小白鼠的手,他问,“你在怨朕?” “民女不敢。”君未寻淡淡一晒。 “你这种态度,也叫不敢?” 这种态度? 君未寻这才抬眸,眼里带着淡淡的讥诮,“皇上就那么喜欢别人给你下跪?民女若是跪了,能减轻罪名?”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将她的讥诮看在眼里,凤眸淡漠,莫测高深。 半响,他轻轻道,“朕允你不跪,但是君未轻欠了朕的东西,你来还。” 听他提到君未轻,君未寻面色一变,管不得她要替哥哥还什么,一把站起来两步跨到司北玄面前,紧张的问,“我哥哥在哪?你是不是也把他抓起来了?” 司北玄冷漠的看着她眼底的紧张和担忧,伸手轻巧的就夺过了她搂在怀里的小白鼠,往后扔到苗敬身上,转身离开。 苗敬嘴角抽搐的抓着胡奔乱跳往外蹿的小白鼠,拾步跟上。 “吱吱——!” “小白鼠……你把它还给我!”君未寻气急的冲上去,奈何牢门已经锁上。 元德悄悄抹了一把冷汗,再看了君未寻一眼,一会得吩咐下去,让狱卒将她们好生供着,对皇上言语不敬,皇上却不气不罚,还允她不跪,这样的人只这一个。 “皇上,把小白鼠还给我!……还有我哥哥,他在哪,他怎么样了,皇上!司北玄!”眼睁睁看着几人离开,君未寻急红了眼,拍着牢门怒喊,得到的只是冰冷的回音。 走在最后的元德简直外焦里嫩,心肝儿直颤,没听错的话,刚才那女子嘴里直呼的可是皇上的名讳! 悄眼看看前面两人,这个距离,皇上跟苗公公不可能没听见,却都恍若未闻,看来他又得重新估量那女子的地位了。 牢狱大堂,三个狱卒还伏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听到脚步声渐近,之前松的一口气又给提了起来。 幸好,那双紫金靴在经过他们的时候未再停顿,张三几乎屏住了呼吸,看到皇上从自己面前跨过,才慢慢将憋着的一口气给吐了出来。 然而也只是吐到一半,就生生卡在了嘴里。 只听得那道清冷淡漠的声线,轻描淡写的说,“这人舌头太长了,割掉。” 张三瞬间犹如被人扼住了喉咙,发不出声音,半响,才朝着皇帝的背影哭嚎,“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嚎了两声,就被凭空冒出来的人捂住了嘴,将他拖了出去。 余下的两个狱卒瘫坐在地,狱卒服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直至大堂内只剩他们两人,才互视一眼,皆感劫后余生。 141.第141章 节操是这样掉的 承乾宫,外殿。 司北玄坐在平日办公用的龙椅上,与案台上的的小白鼠冷眼对鼠眼。 苗敬静侯在一旁,有些想要捂脸的冲动。 他分明看到皇上的手指几次动弹,最后又强忍了下来。 皇上这是,想要对一只老鼠下杀手…… 一只老鼠…… 他敢用人格担保,皇上从来没有这么幼稚过。 究其原因,他想起了这只老鼠在君家小姐怀里呆过。 这小老鼠也是个欺软怕硬的,在皇上的注视下,许是感觉到了危险,硬是僵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他以前见过这小老鼠在国师跟君小姐面前,分明就是个鼠大爷。 “皇上,六王爷还在外面候着。”苗敬不得已提醒一句,皇上不能光顾着给老鼠下马威,把外面的人给忘记了,那可是太后的心肝。 司北玄眸光微敛。 这三日,司北易入宫的次数比过去三年加起来还多。 冷哼一声,淡淡道,“去回,说朕睡下了。” 苗敬暗叹一声,领命,国师获罪,朝堂上也是暗潮汹涌。 这三日,皇上一直将自己关在承乾宫,什么人都不见,他真担心又会发生什么惊悚的事情,好在第三日皇上自个出来了。 六王爷三日来也是每天都进宫求见,今天好容易见到皇上,皇上又对他视而不见,这下,又是无功而返。 正要踏出门口,又听后面皇上言,“去找个笼子来,再带盘糕点。” “……” 察觉到身上的压力减了些许,小老鼠刚悄悄活动了下快僵掉的爪子,闻言又是一僵。 出去回了六王爷,苗敬很快带了一只木笼子和糕点进来。 司北玄也不假他之手,拎起小老鼠的尾巴,直接将它丢紧了小笼子里。 “吱吱!”小老鼠一进去就用爪子拼命挠着笼子吱吱叫,眼睛瞪着司北玄。 苗敬都能从那双鼠眼里看到愤怒和屈辱,也是,鼠大爷被关进了鸟笼,不反抗才是怪事。 司北玄冷冷的看着它,“再吵,朕把你丢出去砍了。” 小白鼠身体晃了晃,感觉到对方气势太强,消停了。 苗敬:“……” 似是满意小老鼠的识相,司北易将糕点放在了笼子旁边,转身朝寝室走去。 那糕点正好在小老鼠伸直了爪子也够不到的距离。 “……皇上,不喂它吗?”苗敬抽着嘴角跟在后面问。 “朕就是要它看得到吃不到。” 小白鼠又是一抖,却不敢吱声。 苗敬默默扭头,不忍看某人掉了一地的节操。 寝室内,烛火通明,司北玄斜倚床闱,不紧不慢的翻看着手里的书页,整个内室,安静得只有烛火燃烧油脂发出的滋滋声。 晕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氤氲出淡淡的光影,清魅,绝美,却又因了那双深邃冷情的凤眸,有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气势。 苗敬伺候在一旁,等皇上睡着之后才能退下,历年来都是如此。 皇上身边除了他,不留人服侍。 连一个宫婢都没有。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良久,许是看累了,皇上放下书卷,薄唇轻启,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回皇上,人已经领出来了,暂时安排了她们住在侍女房,”察觉皇上眉头皱了一下,苗敬忙道,“是侍女头房,两人一间。奴才着了人带她们洗簌用膳,现下大概已经睡了。” 过了片刻,才听床上的人有了动静,“行了,下去吧。” “是。”苗敬躬身后退。 142.第142章 她忍,是因他在 “小姐,你说皇上到底想干什么?”一路上,木槿拉着君未寻小声嘀咕。看看小姐,再看看自己,两人身上浅粉色的宫女服让她浑身不自在。 君未寻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问。 她们如今还是带罪之身,昨晚上被提出大牢安置在侍女房,虽然不清楚皇帝葫芦里卖什么药,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情,但是也坏不到哪里去。 在前头领路的苗敬倒是回头笑了笑,也不言语,面上却依旧恭敬不改。 君未寻对他好感增了几分,这不是那种捧高踩低的,是个谨守本分的人。 侍女房安置在皇宫西面,要到皇上的承乾宫,经过的路不少,御花园就是个必经之地。 有时候人越不想惹麻烦,麻烦越是找上你。 这不,刚走进御花园,就听到附近一阵嬉笑声。 接着是一道娇柔的嗓音,带了两分尖利,“哟,苗公公,这急冲冲的是要赶着去哪啊?” 循声看去,三四个嫔妃就站在对面的假山附近,笑盈盈的看着她们,说话的是穿着粉紫烟纱散花裙的嫔妃,印象里好似叫周嫔。 君未寻无语,这些妃子私下里真友好,整日里的几个几个扎一堆。 苗敬朝几位嫔妃微躬身见了礼,道,“奴才奉皇上命办些事,不敢打扰各位娘娘,奴才先行告退。” 苗敬语气不卑不亢,也算圆滑,且又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几个嫔妃也不敢留难他。 周嫔秋水双目盈盈一转,看向君未寻,随即掩唇笑道,“哎呀,这不是君小姐吗?穿上侍女服差点教人认不出来了。不过,臣妾听说这国师家眷是被打入了大牢的,怎的会出现在咱这御花园里啊?” “既是跟着公公一道,想必是皇上提了人出来吧,不是说皇上要亲审吗。”旁边的妃子挑眉轻笑,言语里带了倨傲和嗤笑。 前段时间这君小姐还得了皇上青眼多加维护,又有国师在身后宠溺爱护,今日就成了阶下囚还穿着低等的侍女服,瞬间就成了京城贵族圈中的笑话,尤其在妃嫔中间传得甚广。 她们可是因为她才被罚了一月俸禄。 而她们最乐的就是以为要变成凤凰的麻雀最终变成拔了毛的鸡。 君未寻懒得跟她们答话,反正她如今的罪名也够大的了,不在乎再多得罪几个妃子,淡淡的对苗敬道,“苗公公,不走吗?只怕耽搁久了皇上要不高兴吧。” “是,各位娘娘,奴才先退下了。”苗敬笑笑,即带着两人准备离开,这些妃子的奚落传到皇上耳里,最先要面对暴风雨的可是他。 周嫔也笑,看着君未寻,“这是要退下了?臣妾也不敢留难公公,免得耽误了皇上审犯,不过君小姐,是不是忘了行礼跪安?” “你们!……”木槿瞪圆了双眼就想跳出去,被君未寻抬手拦住。 行礼跪安?君未寻转过身子,冷冷的看向周嫔。她之前暂住宫中事事忍耐,小心翼翼,不过是为了一个君未轻。 因着那人,她才收敛起了自己的尖牙,将自己变成一只乖巧的猫。 如今让她愿意吃亏的人都已经不在这里了,她可不会再处处隐忍! 君未寻眼里的冰冷讥诮激怒了几位妃嫔,本来她们也是试探试探,毕竟皇上心意难测,若是君未寻服个软这事也就过了,偏生她居然直接面对了她们的挑衅。 “嗤,君小姐,你还当自己是有国师撑腰的大小姐呢?如今不过是个罪妇,连跪拜行礼都不会了?” “呵,几位娘娘,想让未寻跪你们,那可真不赶巧,”君未寻缓缓勾唇,恶意满满,“刚好昨儿晚上,皇上亲口允了未寻,不必跪拜,教你们失望了,若是不服气,不如你们先去请示皇上?” 皇上允了她不必跪拜?! 几个嫔妃脸色顿时难看至极,这在宫中从未有过先例! 皇上允许一个人不行跪拜之礼,说明了什么? 她们想错了,麻雀即便成不了凤凰,也不是她们能踩的落汤鸡。 “苗公公,走吧。” 苗敬这下也不跟这几人打招呼,直接领了人就走,一张脸憋笑生生憋成紫红色。 143.第143章 他欠朕,三年煎熬 三人到得承乾宫,司北玄正坐在案台前,拿着昨夜留下的糕点逗小白鼠。 一身瑞紫锦服,清冷贵气之余,又多了种肃穆的气势。 甫进门,君未寻首先看到的就是那个木笼子。 木槿眼睛都快瞪圆了,好在知道这里不是自己放肆的地方,嘴巴动了动,选择闭嘴。 小白鼠大概是饿很了,埋头飞快的啃着面前的一块糕点,听到动静,回头看到小主子,顿时一脸委屈,“吱——!” “皇上,君未寻主仆带到。”苗敬上前回禀。 司北玄抬眸,如古井无波,又深沉难测。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怒意,君未寻平静的站到司北玄面前,拜了福礼,“民女见过皇上。” 一整晚的时间也够她冷静下来了。 哥哥行踪未定,皇上需要她替哥哥偿还什么,她先要弄清楚,这个头,她还得低。 将盘子里的糕点再投一块给小白鼠,拿过一旁的帕子净了手,司北玄薄唇轻掀,“苗敬,带她去收拾偏殿。” “是。”苗敬领命,朝木槿使了个眼色,这个她必是木槿无疑。 看来皇上是打算将她们安置在承乾宫偏殿了。 承乾宫内,只剩下一坐一站的两人,清风从窗口吹进来,静谧无声。 司北玄垂了凤眸,将木笼子往一旁挪开,抽出案台上的奏折,慢条斯理的翻阅。 君未寻抿紧唇角,静站了片刻,堂上那人还是毫无反应,就这样将她晾在一边。 终是微沉了声调,开门见山,“皇上,我哥哥在哪?” “磨墨。”清冽的嗓音淡淡的,吩咐得理所当然。 君未寻一哽,她凭什么替他磨墨? “皇上有命,莫敢不从,但是民女要先知哥哥下落。” “你在跟朕谈条件?”司北玄抬头,淡淡的看着她,却让她心头一凛。 “民女不敢,只是没得到答案,为皇上办事也无法尽心尽力。” 尽心尽力?司北玄勾起唇角,唇边尽是冷意,“君未寻,你本该是呆在天牢里的犯人,跟朕谈条件,你拿什么来谈,你认为朕会在乎你是什么心情?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君未寻瞳孔微缩,他说的她何尝不知,跟皇上对峙,光是他身上弥出来的气势她都已经快要抵抗不住。 抬起头,绷直了身子,她不能在这个时候露出一丝怯意。 “皇上说的是,但是民女可以选择回到天牢。” 她在赌,从进来开始,她没下跪,言辞间更是颇多不敬,他却没有在意,她赌他一点点的纵容,或者说是在赌他要的比她求的更多。 呵,当真小看了她。司北玄定定的看着案台下倔强逞强的女子,那种太过熟悉的表情,让他眸色更加深沉。 君未寻只觉得他身上的气势铺天盖地的朝她压下来,让她几乎无法喘息,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想要别开视线的时候,他开口了。 他轻笑着说,“若你的选择会让你身边的人丢掉性命,你还要一意孤行吗?” 木槿,哑叔! 他用两个人的性命挟制她! 君未寻只觉得兜头一盆凉水浇下来,她之前的强撑又成了一场笑话。 他拥有天下绝对的权势,在这种权势面前,她做的所有一切都可能是徒劳。 所以在他面前,她每次都是输。 “你要如何?”她惨白了脸,低问。 那双满是生气的眸子突然失去了色彩,变得黯淡。 他瞧着她,突然心生了烦躁。 莫名的倦意袭来,他收回了目光,有些意兴阑珊,“放心,他不在朕这里。” “那他在哪?”意外的得到了回答,君未寻眼中一亮,激动的脱口问道。 “他在哪朕不知,但是他欠了朕的债,必须你还。” “他欠了你什么?” 司北玄看了她良久,笑,“他欠了朕,三年煎熬。” 144.第144章 他的笑,分明凉薄 浅粉宫装的娇俏女子静立一旁,执袖磨墨,紫衫男子端坐龙椅,认真的批阅奏折,偶尔抬笔批上几个字,神情专注。 午后的风轻轻扬扬的从窗户,从门口溜进来,掀起叠放在案台一角的纸张,带出唰唰的声响。 安宁静谧。 君未寻的心却一点也不安宁。 哥哥欠了他三年煎熬? 这中间有什么样的渊源,她不明白。 悄悄看了男子一眼,专注的侧脸如谛仙俊美,他说那句话的时候带的那个笑容,分明凉薄。 时间静静流逝,终于听到了搁笔的声音。 君未寻松了一口气,磨墨一点也不轻松。 一站就是一个上午,她感觉自己的手腕要断掉了,遑论肚子早就已经打鼓。 “皇上,我们该好好谈谈……”话音未落,一串咕噜噜的声音很是响亮。 司北玄抬起眼角,视线溜过她的肚子,似笑非笑。 君未寻脸烧了起来,暗暗磨牙,那个咕噜声,很好的掐灭了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气势。 “来人,传膳。”气氛太过安谧,他有些贪心的忘记了时间。 垂眸压下眼底的幽光,她就这么在旁边站着,他心底就异常的平和,就连身体里时常涌动的暴戾都没有出来打扰。 那种感觉太熟悉,只要靠近,他的身体就会自动忆起。 是久违的舒适。 膳食上来的时候,君未寻咽了下口水,站在司北玄身后瞪着他的后脑勺。 吃独食,活该满头白丝! “过来,用膳。”他动手布菜,头都没回。 “……”君未寻没动。 “朕还有诸多公事未理,会办公到很晚,不吃,你就饿到晚上。” 云淡风轻的话,将君未寻的些许顾虑打消,摸了摸肚皮,好吧,反正她是将自己当成死囚来看待,跟皇上同桌而食,有什么大不了。 反正虱子多了不痒,她也不会认为是他一时好心。 麻香鳝,清宫屉排骨,吉祥如意蟹黄饺,白玉翡翠汤…… 君未寻残存的一丝骨气灰飞烟灭,一点没客气,她的脸皮从来不薄。 “你这吃相……还真是男子气概。”女子那种左冲右突的豪气,让司北玄眼皮抽了抽。 “皇上不妨也吃上三天大牢的吃食,再饿上几顿,保管比民女更加有男子气概。”君未寻淡淡道。 司北玄一顿,放慢了用膳的速度,君未寻眼前的菜碟高度始终不下,只是她沉浸美食,未曾发觉。 待桌上的膳食被消灭大半,感觉肚皮已经溜儿圆,君未寻才停下筷子,满足的摊腰,“这个清宫屉排骨不错,还有这个白玉翡翠汤,清甜不油腻……嗝…!” 慢慢将所有菜色点评了一遍,满足的微眯了眸子。 “这些菜,你以前吃过?” “没有。”饿了三天饱餐一顿,君未寻还在回味舌尖的味道,不假思索的答。 “那你是如何识得这些菜色?”这句话,男子问的很轻,状似不经意,又近乎小心翼翼的谨慎。 君未寻一愣,睁开了眼睛,眼底带着震惊和茫然。 她如何识得这些菜色,她不知。 男子的眼在那一瞬陡然深沉,黑得不见一丝亮色。 145.第145章 只是留下她的借口 那双凤眸深灼沉蕴,暗藏眸底的幽光让未寻莫名觉得危险,心里有种直觉,下意识的避开这个话题。 “皇上,是不是该好好谈谈我们之间的问题了?” 司北玄眼睛微闪,松开悄然紧握的掌,前倾的身子慢慢往后坐直,帝王气势扑面而来。 君未寻窒了一窒,随即放松。 他们一个是帝王,一个是待罪的犯,本是天差地别,如今却同台而坐,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也不觉得害怕。 或许是因为曾经同行一路,或许是她潜意识里认为他不会害她,哪怕总是被他打压住,她的心底仍然有种莫名的底气。 “皇上,你将我提出大牢,既不问审,又不判罪,你想要我做什么?” 视线滑过她身上的宫装,司北玄挑眉,“朕还以为你知道,你向来冰雪聪明。” 低头看看自己身上那身浅粉,君未寻眉头能夹死苍蝇,“你要我做宫婢?” “朕身边正好缺了个随身侍女,以后你就在一旁伺候。”他的语气就好像在述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随身侍女?君未寻机械的抬头,“为什么是我?” 皇宫里,短了谁都不会短皇上,又怎么可能缺了皇上的贴身侍女。所以她只问为什么是她。 司北玄一怔,淡淡道,“谁知道呢。” 为什么是她。 君未寻气笑了,“皇上真有趣,这么说来以后我见人就得自称奴婢了,难道这是皇上的特别趣味?” “嗯,是挺有趣的。”司北玄想到那个画面,煞有介事的点点头。 “……” 她磨牙的样子,引来他一阵轻笑,胸腔震动。 是挺愉快的不是么,所以为什么是她,不是别人,因为别人他不想要。 君未寻眯眸,也跟着笑,“这算是我替哥哥还债的方式?” 司北玄凤眸一暗,良久才道,“是。” 不是,她不提,他已经忘记了,还债只是他留下她的借口。 这辈子,紫嫣是他唯一的执念,既然她跟她有关,那么他一定要弄清楚,她们之间究竟有什么关联。 君未轻愿意以命相护的人,绝对不只是一个影子那么简单。 被重重迷雾掩盖住的真相,他终会揭开,他骨子里从来不缺那点疯狂。 听到他肯定的回答,君未寻反松了口气,如此,就还有条件可以继续谈下去。 “既是还债,等债务还请,我能得到什么?” “你想得到什么?”闻言司北玄玩味的看着她。 “你要撤销我哥哥的罪名,是债,就有还完的一天,你总要让我看到点希望,否则我凭什么要答应你。” “做朕的侍女,你就想消了君未轻的欺君之罪?这个买卖你还真敢想。你知他为何会犯下这个罪名?何况他欠下的债跟那个罪名可没什么关系。”司北玄饶有兴致的勾唇,等看够了她紧张的样子,才道,“不过,朕答应你。” 君未寻狠狠的握紧了掌心,深吸一口气,“奴婢谢皇上隆恩。” 哥哥既然不在皇帝手上,说明他已经赶往师门,可是欺君大罪若是颁布下去,哥哥在西玄国境内势必寸步难行。 若能消了这罪名,为人奴婢,有何不可。 146.第146章 没有选择的余地 等看到苗敬送过来的那张契约书的时候,君未寻傻了眼。 “不是三年吗?为什么上面写的是由皇上酌情决定契约结束时间?” 说好的三年呢? 由皇上酌情决定又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高兴了,她就能早点解脱,他要不高兴,她就得伺候他一辈子吗? 司北玄斜靠龙椅,慢条斯理的道,“朕说过,君未轻的罪名跟他欠下的债没什么关系,欺君之罪又岂是三年为奴可以抵消的?”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说清楚!”君未寻生生咬碎一口银牙,第一次觉得皇帝那张脸无比碍眼,她真想一巴掌呼上去! “这个还需要朕细说?莫不是在你眼里,朕是会让自己吃亏的人?” “……”君未寻不得不承认,自己若是有点小聪明的狐狸,这个男人就是心黑了千年的得道老妖! 可是,我勒个去,她被坑了!她心情能好?! 司北玄随手拿了块糕点,投喂给一旁笼子里眼巴巴的小白鼠,掸掉指尖的粉屑,眼底笑意一闪而逝。 女子纠结了一张俏脸,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生生取悦了他。 “如何,画不画押,你还可以选择,”他好整以暇,脸上的淡然又仿似掌控了一切般,成竹在胸,“若是不满意,先还了三年的债也可以,只是撤销罪名这个条件就不能生效了。” “……”尼玛!之前那场谈判,分明就是把自己的死穴往人手上送啊!一口老血堵在心口,君未寻想晕。 “朕空闲时间不多,你自好好想想,”抬头看看天色,已近申时,司北玄淡淡道,“赶在入夜之前,还来得及将你送回宗人府大牢。” “……”噗!现在离入夜不过一个时辰,你狠! 君未寻闭上眼睛,说服自己平息不忿。 她还能怎么选择? 从一个重犯到有机会帮哥哥清洗罪名,别说是当无限期奴婢,便是要了她的命,她也不会拒绝。 司北玄其实打一开始就没给过她选择的余地。 或者说从大牢那一面开始,她就已经踏入了他的陷阱。 一咬牙,在契约书上重重盖上自己的指印。置之死地而后生,她就不信,她会在这宫里当一辈子宫婢! 在她咬牙切齿盖文书的时候,没能看到司北玄嘴角,泛起的浅笑。 “皇上,契约成立,条件是不是该履行生效了?”君未寻睁开眼睛,皮笑肉不笑。 司北玄挑眉,颌首。 他想要的已经得到,总要给人吃点甜头,以防逼得太狠适得其反。 “苗敬,传令宗人府撤案,将君家家眷一应送回。” 与此同时,数百里之外的小城,正在全城戒严,城门安插了两队巡卫严格检查出入百姓。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平稳的在城门口停下。 赶车的车夫应巡卫要求撩起车帘,让巡卫对照手上的画像。 车上坐着两名男子,一老一少,老人蓄着三绺白须,鹤发童颜,着一袭灰色道袍,浑身透着仙风道骨的气质,神情平静淡漠,只在帘子拉开的时候瞥了一眼巡卫,即收回目光,微阖双目。 另外一位是身着月色长袍的青年男子,挨靠着车壁似是睡着了,巡卫皱了一下眉,仔细对照了一下画像,嘀咕着走开。 得到通行示意后,车夫笑笑,赶着马车穿过城门,扬长而去。 “诶,你一个人在旁边嘀咕什么呢,魂不守舍的?”一位巡卫奇怪的用手肘顶了下旁边刚检查完马车的同僚。 “哦,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些奇怪。”那位巡卫回神,干笑了下。 “奇怪?那辆马车有问题?!” “不是,没问题,我的眼力你还不知道?要有问题我一准能揪出来。”他自己的能力他是知道的,一般伪装逃不过他的眼睛,那辆马车确实没问题。 奇怪的是,不过是错身的时间,他已经不记得那位青年长什么模样。 晃了晃脑袋,赶去心里的违和感,巡卫朝下一个出城的人走去。 147.第147章 拦不住,少年风流 消息传过来的时候,司北易正在太后跟前软磨硬泡。 这三日,他几乎跑断了腿。 宫里、宗人府都去了无数遍,奈何皇帝见不着,大牢进不去,即便他是王爷,也无可奈何,上头俨然下了死命令。 他怎么样也没想到,国师会失踪,接着君家人就成了阶下囚,当初的托付那么快就一语成谶。 实在没办法,今日一早他硬起了头皮往太后跟前凑。 一个早上的时间,被念了满头包,耳朵差点没起茧子,还要忍受来请安的莺莺燕燕高音荼毒。 耐心几乎到了极限,想到君未寻还被关在大牢里,司北易眼神暗了暗,强压心神与太后继续周旋。 “母后,现在饭也吃了,茶也喝了,你派出去的人怎么还不回来?这一大早的时间,别说跑一趟承乾宫,就是逛完整个皇宫都够了!” “嫌慢,你自己去?”太后微阖双目,斜倚软塌,轻飘飘一句将司北易堵了回去。 “……”他自己去有用,还会自个往这儿凑?司北易咬牙灌下第二十八杯茶。 “太后!”锦绣姑姑快步走进养心殿,期间不忘瞧了司北易一眼,顿住话头。 听到这声唤,司北易眼睛一亮,忙坐直了身子。 太后睁开眼睛,淡淡道,“无妨,说吧。” 于是锦绣不再顾忌,将探来的消息上禀,“听说苗公公昨儿夜里已经从宗人府将人提了出来,今日一早就领了人往承乾宫去了,一直呆到现在,皇上已经下旨宗人府,撤了国师的罪名,对外称是一场误会。” 顿了顿,又看了司北易一眼,锦绣接着道,“至于君小姐,现下已经成了皇上的贴身侍女。” “碰”一声重响,司北易起身,大步朝外走去,总是邪魅潋滟的桃花眼冷怒凌寒,一片阴鸷。 “太后,六王爷他……” “随他去吧。”太后重又阖上双目,不以为意,“将地上收拾了,再有人来请安,打发回去。” “太后,”锦绣犹豫了一会,还是忍不住继续多嘴,“奴婢觉着,六王爷对那君未寻太上心了。” “哼,少年风流,岂是拦就能拦得住的,他想玩就让他玩,其他的哀家不会让它发生,”太后哼了哼,声音渐渐轻了下来,似累了,“选秀过后,易儿也该结门亲事了,到时候哀家还得好好挑……” 这边,君未寻也在苦口婆心的劝说木槿离开。 “小姐,主子要我好好保护你,我不走!” “木槿,小姐我现在也是别人的奴才,你要呆在这里,出了什么事情我根本保不住你,”君未寻揉着额角,轻叹,“再说我呆在宫里还有个由头,你呆在这里算怎么回事?何况你见过有哪个奴才身边居然还有人跟着伺候的?到时候被人拿捏起来小姐我就真的吃不了兜着走了。” “反正我不走!大不了我也做宫女!” “木槿!”君未寻沉了脸,斥道,“若你真想帮我,就回去!跟哑叔一起在家等我。你呆在这里不仅帮不上忙,反而会让我束住手脚,叫你出去,也是有任务给你的!” “什么任务?”听到这个,木槿端正了脸色。 148.第148章 转身,便失去 “我们在宫里没有倚仗,对外界的消息就会闭塞,你出去反而方便活动,多留意外面的动静,若是哥哥有消息回来,你也能第一时间通知我。”君未寻握住木槿的手,轻声道,“木槿,家里就暂时交给你了。” “小姐,我一定会做好的!” 君未寻松了口气,宫中看自己不顺眼的人太多,尤其是那些妃嫔,木槿很可能会被自己连累,而且木槿的性子,也的确不适合呆在宫里。 哥哥若是安全,一定会传消息回来,他不会让自己为他担心,让木槿回去,自己也有了获得消息的渠道。 好容易送走了木槿,回到偏殿,君未寻倚在床榻上,从怀中掏出一小方信签,轻轻的摩挲着,一个人失神。 在这空荡的偏殿,只剩她一个,她不需要再故作坚强。 轻轻闭上眼睛,似是在回忆似是在遐想,脸上漾出星星点点的笑,时苦时甜,浓密的黑睫却不知何时染上了薄薄的湿意。 若是哥哥看到她一身浅粉宫装,是不是会哭笑不得? 若是哥哥知道她成了宫婢,会不会生气? 唔,哥哥会在生气之前先心疼。 “哥哥,”一声哥哥,在唇畔宛转缱绻,带着绵绵的思念与涩意,“我想你了……” 好想你。 这一次,司北易前往承乾宫一路通行无阻。 眼中跳跃着沉冷的怒火,与痛色。 他看到了她在偏殿里,脸上带着笑,眼里却闪烁着晶莹,那一刻他的心隐隐作痛。 她在自己的世界里思念那个人,他知道。 能做的只是不打扰,转身,离开。 “为什么将她留作宫婢?”进了承乾殿,他劈头就问。 手执毛笔轻转,写下奏折上的最后一笔,司北玄抬头,淡淡道,“朕没有强留她,有也不过是条件交换,各取所需。” “哈哈,各取所需?皇兄,这皇宫吃人,你我都知道,连你我都厌恶的地方,你居然还要让她留下来!”司北易笑,他从来不是这么冲动的性子,这一刻,他却什么都不想顾。 皇宫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修罗场,这里的人兵不血刃,一个小小的宫婢,随时随地都有可以湮灭在他人的算计里,尤其是,她身后没有任何的倚仗! 皇兄又怎么可能不清楚! “朕敢留,朕就护得住!”司北玄凤眸狠狠一眯,一字一顿。 司北易看着他,缓缓摇头,嘴里尽是苦涩,“皇上,她不是紫嫣。” 这个名字就像是个禁忌,在这宫中,没有任何人提起,或是敢再提起。 可是现在,司北易将那个禁忌刺出了一个窟窿。 承乾宫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司北玄推开身前的奏折,撑着案台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那双总是淡漠的凤眸崩裂出一股狂潮,嗜血,残忍。 “司北易,在这后宫,朕想要一个人,不需要任何理由!别跑来朕的面前指手划脚,朕从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你比谁都清楚!” 在他人眼中,司北玄,是冷血无情的代名词。 他知道,他不介意,事实如此。 从八岁那年开始,他就告诫自己,想要的,哪怕不择手段,哪怕拼了性命,也要攥到手里。 他不争,他就什么也得不到。 他心软,他早已是一副枯骨。 皇家,便是如此。 并非你远离战场,不争不夺,与人为善,你就能安然无恙。 在那里,若是想活,你就要踩着别人的尸骨爬到最高处! 事实造就了今日的司北玄。 司北玄也用事实堆砌出了今日拥有的一切。 他手上沾满了血腥,身上背负了无数冤魂,他从未后悔。 唯有紫嫣,是他这一生都不愿意承认的痛。 那时候他才知道,想要得到,太难,想要失去,太易。 只是一个转身,就能永远失去。 149.第149章 白驹过隙 司北易微微后退了一步,沉默的看着这样的司北玄。 这个男人在外人面前永远那么强势,可是他却分明从那双眼眸中,看到了一抹狠戾的孤绝。 他用这种强势,带着点歇斯底里的狠,来掩饰心中的空洞苍白。 转身,司北易慢慢往外走去。 三年后宫虚设,原因为何他怎会不知。 他们都曾经为同一个女子执着,而且,至今都未放下。 “皇兄,这一次我不会再眼睁睁看着,我不会让未寻,重复当初的覆辙。” 回忆在那个月夜中断,将信签小心的贴身放好,君未寻起身,开始打量自己将要暂时居住的这个偏殿,之前忙着劝解木槿,没来得及。 这里紧邻承乾宫,比她原来住在城中的院落还要大点,当然也比昨天晚上住的侍女房要好太多,至少这一整个院落都是她的,看样子似乎没有人居住过,没留下痕迹。 独立的四合院,一个正厅两个厢房,还有个小厨房,院子里有几盆盆栽,清新的绿点缀出了些许雅意。 轻轻叹了口气,这个院子将会陪伴她未来很长一段时光。 收拾好心情,走出院门,看到门口的人,君未寻一怔,“六王爷,你怎么会在这里?” 司北易在这里站了很长时间了,看到她,脸上挂上招牌的邪笑,“本王来英雄救美啊。” 调笑的语气看似不着调,君未寻却在他眼底看到了认真,感激的朝他笑笑,“王爷,谢谢,不过美人暂时不需要搭救。” 她想,这个人的确是个不错的朋友,他们应该可以算是朋友了。 司北易顿了顿,敛了笑容,仔细的看着她,好一会才道,“未寻,如果不愿意,告诉我,我会带你出去。” 他真的想拉了她就走,可是不能,他很清楚,她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君未轻。 她的坚定,他看得分明。 “我倒是有别的事情要拜托王爷帮忙。” “你说。” “木槿跟哑叔现在还住在那个小院,我希望王爷能帮我照看一二,若是家里收到我哥哥的消息,也麻烦王爷能第一时间告诉我,未寻感激不尽。” 木槿想要进宫不容易,如果六王爷愿意帮忙,那她接收消息会简单得多。 司北易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点头,“好。” 时间如同流沙,在指缝悄悄溜走。 未寻坐在承乾宫的坐塌上,与案几上的小白鼠大眼瞪小眼,未寻接手后,它偶尔能出一下牢笼。 成了皇帝的侍女,想象中的步步惊心并没有出现,不知为何,皇上的寝宫至今为止没有妃子来过。 她每天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坐在承乾宫无聊的打呵欠。这里俨然成了她每日活动的地盘。 午后的风微凉,吹在脸上直让人昏昏欲睡。 微眯了眸子,单手托腮看向案台后认真勤政的某人,君未寻有些迷茫。 她开始想不透,这人让她做侍女到底是为了什么。 说是还债,可是她根本没有活计可以干。 一般的侍女总要侍奉主子吧? 尼玛她在这个地方都快闲得生锈了。 干得最重的活,也不过是给皇帝磨墨! 如果要还的是“煎熬”,她何年何月才能还得完…… 150.第150章 北仓美人 “怎么?朕很好看?” 那么实质的目光,司北玄自然不可能没察觉到。 君未寻默默别开视线,是啊,绝世美人就是您呐。 不用抬头,也知道她必在心里腹诽他。 薄唇微翘,淡淡道,“又无聊了?” “皇上,除了磨墨喂老鼠,真的没别的事情需要奴婢做的?” “你都做完了,还要苗敬来干嘛。” “……” 司北玄抬头,看了她一眼,“晚上有场宫宴,招待邻国使节,你跟在旁边伺候。” “是!”宫宴?君未寻眼前一亮。 每日被禁在这承乾宫里,她很长时间没见到六王爷了,家里是个什么情况她也不清楚。也许这场宴会能让她见到人。 她脸上的亮色,司北玄看在眼里,若有所思。 夜幕慢慢降临,华灯初上。 宫宴的地点设在太和殿。 整座殿宇磅礴大气,庄严肃穆,两边的金漆圆柱上雕刻着五爪金龙,更显富丽堂皇。 与会的人已经尽数到场,皇帝端坐在龙椅上,噙着淡淡的笑。 坐在他身边的是一身大红凤袍的皇后,这是君未寻第二次见到她,一如上次的端庄秀雅。 皇后初看到未寻的时候,只是微怔了一怔,笑容不变,倒是她旁边的侍女朝未寻多看了两眼,眼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 柔妃也出席了这次宴会,坐下皇上下首,期间还朝她点了点头。 六王爷司北易也来了,坐在柔妃对面。 这次来访的是北仓国,据说两国邦交不错。只是北仓地处寒瘠之地,国势一直低了西玄一头,文景帝即位以后,西玄强盛更胜从前,已经隐隐有俯视北仓之势,致使两国的关系逐渐变得微妙起来。 两国官员心下所想,面上自不可能表现出来。宴会席间推杯交盏,呈现一派热闹祥和。 “皇上,西玄与我北仓素来交好,这次来访,元吉代表北仓,希望两国邦交永固,在此敬皇上一杯!” 未寻循声望去,但见一青年男子举杯立于席间,面相俊挺,眼神深邃。 “元吉太子客气,北仓使节远道而来,该是朕敬你们才是,请。”司北玄浅笑,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待酒杯放下,未寻适时的将酒续满。 “好!元吉素闻西玄文景皇帝千杯不醉,早就神往已久,今日一见果然豪爽!”元吉亦将手中美酒饮尽,随即双手拍了几拍,“此次来访西玄,元吉特地带了些礼物,请皇上笑纳。” “哦?北仓国客气,如此,朕谢过太子美意。” 话音落,大殿外北仓国随行抬进两个箱子,而领头的竟然是一位身着桃色西玄服饰,脸蒙同色丝巾的女子。 观其身姿婀娜窈窕,即便蒙住了脸,单从那双露于外的灵动美眸,也能品出其中颜色,不可多得。 西玄这边官员咬耳私语,元吉浑若未觉,笑意自若。 司北玄微挑了眉梢,眼中起了一丝兴味。 君未寻悄眼打量在场的两位帝妃,得,果然是皇帝的女人,波澜不惊大方豁达。 蒙面女子朝着皇帝盈盈一拜,美目流转,灵动潋滟,“元嫣然叩见皇上、皇后娘娘,愿西玄与北仓两国邦交永固,谨献薄礼,望皇上笑纳。” 151.第151章 身在局中不愿醒 在蒙面女子的示意下,随行将木箱子打开。 第一个箱子,里面装满了金器珠宝,君未寻站在皇帝后面,只觉得一片金光迷眼。 第二个箱子,装的是珍贵皮毛。北仓国人喜猎,倒也符合他们的国情。 “还有第三样礼物。”蒙面女子音调婉转清媚,笑意盈盈的看着司北玄。 第三件礼物?场上只有两个礼物箱子,女子的话顿时引起了场上西玄官员的所有注意力。 蒙面女子莲步轻移,婀娜行至司北玄席下,一双美目略带羞意,紧视司北玄,抬起羊脂素手,将脸上丝巾缓缓解开。 “哦!”场上响起了然的声音。 君未寻暗笑,原来这第三件礼物是人。 再观两位后妃的面色,随着蒙面女子丝巾全部解开,由平静到惊讶,再至震惊,脸色发白。 震惊?君未寻没来及疑惑,就听到酒杯倾倒的声音,眼前影子一闪,竟是司北玄离开了龙椅,疾步朝宴场中央的桃色女子走去。 脚步仓促,甚至微显狼狈,这是君未寻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失态的样子,在两国官员的宴席上。 同时失态的,还有柔妃对面的六王爷司北易,不知何时站起了身,失了神般看着那个女子,手中酒杯斜,酒液洋洋洒洒,悉数浸染了衣衫而不自知。 全场诡异的静。 君未寻蹙起眉头,可惜这个角度看不到司北玄的表情,对他的想法无从猜测。 但从司北易及场上的气氛来看,这个叫做元嫣然的女子,莫不是他们的旧识? “……紫嫣!”司北玄呼吸急促,如毛头小子般站在女子面前,视线紧锁着那张脸,手抬起却不敢碰触,那般的喜到极致又无措。 这一声轻唤,令女子脸上飞起薄红,却让君未寻如遭雷击。 紫嫣!这个声音,曾经在她的梦里殷殷切切的呼唤。 那个梦境如同潮水般,一瞬间重新浮出她的脑海,那个树下笑的明媚的少女,那个雪地上心死的贵妇!原本不知道她的名字,如今她确定,那就是紫嫣。 慌乱的看向那个被唤作紫嫣的女子。 鹅蛋脸,眉如浅黛眼含轻烟,琼鼻菱唇,肤若凝脂。不是一顾倾城,与皇后柔妃相较甚至略逊了一筹,但是那双眼睛,水润灵动,清媚不妖,明媚得让人挪不开视线。 原来紫嫣是长的这番模样。 那么梦中那个看不清楚容颜的玄衣少年,未寻将视线转向那一袭明黄,心中突然莫名的发慌。 他,就是那个梦境最后残留的那缕清冷梅香。 他在这里,那么那个有着绝丽清眸的女子,又去了哪儿? 他们之间的故事,到底是个怎样的结局? 随即摇头失笑,自己魔症了,竟为了别人的故事伤神。 去纠结一个结局干什么呢,这偌大的皇宫,何曾有那个女子的影子。 心里泛起隐隐的痛,为那个叫做紫嫣的女子心疼。 君未寻别开了视线,不想再看眼前的这一幕“久别重逢”。 那个女子根本不是紫嫣,她笃定。 可笑的是,人偏生是身在局中看不清。 抑或是,明明知道,却不愿意清醒。 152.第152章 端着面具做人 “哈哈哈,嫣然是跟皇上的某位故人长的相像吗,那可真是有缘了。”元吉畅笑,打破了现场的沉寂。 元嫣然就站在司北玄面前,能清楚的看到他眼底氤氲的狂热与痴迷。这个绝世出尘的男子,西玄王朝的帝王,为了她当众失态。 想到这里,脸上绯红便控制不住的加深,元嫣然半垂眸子掩下眸中的惊艳与得意,说出的话显得娇憨直白,“皇上对嫣然这件礼物可还满意?若是满意,就请皇上将嫣然一并收了吧。” 在女子开口说话的时候,司北玄回复了清明,双手负背,深凝女子双眸,噙着意味不明的笑,缓缓道,“元吉太子,这份礼物朕收下了。” 闻言,陶青烟失手打翻了酒杯,惹得铃兰手忙脚乱的为她擦拭沾湿的衫袖。司北易如同失了魂魄,怔怔的坐下,看着这方出神。 君未寻微嘲的扯了下嘴角,自古帝王就是如此,收一个女子就像买一颗白菜一样寻常。 在场的西玄众人,最镇定的大概只有眼前这位皇后,脸上的苍白早已褪去,勾着浅笑淡定的品酒。 元嫣然闻听皇上明言收下自己,心底一颤,惊喜的抬头,就发现眼前的帝王,眼中的热切与痴迷已然悄悄散去,那双狭长的凤眸清冷淡漠,周身自然流露霸气威严的气息,高高在上,遥不可攀。 对她更加的吸引。 “嫣然谢皇上恩!” “哈哈哈,”元吉又是一阵畅笑,高声道,“皇上,嫣然乃是我们北仓国的郡主,这番跟随前来,其实是她自己的意思,她对皇上早就仰慕已久,如今总算全了她那份心思。” 这番话点明了嫣然的身份及心思,元嫣然甚是娇羞的嗔了元吉一眼,却不出言反驳。 “是么?”司北玄闻言笑意深了些许,抬手牵住元嫣然柔夷,带她一同返席,坐在了他相邻的位置,高了陶青烟一头,几乎与皇后比肩。 元吉将皇帝这一举动看在眼里,满意的坐下。 有侍女上前为元嫣然添置了酒杯,君未寻识相的提了酒壶欲要添酒,被横出的手臂拦住。 “你下去,苗敬,奉酒。” “……”君未寻放下酒壶,默默退散。尼玛,她这是被嫌弃了? 元嫣然掠了她一眼,侧头疑惑的看着皇帝,作不解状。 不开口,是因为揪着一个宫婢的事情问长问短,是不识大体,何况她还是初来乍到。 司北玄似笑非笑的睨着她,“苗敬是朕的贴身内侍,侍奉人比较细心。” 一句话哄的美人眉开眼笑,君未寻在没人注意的地方不屑的翻了个白眼,虚伪。 却见司北玄侧头,似不经意的扫了她一眼,头皮一麻,忙不自在的别开了脸去。 我勒个去,这人后脑勺长眼睛了不成…… “皇上,元吉这次来,其实还有一事相求。”元吉豪爽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哦?何事,元吉太子请说。” “实不相瞒,元吉对贵国安阳公主甚为倾心,这次除了送上嫣然,还想跟皇上求下一门姻亲。”提起安阳,元吉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这话一出,场上不少人暗了眼色。 君未寻看向元吉,那张脸初初给人的印象是刚毅正直,可是若说他是真的对公主有意才想要求娶,她不信。 呵,这些皇家的人,似乎都喜欢端着个面具做人。 那司北玄呢,他会为了利益拿公主去做交换,与他国进行联姻吗? 153.第153章 金口玉言 安阳公主性情跋扈蛮横,城中几乎是闻之色变,可是未寻却并不觉得她讨厌,相反,她那种性子比肠子弯弯绕绕背后捅人刀子的人可爱得多。 “安阳自小被宠坏了,性子刁蛮直白的紧,跟个孩子似的,没想到转眼就到了嫁人的年纪了。” 司北玄摇头轻叹,笑道,“元吉太子亲口求亲,本是安阳的福气,朕这做皇兄的替她开心还来不及,只是,朕也曾经答应过她,她的未来夫婿让她自己选,金口玉言,所以,元吉太子想要抱的美人归,该求的不是朕,是安阳啊。” 场上的人听到皇帝一句抱得美人归,哄笑不已。 元吉脸色微微发红,朗声道,“皇上对安阳公主厚爱有加,放心,元吉定会让安阳公主看到诚意。” 司北玄含笑点头,似是鼓励。 元吉耿直的笑笑,低头之际,眼中流光一闪而逝。 君未寻站在后面,静静的看着司北玄的背影,这个男人周身自然流露的淡淡威严让人无法抗拒。 这一刻,她心里总算对他生出了稍微的认同。 毕竟这可以说是一场隐晦的联姻之请,若处理不好就会使得两国关系交恶。 司北玄却只用一句小小的调侃式推脱,就巧妙的缓解了场上僵硬的气氛,也避免了直接拒绝引发两国罅隙的可能,又不会让元吉因为被拒而尴尬,即便他心下不满,也没办法发作出来。 至于元吉是否能亲自打动安阳,未寻认为,安阳会先给人吃一顿银鞭大餐。不过那些,就可以说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了,毕竟,安阳公主“孩子心性”嘛。 这种圆滑跟手段,难怪自己跟他交锋会屡战屡败。 不亏啊。 这场宴会到最后,总的来说算得上宾客尽欢。 散宴后,未寻就想寻机会去找司北易,打听一下家里的情况以及哥哥的消息。如今半月已过,期间她愣是没见着司北易一面,心里免不了焦急。 “苗敬,着人带郡主下去休息,就安排在玉泉宫吧。嫣然,你一路长如跋涉,先好好休息一晚,朕晚点过去看你。” 司北玄唤了苗敬将人带下去,一回头就看到君未寻东张西望的样子,眉头微微一蹙,“君未寻。” “啊?奴婢在。”君未寻应声上前,余光瞄到六王爷起身将要离开,心下有些急。 “茶。”司北玄揉了揉额角,似是头疼。 “是。”倒了茶水,君未寻斟酌着怎么开口去找人,偏皇后和柔妃还在一旁,她一个侍女身份,哪能如此放肆。 “皇上,是不是酒喝多了头疼?不如早点回寝殿歇了,一会臣妾让月儿送碗醒酒汤过去。”皇后担忧道。 司北玄摆摆手,“不用,有些累罢了。天色不早,你们也回了吧。” “是,臣妾告退。”皇后顺势退下,经过柔妃的时候朝她笑笑,轻声道,“柔妃妹妹,酒喝多了伤身,看你脸色不太好,可莫要再贪杯。” 陶青烟抬头,看着皇后脸上的浅笑,弯起嘴角,“谢皇后关心,妹妹会谨记,皇后慢走。” 皇后点点头,目不斜视的离开。 君未寻这才注意到,柔妃脸色的确不太好,有些青白。 “铃兰,扶了娘娘下去吧。”司北玄也注意到了,随意的挥了挥手。 在铃兰的搀扶下,陶青烟白着脸,幽怨的看着司北玄,却始终得不到回应,终咬牙离去。 君未寻打眼四望,宾客已经散尽,这金碧辉煌的太和殿,只剩了她跟皇帝两人。 154.第154章 他的薄情,令人发指 司北易早已不见了人影,再要去寻估计也寻不到了。算了,这一整晚,他都是魂不守舍的状态,就算寻到了,估计他也没心思跟她细谈。 无声的叹了口气,君未寻道,“皇上,可要回寝宫歇息了?” 过了片刻,才听托额假寐的人低声开口,“帕子。” “什么?” “帕子,给朕。”男人睁开眼睛,重复。 “……”君未寻无语,问她要帕子?他自己没有吗?何况案席上就摆了擦嘴用的锦帕,料子比宫女用的好得多。 暗里腹诽,还是从腰间抽出宫女佩戴的帕子递了过去。 却见司北玄接过帕子,浸了茶水,慢条斯理的将左手里外仔仔细细擦了个遍,末了随手一丢,将她的帕子如同垃圾般扔到了地上。 君未寻只觉得额角青筋急跳,理解不能。 “皇上,那是奴婢的帕子。”她努力裂开嘴角,笑。 “脏了。”皇帝淡淡道。 “洗洗还能用。”深呼吸。 “你很缺帕子?”皇帝瞥了她一眼,起身,双手负背徐徐朝外行去,“明日朕赏你一箱。” “……”呵呵,问候您老子孙呐。 通往承乾宫的路静谧无声,君未寻提着宫灯在后面暗自磨牙,司北玄行在前面愉悦的翘起唇角,眼底漾着轻浅的笑意。 他身前是被宫灯映照出的剪影,一前一后,紧紧重叠,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上面。 “皇上。”柔婉的清音清浅,带着淡淡的哀怨,承乾宫前,纤弱的身影婷婷而立。 司北玄顿住了脚步,眸中笑意迅速收敛,沉静无波,“青烟,怎的来了这里?” 突然的停顿让君未寻差点撞上皇帝的背,闻声微探了头,晕黄的灯光下,女子如扶风弱柳,眉染清愁的模样惹人娇怜。 “皇上,你当真……要收了元嫣然?” 司北玄眉头蹙起,不悦的道,“青烟,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前一刻,他分明在笑,见了她就皱了眉。 青烟惨笑,“皇上,她不是那个人,你收了她,也不过是得了个赝品,你对她就真的,那么念念不忘?” “陶青烟!”司北玄倏然冷了声调,凤眸裹霜。 “她已经死了,可是我还活着!皇上,为什么活着的人你连看都不肯看一眼,却心心念念的去惦记一个死人!你说我有哪一点比不上她?我哪里不如她!”陶青烟也似豁出去般,一步一步朝司北玄逼近,声音凄厉不甘。 随着陶青烟逼近,浓烈的酒气扑鼻,司北玄沉怒的眼凉了下来,沉沉的看着她。 一旁铃兰惊得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忙跑上前拉住主子,惊惶不已,“皇上恕罪,娘娘是喝醉了说胡话呢,皇上别怪娘娘……” “来人,将柔妃送回甘宁宫!”司北玄的语气很是平静,那种平静让人心底发寒。 越过面色惨白的女子,司北玄连眼角都不再侧半分,君未寻垂了头,默默跟上,陶青烟的话在她心里激荡,让她的心阵阵发紧。 身后,是闻声而来的侍卫,架着人渐渐走远,隔了一段距离,仍能听到女子不甘的哭喊,“……你连手指都不肯让我碰半分,却去牵一个赝品!凭什么,凭什么!” 君未寻嘴里发苦,不知是为陶青烟不值,还是为另一个女子惋惜。 视线扫过男子掩在明黄广袖下的左手,宴席上,他是用这只手牵的元嫣然。 难怪,他那么仔细的擦拭左手,难怪,他说脏了。 他根本从未动心。 这个男人的薄情,令人发指。 155.第155章 那是他的体贴 今夜陶青烟的反常,也许真的是因喝醉了酒。 但是酒后吐真言,她说的话何尝不是源于她内心有怨。 动情的女人,遭遇了嫉妒,往往可憎又可悲。 君未寻心里生出一股悲凉。 那个死去的女子,早已成了一杯尘土,这些人又是何苦。 而司北玄,与皇后相敬如宾,对柔妃明宠暗疏,又有什么意义。 人已逝,失去的再也回不来。 “啊!”君未寻捂着撞得生疼的鼻子轻呼,懊恼的瞪着前面突然停下来的人,往后退了一步。 这种下意识拉开距离的动作,让司北玄眼眸一眯。 “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承乾殿里烛火通明,男子狭长的凤眸却深邃幽暗,似能看透人心,君未寻别开了视线。 男子没有说话。 头顶有灼热的呼吸打在她的发上,穿过发丝掠过头皮,一阵一阵,发麻。 君未寻又往后悄悄挪了半步,试图逃离那种不自在。 他的气场太强,不管她怎么挪,周遭始终有他的气息笼罩。 她知道他一直在看她,直到她的忍耐逼近极限,男子终于转身走开。 没了那道紧迫盯人的视线,君未寻绷直的神经陡然放松,长长的呼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屏了呼吸。 “去把那些东西吃了。”淡淡的声调,清冽带凉。 君未寻下意识的张望,她平日坐着的坐塌前,矮几上摆了几碟小菜,都是她爱吃的。 没看到还好,看到了才发觉肚子里饥肠辘辘。宴会前她只是简单的吃了点东西,之后一直没有东西入腹,站了一晚上,如今是又累又饿。 朝男子的方向看去,他就坐在案台后面,低头看着手里的奏章,认真,专注。仿似她不存在。 这让君未寻自在不少,同时心绪也变得复杂。 她不知道他是何时叫人备上的这些饭菜,却看得出来,这是他给的体贴。 若他们是朋友,她可以坦然接受,可惜他们不是。 他究竟是用什么样的心态在对她? 额角隐隐发疼,算了,既来之则安之,没必要顾虑那么多,先填饱肚子紧要。 没有人说话,整个寝殿内,只有筷子偶尔碰撞碗碟的清脆,翻阅奏折的轻响,还有一旁烛火燃烧油脂发出了兹拉声。 宁谧温馨。 君未寻已经尽量放轻了动作,避免引来男子的注意,她不知道,男子手里翻阅的奏折,始终重复在那一本,那两页,认真专注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那一行,那一点。 殿外有极轻微的声响,司北玄目光陡然凌厉,灼灼的看向外面。 君未寻似也听到了声音,将嘴里的菜咽下,抬起头往外张望,黑乎乎的一片,“皇上,是不是苗公公回来了?” “没有。”司北玄凤眸微闪,面不改色。 君未寻瞄了他一眼,有些疑惑,这个时间苗公公也该回来了,往常这个时候他早侍奉皇上睡下了的。 大概是自己听错了。 殿外,苗敬垫着脚尖逃也似的往外飞蹿,务求脚步声比来时更轻,轻更多。 直到跑出承乾殿的范围,心还砰砰直跳,晚风吹来,脖子后面一片冰凉,伸手一抹,全是冷汗。 皇上刚才的眼神简直太恐怖了,幸好他够机灵,在瞄到坐塌旁边那袭浅粉的时候,一下子福至心灵,瞬间明了皇上的意思,在被发现前,转身就走。 156.第156章 为朕,宽衣 两人之间一句极简单的对话后,大殿又沉寂下来。 之前已经消失的尴尬重新浮上水面,肚子差不多饱了,再放进嘴里的饭菜就有些如同嚼蜡。 “咳,皇上,我吃饱了。”放下筷子,想作势擦擦嘴,手往腰间一掏,才忆起那块帕子已经被某人当垃圾丢了,君未寻不自在的轻咳。 “嗯。”皇帝不轻不重的哼了声。 没有动作。 君未寻眨眼,皇上,我吃饱了,您老可以歇息了,外面都快子时了。 总算,片刻后,皇帝起了身,朝内室走去。 这是要歇息了,君未寻松了口气,动手收拾矮几上的碗碟。这一晚上下来,她也累了,收拾好东西,早点回偏殿休息。 “东西放着,会有人收拾,”皇帝没有回头,撩开内室门口的珠帘,顿了顿,“给朕宽衣。” 君未寻差点没把手上的碟子飞出去。 宽、宽衣?那是苗公公的活! ……苗公公不在。 她现在是皇上的随身侍女,这也是她的分内事。 看着还在晃荡的珠帘,僵着手脚,认命的跟了上去。不就是脱衣服吗?平日里脱的还少了?只不过以前是给自己脱,如今是帮人脱而已。 虽然这人是个男人,还是个叫做皇上的男人…… 好吧,她是侍女,为皇上宽衣,应该的。 高大的明黄身影就那么伫立在龙床前面,静静的等着她。 清冷高贵,霸气威严,无端的就能让人感觉到压力,在他面前,会让人觉得自己如同蝼蚁般渺小。 穿过珠帘,慢慢挪到司北玄面前,君未寻僵硬到几乎同手同脚,眼睛定在他脖子以下,不敢往上稍抬。 对方已经配合的抬起了双臂,君未寻闭眼,深呼吸,紧了一下手指。 怕什么,宽衣而已,三下两下的事情,磨磨蹭蹭的这种折磨反而越长。 打定了主意,君未寻强装镇定,开始一鼓作气,将犹自颤着的手伸向了那条明黄金边腰带。 因着动作,两人的距离不可避免的拉近。头顶是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发顶、肌肤,鼻端吸进去的,是他身上淡淡清冷的梅香。 这种呼吸间全是他的味道的感觉,让她本就强装的镇定,一下子被击散,尤其是头顶上那道紧迫盯人的视线,让她更加慌乱。 一急一乱,那条腰带跟她作对似的,越发解不下来。 司北玄就那么静静的站着,半垂了凤眸自上往下,恣意的盯着她看。 任由她在他面前慌乱。 她微倾了身子,如缎的青丝偶尔拂过他的胸膛,这么近的距离,让他能闻到她发间清幽的馨香。如扇般的黑睫盖住了灵动的黑眸,偶尔轻颤,流泻出她的紧张。 视线滑到她发丝间,露出的一截粉颈,纤细白皙,肤如羊脂白玉,让他忆起初见时,他曾握住她的手,感受过那种诱人的滑腻。 他仍保持着沉稳的呼吸,用尽全部的自制力,可是腰间那双忙碌的手,却一下一下的撩拨着他已然脆弱的神经。 口干舌燥。 在理智崩溃之前,他轻轻挥开了她的手,逼自己后退。 “笨手笨脚,下去吧。” 她讶然的抬头看他,他别开了脸。 君未寻是惊讶的,为他的反复无常,明明是他叫她侍候。 惊讶的同时,是如释重负,天知道,她的手指都打结了,这种活计于她而言,如同赴了一趟刑场。 “奴婢告退。”匆匆福了一福,转身,如蒙大赦,飞也般离去。 晃动的珠帘,碰撞间传来清脆的声响,在殿内幽幽回荡。 157.第157章 不喜欢,没有你 直到未寻离开,苗敬才鬼鬼祟祟从外殿的阴影里现身,一溜烟往里赶。 作为皇上的贴身内侍,侍奉皇上睡下了,他一天的事情才算完。 进入寝殿,脚步堪堪停在内室门口,苗敬躬身。 “皇上。” “说。” “奴才已经安排嫣然郡主在玉泉宫住下,她身边留了两个北仓随行过来的丫鬟,说是用惯了,另外,郡主托奴才问一声,皇上说晚点去看她,不知是何时?” “嗯。”司北玄随意的哼了声,眼皮子都没抬,双手微展,“朕乏了。” 闻言苗敬忙走进去,着手替他宽衣,目光在触及那条歪七扭八搭在腰间的腰带时,默默闭了下眼睛。 至于郡主转交的话,皇上既然不给答案,就是让她等的意思,他自不会再问。 看来今儿晚上,注定有很多人睡不着。 从承乾宫出来,回到偏殿,未寻心里有些浮躁,那是种静不下心来的感觉。 掏出怀中贴身收藏的一纸信签,就着灯光展开,上面只有寥寥数语,交代着离别。 纤指轻轻摩挲着那些字,笔走游龙,飘逸脱俗,如字的主人。 薄薄的纸张,因被过多抚触,已经有些卷边,未寻心疼的将翻卷的边角压平,苦笑,“哥哥,不知道何时才能等到你的归期。寻儿真的一点也不喜欢,没有你的生活。” 这里的人,脸上都戴着一张面具,吝啬真实的表情。 他们说的每一个字,做的每一个动作,都需要人费尽心思去解。 她好累,好想他。 不是不能应付那些尔虞我诈假意虚情,只是她不想,让自己也变成那样的一个人。 不自觉又想到那个叫做紫嫣的女子,在这个富丽堂皇的牢笼,命运悲凉的女子不止她一个。不管是曾经,还是以后。 皇宫吃人,也腐蚀人的本性。 而元嫣然的到来,在沉寂了许久的皇宫,也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其中最不平静的,当属柔妃的甘宁宫。 被架回去的路上,陶青烟就已经慢慢酒醒,忆起刚才的行为,脑子如同被打了一棒,直发晕。 她很清楚司北玄是个怎样的男人,今夜的失态,无异是将她多年苦心经营尽数摧毁! 承乾宫前一场大闹,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整个皇宫,届时,她再不是那个人前受尽皇宠的妃子,所有人只会记得她的不甘和嫉妒,以及她那句“你连手指都不肯让我碰半分……”。 她会成为整个皇宫的笑话。 人人都会知道,风光无两的柔妃,私下里皇上连碰不肯碰。 人人都会等着看,她陶青烟与皇上新收的元嫣然,在今后的角逐中,会输得有多惨。 而司北玄,这一夜之后,再不会如以前般给她添加底气的筹码。 从她站在承乾宫前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输了这一局。 付出了她几乎不能承受的代价。 她在床榻旁枯坐了一整夜,看着桌上的红烛一点一点缩短,替她流着她已经流不出的眼泪。 窗外,漆黑的天幕由浓变淡,天际已经现出微光。 陶青烟起身,平静的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唤了铃兰对镜整妆。 直到镜中的女子脸上看不出一丝憔悴,才满意的点点头。 “走,去承乾宫。” 158.第158章 皇上对她,不一样 君未寻没想到,那么快就再次见到陶青烟。 昨晚上她的声色俱厉还历历在目,今日一早她就又出现在了承乾宫前。 盛传皇上最为宠爱的妃子,竟连皇帝的寝宫都进不去。 看着承乾宫侍卫面无表情,对柔妃视若无睹的样子,轻声一叹,君未寻上前福礼,“奴婢见过娘娘。” 陶青烟侧目一笑,“未寻妹妹,无需跟本宫如此生分。” “娘娘,未寻如今只是个宫婢,万不敢当如此称呼。娘娘可别折煞了奴婢。”君未寻神色一敛,宫婢与娘娘怎么可能当姐妹,她不想揽那份风头,“奴婢还需入殿打点,先行告退。” “未寻妹妹……未寻,稍等,”陶青烟忙唤住她,顿了顿,一脸不自在,“你可否带本宫入殿里等皇上?本宫有些话需亲自同皇上说。” “娘娘,这个奴婢做不了主,还请娘娘不要为难奴婢。”果真是,开口闭口奴婢竟也成了习惯,未寻自嘲。 “君未寻,你如今也不过是个奴才,拿什么乔!你真当我们娘娘是在求你?!”铃兰一脸忿忿,君未寻被皇上免了跪拜之礼的事情早已人人皆知,不过是个身份同她一般的奴才,她凭什么就高人一等! “铃兰,放肆!”陶青烟沉下了脸,怒喝。 铃兰闭了嘴,眼中的嫉恨却一览无遗,君未寻笑笑,只当看不到,转身朝殿内走去。 这个时间皇上已经上朝,既然侍卫不让她们进去,自是得了皇上吩咐,否则谁敢拦皇上宠妃。她的确做不了主。 “未寻!” 君未寻回头,目露疑惑。 “未寻,本宫知你为难,也不勉强你,若皇上回来,你能否美言几句,让皇上听我一番解释?”陶青烟苦涩的扯扯唇瓣,若是往日,她何须求到一个奴才身上。 可是君未寻不同,皇上对她,不一样。 君未寻点点头,“奴婢自当尽力。” 她不知道陶青烟何时过来的,她的模样虽不见憔悴,眼中却布满了红丝,许是一夜不成眠。或许她心里,是真的爱着那个男人的。否则不会因嫉妒贪杯,不会因嫉妒失态,然后现在来挽回。 “郡主?”承乾宫拐角,一名婢女轻唤停住脚步的主子。 昨夜没有候来皇上,今日一早,元嫣然就打算亲自去见他。虽说皇上收了她,也赐了她羽泉宫入住,可是毕竟还没正式册封,总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她心里安稳不下来。 素闻西玄皇帝司北玄,冷静睿智,却又冷血无情,性情难以捉摸,确属实情。 昨夜他明明为她着迷,却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出乎她的意料。她的信心满满,在天际发白之后,已经大打折扣。 她摸不透他的态度。 那种忐忑驱使着她前往承乾宫,没想到竟看到一出好戏。 陶轻烟,皇上登基以来,最为宠爱的柔妃,风头甚至盖过当朝皇后,如今却站在承乾宫外,连门都进不去。 有些传闻,也不一定真实。 “真有意思。”元嫣然轻笑,柳腰轻摆,不疾不徐的走了出去。 159.第159章 交锋,绵里藏针 “元嫣然见过娘娘,”元嫣然浅笑着上前,眼角眉梢带着明显的高傲,“还真是巧,嫣然早就听闻皇上极宠娘娘,想着要结识一番,没想到就在这里遇见娘娘了。” “郡主过誉了。”看到她,尤其是那张脸,陶青烟眼神微暗。 要不是顶了那张脸,一个小小的郡主,敢在她面前摆高傲? “娘娘可是来找皇上的?怎的不进去?正好嫣然也是来跟皇上请安的,昨夜皇上赐了嫣然玉泉宫,嫣然还没道谢呢,不如一道吧。”元嫣然仿佛看不到陶青烟的冷淡,笑盈盈的。 闻言,陶青烟悄然攥紧了手中锦帕,嘴角勾出一抹浅笑,“本宫只是顺道过来走走,这个时间皇上还在朝堂上,哪里能见得到。不过要进这承乾宫,郡主恐怕要失望了。” “哦?娘娘这话是何意?” “皇上曾有明言,后宫妃嫔没有准许,一律不得擅自入承乾宫。郡主初来乍到,又尚未受封,想来是没听过。” 司北玄登基后不久,就在后宫明令不准妃嫔擅闯承乾宫,违者重罚。所以今日陶青烟不得其门而入,倒不是司北玄特地交代阻拦的,未寻不知缘由,才有了一番误解。 听出陶青烟话里的取笑,也相当于提醒她,她对皇上而言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重要。昨夜皇上收了她,并未有当场册封,她如今虽然住在玉泉宫,却还是北仓国的郡主,相当于地位不明。 皇上若真喜欢她,怎会让她不明不白的住在这宫里。 “哦?还有这等事情,那可真是遗憾。”元嫣然笑意不改,美目流转,“不过,娘娘也说了嫣然尚未册封,还是北仓郡主的身份,不知能否得个例外。” 说着朝自己的侍婢使了个眼色,侍婢会意,上前与侍卫攀谈。 陶青烟瞳孔一缩,脸冷了下来。 铃兰见状,刚才对着君未寻生出的不忿又起,酸溜溜的嘲讽,“呵!郡主口气可真大,我们娘娘都进不去的门,郡主一个未册封的外人,就想开出先例?郡主如此不听劝,别临到头自己丢了脸面,徒让人笑话。” “就算真的进不了承乾宫也无妨,总会见到皇上的,昨夜皇上可说了晚点来看望我,金口玉牙,该是不会食言的吧,呵呵。”元嫣然低头,娇羞一笑,“啊对了,这位是娘娘的侍女吧,看着就是个伶俐的,娘娘不开口,也能知晓娘娘心意来,要调教这样一个侍女,娘娘定是花了不少心思。” 闻言铃兰飞快的朝陶青烟看了一眼,看出她眼底的不愉,心里一紧,她越过娘娘说话已经不是第一次,元嫣然这番分明就是在挑拨离间,意指她欺主,也是娘娘管教不严! 哑口的同时,铃兰心里更加愤恨,如今什么人都想要爬到娘娘头上来,等皇上气消了,娘娘只要三言两语,就有她们好受的! 这边交锋的同时,一旁与侍卫攀谈的侍婢果然毫无斩获,气冲冲的回来了,这让陶青烟与铃兰的脸色好了不少。 元嫣然见状眉头一蹙,在铃兰的嗤笑声中走上前去。 160.第160章 还那一份愧疚 “本宫乃是北仓郡主,想要拜见皇上,这位侍卫,真就不能通融一下?” 侍卫依旧面无表情,纹风不动,硬梆梆的答,“不行,皇上明言有令,郡主请回。” 这种直白的拒绝与驱赶,让元嫣然意外的同时更心生不悦,尤其是旁边还有两个等着看笑话的人。 如此一来,她想要借此打压一下柔妃的目的一时半会是达不到了。 可是就这样退下,沦落跟柔妃一样的待遇,她不甘心! 踌躇间,一旁正好有禁卫军巡视过来,领头的眼见皇上寝宫门前站了好几个女子,遂过来相询,在看到元嫣然的时候,眸光一颤,复杂无比。 “让她进去吧。” “副统领?”侍卫惊讶。 “要是皇上怪罪下来,我担着。”领头的是关恒旗下的副统领林云扬,三年前那场大火他也曾在现场,目睹了皇上的疯狂,也听说了之后皇上骇人听闻的所为,再看这女子的脸,心下喟叹,就当他替关恒还了一份愧疚。 当初关恒死命拦住皇上,才没让皇上冲进火场,然而他私下也异常的内疚,所以皇上后来的惩罚他咬牙全受了,没有一句怨言。 这三年来,各个地方进献给皇上的美人不少,唯独这一次,皇上接受了,因的大概就是那张脸,对于那个女子,皇上应该是挂念的。 再看一眼那张脸,林云扬苦笑离去,若皇上仍是罚了下来,他承了便是,谁让关恒是他的恩师呢。 这样的结果让元嫣然意外的挑了下眉,接着朝陶青烟盈盈一笑,“娘娘,如此,嫣然就先进去了。不能同娘娘一道,望娘娘莫要怪罪。” 说完在侍卫的放行下,轻笑着步入承乾殿,她身后的侍婢临行还扬起下巴轻蔑的斜视陶青烟主仆。 陶青烟气得铁青了一张脸。 铃兰怒骂,“娘娘,你看她那个得意样!这还没册封呢!还有那个林云扬,简直就是胆大妄为,皇上的命令他也敢忤逆,明目张胆的放人,看着吧,皇上生气了有他受的!” “你给我闭嘴!” 被主子声音里的阴冷吓了一跳,铃兰讷讷的问,“……娘娘,那我们?” “等着!”陶青烟眯了眸子,咬牙。 她就在这里等着!她就不信,皇上曾经对她的好全是假的,一时浮沉,她陶青烟禁得住! 寝殿内,君未寻将案台上有些杂乱的奏折整理了一遍,喂了小白鼠之后就无所事事的在坐塌上发呆。 其实她不用来得那么早,服侍皇上起床就寝等等都是苗公公一手包的,没她什么事。 她来,只是因为惦记着小白鼠没人投喂。 哥哥留下给她的,除了那纸信签,就剩下这只小东西了。 将小白鼠从木笼子里拎出来,放在掌心,有一搭没一搭的梳理它身上的毛发,也许是知道主子已经离开了,也许是不适应陌生的坏境,小白鼠没了以往的活泼,再不见以前趴在哥哥肩膀上与她针锋相对的精灵。 她竟然很怀念那种被一只小宠物鄙视、无视的日子,因为旁边总有那个人在,连斗嘴都是快乐的。 161.第161章 不怕等待漫长 “你是不是也很想哥哥?他不在,你也吃不香睡不好吧?你说哥哥会想念我们吗?走了那么久,都没个音信,等他回来了,我们都不要理他。” “小白鼠,你去过东海吗?几千里之外,好远呢,真想到哥哥说的那个蓬莱岛上去看看,可惜了,那里有个不通人情的师门,好讨厌是不是?” “听说那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没有繁华,远离人烟。可是,若是能跟哥哥在一起,在那里呆一辈子我也愿意。当然,也带上你。” 伸手挠挠小白鼠的下巴,君未寻苦涩的笑了笑。 她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也许一年,也许三年,也许十数年。她想,也或许会等到白发苍苍。 没关系,她不怕等待漫长。 待未寻听到脚步声的时候,来人已经踏进内殿,一袭桃色罗锦裙裳,眼角眉梢挂着些许傲慢,是她? 她有些理解司北玄擦拭左手的冷情了,就那份傲慢,已经破坏了那张脸,只剩半成相似。 “郡主?”是郡主吧? 看到君未寻坐在坐塌上,手里还托着只白色老鼠,一脸怔愣,元嫣然身旁的侍婢喝道,“大胆!见了郡主还不下跪行礼!” 君未寻嘴角一抽,这皇宫里的主子似乎都特别喜欢看奴才下跪。 将小白鼠放在矮几上,君未寻起身做了福礼,“奴婢见过郡主。” 那位侍婢眉毛一竖,待要再呵斥,被元嫣然拦了下来。 眉目在君未寻脸上转了一圈,想到承乾宫前陶青烟请她美言那一幕,元嫣然浅笑,“你是皇上的贴身侍女?叫什么名字?” 给了几分亲切,只因这是皇上身边的人,以后可能少不得要倚仗她办事。初来乍到,先收拢人心才能行得更顺利。 “奴婢君未寻。”忽略一旁横眉瞪眼的侍婢,君未寻规矩的作答。 “君未寻?”元嫣然瞳孔一敛,移开的视线再次转了回来,细细的打量起这个婢女,“这是本家的名字吧?宫中没给你赐名?” “没有。” “做了宫婢,还能保留原来的名字,本郡主真是孤陋寡闻了。”元嫣然紧紧盯着君未寻,没了先前那份随意。 在宫里,宫女都有主子赐名,断不能再用原来的名字。可见这君未寻,并非普通宫婢那么简单。 皇上将这样一个女子放到身边,不由得她不警惕。 这个低眉敛目的女子,看似恭顺,实则不卑不亢,颇有几分傲骨,一张清丽娇俏的脸很是耐看,尤其是那双眼睛,清亮灵动,煞是勾人,普通的浅粉宫装穿在身上,硬是比寻常宫女多了几分味道。 而且进门时看到的那一副悠闲状,绝不像是一个侍女所能为。 君未寻半垂了眸子,任由她打量,不闪不避。这种时候闪缩,只会显得她心虚。 至于赐名,她的主子是皇帝,皇帝没让她改名,她乐得不提。 虽为奴婢身,心是自由人。 她从不觉得自己现在做了侍女,就矮了别人一截,她并不低下。 她是来还债的,总有一日,她会离开这座牢笼。 她从不留恋这片天空。 162.第162章 他说,休怪朕无情 司北玄蹙了眉头,看着冲到自己面前的陶青烟,眸里闪过一丝不耐烦,“柔妃,又有何事?” 柔妃……陶青烟只觉得浑身泛冷,他如今,连她的名字都不肯叫了么。 “皇上,臣妾昨夜贪杯,醉了酒,今日特来跟皇上请罪。” “醉酒而已,何须请罪,回去吧。” 以前对于这种说话弯弯绕绕的方式,司北玄还习以为常,最近却突然生出种倦怠,让他连敷衍都不想。 眼见等了一早上的人转身就要走,陶青烟一急,也顾不得他的忌讳,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却在刚触及的时候即被大力挥开,她看见了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厌恶。 “皇上……”陶青烟脸色煞白,触过那截衣袖的手不停发抖。 铃兰见状,心里也替主子着急,忙跑过来跪下央求,“皇上,娘娘她昨晚上一宿没睡,今儿一大早就来这里等您了,您就听听娘娘的解释吧,求您了!” 司北玄冷冷的看着铃兰磕头央求,再扫过陶青烟泫然欲泣的脸,淡淡道,“柔妃,你该记得朕一开始就跟你说过,只要你安守本分,朕亦不会食言,但是不该做的,别做,朕耐心不多。” 说完大步离去,头也不回,留下陶青烟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出身,直到看不见,才转身,失魂落魄的往前走。 “娘娘?娘娘,我们不求皇上了?”铃兰左右看看,起身急急追上。 陶青烟扯出个空洞的笑。 求?不需要求。只要她不贪心,只要她不觊觎他的感情,她可以永远做她的柔妃,享受那份盛宠。 在成为柔妃的前一刻,他曾经毫无感情的对她说,青烟,你执意求这个身份,朕给你,但是除了身份,再无其他。别奢求别的,更别去碰紫嫣,否则,休怪朕无情。 早从一开始,他就说得清楚明白,是她不愿意看清。 她不想清醒。 承乾殿内,元嫣然不动声色的将君未寻打量了个遍,随后又在这种沉默的氛围里,自在的将内殿巡视了一周。 皇帝的寝殿并不奢华,相反,有种肃穆冰冷的气息。 墙壁上挂着几幅字画,最显眼的是案台后面悬挂着的横幅,“皇建有极”四个字力透纸背,笔锋霸气凌厉,横幅一角加盖了玺印,是皇帝的字迹,字如其人。 周围的摆设也简单,没有过多的花俏。 案台应该是皇上日常办公的地方,上面堆放着奏折,笔墨纸砚。 案台斜对面靠墙放了一张紫檀木雕花坐榻,一张矮几两张凳子。 寝殿最里面,设了一道珠帘门,门后面就是皇上睡觉的内室,元嫣然不自在的收回目光,再次看向君未寻。 “皇上只有你一个贴身侍女?” “是。” “看来皇上对你挺特别,长得倒是娇俏灵动,清媚不俗,凭这等相貌,有朝一日爬上龙床,一飞冲天,也不是没有机会,少不得到时,你跟本郡主就要姐妹相称了。”走到坐榻前坐下,元嫣然笑吟吟,眼里尽是试探与寒芒。 163.第163章 汝之蜜糖,吾之砒霜 这话里话外的试探与敲打,以及那高高在上的傲慢,皆让君未寻觉得发堵,尤其是她心情本来就低沉,因着某人渺无音信衍生出的焦躁,让她没有耐心再一味伏低做小。 抿紧唇角,君未寻淡淡道,“奴婢不敢。” “不敢?” 闭了一下眼睛,君未寻承认,自己修为不到家,她从来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抬起头直视对面的女子,君未寻眼神平静澄澈,嘴角带了丝不屑,声声铿锵,“不是不敢,是奴婢不想。” 闻言元嫣然眼睛一眯,眸色沉了下来,君未寻那副姿态,是对她的讥笑,对她挑衅的还击。仿佛她看得极重的东西在她眼里一文不值,这种感觉让她觉得自己在一个奴才面前生生低了一等。 “不想?”元嫣然咬牙冷笑,“哈哈哈,若是真的不想,你一个奴才哪里来的底气敢跟主子呛声?!” 君未寻不退不避,冷静淡然,“汝之蜜糖,吾之砒霜。郡主,奴婢不会成为你的威胁,与其敲打一个奴婢,不如留着心神去应付别的对手,郡主不觉得自己把精力用错了地方?” “放肆!你敢这样跟我们郡主说话!”旁边的侍婢手指君未寻的鼻子尖叫。 “奴婢说的是事实,对与不对,郡主冰雪聪明,自会想得明白。”无视鼻尖的手指,君未寻淡淡垂眸。 整日窝在这座承乾宫里安安分分,从不想沾染后宫半分,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即便这样,还是让别人对她起了那么大的敌意,皇上的贴身侍女这个位置,很荣耀吗? 呵,就因为这位置离皇上近?君未寻暗里自嘲,看了眼明显气息不匀的女子,随即强自集中涣散的精神应付眼前,她说话如此不客气,想来郡主是不会轻易饶过她了。 若是司北玄知道他新收的美人被她气个半死,不知道会作何反应。她还欠着债呢,在债务还完之前,司北玄或许不会让她死得太难看。 至于元嫣然,她已经表明了态度,若是别人硬是想要对付她,她一个小小侍女,也避无可避。 元嫣然早就敛下了笑,眼角眉梢覆上了与她气质不相符的阴冷。直到气息也沉了下来,才缓缓启唇。 “奉茶。” “哼,皇上的贴身侍女,连奴才都不会做?我们郡主来了这么久,连茶都不懂奉上一杯,还要人提醒!” 君未寻眼皮子都没翻一下,淡然的转身,世上哪里都有那种狗仗人势的东西,较真不来。 将还温着的茶提了过来,斟了一杯递过去,“郡主,请用茶。” 直到双手发酸,对方都迟迟未伸手来接。 君未寻抬眸,对上的是一双带了挑衅的眼。抿了抿唇,将茶杯放在元嫣然身前的矮几上,“郡主,请用茶。” “狗奴才!一个小小的侍女,居然敢对我们郡主如此不敬,反了你了!” 又是那个侍婢尖锐的嗓音,君未寻轻嗤,在听到那声狗奴才的时候有些想笑,她忆起了安河镇里,那位肥硕的黄夫人。 那时候她是任性又快乐的,因为旁边总有那个人,会为她的所有买单。 164.第164章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君未寻唇角那抹隐隐的笑意瞬间将那个侍婢的怒气点燃,恶胆一生,伸手就狠狠推了她一把。贱婢!敢笑我! 君未寻分了心,对侍婢的动作不察,淬不及防之下,这一推让她膝盖撞上了矮几的边角,一股锐痛袭来,身体失去平衡侧翻在地。 桌上的茶水也被打翻,溅湿了元嫣然的衫裙。 “初夏,你在干什么!”元嫣然一惊,这通变故让她真正变了脸色,这是在皇上的寝宫,这人是皇上的侍女,还轮不到她来教训! 初夏简直就是给她找事!打狗也要懂得看主人,皇上的侍女是能轻易动的?尤其是她如今还名不正言不顺!该死! 然而变故还不止这些,在初夏茫然看着主子的时候,矮几上的小白鼠受了惊吓,突然吱的一声飞跳起来,朝着初夏扑过去。 “啊!”又是这种尖锐的嗓音,未寻勉力撑起身子,头壳发疼,抬头看去,那个叫初夏的侍婢,手背上多了三道渗血的爪印。 而作案完毕的小白鼠,已经敏捷的爬上她的肩头,朝那个侍婢龇牙。 君未寻抽抽嘴角,这是在给她报仇?好样的。 “小畜生,找死!”手上的血迹让初夏气得扭曲了一张脸,欺身上前按住君未寻,就想去抓小白鼠。莫名被主子呵斥,连只老鼠都欺负她,她恨不得扒了它的皮! “初夏!你给我住手!” ……君未寻被按着起了不了身,无语呻吟,这简直就是鸡飞狗跳。 “统统给朕起来!”冷然的声线,带着凌厉的寒气,瞬间喝停了这场闹剧。 场面一片凝滞。 君未寻回头看去,高大的明黄身影挺拔冷硬,站在殿门口,挡住了近半的光线,看不清楚表情,他的身后,是苗公公,怀里抱了个小木箱子,呆愣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皇上?”元嫣然最先反应过来,乍惊还喜,忙一脸委屈的朝司北玄走去。 一方面欣喜于见到他了,另一方面,坐榻这方一片狼藉,罪魁祸首是她的侍婢,她还不知道该如何跟皇上交代。总之先将委屈摆出来,皇上看她这个样子,总不至于再为了个侍女责怪她。 初夏在看到皇上的时候,已经慌乱的站起身,惊惧的立在一旁。 身上没了压力,君未寻撑着身子站起来,膝盖传来的锐痛让她蹙起了眉头,掌心也火辣辣的,翻开一看,掌心擦破了皮,正往外冒着血丝。 司北玄将目光从那只纤掌上拉回来,语气平淡如水,没有波纹,“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平直的语气听不出喜恶,那双微眯的凤眸,却拉出了疏离。 元嫣然脸一僵,扯出的笑意有些勉强,“臣妾想着初来乍到,该过来给皇上请个安,昨夜臣妾候了皇上一夜……” 话语未竟,元嫣然轻咬了唇瓣,眉目泛起羞怯,莹莹的看着眼前的男子。 “朕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司北玄重复,放缓了语速。 苗敬在后面几不可见的抖了一抖,皇上说话向来不喜欢重复,倘若重复……他悄悄往后挪了半步距离。 165.第165章 她到底是不同的 明明是波澜不惊的语气,却让听的人心底升起一股惧意。 元嫣然嘴唇微蠕,竟发不出声音。 “苗敬。” “是。”苗敬应了一声,将手中的小木箱子托至矮几上放下,接着躬身退了出去。 这一举动让众人一头雾水,也更为忐忑,尤其是元嫣然,现下回过味来,她已经品出皇上的问话是何意。 想起陶青烟所说的那则明令,后宫妃嫔不得准许不许擅入承乾宫,第一次交锋为了压过陶青烟,她硬是强求进到这里,她想她过于冲动了。 而司北玄,似乎也不再需要她的回答,淡淡瞥了君未寻一眼,“笨手笨脚,下去传膳。” “是。”君未寻低头应了声,暗里抽了下嘴角,这不是第一次被嫌弃了,嫌她笨,别让她侍候呗。 转身往外走的时候,又牵动了膝盖上的伤,嘶!几不可闻的抽了口气,君未寻咬唇隐忍,尽量让自己的步履平稳。 看着君未寻退了出去,元嫣然眼睛微闪,刚才那一幕皇上是看见了的,何况她站在皇上面前,身上的湿渍也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本以为会有一番责罚,没想皇上对此却只字未提,教人摸不清想法。 不过好在,皇上也没有赶了她出去,想到那则明令,以及被拦在门口的柔妃,这让她心里又隐隐感到得意,她到底是不同的。 “皇上……”元嫣然灵动双瞳盈着委屈,半羞半怯的看向男子,想趁机撒个娇,却在对上那双清冷黑眸的时候,心底一颤,失了言语。 那双眸子此时正凝视着她的脸,眸里光影难辨,带着莫名的吸引力,轻易就让她失了心魂。 元嫣然就那么呆呆的站着,看着。 直到男子唇角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清冷的嗓音传来,她才蓦然回神,脸上是一片臊意,她竟然就这么忘却矜持的,看着一个男子看迷了眼。 “那个是你从北仓带来的侍婢?” 顺着司北玄的视线看向初夏,元嫣然点头,“回皇上,她是我的婢女初夏。” “倒杯茶过来。”淡淡的朝初夏吩咐了声,绕过面前的女子,司北玄举步向办公的案台走去。 元嫣然视线不由自主的悄悄跟着他转,看着他走到案台后,坐下,随手抽出奏折开始翻阅,只是一个随意的姿势,却意外的高贵迷人。 这个男人,一举一动都散发着独特的魅力,让她的心跳得更急。以致她忽略了,至始至终男子都没给她赐座。 而得了吩咐的初夏,受宠若惊,忙寻了茶杯添上茶,小心翼翼的呈上去。 “皇上,请用茶。”初夏紧张到声音有些颤。 司北玄专注在奏折上,闻言只用修长的食指轻点了点台面,示意她放下。 初夏依言将茶杯放在皇上手边,在茶杯落定之际,莫名的一个不稳,茶杯倾倒,温热的茶水泼洒在台面上,瞬间浸湿了附近的奏折。 “混账东西!”司北玄倏地沉了眉眼,大手一挥,茶杯落在地上碎裂,而那份奏折已经被浸染过半。 166.第166章 他对她,她看不透 “皇上!”突然的变故,皇帝的怒气,让元嫣然震惊的同时心直往下沉。 “皇、皇上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求皇上息怒!”初夏也傻了眼,脸色惨白,下意识就想要跟主子求救,却在对上男子那双冰冷凤眸的时候,软了膝盖,直直的跪了下去。 “啊!”膝盖上传来的刺骨疼痛让她失口痛呼,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跪在了刚被皇上摔碎的茶杯碎片上面!可是她不敢挪动,在皇上发落之前,痛她也只能生忍着! 她想不明白,她明明用了十二分的小心,将茶杯托得稳稳的,结果怎会是这样? 元嫣然同样气白了一张脸,跟着下跪,人是她带来的,却因莽撞惹了皇上发怒,她撇不清楚关系。 “皇上息怒,是嫣然治下无方,以致奴才冲撞了皇上,请皇上责罚!” 一时间,殿内只闻急促惊惧的呼吸,上空下沉的气压让人心直发慌。 “起来吧,朕怎会责罚于你。” 好一会,才等来那个声音。 “谢皇上。”这句话让元嫣然心里轻松了不少,转眼看初夏还傻愣愣的跪在地上,忙咬牙喝道,“该死的奴才,还不快谢过皇上!” 得了示意,初夏忙磕头谢恩,欲要站起来,那些杯渣滓已经将她的膝盖刺出了鲜血,疼得双腿直打颤。 “嗯?朕准你起来了吗?”司北玄挑眉,眸光淡淡的扫了过来。 平淡的语气,夹着不容人抗拒的威压,加上那淡淡的一眼,初夏刚离开地面的膝盖,再次跪了下去,那些碎片再次刺进膝盖,嵌得更深,让她更痛。 “皇上?”元嫣然愕然,不明白司北玄的意思。 “奴才犯错,自要承担责罚,嫣然觉得不该?” “嫣然不敢!” 元嫣然握紧了手心,不敢再多话,皇上免了她的罚,却没说要放过初夏,是她会错了意。同时也让她知道,她的脸面没那么大,皇上不会因为初夏是她的婢女,就网开一面。 君未寻没想到,出去传个膳的功夫,回来的时候会看到这样的场景。 那个叫初夏的侍婢,跪在案台一侧,膝盖处已经有血迹渗了出来,周围是散落的茶杯碎片,元嫣然则是僵硬的站在殿中央,微垂着脸。 整个大殿,古怪的沉闷。 显然是事件主角的皇帝,坐在龙椅上,慢条斯理的翻看着奏折,听到脚步声,抬眸看了她一眼,“过来,将这些茶水擦拭干净。” “……” 取出腰间的手帕,默默上前处理桌面上那一滩水渍,看到那张浸湿的奏折时,总算明白了初夏跪在那里的原因。 指了指那张奏折,君未寻问,“皇上,这个要擦干吗?” 用干的布巾印压一下,可以吸走上面的水分,这样纸张干起来也比较快,未寻这样问,也只是出于侍女的本分。 “不用,晾着。” 元嫣然站在那里,不动声色的观察两人之间的互动,心里总有种违和感。究竟是哪里违和,却怎么也抓不住。 她如今能确定两人之间没有暧昧,君未寻对皇上的确是没有非分之想,那双眼睛太过纯粹,但是她的言行又不像一个真正的奴才,恭谨有加,敬畏不足。而皇上对君未寻,她尚看不透。 167.第167章 啊,原来真的很痛 “皇上。”思忖间,苗敬走进来,躬身禀报,“奴才查实,让郡主进入寝宫的是禁卫军副统领林云扬,侍卫得了他的指示放行。” 元嫣然闻言一惊,这苗公公之前出去竟是去查探她入殿的原因?豁然看向案台后面清冷高贵的男子,他要做什么? “传令下去,剥去林云扬副统领一职,降为普通禁卫,放行的侍卫罚两月俸禄,再有犯者,解职。” “是。” “还有,将那张坐榻扔出去。” “是!” 两句对话即让元嫣然全身冷得如坠冰窟。 副统领降职。原来皇上根本不是不追究,也根本不是默许了她在这里,他没有直接罚她,却是用这样的方式在打她的脸。 她对他而言不特别,这是他在警告她,别自以为是!在他面前,不会有例外。 还有那张坐榻,是她刚才坐过的,他竟然说,扔出去。 “好了,送郡主出去。” “是!”苗敬应答后,将手中的一样物品呈上,再次退回元嫣然身侧,恭敬的道,“郡主,请!” 这是打完她的脸之后,要赶她走了?元嫣然颤着唇,脸色苍白,心底也冒出了一丝不甘心。 “皇上,初夏是嫣然带来的奴婢,可否请皇上网开一面,让嫣然带她回去教导?” “罚完了,朕自会让她回去,嫣然还担心朕扣了你侍婢不成。”司北玄微勾了唇角,明明是笑,元嫣然却觉得冷,“苗敬,送郡主出去。” 看着元嫣然意气风发的来,失魂落魄的去,君未寻眼角余光扫过身边的男人,他真的,很无情,也心狠。 再看看痛得脸色青白,额冒冷汗的初夏,君未寻轻叹,“皇上,您就一直让她跪着?” “嗯,怎么?”司北玄轻哼,处理奏折的速度丝毫不减。 “……要跪多久?” “这奏折什么时候干了,她就可以走了。” 一旁的初夏在听到答案后,眼里的光彻底沉寂。 “……” 五月的气温不算高,那张浸湿的奏折要晾干,至少要花一个下午的时间,跪到那个时候,这位叫初夏的侍婢双腿也差不多废了。 没听到声音,司北玄抬了下眼皮,“心软?腿不疼了?” 君未寻一怔,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怔愣间,手上湿掉的手帕突然被抽走,丢掉。 看着地上再次被当成垃圾的手帕,君未寻嘴角抽了抽,这是她最后一条帕子了。 还没哀悼完,手心里蓦然又多了个东西,君未寻垂眸,是苗公公刚才呈上来的,一个小瓶子,打开,淡淡的药味传了出来。 她记得司北玄并未交代过苗公公去拿药膏吧,不需要主子明言就能将事情办的妥妥帖帖,这苗公公真可以算得上第一内侍了。 “自己擦,那边的木箱里有锦帕。”司北玄重新投入面前的文件,顿了顿又加了句,“赏你的。” 君未寻心绪有些复杂,目光在男子脸上停留了片刻,转身往矮几走去。 那个木箱子里,整整一箱子锦帕,够她用一年都不需要清洗。 将瓶子里的药膏慢慢涂抹到手心破皮的地方,有些微辣,些微疼,盖不掉她心底漾起的酸涩。 原本并没有这样的感觉,可是当有人将你的伤看在眼里,本来不痛的伤口,你竟会莫名的觉得,啊,原来真的很痛。 她想起了那个总是一身白色月袍的男子,脸上带着清隽和煦的笑,眸子里总盛着温柔。 他总是第一个心疼她,袒护她的人。 可是今日,他不在。 她想他了,想得想要掉眼泪。 168.第168章 皇上,亲手为她布菜 苗敬是带着膳食一起进来的。 君未寻将装着锦帕的木箱放好,同苗敬一起摆放膳食。 “苗公公,谢谢。” 苗敬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君小姐客气了,苗敬不过是遵照皇上的意思办事。” 君未寻笑了笑,这苗公公是个挺有意思的人,机灵通透,宫中那种捧高踩低、仗势欺人的恶习在他身上完全不见。 “苗公公以后唤我未寻吧。” “苗敬不敢。” “苗公公,未寻如今的身份也不过是个奴才,你若一直叫我君小姐,岂不是让人捏住未寻的把柄么。”君未寻无奈。 “这……”苗敬踌躇,这些他不是不懂,只是,悄悄往案台后面的男子瞄了一眼,他是怕那位不答应啊。 “苗公公?” “好吧,算苗敬斗胆了,以后就叫你未寻。”君未寻一脸认真,苗敬只得硬着头皮答应,希望皇上不会跟他计较。 今日承乾宫里,皇上一番举动,可以说是小题大做、借题发挥,与其说是杀鸡儆猴,不若说是为君未寻出气。 那个叫初夏的受此重罚,哪里是因为一杯茶,分明就是因欺了君未寻。 连顶了那张脸的元嫣然,皇上都不给面子,他怎敢将君未寻当成寻常宫婢看待。 这么一想,他马上就后悔了,干嘛答应那么快,他都能预见以后的日子皇上会给他无数小鞋穿了。 唉,皇上身边的奴才不好当啊。 “苗敬,朕让你把那张坐榻扔出去,你的记性呢?” 苗敬头皮一紧,叫苦不迭,他就知道! “奴才马上去办!” 闻言君未寻看了看那张体积庞大的坐榻,轻道,“皇上,坐榻用完膳再扔吧,都已经布好饭菜了,现在搬移的话,少不得有灰尘,不干净。” 司北玄从奏折中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苗敬想哭了,君大小姐,君姑奶、奶,别隐晦的为杂家说情行么,求您了! 他知道君未寻这是想告诉皇上,不是他办事不牢靠,记性不好,是怕影响皇上用膳,考虑周全。 可是这种好心,他现在真的一点也不想要啊,他能说君小姐你厌恶我吧,越厌恶越好么…… 好在皇上终于动了,走出案台,在矮几旁坐下,这是认同了君未寻的建议。 苗敬暗吁了一口长气,非常识相的往旁边跨了几大步,远离君未寻。 然后他看到皇帝扫了他一眼,眸中,似乎有淡淡的满意。 接下来,苗敬再没敢跟君未寻搭一句话。 执起筷子,看着准备退下的君未寻,司北玄蹙了下眉,“坐下,用膳。” 这几乎是他每日都要说的一句话,君未寻认命的坐下,与皇帝同桌而食。 她执拗不过他,从第一天开始。 而跪在案台一侧的初夏,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耷拉的眼皮跳了一下,痛得晕晕沉沉的脑袋渐渐清醒。 难怪皇上会让她斟茶,他根本就是一开始就打定了要惩罚她,甚至为此故意支走了苗公公和君未寻。 只是她不明白,皇上要罚一个奴才,开口便是,何必要费这一番周章。 额角的发已经被冷汗打湿,无力的眼神看向矮几旁边静坐用膳的女子。 皇上,在亲手为她布菜。 眼前开始发黑,在晕过去的刹那,初夏终于明白。 皇上罚她,是为了君未寻。 皇上费这番周章,是为了君未寻。 就连为她出气,他都要想办法,让她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169.第169章 如今这样,刚好 重物落地的声音,惊了君未寻,循声看去,那个叫初夏的侍婢软绵绵的倒在地上,无声无息。 “皇上,她晕过去了。”君未寻蹙眉,这罚得是不是有点狠了。 她不是同情,只是旁边晕了个人,地上还有血腥,这种情况下叫她若无其事的用膳,她也的确做不到。 “苗敬,带下去泼醒,让她在外面继续跪着。”司北玄慢条斯理的用着膳,眉眼未抬。 苗敬领命,迅速将人架了出去。 君未寻心里有些堵,司北玄的语气太过轻描淡写,仿佛人命在他眼中,不过等同于蝼蚁。 轻轻一叹,这种态度她不认同,但是也不会多说什么。 一来她没有立场,再则他是皇帝,自有他自己的原则。 司北玄抬头,恰好看到她眼中未及散去的自嘲,心头升起不悦,淡淡道,“既是要罚,就要罚到她不敢再犯,何况那张奏折尚未干,君无戏言。” 闻言君未寻微怔,他这是在同她……解释? 察觉她的疑惑,司北玄凤眸微闪,若无其事将菜碟往她面前推了推,“快吃。” 默默夹起菜碟里的菜,君未寻埋头,心底五味杂陈浅浅的晕开。 比起苗公公,作为一个侍女,她是不合格的,差得太远。可是司北玄对她,却有种怪异的包容,她感觉得到。 若说他对她起了心思,一点也不像。皇帝想要一个女人,何须费那些功夫。 他也从未对她逾倨,他看她的眼神,更像是在透过她看别的人。当他的眼神在她面前放空的时候,眸底燃起的狂热让她心惊,但是她知道,那不是对她。 也或许,是她有某些东西,是跟他心里那个女子很相像的?所以她才有了如今的这番待遇吧。 悄悄看了对面静静用膳的男子一眼,君未寻失笑,既然想不透,又反抗不了,那就享受这种待遇吧,总归自己不亏。 直到君未寻再次专注在膳食上,对面的男子才微抬了凤眸,用不引起她注意的方式,将她整个纳入眼底,唇角翘起愉悦的弧度。 她很聪慧,心思细腻又敏感,倘若他做得更多,她定然对他升起防备继而逃离。 如今这样,刚好。 眸光微转,看到碗碟旁边蠢蠢欲动的小白鼠,司北玄挑了挑眉,夹了一块肉块放到它面前。 那个侍婢手背上的三道爪印,他看到了,有功,赏。 “皇上,小白鼠不吃肉!”君未寻忙阻止。 “不吃肉?朕还从没听说过,老鼠是吃素的。” “我的小白鼠就是吃素……”的,话语未落,君未寻就被小白鼠打了脸。 小白鼠警惕的望着司北玄,在确定这是给它吃的之后,小鼻子在肉块周围嗅了嗅,然后口爪并用,抱起肉块撒了欢的啃,完了,还看着菜碟意犹未尽。 “……”看着小白鼠染了一身酱汁还嘴馋的样儿,君未寻傻眼,小白鼠,不是只吃水果糕点的吗。 “哈哈哈……”低沉的轻笑响起,悦耳如音符,那双总是淡漠清冷的眸,因染了笑意,勾魂摄魄的潋滟。 这是第一次,他如此笑。 君未寻倏地别开眼,脸颊隐隐发烫。继而想到自己刚才的傻样,一个忍俊不禁,噗哧一声笑出来。 低沉与柔和的笑声交织,在殿内回荡,将周围的沉闷一扫而空。 而位于深宫的养心殿里,气氛与这处截然相反。 170.第170章 落井下石步步先 养心殿里,也有笑声不断回荡,只是其中意味大相径庭。 “柔妃姐姐这次也太冲动了,昨夜醉酒惹怒了皇上不说,听说今儿早上又在承乾宫闹了一场,白让那个郡主看了场笑话。” “皇上向来对姐姐宠爱有加,谁曾想竟然不喜碰……咳!这种苦咱们谁不明白呀。要不是突然冒出个嫣然郡主,姐姐也不至于如此失态。” “说的也是,柔妃姐姐多年后宫盛宠,咱们谁不以为姐姐早跟皇上龙凤合鸣,谁能想到原来私下里跟我们也别无两样啊。” 几个妃嫔一边交谈,偶尔发出几声叹息,眼角眉梢的讥讽和嘲笑毫不掩饰,看在陶青烟眼里,生生刺眼。那些幸灾乐祸的轻笑钻入耳中,每一声都犹如一根针,扎在她的心上,刺痛。 皇后端坐在太后下首,全场静静的听着,不发表任何意见,脸上表情也始终淡淡的,那副样子,更像是一个中肯的看客。 眼见太后的脸已经越来越沉,胸口剧烈起伏,想来是气得不轻了,皇后才出声阻止了妃嫔的碎言碎语,“好了,来给太后请安,就别说这些惹人不快的事了,徒让太后烦心。” 皇后发言,众妃嫔也知道见好就收,虽说太后向来为人中正,但柔妃到底是太后的外侄,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这个话题止住了,又有人将矛头引到了另一人身上。 “要说惹人不快的,该是昨儿皇上新收的那位嫣然郡主,一大早就跑去承乾宫迷惑皇上,也不知道先来给太后请安,脾性大着呢。” “你可别小看了人家,没点本事,能进得了承乾宫?这几年后宫里有谁进去过?就连柔妃姐姐都被皇上拒在门外。” “皇上对她的确是青眼有加,这些年下面献给皇上的美人多不胜数,也就这个郡主入了皇上的眼,说不得过个三两天,咱这后宫就又要多一位宠妃了。” 虽说改了话题,可这些话里话外都在笑话陶青烟地位岌岌可危,饶是想着忍耐,陶青烟也受不了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落井下石。 三年来,她从来都是高人一等的,何须要看这些妃嫔的脸色,听她们冷言冷语,她们敢! 抬起头,挺直了背脊,陶青烟冷笑一声,视线冷冷扫过众人的脸,“怎么,本宫不过近日跟皇上起了些口角,情绪低了些,就有人等不及落井下石了?这宫里惯喜以讹传讹,不经这一遭,本宫还真不知道,自己在他人眼里已经变成了软柿子!” 三年盛宠,积威已久,陶青烟生了怒意,殿内嫔妃不由自主噤了声。 她们也只敢小打小闹,要真论起真格的,即便柔妃真的失宠,她们也不敢轻易得罪。 “好了!吵吵闹闹的这都是在干什么!真是不消停!”太后终于发话,沉着眉眼怒喝,“这养心殿不是戏台!都给哀家退下!” 太后发怒,妃嫔们忙各自收敛了心思小心退下,今日有些得意忘形,因为柔妃,少不得太后会记她们一笔。 “柔妃留下!” 171.第171章 失去欢心,很容易 待众人退去,养心殿里只剩了太后和陶青烟,连一旁侍候的宫婢都给遣出去了。 看到太后脸上沉鸷,平日慈祥的眉眼笼了一层阴影,陶青烟心下一紧,僵硬的走上前跪下,“姑母……” “啪!”太后扬手甩了她一记耳光,毫不留情,“蠢货!” 嘴角破了口子,有血丝溢出,陶青烟不敢擦拭,也不敢出声,脸色发白。 “哀家花了那么多心思,为你争取了三年的时间,本指望你能先怀上龙种,没想到你竟然连皇上的床都爬不上!你居然还敢瞒着哀家!谁给你的胆子!”太后咬牙切齿,完全不复素日里的温和安详,一双风韵犹存的美目刮着风暴,显得有些狰狞。 “姑母,青烟已经使尽了心机,只是没想到,皇上对裴紫嫣,一直心存执念,以致对我始终心有芥蒂,我……” “别找那些借口!他是皇上,他也是个男人!你会到如今这个地步,就因为你端着你那些假清高!你以为他还是以前的司北玄会对你言听计从有求必应?看不清自己的位置,你就只能做个弃子!” 弃子?! 闻言陶青烟脸上血色尽失,忙扑上去抓着太后的手,惊惶哀求,“姑母,姑母你再帮帮我,我一定会想办法让皇上另眼相待!姑母,求你了!” 如果真的成为弃子,她在这后宫将永无翻身之日,即便是今日名义上的地位,都保不住。她绝对不允许自己沦落到那步田地! 太后面无表情的看着陶青烟,良久,抽回手,淡淡道,“青烟,不是哀家逼你,如今朝堂上,皇上已经几次三番对陶家出手,削弱陶家势力,咱们陶氏一族的兴衰,跟这后宫是捆绑在一起的,陶氏败了,你以为这后宫还会有你我立足之地?” “青烟明白。” 朝堂与后宫的关系从来都是千丝万缕,盘根错节。后宫妃嫔与家族之间,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如今陶氏本家看似风光,出了一个太后一个宠妃,在贵族间地位大涨,可是实际上,皇上已经开始对陶氏出手压制,若不能与皇上连成一线,陶氏很快就会衰败,没了朝堂上的支持,太后的地位同样摇摇欲坠,在皇上面前,也会失去话语权。 “这几年皇上清心寡欲,本以为为你创造了机会,能抓住先机,岂料先是一个君未寻,后有一个元嫣然,没一个是你拿捏得住的,你确实让哀家失望啊。”太后阖上双目,无奈一叹,“罢了,哀家再给你半年时间,是成是败,端看你的本事吧!若再不成,哀家也只能另寻他路了。” 陶青烟微闭了双眼,眨掉滚烫的眼泪,轻道,“是,青烟谢姑母成全。” 出了养心殿,陶青烟回首望了一眼身后巍峨冰冷的宫殿,满嘴苦涩。 其实她何尝不清楚,能被太后看重,得到她的支持,不过是因为她陶青烟在司北玄心中的不同。她曾经是司北玄一心一意对待的,唯一一个女子。 但是,也只是曾经。 她花了三年的时间才知晓,想获得一个人的欢心,很难,而要失去一个人的欢心,很容易。 只需要一件事,一瞬间。 172.第172章 更远了,更近了 午后阳光和煦,御花园里,皇后走走停停,悠然自得的享受着闲暇。 “娘娘,那些嫔妃好生呱噪,从养心殿里出来就缠着您说个没完,哼,一群小人!”月娥跟在后面一路碎碎念,眉角隐含着扬眉吐气的得意,“她们眼看着柔妃失宠了就落井下石,跟着转头就过来巴结娘娘,倒是忘了当初围在柔妃身边拍马逢迎的时候了,那时候她们可没想到娘娘。” “行了,本宫说过的话你都忘了,谨言慎行,尤其是外头。”皇后青葱指尖轻抚过开得正茂的红牡丹,眼波平静,“难得有心情出来走走,你就让本宫清静一会。” 月娥嘟嘟嘴,歇了一肚子的牢骚。娘娘大概是午时被那些嫔妃缠的烦了,小睡过后,就起了意来御花园走走,散散心。 其实她心里是很为娘娘不平的。 这宫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娘娘听了总是淡淡的,一笑而过。 以前娘娘不是这样的,她也曾经争过,后来不知为何,慢慢就变成了如今这样,不争不抢,无欲无求,也不再往皇上跟前凑。 要用一个词形容,大概就是心如止水。 “咦,那不是林副统领吗?他怎的穿着普通禁卫服?”月娥眼尖,一眼瞧见了前面走来的身影,疑惑的嘟嚷。 听到那个称呼的时候,皇后微顿了一顿,抬眸,前方男子似踏着阳光而行,周身蒙了层浅浅的金,身姿挺拔,年轻俊朗的脸透出一股沉稳。 男子看到她们,忙躬身退避一旁,给她们让开了路。 皇后垂了眼眸,目不斜视的直行而过,心里却在数,一步,两步,三步…… “皇后娘娘请留步!” 醇厚的嗓音从身后传来,皇后停下,微侧了身子,眼中带了淡淡的疑惑,“林副统领,何事?” 林云扬看着地上的绣花锦帕,略加犹豫之后,长臂一伸,将帕子拾起,送至皇后面前,“娘娘,这可是您遗失的帕子?” 皇后摸了下腰间,再看了帕子的花色,帕子一角绣着秀致的“柔”字,点点头,伸手接过,“确是本宫的锦帕,有劳林副统领了。” “卑职仅是尽了本分,当不得谢,且卑职如今是普通禁卫,不敢再称副统领,娘娘,卑职先行告退。” 看着林云扬躬身退了三步返身离去,皇后抓着帕子的手紧得泛白,回头,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娘娘,这林副统领怎的一下就成了普通禁卫了?今日没听到什么风声啊。”月娥嘀咕。 皇后没有回答,走马观花的赏着园景,眼神有些恍惚。 这宫中瞬息万变,一朝得宠一朝失势,全凭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掌控,统领降职,有什么可奇怪的。 大步离去的林云扬,在一个拐角停下了脚步,回头,是女子渐行渐远的娉婷身影。 松开紧握的拳头,苦涩的闭上眼睛,轻笑。 早上一句话,让他解了职位,关恒将他派往别处巡逻,远离承乾宫。 这个别处,恰好是凤栖宫范围。 他离她更远了,娘娘与普通禁卫的差距。 他离她更近了,凤栖宫门内与门外的距离。 173.第173章 他看她,岁月静好 午后的时光适合偷懒小憩。 未寻此时就倚着刚换上的坐榻昏昏欲睡。 用过午膳,喂了小白鼠,无所事事的时候人就会开始犯懒。 许是因着受了伤有些倦怠,许是窗外吹来的风凉爽温柔,加上殿内的氛围太过静谧安宁,抚着小白鼠,未寻眼皮子渐渐开始打架。 司北玄没有午睡的习惯,在案台后继续处理着早上未批完的奏折,苗敬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良久,疾飞的笔尖一顿,司北玄抬眸,坐榻上的女子呼吸已然清浅绵长。搁下毛笔,起身,向女子走去,脚步无声。 苗敬眼角一抖,纹风不动,继续将自己当成一尊木雕。 榻上女子睡的很沉,细细的呼吸声均匀,灵动的双眸阖着,黑睫如扇覆在眼睑上,柔白纤细的素手乖巧的搭在腿上,这个时候的她,很安静。 窗外有风,偶有拂过女子的脸颊,调皮的吹起颊边的碎发,女子嘴角勾起惬意的浅笑,柔和了他的目光。 他想到一个很美的词,岁月静好。 蹲下身子,目光落在她半露的掌心,眸光微凝,上面布着细小的伤口,结了痂的暗红。 只有他自己知道,看到她被个奴婢按压在地时,心底升腾的怒气,而怒气,在看到她掌心的殷红后,化成了戾气。 他曾经斩钉截铁的对司北易说,朕敢留,朕就护得住! 可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依然承受了他不知道的委屈。 他不得不承认,他太过自满。 他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看起来云淡风轻。他不怕被旁人看破,他只怕她转身就逃。 缓缓地低下头,轻轻的靠在女子腿边,闭上眼睛,感受那种汹涌袭来的熟悉,感受在她身边,那种难得的安宁。 每一个呼吸,都似在贪恋。 她太过纤细敏感,对他总有着满满的排斥和防备,就像天生的本能。以致于,他对她的接近,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苗敬悄眼瞧过去,看到的就是那样一副画面。 紫檀木坐榻上,宫装女子沉静的睡着,她腿边,那个睥睨天下的男子微侧了脸,小心翼翼的蹲靠,男子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表情,贪恋而满足,还有一点点,几不可察的不安。 美如画卷。 苗敬收回了视线的同时,心底竟为那个男子感到一丝心疼。 这个男人太过强势,强势到人们理所当然的以为,他能承受一切痛苦,强势到人们以为他已经无所求无所惧。 人都说文景帝司北玄杀伐决断,冷心冷情。 谁能想到,这个男人在面对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时,竟会这般小心翼翼,害怕失去,只是如现在这样偷偷的靠近,就满足得像是个孩童。 太过在乎,强势狠绝如司北玄,也一样会不安。 他藏在铜皮铁骨背后的,是常人看不到的脆弱。 坐榻前,司北玄倏地睁开眼眸,戾气一闪而逝,惊散了眸中未褪的暖意。 再次起身,散落的银丝不经意轻擦过女子的指尖,微微的痒意让女子蹙了下眉。 警觉的将垂散的发丝撩开,直到女子眉头再次舒展,男子才悄无声息的走开。 174.第174章 掐着点儿搞破坏 察觉到皇上身上突然释放的冷意,苗敬讶异。 疑惑很快得到了解答,殿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接着一抹艳紫闪进视线。 六王爷来了。 司北玄靠坐在龙椅上,凤眸轻闭,淡淡道,“苗敬,一会吩咐下去,以后再不经通报就放人进来,斩!” 苗敬眼皮子一跳,这六王爷今日是撞在刀口上了,谁让他早不来晚不来,偏掐着点儿的破坏皇上的好事呢,故意的吧他! “是!” 司北易慢悠悠的晃进来,翘着红唇揶揄,“皇兄,今日怎的那么大火气,是被外面那个宫婢给气着了?” 他往日里来这承乾殿,什么时候需要通报,今日皇兄竟然反常的要将这“惯例”给改了。估计跟殿外那个跪得惨兮兮的宫女不无关系。 桃花眼往周围一掠,扫到坐榻上那个沉静安睡的女子时,敛了敛,了然。 司北玄轻哼,他确实是冒了火气,这是他的寝宫,却连在这里享受一份安宁都要屡受打扰。“有何事?” “瞧皇兄说的,没事就不能来看你了?” “你跟朕之间有这么兄友弟恭?” 司北易一哽,皇兄还真是一针见血,他们确实没那么深厚的感情,彼此都心知肚明。 “好吧好吧,我是来看未寻的,受人之托。” 受人之托?乍然想到那个白衣胜雪的男子,司北玄缓缓睁开凤眸,眸光泛冷。 “未寻那个小侍女,叫木槿的,托我来看看她家小姐过得如何,皇兄你知道,我对美人儿的要求向来不忍拒绝。” “她很好,你可以走了。” “……”眨着桃花眼,眼里的惊讶茫然让司北易看起来份外无辜,“皇兄,未寻就在旁边,不能让我们说两句话?好歹我跟她也是朋友啊。” “朋友?朕是她的主子。” 言下之意,主子比朋友要来得有份量。主子若是不乐意,未寻就得先顾着主子。朋友?往后排。 “……”司北易这下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没想到他的皇兄,堂堂文景帝司北玄,能将霸道表现得这么幼稚。 连苗敬那么擅于伪装的人都嘴角抽搐了,证明他的确没听错。 不就是想跟未寻说几句话,至于吗? 龙椅上靠坐着的男子,表情无波无澜,淡淡的睨着他。司北易缩了眼睑,将眼底暗色掩掉,他是认真的。 “六王爷?”沉静柔和的嗓音,还透着初醒的懵懂,打破了现场的尴尬。 女子显然是被殿内的交谈吵醒了。 捕获到某人眼中一闪而逝的不悦,司北易勾起玩味的笑,回头朝未寻抛了记媚眼,“未寻,见到本王很高兴?” 闻言未寻失笑,她的确很高兴,原还想着该怎么找他,他就来了。 不过,瞄了案台后的男子一眼,她竟然在这里睡着了,大喇喇的,心头隐有一份不自在。 “哈哈,放心,皇兄对下人体恤得很,不会计较你睡着的事实。” 君未寻无语,外面还有个下人在罚跪,司北易说这话也不嫌磕碜? 倒是司北玄,淡淡的垂了凤眸,的确没有责怪的意思,好吧,她放心了,反正她素来脸皮也是极厚。 175.第175章 只是君未轻 未寻醒来,接下来的交谈顺理成章。 司北易饶有兴味的扫了眼司北玄,只换来某人淡淡的一瞥,执笔,批阅。 切,装吧,无趣。 未寻问了下小院的情况,闻听木槿跟哑叔一切安好,总算放心了不少。 然而她最想要知道的,并非这个。想要问的问题含在嘴里,要吐出口有些艰难。 因为太过期待,以致于竟会害怕,怕得到的答案与期望的截然相反,怕下一刻就要承受心理巨大的落差。 “……我哥哥,有消息回来了吗?”咬着唇,踌躇良久,终于还是开了口。 案台后,端坐龙椅的男子,执笔的手顿在半空。 “国师?他……”司北易挑眉,漫不经心的表情在对上君未寻的眼睛时,一愣,那句没有消息竟不忍出口。 她的眼睛里,装满了紧张,期待,害怕,澄澈的眸子紧紧的盯着他,就像是在等待他的宣判。 “未寻你也太心急了吧,这才多长时间?国师光是赶回师门,路程也需要不少的时间,等他到了,自会来信报平安,依国师对你的着紧,你担心什么啊。” 这是他仅能给出的委婉的安慰,即便这样,那双眸子还是暗了下来,失了光彩。 “赶路,也一样可以托人送个口信回来啊……”君未寻垂头轻语。他不知道她有多担心他吗,那种一无所知的恐惧,每个夜晚,都会将她淹没。 “六王爷,你知道从京城到东海,有多远吗?”很失落,很难过,却还是想要跟人多谈论他一点点,哪怕只是如东海这样一个跟他有关的地名,说出口的时候,疼痛之余,也多出一丝的甜。 “东海?”司北易诧异,原来国师真是来自东海,同时也奇怪,身为妹妹,未寻与国师不是来自同一个地方? 而听到这句问话的司北玄,暗了眼眸。 “东海在西玄国土之外,距京城数千里,马不停蹄也需要至少两个月的时间。” 两个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担忧,未寻牵强的笑,“六王爷说的对,回师门路途遥远,哥哥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差,自是要先紧急赶路的。早点回去早点治好,就能早日回来。是我太心急了。” 司北易勾起唇角,想回她一个轻松的笑容,却发现,他做不到。面对这样苍白的君未寻,他心里起了一丝抽疼。 君未寻不该是这样的。 眼前浮现出了那一日,京城繁华的街道,小摊前,女子俏生生的立在白衣男子身旁,仰着头巧笑倩兮的模样,充满生气,灵动夺目。 那时候,她的眸子里装满了细碎的阳光。 看到过那样的笑容,便一眼就能分辨出,如今的君未寻,她的笑,没有生命力。 那个娇俏灵动,快乐无忧,浑身都是活力的君未寻,被君未轻带走了。 留下的这个女子,依然美丽沉静,眉间却已经沾染了轻愁,唇边的浅笑变得空洞敷衍,她的身体里,只剩下半个灵魂。 这样的君未寻,不完整。 “未寻……”司北易脱口而出的低喃,藏着怜惜。 他心里开始有些明了。 君未寻,她眉梢的张扬,是君未轻;她唇边的轻狂,是君未轻;她所有的快乐,是君未轻。 全是君未轻。 只是君未轻。 176.第176章 他为她,血液逆流 司北玄眼前摆放着翻开的奏折,手中的毛笔却迟迟未能落下。 从未寻问起国师开始,他就没办法再集中注意力。 笔尖上凝聚的墨汁,啪,往下滴落,在奏折上晕染出一团漆黑的浓稠。 那一夜,君未轻在承乾宫消失,只留下一滩血迹。 他的离开,他是知道的。 拉开殿门的时候,门外,静立着一道灰袍黑影,诡如鬼魅。一张脸隐匿在月光的背面,模糊不清。 那人旁若无人的从他身旁经过,走向内殿,同时一道清晰的声音钻入他的耳中,“东海的人,只能死在东海。” 他没有动,也没有阻拦。在戒备森严的皇宫,能够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甚至不惊动一草一木,这样的人,拦不住。 何况,他也从未想过,要君未轻的命。 走了,也好。 月夜下,黑影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的离去,再回头,地上已经没了那个白衣男子的踪迹。殿内幽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灰袍人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测,国师君未轻的确来自东海,那个传言在这一刻再次喧嚣他的脑海。 东海有仙岛,名蓬莱,仙岛上有仙者大能,能探人前世今生,能助人死而复生。 死而复生,或许,他真的不是在妄想。 自百花宫大火,国师消失也是三年,身边多了个极为宠爱的妹妹…… 他站在承乾殿的窗前,思绪翻涌,兴奋、迫切、疯狂,甚至想要立刻飞出宫去,飞到那个女子面前,他想问她,紫嫣,是不是你。 这些念头最后统统被他压下,他颁布了国师欺君的罪名,他以此为由,留住了君未寻。 因为她不认他,抑或是她真的不是她。 不一样的脸,却有着他无比熟悉的气息。所以,他一步一步试探,一步一步靠近。 当她在他身边,明明他的心已经兴奋得快要扭曲,连血液都要逆流,他却不敢在脸上泄漏哪怕一丝端倪,还要装作云淡风轻。 只是他忽略了,君未轻之余君未寻的意义。 她心里最重的那个位置,属于君未轻。那种依恋超脱亲情之外,莫名的,他就有这样的直觉。 即便,他们是兄妹。也或许,他们根本不是亲兄妹,刚刚未寻的那句话,已经透露出了某种信息。 而那种依恋,将会是他前路最难以跨越的荆棘。可他再不甘,也不能不承认,至少目前,他是输给了君未轻的。 “对了,苗公公,这宫里的宫婢内侍都是有月银的吧?一个月有多少银子啊?”突然想到某个问题,未寻忙询问苗敬。 司北玄被打断了思绪,淡淡看向君未寻,带着疑惑。 君未寻朝他讪讪一笑,接着便转过视线看向苗敬。 那两眼放光的模样,让司北易扶额呻-吟,他刚刚还因她身上的死气沉沉来了一番善感多愁,下一刻她就陡然转变,似乎重新复活一样,他情何以堪? 另一头被女子注视的苗敬,心里一抖,下意识的就偷瞄皇上的脸色,确定他没有黑脸,才敢小心作答。 177.第177章 吃他的,睡他的 “宫中侍人是有月俸的,根据等级不同,所得多少也不一样。普通宫婢,即三等宫婢,月银是二两,等级往上,逐级增一两,若是有品阶……” 苗敬解说得细致,面上绝对是端着公事公办的表情,半点不敢亲和。 在皇上面前跟未寻搭话,他必须得提着小心肝。 “就是说,侍女等级越高,拿到的月银就越多,那……苗公公,我在皇上身边侍候,算是几等宫婢?”君未寻眼巴巴的望着苗敬,没发现他的表情越来越僵硬。 这问题把苗敬难倒了,照理未寻刚入宫做侍女,应该是三等宫婢,可是她又不是寻常的宫婢,在宫中没有记录在册,严格来说,她就算不得宫中的奴才。能证明她在宫中身份的,只有皇上手中那一纸契约。 那这个等级究竟该怎么样算? 张了张嘴,苗敬发现自己答不出来,瞄向皇上,竟然发现皇上敛眉了! 苗敬立马闭嘴,扭头避开未寻的视线,往后挪了一步。 在皇上身边简直就是每一刻都如履薄冰,好在皇上虽然喜怒无常,他也不赖,收放自如…… “你缺银子?”司北玄皱眉,为何不问他? “缺!很缺!”君未寻猛点头,两眼有些冒光。 她以前从没为银子发过愁,刚才才想到,如今哥哥不在,那她就是一家之主,岂不得养家? 那个小院子里,可是有两张嘴需要吃饭的。 她如今真的很缺银子,哥哥似乎忘了给她留银钱。 “皇上,我是几等宫婢?我可是你的贴身侍女,怎么的,月银也会比普通宫婢多上那么一点点吧?”君未寻腆着脸,笑眯眯的看着司北玄,甚至带了点谄媚,当家才知油米贵,可不得巴结着点金主么。 司北玄凤眸闪了下,维持着语气淡淡,嘴角却不可见的轻勾,“你没有月银。” “……”君未寻脸一僵,谄笑顿在脸上,“为什么我没有?” “你见过欠债未清的人,债主还给他发银子的?” “……我欠的又不是银子,再说我现在可是在服侍你,用劳力换俸禄!” “你是来还债的,不是来挣钱的。服侍朕,随便一个宫婢都能做得比你好,你见过宫中有比你更清闲的侍女吗?你好意思拿银钱?”无视女子忿忿,司北玄打击起人毫不留情,“你自己说说你每日服侍朕,都做了些什么?磨墨,喂老鼠。那只老鼠还不是朕养的。” “……” 苗敬垂下头,努力抑制爆笑的欲-望,皇上这番话,最后那句才是重点吧,居然跟一只老鼠计较,他好想笑。 君未寻蔫了。皇帝说的是事实,她是最不像侍女的侍女,分食皇帝的膳食,睡皇帝的坐榻,而且,小白鼠也是个吃白食的,胃口还不小。 虽然司北玄说的话比较难听,却也是事实,她是来还债的,如今这样的待遇于她而言已经很不错了,至少司北玄没真的让她还“煎熬”不是。 “未寻,你要银子做什么?这宫中可没有花银子的地方。”有她也用不上,因此司北易有些疑惑。 178.第178章 兔子前面挂萝卜 垮着脸,未寻情绪低落,“我要养家啊,家里还有两张嘴要吃饭,那是我君家的侍仆,我总不能让他们自己养自己吧,那得多丢我哥哥的脸啊。” “噗哧!”司北易失笑,“就为这事?放心,饿不着她们,我既答应了会替你照看好他们,自不会食言,养两个人的银钱我还是有的。” “王爷,谢了,不过我的责任我自己担,再说万没有自家侍仆花别家银子养的道理。”君未寻感激的朝司北易笑笑,她不能让哥哥被人笑话,说君家连两个侍从都养不起。 可是,她该怎么赚银子呢? 被拒绝,司北易不觉得意外,这个女子,其实自尊心很强,尤其是牵扯到她哥哥君未轻的时候。 看到女子歪着头,皱眉咬唇,这样的小习惯让他眸光一敛,有种情绪自胸臆间荡漾开来。那个人,苦恼的时候也喜欢皱着眉头咬唇瓣,歪头的角度跟眼前的女子如出一辙。 “未寻……” “朕的人,还轮不到外人来帮忙。苗敬,以后每月给她发月银。”司北玄敛了眉峰,声音有些寒凉。 未寻两眼一亮,有月银!皇上改主意了! “谢皇上!” 那双眼睛因为发亮,恢复了光彩,眉眼弯出小小的弧度,司北玄薄唇一勾,“按三等宫婢计。” “是。”苗敬再次低头忍笑。 “……”未寻的雀跃生生顿在半空,要是她没记错,之前苗公公说的三等宫婢,月银是二两银吧? 二两银。 “苗公公,寻常人家每月开销大概是多少银两?” “寻常人家,五人口计每月开销四两银子左右,但是想有结余就没有了,稍好一些的人家,开销则在十数两以上。” 未寻嘴角狂抽。她在郾城的时候,上福春茶楼,光是喝茶一趟下来就要花近一两银子,只得半肚子茶水而已。那时候她不知道当家艰难。 她又想起安河镇,自己曾经在那个镇上骚包的一抛,抛出去五百两白银,五百两啊! 她的心好痛! 司北易已经伏在矮几上捶着大腿笑不可支,一双桃花眼笑出了水光。 掩下眼底漾开的笑意,司北玄淡声道,“不是朕苛刻,宫婢等级也需要按功劳能力擢升,以后认真做事,朕满意了,自会提升你,月银也能翻倍了不是。” 若不是身份不对,苗敬很想给皇帝喝彩,这招步步为营玩得简直炉火纯青。 未寻想要得到更多月银,势必要将更多注意力投在皇上身上,到时候那只白老鼠也争不了多少宠了。 眼睛扫过未寻腿上懒洋洋昏睡的小白鼠,难怪皇上会觉得它碍眼…… 司北易抬起头,拭去眼角溢出的水光,似笑非笑的看了眼案台后的淡定君。 看似不着痕迹循序渐进,实则步步紧逼,皇兄,你也发现什么了么? 而听到有擢升机会,还能有翻倍月银的未寻,倚坐在坐榻上,有气无力,一点也不觉得喜悦,更别说激起一丁点斗志了。 她算是看明白了,司北玄就是个大尾巴狼,当她是兔子呢还在她前面吊根胡萝卜。 身为一个皇帝,坐拥国库富得流油,居然克压她的工钱,偏生还装出一副好人的样子,魂淡。 179.第179章 这个男人只有更狠 “本王难得来一趟,未寻,陪我出去走走如何?这皇宫里有不少好玩的地方,带你去见识见识?”司北易朝未寻眨眨眼睛,表情狭促。 未寻未及回答,已经有人替她作出了拒绝,“她脚受了伤,不方便行走。” “受伤?”司北易愣住,继而皱眉,“是北仓郡主?外面那个是她的侍婢。” 不是疑问,是肯定,这让未寻乍舌,皇家的人,果然没一个简单的,这种破案能力,“王爷,京城的捕快都没你厉害吧?” 司北易失笑。 这宫中,敢往承乾宫来撒野的妃嫔几乎没有,谁不知道皇上定下的规矩?何况凭他那双对女人过目不忘的眼睛,那些个娘娘妃子身边的侍婢,他脑子里几乎都有些印象。所以,这宫里对他而言是生面孔,又有胆量闯承乾宫的,除了那个新来的北仓郡主,不作他想。 不过,司北易眸光微闪,北仓郡主跟未寻之间,一个有着那人的脸,一个有着那人的性情,看来皇兄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就是不知道那个郡主,是不是会就这样在皇宫中彻底沉寂。 “皇兄,北仓国的美人儿你既收了,准备何时给她册封?” “册封?”司北玄挑眉。 “难道你不准备给她封号?”司北玄这个反应,让司北易讶异,这样可不好向北仓交代,人家的使节还没走呢。 这已经不仅仅是皇兄个人的事情了,而是关系到了两国邦交。 很多时候,饶是他,都猜不透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别说司北易,便是苗敬也甚为惊诧,虽然皇上是第一次收下他国献上的女子,但是册封进贡的美人是各国惯例,从没有说让人无名无份的住在皇帝的后宫,此举无异于踩踏北仓的脸面,主动破坏两国之间维持的友好平和。 司北玄却眯着凤眸,轻描淡写,“她不是礼物吗?朕为何要给一件礼物册封。” “……” 君未寻抽了嘴角,这个男人没有最狠,只有更狠。她如今能得到这样的待遇,真的该感谢他手下留情。 “皇兄一点都不担心北仓借题发挥?” “你认为他们有那个闲暇?” 静默片刻,司北易突地笑起来,“哈哈哈,这是皇兄的事情,恕臣弟多言了。” 北仓国各皇子之间的夺嫡已经白热化,皇族一团混乱,这个时候他们要么自顾不暇,要么想着拉拢西玄作为后盾,谁会为了一个小小的郡主得罪西玄皇帝,元吉太子这一行注定无功而返,甚至还得吃上一个哑巴亏。 司北玄这个男人,做事情从来不会无的放矢,否则今日端坐龙椅上的人,也不会是他。 皇族的这些事情,是未寻最不热衷的,反正她一个侍女,也不适合发言,干脆缩在一旁,给小白鼠梳理起毛发。只是心里到底有些替那个嫣然郡主可惜了,就因为那样一张脸,结果成了被人用来打狗的肉包子。 瞥了眼坐在龙椅上的那位“狗”,蓦然脑子里就出现一个画面:化身为狗的某帝,蹲坐地上,朝着她汪汪直叫,对着她手里高举的骨头虎视眈眈。 “噗哧!”二两月银带来的痛瞬间去了大半。 真是太解气了! 180.第180章 别跟我计较,未寻 淡淡睨着捂住嘴巴乐不可支的女子,司北玄轻问,“很好笑?” 未寻点头,绝对是反差萌啊。 司北玄又问,“想到什么了?” 未寻依旧花枝乱颤,“一种动物。” 司北玄眯了眸子,语气更轻,“什么动物?” 未寻看着他,双目水光潋滟,嘴角怎么都收不住,“老虎,兽中之王,霸气测漏!” 司北易舒展了身子,占据半张坐榻,好整以暇的看着未寻,小狐狸对上狼王,战果一目了然。 果然,司北玄勾了嘴角,“苗敬,以后将她的每月月银扣掉一半,直到她还清‘钱’债为止。” 他确定,在她的小脑袋瓜里,绝对不是将他美化成霸气测漏的兽中之王。那么就是丑化了,他眼底笑意更深。 未寻傻眼了,她不过是偷着笑了一下,而且还绝对拍了他的马屁了,为什么要扣她的工钱?“我什么时候欠了你‘钱’债?!” 二两银子扣掉一半,她还怎么养家? 司北玄没回答,薄唇轻勾,但笑不语,眸色浅淡又深沉。 苗敬瞅着未寻一头雾水的样子,无奈的叹息,恭敬的道,“未寻小姐,你用来涂抹伤口的那瓶药膏,出自鬼手神医莫言之手,市价价值百两白银。” 未寻呆呆的看着掌心已经几乎痊愈的伤口,只能从上面细小的未脱落的疤才看得出来,她的手受过伤,至于膝盖,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默默从怀里掏出那个药瓶,朝司北玄举起,未寻哭丧了脸道,“皇上,我把这个还给你行吗?还没用完的。” “你吃过一口的馒头,还能退回给别人吗?” “你给我的时候没说要收钱,皇上,你这是强买强卖吧!”要是知道这东西要钱,还要上百两银子,她痛死都不会要! 一百两,每月扣一两,她何年何月才还得完? “嗯,可是你已经用了,不是?”凤眸弯起,绝对勾魂,未寻却只觉得要了她半条命。 司北玄绝不可能想得到,她将他想象成了狗,那她到底是哪一句话拍到了马腿上? 看着未寻在他眼前咬牙切齿,司北玄轻飘飘的又加了句,“下次再想到什么好笑的动物,记得告诉朕,朕可以将你的饭钱一并算上。” “……”靠之!未寻别开了视线,在眼睛冒火之前,“王爷,你不是想要出去走走?未寻陪你一程。” 再多看一眼那张倾城绝艳的美人脸,她会想要直接挥爪子! 司北易视线扫过案台后面,无奈的拒绝,“本王想去拜会一下北仓郡主,不过未寻,那个美人儿现在估计大概不会想见到你。” 呵呵,未寻深呼吸,第一次发现,气到极点真的会笑。 司北玄下的惩罚,拉仇恨的却成了她! “走的时候顺便把门口那个提走,不送。”司北玄淡淡的下了逐客令。 对于这种突然被扫地出门的状况,司北易已经习惯成自然,淡定的起身,顺势抬手揉了一把眼前黑亮如缎的发丝,刚刚他就一直想要这么做。 “放心,我不会让你那两个侍仆吃苦的。”等未寻诧异的抬头,将他倒映进那双琉璃般的眸子时,司北易桃花眼流光潋滟,放低了声音,“别跟我计较,未寻,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转身,离去,留下未寻呆愣了一张脸,涩然。 181.第181章 不想,她活的那么委屈 朋友,这个词对于未寻而言相当陌生,她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有人对她说这两个字。 一直以来,她的身边除了哥哥,除了木槿木棉,再无别人。 她不知道原来朋友是这样的。胸腔里有种暖暖的感动,很熟悉,第一次见到司北易的时候,就曾经有过这样的感受。 仿佛他们真的是很要好的,交往了很久的好朋友。 等未寻回过神来,承乾殿内只剩了她一个人,她甚至没察觉皇上跟苗公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使用过的案台有些凌乱,想想自己如今的身份,认命的起身,将散乱的奏折整理好,毛笔也需要清洗过。 拿起那支看似名贵的毛笔,就又想到那个男人就坐在她如今站着的位置,手执毛笔一边挥毫一边砍她月银的样子,那种轻描淡写教人直恨得牙痒痒。 未寻微眯了美目,举起手中毛笔仔细端详,紫狼毫?果然名贵,视线往笔架上一扫,呵呵,还不止一支。 手指跳跃的点着笔架,嘴角痞笑轻勾,这一刻,郾城里那个人见人跑的未寻似又回来了。 御书房里,打发了前来商询南方水利的大臣,司北玄疲惫的靠坐龙椅,阖上凤眸,眉心有一条极浅的褶皱。 苗敬替他沏了一杯茶,然后安静的立在一旁。 皇上很少皱眉,即便当初刚登基的时候,为了朝堂的话语权与一班老臣重臣角力斗智,皇上也始终是淡淡的,嘴角噙着浅笑,让人觉得他游刃有余,多大的难题都不能将他难倒,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直到如今,一力掌控朝中势力,皇上甚至只要一个眼神,就能吓得那些大臣不敢出声,朝堂上,再没有人敢欺皇上年轻。 茶杯里的水汽袅袅,到最后,渐渐茶凉,皇上一直维持着那个姿势,似睡着了。 苗敬轻叹,上前将茶撤下,重新换上一杯,却见皇上睁了凤眸,目光投在窗外不知名的远处,没有焦点。也只有那个女子,才能让皇上露出这样的表情。 “皇上……”明明心疼,为什么不干脆对她好一点。 “苗敬,你也觉得朕狠心?” “奴才不敢,只是皇上既不舍,何不按照自己的心意来?” “按照心意?”司北玄瞧着天际模糊的地平线,轻嘲,“若按着朕的心意,只怕朕进一步,她便会退两步。” 若他对她好,只会换来她的防备,然后离他更远。她对他,有着比常人多数倍的戒心与排斥,如同上辈子带来的本能。他只能如此,以退为进,才能诱得她站在原地,让他一点点靠近。 “可是皇上这番言行,对于现在的未寻小姐来说,的确是狠了些。”看未寻小姐咬牙切齿的样子,就知道她是恼了皇上了。 “朕不狠不行,”收回目光,垂眸,司北玄淡淡道,“朕不狠心,逼不出她的真性情,在这四面宫墙里,她会渐渐失去本真。是朕小看了君未轻,离开他,未寻就如同没了生气的空壳子,消极的得过且过,朕想看到的,不是这样的君未寻。朕想要看到她积极,想要她懂得反抗。朕不需要她隐忍,更不想,让她再活的那么委屈。” 如紫嫣一样,那么委屈。 182.第182章 勾人,勾魂 司北玄的声音很轻,很低沉,不似在回答苗敬,更像是自言自语。 也许,他需要的只不过是一个宣泄的理由,一个称职的听众。 因为他太过高傲,为人太孤绝。 他不会,亦不屑向他人诉诸委屈,以致人们以为,他不会委屈,因为他已经位极至尊,坐拥了整个天下。 可是谁会想到,坐在那个位置上的这个男人,连想要一份只属于自己的真心,都是奢侈。 都要小心翼翼。 他连想要得到一份爱情,都需要靠算计。 苗敬看着嘴巴微微开合,却几近无声的男子,这一瞬,他竟觉得他,很可悲。 比从前那个只会对着一面镜子自说自话的男人更可悲。 至少对着镜子里的那个人,他还能放肆的癫狂,可是对着君未寻,他成了画地为牢的困兽,他竟害怕。 “小院里的人安排好了?”清冷如夜泉的声线,淡漠,平静,男人总是能很快就恢复如常。 苗敬知道他问的是未寻以前住的那个小院,忙敛掉眼中的情绪,答,“已经安排好了,木槿离宫翌日,奴才便照皇上吩咐送去了银两,并嘱了人好好照看,确保他们日常生活无虞。” 两个侍仆的生活起居,在苗敬看来是极小极琐碎的事情,跟国家大事,跟皇上日常处理的政务相比,小至尘埃。可是对这件琐碎皇上上了心,因为君未寻。 苗敬不知道该说皇上什么好,当然就算知道他也不敢说。明明什么都为人做好了,却偏生不说,还徒惹了人恼怒。吃力不讨好,皇上你到底图什么呢? “回寝宫,晚膳时间快到了。”皇帝起身,不疾不徐的往外走,“以后承乾宫里加一些桌椅。” 苗敬默默跟在后头,看了眼窗外,这个时间用晚膳,有点嫌早。 不过皇上说时间到了,那就是到了,谁规定太阳下山以前不能用晚膳不是。 至于素来空荡的承乾宫,加些桌椅看起来不会再那么寒碜。有人以前说的那句“朕的寝宫不是用来待客的”,一句话扔掉了寝宫内所有多余的桌椅这件事,时经三年,大家也都忘都差不多了吧,应该不会有人记得了。 六王爷今日总算做对了一件事情,不经意抢了未寻小姐半张坐榻,导致更改了承乾宫内三年不变的格局。 苗敬很欣慰,承乾宫总算越来越像是人住的地方了。 而玉泉宫里,再次见到那张脸的司北易,眼中的失神眨眼即逝,再没了初初那种震撼。 桃色霓裳,秀发如云,还有那张脸,都跟从前的紫嫣一模一样。可是拉近了距离再看,就会发现只剩下徒有其表的相似。那个人的神韵,是一件赝品模仿不来的。 也许,早在看到元嫣然的第一眼,皇兄跟他就已经分出了高下。 “易王爷能来看嫣然,真令嫣然觉得蓬荜生辉。”女子巧笑倩兮的模样很明媚,灵动双目流光溢彩,很吸引人。 司北易笑笑,面对那双眼睛,突然失去了来时的兴致。论双眼灵动,元嫣然勾人,裴紫嫣勾魂。 183.第183章 对你的脸,感兴趣 “郡主言重了,该是本王有幸,能再次见到郡主这张脸。”司北易红唇噙了痞笑,意有所指,顺势往身后比了下,“顺道给郡主送个人回来。” 身后禁卫已经将提着的宫婢放下,任由她软倒在地。 司北易暗笑,这一路,那个侍婢确实是被“提”过来的。 元嫣然自然早看到了初夏的惨状,那双腿无力的耷拉着,膝盖处血迹斑斑,已经直不起来。 她没有想到,皇上会如此心狠,对她一点脸面不留,罚着初夏整整跪了半天时间。 不自在的扯了下唇角,元嫣然一脸歉然,“让王爷见笑了,这侍婢不懂事,无意冲撞了皇上的侍女,也活该受此重罚,初夏,还不快跟王爷道谢。” 司北易似笑非笑的扫了眼元嫣然,地上那个侍婢面色惨白,已经是气若游丝,哪里还能开口说得了话。别说是跪了半日,便是在太阳底下站上这么长时间,人都得发晕。 初夏匍匐在地,眼珠子无力的往上游移,蠕着嘴唇发不出声音。 元嫣然显得有些尴尬,眼底歉意更重,“王爷莫怪,嫣然在这里替这贱婢谢过王爷援手之情。” 犹豫了下,又道,“不知皇上那位侍女如何了,伤得可重?回头嫣然定会带初夏前去赔礼。” “本王觉得郡主可能想岔了。不过是个侍女,如何当得起郡主去赔礼,你这侍婢受罚,跟那位侍女没多大关系,但是在皇上的寝宫闹事,即便是伤了那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折损皇上的颜面,郡主冰雪聪明,不该犯这样的错误才是,想来是这奴才斗胆,反累了郡主。”司北易唇角轻挑,一双深眸邪肆逼人,目光犀锐似能看透人心。 元嫣然心里微紧,她本是想在王爷这里套出些许那个侍女的底细,没成想轻轻松松就被人给绕了回来。 这半天时间,她细想之下早就已经回过味来,初夏被罚,那一杯茶水不过是皇上借题发挥,最终源头实则在那个侍女身上,只不过当时皇上表情毫无异状,以致她被迷惑一时。 目光触及眼前一袭明紫邪魅撩人的男子,就连这位六王爷,言语里对那个侍女也是颇多维护。 那个叫做君未寻的女子,到底是何人物? 思绪电转,元嫣然重新勾起浅笑,“王爷说的是,要不是王爷提醒,嫣然真的就想岔了,到时候免不得要被人笑话。还在北仓的时候,嫣然就时有耳闻西玄国易王爷风流不羁,才华绝逸,今日更是与王爷一见如故,不知嫣然能否有幸与王爷把酒畅谈?” 把酒畅谈?司北易抬起眼角,桃花眼流光潋滟,身体朝元嫣然微倾,勾起她的下巴轻笑,“郡主既听闻本王风流不羁,又岂会不知本王对美人来者不拒,此番作留,郡主就不怕本王举止不君子?尤其是,本王对你这张脸,真的很感兴趣。” 这样的姿势跟距离,让元嫣然脸上的浅笑出现了裂痕。 鼻端,是男子喷洒出的温热气息,下颌,是肌肤相触的热度,而将她整个人压迫得不能动弹的,是那双勾魂摄魄的眼。 眸光剧烈一晃,元嫣然赶紧撇开头,撤出了被男子笼罩的范围,两颊已经是绯云满布。 184.第184章 他心口的朱砂痣 元嫣然轻咬唇瓣,眼底盈着水光,似愤似羞。 唇边讥诮一闪而过,站直身子,司北易揶揄,“郡主莫慌,本王不过开个玩笑,想来郡主该有不少事要忙,本王就不叨扰了。” 视线扫过地上已然昏过去的侍婢,脚步从其上跨过,毫不停顿。 “王爷留步!”一声急急的轻唤从后传来,司北易眸中嘲讽骤聚骤散,最后消失于平淡,缓缓回身,但见女子盈盈而立,似语还羞,这模样颇有些风情。 所以,她是元嫣然,她成不了裴紫嫣。 若是紫嫣,此情此景,她绝不会丢下自己受了罚的侍女不管,转而先想着如何拉拢一位王爷。 “王爷,嫣然初来乍到,在这宫中也没有朋友,王爷既来了,就让嫣然招待一番再走吧。”元嫣然双目瞳瞳,赧然轻语。 “嫔妃寝宫男子不宜久留,郡主虽未册封,到底是女子,若是本王留下,说不得就有闲言碎语坏了郡主名节。郡主是不知还是不在意?” “王爷与皇上是兄弟,那么你我便也是一家人,如此顾忌岂不生分?”元嫣然娇嗔。 “一家人?”司北易红唇扬起,邪气恣意,“据本王所知,郡主仍是北仓郡主身份,你我何来一家人之说?” 之前的羞窘已经消散,元嫣然莲步轻移,袅袅婷婷的朝司北易靠近,眸中精光涌动,“王爷,这后宫的女人皆只一个身份,便是皇上的女人,怎的就当不得一家人之说。嫣然诚意相邀,并无龌蹉之心,不过是想与王爷结交,说不得日后也能互相有个照应,王爷认为可对?” 闻言,司北易敛了笑,“郡主就如此确定,本王有用的着郡主照应的地方?” “王爷是在小看嫣然?”元嫣然在他面前站定,微扬了下巴,隐带傲气。 双目灵动闪耀,看着很美,可是藏在眼睛后面的欲、望太浓,玷污了那双眼睛本该有的纯粹。 司北易惋惜的摇摇头,再不遮掩眸中的讥诮,赝品就是赝品,“是郡主将自己看得过高了,不是每个长着这张脸的女子都能在这皇宫畅行无阻。若本王真那么不济,需要人照应,排在你前头的也大有人在,郡主还是等册封之后,真跟本王成了一家人,再谈照应吧。” 无视变了脸色的女子,红唇勾着讽笑,司北易头也不回的离去。 心太大又自以为是的女人,在这后宫里通常活不长。 “郡主……”元嫣然的脸色太难看,身后宫婢呐嗫良久才硬着头皮提醒,“初夏昏过去了。” “泼醒!本郡主有话要问她!”元嫣然咬牙。 自己为什么会被送来西玄国,她心知肚明,不过是因为这张脸。 裴紫嫣,小商户之女,司北玄称帝之前的妾室,司北易的红颜知己,连神秘如国师君未轻都承认是朋友的女子,三年时间,有关她的信息,她已经能倒背如流。 那人说过,文景帝司北玄心口真正的那颗朱砂痣,并非陶青烟,而是已经死去的裴紫嫣。 因为这句话,她活在那人施予的地狱里整整三年,承受了那么多的痛苦,每一次,她都咬紧了牙关扛过来。 她为的,可不是在这里一次次碰壁! 185.第185章 对她,他极有耐性 司北玄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的女子,凤眸微闪。 从他踏进寝宫,她就殷勤迎了上来,跟在身后,表情与平时无异。 只那双眸顾盼生辉,闪亮灵动,而她自认为掩藏得极好的不怀好意,刚好,他看得出来。 “皇上,请用茶。”未寻又重复了一次。 他看了她那么久,不会是瞧出什么来了吧? 司北玄垂眸,青花茶杯里,茶水冒着淡淡的雾气,空气里飘散着一股淡雅的茶香,是雨前龙井。 将茶杯拿起,触手的温度不冷不烫。 笑意在眼底一闪而过,罢了,她想玩,便让她玩。 苗敬在一旁有些着急,未寻小姐别是在这茶水里下了巴豆吧?她今日被扣月银的时候,那双眼睛都快喷火了。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皇上怎么会看不出来? 他想提醒,晚了,茶水已经入口。 “皇上,怎么样?这茶不错吧?”未寻热切的看着司北玄,“这可是我泡在茶楼多年学过来的手艺。” 也是她唯一拿得出手的手艺。 “嗯,以后每日就由你来泡茶吧。”司北玄点头,味道的确不错,只比宫里专司茶道的内侍差一点点。 “……”她没想每日给他泡茶,好吧,她是侍女,“那皇上,加不加工钱?” 那小情小意的模样看得一旁的苗敬嘴角直抽抽,感情这么殷勤,就是为了要求加俸? 司北玄慢条斯理将一杯茶品完,才抬眸看向笑得谄媚的女子,淡淡的问,“君未寻,你脸皮怎么那么厚?” 这一点君未寻自己从不否认,但是被人这么直截了当的问,她怎么感觉那么不得劲呢? “皇上,你今日刚砍了我的月银,我脸皮不厚点,哪能挣到银子?我现在也是要养家糊口的人,不比以前哪。何况你不是说若是能侍候得你满意,就可以升阶加俸禄的吗?” “你还记得前提是要朕满意?”一杯茶就想让他松口?司北玄挑眉,“苗敬,找个时间教教她,怎么样做一个合格的侍女,至少要让她明白,给主子端茶倒水是基本的本分。” “是。”苗敬忍了笑应承,两人之间的较量,每次都以未寻小姐吃瘪告终。 “谢皇上提点,未寻一定跟苗公公好好学。”端茶倒水!未寻挂着假笑,让自己平心静气。先让他得瑟,一会有他好看。 司北玄半垂了凤眸,极浅的笑意在眼底星星点点漾开。 这是一只,欲盖弥彰的小狐狸。 随手翻开奏折,开始批阅,虽然不知道身边的女子在打什么主意,但是他并不急。 敌不动我不动,她总有忍不住的时候,届时自会露出端倪。 对她,他极有耐性。 大臣们呈上来的奏折也分三六九等,有轻重缓急。一些洋洋洒洒长篇大论却只报琐事的,司北玄扫过一眼就丢到一边,没有批阅价值。 挑出需要批注的,执起一旁的狼毫笔,一顿。 身边女子已经自动自发接手了磨墨的工作,臻首低垂,眸光被浓密的睫毛覆盖,从睫毛缝隙里流泻出的光彩,让他微翘了唇角。 在她的眼角余光中,他极慢的放下手中毛笔,清冷的声线轻浅低醇。 “天色不早了,苗敬,先传膳。” 186.第186章 他的眸光,片刻不离 “我去!”丢开磨石,未寻拦住苗敬,朝司北玄笑道,“皇上,我还等着机会好好表现,好让您满意呢,传膳这种小事情,我去就行,不需劳烦苗公公。” 在未寻拦上来之前,苗敬已经如躲洪水猛兽般往后退了一大步,直至他划出来的安全距离。 可是,什么叫“传膳这种小事”?在他眼里,只要是给皇上办的事情,就没有大小之分,他都用兢兢业业的态度来对待。未寻小姐这样抢功劳,她知道皇上的口味吗? “……皇上?”让奴才去吧,未寻小姐的态度不对劲。 “让她去。” 瞄到皇上眼底的兴味,再看如蝴蝶翩然飞走的君未寻,苗敬默默退下。 待殿外脚步声彻底消失,苗敬低声询问,“皇上?” “嗯?” “要不奴才让人去御膳房交代一声,未寻小姐恐怕不太清楚皇上的膳食习惯。” 司北玄轻扫了他一眼,淡声道,“不用,由她去吧。” “……是。”苗敬第一次感觉到,皇上看他的眼神多了些暖意。 视线掠过搁在一旁的紫狼毫,司北玄目光微敛,唇角勾出清浅的弧度。 君未寻回来的脚步声相当欢快,身后跟着送膳食的内侍,只不过内侍的脸色与未寻截然相反。 若不是午时她恰好去为皇上传过膳,御膳房的人几乎要怀疑她是不是专门来害他们的。 在总管苗公公灼热的注视下,送膳食的内侍浑身僵硬,快速将膳食放好,转身逃也似的告退。 “皇上,请用膳。”未寻将饭菜布好,恭敬的立在矮几旁,笑眯眯的看着司北玄。 瞅着皇上淡定无比的起身,面不改色的入座,苗敬两眼直发晕。 矮几上五个菜色,艳红如火,全是劲辣。 未寻尽力压抑眼中的幸灾乐祸,哪里最红往哪里夹,然后往司北玄面前的菜碟上堆,“皇上,这些都是川系名菜,味道可好了,御膳房的师傅们做菜很正宗,皇上可别浪费了他们的手艺啊。” 辣不死你! 这段时间的共膳,未寻早就发现司北玄不吃辣,偶尔上一道带辣椒的菜,他连一筷子都不会动,而她恰恰相反,越辣她越觉得有劲。 面前的菜碟已经堆成小山,无一例外全是辣椒,菜盘子里的所有配菜,几乎都在他这里了。司北玄抬眸,坐在对面的女子,正咧着嘴看他,一双眼睛,灿若星辰。 顿了顿,筷子夹起辣椒,慢慢送进嘴里。 “皇上,不可!”苗敬脱口阻止。皇上不能碰辣椒,那东西能要他半条命! 司北玄只横了他一眼,便将他定在了原地。 “苗公公,不用担心,就是些辣椒而已,男人若是连辣椒都不敢吃,那还算男人吗?皇上,你说是不是?”君未寻咧着嘴巴,一边吃一边笑,眼睛一刻都不舍得离开男子那张脸,他的表情有多精彩,她的心情就有多高昂。 呵呵,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你扣我月银? 可是,未寻的笑没能维持太久。 那菜碟子里,小山已经下降了一半,而皇帝,从头到尾面不改色,连眉头都没皱过一下。 司北玄挑着凤眸,淡淡的睨着她,优雅无比的吃着辣椒,非但没有未寻想象中的口鼻冒烟脸红如血,动作还份外的撩人。 这时候未寻才有些后知后觉,这顿晚膳,她看着司北玄的同时,司北玄同样,也一直在看着她,眸光片刻不离。 187.第187章 他不敢,他怕藏不住 菜碟子里的辣椒已经被尽数吃完,司北玄放下筷子,接过苗敬递上的帕子,慢条斯理的擦拭嘴角。 全程没有出现半点失态。 许是因为吃了辣椒,他的眸子褪去了惯常的清冷,透着一丝火热。 君未寻微张着嘴巴,郁卒加上吃惊,这跟她想象的太不一样。滴辣不沾的人,吃完了所有的辣椒,连颗冷汗都不冒,亏她事先还准备了一大壶茶水。 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很奇怪?”凤眸清亮,竟似有笑意溢出,“朕不是不能吃辣,只是不吃而已。” 苗敬抑着心里的着急,静站一旁,皇上的确吃得了辣,只是如今,不是不吃,是不能再吃。 “如此,算得上男人了吗?”视线扫过“清理”得干净的菜碟,司北玄淡淡的问。 “……” 苗敬差点一个踉跄。 最为无语的还是未寻,她之前也不过随口说说,这世上有谁敢质疑皇上不是男人?她算是很能吃辣的,可叫她一口气吃那么多,她想着都渗得慌,这男人就为了一句话,拿身体较真? 倒了杯茶水给他递过去,未寻嘀咕,“喝点水,我不过开个玩笑,又没叫你真全部吃了,那么多辣椒,你受得了,你的胃也受不了。” 凝着面前的茶杯,眸光骤然剧烈晃动,几乎要击碎那层清浅的柔和,司北玄倏然垂下眼睑,阻隔女子的视线,眼睑之下,是不透光的深黑。 “快喝啊,发什么呆。”杯子又往前递了一分,沉静柔和的嗓音带嗔。 司北玄伸手接了茶杯,动作显得有些仓促,他用了最大的力气,也没能完全克制手心的颤抖。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关心他。 这杯茶也是第一次,不需要他求。 带了她的真心。 他真的很想很想,看看她此刻是什么表情,她的语气带了不自觉的娇嗔,她的表情是不是也同样,带了不自觉的娇媚。 只要抬一下头,或是抬一下眼,他就能看见答案,满足焦灼的渴望。 将手中清茶一饮而尽,藉由衣袖阻隔了自己控制不住的眼睛。 他不敢。 他眼底涌动的情感,已经藏不住。 “别喝那么急,” 那道嗓音又在耳边响起,撩动他即将断裂的心弦,他听见她说,还要吗? 还要吗?司北玄闭上眼,呼吸粗沉,无需开口,他全身的血液都在叫嚣,要!要! 将杯子递过去,一只柔白素手探了过来,握住杯身。 司北玄凝眸,在放开手的瞬间,指尖颤了颤,似不经意地,极轻的触过那一抹柔白,温热。 却给他喧嚣的心注入一丝清凉。 继而,更加干渴,茶水解不了的干渴。 她就在身边,他在她旁边。他的身体有多欢喜,他的心知道。他的心有多煎熬,他的身体也明了。 而那一个轻轻的碰触,解了他一分渴,也加倍了他的贪婪,让他想要,得到更多。 君未寻疑惑的蹙了眉头,眼前的男子有些奇怪,吃了那么多辣椒都面不改色,只一杯茶怎的就额冒冷汗了? ……不会真是辣得太狠了吧? “皇上?”素手在男子面前晃了晃,担忧还来不及问出口,手腕已经被一只微凉的掌攫住,很紧,又不会让她疼。 188.第188章 她这般的懵懂 “皇上,你怎么了?”未寻蹙着眉,歪下脑袋探究的看着男子,想从那双半掩的凤眸里窥得些许端倪,却只能看到密长黑睫投下的剪影。 而他的表情,永远是那种淡漠的平静。 司北玄一手取过她手中的茶杯,再次将茶水一饮而尽,啪,将茶杯轻轻置于矮几。 攫着她的掌,终于慢慢松开,残留掌心的,是记忆里的绵滑柔软。 看着女子飞快的抽回手,撅着嘴轻揉被他握住的地方,他苦笑。 他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失落,她此刻这般的懵懂。 “皇上,你真的没事?”未寻试探的问,她的手腕上,也留下记忆中的微凉,如他这个人一般,缺少火热的情感。 他的样子明明与平常无异,她的直觉,却感觉到了违和。 “你希望朕有事?”司北玄终于抬了眸,看着她,眸光深沉灼蕴。 “怎么会,我自然希望皇上龙体安康,哈哈。”那样的眼神让未寻心头微微一滞,干笑着,别开了视线。 她的闪躲,成全了司北玄,眼睛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开始肆无忌惮。 显然吃了那些辣椒,她的反应比他更明显。 羊脂泛红的肌肤,额际汗湿的发丝,水润透亮的黑眸,红艳饱满的唇,处处散发着热辣。 此刻嘴唇微微张着,细细的吸气,红唇里抵着的,还有一小截粉色香丁。 这样的她,异常的妩媚,又纯真。 他比刚才更加的渴。 呼吸沉了两分,有些急促,眸光定在那片娇红。她的唇瓣比那些辣椒更红艳,若他衔进嘴里,尝到的会是甜中带辣,还是辣中带甜? “皇上。” 司北玄眸光一闪,苗敬的声音让他的理智迅速回笼,不动声色的拉回倾斜的身体。 偏着头犹不自在的未寻,没能发现男子曾经靠近过。 苗敬若有似无的看了未寻一眼,靠近了皇上轻声道,“皇上,今日无事,早些歇了吧?” “这么早?”未寻回头,诧异,现在也不过是夜幕初降。 忙活那么久,都没达到想要的效果,她在司北玄身上,似乎总是讨不了好,这种感觉让她挫败,这人就跟专门克她似的。 破天荒要睡这么早,未寻丧气的瞧向案台,看来今天是无功而返了。 “还有几本奏折,批完了再睡吧。”手不动声色的抚过腹部,司北玄起身,慢慢走向案台。 乍闻这个好消息,未寻眼睛一亮,紧跟其后,“皇上,你真是个勤勉政务的明君,我给你磨墨。” 司北玄轻轻勾了唇角,任由她站到身旁,而苗敬悄无声息中,退出了承乾殿。 未寻装模作样的磨着墨,眼角余光紧盯着司北玄修长完美的手,在看到那只手伸向毛笔的时候,暗自窃喜。 嘿嘿—— 修长的指在接近毛笔的时候一顿,越过,拿起之前被丢开一旁的奏折。 未寻默。 第二次窃喜,同样半途夭折,这次皇帝大人拿的是毛笔后面的镇纸。 第三次第四次,未寻终于面无表情,正眼看向皇帝,他是发现了吧?发现了吧? 而皇帝似乎未有所觉,专心于政务,只是嘴角勾出的薄泓彰显着他的心情,相当愉悦。 189.第189章 他跟她想的,不一样 “皇上,您不批阅吗?”未寻皮笑肉不笑。 “自是要批的。” “哦,我还以为皇上只看不批。” “朕都不急,你急什么?”司北玄似笑非笑的睨了她一眼,同时伸手执起了毛笔。逗弄不能太过,小狐狸急了也会张牙舞爪。 未寻的脸微微扭曲了一下,急你妹。然后自以为不着痕迹的往旁边挪了挪,站到高堆的奏折后面。 司北玄眸光微闪,醺墨,落笔,眼角一抽,看着墨汁在纸张上迅速渲染、扩散,根本不能成字,片刻功夫,奏折上已经黑糊了一小片。 未寻乐了,扭了头闷笑不已。这些奏折皇上阅过之后是要重新交回朝臣手中的,原本整洁的奏折变成这样,皇上是唯一经手人,难辞其咎,她都可以想象大臣们看皇上的眼神了。 颜面无光呀。 这毛笔抹黑的岂止是奏折,还是皇上的脸。 “哎呀,皇上,这笔怎么成这样了……要不您换一支吧,可别耽误了您处理政务。”未寻睫眉弯弯,眼底隐有水光,随手将另一支毛笔递过去。 司北玄挑眉看了她一眼,抬起手腕,正要将手中毛笔递给她,吧嗒,手上一轻,再看过去,手里只剩了个光秃秃的笔杆子,末端的狼毫毛整团掉在了案台面上,墨汁四溅。就连笔杆子,中空的部位也有墨汁持续滴答滴答往下滴落。 一旁的奏折、纸张上洒满了星星点点的墨渍,司北玄更是首当其冲,皙白的手、明黄的衣袍衫袖也都是斑点一样的黑色,样子颇为狼狈。 而未寻站在堆得高高的奏折后面,刚好避免了被祸及。 眸中浅藏了无奈,司北玄轻叹,这就是她捣鼓了半天时间的杰作? “噗哧!哈哈哈……”未寻已经乐不可支,瞅着皇帝脸上的平静被破坏,虽然只是一瞬间的愕然,已经足够她愉悦了,一整日的郁气几乎都被一扫而空。 而且,她一点也不想遮掩她的幸灾乐祸。 司北玄没有说话,静静的将笔架上几支紫狼毫逐一试了一遍,与之前如出一辙,微愕之后失笑。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他还是有些微的愕然,因为他看不出来,这究竟要怎么弄,小小的毛笔才能包住那么多的墨汁,最后连笔头都能掉下来。 “你等了那么半天,就是想看朕出丑?”无奈的叹息,带着淡淡的宠溺和纵容。 那是她最熟悉的两种情绪,即便轻浅至极,她也能听的出来,未寻的笑嘎然而止,怔怔的看着司北玄。 淡漠的眉眼,凉薄的唇,这个男人极为冷漠。 不是她记忆里的温润柔暖。 可是那种语气,仍让她觉得鼻子发酸。 司北玄就那么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她敛了笑容,看着她看他。眸光温凉如水,透着一种奇异的沉静,似能拂去人心灵的喧嚣。 他回视着她的眼神,没有淡漠的疏离,反而多了丝丝缕缕的包容。 未寻慢慢垂下头,第一次发现,似乎有什么,跟她想的不太一样。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并非她认为的,那么高不可攀。 190.第190章 幸好,这么痛 “这些毛笔今日是你清洗的?”司北玄问,往日里这也是苗敬的工作之一。 未寻一激灵,提回了涣散的心神,“啊,是,我是皇上的侍女,为苗公公分担事务是应该的。” 女子眨巴着眼睛,装傻。 司北玄将那些笔一支支回归笔架,修长的指在毛笔上来回轻点,“你知不知道这些毛笔,价值几何?未寻,你欠朕的钱债似乎越来越多,你觉得,你需要多少年的时间才能还得清?” 什么意思?这些笔也要折算到她的债务里面? “皇上,这些毛笔是我清洗的,又不是我弄坏的,你又要以此扣我银钱,我不服!” “你确定,不是你弄坏的?”司北玄眯眸。 “……皇上,就算是我清洗的时候不小心弄坏了,那也是不小心,我以前可没做过侍女洗过毛笔,没经验不是?”那人的眼神太犀利,未寻有点怂了,没办法否认到底,“不知者无罪啊皇上。” 再怎么胆大任性,也不敢真将皇帝当傻子。何况,未寻清楚,自己这番恶作剧似的戏弄,不过是因了男子刻意的包容。倘若他真跟她计较,她不可能好好的活在这里。 光说那顿全辣膳食,他是皇上,他完全可以不吃,不理会她的恶整,或是直接罚了她去,左右也不过是她咎由自取,可是他没有。 而她敢那样做,也不过是她心里笃定,他不会伤害她。 她信了直觉。 司北玄定定的看着她,明知她是在扮无辜,他却偏偏喜欢极了她睁大眼睛盯着他看的模样。 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算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他很高兴,她敢对他张开尖牙利爪,她似乎,没有她以为的那么怕他,“再弄坏这里的任何东西,朕都要你照价赔偿,绝不宽待。” 偷偷在心里握了下拳头,未寻弯着眉眼,“谢皇上!我以后会万分小心,绝对不主动破坏承乾宫里的任何东西!” 她似乎有些摸着门道了,司北玄这人,表里不一非常严重。他对她放的狠话算算其实不少,可是至今为止,几乎全是光打雷不下雨。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他对她真的是相当包容。 “皇上,这些笔都不能再用了,丢掉了也可惜,不如给了我吧?” “你……”司北玄倏地皱了眉头,未竟的话语咽在嘴里,将整个笔架略往君未寻面前推,示意她拿走,“朕要歇了,拿了东西先下去吧。” 难得皇帝这次连问都不问就将东西赏了下来,未寻喜上心头,直接将整个笔架抱了就干脆的告退,一点没耽搁,免得一会又整出什么幺蛾子节外生枝,这些可是她今日目标的重中之重。 养家的第一桶金就靠它们了。 目送未寻出了殿门,不见,司北玄才一声闷哼,急急撑住案台,双手已经是紧握成拳青筋迸现,额上,细密的冷汗渐渐密布,脸色难看至极。 半伏了身子,喘着粗气,司北玄扯开苍白的苦笑。 幸好,这么痛。 191.第191章 心似乎,乱了 “未寻小姐。”承乾宫门口,苗敬唤住了未寻。 未寻微讶,她都不知道苗公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寝殿,又在这里等了多久,而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鬼手神医,莫言。 “苗公公,何事?” 苗敬略微沉吟,好一会才道,“未寻小姐,苗敬斗胆,有些话想要跟你说。像今日这样的恶作剧,苗敬希望未寻小姐以后别再做了。皇上龙体欠安,尤其忌辣。或许未寻小姐觉得今日只是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但于皇上而言,却是一场煎熬。” 顿了顿,又道,“皇上饮食宜清淡,希望未寻小姐日后能放在心上。” 说完,苗敬微一颌首,与莫言一道往里走去,未寻却愣在了原地,如遭棒击。 苗敬的语气依旧是恭谨的,却含了淡淡的不赞同,她感觉得到,苗敬已经很克制,最让她震惊的,是他话里泄漏的信息。 “苗公公!”未寻咬唇,喉咙艰涩,“苗公公,皇上忌辣,可是平日的膳食里,不是都有带辣的菜式吗。” 下意识的,她不愿意去深想,这样的推脱脱口而出,连她自己都汗颜。 苗敬笑了笑,“未寻小姐玲珑聪慧,岂会真的不知?如今每日的膳食,用膳的,是两个人,而未寻小姐,喜辣。” 未寻呼吸一滞,张了张口,无言。 司北玄以前喜欢吃什么有怎样的膳食习惯,她不知道,可她自来了之后,膳桌上总有近半是她喜爱的菜色。 她没有办法不承认。 苗敬与莫言走了。 未寻呆呆的站在承乾宫门口,心里是沉重惊急的浪涌,连莫言回首那一眼复杂,都毫无所觉。 皇上龙体欠安,尤其忌辣,她知道苗敬没有撒谎,连莫言都来了,还有用膳的时候,苗敬那一声阻拦,她当时还用话取笑,现在再回想,便可品出里面的担忧着急。 那司北玄呢,当时他究竟是用怎样的心态来包容她的胡闹? 她仰仗着他莫名的宽容,在伤害他吗? 她似乎总是用自以为是的方式,做着连自己都讨厌的事,而不自知。 手中的笔架忽然变得沉甸甸的,她想要转身回去,看看他怎么样。 脑海中蓦然闪现他驱她退下的那一幕。他那时候是有话要对她说的吧,那一个“你”字后面,他想说的是什么,她已经无从知晓,却有些明了他让她离开的理由。 司北玄那么高傲的一个人,怎么会愿意让人看见,他被病痛折磨的样子。 在人前,即便痛到极致,他都不会泄漏一点点萎靡。 他到底,忍了多久。 浑浑噩噩,未寻转身,慢慢走往偏殿。 黑蓝的天幕,月朗星疏,徐徐晚风拂面,未寻突觉有些冷。 心似乎,乱了。 看着苗敬带着莫言进来,司北玄一点也不意外,开口的声音很嘶哑,语气却依旧淡然,“遇见她了?” “是。”苗敬低声道。 皇帝淡漠的视线轻轻投来,沉冷,“苗敬,你从不会莽撞。” “皇上恕罪!” 司北玄缓缓仰靠椅背,闭了眼,无声。 192.第192章 只敢祈求那么少 莫言沉默上前,着手诊察,皇上的脸,已经失了血色,却连眉头都不皱半分。 似乎痛的那个人,不是他自己。 再多的狼狈,都损不了他周身气势。 这个男人,倔强的高傲。 “胃部二度灼伤,洞穿出血,近期只能吃流食,忌辛辣。”医嘱很长,莫言只简短了来说,说的多了,男人不耐烦听,也听不进去。 将带来的药瓶交给苗敬,“跟以前一样,每日三次。” “好,有劳莫神医了。”苗敬郑重的接过药瓶,在手心紧了紧,还是没能忍住,“皇上,往后万不可再如此,保重龙体紧要。” “死不了,朕惜命得很。”男人淡淡道。 预料中的答案。 连说惜命,都冷静淡漠得可怕。 就像这具身体,本不是他的。 莫言垂了眉眼,他从未见过,比司北玄对自己更狠的人,“皇上,属下先行告退。” 司北玄挥挥手,示意允。 诊脉的时间不短不长,他似乎疲累极了,一直紧闭着眼睛。 下腹灼烧的痛一直都在,而他睁眼闭眼,眼前全是那张娇俏的容颜。 莫言已经离开,苗敬也不敢多惊扰了皇上,服侍他用了药,洗簌沐浴,直至躺到床上,全程都是静静的。 他猜测不到皇上在想什么。 只有司北玄自己清楚,他的脑子里,全被一个人占据。 今日,曾经有一瞬,他离她很近,近到能看清楚她肌肤上细小的绒毛,软软的柔柔的,而他的视线,始终被那瓣泛着水光的红唇吸引。 他想吻她,想得不行。 沉寂了三年的欲、望,被她不经意的一个撩拨,来的异常汹涌,汹涌得超出他的控制。 而她只不过是微微侧开了头,她又怎么会知道,她流露出来的妩媚,只看一眼,便能勾出他的疯狂。 若不是身体深处洞穿的痛意,缓解着他提醒着他,他维持不了那一分清醒。 在她身边,他的意志力总是异常的薄弱。 偏偏,他不敢心急。 而苗敬,似乎坏了他的事。 “一会自己去领罚。”男子似乎睡着了,语气轻的如同梦呓。 “是!”苗敬心下一凛,明了皇上还是怪责自己多了事,让未寻看见了莫言,凭未寻的聪慧,怎会想不到事情的严重? 他是特意等在那里的,因为心疼皇上,若一直由着未寻小姐,不知皇上还要受多少罪,他不后悔因为多事而被罚这一遭,只是歉疚,让皇上的极力隐瞒功亏一篑。 “没有下次,苗敬。朕身边不需要擅作主张的人。” “是!” “下去吧。” 待殿内空无一人,空中响起悠长的叹息,似笑似嘲。 司北玄抬手,盖住眉眼。 他从未想过要做什么来博取未寻的同情,更怕经此一事,她重新收敛自己的爪牙,又开始对他毕恭毕敬。 他想要的,不是这些。 他如此烦恼,患得患失,那么她呢? 今夜,她可会有至少那么一小片刻,为了他纷杂心绪? 轻轻扬起唇角,笑。 原来他对她,已经只敢祈求那么少。 胆小到卑微。 193.第193章 你不必羡慕我 昏黄的烛光将偏殿照得暖暖的,又因了空荡,显得有些幽暗。 未寻软软的伏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弄着清洗干净的紫狼毫。 花了一下午的时间,祸害了这几支毛笔,畅快的心情又因苗敬一席话变得低沉。 怔怔的望着跳跃的烛火,思绪渐渐飘远。 火光中间,出现了一双清冷的凤眸,平静而淡漠。 耳边,总响起那一声淡淡的叹息,带着无奈,和纵容。 那种感觉,让她对哥哥更为思念,心底微微的疼。 也让她对司北玄五味杂陈,心绪乱成一团。 他吃那些辣椒,被墨汁溅上黄袍的时候,静静的任她取笑。 这后宫佳丽无数,风情万千,她想不通司北玄为何对她特别。 若说他对她别有想法,她不信。她不知道别人是怎样对待自己喜欢的人的,但是绝对不会如司北玄一般,把人贬成自己的侍女,尽情剥削打压。想要抱得美人归,白痴都不会这么做。 一个非嫡长子,能够在完全没有后台的情况下,于波云诡谲的皇家争斗中拉下太子,打败众多对手,登上帝位,这样一个男人,应对阴谋丛生尚且游刃有余,怎么可能会是个情感白痴。 幽幽一叹,烛火加速跳跃了几下,她的心也如这烛火飘摇,靠不到岸。 猜不透,她便不再猜,不为难自己,这样随遇而安,或许能让她更好的在这宫中生活。 她始终将这里当成一个牢笼,总有一天,要展翅离去。 至于司北玄,她会保持着距离,不接近也不刻意远离。他的包容她感激,今日的任性也让她产生了愧疚。 其实他并不欠她什么。那些所谓的苛刻,早已经与他的纵容相抵。 好在第二日再见到司北玄,他似乎一切如常,并没有什么不妥,也或许,是莫言医术了得。 两人之间也是一如往常,淡淡的,他照常的打击她挖苦她,没有什么特别,这让她彻底松了一口气。 唯一算的上异样的,只有苗敬苗公公,这两天似乎身体不适,走路都时而见到他龇牙。 时日在这样的平静中飞逝,这一日,未寻的偏殿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铃兰。 “铃兰?这么晚了找我有事?”未寻皱眉,看着站在门口一脸不耐烦的宫婢。 这时辰,都已经入夜很晚了。 “哟,这么大一个偏殿就你一个人住?你还真是风光。”推开未寻,铃兰探头往里打量,声音有些尖利,“做皇上的侍女果然就是不一样,哪像我们,主子再受宠,我们也得几个人挤一个院子。” 她虽然是贴身侍婢,也不过是在甘宁宫的偏殿里有间个人的房间而已。 而未寻单独拥有的这处偏殿,比甘宁宫的大了近一倍。 不说偏殿,光是未寻能在皇上身边侍候,已经羡煞一众宫婢,暗中妒恨的更是数不胜数。 “娘娘后宫盛宠,想为侍女讨要一间偏殿应当不是难事,你不必羡慕我。若是没事请回,我要歇息了。”未寻淡淡的道。 同为侍女,她不会看不起别人,也不会看低自己,铃兰这幅作态她看不惯,便不勉强自己看。 194.第194章 这种说话方式,分外难受 未寻话里的轻讽让铃兰暗暗咬牙,见未寻伸手准备关门,才稍微收敛了下嘴脸,哼道,“我家娘娘有请,收拾收拾跟我来吧。” 柔妃找她?无事不登三宝殿,想来该是有事要她帮忙吧?派这样一个人来请人,未寻摇头,不知柔妃是有意还是无意。 总之她是被膈应到了。 一路上铃兰都是一副趾高气扬的姿态,话里话外的挤兑,让她别仗着在皇上身边侍候就以为自己高人一等。 未寻无所谓的笑笑,只有在意自己身份的人,才会对身份斤斤计较,她犯不着跟这样一个奴才一般见识,没必要。 甘宁宫坐落的位置很显眼,连门前的宫灯似乎都比其他宫殿的要亮。 步入殿内,首先就闻到一股淡雅的熏香,未寻悄眼打量了一下四周,装饰华贵高雅,摆放的物件皆可看出价值不菲,可见主人的确是个受宠的。 有了比较,未寻才发现,承乾宫真的是很寒碜,一点都不像寝宫,反而更像是办公的地方,冰冷空旷。 “娘娘,奴婢将人请来了。”铃兰朝着内殿轻声道。 那里应该是柔妃的卧室,被一道珠帘遮挡了视线。 “未寻问娘娘安。不知娘娘深夜传唤,是有何事?” 珠帘很快被撩开,轻纱薄裙的女子从里走了出来,“未寻,你来了,来,过来坐,别拘谨。” 上前拉了未寻在一旁的宫椅坐下,朝铃兰吩咐,“铃兰,去沏壶茶来。” 铃兰应答,转身之际暗瞪了未寻一眼,未寻只当没看见。柔妃这阵势,是要长谈吧。 不过一段时间不见,柔妃似乎有些憔悴,双目少了些神采。 “未寻,这时候唤你过来,你可别见怪,白日里你都在承乾宫里侍奉皇上,便是要寻你也寻不着。”柔妃无奈笑道。 未寻笑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确是整日里的呆在承乾宫,少有出来走动,想要找她,真的不容易。尤其是,那地方妃嫔进不去。 “你也知道,这后宫,想找个能说话的朋友不容易,我跟你投缘,自郾城一行,心里早将你当成了自己妹妹看待,偏生你规矩的紧,连声姐姐都不肯叫,入了宫中也不跟我往来,恁是生分。”柔妃佯装嗔怪,“前几日里听说你正烦恼银钱,皇上还扣罚了你一半月银,皇上也真是不通人情,怎的对你如此苛刻,以后国师回来知道了,还不定怎么心疼呢。” “娘娘言重了,皇上只是公事公办,未寻自知身份,不敢妄言。”未寻斟酌着回答,其实这种说话的方式于她而言,分外难受,她宁愿柔妃直来直往,简单明了的说出目的。 至于所谓投缘,郾城一行,她真没跟柔妃说上几句话,离投缘还差了一大截距离。 再说她被扣月银,一个娘娘平日该不会关注这种小事吧?还扯到她哥哥身上去。这大半夜的,传她过来难道就为了闲话家常? 可惜她如今的身份与处境,不可能再如以往般恣意而为。 未寻半垂了眼眸,有些躁的心绪慢慢沉淀,跟司北玄相处久了,做不到他的不动如山,至少也学到点皮毛。 195.第195章 皇帝是不是都天生无情 似对未寻的性子有些了解,柔妃摇头一笑,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过一只锦盒,放至未寻面前。 “未寻,这个你拿去,以后若是有困难,可以来找我说说,我定会尽力帮你,别推脱,我是真的把你当成妹妹,别辜负我这番心意,可好?” 锦盒静静的躺在未寻面前,打开盒盖,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六锭银元宝,一锭是十两银,这个锦盒里装的就是六十两。 未寻心下算了算,这些银子都足够寻常百姓家一年的花销了。 好在她是见过大场面的,没被这白花花的颜色闪瞎眼。 对一个宫婢随手就是几十两银子,宠妃真的是很有钱。 在心里纠结了下自己每月一两银子的收入,与眼前这笔巨款之间的差距,未寻最终忍痛将锦盒推了出去,她很缺钱,可是这种银子拿了烫手。 柔妃今日说话一直自称“我”,而不是高高在上的本宫,只这一点,就让未寻不能不警惕。 “承蒙娘娘厚爱,无功不受禄,这么多银两未寻受之有愧。” “看你,又生分了不是,不过是些身外物罢了。”柔妃轻叹,“未寻,我也不跟你说客套话,我知你心性喜欢直来直往,这次唤你来,除了想帮帮你,也是有事想要托你帮个忙。” 适逢铃兰端了茶水上来,让未寻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拒绝哽了哽,将话重新在嘴里过了一遍,“娘娘,未寻不过是个侍女,在这宫里没有倚仗没有人脉,哪有能力给娘娘帮忙,恕未寻惭愧。” “先别忙着拒绝,未寻,这事于你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我只是想请你在皇上面前说几句话罢了,不会让你为难。” 看出未寻的踌躇,柔妃笑了笑,叹道,“未寻,我虽名为宠妃,却并非人们以为的那么风光无限,背后的苦,他人岂能明白。皇上的性情想必你也知晓一二,不解风情的紧。日前不过一场小争执,直到现在我也没能再见上他一面,连想要赔罪认错的机会都没有。他别扭起来,比孩子还要难哄。” “……” “如今宫里又来了个嫣然郡主,便有流言说我失宠了,落井下石等着看我笑话的人,都在暗地里乐着呢。还有临近的选秀,到时候又不知道有多少美人加入这后宫。我处在这个位置,并不轻松,未寻,我与皇上自小感情深厚,与其他嫔妃不同,我很珍惜这份情分,实不想因为一点小误会,最后造成两人逐渐疏远以致再不能挽回的地步。” 未寻有些默然,柔妃这一番剖白,是真的对她推心置腹,还是想要晓之以情打动她,她不清楚,她自问自己没什么好教人算计的。 但是诚然如柔妃所说,在这后宫生存不容易,想要活的风光更加不容易。这里的女子,荣宠全都系在一个人身上,他施舍一笑,便是一身荣宠,他横眉一怒,便是再难出头。 而那个男人—— 不知道做皇帝的人是不是都天生无情,她甚至从没见他对他的女人笑过。 196.第196章 皇上,纵容她 “娘娘,皇上的性子你定然知晓,他做什么决定岂是旁人能左右得了的,未寻不过是一个寻常宫婢,尚有自知之明,娘娘恐怕太看得起我了。” 类似的请求,上次在承乾宫前柔妃已经提过一次,她的回答无二。 并非是她拿着端着,她也的确是这样想的,司北玄那样一个男人,对柔妃尚且能如此狠心,她不过是个临时侍女,能做的了什么? 平日她说一句话,司北玄必定打击挖苦,她说两句,他就加倍打击挖苦。 何况,她根本不想卷入这些是非,尤其是替人争宠。 柔妃美眸微闪,苦笑,“未寻,我既说不会令你为难,便不会要求你做为难之事。明晚我会在甘宁宫备上小菜薄酒,等着他,你只需要替我传这个话即可。至于他来不来,由他自己决定。” 未寻咬唇,柔妃将姿态放的很低,眸中的苦涩哀怨也不似作假,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若她再拒绝,便是有意推搪,不识好歹了。 身居宫中,她理解得最透彻的,就是身不由己。 “娘娘,未寻会将话传到皇上耳中,也谢谢娘娘体恤,夜已深,未寻不敢多加打扰,先行告退。” “好,你白日里还要早起侍奉皇上,是我耽误你了,铃兰,替本宫送未寻回去。” 出了甘宁宫门,未寻接了铃兰手里的宫灯,便打发了她回去,自己独自往偏殿回走。 出来前,柔妃又塞了那个锦盒给她,她依旧没要。 下意识的,抗拒那个锦盒,那些银两。 心里有种感觉,若是接了那个锦盒,心里便有什么东西会变质。 就像是某种很重要的东西被她出卖了一般,让她觉得,自己像是个背叛者。 很闷,很难受。 铃兰走进甘宁宫内殿,见娘娘正看着手上的锦盒若有所思,之前与君未寻谈话时的哀怨凄楚早已全然不见。 “娘娘,那君未寻就是个不知好歹的,不过是在皇上身边侍奉了几日,就敢在娘娘面前摆谱,哪里有半点做奴才的样子,哼!便是苗公公,见了娘娘也得毕恭毕敬!”铃兰瞄了锦盒好几眼,眸底跳跃着妒火和不屑,“娘娘,奴婢不明白,不过是向皇上传个话而已,咱为什么不找苗公公,反找君未寻,论起在皇上身边的资历,她君未寻算什么呀。” 随手将锦盒丢至桌上,柔妃抬眸,眸中平静如死水,连带整张脸都有些阴暗,“找苗公公传话,皇上不一定会来,找君未寻,皇上便是不想,也不得不来。” “为什么?” 为什么?柔妃转眼望向窗外,眼神同外面的夜色一样幽深。 皇上忌辣,他身边的人都知道。 然而御膳房的全辣膳食,莫言的承乾宫之行,还有君未寻直至今日依然活蹦乱跳,说明什么。 君未寻亲自点的全辣膳食,皇上吃了。旧疾复发,需要莫言看诊的程度有多严重不言而喻。 可是罪魁祸首君未寻,半点没有受到影响。 皇上,连罚都没罚她。 只一个原因。 吃辣,皇上,纵容她。 不罚,皇上,不舍得。 皇上对君未寻如何,君未寻似乎还不自知,但是旁人却已经看得一清二楚。 皇上又怎么会容忍她这个旁人,打君未寻的主意。 便是要警告她,他也会找来。 197.第197章 他的心被拧了一下,揪疼 深夜提着宫灯,一个人走在深深宫巷, 深蓝的天幕下,万籁俱静,仿似世界只剩自己。 站在岔路口,看着周围暗影重重,未寻苦笑,自己迷路了。 在这座陌生的皇宫,在一个人的黑夜里,茫然的,孤独来得又快又急。 深夜露重,空气冰凉,周身感觉到一股冷意,突然,她就想他了,那个一身月白的男子。 他从来不会,让她一个人无助。 这个地方,很华丽,很大,她却找不到归属,这儿不是她的家,不是她想要的那个避风港。 这种时候,白日里隐藏起来的恐惧彷徨,变得特别明显,且突兀。 其实她一点也不坚强。 她想他,他不在,她找不回那种安定。 缓缓蹲下身子,双手将自己抱紧,呆呆的看着前方,苍穹下,她是那么的渺小,即便消失不见,也没有人会在意。 扑在脸上的风沁凉,宫灯渐渐变暗,湿重的露汽,潮湿了她的发,她的裙裳。 “你怎么在这里?”清冷的声线,打破了周遭的寂静,淡淡的,带着几不可察的担忧、急切,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莫名的让人安心。 未寻愣愣的抬头,望进那双漆黑的眼,在夜空下,清亮。 眼泪毫无预警的,就那么落下来了。 她看到了他眼底,来不及掩去的焦急。 “我迷路了。”她低喃,声音轻的风一吹就散。 司北玄的心,就那么被重重的拧了一下,揪疼。 她的眼泪,撕碎了他的所有伪装。 上前一把将她拉起,狠狠抱入怀里,沙哑了声线。 他说,别哭。 怀里抱着的,是他做梦都想要拥进怀里的柔软,可是此刻,他却生不出半点旖旎。 只是心很疼。 撞进他怀里的那一瞬,未寻呆住了,可是随之而来的那句,沙哑的别哭,听在此时的她耳里,奇异的温暖,击退了她的戒备。 她需要那种暖,来驱赶周身的冰凉,与孤独。 包围着她的胸膛,不同于他掌心的微凉,有着灼热的温度,暖得熨贴。 让她的委屈来得更加汹涌,也消散得更快。 司北玄紧搂着怀中的女子,任由她在他胸前静静的哭,静静流泪。 他用了所有的力气去抱她,却没有让她感到一丝紧窒。 他知道,这一刻,他泄漏了太多的情感,可是他管不了了。 他不是时时刻刻,都能控制自己保持理智。 他只知道,他找到她的时候,她就那么茫然的蹲在那里,表情委屈得像是个被抛弃的孩子。 她流着眼泪,说,我迷路了。 他脱口而出就想答她,没关系,我一定会找到你。 可是最后话出口,全化成了那一句,别哭。 那一刻,他只想她,别哭,别流泪。 她的眼泪,很珍贵。 幽静的深夜,昏黄的宫灯,相拥的人,空气里静谧蔓延,流淌着安宁温馨。 一旁跟随皇上前来,提着宫灯静立一旁的内侍,如同隐形人般,安静的看着这一幕,安静的记着这一幕。 他还看到了女子看不到的男子的脸,映照在昏暗灯火下,冷硬的线条被模糊,变得柔和,凤眸里流转的,全是未曾展现人前的温柔。 倏然,男子看向甘宁宫的方向,狭长凤眸危险的眯起,眸光骤然冰冷狠戾。 198.第198章 那个拥抱,谁也没提 怀中女子已经停止了哭泣,小声的抽噎着。 司北玄没有说话,没有放手,就那么安静的拥着她,用体温驱去她身上的寒气。 他不知道她在那里蹲了多久,等了多久,拥她入怀的那一瞬,她的身体沁凉。 甘宁宫派人来传未寻,他一早就知道。 直到暗卫来报,她已经离开甘宁宫,他却久候她不归,那一刻,他心急如焚。 他不该让她一个人去。 暗夜里的黑眸幽沉。 柔妃,已经开始不安分。 或者该说,太后,已经开始心急。 而怀中的这个女子,他要好好想想怎样做,才能在这兵不血刃的修罗殿里,保全她安然无恙。 他绝对不会,再重蹈当初的覆辙! 直到脸颊下的衣料传来异样的湿冷,未寻才惊觉,自己的眼泪,已经沾湿了男子的衣襟。 吸吸鼻子,不好意思的退出男子的怀抱,未寻只觉得没脸抬头,太丢人了。 偷偷瞄向男子的胸口,眼眸瞬间大睁。 抬头惊愕的看着男子,未寻不敢置信。 他、他居然只穿了中衣! 她眼里的愕然太明显,顺着她的视线往自己身上溜了一圈,司北玄一顿,撇开了头,淡淡道,“看什么,穿中衣就不能出来散步了?” “……”堂堂一国天子,三更半夜只着了中衣,以这种衣衫不整的模样穿过御花园来到这后宫深巷里,散步? “噗哧!”未寻忍俊不禁,笑出声来,笑声里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看着眼睛鼻子尚泛着微红,笑得毫不遮掩的女子,司北玄唇角不自觉的勾起,低沉的轻笑声逸出,他也不太敢相信,自己会说出那样一个蹩脚的理由。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一路赶来,身上仅仅只着了中衣,而苗敬,没来得及提醒。 尴尬的气氛被交织的笑声一一冲散,那个逾矩的拥抱,谁也没提。 “太晚了,回去吧。”男子道,却是等她先转了身,才提步。 苗敬在后面提着宫灯,刻意保持了稍远的距离。 前方,是一挺拔一纤柔的身影,笑声已歇,偶有喁喁低语传来,延续方才的静谧馨宁。 “皇上,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来这里散步。” 君未寻莞尔,不说破,第一次觉得在这里,她不是完全孤独。 她沉浸在这样的氛围,没发现他说的不是朕,是我。 他轻轻翘了唇角,享受这种她不甚清醒的时候,他才能享受到的亲昵。 “怕黑?” “嗯。”未寻模凌两可的应。 “怎么不让人送你回来?” “我以为我识得路的……” 所以她自食恶果,丢大发了。 她想,皇上应该是知道她来了甘宁宫的,那么他又知道不知道,柔妃找她是为了什么呢? 想起那个锦盒,未寻的心又痛了,若是皇上一早知晓,她何必装清高,拒绝了那笔巨款,真是活该。 她当时怎么就会莫名其妙的生出那种似乎是背叛他的感觉呢? 未寻微微垮了嘴角,问身边的男子,“皇上,做你的侍女能收受贿赂吗?” 199.第199章 送上门的银子,允许你拿 “朕前阵子肃清朝堂,刚贬了一批贪官,近半是因收受贿赂,你说呢?” “可我不是官……” “你是朕的人,更要以身作则。” “……唉,白花花的银子啊。”未寻仰天一叹,分外无奈。 那句朕的人,她自动理解成朕的侍女。 司北玄薄唇微弯,“侍奉好朕,或许朕心情好了,可以放宽政策。” “放宽政策?” “送上门的银子,允许你拿。” 未寻眼睛一亮,“那她们要求我办事呢?” “做做样子即可,银子已经进了口袋,事情办得好不好都在朕,怪不到你头上。” 贿赂未寻,无非是通过她的口,在他这里寻些机会,给不给在他,配合未寻做做样子也无不可,就当让她玩儿得开心些。 “……”黑心肝啊,皇上,这种拿人银子不办实事的行为,你确定不是在教我怎么样做一个贪“官”?未寻哭丧了一张脸,“皇上,你为何不早点说,我刚刚丢了六十两银子,六十两啊!” 司北玄轻飘飘的瞥了她一眼,“嚎什么,跟着朕,以后这种诱、惑多的是,六十两就把你苦成这样,丢人。” “……”未寻吊着眼角,觉得跟他说话很不愉快,眼珠子一转,“苗公公!” 苗敬在后头一路囧囧有神,陡闻君未寻唤他,眼皮子一跳,首先看了眼皇上,才道,“未寻小姐,何事?” “苗公公,你在皇上身边那么久,又是皇上唯一的内侍,是不是有很多人贿赂你啊?” “……”苗敬脸黑了,他的主子就在面前,未寻小姐这是想要害死他吗?“奴才不敢!奴才为皇上办事一直全心全力,绝不敢有半点行为偏差,皇上明鉴。” “苗公公,你真的一次银子都没收过?不能吧,别藏着掖着的,皇上都说放宽政策了,又岂会再事后追究,来,跟我说说呗?” “奴才不敢!”那政策是只对你一个人放宽,苗敬苦不堪言,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君未寻,干嘛追着他不放。 苗敬的表情让未寻窃笑不已,平日里看他都正儿八经的,年纪不大,做事却一板一眼,太严肃,无趣的紧。 “好了,别戏弄苗敬了,他会较真。” “……”苗敬欲哭无泪,这哪是帮他,分明是多踩一脚,他什么时候较真了? “啧,苗公公,你的生活得多无趣啊。”未寻状似同情的叹息。 苗敬很想直接将宫灯一摞,不干了……还是忍吧。 “柔妃找你何事?”玩笑了一通,眼见承乾宫已在眼前,司北玄才随口问道。 “她邀皇上明晚前往甘宁宫,备上小菜薄酒等着您。”未寻撇嘴,银子没拿到手,还得帮人办事,真亏。 那种心有不甘的小模样,都快赶上财迷了。 司北玄眸光微柔,“到了,进去歇着吧,早上不用早起了,午膳再过来。” 未寻这才发觉,三人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走到了承乾宫……偏殿门口?她的住处。 “……”抿了唇角,未寻突然觉得嘴巴有些紧,开不了口说话。 司北玄看了她一眼,凤眸轻闪,“别急着感动,以后收受的银子,朕要九成。” 九成!五雷轰顶!刚升起的防备全部支离破碎! 未寻咬牙,这个男人根本不能用常理推敲。 脸皮忒厚! 200.第200章 为了她一句玩笑 “晚上在御花园设一场家宴,为北仓使节践行。” “是。” 早上的例行早朝,少有要事,北仓使节团在西玄已经逗留了一段不短的时间,今日在早朝正式同皇上辞行。 苗敬想起早上元吉太子的样子,似乎跟安阳公主之间私下并不愉快,没了刚开始的那种踌躇满志,眉宇间略有颓色。 从他不小心露出的手腕,还能隐约看到未消退的鞭痕。 北仓这次出使,基本可以说得上是一无所获,或许,还赔上了一个郡主。 “另外,传朕口谕,朕要在后宫嫔妃里挑选几位出席家宴,让未寻负责统计备选名单,最后再交由朕亲自定夺。” “是。”苗敬抽了嘴角,一下就明白了皇上此间用意。 那些后宫嫔妃都是皇上登基之初,选秀册封的。就数量而言,相比历代先皇,皇上的后宫已经算是相当冷清了。 但是那也得有上百位吧? 如今有了皇上口谕,为了那所谓的几个名额,怕是私下里又会争得一番头破血流。 皇上此举,分明就是堂而皇之的帮着未寻小姐敛财,让她光明正大的收受贿赂。 就为了她玩笑似的一句话。 否则,皇宫家宴,普通嫔妃哪有那个资格参加? 皇上这金口一开,果然是,放宽政策。 “皇上,那柔妃娘娘今晚的邀约?” “不就是会面用膳,在哪里不是一样,晚宴请柔妃一并到场。”司北玄薄唇轻勾,语气凉薄。 未寻早上睡了个懒觉,整个人神清气爽,刚惬意了一会,接着便接到口谕,整个下午都忙碌起来了。 忙的不得了,心情也好得不得了。 只要皇上睁只眼闭只眼,皇宫里就到处有金银可捡。 甫接到口谕,她心里就乐上了。 这绝对是肥差。 皇上要挑选嫔妃参加晚上的家宴,为北仓使节团践行,口谕早就在后宫传遍了,素日里冷清的宫巷变得有些喧哗。 这消息对于一众平常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的女人来说,无异于突降惊喜。 在皇上面前多露一次脸,出头的机会便多一分,难保时来运转,好运降到自个头上,就能成为下一个柔妃。 何况皇宫家宴,从来只有皇后及皇上特别宠爱的妃子才能参加,无品阶的嫔妃根本没有资格出席,如果她们能在那里占一席之位,于她们来说也是一种炫耀的资本。 于是为了那几个名额,嫔妃们明争暗斗各出奇招,首先得益的就是君未寻。 别怪她拿着鸡毛当令箭,如今她可以算是第一把关人,这些嫔妃私下里再怎么争,能不能将自己的名字写入备选名单,还在她身上。 她可以说是掌握了与夺大权。 而在后宫消磨了三年时间,稍有些手段的嫔妃哪个不精通世故人情? 这一次,未寻可谓来者不拒,只要是人塞过来的,统统笑纳,为此她还特地准备了个大布袋…… 至于这些人背后会怎生编排她,反正她听不到,谁在乎。 再说了,她们送上来的这些金银珠宝,可是有大大半是进皇上口袋的。 她有共犯,还是个顶了天的,她怕毛。 201.第201章 从你手里抠钱,朕开心 承乾殿里,未寻霸着坐榻,将收获堆满在矮几上面,一边清点一边笑,还扔了个大珍珠给小白鼠啃着玩。 “皇上,你的那些妃子真有钱,出手好阔绰啊。” 苗敬目不斜视,不去看未寻和桌上的金银珠宝。后宫那些嫔妃都是太后亲自挑选的,俱是世家出来的女子,哪个没有点家底,这些真不算什么。 翻着手里的书卷,司北玄头都没抬,淡淡道,“你已经点了三遍了,记得把九成留下。” “……”未寻圈着那些战利品,一脸肉痛,“皇上,打个商量呗?给你……六成!你是一国之君,有一整个国库给你使用,你不缺钱吧?干嘛非要来抢我这么点东西,九成,你这也太狠了点!我没油水啊。” “你也说了那是国库,不是朕的私人金库,”司北玄丝毫不为所动,“朕是不缺钱,不过从你手里抠出来的银子,能让朕特别开心。” 靠之!这是人话吗,她跟他有仇啊? “再说,这捞油水,也是朕给你的机会,要知足。” 未寻黑了一张脸,什么给她机会,她忙活了那么半天,银子几乎全进了他口袋,他这是为自己圈钱吧? “七成!给你七成!” “九成。” “八成!总行了吧,我没剩多少了!” 司北玄放下书卷,凤眸轻抬,“你在跟朕讨价还价?你是想一直有油水可捞呢,还是就做这一次?” 知道讨价无望,未寻只能再做最后一点挣扎,“苗公公也是咱们一伙的,统计名单他也帮了不少忙,总不能什么都不分吧,他可是皇上的贴身内侍,皇上拿了大头,怎么的也该打赏些给苗公公吧。” “奴才不敢居功。” 苗敬忙拒绝,同时有些意外的看了未寻一眼,他倒不是贪那些银子,他是没想到,她会为他讨要福利。 敢跟皇上这样讨价还价的人就她一个,可是她的举动,没有后宫女子的做作矫情,更没有参杂算计,她就是纯粹的觉得该有他的一份,那种态度自然得让人不经意就能觉出暖意。 这是冷冰冰的皇宫里,最缺少的东西。 “苗敬,自己抽一成作赏。” “奴才谢皇上赏赐!” 视线重新返回手中的书卷,司北玄柔和了唇角,他喜欢她说咱们,无端的,心情更好。 “切,就对我那么抠。”未寻虎着脸嘀咕,将自己的那一份塞进大布袋里打包,剩下的全交给苗敬收走。一成,拢共一百两多点,可是被收走的那一份,将近千两啊! 吸血鬼! 好在,有一成给了苗公公,她平衡不少。 接收矮几上成堆的物品时,苗敬低声说了句,“未寻小姐,谢谢。” 未寻一怔,莞尔,“嗨,谢什么,这是你该得的。” 苗敬弯了弯唇,第一次,在未寻面前笑。 以前,对于这个女子,他始终站在本分的角度,更贴切的说是一个看客的角度,不远不近的旁观,对她与对旁人无异。 以后,或许会有些改变。 她的确是一个,值得人亲近的人,不是因为她为他争取的好处,是她对他的态度。 她看他,从来不是看一个奴才的眼神。 202.第202章 未寻问,你敢去骂皇上吗 晚宴是苗敬负责的,因为是家宴,只筵开三席。 到场的人物也简单,除了皇帝皇后跟几个嫔妃,就是北仓的使节团了。 未寻负责了皇帝这一席的酒水,其他多余的宫婢都被遣走了。 看着走在面前有意无意挡住她去路的人,未寻有些无奈。 出来换个茶水而已,都能那么巧碰上找茬的。 “这不是皇上的贴身侍女君未寻吗?还要自己亲自来拿茶水啊?”铃兰捧着个汤盅,跟身边的几个宫婢使眼色,“喏,就是她,听说下午仗着领了个差事,可劲的收银子呢。” 宫里见过未寻的宫婢并不多,大多只听过这个人,知道她是皇上身边侍候的,听了铃兰的话,面面相觑,没有搭话。 谁敢跟铃兰一样当面得罪皇上的侍女,她们上头可没有个宠妃罩着。 “昨儿个我家主子听说她愁银子,好心拿了几十两想帮帮她,人家倒好,直接就拒了主子的好意,我还以为她当真那么清高,结果隔天就在后宫变本加厉的收钱,嗤,这是摆明了嫌我家娘娘给的少吧,真能装!” 铃兰越说声调越高,一旁的宫婢瞧了未寻几眼,看不出她的脸色,暗里拉了铃兰,暗示她收敛些,被铃兰一个横眼瞪了回去,“怕什么,事实还怕让人说了?不就是仗着给皇上做事,以为自己高贵了吗,打的什么心思以为别人不知道,想要麻雀变凤凰,也不瞅瞅自个是不是那块料!” 同是侍女,君未寻领的还是三等宫婢的月银,凭什么在她面前一副不屑与她相提并论的样子,她就是不爽君未寻那种清高的样子,当初在御花园凉亭,不是君未寻,她根本不会受掌嘴之罚,连带娘娘对她都没了以前那种倚重! 未寻本不想跟铃兰计较,却见她越说越离谱,挑了下眉头,合着她不出声,人就把她当成鹌鹑了? “铃兰,你是嫉妒我收银子收到手软呢,还是嫉妒我主子比你主子身份高了不少头?听你说话颠三倒四的越扯越远,我都快听不懂了。” “说什么呢你!谁嫉妒你了!我就是看不惯你明明贪财还爱装!” “不嫉妒,那我收谁银子不收谁银子,贪不贪财关你什么事?”未寻弯着眉眼笑,笑里尽是让铃兰气怒的戏谑,“我下午是可着劲的收钱了,不过那些钱,有九成进了皇上钱袋,你既然那么正直,那你敢去指着皇上的鼻子骂他假清高吗?最好骂狠一点,顺便帮我出口气。” “君未寻,你在胡说什么!皇上怎么可能会要那些东西!”铃兰咬牙,让她去骂皇上?她嫌脑袋长得结实了!君未寻简直就是胆子撑破天了,这种话都敢说,被人听到了,连带她都得一起倒霉! 未寻无辜的耸耸肩膀,“这我哪知道,或许皇上缺钱了?” 铃兰快要气晕了,皇上缺钱?这种话君未寻也有胆子说出口?胆敢编排皇上传出去就是死罪。君未寻到底是仗着什么敢这么胆大包天! 这个话题让她连争论下去的底气都没有,甚至连状都不能告!除不除得了君未寻两说,她最少都得搭上半条命! 同道的几个宫婢见气氛越发不对,相互递了眼色,悄悄离了争执的两人疾步散去,剩下铃兰梗在那里,脸色清白交错。 “喂,君未寻,过来!”凭空一道嗓音压制了铃兰正欲出口的斥骂,带着颐指气使的跋扈。 203.第203章 教训一个奴才,何须理由 未寻循声看去,安阳公主就在前面拐角的假山旁边站着。 仍是一袭绛红劲装,手执银鞭,英姿飒爽,如果忽略她那一脸盛气凌人的话,会更迷人。 见到安阳,铃兰一惊,忙下跪问安,未寻也福了福身子。 “安阳公主,何事?” “叫你过来没听到啊!”安阳不耐烦的撇了嘴角。 再磨蹭下去,热茶都要变凉了,未寻无奈的托了托手上的茶壶,“公主,奴婢还要给皇上送茶水,不能耽搁太多时间。公主有事吩咐但请明言。” 闻言安阳脸一沉,冷笑着慢慢踱过来,“敢情,你眼里只有皇上,本宫就算不得主子了?” “奴婢不敢。” “公主,君未寻如今是皇上的贴身侍女,高贵着呢,就连我家娘娘她都未必放在眼里。”铃兰见机插上一句,暗里幸灾乐祸。 本来看见安阳公主她就全身发紧,哪敢开口说话,这个公主的性子她熟悉得很,以前当着柔妃的面,她都被她的鞭子抽过,若是得罪她一次,可以说后患无穷。 如今眼见安阳公主对君未寻不满,心里的愤恨让她乐得添上一把火。她整治不了君未寻,换了安阳公主那就不同了。 君未寻再怎么自恃身份也还是奴才,安阳可是皇上最宠爱的妹妹。 安阳公主要教训一个奴才,何须理由? “啪!”响亮的耳光惊了未寻,也让铃兰不敢置信。 “公主?”脸上火辣辣的痛感,告诉她她被打了。 安阳对着自己的手掌轻吹了口气,未寻生出满头黑线,这姿态嚣张得太帅气。 “本宫说话,有你插嘴的份?狗奴才!” 若不是场合不对,未寻想喷笑,又是“狗奴才”…… 铃兰连脸都不敢捂,直接又给跪下了。眼底刚生出的幸灾乐祸,被这一巴掌硬生生给拍碎。 她不明白,明明公主不满的是君未寻,她不过说了一句话顺带讨好公主,怎么结果就变成了这样。 但是对方是安阳,那个刁蛮跋扈不屑讲理的公主,她再觉得冤屈,也没胆子跟公主叫板! “就这德性还想拿本公主当刀使,找死!”一句话让本还满心屈辱的铃兰如坠冰窟,这才陡然记起,公主酷爱暴力,却不是没有脑子。 安阳不屑的瞥了眼地上伏地发抖的奴才,转而朝未寻不耐烦的喝道,“不是赶着去送茶,还不走?” “……”未寻有些摸不着头脑,默默跟在安阳后面往宴场走。 安阳刚走过来时一身煞气,明明是针对自己的,怎么遭殃的反变成了铃兰?当然,这也怪铃兰自己作死,皇家的人有哪个是傻的?即便有那也是装傻。 还想借刀杀人。用她自己的话说,也不瞅瞅自个是不是那块料。 “被吓着了?”安阳首先打破了沉默,走在前头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是语气里却能听出些许不自在,声音有些僵硬。 “没有。” “那种装腔作势的奴才就是欠教训,跟她浪费什么口水。” 未寻愣了愣,笑了,“公主,谢谢。” 她并非有事找她,实是看她被铃兰奚落,想着给她解围出气的。不过她那方式还真有些别扭,愣是叫人看不出好心。 而且她想不通,自己是哪里得了这位公主的青眼,她竟然会替她出头。 204.第204章 她不怪他,她要他千倍来还 “哼,本公主教训看不顺眼的奴才,跟你有什么关系,别套近乎。”安阳不领情的轻嗤,状似无意的问,“咱国师大人又玩失踪了?” 未寻脚步一顿,眸中涩意暗涌,“不是,哥哥是回师门医病去了。” 失踪么?她不愿意承认。 “医病?”安阳惊讶,“怎的都没听说过?” 君未轻身染重疾她是知道了的,但是回师门医病,却是没有听过半点风声。 “这是私事,所以哥哥也没跟人提起。”未寻垂了眼角,轻道。 “嗤,还跟以前一样,爱玩神秘,老是动不动就突然没了踪影。你有的等了。”安阳的声音也轻了不少,带着意味不明的自嘲。 未寻没有答话,半垂的眸子里光色几变,最后沉淀成看不透的黑。再抬头,又是一脸明媚,“公主,有好一段时间都没见到你,怎的不来宫里走走?” “哼,还不是被那个北仓太子缠的,在本宫面前装情圣,吃了本宫几顿鞭子才老实。” “噗哧!”她一早知道北仓太子在安阳手里讨不了好,不爽就挥鞭子,的确是安阳的作风,“我也好长时间没出宫了,真想回去看看。” “做了宫女可不能随意出宫。”安阳回头瞧了未寻一眼。 未寻笑,“是啊,这身份想要出宫可难了。哥哥那边一直没消息,我在这里又见不到木槿,想要问问情况都不行。” 安阳沉吟了会,才道,“听说皇兄对你放的挺宽的,跟他告个假还能不允?京城最近新开了家脂粉铺,里头的水粉不错,你要是喜欢这个,本宫倒可以带你去看看。” 闻言未寻眸光一闪,“听着挺新鲜的,我正好想要添置些女儿家的东西,那就麻烦公主了。” 接下来是一路的沉默,而未寻提着茶壶的手,已经微微汗湿。 她道行太浅,在司北玄面前想要不露痕迹,要千百倍的小心。 她不知道安阳是否猜到了什么,但是她愿意帮她,就目前而言至少算是好事。 之前也想过找六王爷司北易帮忙,但是有流虹碧玉箫那一遭,她已经知道,找六王爷不行,反会引起司北玄更多的关注,这对她的计划只会造成阻碍。 她并非表现出来的那么懵懂无知,司北玄对她,也并非表现出来的那么寻常。 哥哥与司北玄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致于哥哥刚消失,就让司北玄震怒,判下欺君之罪,她不知道。 她唯一知道的,在乎的只有一点。 哥哥似乎,骗了她。 京城至东海,司北易说至少两月以上的路程,当初木棉联系东海到得到回信,不过五天。而得到回信到哥哥消失,不过十天。 东海的人便是会飞,十天时间,也飞不到京城,接应不了哥哥! 那个人,宠她入骨,倘若他骗她,只会有一个原因。 让她安心。 什么事情需要他说谎来让她安心?未寻不敢想下去。 他离开已经近月,期间没有半点消息,好,她当他赶路匆忙,无暇他顾。 她不会怪他,等她见到他,她因他生出的那些委屈彷徨,她要他百倍千倍来还! 205.第205章 撞上他的眼,交错 未寻与安阳公主一同入场,引来不少惊奇的视线。 “皇兄。”安阳率先打了个招呼,径自在司北玄那一席坐下,对上司北玄微挑的眉眼,才又道,“你这侍女迷路了,刚好我经过,把她领了回来。” 她可没漏过皇兄的目光首先落在她身后的女子身上,继而才转向她。 听安阳这番解释,未寻额角冒出黑线,说得好像她是路痴似的,她拢共就迷了一回路。 司北玄收回目光,未置一辞,随手将面前空着的茶杯拨正,茶水很适时的斟上,同时来到身边的,还有那抹熟悉的淡淡馨香。 皇后坐在一旁,看着那只茶杯淡淡一笑。 同席的元嫣然看安阳坐下,笑着示好,“这就是安阳公主吧?我入宫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哪知安阳眼皮都没抬,看都不看她一眼,完全当作没这个人,元嫣然僵着笑尴尬不已。 未寻又抽了嘴角,安阳总能刷新她对她的认知,帅气! 宴场内摆了三席宴席,首席坐的是皇上皇后,柔妃以及嫣然郡主,另两席则分别是元吉太子带领的北仓使节团以及皇上这次挑选出来参宴的四位嫔妃,她们尚未有资格与皇上同席。 本来嫣然郡主也是分在嫔妃那一桌的,后来皇上将她给分到了首席,至于是何用意,就不得而知了。 未寻刚给皇上添完茶水片刻,铃兰也捧着汤盅快步进来了,将汤盅摆在了柔妃面前,“娘娘,您要的芙蓉翡翠汤来了。” 铃兰一直低垂着头,柔妃因坐着的角度,一抬眼,仍是瞧见了她半边脸上的红肿,指印还清晰可见。 “怎么回事?”柔妃蹙了眉,辨不出喜怒。 听得主子询问,铃兰飞快的朝安阳和未寻方向掠了一眼,才低声答,“回娘娘,奴婢是……不小心给撞的。” 左右脸那么不对称,未寻低叹,得怎么撞,才能恰恰在那半张脸上撞出红肿的五指印啊,视线从那张脸上移开,恰巧撞上男人轻扫她的眼,交错。 柔妃静了下,抬眼看向安阳,便听的安阳嗤笑了声,“那是本公主打的,教训她做奴才就要记得做奴才的规矩。” “公主,铃兰是我的侍女,即便有不对,本宫自会亲自管教,毋须公主代劳。” “管教?一个小小的奴才,主子说话的时候都胆敢插嘴,这究竟是她教而不善呢还是柔妃你管教无方?” “你……”柔妃下意识看向司北玄,她与安阳向来不融洽,偏生安阳是他最宠爱的妹妹,她竟已习惯争执的时候去看他的脸色,即便她心里气怒不已。 总是存了那么一丝希望,他偏向她。 然后她看到他面无表情,轻描淡写的给出答案,“这是家宴,吵吵闹闹成何体统!柔妃,以后管教好你的侍女,在客人面前如此仪容不整,丢的,可是一国体面!” “是。” “下去好好反省!”这话,是他看着铃兰说的。 未寻站在皇帝后面,看他轻轻一句话止了争吵,看安阳朝柔妃嘲讽的笑,看柔妃黯下去的眉眼,看铃兰退下时吓白了一张脸。 她有些默然,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且这是家宴,算不上正规的宫宴,没那么多规矩讲究,铃兰却被说成人前失仪丢了国体。 皇上是故意的吧,当然,看铃兰被他扫了一眼,就脸青唇白,完全不复在她面前的趾高气扬,其实她是暗爽的。 只不过,司北玄,他在人前是不是总如此的冷心无情? 206.第206章 他展了唇角,如青莲夺目 “皇上息怒,别为了个奴才动气,这是践行宴呢,可别冷落了北仓使节。” “哪里哪里,咱北仓跟西玄国已经是一家人,皇后娘娘这话客气了,哈哈哈。” 皇上虽然并未怒形于色,但是周身的气场仍是让宴场有些静悄悄,皇后笑着打了个圆场,元吉跟着接上话头,气氛才重新活络起来。 元嫣然则若有所思的看了皇上身后的未寻一眼,上次初夏误伤这个君未寻,被皇上下了重罚,这次安阳公主教训了柔妃的侍女,那个侍女也被皇上不留情的罚了下去,连带柔妃都失了颜面,而安阳公主入场的时候,可是跟着君未寻一道的。 再忆起从初夏口中得到的信息,菱唇含笑,元嫣然看着未寻轻道,“说来嫣然惭愧,上次去拜见皇上,嫣然身边的侍女过于无状,误伤了皇上的人,也惹得皇上发了好大一场雷霆,都是嫣然治下不严之罪,心里一直难安。未寻,你身上的伤可好了?” 此话一出,在座的人心下皆是惊讶不已,尤其柔妃。 元嫣然拜见皇上?不正是她们在承乾宫前交锋那日? 当时元嫣然入了承乾宫,后宫的人都知晓,暗里不无嫉恨。但是之后承乾宫里又发生了何事,众人就不得而知了,只知道后来里面有个侍婢是被侍卫给抬出来,送至玉泉宫的,当时打头的还有六王爷司北易。 不少人私下里去打听过事情始末,始终一无所获。 如今听元嫣然亲口说来,竟然是跟君未寻有关? 那么皇上发怒,究竟是为的哪般?耐人寻味。 有人偷偷窥探皇上脸色,却见他神色如常,似嫣然心下难安之事,于他不值一提。 君未寻感觉到扫过身上的视线明显增多了,各种意味都有,无奈的抬起眼,对上元嫣然,“谢郡主挂心,奴婢已无碍。” 做奴婢最不好的,就是得有问必答,未寻自嘲。 这一抬眼,也发现元嫣然随身的侍婢已经换人,不是那个初夏了。 元吉太子首先回过神来,笑道,“嫣然,你都已经入了宫,便是皇上的人了,岂能再跟在家中一样随意,手底下的奴才要管教好了才好,别让皇上为这些琐事烦心。” 含笑的视线掠过未寻,这个女子作答得宜,神情不卑不亢,必然不同寻常宫婢。 那句手底下的奴才要管教好了才好,让柔妃的眼色又沉一分。 闻言元嫣然不禁娇嗔,眼睛却是含羞的看向司北玄,“太子哥哥休要取笑嫣然,嫣然还未册封呢,说是皇上的人只怕为时尚早,皇后跟柔妃娘娘都在,你这般胡言也不怕嫣然被笑话。” 除了入宫第一天见过皇上,之后再没寻到机会,至今已经十余日,册封迟迟没有下来,元嫣然心里比谁都急。 元吉失笑,“你人都在这里了,还怕皇上赖你一个名分不成,皇上乃是一国之君,金口玉言,他亲口收的你,你担心什么,想来是国务繁忙,皇上一时没能抽出时间而已。你这单纯的性子得要改改,没得在大家面前失言,就真的要被笑话了。” 身上的注意力被元吉的话题扭转不少,未寻松了口气,悄眼看向司北玄,人家现在当众逼着他给名份,不知道他会做什么反应。 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司北玄展了唇角,如青莲夺目。 207.第207章 在惊艳的静寂中,男子开口 笑如绝世青莲的男子,惊艳了宴场。 他绝少在人前如此笑,一笑,倾城。 而柔妃在惊艳过后,心更加紧缩。 皇上会给元嫣然册封什么品阶?嫔妃?贵妃? 那张脸,想来皇上是舍不得委屈的吧。 一双美目紧紧盯着司北玄,心悬在半空飘荡、彷徨。 最为平静的还是皇后,从坐进筵席至现在,始终挂着端庄贤淑的浅笑,如同雕刻出来的木偶。 未寻心里也是好奇的。 她曾经听司北玄亲口说过那句话,朕为何要给一件礼物册封。 那么现在呢?一唱一和的夹击之下,他会松口还是直接踩了对方的颜面? 在惊艳的静寂中,男子缓缓开口,声音轻轻淡淡,带着惯常的清冷。 “朕本还想多留太子些时日,西玄泱泱大国,好玩的地方不少,定能让太子一行尽兴。奈何听闻北仓皇族近来不太安稳,二皇子似乎惹出了不少争端。恐太子需要赶回去稳住局面,朕甚觉遗憾。” 男子的唇角勾着浅浅的弧度,周身透出浑然的高贵,与震慑。 连站在他身后的未寻都觉得全身压力骤增,更遑论与他面对面的人。 元吉心下一凛,眼睑微微收敛。 司北玄这分明是对册封一事避而不提,借由北仓皇室之争来压他。 二弟趁他出使期间动作频频,他也是刚收到的消息,没想到司北玄收到的风比他更快,而且一点也不介意让他知道—— 北仓,一直在他的掌握之中。 “让皇上见笑了,元吉确实是要尽快赶回去,我那个二弟性子急进,便是我有时也对他无可奈何,此次不便久留,他日元吉必定再来拜访。”元吉苦笑,眼底眸光晦暗。 他不得不受司北玄挟制。 北仓皇族现今争斗越发激烈,他的位置已经相当不稳。父皇态度不明,若非母后是皇后,朝中又有个舅父坐镇,怕是他的太子之位早就不保。 若非如此,这次他也不会亲自前来,想与西玄结姻亲之好,借由安阳公主攀上司北玄。倘若能得到司北玄的支持,那么他在北仓的局面必会稳如泰山。 可惜,司北玄始终不曾表态,就连安阳公主也大大超出他的预料。 思及此,元吉看向安阳,被安阳回以一记厌恶的眼神,看到她这模样,他身上的鞭痕又隐隐作痛了。 早听闻西玄安阳公主刁蛮跋扈,他来时已经作了心理准备,哪里知道这位公主不仅跋扈,还完全不屑讲理,更没有如他所想,多少顾及一下他的身份,初见安阳,他的仰慕之情刚刚出口,她手中的鞭子便呼啸而来。 现下的局势,他是没有办法为嫣然出那个头了。他不能在这个关节眼上得罪司北玄,往后,嫣然只怕也只能靠自己力争上游。 元吉不得不承认,这次他的算盘,没能打响。 眼见两人之间话锋骤转,元吉显然萌生了退意,而皇上对册封一事绝口不提,元嫣然的心越来越沉,皇上这姿态,分明是对上次的事情余怒未消。 视线不由自主看向皇上身后一直垂眸静立的女子。 从初夏口中得来的消息,承乾宫内,皇上竟然允许君未寻同桌而食,甚至,皇上亲手为君未寻布菜!举手投足间自然无比! 元吉已然靠不住,皇上若是因为君未寻而给她下马威,那么她也只能委曲求全,看来想要讨好皇上得到册封,她势必要先与君未寻交好。 208.第208章 他在人前,显了情绪 筵席后半没有太过热闹,也不至于冷场。 与元吉的一番对话后,司北玄没有再开口说话,半掩的凤眸垂着,让人无从窥探其中情绪。 淡然的神情,看似专注,又似失神。 只有他知,他一直轻嗅着萦绕鼻端的浅浅馨香,全副心神全在身后,眼前的推杯交盏于他形同虚设。 未寻神情同司北玄相差无几,她是真的分了神,连宴场中别有意味的目光都没有感受到。 席间众人的交谈无非是围绕皇家贵族,隐晦的争着权,争着势,她不感兴趣。 她的任务除了给皇上添茶倒酒就是站在后面当石雕,有些无所事事,人一停下来,想到的就是跟安阳之间的一场对话。 心神渐渐游离。 杯盏已经空了些许时间,没有适时续上,司北玄微蹙了眉,她没在注意着他! 杯子落到席桌上的声音重了些,已经有人警醒的看了过来。 首席的人最先了然,而皇上身后,却毫无动静。 场面有些尴尬,皇后微侧了头,示意身边的侍女月娥为皇上添茶。 月娥得令,赶忙提了茶水就要过去,还未靠近皇上就被他淡淡的一眼定在了原地,慌张朝皇后看去,得到一个细微的颌首,才松了口气,退回去。 柔妃跟元嫣然都没有出声,一个眸光明灭,一个静观其变,各有心思。 眼见不对劲,苗敬忙靠近未寻两步,压低了声音,“未寻小姐!” 还是没反应。 司北玄眉头蹙的更紧,不待苗敬唤第二声,亲自开了口。 “未寻!” “君、未、寻!” 已然有些咬牙切齿,未寻终于惊醒过来,一瞬间的茫然过后便看到苗敬状似头疼的扶额。四周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心下一紧,忙瞧向身前的男子,刚才的声音分明是他的,果然,正对上那双淡漠的凤眸,有极淡的不悦滑过,他在人前,显了情绪。 抽了嘴角,视线下滑,男子面前,酒杯已经见底,茶杯早已空了。 心虚的上前,茶壶先朝着茶杯倾倒,动作微仓促了些,以至于用力过猛,茶水满溢,溅了出来,湿了皇上搭在席上的一截衣袖。 满席俱静。 未寻皱巴了一张脸,眼皮直跳,皇上明显风雨欲来。 当务之急……当务之急是什么未寻也不知道了,顺手取了腰间帕子,手忙脚乱的将那截衣袖以及溅湿的席面擦拭一通。 看着擦了他衣袖之后又擦拭席面,沾了席面脏污的帕子接着又擦上他的袖子,司北玄闭了眼,深呼吸。 周围不断有杯盏乒乓的声音以及抽气声,未寻根本无暇顾及。 相比铃兰,她这才是真正的失了仪容丢了国体,她根本不敢去看皇帝的脸色,连带皇后柔妃郡主什么的,都不敢去瞧。 靠之,干脆低着头,当一回鸵鸟。 眼皮子底下,一只干净修长至完美的手伸了过来,目标貌似她手中的帕子。 未寻反射性的就将手一收,脱口而出,“皇上,这次可不能再丢了,这是你赏的,贵着呢!” 满、场、俱、静…… 对上皇帝僵硬的脸,这次未寻是真的想哭了。 静默须臾,一声叹息轻且无奈,“你就不能专心点?” 209.第209章 那声叹息,轻,淡 你就不能专心点。 在场的人,心里的震惊笔墨不足以形容。 皇上何曾用这样的口气说过话! 那声叹息,轻,淡,留下的痕迹却重且深。 语气里带了无奈,眸底却是漾着星点柔光,那分明是宠溺。 便是未寻自己,也是讶异的,张了嘴巴半天合不拢。 平日里她不管有错没错,哪次皇上对她不毒舌?这突然半路改了风格,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元嫣然震惊过后,思绪飞转。 她本是有心看皇上对未寻的态度的,身为皇上侍女,宴会上频出差错,兼之冲撞皇上,若是按例惩罚,可杖毙。 她之前分明捕获到了皇上眼中的不悦,心头还隐以为君未寻这次必然大祸临头。 皇上再宠一个侍女,又岂会大度到容一个侍女踩了他的颜面? 上次初夏不过是弄湿了一份奏折,便被皇上以此为由罚跪了半天。 然而结果大出她的意料,皇上对未寻的那一丝不悦,犹如昙花,转瞬即败。 这让她的心绪极为复杂,她妒恨,却也更肯定,若她能交好君未寻,讨好皇上或可有望。 “皇上,这是家宴,还有北仓使节在,未寻是皇上的侍女,这番连续失仪,有失皇上体面,可要让她先退下?”柔妃温婉柔美的嗓音,此刻有些沉冷。 她并未抬头看任何人,一双眼睛被长睫遮掩,在灯光的映照下,拉出幽暗阴影。 皇后闻言眼睛沉静扫过柔妃,慢慢将紧握杯子的指尖放松,似笑非笑。 安阳最为好整以暇,没受任何影响,单手托了腮,斜睨着柔妃,看戏。 周围的人不敢出声,只是全副注意力全集中在了首席,尤其是侧席的几位嫔妃,极为期待看到结果。这次家宴,为她们制造了不少话题,尤其是柔妃,三年盛宠风头无二,如今却公然对上一位侍女,个中缘由昭然若揭。 未寻将湿透的帕子攥在手中,心里五味杂陈,她终究,是让柔妃避忌了。罚下去也好,这种氛围,她已经不适合继续呆下去。何况又有铃兰被罚在前,皇上总不能对她徇私,凭白落人话柄。 倘若皇上一视同仁,她以后的日子可能会更好过些。 思忖间,手下一紧,掌心的帕子被人扯住,未寻愕然抬头,便见了男子凤眸微挑,“放开。” “……”这是又要丢她的帕子?这可是锦帕!想起前两条帕子的下场,未寻狗胆一壮,攥着不撒手,连连迭声,“皇上,这是锦帕,锦帕!” 什么伤春悲秋,被这么一拉一扯,全烟消云散了。 两人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开起了拉锯战。 柔妃也就这样被晾在了一旁。 剧情急转直下,周围掉了一地的下巴,就连安阳都抽搐了嘴角。 苗敬在两人旁边都不敢出言提醒,默默将头扭过一边。 这样的皇上,让人不忍直视。 未寻脑门冒汗,这是要闹哪样,一条帕子怎么就那么碍他的眼了?非要用一条丢一条,现在这帕子是她的,在她眼里,锦帕也是银子! 司北玄只用了两根手指,夹住帕子一角,也不用力,就这么跟未寻玩。 刚才,她在他面前低眉敛目,气息低迷,让他,很不舒服。 他想把她那种样子撕掉,突如其来的冲动,他伸手,扯住了她的帕子。 210.第210章 司北玄,你我谁更可悲 他猜她不会舍得放手,她如今极其财迷。 这样的拉锯,将她的低迷一点点锯掉了。 司北玄轻勾了唇角,这样就够。 两指灵巧的拨拉她的掌心,稍一用力,帕子直直飞向后面的苗敬,“脏了,让苗敬洗干净。” “……”将帕子从脸上扯下,苗敬僵了一张脸。 这次是未寻默默扭头,不忍看苗公公的表情。 “刚你说谁有失朕的体面?”众人心思还在那条锦帕上的时候,首席上的男子却开口接上了之前的话题。 他问的,自然是柔妃,陶青烟。 柔妃的视线从锦帕转到了男子身上,明黄锦袍,银丝束冠,完美的五官在昏黄的灯光下更显魅惑,男子就那么随意的坐着,略淡的神情,带出周身让人不敢抗拒的气势。 他是帝王。 “皇上,非臣妾针对未寻,未寻的确君前失仪,宫中规矩严明,她既身在宫中,便得守这里的规矩。铃兰你已然罚过,那么未寻又岂可例外,皇上总该让人信服才是。”对着那双看不透的冷眸,柔妃心微缩,“皇上,你素来奖罚分明,且,规矩不可废。” 柔妃这席话,让人挑不出半点不是。 皇上行政,奖罚分明手腕铁血,更甚可以说狠戾无情,从不揉半点沙子。铃兰不过肿了半张脸便被皇上罚了下去,而今君未寻众目睽睽,不仅是君前失仪,还公然顶撞皇上,皇上若不给出个章程,不足以服众,于声名有污。 然整个筵席下来,皇上态度分明对他的侍女诸多纵容,那么皇上到底会如何表态,不少人心里敲起了鼓。 未寻低叹,成为众矢之的的滋味不好受,她从未想过仰仗皇上的特别对待耀武扬威,做事也务求低调,便是这样,仍是碍了别人的眼。 这次她的确有错,她素来就不是个合格的侍女,似乎因此,还给皇上惹来了麻烦。 有错便得要受罚,等别人判决的过程太煎熬,她宁愿自己先主动,不就是罚嘛,死不了就好,“皇上,未寻甘愿……”领罚。 “规矩不可废?”男子清冷的语调徐徐,声音不大,却覆盖全场,带着他独有的,睥睨。 “在这西玄国,朕的话,便是规矩。” 朕的话便是规矩! 这句话,张狂得让所有人震撼,且从皇上口中说出来,又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因为,他有如此张狂的实力。 他是皇帝,西玄的主宰,天下的生杀予夺皆在他掌间,他想要如何,谁能置喙,谁敢?! 众人心头被重重敲了一记的同时,也彻底看明白了,皇上是明着要保他的侍女到底。 那个女子,叫做君未寻。 至此,话已经不需要再说透,皇上说她错,没错她也有错,皇上说她没错,有错她也没错。 柔妃的脸彻底了失了血色,全身不可抑止的颤。 他对君未寻,真的动了心,甚至于对她的维护毫不掩饰,不屑掩饰。 他看向君未寻的,是从未对她展现过的眼神,柔情,藏在那片清冷背后。 视线再次转向那个张口结舌怔愣在地的女子,柔妃扯起苍白的唇角,笑的无力。 可笑的是,那个女子,对此,还毫不知情,抑或是,装作毫不知情。 司北玄,到底是我可悲,还是你更可悲。 211.第211章 明白,不代表不介怀 宴席后半场,是在静默中度过的,期间再没人说过一句话。 至于他们心里想的是什么,未寻无力去猜测,从皇上强硬维护她过后,她站在那里,就一直如芒在背,倍感难熬。 宴会散场,柔妃仍然留到了最后。 皇上只看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起身步出御花园,未寻跟苗敬自然跟在身后。 “未寻……之前的事情希望你不要介怀,我并非针对你,我只是,过于紧张皇上。”柔妃也起了身,行同一方向。 未寻顿了一下,回头一笑,“娘娘切莫如此说,在他国使节面前,自然要先考虑皇上跟国体,未寻明白。” 明白,不代表不介怀。 她们两人之间本就从未亲近,她君未寻也没有大量到被人当了靶心而无动于衷。 她不会去报复,将自己搅进柔妃跟皇上之间,但是至少警惕、远离。 她跟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也不会承认,自己有错。 皇上当众予她维护,她是感激的。 若她自己都说是自己的错,那便是打皇上的脸,是在告诉别人,她这个当事人,也觉得皇上徇了私。 即便那是事实。 也最不该,由她来说。 同行一条道,四个人,却似隔出了两个空间,弯弯绕绕的白玉石板路有些冗长,月上中天,月光在地上拉出了四条瘦长的影。 柔妃独自走在最末,连为她提宫灯的人都没有,更显形单影只,堪怜。 没人说话,皇上不开口,没人敢先起话头。 “苗敬,送柔妃回去。” “是。” 岔路口,司北玄领着未寻踏上了另一个方向,没有照明的宫灯,踏月而行。 四人中唯一提了宫灯的苗敬,站到了柔妃身旁,皇上怎么吩咐,他便怎么做。 柔妃站在原地,看着往另一方向行去的两人,他们那个空间也是静默的,可是那种静默,此时却增添了一种馨宁,不同于刚才,全程冷然。 “皇上,”柔妃终于忍不住,还是开了口,“皇上可知,臣妾今晚原定了与皇上的约?” 她不是沉不住气的人,可若对象是他,她总无法坚持到最后。 司北玄也停了下来,回头,两人之间,已经拉出不远不近的距离。 月夜下,背了光,彼此的表情都有些模糊不清。 未寻站在一侧,尽力将自己隐进夜幕,不知为何,这样的场景,让她的心无来由的生起一股憋闷,那种感觉,不由人控制,就像是胸腔里平白放进了别人的情绪。 幸好,昨晚已经将柔妃的话如数转达,她自嘲的想。 “臣妾本打算亲自备上小菜薄酒,邀皇上共膳的,没成想那么凑巧皇上定了今晚家宴,现下还不算夜深,不知皇上可还有兴致,到甘宁宫小坐。” “苗敬,好生送柔妃回甘宁宫。”男子的声音,淡淡传来,比天上的半月更凉薄。 “是。” “以后有事,找苗敬。” 这是男子转身,丢下的最后一句。 这句话,是在告诉她,他知道今晚的邀约,也是在警告她,以后别再传唤君未寻。 看着那对身影消失,柔妃在那个岔路口站了很久,直到苗敬不得不开口提醒,才返身,走向另一个方向。 迎着夜色,那双柔美的眼,渐渐阴霾。 212.第212章 别用这样的眼神,再看任何人 亥时,已是万籁俱静,御花园里连宫婢内侍的身影都无,只有园林假山模糊的面貌,影影绰绰。 黑蓝的天幕,繁星点点,半月倾泄下来的月光,柔和,朦胧,铺陈在白玉砌成的走道上,泛起一层薄薄的柔光。 两人便在这样的柔光里,踩着自己的影子,不紧不慢的行走。 明明无声,却缭绕着一种别样的闲适悠然,使得两人看起来,更像是踏着月色,闲庭散步。 未寻抬头看着走在稍前的男子,他的步子,似比前段路慢了许多,更为随意。 而她抬头低头,都能看到他身后披散的白丝,被夜风轻轻卷起,在温柔的月色下,散发出银白的光泽,映在她眼中,竟似比那清凉的月更胜一分光华。 妖孽,便是白了头发,也白得比别人美。 “在想什么?” 很轻的声音,只是出现的突兀,未寻被吓了一跳,冲着司北玄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在想皇上。” 他不是说她不专心吗?以后在他旁边侍候她绝对心无旁骛,只想他的事情,这总可以达到标准线了吧。 随口一句,带了些许负气的话,前方的背影瞬间一僵,她不知道,他已然踏错了步伐。 “又在背地里骂朕了吧。”他尽量,控制自己的声音不那么干涩紧绷。 “奴婢不敢。”未寻哼哼,被人道破,些许不自在,他帮着她,她反抱怨,其实不太应该。 顿了下,未寻咬唇,“皇上,今晚为什么维护我?其实我是该受罚的,如柔妃娘娘所说,我的确君前失仪,还……顶撞了皇上。” “朕倒不知,你还懂得反省。” “……我也不是故意的,你都丢了我两次帕子了。”未寻嘟囔着辩解,这理由,连她自己都没办法说服。 她真的是胆大包天了。 司北玄转了头,看着她,“记着,朕的人,要赏要罚只能由朕,旁的任何人,都不能插手左右,朕不允许。” 未寻一愣,抬眸,对上他直视她的眼。 不知是夜色遮掩了他的淡漠,还是月色朦胧了她的眼睛,此时,他的脸看起来意外的柔和,眼角眉梢都覆了一层清浅暖意,而他的眸,却比他身后的天际更加幽远深沉,闪烁着坚定。 她很少这样直直的与他对视,他的眸子让人心悸,若他专注的看一个人,会让人无处可逃。 而此时,他正看着她,如此专注。 她微仰着头,睁大了眼睛望着他的样子,让司北玄沉了眼眸。 她素来灵动的眼睛,在夜空下看起来异常的纯净,漫天繁星似乎都装载进她的眼底,而她的瞳孔里,此时映照出的,只有一个人。 如此吸引他的心神,诱、惑着他不能自己的靠近。 “我跟你说过,让你别用这样的眼神,再看任何人。” 他就这么一点一点的朝她压下来,薄唇轻启,呢喃,“你怎么就记不住呢……” 男子逼近的气息强势霸道,他眸底升腾起的灼热,她终于看清。 未寻记得,安河镇,客栈的房顶上,他曾经捂住了她的眼睛,在她耳边,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及至今日,她都不明白,他说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而此刻,他紧盯着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猎物,迫人。 头脑空白,呼吸骤然紊乱,一股颤意由脊骨涌向四肢百骸。 这样的眼神,带给她一种无法解释的熟悉,似乎很久很久以前,她看见过。 太危险。 她想转了身就逃。 才发现,早已软了腿脚。 213.第213章 他的唇,停在一指之外 眼睛再次被覆盖,眼皮上是微凉的触感。 未寻就那么木木的站着,屏了呼吸,一动不敢动。 看不见,感官反而更加敏锐。 鼻尖钻入的是那股熟悉的清冷梅香,他的气息打在她的脸上,滚烫。 响在耳边的呼吸,失了沉稳,极轻微的喘。 她听见了心剧烈跳动的声音,砰砰、砰砰…… 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 乱了。 司北玄的眼,暗潮汹涌,满布了欲、望与挣扎,以及隐忍的痛楚。 他的唇,停在距她一指的距离。 只要微微倾身,他便能吻上那片唇,品尝她的甜美,满足他潜藏已久的渴望。 清俊绝尘的容颜浮现出自嘲的苦涩,偏生,他看到了她眸底,逐渐黯淡的星光,与散落的恐惧惊惶。 她怕他。 这个认知,冷却了他灼热的疯狂,唇,再不能寸进。 掌心传来轻微的痒,是她的睫在不安的颤动。 “皇上……你,是不是,喝醉了?”她颤着,期待他答,是。 极慢的移开手掌,极快的转了身,挤出口的声音沙哑低沉,“回去吧,你饿了。” 他怕,此时多看她一眼,他便再没有力气,去成全她的不愿。 醉?他很清醒。 他一直小心翼翼,只是她不该,让他再次看见那样的眼神。 他的饥饿,已经被她灼烧成了无底洞。 那股梅香变淡,男子的气息远离,未寻才敢睁开眼,大口的呼吸。 额角的碎发,被冷汗沾湿,全身虚软无力。 她不明白,前一刻还在寻常的交谈,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男子就站在不远处,没有动,她知道,他在等她。 几经挣扎,终是挪动发软的腿脚,朝他走去。 她看不透他,唯有一点可以笃定,他不会伤害她。 而且,未寻苦笑,他说对了,她饿了。 一路沉默。 回到承乾宫,果然,矮几上又摆了膳食,都是她喜欢的。 这次不需要人命令,未寻自发的走过去,坐下,吃自己的晚膳。 余光中,男子又开始批阅起奏折,神态如常,清冷淡漠,勤政时的表情专注认真。 仿似她不存在,仿似刚发生的一切不存在。 收回分散的心神,专心对付眼前的膳食,未寻让自己尽量表现如常,至少要看不出她此刻,味同嚼蜡。 有些面纱,不能扯破,一旦扯破,再回不到最初。 “皇上,听柔妃娘娘说,你们自小便感情深厚。” 男子一顿,抬眸,淡然的看着她,静待下文。 未寻想抽自己,让你没话找话! 想要表现出往常的自在,化解殿内尴尬的气氛,过了头,倒更像欲盖弥彰。 “我只是奇怪皇上为何不接柔妃的邀约……”反而似特意避开。 她转告柔妃的话是半夜,北仓使节辞行是早朝,而皇上定下的家宴时间,正好撞了柔妃的邀约。 那么凑巧。 柔妃聪慧,岂会看不出来个中缘由。 皇上对柔妃,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感。 “你连朕都侍奉不好,还有心思管别人?”司北玄垂眸,执笔批注。 未寻低头扒饭,这人真的是毒舌不改,没法好好交谈。 “柔妃对朕曾有两次恩惠,她想要那份权利富贵,朕便给她,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恩惠?想来该是皇上的秘辛。 那么,再无其他,又是什么意思? 214.第214章 心绪乱到,落笔不成行 什么意思,司北玄没有继续说下去,未寻也不便再问。 那是皇上跟柔妃的故事。 接下来,又是窒人的沉默。 为了躲避两人共室的那种压抑,未寻放慢了吃饭的速度,最后几乎是一粒米一粒米的数着吃的。 好在,这次苗公公回来的快,她刚放下碗筷,他就进来了。 有他在,基本上就没她什么事了,侍候皇上沐浴就寝她都不需要沾边。 司北玄也慈悲了一回,早早放她回去歇息。 直到踏出承乾宫的宫门,未寻紧绷的神经才得以放松,脸上勉强维持的若无其事也顷刻粉碎。 她一点也不平静。 以往还能告诉自己,皇上对自己不可能有别的意思。 可是今晚过后,她再不能那么肯定。 他逼近的那一瞬,眼底的灼热是那么清楚分明。 这方面再迟钝,她也觉出了,他想吻她,当时。 幸亏……幸亏,他最后留下了余地。 苦苦一笑。 他给了维护她的理由,甚至破天荒对她说了与柔妃“自小感情深厚”的渊源,偏偏,对于他跟她之间发生过的,他没有半句解释。 她宁愿他告诉她,他喝醉了,他认错人了,她跟某个人太过相像了。 他什么都没说,平静的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在一旁在意、纠结。 脑子里乱哄哄的,未寻摇头,不想再想下去。 这一晚,真的太累,或许回去睡一下,明日一切又会平静如常。 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怔愣住。 未寻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景象,迈不开脚步。 承乾宫至偏殿的路径两边,不知何时挂满了四角宫灯,将这条昏暗的小道,点缀得唯美,光照至通明。 今晚之前,这一片明明还什么都没有。 蓦然想起昨晚,皇上在甘宁宫附近找到她,送她回偏殿的那一幕。 他问她,怕黑? 她答,嗯。 那是她随意敷衍的回答,若问的人是哥哥,她定会认真仔细的告诉他,她不怕黑,她怕的是孤独。 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抓了一下,闷闷的,酸酸的,有些满涨。 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宫门,门上黑匾中承乾宫三个字笔走游龙,刚劲霸气。 眸中情绪复杂难辨,再回头,未寻抬起脚步,坚定的离开。 殿内,自未寻走后,司北玄就搁下了手中毛笔,望着眼前摊开的奏折,不发一言。 还是他回来时随手抽出的那一本,不同的是原来整洁的页面已经面目全非,上面画满了新鲜的墨迹,一塌糊涂。 呵,心绪乱到,落笔不成行。 “皇上,该歇了。”苗敬低声提醒。 “苗敬,她要逃了。你说,朕该怎么办才好?” “……”苗敬惊讶,无言,皇上不是想要他回答,皇上只是需要有个人听。 又沉默了一会,司北玄起身,慢慢朝内室走去,总是挺直的背影,透出一丝萧瑟。 “若能糊涂一回,该多好……” “可是朕,为什么总是那么清醒呢。” 总是那么清醒,习惯了看人透心。 她其实隐藏的已经很好,只是他的眼睛,比常人更锋利。 215.第215章 恩宠,比爱更实在 甘宁宫,柔妃面无表情的坐在桌旁,听铃兰将被打的来龙去脉细说。 加油添醋的将事情始末解说一遍,铃兰悄眼打量主子的脸色,声音越说越小。 主子半点情绪都没有,这样的她比发怒更可怕。 “铃兰,你跟着本宫多久了?” “回娘娘,铃兰自十四岁跟随娘娘身边,至今已又快六年了。” “六年啊,你现在是一等宫婢了吧,寻常宫婢要爬到你这个位置,至少要七八年时间,”柔妃盯着某处,语气轻淡,“你随我入宫不久就提上一等,是不是东西来得太容易,就让你得意忘形了?” 铃兰脸色一变,惊惧的跪下,“娘娘,铃兰从没有那样想,这些年铃兰对娘娘忠心耿耿,一切以娘娘为先,绝对不敢有半点懈怠!” “你对我自是忠心的,若不是看在这一点,你以为如今你还能在这里跟本宫面对面说话?”柔妃终于将视线转向铃兰,面色带了丝凌厉。 “娘娘……”铃兰讷讷,心底的恐慌蔓延。 “今日起,你就降为二等宫婢,同铃菊她们一道打理甘宁宫,本宫身边不需你伺候了,下去吧。” “娘娘,铃兰知错了,您饶了铃兰这一回,娘娘!”铃兰瞪大了眼睛哭求,有些不敢相信,这么多年的主仆情分,娘娘轻描淡写一句就将她打发了,“娘娘,您身边除了铃兰,连个体己的人都没有,便是再提了人上来,也必然没有铃兰贴心周到,娘娘,您不喜铃兰的地方,铃兰以后一定改!饶了奴婢这回吧娘娘!” “本宫给你的机会已经够多的了,铃兰,你也算是宫中老人了,却越活越回去!将本宫的告诫一而再再而三的当成耳边风!”柔妃转了头,不再看铃兰一眼,“体己的人本宫可以不要,但是敢拖本宫后腿的人,本宫绝对不留!” 铃兰看着主子绝情的背影,瘫坐在地,脑子里乱哄哄的,仍是不敢相信,片刻的功夫,自己就从高处跌落了悬崖。 这么多年,她了解主子的性情,她用那样的语气说话,便是再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 铃兰没敢再继续纠缠,失魂落魄的跪安退下。 这么些年在宫里,因着主子受宠,她也成了众多奴才巴结讨好不敢得罪的对象,虚荣心一****的爆满,到最后变成有恃无恐不能容人,如今陡然落到这地步,她可以想象,那些曾经被她奚落欺压过的人,会怎生让她好过。 这皇宫,最不缺捧高踩低的人。 铃兰退下后,柔妃起身,慢慢踱步窗台,仰头看着窗外弯月。 所有的不甘沉寂过后,她觉得无比平静。 皇上定这次家宴是何用意,她稍想便知。 这是他的拒绝,也是他维护君未寻的方式,如此迂回。 她想用君未寻迫他妥协,他立即就来了个漂亮的还击,斗心机,她怎斗得过司北玄。 她想要见他,还需要耍弄心思用另一个女子来引起他的关注,而他对她,却绝情至此。 呵,她苦候的三年,究竟算什么。 既然如此,那么,她便不再求他的爱。 要在这冰冷的后宫生存,恩宠,比爱更实在。 216.第216章 君未寻,无法无天? 未寻起了个大早,这一整晚,睡的并不安稳。 能睡安稳就奇怪了。 看看外面的天色,天还未透亮,这个时候,却已经是上早朝的时间了。 起身,点了灯,洗簌完毕,回到床边习惯性的将手伸至枕头底下,一阵摸索,抽出。 手上出现个精致的荷包,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纸信签,轻轻薄薄的。 隔着布料,在上面轻轻的摩挲,未寻眼底涌上酸酸的干涩。 信签的边角已经有些卷边起毛,当初怕弄坏,他就将它小心存放进了荷包里,每日起身睡前,都忍不住拿出来看看,却一次也没舍得直接将信签取出来。 纸质碰触多了,容易变旧发黄。 哥哥真狠心,只用一纸信签寥寥数字跟她作别。 将眼底的湿意压下,荷包重新放回原处,压平整,盖上。 她该去承乾宫了。 转身之际,目光触及桌上一架笔架,上面整齐的排列着四支紫狼毫,一顿,开门走了出去。 在准备周全以前,她必须一切如常。 通往承乾宫的小道,依旧灯火通明,两边的宫灯不知是一夜未熄,还是一早才又重新挂上。 到得承乾殿,皇上跟苗公公果然不在,殿内,只有一盏晕黄的烛火,以及一只趴在木笼子里正睡得酣甜的白老鼠。 空无一人,寂静。 未寻松了口气,其实她还没能调整好心态,自然无比的面对司北玄。 随即又自嘲一笑,这种心态真够鸵鸟,矫情有什么用,都是要见到的,早晚而已。 坐在坐榻上,呆呆的看着天际放出第一道微光,及至透亮,时间一点点流逝。 出人意料之外的,未及皇上回来,未寻就又等来了一道传唤,这次传唤她的,是养心殿,太后的人。 时间赶巧,正好在皇上下朝之前。 未寻心里忐忑,莫不是昨晚的事情已经传至太后耳中,这是要找她秋后算账来了? 对于太后,未寻的印象还停留在哥哥的接风宴上,那个端坐首席眉目和善的中年美、妇,她曾招呼自己同坐一席,被百花园里她与皇上的第一次交锋逗的哈哈大笑。 她想象不出,那样一个人,凌厉起来会是什么模样。 到得养心殿,未寻看到里面的阵仗,一愣。 太后斜倚软榻上,眉目依旧是印象里的和善,正滋滋有味的听殿内的人交谈。 在她下首两边,一溜坐了两排,皆是后宫妃嫔,千娇百媚。 皇后,柔妃,连嫣然郡主都在,见她进来,视线一下集中在了她身上。 “未寻见过太后,诸位娘娘。”未寻深吸了一口气,上前福礼。 引她过来的那位嬷嬷已经站至太后身旁,看来是太后的亲信。 “未寻来了,免礼。”太后笑着,声音柔和。 “谢太后。” “君未寻,你可真大胆,平日里我们来给太后请安,哪个不行跪礼,便是皇后都少有例外,莫不是你身份比皇后还要高贵了?还是你连太后都敢不放在眼里?”略微尖利的声调,阴阳怪气的嘲讽,“你仗着皇上一道口谕,就无法无天了?” 未寻眉心皱了下,怎么到现在都还有人老是抓着这点不放? 闻声看去,正对上右手边一张挑衅的嘴脸。 周采嫔,她记得她。 217.第217章 养心殿内,开堂会审 未寻有些好笑。 之前她负责统计备选名单的时候,这个周采嫔也是出手比较阔绰的。完了还拉着她扯了许久,妹妹长妹妹短的熟络,说了一通大意是让她一定要在皇上面前多美言美言,务必将她选进去。 结果皇上挑人的时候,直接将她的名字划了去,似对这人相当无感。 合着这就是周采嫔如今对她特别不爽的原因么? 她不是没办事,但是皇上最后要挑选谁岂是她几句话能左右的。 再说了,后宫那么多人,哪个没送出点东西,没提出点要求?她哪里顾得来那么多。 未寻自嘲,皇上办的好事,每次被记恨的人总是她。 ……魂淡!未寻垂眸静立,不反驳不辩解。 这种场合,她说什么都是错,端看上面那位想怎么拿捏。 没得到回应,那种感觉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周采嫔眼色更沉。 而殿内原本言笑晏晏的氛围,因为未寻到来而中断,又因为周采嫔一番话起了怪异的变化。 “行了,不过是个见礼,皇上既然口头允诺过,哀家也不会驳了他的脸面,”太后随意的摆摆手,招呼未寻,“未寻,你过来,来哀家旁边,自上次宫宴之后,哀家就时常想到你,你也不说来看看哀家。” 未寻抬眸,见太后嘴里嗔怪,脸上却是带了笑的。略微踌躇,还是走上前去,她不知道太后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嘴里做做样子,顺着总归没错。 若太后真想打罚她,她也反抗不了。 “太后,未寻如今就在宫里,平时里侍奉皇上日常,您老若想见她,传一声便可,方便着呢。”柔妃莞尔,又似玩笑的道,“不过太后传人之前可要跟皇上打声招呼,免得他以为谁又把他的侍女给拐跑了。” 柔妃的话,引起一旁意味不明的几声嬉笑。 “行了,左右不都在宫里,这人还能飞了?”太后嗔了柔妃一眼,笑骂,“要是皇上真差了个人侍候,哀家给他拨几个过去便是。” “太后,您是不知道,皇上倚重着未寻呢,听说昨儿个给北仓使节践行,宴会里就闹了一出,可精彩了。” “只怕太后拨过去的人,皇上未必合意,要说皇上差人侍候,前几年不也是身边只有一个苗公公?” “妾身听宴会里回来的人说,皇上这侍女金贵着呢,用的帕子都是皇上赏下的锦帕,你们说说,这宫里哪个宫婢有这等待遇?便是妃子,都没见皇上如此细心的。” 逮着机会,嫔妃间的酸言酸语层出不穷,养心殿里一下又热络起来。 未寻站在太后身旁低眉敛目,嘴角是抽了一下又一下,心下将皇帝骂了上百遍。 这都赶上开堂会审了。 “行了行了,一个个都在说什么呢!”太后微皱了眉头轻斥,转而拉过未寻的手轻拍,“未寻,你的事情哀家听说了,国师为我西玄立过不少功绩,如今他不在,皇上照应照应你也是应该的,那些不中听的话,你别往心里去,都是群眼皮子浅的东西。” 太后说到最后,话里已经隐带了怒意,视线往下轻掠,在座的嫔妃皆不自在的别开了头,不敢对上太后的目光。 218.第218章 太后训诫,语言陷阱 照应……未寻暗叹,她是被逼债啊。 “是,未寻明白,谢太后体恤。” “谢什么,哀家就看你合眼缘。”太后轻笑,转而对下首坐着的嫔妃道,“你们也别怪哀家偏心,未寻这丫头,连哀家都喜欢得紧,是个玲珑贴心的,不枉皇上倚重。” 太后和眉善目,未寻心里的忐忑却未减少,她还猜不透太后传唤她前来,究竟意欲为何。 “太后说的是,皇上倚重谁,自有皇上的因由,岂是我等后宫女流能置喙的,且本宫看未寻,是个澄澈通透的人,又怎能拿她与普通宫婢相提并论,那些话,大家可别再说了。” 声音柔和悦耳,透出一股与众不同的庄严,是皇后,脸上依旧是让人看不出深浅的笑。 未寻禁不住多看了皇后两眼,每次见到她都是在正式场合,且极少听到她说话,为人似乎十分低调,且在皇后身上,未寻至少没有看到虚情假意。 “皇后这话说的中肯,你们都是皇上的妃子,素日里言语品行须得自律,别老是做出一些不合宜的举止,徒惹得皇上反感。” 太后的训诫,嫔妃们不敢反驳,面上皆点头称是。 “未寻,你也是一样,哀家喜爱你,但是你不合宜的地方哀家也得说说。” “未寻谨听太后教诲。”未寻忙低头应是,心里微紧,终于来了。 “昨晚的家宴,哀家也听人说了,你在宴会上的言行可不合时宜,如今皇上既点你为他的侍女,不管如何,至少在外国使节面前,你该尽力做到侍女的本分,在那种场合出了差错,传出去,丢的不只是皇上的脸,还关系到一国体面。”太后语气沉了些许,“我西玄泱泱大国,岂能因为这等事情被他国笑话!” 未寻紧了手指,她根本没得辩驳,太后说的,都是事实。 现在的情势于她而言就像是语言陷阱,每一句话她都必须斟酌再三才敢出口作答。 太后那番话里含的指责,在口头上,她不能直接应答是自己错了,她认了那就是驳了皇上昨晚的维护之情,是间接承认皇上错了。那么不管是她还是皇上,必然成为人后笑柄。 她更不能梗着脖子说自己是无心之失,跟太后辩驳,是大不敬,死罪。 为今之计,她只能避重就轻。 “太后恕罪,未寻日后定会谨记。” 这句话让不少人微眯了眼睛。 “好了,看你紧张的,哀家说这些也是为了你好,并非要问责你,”太后轻轻一叹,“你是国师的妹妹,一直以来都是作为主子娇着的,哪里懂得侍候人,想来你也是无心之失。但是如今你既然身在宫中,又成了皇上的侍女,那么以前不懂的,也须得学学了。” 说到这里太后顿了一下,直到听见未寻低头说是,才又继续。 “这样吧,皇后,你亲自挑选一位资历深的老嬷嬷,让她负责教导未寻宫中的礼仪和规矩,直到学会为止。” “是,臣妾谨遵太后令。” 太后点头,又朝向未寻,“未寻,你可要用点心,别想着懈怠,以后每日皇上早朝期间你就过来,皇上下朝之前再回去,也不影响侍候皇上日常。就在哀家这养心殿学,哀家也正好督促你。” 未寻心里阵阵发紧,看了皇后一眼,正好撞到她看过来的目光,平静淡然。 “是,让太后费心,未寻不敢怠慢。” 219.第219章 莫非……皇上不行? 第一印象…… 未寻暗嘲,太后今日给她上了一课,人不可貌相,第一印象是最不可靠的。 太后让皇后挑人教导她,若有差错,皇后免不了责任。 而她,更不用说。不出错,还好说,出了错,首先得罪皇后,在太后那里同样讨不了好。 而且在养心殿里接受教导,正是众位嫔妃请安期间,那她君未寻就相当于养心殿里的猴子,供人围观品评,时日一久,再多锐气都会被磨平。 最重要的,这件事情便是皇上,也不好插手。一方面并未影响皇上日常,另一方面,此番是找人教导她,并非责罚,再一,太后是皇上的母后,这番也是为了皇上着想,若皇上为个侍女跟太后闹不愉快,那就是孝道的问题,必遭世人诟病。 世人最重,便是孝道。 太后若是有心,此举可算一箭三雕。 未寻打了个寒战,若真如她所想…… 抬眸看了眼太后,和眉善目,眼里带着慈祥的笑意,此时于未寻,却觉得分外可怕。 “这时间,皇上也该下朝了,未寻,你先回去吧,免得皇上真个要怪哀家将他的人给拐跑了。”太后揶揄的声音又传来,“明日里你自个儿过来,哀家就不派人传唤了。” “是,未寻告退。” 走出养心殿,未寻才觉后背已是一身冷汗,微风吹来,透凉。 心情没来由的有些压抑。 如今只是刚开始,未来等待她的,究竟还有什么呢。 “未寻,等等。”后面传来轻呼,接近的脚步声略显急促。 未寻回头,讶异的挑了下眉头,“嫣然郡主,可是有事?” 元嫣然快步走来,到了近前才放慢脚步,笑道,“这都近午时了,不敢多叨扰太后,我也先退了,正好与你一道。” “……”玉泉宫在什么位置未寻不知道,但是嫔妃居住的寝殿都在这一片,与承乾宫实在相距甚远,若要一道,有些牵强。 未寻也不说破,笑着点点头。 “皇上该下朝了吧,等你赶回去,也到了午膳时辰了。” “是。” “皇上事务繁忙,住在这后宫,总是许久也不得见,我都有些羡慕你了,至少每日里都能呆在皇上近前。” 未寻抽着嘴角,无言,不知道该答什么好,她被皇帝压榨的时候,她们没看见,看见了就不是羡慕了,兴许是……幸灾乐祸? 不过元嫣然的话也不是全假,这后宫,皇上的确甚少踏足,承乾宫又戒备森严还有禁止令,妃子们想要见他一面,难上加难。 至少未寻入了承乾宫后,就没见皇上往这边走动过。 皇上此举,也难怪那些嫔妃见了她这个“贴身侍女”,总是一副怨妇的嘴脸,明显就是阴阳不调。 啧,明明坐拥三千粉黛环肥燕瘦,却只看不吃,莫非……皇上不行? 想到这里,未寻偷咧了嘴角,苦中作乐,胸中的郁气散去不少。 不动声色的瞄了眼元嫣然,正对上对方灼灼的目光,未寻讪讪,回了个僵硬的假笑。 旁边的大美人千里迢迢来到这儿,要是知道她看上的男人是个绣花枕头,不知道她作何感想。 220.第220章 未寻,成了佞侍 “未寻,你平日就这身打扮吗?未免素净了些,我瞅着你头上的簪子都旧了。” 闻言未寻抚上发间的木簪子,小心的正了正,笑道,“奴婢习惯了,总归是做人奴才,只管侍奉好主子便好,打扮上也没有什么可讲究的。” “你这话就差了,你看看那些个娘娘妃子身边的宫婢,哪个不兴打扮的?也就你不在意,宫婢的穿戴也关系到主子脸面,你得多上点心才是。”元嫣然一脸不赞同,径自道,“改天找个时间上我的玉泉宫,我跟你好好说道说道,正好我那里从北仓带来了不少精致饰品,拿给你瞧瞧,要是有喜欢的,便送了你。” 未寻眼睛微闪,开始有些了然。 难怪元嫣然会追上来跟她攀谈,言谈间还一点架子不端,直接以你我相称,与第一次见面咄咄逼人的试探大相径庭。 感情这是想着收买人心呢。 怕是上次收银子给人落下的印象,她敢肯定,在那些妃子眼中,她已经成了贪财的佞侍。 “那未寻先谢过郡主好意了。” 呵,贪财就贪财,佞侍就佞侍吧。 与其直接拒绝招人记恨,不如模凌两可留下余地更好,免得人说她假清高。 反正她也没想过扭转形象,她正缺银子,若是能收的,她也不会再往外推。 闻言元嫣然笑的更灿,美目闪过锋芒。 “未寻你可别跟我客气,你也知道我初初来此,身边连个熟识的人都没有,若你能将我当朋友看待,我才高兴。” “未寻小姐,原来你在这里,快跟杂家回去,皇上还没用膳呢。” 两人的谈话被打断,对面苗敬急匆匆的走来。 未寻晃眼,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走到御花园,而身旁的嫣然郡主巧笑倩兮,似乎浑然不知后宫住宅已经被远远抛在后面。 “瞧苗公公行色匆匆的,只怕皇上是真等急了,我也该回去了,未寻,记得来玉泉宫找我。” 元嫣然朝着未寻抿唇一笑,转身往回走,背过身后,笑脸渐收。 未寻小姐?呵。 这背后的嘴脸未寻自是看不到,转而朝向苗敬,“苗公公,你怎的来了?” “皇上下朝就听说你被传唤至养心殿了,用膳时间已过,皇上便遣杂家来看看。” 苗敬说得隐晦,从出了金銮殿得到禀报开始,皇上面上不显,周身气息早沉鸷了下来,这哪是为了顿午膳,分明是怕未寻小姐在养心殿受什么委屈,让他来将人带回去。 若非怕劳师动众反而对未寻小姐不好,皇上只怕就亲自来了。 “有劳苗公公了,我也正要赶回去呢。”未寻低叹,她出养心殿的时候,该正好是皇上下朝的时间,这一路才耽搁多久,就来催人了。 想到养心殿里,那些或揶揄或暗讽的“拐人”之语,心头又沉了沉。 “未寻小姐,养心殿那边,没什么事吧?”这话换了平时,苗敬不会问。 未寻眨了下眼睛,故作轻松,“没事,就是太后传我过去话了两句家常,顺便找老嬷嬷教习我些宫中规矩,以后你跟皇上早朝的时候,我也不至于无事可干了。” 感觉苗敬似乎顿了一下,再出口的声音低了几分。 “未寻小姐以后再去养心殿,还要仔细些,太后素来待人和善,却也讲究赏罚分明,眼里不揉沙子。” 还有一句话苗敬没说,太后与皇上之间的关系,甚为微妙。 221.第221章 她的眼睛,空灵,勾人 未寻愣了下,继而朝苗敬感激的一瞥。 苗公公这是在提醒她,小心太后。 “谢苗公公,未寻会更加谨言慎行。” 苗敬笑了笑,没再言语,有些话不能说太细,点到即可。 他尽了人事,之后就看未寻自己的造化了。 回到承乾殿,皇上已经坐在矮几旁,着手布菜,看到未寻进来,只淡淡的说了句,“用膳吧。” 未寻嘴角一抽,真是等她回来吃饭的? 当然,皇上不问,身为侍女,她也需要仔细交代,将早上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末了想想,又将元嫣然的事情提了一下。 “皇上,嫣然郡主要是真送我东西,我可拿了啊。” “北仓特产绿翎玉,最为珍贵,色泽蓝绿,玉质通透,多打造成玉钗或者腰佩,若是看到,就要这个,值钱。” “……”未寻觉得皇帝开始毁她的三观,“饰物,非银钱,这个我能独拿了吧?” “照例九一分。折合了银两给朕。” 这是说她要是拿的是配饰,还得从自己的口袋里抠银子出来塞进皇上的钱袋? “皇上,连女子佩戴的饰物你都要分钱?能不能给条活路,我现在很缺银子!我要养家的!” “你要养的那两口人,每月十两足够,上次分到的银子可以养他们一年有余。一年时间,足够你挣第二年的所需。”司北玄优雅的咽下口中食物,顺道又给她菜碟里夹了一筷子,“至于你每月的月银,可以自己留着零花。” “……”未寻盯着碗里的饭粒良久,最后决定埋头扒饭。 一两银子零花,她连最低等的宫婢都赶不上。 还给她规划银钱算伙食,一个皇帝,斤斤计较成这样,奇葩! 目光扫过未寻面前纹封未动的菜碟,司北玄眉头一蹙即分,“你跟人生气的时候,喜欢委屈自己的肚子?” “谁生气了!”未寻一个没忍住,抬头瞪向司北玄。 什么意思,笑话她?是说她被“别人”气到了,不去回击别人,反过来虐待自己的身体? 这个“别人”可是皇帝老爷! 回击?她便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 司北玄顿住,表情难得的有些傻,她瞪他? 那双澄澈的双眸,此时睁得大大的,因着含了怒气,灼灼生辉,较之往日更具神采。 自她在他身边以来,这是第一次,他看到她的眼睛恢复了以往的空灵。 勾人。 心一颤,眸光晃动。 匆匆别开目光,胸臆间某种情绪持续高涨,不自觉的,竟然轻笑出声。 她这个样子,像极了炸毛的幼兽。 男子的笑,低低的,带了磁性,在殿内飘荡,冲散了空气中的紧张。 他凉薄的唇瓣,弯成极漂亮的弧度,半垂的凤眸,染上浅浅笑意,驱散了里面常年的清冷,柔和了淡漠,清亮魅人。 未寻倏然红了脸,那低沉的轻笑丝丝传入耳中,她才发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孩子气,多幼稚。 这里不是郾城君府,不是京城别院,对面坐着的男人,不是哥哥君未轻。 跟皇帝瞪眼?作死。 讪讪的低了头,未寻继续扒饭。 真是丢脸丢到皇帝家了。 看着几乎将脸埋进饭碗里的女子,司北玄收敛了表情,筷子轻轻敲了一下她面前的菜碟,“吃菜。” 222.第222章 她开始,拒绝他靠近 默默将菜碟里的菜扒拉进碗里,好一会,有声音从碗里瓮声瓮气的传来。 “皇上,我要休假。” 司北玄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指尖有些泛白,不动声色的道,“你入宫连一月都未满,就想休假?” “那请假成么?” “为何?” “我想出宫一趟,添置些女儿家的东西,顺便回家看看。” 那句“为何”语气平常,却带给人一种莫名的压力和冷意。力持镇定,未寻没将与安阳公主相约的事情牵扯进来,一切还是未知,若是露了马脚,反而连累他人。 “选秀过后不久就是观莲节,届时朕会微服出游,你可以一道。现下要是缺什么,可以先告诉苗敬。” 一旁的苗敬微诧,微服出游,往年皇上从未关注过任何节日,更别说为了个小小节日放下政务出宫游玩。 而未寻却心里发紧。 同皇上一道,她根本没有自由时间,即便允她去做自己的事情,也是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 她有个感觉,司北玄似乎,将她盯的很紧。 这让她无法确定,他是否察觉到了什么。 至于观莲节,是在六月二十四日。离现在尚有近一个月,不过选完秀,时间也接近了。 那天很多地方都会举行庆祝活动,划龙船、观莲、采莲,是个喜庆热闹的节日。往年在郾城,未寻每每都要拉了哥哥一起出去采莲放荷灯。 曾是她最喜欢的节日之一。 “知道了。”闷闷的应了声,未寻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看出未寻兴致不高,司北玄眸子沉了沉,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爪子已经越埋越深,偶尔露一下尖牙,也是一现即收。 这种消极,让他发慌,也让他想要将她抓得更紧。 “养心殿教习你不需要去,太后那边,朕会亲自去说。” “为什么?”未寻惊讶。 为什么? 司北玄顿了下,才云淡风轻的道,“你不需要学那些东西。” 他不需要她为他学任何东西,她无需作任何改变。 他只要她做自己。 只要她在这里。 她想要的恣意,他给得起。 “循规蹈矩的宫婢,这宫里多的是,不缺你。” “皇上,我想去学学,多懂些规矩总是好的,这样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随便就让人抓住错处。毕竟这里是皇宫。我出丑不要紧,但是因我损了皇上的脸面,我会心下难安。” 未寻拒绝。 虽然警惕太后,也压根不想去学如何作一个标准合格的奴才,但是由皇上为她亲口去推辞,她更加不愿。 他对她的维护越明显,她越觉得危险,越觉得难熬。 有些事情,她宁愿自己去面对,也不想多欠他一分一毫。 她不想欠,也还不起。 即便这种想法,在这个地方听来,是个笑话。 将她的拒绝听在耳里,司北玄不语,盯着她,眸光明明灭灭,她垂着眼睛,连正视他都不肯。 他知道她聪慧,她能将话说的委婉,也疏离。 在他想要将她抓紧的时候,她开始不着痕迹的,拒绝他靠近。 223.第223章 他怎么会有,那样的眼神 心口有个位置有隐隐的闷痛传来。 不强烈,却逐渐扩散至全身每一处神经。 他看到她的眼睛,在他的注视下,萧缩了下。 “那就去吧。”他说。 未寻暗暗松了口气,似得到赦令般,紧绷的身子放松了下来,掌心竟布了湿意。 “谢皇上。” 司北玄垂眸。总算看到她抬头,对他笑了一下。可是他嘴里,却有苦涩蔓延。 这一日,少有的,他没呆在承乾殿内办公,去了御书房,静坐。 看着空荡荡的大殿,未寻也静默了下来,坐在坐榻上,手指无意识的绞着手中锦帕。 胸口有些闷,她抬头的那一眼,看到了他眼中流泄的一丝悲伤。 司北玄,强势到不容人拒绝的男人,他怎么会有那样的眼神。 获得片刻脱离他掌控的机会,她是开心的,有了喘息的空间。可是他的样子,像是她伤了他般。 让她有些,坐立难安。 抬头,案台后面那张龙椅,是空的。 以往这个时间,总是静静的坐在那里,埋头处理政务的人,她一抬头便能看到,如今这样,竟然她有些不习惯。 明明他在的时候,她是压抑的,可是此刻,胸臆间环绕的那股沉闷是怎么回事? 未寻绞着锦帕的手指,动作更快,显出了一丝烦躁。 就连午膳,他都没吃完。 指上传来的触感,轻薄柔软,垂眸,这是他赏赐她的锦帕,极好的料子,比寻常锦缎更为优质。四四方方的一小块,边角绣着一朵,看似有些奇怪的莲花。 看着那帕子,不自觉的,就想起更多。 他对她看似毒舌,实则无比的包容。 纵容她的恶作剧,吃下她点的辣椒,宴会上强势的维护,以及那晚,他夜半寻她,带给她的心安。 这个她一直防备着想要远离,不想与之交集的男人,却在某时某刻,带给过她暖意,驱赶过她心里的荒凉。 外面日头正高,时值入夏,拂面的风已经没了清凉,带着些许让人烦躁的热。 逗弄了下小白鼠,将案台上已经很整齐的奏折再整理一遍,将笔墨纸砚的位置拨乱再还原,最后沿着偌大的寝殿绕圈圈。 “唉。”停下,闭眼轻叹。 她一直在,心不在焉。 咬唇,踌躇,最后未寻将早上的茶水倒掉,重新沏了一壶,连同小白鼠吃剩下的糕点一并带上,出了承乾殿。 “皇上,柔妃娘娘来了,正在门外候着。” 男子靠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的某个位置失神,清俊的脸没有一丝波动,良久,才轻启薄唇,“不见。” 苗敬无声的叹息,退了出去回覆。 进了御书房到现在足有一个多时辰了,皇上什么都没做,就那样看着外面发呆,连姿势都没变过。 或许,有时候逼得太紧,不管是施的人还是受的人,都会累,都需要一个空间,来让自己喘息。 苗敬再进来的时候,手上端了个托盘,上面摆放着汤盅及糕点,“皇上,娘娘说这是她亲手炖的汤水,养气补脾,皇上事务繁忙她就不打扰了,让皇上将汤水喝了。” 失神的男子毫无反应,苗敬并不意外,转而将托盘放到了一旁的矮几上。 门外,柔妃并没有马上离去,只是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紧闭的两扇门,面上很平静。 这扇门,她跨不跨的进去,她已经渐渐的不那么在乎。 转身,一顿,不远处一身粉裳的宫婢,手上同样托了个盘子,在侍卫引领下,朝这里走来。 224.第224章 皇上,道貌岸然…… 看到御书房门前的柔妃,带着浅笑看着自己的时候,未寻就后悔了。 她不该来。 一时冲动果然不是好事。 “未寻见过柔妃娘娘。” “免礼,承乾殿离这里可不近,未寻这是,特意给皇上送茶来了?”柔妃浅笑轻语,温婉柔和。 “……是。”被撞个正着,她能说是碰巧路过吗? 手上的托盘就是物据,引路的侍卫就是人证。再说,御书房没有茶?驴脑袋,她怎么就那么笨。 而且还时运不济。 “本宫也刚给皇上送了汤水来,可惜皇上政务繁忙,未能得见,”柔妃顺了下耳边的碎发,再抬眸,眼中笑意更浓,“未寻既然来了,就快些过去吧,身边有个侍女细心照料,想来以后皇上的胃病该是不容易再犯,本宫也放心了。” 未寻脚步轻动,直想往后退。 “皇上午膳吃的少,奴婢想着本分,便给皇上送些糕点过来,如今皇上有娘娘的汤水体己,自是更好,奴婢也不敢多打扰皇上,就先行退下了。”心里将自己暗骂了无数遍,未寻躬身就想往回。 “未寻可别,你若是这样走了,皇上知道了定然要怪到本宫头上,本宫可担待不起,还是将这些茶点呈上,顺便,也让本宫沾沾未寻的光,如何?” 如何?能如何。柔妃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摆明了是不让她走,连沾光的话都说出来了,这种强硬的语气以往不曾有。 未寻只能硬着头皮,觐见。 苗敬出来见到未寻的时候,怔愣外显,瞧着柔妃对自己不明的一笑,忙敛了情绪。 “未寻,你怎么来了。” “奴婢看着午膳还剩了些糕点,便送过来。”未寻低着头,轻声道,“皇上想是忙着,奴婢便不进去了,苗公公将东西拿进去便可。” “未寻人都来了,也不必过分拘礼,哪能过门不入,苗公公,不进去禀报吗?”柔妃笑问。 “门外何事?”清冷淡漠的嗓音,从门内传来,淡淡的,似随口一问。 “……”苗敬眼皮抽抽,他看到未寻惊讶之下忘了关门,想来这里的对话已经传到里面那位的耳朵了。 未寻听到门内男子轻浅的声线,心里没来由的升起一股别扭,夹着莫名的闷,若非手上端了茶点,旁边还有个娘娘伴在身侧,她想转了身就跑。 甚至存了丝侥幸,希望皇上不接见。 一旁浅笑的柔妃,神色不变,眸光在未寻身上若有似无的掠过。 “皇上,未寻求见,柔妃娘娘也在。” 门里顿了片刻。 “宣。” 一个字将未寻的侥幸捏碎,本就纷杂的心揪紧。等柔妃先行了两步才跟上。 想起之前柔妃说的那句“沾光”,这下子,真的是有嘴都说不清了。 苗敬领了两人进入御书房,脸极快的僵了一下。 对于那个身着龙袍端坐上首,此时正专注认真勤勉政务的男子,有些不忍直视。 他记得他刚才去开门的时候,皇上还在望天失神,那案台上也是空无一物,现下上面却堆了不少折子,也不知道是皇上从哪里变出来的。 这整的,太道貌岸然了…… 225.第225章 连她气他,他都纵容 不自在的还有司北玄。 面前堆放的,是刚才情急之下胡乱扒拉过来的折子书卷,手中摊开的一本奏折,还拿倒了。 如同青涩的毛头小子,在心上人面前装模作样,力图表现最好的一面。 他没想到,做出这么幼稚的举动的,会是自己。 刚才失神之际,耳边竟然隐约听到门外响起那道熟悉无比的嗓音,沉静柔和,还特意压低了音量。 心陡然慢跳了一拍,不自觉凝了呼吸,他怕听错。 然后他生平第一次体会到,有一种感觉,叫做受宠若惊。 她的到来,像是乌云蔽日里透出的微光,心,隐隐生出了一丝期盼。 在听到她不准备进来的时候,他急了,开口,挽留。 三人鱼贯而入,柔妃走在最前。 未寻垂首走在最末。 这一点,让司北玄几不可见的蹙了眉。 他不喜欢,她在任何人面前放低姿态。 不动声色的将倒转的奏折放正,视线放在卷面上,司北玄淡淡道,“何事?” “本来臣妾担心皇上忙于政务,不准备打扰,没成想刚好碰到未寻,听她说皇上午膳没吃好,臣妾担心,就又跟着一道来看看,皇上不介意吧?”柔妃仍笑着,视线从被随手搁在一旁的汤盅上收回来,毫不在意。 司北玄没回答,久候不到想听的声音,轻抬了凤眸,眸光落在最后那个女子身上,等。 未寻进门就低着头,心底的别扭让她莫名的不想去面对司北玄,却看到了一旁矮几上的托盘。 上面放置着一个白底蓝花瓷汤盅,汤水还冉冉的冒着热气,汤盅旁边,是一碟精致的糕点。 比她手里的好看多了,她拿来的糕点还是喂了小白鼠之后剩下的,半碟。 一对比,她都不好意思拿出手,真是脑子抽了才就这样跑来。 脑子抽了,才会对那个眼神心软。 “未寻,怎的发起呆来了?皇上问你话呢。”没得到回答,柔妃一笑而过,转而提醒身后的未寻。 “啊,哦。”未寻尴尬的应声,抬头朝对面飞快的看了一眼,男子的眸光轻淡,又深沉,心头一跳,有些涩然,“我,奴婢带了些糕点过来,担心皇上没吃饱,娘娘既然送了汤水,这些该是用不着了,正好,可以留着继续喂小白鼠,不浪费……” 眼见皇上的脸色越来越黑,苗敬暗自扶额呻吟,未寻低着头,想给她使眼色她都收不到。 未寻的语调同样越来越小,她都不知道自己胡乱说了什么,这不是堂而皇之的告诉皇帝,那是小白鼠用剩的食物,她才拿来给皇上吃吗? 明显作死啊这是! 苦哈了一张脸,手上的东西藏也不是不藏也不是,未寻偷偷抬头,瞄向皇帝,想要看他的脸色,被皇帝抓个正着。 “君未寻,”司北玄深呼吸,额角轻跳,“你怎么就那么能气朕。” “……” 这的确是自己考虑不周,若别人拿喂宠物剩下的食物给自己吃,自己也会生气,可她真不是故意的。未寻悄眼想向苗敬求救,得到苗敬一个后脑勺。 柔妃眸光骤闪,十指渐渐蜷起,紧握。 她在一旁,一直看着司北玄,看着他黑了脸,看着他怒气攀升,出口的话却只带了无奈,及认命般的纵容。 连她气他,他都纵容。 说了不在意,亲眼看见,心还是会痛。 “皇上,娘娘说你有胃病,要不,你还是先吃点东西?”未寻硬着头皮,选择自救,抬头讪笑,带了谄媚讨好,“你午膳就吃了几口,这样不好……” 226.第226章 凭什么,君未寻能得他如此对待 皇上持续黑着脸,盯着她看。 未寻被看得心虚,又有些郁闷。一来就惹他生气,早知道不来了。 这样多尴尬啊。 好在苗敬终于发了善心,将案台上散乱的奏折快速理到一边,朝未寻使了个眼色,未寻居然看懂了。 小心翼翼的举步上前,走了两步又退回来,将矮几上的汤盅糕点一并端了。把托盘放在案台上,瞄瞄皇上,他的视线从她身上落到了那半碟糕点,脸上似乎有更黑的趋势,至于汤盅和另一碟,却是看也未看。 要不要这么怨念。 未寻忐忑,于是伸出两根纤长的手指,把那半碟糕点往后拉,再往后拉…… 司北玄看着那两根手指,白嫩,纤长,此时做贼似的将那半碟糕点拉离他的眼前,抽了下眼角,有些哭笑不得。 这种举动,也就她敢。 淡淡横了她一眼,将那两根作案的手指吓的缩了回去,司北玄眸底划过一丝快意,唔,这种感觉不错,她平日里作弄他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保持着黑脸的表情,捏了一块糕点就往嘴里送。 “等等!”未寻也不知道怎么的,想也没想,就伸手阻止。 素白的手握上了那只大手。 所有人都呆住了。 司北玄就那么怔愣了表情,半张着嘴,糕点顿在离唇半指的距离。 视线落在交叠的手上,罕见的呆,胸腔里,心跳加快。 她的肤色比他的细腻柔白,掌心绵软,手搭在他的手背上,小小的,带着暖暖的温度,从手背一直烫到他心底。 那样的温度和触感,让他生出欲、望,想要反手将她攫在掌心,不放。 柔妃脸上的震惊无法掩饰。 她的眼里,只有那两只交叠的手! 她曾经数次做过这样的动作,然后在一瞬间被他挥开,他眼底的厌恶总如同刀子,扎得她的心刺痛,他说,朕不喜人碰。 而今,皇上,没有挥开君未寻。 他允她碰。 凭什么…… 凭什么君未寻能得到他如此对待! 她是君未寻,不是裴紫嫣! 苗敬眼里同样不可置信,未寻小姐胆子未免太大了,这种举动岂是能对皇上做的!这已经是冒犯龙威! 三道视线,落在未寻手上,后知后觉的,如触电般,未寻猛的缩回自己的手,僵了,她是脑子又抽了。 刚才的动作不仅丢脸,还带了欲盖弥彰的感觉,未寻心里暗苦,于是又力持镇静,装作没事人般,再次伸手,从怔愣的皇帝手中,拿回那块糕点。 “……” “皇上,先喝些汤水吧。”未寻皱巴着脸笑,“不是胃不好么,糕点比较干……” 她真的只是想让他先喝些汤水再吃糕点来着,怎的就会把气氛弄的这么的诡异? 眸光轻晃,司北玄若无其事的放下手,克制有些紊乱的呼吸。 乖乖的,端过汤盅,喝汤水。 眸子被长睫遮盖,掩住了眸中激荡的波纹,脸上表情未变,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唯有执着调羹的手,极微的颤。 他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有如此大的转变。 她似乎开始有些在意他的感受。 今日之前,他从未敢祈求。 227.第227章 他爱一个人,是什么模样 其余的两人,都没想到,皇上居然什么都没有表示。 没有毒舌,没有发怒。 就这么……乖巧的听了话。 未寻站在那里坐立难安,今天自己整个人都不太对。 以往,这么蠢的事情她真的很少干,而即便她如此低姿态的讨好,他还是什么表情都没有,虽然那张脸已经没之前那么黑。 喝了汤,司北玄没抬头,也不说话,径自将被拉远的碟子又拉了过来,捻起糕点,顿了下,然后慢条斯理的,一块一块吃下去。 御书房里很静,静的怪异。 窗外有风,午后的阳光将窗外整个画面都打上了一层碎金,举目看去,明灿灿的晃眼。 托盘里未寻带来的糕点已经尽数吃完,汤盅里的汤水只下去一小半。另一碟点心原封未动,剩下的,还有一壶已经不那么热的茶。 皇上极少在御书房用膳,未寻又是临时起意带了东西过来,以致用完膳食,连拭嘴的帕子都没有。 苗敬没准备,他虽然是太监,也不能跟个娘们似的,随身带着手帕。 司北玄就那么坐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动作,凤眸半垂,教人猜不出他的态度。 未寻轻叹,取了自己的帕子递上,放低声音,“皇上,真生气了?” 他这种类似赌气的姿态,让她诧异之余,有种无力的无奈。 司北玄眸光动了一下,接过帕子,轻轻的捏在手里,云淡风轻的答,“嗯。” 顿了下,又答,“很气。” “……”未寻膛目,这淡淡的语气,带着淡淡的委屈,这真是司北玄会说的话? 苗敬在旁已经快要绝倒,他都快要不认识眼前这人了。视线掠过一侧的柔妃,心略提起。 如眼前这一幕,以柔妃对皇上的痴缠,不可能半点反应都无,而她现在,的确是一点异样的都没有,嘴角那抹笑,从进门开始,挂到现在都没有消减半分。 更可怕。 “朕很穷?需要你这么节省?”拿着那帕子将嘴角仔细擦拭了一遍,重又捏在手里,不还。 “是奴婢错了,皇上大人大量,别同奴婢计较?”你不穷,你抠。 未寻同皇上陪着小心,以后再不敢拿小白鼠的吃食给他了。 若他如往常般毒舌打击挖苦,她还不会这么怂,偏生,他这受了委屈的样子,活像她怎么欺负了他似的。 “皇上,未寻也是担心皇上龙体,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考虑不周也情有可原,”柔妃袅娜上前,娇嗔,“再说,未寻入宫不久,以前又是个做主子的,哪懂得宫里那些繁复的规矩,以后跟着教习嬷嬷好好学着就是了,皇上何必为这个动气。” 教习嬷嬷?司北玄眼角冷了下来,眸光淡淡扫过走至近前的女子,“你怎么还在这里?” 这话让未寻冷汗直冒,同时心里有些凉。 她不是第一次知道司北玄这个人冷心绝情,可是对象是柔妃,跟他有颇深渊源的女子,他也如此冰冷无情,她不明白,他对柔妃,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若是他爱一个人,又会是什么模样? 司北玄,他会爱人吗? 228.第228章 有些念头,想都不要想 让未寻诧异的还有柔妃。 皇上的话无异于毫不客气的打脸,柔妃的脸色竟然连变都未变。 “瞧皇上说的,臣妾刚不是说了,担心皇上龙体,就一道进来看看,说起来,臣妾还是沾了未寻的光呢。” 柔妃轻眉浅笑,瞥了案台上的汤盅一眼,还剩大半,皇上顺未寻的意,也只是喝了几口而已,“这汤皇上喝着可还合口?臣妾亲自选的材料,煲了近三个时辰,本想着托人给送去承乾殿,没想到皇上午时入了御书房,臣妾有空,正好亲自给送来。” 柔妃走上前,未寻自发的往后退了两步,挪出些空间。 这一席话,她都不知道该是赞叹柔妃好耐性,煲个汤愿意花那么长时间,还是该感叹柔妃好人缘,皇上午时来的御书房,未几她就能得到消息,端了汤水过来。 但是她的确,是在为修复跟皇上的关系尽力吧?可惜皇上似乎太难讨好。 “以后别送了,膳食煲汤是御膳房的事情,朕办公的时候更不喜人打扰,尤其是为了这些小事。” “皇上这话臣妾可不依,为皇上煲汤是臣妾的一番心意,且事关皇上龙体健康,怎能说是小事?再说未寻都能来给皇上送东西,臣妾还是皇上的妃子呢,怎的就来不得了?” “她是朕的侍女,侍候朕是她的本分,你若真那么喜欢给朕做膳食,不若朕遣了你去御膳房务事?” 柔妃脸上的笑终于垮了下来,有些难看,受伤的咬着唇,“皇上,臣妾不过是念着皇上,凭此寄意,皇上何苦如此不领情?” “朕不需要,你是聪明人,岂会听不懂?柔妃,有些念头你最好连想都不要想,后果你承担不起。”司北玄眸光淡淡,转向柔妃,薄唇吐出的话冰冷无情。 就这点小把戏,想要挑拨未寻避他远之,她未免太小看他司北玄了! 柔妃一颤,美目对上那双凤眸,他知道她想要干什么? 那双冰冷的眸子,不带一丝感情,又似装满了对她的嘲笑。 他知道。 故意言语纠缠,的确是想要让未寻看到他的心狠、无情,继而远离。之前她就看出未寻对皇上的戒备与疏离,还有对于那份情愫的懵懂。然而这次,未寻的却出乎她意料,对皇上有了些许在意。 若放任发展,君未寻会成为她地位稳固的头号大敌。 她怎么会准许! 除去地位,便是这个男人,她得不到,别人也需同样! 气氛有些僵凝,未寻觉得颇为尴尬,她似乎总看到这两人间的剑拔弩张,明明前一刻还一点征兆不显。 而且,柔妃给她的感觉,有些刻意,不知道她这番作为,是想要干什么。 若是顾忌身份和脸面,她该不会让人看到自己的难堪才是。 身为宠妃,首要保住的,就是他人眼里她正受宠的表象,不是吗? 瞄了瞄另一边垂头敛目脸色平静的苗公公,她到底没有他那么高深的道行,看到这种场面没办法视而不见。 “皇上,东西吃完了,奴婢收拾一下,先回承乾殿了,不打扰皇上办公。”未寻适时插话,打断了收不住势的战火。 司北玄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带出些许褶皱。 “已经打扰了,你认为朕现在有心情办公?” 229.第229章 彼时,鼻端全是她的馨香 “……”未寻无言,他没心情办公,她能如何? 他们两个吵架总不能怪到她头上吧?又不是她让柔妃进来的,莫名其妙! 不喜被人打扰,别宣她们进来呗! 瞅着这两人,一个转了视线深沉的看着自己,一个扭了脸委屈的看地,未寻眼底冒出一簇小火苗。 “你不是要赔罪?只是随口说说的?”男子凤眸闪了一下,若无其事的问。 “……” “你的赔罪就这么没诚意?”赶在未寻冒火之前,司北玄慢悠悠的开始指控,“你知道,拿宠物吃剩下的东西给朕吃,若要论罪,该当如何吗?朕大量不与你计较,你也总该负起点责任吧?” 柔妃惊异的把脸转了回来,目光落在未寻身上,她才明白,原来皇上之前黑着一张脸,是因为未寻拿来的那盘糕点。 宠物吃剩下的么?他却一块一块,全部吃完了!他可是九五至尊,是皇上! 而她精心准备的膳食,他连动都懒得动,随手搁在一旁,若不是君未寻,只怕那汤他都不会喝半口,真是讽刺。 他对君未寻,究竟能包容到什么地步? 君未寻,又到底是哪一点,让他着迷至此? “不知皇上想要奴婢如何?请皇上指示。” 柔妃的眼神让未寻升腾的火气倏地灭了,即便是个小把柄,被抓住了,她也蹦跶不起来,遑论对皇上发火,又是一条重罪。 “朕怎知晓。总之朕现在心情极差。” “……” 未寻有些囧囧有神,皇上这话,不会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他一个大男人,堂堂西玄帝王,莫非还要她一个小侍女来哄他开心? “苗敬,景湖里的荷花是不是还开着?” “回皇上,时近六月,景湖里荷花花开正好,”苗敬心领神会,提议道,“皇上既是心情不好,不如去御花园散散心,赏赏荷?” “唔,将那壶茶提上,朕去湖心水榭坐坐。”司北玄满意的点点头,起身,往外走。 经过未寻时,轻斥,“愣着干什么,随朕去走走,若朕心情好了,这事也就算揭过了,朕不罚你。” “……”未寻抽了下嘴角,她还以为他又要想什么招整整她,结果这么容易? 皇帝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打发了? 想是如此想,未寻脚步片刻不敢耽搁的跟上,那帕子他还没还她呢! 一时间,御书房人去茶凉,只余了柔妃站在那里,脸色乍青乍白。 他们,全部无视了她。 她便是脸皮再厚,此时也没法若无其事的跟上去。 看着走在最后那道身影疾步出了门,不见,柔妃眼神瞬间阴冷,脸上的别扭委屈全化为一记冷笑。 不急,时间还长的很。 听着身后跟上来的脚步声,司北玄眸底闪过柔柔笑意,掌心里,锦帕熨帖。 接过帕子的时候,他甚至不敢用力,就怕一不小心,便把那帕子抓坏了。 帕子上,有她的体香,贴近唇角轻轻擦拭的时候,他想起了那一夜,他离她也曾那么近,他差点,就能吻上她的唇。 彼时,鼻端全是属于她的淡雅馨香,跟此时一样。 轻轻的将帕子虚握,暂时,他不打算还。 230.第230章 她的笑,深邃了他的眸 景湖,听到这个名字,未寻首先想起的就是那片如火红莲。 还有湖畔凉亭里的不愉快。 也想起来了,因着凉亭一事,她似乎还欠了皇上一个人情,当时他说,让她先欠着。 看着皇上将她的帕子随手收入怀里,未寻轻叹,看来,是别想要回来了。 罢了,她也很久未出来走动,就当自己也出来散散心,随了他吧。 日照当空,幸而时有微风拂来,不至于太过闷热。 金色阳光下,御花园里,各种奇花异草开的正艳,芬芳浓郁,景致极美。 放松了心情,未寻饶有兴致的赏景,没注意,前面的男子配合着她,不着痕迹的慢下了脚步。 司北玄微微侧头,身后的女子,沐浴着阳光,神情柔和,嘴角有着恬淡的笑意,寻常的宫女装束未有将她的气质清减半分,周身萦绕着沉静淡然的气息,只那种气息,便让他挪不开眼。 她赏景,他赏的是她,是她在芬芳吐艳的百花中间,不自觉轻展的,轻颦浅笑。 动人心弦的美。 悄然停下脚步,他的眼神有些痴了。 未寻边走边看,骤然回头,便见皇上怔在面前,好心情的展颜一笑,“皇上,怎么停下了?” 及时的敛了失态,却不舍得别开视线,司北玄轻道,“阳光太烈,有些晃眼。” 知道是自己拖延了时间,君未寻俏皮的吐了下舌头,“那便走快些,湖边不是有凉亭么,应该会凉快不少。” “嗯。” 再次拾步,未寻才恍觉好似少了什么东西,“咦?柔妃娘娘怎的没来?” “……”苗敬默默看了未寻一眼,还能更后知后觉一点么? “你很想她跟来?”司北玄冷眼一扫,未寻噤声。 她忘了,出来前,这两人还在吵架,想来是拉不下脸来。 至此苗敬开始有了个觉悟,未寻小姐绝对是破坏气氛的高手。 这一次,湖畔的凉亭里没人,这让未寻的心情更好,上次的事情想来是不会再发生。 进了凉亭,苗敬便将提着的茶具摆放好,斟了茶,再看未寻,早被那一片荷色吸引了心神。 湖中的景色比上一次看到的更美,依旧是一片如火的红莲,不同于之前的将开未开,如今已经是满湖绽放。 墨叶红莲,如同一幅泼墨的画卷,水下还偶尔可见锦鲤嬉戏着游过,使得这幅画面更加生动。 “要是有船就好了,泛舟湖上,定然又是另一番景象。”未寻轻喃。 司北玄坐在石凳上,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那片美景,听到她的低语眸光微动,视线收回,定在她的侧脸。 湖上微风迎面吹来,带着湖水特有的气息与清凉,送来荷花别样的清香,未寻倚着凭栏,微闭了双眼,深呼吸,清新好闻的空气,让她的眼角眉梢都漾起怡人的笑意。 发丝被微风吹乱,在白嫩的脸颊调皮摆动,偶尔刮过白皙圆润的耳垂,微痒,如铃的轻笑不自觉溢出唇角,深邃了身后人的眼眸。 他连唇边的茶,都忘了喝。 231.第231章 他不能,再原地踏步的等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临湖水榭,杨柳清风。 在这静谧的午后,沏一壶茶,赏一片景,任微风带走空气中那一丝炎热,的确会让人心情变的更好。 说是散心,倒也名副其实。 “苗公公,这红莲可有名字?我以往所见荷花皆为白色粉色,像这样红得纯正的甚少,这一片湖景,当初应是花了不少功夫吧?”未寻问。 苗敬愣了一下,首先瞄了眼皇上的神色,才道,“确是花了不少功夫,尤其是这红莲,西玄国内没有,皇上用了很长时间,遣人去他国搜罗,最后才在汴罗得到的种子。” 他不敢说,这红莲的确有个名字,叫地狱红莲。 “没想到皇上日理万机,竟然还有这等闲情雅致,”未寻笑笑,想起了那次翠亭山之行,六王爷说过的话,又道,“听说京城周围还有时令花海,也是皇上精心打造的,皇上也爱花?” “不,”司北玄凝着她,眼神酌韵深沉,“朕不爱花,朕爱的,是爱花的那个人。” 未寻心头一跳,迎视着他的眸子,有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升腾而起。她辨不清那是什么,那股情绪堵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发不出声音。 只能怔怔的盯着他看,看他眸中氤氲出的那一缕悲伤。 这是第一次,听这个男人亲口说爱。 她知道,他口中那个爱花的人,是那名叫做紫嫣的女子,那个,出现在她梦中的女子。 她不敢问。 似遮掩般,司北玄移开了目光,看着湖中那片火红。 那颜色就像当日百花宫的那场大火,燃烧得猛烈,燃烧得无情。满目的红,让他的心灼烧般的痛。 他放任那种痛,代替她,给他惩罚。 “她有个很美的名字,紫嫣,花开绚烂,姹紫嫣红,”司北玄的眼,有些空洞,说起那个名字,少有的话多了起来,低低的叙述着,似沉浸在回忆中。 “她说,花是世上最美好的事物,花有美丽的色彩,有独特的品性,花能囊括世上所有的情感,象征着亲情、友情、爱情,寓意着快乐、悲伤、生死离别。她说,花有语言。” 未寻怔怔的听着,她的脑海里隐隐有一道声音,跟着他的语调同起同落,跟他说着一模一样的话,一字不差。 她分不清,是谁,在重复着谁的语言。 那道声音,沉静柔和,带着些许沙哑,她认得,那是紫嫣。 “朕在想,若朕将那些美好遍布天下,遍布四季,她是不是会原谅朕,是不是会回来。” 清冷的声线,透着缅怀,还有意味不明的用意,司北玄再次凝视着她,“她也喜欢,酿百花醉。” 也是这一句,在未寻心里落下了一记惊雷,僵硬过后,是无边的恐慌。 她忽然不想再听下去,什么紫嫣,什么百花醉,什么司北玄,爱不爱花,统统跟她没关系。 她不想听,更不敢深想,她觉得自己好像被人带到了悬崖,只要再那么轻轻一推,她便会掉落深渊。 万劫不复。 仓惶的扯了下唇瓣,未寻的声音干涩,不自然,“皇上,不是出来散心的么,若是不开心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好不好?” 好不好,三个字,已经带上了祈求。 司北玄停了下来,静静的看着她,她眼中的惊慌失措,他没有错过。 三年来,他第一次主动提起往事。 他不想逼她太紧,只是他不能,再原地踏步的等。 232.第232章 他没想到代价,会是她 “朕只是一时感怀,没有不开心,听过便算了,你不必放在心上。”司北玄垂了眸子,抿茶。 未寻僵硬的笑了下,扯开话题,“皇上就没有开心的事情可以感怀吗?比如皇上君临天下,四海来朝。” “开心的事,自是有的,只是你未必想听,”看了她一眼,司北玄道,“你自幼生活在民间,不如跟朕说说你觉得开心的事情。” “我开心的事,都在郾城。”未寻苦涩一笑,“小时候的事情没有印象了,能记得的都是近几年的事情,没什么好说的。” 她所有开心的事情,都在那个小城,都在那个小院,都在那个白衣胜雪的男子身上。 那是她记忆里,最珍贵的东西,她不想与任何人分享。 司北玄眸光一暗,他不喜欢,她忆起前尘往事的时候,嘴角泛起的那抹苦涩。 “朕倒是对小时候的事情记忆深刻,可惜不是什么好印象,记忆里,全是受辱挨饿,饿极了的时候,连泥巴都吃过。” 未寻震惊,膛大了双目,看着司北玄。 若不是他那双眸子依旧清冷无波,她会以为他在开玩笑。 他是个帝王,站在九五之巅,生来便是尊贵已极的皇子,他怎么会有那样的过往? 他怎么能,用那样云淡风轻的语气,对她一个小侍女,说出那样的过往? 她没办法想象,如此骄傲的一个人,该要如何,才能低下头颅,去吃泥巴。 他又究竟是用什么样的心情,看待那段过去? 突然觉得,自己心里的那点苦涩难过,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怎么会,太后那么疼爱皇上,怎么会让皇上……” “你不知道?朕并非太后亲生,当时,太后还不是朕的母后。自懂事起,到参与夺嫡,自始至终,朕都是孤身一个人。” 司北玄看了她一眼,眸光淡漠,唇角勾出淡淡的轻嘲。 “……”蠕蠕嘴唇,未寻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连想要安慰,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一个孩子,孤立无援,要在诡谲黑暗的皇宫里生存、长大,其中的艰难旁人无法想象。 任何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且,如今的司北玄,已不需要。 他所受过的那些苦,那些屈辱,他必然,早已亲手奉还。 “朕所拥有过的快乐,很少。”举目眺望那片火红的莲,司北玄目光变得迷离幽远,嘴角的笑染上暖意,“她爱我,是我这一生,最快乐的事。” 只是上天似乎,从来不肯多眷顾于他。 他没想到,当他终于拥有了一切,付出的代价,会是她。 未寻怔怔地,心里像是被人挖了个洞般,空的难受,这明明是别人的故事,她却感同身受了紫嫣的悲伤。 她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司北玄。他的眸中有回忆的甜,有失去的痛,还有狠戾的猩红,以及那些她根本无法体会的深沉暗涌。 这样的他看起来,竟让人觉得脆弱。 她不知道如何反应才对,似乎所有的情绪,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这个男人掌控般,只能跟着他的牵引走。 蔓延了心慌。 “那柔妃呢?” 233.第233章 一个转身,后悔一生 未寻不知道自己怎的就提到柔妃。 慌乱的岔开话题,更像是口不择言。 其实她知,自己未必就是全然不好奇的。 “柔妃?”司北玄怔了怔,眼中迷离散去,看向未寻的黑眸深邃灼亮。 避开他似能看透人心的视线,未寻垂下眼睛,轻声说道,“奴婢只是有些好奇,皇上口中说着爱紫嫣,可是缅怀过后,依旧会宠爱别人,而皇上明明宠爱着一个人,却又对那人不假辞色,端是无情,奴婢想不明白,是不是天下男子皆是如此薄幸寡情,念旧不忘喜新。许是奴婢苛求了,皇上执掌天下,坐拥粉黛三千,岂能与寻常人相提并论。” “你介意。” “只是替皇上爱的女子惋惜。” 他知,不止如此,是他对后宫嫔妃尤其柔妃的态度,也让她感到了心寒。 司北玄沉默了片刻,才道,“朕从前,做事从不喜欢解释,这是迄今为止,朕最后悔的事。后来朕才明白,有些事情若不亲口说出来,或许一个转身,便是后悔一生。” 未寻不语,也许这是皇上的人生感悟,但是于她而言,却不是她想听到的答案。为何执拗于一个不知真假的回答,她想,她大概,是因为替那个女子不值。 “柔妃,对朕而言,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朕给她荣宠,甚至,若有人敢伤她,朕必定不轻饶,无关爱情,无关她对朕的恩惠,而是朕不得不为,若你想要知晓原因,时机到了,朕会告诉你。” 若你能记起一切,你便会知晓,朕为何这么做。 看着垂头不语的女子,司北玄眼底痛苦一闪而过,如果可以,他现在就能对她解释清楚,可是不行,他怕,若他说出真相,以后会连靠近她的机会都没有。 她会连让他靠近的机会,都不再馈赠。 “未寻,朕从未想过,要惠泽六院三宫。朕也并非天性冷心冷情,只是,能挑起朕热情的女子,这世上,只有一个。” 他所拥有的所有,他想要给予的人,只有那一个。 而她明明已经近在咫尺,他却连想要宠她,都要想尽办法,不着痕迹。 她,怎会知。 未寻的心颤了颤,那种异样的情绪,又在胸臆间荡漾开来,冲上鼻端,发酸。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会那么难过,那么委屈。 那种感觉突袭而来,全然不由她掌控,身体好像变成了别人的。 不自觉的伸手,捂住胸口,那里好荒芜,荒芜的让她害怕。 “未寻?怎么了?”司北玄蹙眉,首先察觉了她的不对。 未寻抬头,澄澈的眸子里,尽是慌乱,害怕,以及不知所措,看着他的样子,矛盾又复杂。 心倏地被狠狠拧紧,心底隐隐有个念头,忽隐忽现,让他不敢相信,狂喜涌入四肢百骸,司北玄起身,朝着那个女子逼近。 “别过来!” 未寻惊惧的叫停,他的眼,竟然隐隐现出猩红,紧盯着她的眼神,如同攫住梦寐以求的猎物。 就这样朝她逼来,不管不顾。 234.第234章 掌心下,他心跳如雷 从石凳到凭栏,不过数步的距离。 未寻喝停音落,男子灼热的气息已经近在眼前,狂乱。 她甚至能听出来,他的呼吸急促而压抑,小心翼翼。 他还在逼近。 后背已经贴上栏杆,她退无可退。 “不要过来。”她摇着头,低喃,眸中全是哀求戒备。 “未寻,”他迫人的视线紧盯着她,声音放得极轻,似诱哄般,微颤,“告诉我,你怎么了……” 紫嫣,紫嫣。 两个字在舌尖缱绻缠绵,他真想这么唤她,想要问她是否想起了从前,不能。 即便他想到快要发疯了,不能。 她会立刻就逃。 他的筹码已经那么少,半个他都不舍得浪费掉。 眼睁睁看着男子视若罔闻的越发逼近,强烈的男性气息压得未寻不敢动弹,他宽阔的胸膛就在她眼前,剧烈的起伏,而他的眼,清冷早已不再,满布狂热猩红。 未寻的心,一下一下的收紧,她怎么了?她自己也不知道。他怎么了,她更是无从知晓。 只知道突然之间,一切就变得奇怪起来。 他的声线与他散发出的痴狂,太不相符,那种感觉比那天晚上更危险,她的脑袋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出来。 她只想要马上跳出这片被禁锢的空间,远离这种氛围。 他的这种接近,已经超过了她的警戒线。 他那样的紧迫盯人,她连视线都无法抽离,捂着胸口的双手,反手抵上他的胸膛,想要将他推开。 男子纹丝不动。 她没能推开他,反而,感受到了掌心下,他灼烫的体温,与他的心跳如雷。 未寻呆滞了表情,然后如被火灼烧般,迅速的收回了双手,有薄红以极快的速度在脸颊上蔓延。 司北玄僵了一下,黑眸,在瞬间深邃,满布的猩红悄无声息的掩藏。 “皇上,我没事,你,你能不能让开。”未寻的眼睛左顾右盼。 司北玄凝着她,不答,似在欣赏她此时的窘迫。 久不见答,未寻气苦,头顶的视线即便不看,又怎么可能真的无知无觉,“皇上!让开!” 面前的身影还是一动不动,未寻恼了,抬头,美目圆睁,“皇上,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你别欺我太甚!” “你让我看看那三分土性是何模样,我便让。”司北玄带了笑,浅浅。 未寻咬牙,上次在这个凉亭,她被他戏耍,还跪了那么小片刻,这次,他又想要故技重施? 真当她君未寻是乖巧的猫儿,他想如何便如何? “皇上,那你可看好了。”给了好整以暇静待的皇帝一个假笑,未寻转身,勾着栏杆俯下大半个身子。 司北玄微惊,伸手就想去拉她,脸上蓦然一凉。 “……” 水滴陆续有来,她竟然掬湖水泼他! 苗敬躲在角落当了大半天石雕,看到这一幕,惊掉了下巴。 “皇上,感觉可好?”未寻边笑眯眯的问,边不停的反手泼水。 皇帝脸上身上已经湿了一大片,最让她满意的,是他那表情,半张了嘴巴,僵硬的看着她,简直傻、透、了。 235.第235章 他的笑,臊红了未寻的脸 司北玄现在的样子,颇有几分狼狈。 那张清俊绝伦的面庞,不断有水滴落下,沿着完美的下颌往下滑,坠入胸前衣襟,胸前银丝也因为沾了水,变成一缕一缕的。 尤其是,他脸上极少出现的表情,呆傻。 “扑哧!”未寻回头,看到他这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司北玄还僵着,眸中尚留几分不可置信,他没想到,她会这样对付他。 小狐狸终于朝他露了一爪子,亮出指甲。 可是泼水? 抬起食指拭去下颌的水滴,无奈轻叹,不会太幼稚吗。 亭外,金色的阳光柔和的洒落在湖面,折射出粼粼波光,艳红的红莲在清风中摇曳,荡出浅浅的红浪,未寻大半个身子挂在凭栏之外,回眸轻笑,一双眼睛弯弯的,承载了阳光。 那片金色的湖光火红的莲,皆成了她的背景,在她的浅笑中,失了颜色。 司北玄回复了表情,静静的凝着她,眼底柔光轻浅流动。 “皇上,可否让开了?”未寻挑着眉笑问。 “朕本以为,你会咬朕一口,或者将那壶茶泼到朕脸上。” “……” 苗敬的下巴彻底收不回来了。 皇上这是明知会被冒犯,依然纵着。 未寻也没想到,他心里早有准备。 她知道,自己这样的举动是大逆不道,当时气恼加上心慌,她只想到要做些什么,来遮掩胸腔里的激荡,躲开他逼人的气势。 倘若任由僵持继续,她不知该如何才能把持,那个变得不像自己的自己。 她相信,自己的这点小心思,皇上同样也知。 他是惊才绝艳,心智卓尔的帝王,论诡计心机,她哪一点都比不上,怎会瞒得住。 “还不快起来,真想掉进湖里?” 他往后退了一步,没有伸手拉她,这让未寻松了一口气,心放下不少。 他没有生气,也没再逼她。 费了点力拉回身子,未寻微悬的心总算落了实地,这种相当于倒挂金钩的动作,对她而言还是太勉强了,要不是憋着一口气,她估计自己就得掉下去了。 那是要多丢脸。 显然,皇上也相当了然,那双凤眸睨着她,似笑非笑。 未寻佯装不见,站定身子,然后立马又后退,再次贴上凭栏。 刚才皇上退的那一步,其实不远,她站直了身子,跟他之间正好是他退出的距离,一步之遥,还是太近。 “皇上,先擦擦脸吧。”低下头,未寻装着镇定自若的在腰间摸索,“这样子让人看到,奴婢遭人诟病不说,皇上也该教人笑话了。” 话说完,一顿,未寻讪讪的抬头,她忘了,她的帕子已经被某人强收了。 司北玄忍着笑意,从衣襟里摸出那条锦帕,当着未寻的面,淡定的,慢条斯理的,将脸上、发上的水渍一点一点印干。 端的是高贵优雅。 狼狈也掩盖不了的风华。 “……”矫情! 而他看着她,从头到尾,眸光不移,眼底慢慢溢出笑意,星星点点,臊红了未寻的脸。 “呀!皇上也在这儿!真是好巧!” 236.第236章 原来,是这么美丽的风光 女子惊喜的轻呼隔空传来,司北玄眉心一簇,眼神陡然阴沉,凌厉的朝亭外看去。 而未寻在听到声音的时候就惊了一下,首先想到的便是后退,拉开与皇上之间的距离。 人言可畏。 后退的姿态,撞上身后的凭栏,身子骤然失重下翻的时候,未寻脑海里只剩四个字:乐极生悲。 她跟皇上许是天生八字犯冲,每次跟他在外面呆一块,保准没好事,受罪的人还都是她。 胡思乱想间,手上一紧。 “皇上!” “皇上小心!” 未寻愕然抬眸,看到的便是一袭明黄的男子,朝着她的方向压下来。 ……皇上这是做什么,与她一块投湖? 未寻惊奇于这个时候,自己居然还有余力往湖畔扫上一眼。 那里站了一溜目瞪口呆的嫔妃,当先的是嫣然郡主,刚才的声音就是她发出来的。 她记住她了! 再看一眼上方的男子,认命的闭上眼睛,等待接下来的透心凉。却觉腰间一紧,接着便被揽入一具温热的胸怀,鼻尖盈满淡淡的清冷梅香。 睫毛颤了颤,未寻将眼睛闭得更紧。 “睁眼。”没等来想象中的倒头葱透心凉,却等来了男子在她耳畔轻吐的气息。 惊讶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男子漆黑深邃的眼,带着揶揄的笑。 “皇上,你……” 司北玄微勾了唇角,足下一勾一蹬,突如其来的动作打断了未寻的话。 呼吸间,两人已经贴着湖面滑行出一大段距离。 她甫向后退的时候,他便知不好,在她双脚离地之际,抓住了她的手腕,本想施力将她拉回来,心念一动,不拉,反随着她的力道一块往下坠。 心神俱颤,终于,再次拥住了她,满怀温香。 贴近湖面,湖水清新的气息更加浓烈,时有红莲花瓣轻轻擦过未寻脸颊,柔柔的,凉凉的,满鼻芬芳。 其中,还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淡雅梅香。 未寻尚无法回神,一切发生的太快,不过电光火石,可是现在,她却已经在男子的怀中,于湖面上踏波而行。 他是仰身倒退着飞行的,而她,就这样趴在他的怀里,怔怔的看着他的眼睛,望不见底的漆黑,深得能吸食人的灵魂。 双手软软的搭在他的胸口,她竟不觉得害怕,他将她托得很稳,腰间的手臂坚实有力,将她箍得极牢。 “不是想要泛舟湖上,领略别样风光,这样可行?”男子清浅的气息喷洒在脸上,温温的,有些痒。 心湖浅漾,羞意陡然涌至脸上,未寻不自觉的别开了脸,他这是要,如此带她游湖? 偏开的视线,触及清幽的湖面,湖水下,色彩绚烂的锦鲤自由的在水中嬉戏,然后被他们的影子惊得四散开去,原本只可远观的艳红,如今伸手可及。 火红的花海在两边飞快地往后飞掠,如同被烧红的云彩,极美。 快速的滑行,还带起了湖上的风,轻轻的,柔柔的,拂过面庞余下的尽是清凉。 身下的男子,便是承载着她的船,带她领略着荷群穿梭的美妙惬意。 原来,是这么美丽的风光。 237.第237章 缱绻,如同成双的蝶 皇上在御花园散心的消息,未几就有人传到后宫妃嫔耳中,元嫣然也是得到消息的人之一。 与赶巧撞上的几位嫔妃结伴,喜滋滋的寻来,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画面。 在接近凉亭的时候,亭中苗公公已经给她们打了手势,示意她们悄悄离开。 她故意装作没看见,出声轻呼,也就是她的这一句招呼,给了君未寻这样的机会! 湖上的两个人,踏水而行,衣袂飘飘,身姿轻盈如荷上谛仙。 粉色宫装的女子被男子小心的紧紧搂在怀中,随着他旋转,飞舞,裙裾翻飞。 角度不停的变换,从踏波而行,到踩荷而上,带她看尽这一片风景。 而那个清冷高贵的男子,眼中的景不是那湖波荷色,是她,君未寻。 他凝着她,眉梢含了清浅笑意,眼中的宠溺,是那么明显。 如待珍宝。 在那一片炫目的红之上,他们的身影紧紧相贴,如同深情相伴嬉戏荷间的眷侣,如同成双的蝴蝶。 原来那个男人,也会这样的,宠一个女人。 未寻窝在男子怀中,从开始的惊讶,僵硬,到最后的自暴自弃。 这样面对面的被一个男子搂在怀里,是极其出阁的,西玄民风再开放,也没到将之视为平常的程度,她能想见自己会收到多少闲言碎语跟眼刀子。 “皇上,你知不知道你这一伸手,给我拉了多少仇恨?” “拉仇恨?” “那些都是你的妃子,你如今这样,不就是让她们把我当成仇恨的对象么。”未寻无奈的轻叹,这男人,太过旁若无人了。 “这么说,朕救你救错了?” 未寻嘴角抽抽,她倒宁愿倒头葱透心凉。他带她游一次湖,接下来她需要直面的是整个后宫的怨妇。 足尖轻点,拔高了视野,司北玄凝着她,语气淡淡,“朕会帮你挡。” 旁人的眼光,他从来不在意,但若她担心,那么仇恨,他来挡。 搭在他胸前的手指微动,未寻半垂了眸子,不语。他的语气很淡,话也明明平常,听在她耳里,心底却泛起微小的涟漪。 低叹。众目睽睽,他人怎么想,已经没办法挽回。 这不是第一次被拉仇恨了,反正都是有嘴说不清,不如好好享受这一刻的美景。 湖上飞行,机会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 置身其上,凌空俯瞰,脚下如同踏着大片的云彩,确与凉亭之中的感受大不相同。 更美,更生动。 忽略掉湖畔上那些刺人的视线,未寻渐渐放松下来,有了闲情轻探足尖去碰触飞掠而过的花朵,看它们在她足下轻晃,偶尔在男子将角度放低的时候,伸出手指去触摸美丽的花瓣,感受指尖传来的柔软。 弯了眉眼,笑。 “喜欢?” “嗯。” 湖风轻拂,半空中有发丝飞扬,跌坠。 银白与青丝,在风中轻舞,嬉闹,交缠成团。 直至最后一个飞纵,两人再次置身凉亭之中,亭里,除了苗公公,还多了刚才站在湖畔的一群人。 顶着众人的目光,未寻头皮有些发麻,这种时候,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颓然,干脆直接垂了头,静立一旁,至少做出个侍女该有的样子。 耳边骤然响起抽气的声音。 然后,眼前,出现一朵怒放的红莲。 238.第238章 退让,有何不可 抬眸,撞上那双深沉的眼,未寻无言。 袖中的手握起,感觉很沉重。 男子站在她对面,淡淡的睨着她,身姿伟岸颀长,脸上的表情依旧清冷淡漠,周身是帝王不容抗拒的气息,递出红莲的那只手,稳稳的,不移。 “不是喜欢?”男子轻问,浑然不理周围的视线已经变了样。 原来他在湖上问的那句“喜欢?”,是这个意思。 “皇上,喜欢不一定要摘下来,让它长着不是更好。”未寻低道,再美的花,被掐断了根茎,花期都不长。 只需几日,便枯萎。 她的话,让男子眸光微黯。 “朕跟你不一样,喜欢的东西,定然要抓在手里。” 未寻沉默,垂眸不语。 “未寻,还不快接了花谢谢皇上!”元嫣然见此,忙娇声提醒未寻,“能得皇上如此对待,是多大的福分,你在拗什么呢!” “看来未寻妹妹是个极爱花之人,不过这花,花期最长也不过十数日,便是摘下来又有什么打紧,未寻妹妹何必执念于此,扫了皇上的兴致。” “可不是,皇上亲手赠花,这种福气咱们多少人都羡慕不来,未寻妹妹可别只顾着替这花可惜,罔顾了皇上一番心意。” 即便低了头,未寻依旧能感觉到头顶的视线,淡淡的,有若实质般扰着她的心神,良久,抬手接过那朵红莲,却不再看男子一眼。 周围的人,看她的眼神早已不一样,若是不接,皇上不会让这场戏收场。 这花,今日之前,还在滋养它生长的湖上恣意绽放,如今,却已经开始在她手上一点点流失最后的生命。 失去了供养,尚沾着湖水气息的花瓣,明日,怕是便要败了吧。 自嘲的一笑,她跟皇上,的确是不一样的。 无论是对物还是对人,他都能有如此狠的心肠,出手便做到极致。 而她不行。 众人见未寻虽接了花,却不说话,既不谢恩也不理人,皆收了口,偷觑皇上脸色。 空气中流动着一股诡异的沉闷,压抑得人呼吸都不顺畅。 皇上凝视君未寻的眼神越来越幽深,眸中开始出现暗涌。 那个刚刚还在皇上怀中,令她们嫉妒得红了眼的女子,似乎,已经引得皇上发了怒。 帝王无情,翻手为云覆手是雨,前一刻能宠你上天,下一刻便能将你置入绝地。 在这后宫之中早已屡见不鲜。 于是有人勾了冷笑,等着看,接下来爆发的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仅此一次。”男子薄唇轻启,清冷的声音幽幽传来。 竟是,妥协。 未寻一震,抬头惊讶的看着皇帝,不明白,他怎么会有如此的转变,她明明已经感觉到了,他身上勃发的怒意。 被震撼住的,还有一旁等着看好戏的人。 皇上,那个从来高高在上气势睥睨的帝王,何曾有人见过,他向任何人退让? 如今,君未寻的一个沉默,便让他放下骄傲,低头! “你不喜欢,朕以后便再不摘。”司北玄语气淡淡,眸中只映着她的身影。 他见不得她澄澈灵动的眼睛,被黯淡覆盖,退让,有何不可。 是他的错,是他忽略了,她爱花,也惜花。 所以她才能有那么干净的眼神,而他,便是连一双眼睛,都已经浸染了血腥。 他怎可,让她看到他的污秽。 239.第239章 她想要的,他来给 未寻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是皇帝,他想要做什么事情,何须放低姿态。 可是他却对她如此,纵容般的妥协。 这种纵容,是她无法承受的重量。 其实她自己明白,这次她不过是借花,迁怒了他,甚至想要借由此,来圆自己的那点小心思。 无理取闹的那个人,是她。 她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会是这样,每一次,每一次,都脱离她的预计,超出她的掌控。 每一次,他都让她这样的意外。 “皇上,你……不必如此,花终究是花,有花开自会有花谢,怎能因花恼了人,是奴婢愚昧了。”捧着那朵红莲,视线只敢黏在花瓣上,未寻极不自在。 她是想道歉来着,硬是没办法直截了当的说出口,这样的隐晦,他能听得懂吗?在他面前,脸皮似乎越来越薄,连道歉都要如此矫情。 “朕不需要你道歉,”司北玄眸光往四周轻轻一掠,唇畔微勾,“君未寻,朕做事从来我行我素,不会在意他人的眼光,因为朕是皇帝。你也需同样,因为你是皇帝唯一的侍女。” ……他命令她,要我行我素。 那么霸道,带着帝王才有的睥睨。 未寻怔忪的抬起头,望进那双清冷的眼,捧着红莲的手不自觉收紧,那双眼里,除了清冷,是满满的认真。 他再次将她看透。 而这,也是他又一次公然对她维护,话里话外,是独属于他的强势与张狂。 强势得,让她连说不的余地都没有。 旁人是何反应,司北玄看都不看,无关紧要,只瞧着君未寻。 她那点心思,他如何不懂。 不过是想借由这红莲,惹了他发怒,来撇清些许跟他的关联。她不过是想,将旁人对她的关注与敌意降至最低。 先前的风头太过,而他旁若无人,根本不收敛,更让她,想要退缩。 若他真对她生气,甚至降下惩罚,那么那些妃嫔,以后或许不会过于针对她,让她能在这宫中求得安守一隅。 可是,不需要。 她想要的安宁,他来给,她想守的安宁,他来护。 他不需要她为了任何东西,向别的人忍气吞声,低眉顺眼。 “是,奴婢知道了。”未寻答,声音有些哑,像是喉咙里堵住了什么东西,“这花,谢皇上赏。” “皇上,不如先坐下来歇歇,喝口茶?”苗敬这时从旁走了过来,躬身,“天气有些热,玩了这许久,喝杯茶水也能解解乏。” 司北玄点了头,知苗敬是提醒他,未寻乏了。 “苗公公说的是,时令已经入夏了,这种天气最容易口渴,难得在这里遇见皇上与未寻,正好一起坐下来品茶聊聊天,如何?”元嫣然附议,笑吟吟的走至未寻身边,亲匿的挽上她的手臂。 她没问皇上,直接问的未寻,只要未寻点头,皇上必然不会拒绝。 且,以她的身份,未寻便是想要拒绝,也不好开口。 手臂被人挽住,让未寻极不自在,她甚少与人这么亲近,便是木槿,都少有如此。 却又不能直接将手抽出来,拂了郡主的颜面。 还没等她想出抽身的办法,旁边有眼力见的嫔妃,已经跟着围了过来。 240.第240章 她也不让他清静 未寻被围在了中间,紧接着是娇柔的声音不绝于耳。 “没错,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聚在一起,未寻你可别拒绝,让我们也热闹热闹。” “上次未寻去后宫,还说以后大家常往来,好热络些,结果我左等右等都没等来人,未寻你这次可跑不掉了。” 未寻嘴角开始抽搐,她就生了两只手,如今上面已经挂了几条胳膊,她都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挤进来的。 明明都是想要讨好皇上,偏生一个两个从她这里入手,未寻头疼。 而石桌旁,皇帝已经安坐在石凳上,单手掌了茶杯,好整以暇的品茶,间或朝她看上一眼,似笑非笑。 她发现,这人真的是变化极快,前一刻还强势维护,下一刻就开始坐在一旁看她的笑话。 真不知道这种恶劣的性格是怎么养成的! 忒阴暗了! “郡主,各位娘娘,能否先放开奴婢,这花是皇上赏下的,若是有损伤,奴婢担待不起。”未寻只得尽力高举了那朵红莲,顺势在众人眼前晃两晃,上面最外层的几片花瓣已经摇摇欲坠。 呼啦一下,围着未寻的人往外退了开去,面色表情各不一。 皇上赐下的,便是一朵花,也只能等它自己开败。否则随便一个大帽子扣下来,她们都别想好过。 未寻也就是仗着这一点,让自己的两条细胳膊逃过一劫。 “郡主,各位娘娘,品茶聊天不是不行,只是这亭子里,还坐着皇上,你们是不是给忘记了,”未寻暗叹,只能再次拿着鸡毛当令箭了,“皇上不发话,未寻便是想答应各位,也没那个胆啊,各位不如直接去请示皇上,喏,他老人家正在旁边歇着呢。” 想看她笑话?呵呵。 她也不让他清静。 未寻的话让原本嘈杂的凉亭一下又安静了下来。 去请示皇上?皇上就在几步之遥,她们的话他怎么可能没听到。 可是至始至终都没见他开个口,端是让人摸不清态度,谁有那个胆量当先去撩虎须,她们可不是君未寻,有足够的底气。 一时间,妃嫔们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出声,连元嫣然都不敢造次。 而皇帝,单手支着下颌,慢条斯理的品着茶,一双眸子只凝着君未寻,待得周围彻底静下来,待得他眼中的那个女子被他看的不自在,才听到他说,“过来坐下,喝茶解乏。” 这声招呼,自然不是对她们说的。 未寻抱着那朵红莲,相当窘迫。 她丢给他的山芋,他连接都不接,俨然视那些人如无物。 而且这当口,他还就只招呼她一人,语气全然没有对待侍女对待奴才的态度。 让她坐下陪喝茶解乏?苗公公都还在旁边站着呢,跟苗公公比,她那点资历算什么? 这人,摆明了就是嫌她还不够打眼。 “还不过来?” 还嫌她慢吞吞! 认命的走过去,将红莲小心的放在石桌,未寻坐下,端着早已经斟好的茶,一饮而尽。 管不住视线,往妃子们瞧了一眼,发现,她们似乎比她更尴尬。 ……未寻舒坦了。 果然,她不舒服的时候,有人比她更不舒服,那她立马就舒服了。 241.第241章 妾身,心甚喜 “皇上,外面日头正晒着呢,各位娘娘想必也是出来散心的,难得遇见皇上,不若一起品茗聊天,热闹热闹?”未寻扯了笑。 选在这个时候出来散心,还一来就一大群,什么心思皇上不可能不知道。 他真就这么视而不见? 未寻心里没底,毕竟,他有多冷情,她早有幸得见。 “各位嫔妃集聚来此,莫非也是来赏莲的?”司北玄瞧了未寻一眼,才挑眉问道。 皇上总算与她们搭话了。 元嫣然松了一口气,率先上前两步,娇声回答,“妾身等也是听说近日景湖里的红莲开得正好,想着无所事事,便来瞧瞧,没想皇上竟也在此,妾身,心甚喜。” “妾身?”司北玄眸光扫过元嫣然,神色淡淡,眉梢覆了一丝冷意。 皇上一句带了轻讽的反问,让元嫣然身后的妃嫔心里又活泛起来。 “郡主这声妾身未免不合时宜,若没记错,郡主还尚未册封吧?”一妃子娇笑,似不经意的提起。 “虽说皇上收下了郡主,可是一日名分未定,郡主还是恪守本分的好,免得人说堂堂郡主竟然如此迫不及待,污了郡主清名。” 众妃本就对皇上破例收下一个美人颇多不满,偏生这美人还长了那样一张脸,对三年前的事情尚有印象的嫔妃,对于元嫣然更是忌惮。 如今观皇上神色,对这个郡主似并不以为意,这种落井下石的同时又能在皇上面前露把脸的机会,她们自然不肯错过。 被这番挤兑,元嫣然脸色有些难看,垂下的眸子里,却闪过暗喜。 她自称妾身,也是意在试探皇上的态度,而这些嫔妃上赶着落井下石,却反倒帮了她的忙。 家宴上皇上对册封一事避而不谈,她的心便一直悬而未定,加上皇上声色不动,这事她也不敢亲口提,如今由旁人的口中说出来,等于是帮她提醒了皇上,她在这后宫之中,尚身份未明。 不管皇上怎么打算,窗户纸已经捅破,他便不能再装傻,怎的也该为她正了名才是。 否则事情传了出去,皇上拒绝为北仓国郡主册封,直接就会影响到两国邦交,也会寒了其他小国的人心。 于皇上治国来说,弊大于利。 “皇上……”元嫣然咬唇,抬起灵动的眼哀怨的看着皇帝,泫然欲泣,“嫣然并无他意,嫣然既入了这后宫,即便没有那个名份,也已经是皇上的人了,嫣然又怎会多想其他。皇上万莫误会。” “嫣然郡主蕙质兰心,冰雪聪明,朕又怎么会误会你。”司北玄勾了唇角,似笑非笑,“不过让郡主因着这些事情损了清名,确实是朕的疏忽,朕也于心不忍。” 闻言元嫣然眼中闪过骤喜,美目灼灼的盯着司北玄,果然,如她所料。 “你们以后都记着,虽说嫣然郡主是北仓国送给朕的礼物,便也算得是为我西玄所有了,但是人毕竟跟死物不同,所以如今她居在宫中,你们须得以礼相待,不可怠慢,免得北仓国说我西玄缺了礼数。” 242.第242章 事不临头不自知 “是,臣妾等谨遵皇上旨意。” 众妃齐声应答,顾盼间的得意,心照不宣。 “皇上,这话是何意?嫣然不明,还请皇上指点。”元嫣然白了脸,颤声问。 “郡主莫不是忘了自己是作为‘礼物’入宫的?摆正位置,在这里你便不会过的比在北仓差。”司北玄淡淡道。 言下之意,若是不能摆正位置,那她想要在这里占上一席之地,是妄想。而即便摆正了位置,她堂堂一国郡主,在这西玄后宫里,身份也不过就是一件“礼物”。 等同于死物。 直直的盯着那个轻描淡写便将她置入了绝地的男子,元嫣然想笑,却连咧开唇角的力气都没有。 三年生不如死换来的这张脸皮,最大的作用,也不过是一块只能用一次的敲门砖。 早闻听文景帝司北玄,容颜倾世,却天性凉薄狠厉无情。 事不临头不自知,原来,这个男人的凉薄,可以到这种程度。 看着这样如遭雷击呆滞原地的嫣然郡主,未寻低叹。 后宫争斗从来不会歇止,可是耍心机也要学会看对象,司北玄是什么人,岂是能任人算计的主? 在他面前耍手段,无异于小丑跳梁,不过是与他人娱乐一场。 视线掠过对面,明黄锦袍加身的男子正微敛着凤眸,优雅的细品手中清茶。仿若他说的那一席判了人死刑的话,实属稀疏平常。 如此风轻云淡又漫不经心的姿态,迷人,也极可怕。 思忖间,见男子将茶杯轻轻搁下,抬了眸,对上她有些恍惚的视线,眸光轻闪。 未寻一顿,低下头。 “既是有心出来赏荷,那此处便让于你们,”司北玄起了身,朝外走,“朕乏了,苗敬,未寻,回承乾宫。” 未寻跟苗敬赶紧各自收拾了桌上的东西紧随其后。 “……”众妃面面相觑,皇上这就走了? 除了挤兑了元嫣然几句,她们甚至没机会多说一句话。 眼睁睁看着皇上一行三人依次从她们面前走过,再看还呆立原地的元嫣然,人群中有人眼睛一闪。 “啊!”未寻惊呼,背后传来的撞击让她一个踉跄,直直往前栽去。 今天的意外真是够了!这事,要说别人不是故意的,她都觉得自己脑残! “呀!未寻妹妹,小心啊!” “郡主,你怎么可以这样!” “郡主,你自己事不如意,也不能迁怒到未寻身上去啊……” …… 冷了眉眼,往下倒的时候,未寻还不忘高举了那朵红莲,免得弄伤了花。 咬牙暗咒,皇上御赐,花比人娇! 察觉身后风声不对的时候,司北玄第一时间转身,看到的便是元嫣然已经朝未寻的方向撞了过去。 长臂一伸,及时接住即将扑地的未寻,凤眸里裹上了沉冷寒霜。 因为她在这里,所以即便他十分不悦两人被人打扰,仍是生生忍了下来,不打算再做计较。 偏生,有人喜欢往他跟前撞! 而再次被揽进那具胸怀的时候,未寻淡定无比。 轻轻推开男子的手,站直身子,回身,冷冷的看着一众嫔妃此起彼伏的惊叫与声讨。 243.第243章 她不是忍气吞声的料 元嫣然跌坐在地上,仍是怔愣的模样,呆滞的看着她。 便是那样一个满怀心机的女子,也有失手被人算计的时候。 而那些口里惊呼着让她小心的人,在她要摔倒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肯扶她一把,一个个往旁边避开了去。 未寻冷笑,这便是后宫! “朕不记得你是肯吃亏的主。”耳畔,飘来男子温热的气息,语调淡淡。 “这里不是郾城。”她的所谓不肯吃亏,以前也不过是小打小闹开开玩笑而已。 她不可能将这些妃子当成郾城的那帮书生捉弄。她的恶作剧跟她们不同,她从未在那些戏弄里加上恶意。 何况,捉弄跟陷害,她尚且分得清。 司北玄半眯了眼睛,偏头看她,他许了她恣意妄为的特权,可是她,并不想用。 他不逼她。 视线掠过嘈杂不休的众人,眸中的淡色让妃子们不自觉噤了声,甚至,不敢与之对视。 “是谁?”司北玄问,语调轻轻的,很淡,让人脚底发寒。 众妃心里揣揣不安,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吱声。 是谁?她们哪敢说。 刚刚才一致同仇敌忾的声讨着北仓郡主,意指她是元凶,如今皇上这一问,如果再供出别的主谋,就说明她们刚才的行为是故意污蔑,届时皇上责罚下来,全都脱不了干系。 只能保持沉默,或是将责任推到元嫣然身上。 可是皇上的视线太犀利凌寒,她们连开口都不敢。 元嫣然坐在地上神色漠然,不解释,没有那个必要,皇上此番已经是开始计较。 那些人不过是想让她撞倒君未寻,再借由君未寻正得宠的势,让皇上一怒之下直接将她元嫣然打入谷底永不得翻身。 可惜,她们太心急了些,在皇上面前打君未寻的主意,简直是找死。呵,她要看着,算计她的那个人,比她更凄惨落魄! 未寻也沉默,她的确是个有仇必报不肯吃亏的主,她不喜欢太惹人注目,不喜欢挑起事端,但是若人直接欺到头上,她也不是能忍气吞声息事宁人的那块料。 “既然你们这么同声共气,朕便成全你们,喜欢赏荷是么?”司北玄轻勾了唇角,冷笑,笑意不达眼底,“龙一,做事。” 凉亭里就这么凭空的多出个人,一身黑色劲装,面无表情。 龙一,未寻眨眨眼睛,这也可算是旧识了,他的真正身份,应该是皇上的暗卫吧。 不过她有些疑惑,皇上唤龙一出来做事,是要做什么呢? 很快,龙一的举动就给了她答案。 未寻咧了嘴角,直抽抽。 凉亭里尖叫声此起彼伏,龙一将亭子里娇滴滴的大美人,一个一个丢进了外面的景湖…… “啊!不要,救命啊,我不会游泳啊,皇上……” “皇上救命,臣妾,咳咳……臣妾什么都,都没做……” “救命啊!皇上,救我,饶命啊!” 听着那一声声噗通声,还有落了水的妃子们惊惶的扑腾求救求饶,未寻终没忍住,扭头捂了嘴笑开来。 真够可以的,皇上奇葩,妃子也奇葩。 她游了小半天湖,一清二楚,那湖水,也不过半人高罢了,淹不死人,她不明白,那些妃子怎的就能站在半人高的湖水里,拼命扑腾狂喊救命? 244.第244章 话,一句比一句凉薄 最初的惊吓过后,镇定下来,很快就有人发现,湖里的水没有想象中的深。 她们如今便是站在水中,水只及腰而已。 只不过出门时候的一番精心打扮泡了水,现在变得狼狈不堪。全身湿透不说,头发还一直往下滴着水,糊了精致的妆容。 亭子里,皇上双手负背,立于凭栏前,淡漠的睨着她们。 皇上身后,还有个捂着嘴巴直偷笑的女子。 静默。 君未寻的笑,于她们而言更像是一种侮辱,她们本是身份高贵的嫔妃,何曾落得这么狼狈过,还要遭一名侍女笑话而不敢言。 “皇上,缘何这样对待我等,我们便是有错,也是因为想与皇上亲近心切,皇上真就那么狠心?”一妃子终是忍不住屈辱,颤声问。 司北玄看向说话的嫔妃,凤眸微眯。 “原不是什么大事,朕亦可以当做是一场玩笑,就这么算了,可是你们偏生要将小错变成大错,敢公然欺瞒朕,论罪欺君,知不知道,朕可以将你们杖毙?” 清冷的声调半点起伏都无,处处透着淡漠无情,让人牙根发颤。 “现今只将你们丢入湖中,算是小惩大诫。不是赶着来赏荷吗?那便在湖里好好的欣赏。苗敬,传令禁卫,不到入夜,谁都不准放上来!”司北玄扭头,转身,丢下的话一句比一句凉薄,“期间若损坏一花一叶,责罚加倍。” 未寻笑了一场,心情回转不少,皇上这种责罚,也像是一种恶作剧,只不过比恶作剧来的更恶意满满。 可是她觉得很解气。 视线往湖中众妃一溜,轻纱霓裳沾了水,变得有些透明,紧紧贴在一具具曼妙身体上,甚是诱、人,皇上瞧着这幅美人戏水图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暴殄天物。 摇头假假的叹了一声,扫了眼还坐在地上的元嫣然,未寻转身跟上步出凉亭的皇帝。 这些个妃子一个个娇滴滴的,要顶着烈日在湖水里泡上半天,还不能损坏湖里一花一叶,势必得站桩似的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这滋味,不是寻常人能受得了的。 被人设计的嫣然郡主这次反而是因祸得福了,她是唯一一个没被丢进水里的。 “皇上,您真的如此心狠,半点旧情不念?皇上当真已经将臣妾忘得一干二净了吗?”身后,有凄然的声音传来,嗓音很特别,柔柔的,带着一点沙哑。 未寻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这声音,很熟悉,忍不住回头,一眼就找到了开口的那个女子。 鹅黄锦裳,身姿曼妙,尽管此时形象狼狈,仍能看出面容娇丽,一双美目里哀怨浓稠。 前头的司北玄顿住脚步,锁了眉,回头沉沉的看着开口的女子,“苗敬,这是何人?” “回皇上,这是庄采嫔,庄御史家族的三小姐,庄梦如,年前因冲撞了柔妃娘娘,被皇上贬为嫔的华妃。”苗敬低声禀报。 这位前华妃,在那个位置上只坐了不足一月。因为冲撞柔妃,致使柔妃摔倒受伤,皇上盛怒之下,将她贬为嫔妃,并剥去了品阶。 司北玄眸光微动,似是忆起了这么一回事。 245.第245章 他唯独,这样待她 庄采嫔听得这一席对话,笑得苍凉,“原来皇上真的已经不记得臣妾了,而臣妾却日夜思念着皇上,日夜回忆着与皇上共度的时光。” 这话里的歧义,让司北玄皱紧了眉头,眸中冷色更浓。 “皇上,”苗敬瞧了未寻一眼,才硬着头皮解释,“皇上曾跟庄采嫔共处了一夜,第二日将其升为华妃。” “共处了一夜?”司北玄凝着庄采嫔,目光幽暗,薄唇勾出讥诮,“朕记起来了,朕曾与你共处一室,听你念了一宿书卷而已,连你的手指头都未碰过,且中间还隔了座屏风,是也不是?” 最后一句反问,上扬了语调,嘲讽尽显。 庄采嫔闻言,脸上青白交错,她没想到皇上会将那一夜详细的说出来,皇上行事从来不多做解释,只问结果,可是今日,偏偏大出她的意料之外! 湖中的其他嫔妃表情变得微妙,看向庄采嫔的目光变了质,有讥笑,有鄙夷,后宫嫔妃,除了皇后与柔妃,从未有人与皇上单独共室过。 所以平日里庄采嫔言语间总爱有意无意提起她曾有幸得皇上一夜恩宠,在她们面前炫耀,却原来所谓的恩宠,真相是这样。 尽管现在同样狼狈,也不妨碍她们对旁人展现恶意,已经像是存活于后宫的一种习惯与本能。 见低就踩。 “皇上,臣妾……” 庄采嫔惨白着脸,还待再言,甫开口便被司北玄冷冷打断,“龙一,将她的嘴堵上,朕不想再听到她的声音。” 这一次,离去的脚步再没停留。 瞧着皇上漠然的背影,未寻垂了眸子,她知道为何那声音带给她熟悉感了。 那声音,像极了梦中那个女子,紫嫣。 沉静柔和,带着些许沙哑,听过一次,便再忘不掉。 那么皇上曾与这庄采嫔共处一室,想来便是因了这声音,否则怎会共度一晚,却只让人隔了屏风给他念一宿书卷。 他对紫嫣……未寻苦笑,可惜了,人不我待,只剩缅怀。 而皇上为了柔妃,又把这个声音像极紫嫣的妃子下贬,他跟柔妃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情谊?如今他对柔妃的冷漠又是缘何而来?柔妃跟紫嫣,于他而言,到底孰轻孰重? 他到底爱的是谁。 突然冒出的一个个疑问,让未寻觉得头脑打结,在她以为开始逐渐有些了解这个男人的时候,才发现,她看到的不过是他的冰山一角。 这个男人的复杂深沉,远远超过她想象。 而她对他的好奇,似乎也开始,隐隐超过她的想象。 她不是她以为的,那么不在乎。 凉亭里的一出闹剧,就这样有头无尾的结束。 至于他们走后,庄采嫔会如何被一众妃子明暗里取笑,已经不得而知。 想到那些被罚的妃嫔,以及求而不得的嫣然郡主,未寻只能归结出四个字。 自取其辱。 司北玄,就是那么狠的男人。 她未见过他对任何人,展现他的怜惜,就好像,他天生缺少这些东西。 可是他却携了她踏波游湖,他甚至,送她红莲花。 他唯独,这样待她。 246.第246章 理智,对思念妥协 “皇上,诸位娘娘皆是身娇体弱的女子,这种天气,怕是她们受不住那么长时间的责罚。”远离了凉亭,努力止住纷杂的心绪,未寻低了声音问。 “敢做,便要承担得起后果。” 未寻静默。 顿了一下,司北玄又淡淡道,“觉得朕太无情?” 无情吗?未寻摇摇头,他是无情,但是他的做法不可置喙。欺瞒皇上,便是触犯天颜。 “她们缘何来此你不可能看不出来,用手段争取自己想要的,朕没意见,后宫本就如此,但是前提,不能惹朕不高兴。” 未寻自是知晓,皇上第一次准备离去,将凉亭留给那些嫔妃的时候,便是不打算跟她们计较的。 “她们到底是因为倾慕皇上……” “倾慕朕?”司北玄勾了唇角,眼底尽是不以为然,“她们更倾慕的是朕头上的称谓,以及那个称谓能带给她们的荣华。” 未寻心头一颤,为他话里的那些不以为然,身处帝王,有些东西他似乎比任何人都看得更透。 不意外她的默然,男子清冷淡漠的语调在继续,“她们想要讨好接近的是文景帝,不是司北玄,未寻,朕身边,没有你以为的那种人。” 没有你以为的,单纯的只为了司北玄的人。 未寻轻颤的心头,涌出一丝丝涩然,他的语气里,透着自嘲和极淡的悲哀。 的确,这后宫中,人人争抢的是文景帝,不是司北玄。 总说帝王无情,或许,只是因为他身边,没有那样一个人。 一个,全心全意只为了他这个人的人,一个,值得他付出感情的人。 人们只看到帝王形于外的风光无限,却看不到,他的风光背后,藏着旁人无法体会的黑暗与孤独。 所以,他的背影明明冷硬高傲,她却觉得他寂寥,那是他无人分享的荒凉。 “皇上,那个庄采嫔,皇上真让她念了一宿书卷?”不自在的撇开视线,未寻装作不经意的问。 那种突然奔涌而出的好奇,让她想压,都压不住。 “确有其事。” “……是因为,她的声音让皇上想起故人么?” 前方男子脚步一顿,复又往前走,背着未寻的深眸,狂涛骇浪! 故人,他知道她指的是紫嫣。 “是,也仅止那一次。”他只放任了自己那一次,理智对思念妥协。 淡淡的语调,轻描淡写,他的心,却在这看似云淡风轻中,掀起了几乎无法自控的暗涌,心脏,被狠狠揪紧,悬空,剧烈跳动。 连呼吸都几近凝滞。 未寻,你问出这样的问题。 难道你不奇怪,为何你明明未见过紫嫣,却会识得那道声音吗? “那皇上后来将她贬妃为嫔,就没有一点心慈手软么。”至少,看在那么相似的嗓音的份上。 “没有。她只是庄采嫔,另一个女子。未寻,朕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司北玄力持声音平稳,“再像,也只是像,若朕将别人当成她的影子,那是对她的侮辱,也是对朕的侮辱。” 未寻的心被微微一拧。 侮辱吗? 那么,他又是为了什么对她如此纵容? 247.第247章 安阳,看笑话来了 凉亭的闹剧当日便以烽火燎原之势传遍整座皇宫。 包括北仓郡主被皇上定位为礼物,包括众妃齐齐被皇上丢入景湖。 传的最热烈的,还是皇上怀抱君未寻以轻功带其游湖,更史无前例的亲手赠花。 如今君未寻的风头俨然盖过后宫独宠三年的柔妃,成为宫中最热门的话题人物,成为被人羡慕嫉妒恨的首要对象。 柔妃失势,在旁人眼中已经确定无疑。 而引发皇宫再次风云暗涌的未寻,此刻就在太后的养心殿里,开始了她学习宫规的日子。 给她教习的奉嬷嬷,是皇后亲自挑选的,四十来岁的年纪,端看面相便能觉出为人严谨古板,听说其在宫中资历很深,以前专门负责教习王公贵族子弟,如今来教她一个三等宫婢,委实是屈才了。 看着面前的《女训》、《女诫》、《女孝经》,再看看奉嬷嬷面无表情的脸,未寻长叹,在学成之前,她的日子便只剩下水深火热了。 “君未寻,听说你开始学习宫规了?没想到你还真在这里啊?真打算做个规规矩矩的宫女了?”绛红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声音一如既往的盛气凌人,“怎么?皇兄还真舍得?” 未寻僵硬着脸,看着双手抱臂走至面前的安阳,“公主怎的也来了?” 她这是特地看笑话来了?还顺带给她加仇恨? “咳!”奉嬷嬷一声重咳,“早上刚说过的规矩这么快就给忘记了?见了公主,首先要行礼问安,如此没大没小,怎么做一个合格的侍女!” 殿内的眼睛几乎都盯着这边了,这教习的位置选的还真好,就在养心殿的院子里,加了一张桌子,供人参观。 未寻后退一步,盈盈一福,“未寻问公主金安。” “膝盖打了石板了,那么硬?蹲下去一点!”奉嬷嬷皱眉,“我知你有皇上特令,免你跪拜之礼,不代表你就能事事松散!我教的人多了去了,俱都一视同仁,可不会给你开特例!” “……”这老妇!未寻弯起僵硬的嘴角,再次标准的一福,“未寻问公主金安。” 她现在无比后悔,干嘛那么拧没事给自己找这种罪来受。 “噗嗤!”瞅着君未寻赶鸭子上架的神情,安阳没憋住,咯咯笑起来。 “安阳,来了也不知道先进来给母后请个安?”殿内传来太后无奈的轻斥,“别去打扰未寻,让她分心。” 闻言安阳止住了笑,挑眉朝殿内高声道,“母后,这可怪不得我,未寻这学规矩就在院子里,安阳便是想当做没看见也不行啊。” 安阳往殿内走去,末了还不忘回头加一句,“君未寻,好好学着,希望你早日合格脱离苦海,下午本宫跟皇兄说一声,带你去买胭脂犒劳犒劳你,为了做个好侍女,劳心劳力啊。” 未寻额角隐隐轻跳,面无表情的站直身子,在奉嬷嬷的厉眼下,平板的诵读女诫。 不愧是皇宫,这种大家小姐才学的东西,宫中的侍女都要规范的学习,好高档。 好在这奉嬷嬷虽然严厉,大半个早上她错误频出,倒也没见被体罚,让她心定了不少。 然而很快,未寻就发现,自己放心的太早了。 248.第248章 你们也不嫌自个隔应 离皇上下朝还有半个时辰,未寻便被罚了。 早上学的东西抽查没过关,斟茶端杯的姿势不标准。 奉嬷嬷的确不体罚,但是未寻倒是宁愿挨上几下打。 “板著。”听着奉嬷嬷面无表情的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未寻还一头雾水,什么板著? 等她被用力压着弯腰往下,双手按到脚尖,还不准曲起身子的时候,才知道,板著居然是一个专治宫婢的刑罚。 膝盖不能弯,站着双手抵着脚尖,直到刑罚完毕。 “教而不善的宫婢,这刑罚通常要罚足一个时辰,你既要赶着回去侍奉皇上,半个时辰算老身开恩了。” 开你妹妹!未寻头朝下,血冲脑,憋着气一张脸涨得通红,这奉嬷嬷,感情就是不会叫的狗,她咬人。 这姿势,高高翘起的屁股腚子后面,一溜眼睛瞧着她偷笑。 虽说她也算得上不拘小节,可是这滋味,的确太舒爽。 不过一刻钟,已经感觉头晕目眩,恶心想吐。 这样别说一个时辰,半个时辰下来,人的骨头都得僵掉。 未寻闭眼苦笑,真是自找。 当初拧着拒绝皇上的提议,非要坚持过来,若是现在后悔,那她就真的是整座皇宫的笑柄。 便是太后,估计也不会再对她维持那份和眉善目。 安阳占了殿内一张贵妃椅,百无聊赖的品着茶点,听太后跟皇后讨论接下来的选秀,间或往外看一眼,眸中闪着若有所思。 周围坐着的嫔妃,时不时执起帕子,掩着嘴看着殿外发出嗤笑,安阳眉头一皱,将手中的糕点扔进碟子里,起身,“真不知道你们笑个什么劲,很好笑吗?人家得到的是你们做梦都没办法拥有的,还有心思摆这种嘴脸,你们也不嫌自个隔应!” 说完看也不看那些脸色顿时难看下来的某某嫔某某妃,朝太后福了个礼便朝外走,“母后,安阳还有事,先告退了,以后再来给母后请安。” 对于安阳的无礼,太后没显示出不满,只摇了摇头,“安阳这性子,还跟个孩子似的,哀家真是拿她没办法。” “公主如今还是孩子心性,又有太后跟皇上宠着,说话做事难免骄纵些,以后嫁人成了家,自会成熟懂事起来,太后无需忧虑。”柔妃笑道。 “哀家也只能这么盼着了。” 身后的言传意会,安阳没听到,走到院子,慢慢悠悠踱到未寻面前,用脚尖踢了踢她,“还能喘气吗?” “……” “嬷嬷,皇兄眼看就要下朝了,这从养心殿到承乾宫可还要走上一段,不知道君未寻这样子,能不能及时赶回去,耽误了事,皇兄大发雷霆可不是一般人能担待得起的,您看?” 奉嬷嬷面色纹丝不动,看了眼安阳,再看看脸色已经发白的未寻,“行了,今日就到这里,回去以后自己好好想想,别今天刚学的东西,明日就忘得一干二净,到时老身可不会手软。” 得到赦令,未寻骤然放松,僵着身子一点一点站起来,腰骨传来的痛让她抽了口冷气。 身上骨架简直像是被碾过似的。 “谢嬷嬷,未寻记得了。” 249.第249章 他怕她,孤立无援? “能走?” 安阳斜着眼睛,不冷不热的问了句。 “嗯。”未寻点头,笑笑,步履僵硬的跟在安阳身后。 “嗤,都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到母后这里学宫规,简直是自讨苦吃,”安阳略微放慢了脚步,轻嗤。 未寻沉默,她如何不知,只是她不想欠那人更多罢了。也许这种想法可笑,但是她心里会轻松些。 那种感觉旁人怎会懂。 有些东西,她还不起。 “这事我皇兄该是不同意的吧?你这性子真是倔,跟我皇嫂不遑多让。” “皇嫂?”未寻奇怪的看了安阳一眼,却见安阳的脸迅速沉了下去,不再跟她搭话。 压下疑惑,不以为意的笑笑,相比起后宫那些人,她更愿意跟安阳打交道,至少她看谁不顺眼,都是明刀明枪的来,“刚才谢谢你帮我解围了。” “哼,用不着,顺口说句话而已。” “公主是……特地来找我出宫的?” “本宫没那么好的闲情,你是谁啊能让本宫特地来这鬼地方?”安阳横了她一眼,不屑的哼道,“我皇兄让我过来的,感激什么的你就留给他吧。” 未寻脚步一顿,惊讶的看着安阳,皇上叫她过来的? 是怕她,在这里吃了亏孤立无援? “想什么呢,走快点,本宫还赶着去第一楼吃乳鸽呢!” “……”这性子真是,够风风火火的,心里的异样感被打散,未寻失笑,加快了脚步。 到得承乾宫,许是门口的侍卫提前得了口谕,安阳得以畅通无阻的一路进到内殿。 殿内,皇上已经下朝,苗敬正在传膳。 “皇兄,人给你带回来了,毫发无损。”大大咧咧的走入内殿,安阳笑嘻嘻的道,“在那边忍受了一早上荼毒,我也算得上劳苦功高了,皇兄答应我的事情可别忘了啊。” 未寻听到这话,脸黑了一半,恁是不自在,什么叫人给你带回来了,她去那边就是打定主意不想欠人情,现在这样不是反越欠越多? 如此得不偿失,那她受的一早上罪是为何? 司北玄抬眸,目光淡淡的扫了过来,在未寻身上掠过,没做停留,“行了,咋咋呼呼的,越发没规矩。” “又是规矩,我可不会跟君未寻似的,也找个嬷子来调教自己,自找罪受,”安阳哼了哼,“再说皇兄素来疼安阳,在皇兄面前,哪需要那么拘礼不是?” 闻言司北玄又看了眼未寻,清冷的眸子解不出情绪。 未寻微偏了头,暗里咬牙,安阳公主,更像是特地来挤兑她的,怎么老拿她当反例来提。 “说坏说好都是你这张嘴,好了,不是要去第一楼?赶晚了可就没你的乳鸽了。”司北玄摇摇头,在安阳面前,似比平日放松些,更像是个宠溺妹妹的兄长。 “不用皇兄赶我,这就走了。”安阳撇嘴,她连坐都没得坐,就被人扫地出门了。 “对了皇兄,我早上说了要带君未寻出宫买些水粉胭脂,她下午没什么事要忙吧?”走到门口,安阳顿住脚步,回头问道。 未寻眼底划过光亮,转头略带希翼的看着司北玄,不自觉咬了唇瓣。 250.第250章 朕,不会碰你 她眼中的希翼,让司北玄几不可察的紧了紧手指。 “朕近来政务较为繁忙,身边得有人紧着伺候,未寻这段时间都不会有空闲。” 顿了下,又道,“观莲节朕会微服出宫游玩,届时你也过来,带未寻去进行添置。” 泄气的垂下眸子,意料中的答案,未寻仍是忍不住失望。 安阳看看两人,挑了下眉,走了。 没想到,皇兄还会有对一个人如此霸道的时候,连让她跟人接触都不允许。 未寻一定不知道,便是六哥,都被皇兄限制,每月只能来探未寻一次,当未寻在承乾殿内无所事事的时候,宫门外,还有人在吃闭门羹。 “过来用膳。”未寻脸上毫不掩饰的失望,让司北玄黯了眼眸。 他承认自己的自私,他不想她身边除了他之外,再有其他任何人的存在。 他想让她,只能看着他,只能依赖他,不论发生什么事情,脑子里第一个出现的人,是他。 直到变成习惯。 在那之前,没得选。 这是他心里不欲为她知晓的阴暗。 “早上如何?” “一切都好。” 司北玄眸光动了一下,“全国选秀在即,在选秀结束之前,朕会较平日忙碌,身边缺不了人,养心殿那边你就暂时别去了。” “皇上早上不都要早朝的吗,也就那段时间过去学一下,耽误不到皇上,”觉得自己的口气生硬了些,未寻抿抿唇,“再说,太后也是为皇上着想,奴婢怎能拂了太后的好意。” 他不语,薄唇抿直,好一会才低叹道,“君未寻,坦然的接受朕的好意,真的那么难么?” 缺不了人,不过是为她找的理由,她不笨,岂会不知。 养心殿的事情,即便没亲眼所见,他也能想到不可能如表面那么平和,因了她,在早朝上他第一次心神恍惚,还特地遣苗敬去叫了安阳往养心殿候着。 不过是怕她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再受了什么委屈。 可是她偏偏,宁愿吃苦,都不愿意领他的情。 “皇上,你对奴婢越好,奴婢的日子越发难熬,若皇上能对奴婢等同视之,比皇上赠与好意,更好。” “如今宫中都已经传遍,你接受或是拒绝,又有何差别?” 未寻哑然。 他说的对,她已然是众矢之的,便是拒绝,又会有什么不同? 不过是她用逃避,来自欺欺人罢了。 “还有,你是不是将某些事情想差了?”淡淡的凝着她,司北玄眸光无波无澜,“朕维护你,不过是因为你是朕的侍女,朕身边的人随意就被人拿捏了去,叫朕的面子往哪搁?朕纵容你,也不过是因了与国师之间的情谊,不管朕跟他之间发生了什么,相交十余年,朕也不会吝啬于对你宽容一些。而且,朕确实是喜欢你以前的性子,让朕在繁冗的国事里能寻得些许轻松。那种轻松于朕而言,很难得。” 未寻惊讶的看着司北玄,脸迅速涨得通红。 他居然就这样一把扯掉了那层面纱,直截了当的将事情说破。 而且,他将她看得那么的透彻。 她这个表情,让司北玄勾起了唇角,轻嘲。 “你无需如此小心翼翼,朕,不会碰你。” 251.第251章 司北玄,就是这样的男人 他的那抹极为细微的嘲讽,让未寻浑身都不自在。 这让她觉得,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都是她在自作多情。 他对她,根本不是她所想。 所以她的那些戒备疏离,也显得异常的可笑。 “皇上,既是如此,那奴婢也摊开了来说,”未寻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壮胆,“奴婢终究是个奴才的身份,却得了皇上太多的照顾,这让我心里难安,即便有皇上所说的那些理由,奴婢也实在担不起皇上如此厚爱。皇上,能不能就当奴婢是个寻常的侍女?” 尤其是,后宫中那么多皇上的妃子,而他对她们,着实是太过冷淡,两相对比,怪不得她如此警惕。 司北玄眯起眸子,停了夹菜的动作,“君未寻,你知这宫中心灵手巧的宫婢成百上千,为何朕却要让你来做朕的侍女吗?” “为何?”未寻看着他,静待他的下文。 “因为,大概也就只有你,即便跟朕相处甚久,也不会对着朕犯花痴。” “……”明明是个很深沉的话题,未寻怎么都没想到,得到的竟然会是这样一个答案。 简直就是神来一笔。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凤眸里滑过极淡的无奈。 忍了又忍,未寻别过脸,嘴角忍俊不禁的弯起,怎么都压不下去。 犯花痴?她必须得承认,皇上的这句话半点不夸张。 世界上有那么一种人,完美出尘,风华绝世,只要看过一眼,便能让人魂牵梦绕,只要对视一眼,便能让人心簇神摇。 司北玄,就是这样的男人。 “未寻小姐可别笑,以前皇上身边也是有侍女的,只不过在皇上身边侍候的女子,最后总会起些不该有的心思,皇上烦了,便再也没要过贴身侍婢。”苗敬极懂眼色的适时加上一句,他说的也是事实,不过,那是皇上未登基前的事情而已。 “那皇上又怎知,我日后便不会对皇上也起了心思?”忍俊不禁的笑意让未寻的紧绷逐渐放松下来,听了苗敬的话后脱口就调侃一句。 闻言司北玄挑了眉角,淡淡道,“若真如此,届时,朕再对付你便是。” ……对付,未寻囧了,脖子突然觉得有些凉,讪笑,“皇上就为了图个清静,如此大费周章还真是让奴婢汗颜。” “自是不止,你能逗朕开怀,这是朕最看重的。”司北玄勾了唇角,睨着她清浅的笑,“朕也不用寻思你想从朕这里得到什么好处,开心便笑,不开心就连朕都敢捉弄,这性子简单直白。所以,一开始,你便不可能是寻常侍婢。” “呵呵,皇上这是将未寻当成逗乐子的小丑了吧。” “你知皇宫是什么地方,朕也有累的时候,你就将朕当成朋友,让朕放松片刻,就这个小要求,如何?” “皇上,未寻只是个奴才,哪敢……” “朕以为你不会拘这种小节,未寻,朕所求不多,你却处处小心提防,就因为朕是皇帝,所以连最寻常的想往都不能有?” 未寻一哽,他的眼底,有淡淡的强忍的落寞。 竟让她,不忍拒绝。 252.第252章 我叫君未寻,多多指教 定定的看着那双凤眸,讶异于他眼中出现的那种情绪。 司北玄,是个极为深沉又克制内敛的男人,他给人的感觉,永远是冷冷淡淡,深不可测。 所以每一次,感受到他身上流泄出来的真实情绪,都会让她感到心悸。 如客栈房顶他身上透露出的孤绝,如景湖湖畔他背影流露出的寂寥,如此时此刻他眸中映染出的落寞。 他说他不会碰她,他是皇上,皇上说话金口玉言,她可以相信他一次吗? 相信一次吧,也为他那句“就因为朕是皇帝,所以连最寻常的想往都不能有?”。 “……若皇上不怪罪未寻没规矩,那便,依皇上所言吧。”未寻听见自己说,不由自主。 说完,心里一直以来萦绕着的那股沉闷竟然像是找到了缺口,溜走了大半。 原来,她心里也是开心的,为他们之间的坦诚布公。 看着那个清冷的男子,他是皇上,她或许不能一下就将他当成朋友对待,但是她可以试试,将他当成玄四爷,那个从郾城出发与她同行了一路的男子。 而她的话,让对面那双深黑的凤眸极快的亮了一下。 接着,司北玄缓缓闭上眼,弯了唇。 “朕怎会怪罪,”他说,“你以前的性子,敢说敢做,才好,朕的耳朵,也想听听真话。” 他想听她带着真心说的话,而不是那些,几番斟酌思量过后,修饰过无数次才展现给他的虚与委蛇。 “皇上,我叫君未寻,天天见面,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沉静柔和的嗓音,带着淡淡的笑意,有一些小调皮。 司北玄睫微颤,张开眼睛,怔忪的看着对面巧笑倩兮的女子。她偏着头,灵动的眸子直直的注视他,闪闪发亮,里面流转着狡黠。 司北玄笑了。 “君未寻,我是,司北玄,以后带我一起玩吧。” 未寻愣了愣,两人相觑片刻,失笑,一笑泯百忧。 他说他是司北玄,他说“我”,他让她带他一起玩,他的眼里是浅浅的愉悦与认真。 也许,他是真的想要拥有一个能让他放松的朋友。 也许,他们之间真的可以存在一种更轻松的关系。 “皇上,既是成为朋友,那我能不能提点建议?”见司北玄似乎心情正好,未寻颇为狗腿的笑,“将我的月银给涨一涨呗?” 司北玄挑了眉角,好整以暇的看着眼前表情丰富生动了不少的女子。这么快就打蛇随棍上?不过…… “朕做事素来公私分明,朋友归朋友,账目要分清,若没记错,你现在还是三等宫婢?此提议驳回。” “……那以后再收银子你多分我一两成?这不算贪心吧,反正你也不缺钱,可是我缺啊,很缺很缺!” “驳回。” “皇上,你这样就没诚意了啊。” “你用心了,朕的诚意自然就上来了。” “……” 未寻摸摸鼻子,什么好处都没有,这只狡猾的大尾巴狼。 之前的沉闷凝重在两人的插科打诨中消弭。 司北玄淡淡的笑看着女子绞尽脑汁跟他讨价还价时,脸上生动的模样。 多想,听她用她独特的语调,再次唤他“阿玄”。 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253.第253章 白衣胜雪,他在沉睡 她对他,一次一次的竖起坚冰壁垒,而他,则花尽心力一次一次的将那些坚冰敲碎。 如此,也不过才走近了一点点的距离。 他不能急,不急。 他告诉自己,再等等。 “养心殿你还是要去?” 话既然已经说开,她是否仍然要坚持己见? “去,怎么不去。” “还怕欠朕人情?” 未寻讪讪,“那到不是,我确实是不通晓这宫中的规矩,既然要在这里生活,总要做个明白人才好,不能每次都给皇上添麻烦,让皇上被人笑话不是。” 不是不想承他的情,只是有些事情她还是得做,便是有皇上这个后盾,她也不能太恣意妄为,现在有太多眼睛盯着她。 在她想出办法离开前,更要小心翼翼。 只是这些,是断然不能让皇上知晓的。 司北玄看了她一眼,眸光淡淡,看似什么情绪都没有,却无端让她心头微虚。 “无非是那些规矩罢了,比起恭恭敬敬循规蹈矩的做派,朕倒是更喜欢你随意些,朕看着也轻松。不过,朕不勉强你。” 两人之间的关系刚刚才开始有一个小跨步,需要一个缓冲,图谋,需要慢慢来。 关系缓和之后,两人之间的相处的确自然了许多,未寻不再事事小心揣度,有了几分当初郾城的性子。 这直接导致苗敬的日子也好多了不少,皇上周身气温回升,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回他一两句玩笑。 未寻仍是每日去养心殿报到,奉嬷嬷也还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错了便罚,板著、提铃…… 拜她所赐,宫中非体罚的刑罚,未寻知晓了不少。 选秀就在这样的日子里悄然到来。 皇上对选秀似乎并不看重,除了偶尔露个面,大部分都交由太后跟皇后定夺,未寻猜,新选的修女长得是圆是扁,估计皇上都不知道。 这日午后百无聊赖,未寻懒洋洋的坐在坐榻上,逗弄小白鼠,这小家伙现在对她亲近不少,人跟宠物果然也需要培养,才能生出感情。 想到以前这小东西趴在哥哥身上不屑的对她龇牙的样子,未寻拿起一根小柳枝,略带不忿的拨弄小白鼠那几颗牙。 “有奶便是娘的家伙,现在怎的不凶我了?也就哥哥以前宠着你,出壮了你的鼠胆,敢跟我龇牙……” 瞪着鼻子前面软趴趴的柳枝条,小白鼠不声不响的转了个姿势,把屁股对着撑在矮几上的那张脸,两眼一闭,眼不见为净。 “小白,你说哥哥现在到什么地方了?一个月了,至少也走了近半行程了吧?”倘若哥哥真的是回东海的话,未寻心里默默加了句。 她不知道,哥哥还有什么是骗了她的。 他想她了吗?他现在,怎么样了? 而此时,东风镇,一处寻常院落里,气氛异常凝重。 厢房中,几位仙风道骨的老者聚在一处,凝眉看着床上静躺的男子,悠然长叹。 古旧的木床,男子一袭胜雪月袍,面容皎如皓月,周身气质温润淡然。只是那双眼睛,一直紧紧的闭着,连胸口的起伏都微乎其微,让人以为,他这一睡,便再不会醒来。 床畔旁,一只青葱玉手极轻柔的抚摸着他的眉眼,眷恋、哀怨。 254.第254章 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爹,真的别无他法了么?” 说话的女子容颜清丽出尘,眉宇间染着浓浓的哀伤,眼眶微红,紧紧的盯着为首的老者。 老者鹤发童颜,蓄着长须,一身道骨仙风,此时面上无比凝重,“这是少君的劫数,事已至此,我等也无能为力。” “难道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少君……看着他……”女子眼中晶莹夺眶而出,不忍再说下去。 “少君的生命力早已流逝,若不是我等急急从岛上赶来施救,便是连今日都拖不到,想来少君自己也是明白的,不然不会那么平静的接受现实,连与岛上联络都不曾。” 其余极为老者也纷纷摇头,女子急了,“我们岛上不是有救人的秘法吗?少君就是用那个方法将那名女子救回来的,爹,我们也试……” “胡闹!”领头的老者怒喝,“那秘法早就成了岛上禁忌,岂是能随便使用的?当初少君若肯听老夫的劝告早早回了岛上,也不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不过是一名俗世女子,又哪里值得他这般!” 女子泪眼凝噎,绝望的看着父亲,“爹,少君是您自小看着长大的,您待他情同父子,真的忍心眼睁睁看着他死吗?禁忌又如何?就为了先祖定下来的规矩,便能让您将少君弃之不顾?!诸位长老,你们也是如此想吗?” 旁侧的几人脸上同样沉重,不约而同的将视线转向为首的老者,似有口难言。 “你!孽女!……” 领头老者闭眼长叹,自己自小当成亲子般教养长大的孩子,他对少君又何尝无情?只是女儿一心只想着救回少君,又哪里知晓秘法的可怕。 世人都传说,东海有仙岛,名蓬莱。传岛上有仙者大能,能探人前世今生,能救人起死回生。 事实又哪有传闻哪般简单。 所谓秘法,实则是以命换命,兼之毁去施法者毕生修为。 只因此法太过惊世骇俗,谓之逆天而行,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且已经脱离了伦常,所以早早就已经被岛上列为禁忌,再不允许人用。 何况,数百年传承,这方法除了历代岛主及长老知悉,已经几近失传。 便是能用,以命换命,谁愿意用这样的代价,去救旁人。 女儿对少君的情谊,他一直看在眼里。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少君是百年来岛上最为出众的人才,为人看似温润恭谦,实则比谁都难以接近,他天性便极为淡泊,对什么都无所求,更不会将任何人放在心上。 无欲无求,淡情忘爱。 岛上的修行,本就如此。 可是谁又曾想到,便是这样一个人,也难逃命里劫数。 一个本该是天之骄子的人,竟会为了一个尘世女流,将自己的所有毁于一旦。 “大长老,少君的脉息已经趋近于无,怕是……过不了今晚了。” 旁边有人低声提点。 老者,大长老颓然的挥手,“大伙连日奔波,近日也未得安宁,都去好好歇息一回吧。若初,你也下去。” 为了延续少君的脉息,他们几个已经三日未曾合过眼了。 “大长老,那您?” “老夫,想再呆一会。” 255.第255章 一握,化为尘 “寻儿。”那一声温柔的喟叹,使未寻整个人浑身都在发颤。 缓缓的回过头。 镜湖湖畔杨柳清风,男子一袭白衣胜雪,风光霁月,长身玉立柳树下,看着她宠溺的笑。 他的身后是细碎的阳光,照得他的笑容那么和煦温暖。 他的神情,是她熟悉的温柔。 “哥哥……”未寻望着那人,怔怔的低喃。 脚步不由自主的,一步一步朝着男子迈去,越走越快,越来越急,最后疾奔。 清风掀起她的青丝和裙裾,迷蒙了她的眼,模糊了视线。 她全然不顾,只想要赶快去到那个男子身边,急切。 可是为什么,明明近在眼前,却怎么都跑不到终点,到不了他身前? 未寻又急又怕,朝前方伸出手,“哥哥……” 拉住我,拉住我,哥哥。 “寻儿……”又是一声喟叹,余音更加绵长。 未寻努力张大了眼睛,想将男子看清楚,却发现他的身影,在逐渐淡去。 彼此之间,似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将他们分离。 拼命的挣扎着靠近,未寻终于看清,男子的眼,除了温柔,还有深沉的哀伤与不舍。 如同无声的诉说,生死诀别。 心底剧痛,呼吸都被扼止。 伸手,触上了他逐渐透明的袖角,一握,化为尘。 “哥哥!” 撕心裂肺。 霍地睁开眼睛,未寻剧烈喘息。 “未寻,未寻?”耳边是谁的声音,如夜泉清冷,带了关切。 茫然的微转了视线,眼前映入一张清冷俊雅的面容,淡漠的眸子正看着她,深沉幽暗。 视线从男子脸上移开,在周围晃了一圈,承乾宫,承乾殿,她在殿内的坐榻上睡着了。 刚才,是梦魇。 抬手拨了下额角被汗湿的发,未寻好一会才平缓下急促的呼吸。 “皇上,我又睡着了。” 扯了下唇瓣,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未寻垂着眼睛,手不自觉的抚上心口,指尖冰凉。 那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流失,离她远去。 好痛。 司北玄抿唇,不语,袖中手握成拳,青筋暴现。 他知道,她做噩梦了。 可是他突然一点也不想知道,她梦到了谁。一点也不想知道,她眼里染上那么浓烈的情绪,是为谁。 矮几上备有茶,执起茶壶,斟上一杯递给她。 未寻一怔,愣愣的抬手接了过来。 他的动作太过自然随意,让她即便知道于理不合,也开不了口拒绝。 他们刚刚才说过,是朋友。 茶水还是温热的,透过茶杯,传来丝丝暖意,啜了两口,未寻佯装随意的开口,“皇上下午又不去大殿吗?这时间,选秀该开始了吧。” 参加选秀的秀女太多,且过程繁复,具体的未寻并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一场选秀下来,所花时间不短,至少都需要十天半月。 选秀开始至今已经数日,却甚少见皇上亲自去主持,除了例行的早朝,多数呆在承乾殿处理政务,连苗公公都比他要忙。 还真是不着紧。 “有太后跟皇后在,她们定夺便可,无需朕费心。” 男子的声音清清淡淡,很是漠然,仿似选入宫的妃子与他无关。 与他对后宫的态度如出一撤,可有可无。 256.第256章 身不由己的木偶 双手捧着茶杯,在掌心里来回搓转,未寻轻叹。 不知该不该为那些女子感到悲哀。 “皇上,你这不是误人子女吗。” 闻言,司北玄挑起眉头,朝未寻看过来,微微疑惑。 “你对后宫似乎并不热衷,那干嘛还非得要办什么选秀,招了那一堆妙龄的女子来后宫,去让她们孤独终老。若没有这一遭,或许她们会有更美好的人生。” 而不是在这深宫哀逝韶华。 闻言司北玄将手中的书卷放下,直视未寻,眸光淡淡,无波无澜。 “国法在前,皇帝的后宫隶属国事,岂可随意更改。朕不喜,不能成为理由。即便朕有那个能力,也不会如此做,朕不会为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耗费心神。她们,与朕何干?” 他说话的调子不疾不徐,声线清冷淡漠,没有半点情绪起伏,仿佛在讨论的并非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而是没有生命的冰冷的物体。 “何况,她们在选择入宫的那一刻起,就应该做好心理准备。一入宫门深似海,不是一朝得势满门富贵,便是身锁深宫虚度韶华。这些人,说起来不过是家族用来追逐权势的工具而已,她们自己同样清楚这一点。自己选择的命运自己承受,有何值得可怜。” 愕然的看着这个男人,他丝毫不回避她的视线,坦然,不遮掩,告诉她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冷心,冷情。 未寻心里那点为那些女子而起的可惜,被冲刷得一干二净,剩下的,是对他如此冷漠的震撼,与五味杂陈。 他不在乎的,不止整个后宫。 “我听说,历来朝堂与后宫的关系都是密不可分的,皇上如此作为,颠覆了以往的规则,岂不是等于震荡整个朝堂?如此一来,那些高官重臣又怎会真心为皇上所用?” 权势总是与利益相挂钩的,没看到利益,朝堂上那些老狐狸又怎么可能真心实意为皇上办事,这于皇上治国,非常不利,尤其,他是登位仅三年的新帝。 司北玄眯了眸子,她没意识到,她的话,已经涉及朝政。 而他,并不介意回答。 “在很多皇族野心家的眼里,皇帝除了执掌天下,其实也不过是个工具,平治天下的工具,皇室培养出来的工具。皇帝与朝堂各方势力之间相互制肘,为了坐稳那个位置,皇帝也跟后宫的妃嫔一样,要出卖自己笼络人心。出卖自己的心,出卖自己的身体乃至感情,跟那些嫔妃一样,都是身不由己的木偶。可是,朕从登基那日起就没想过要做这样的君王。” 女子的黑眸瞪得大大的,惊愕显然。 司北玄移开了视线,淡淡看向窗外,天际渐沉的夕阳,烧红了漫天云彩,极美。 站起身,慢慢踱至窗前,看着天边的火烧云,凤眸酌韵深沉,天边的红光倒映在眼底,如同跳跃的火焰,风雨湮不灭的猛烈。 “朕不会让自己永远受制于人,这个盛世只能由朕作主,朕的一切任何人都别想置喙,这条路荆棘重重,异常难走,可是朕不后悔,终有一日,朕做的任何决定,都不会再有人敢提出异议。” 他的语气很轻,很坚定。 未寻看不到他唇边的嘲讽,眼里只有他沉稳如山的背影,背着光,那么挺直,孤傲,带着凌驾一切的气势。 257.第257章 累么?怎会不累 漠视后宫,即是漠视与前朝重臣之间的关系,这样对于新帝来说,会极其难以发展和巩固自己在朝堂上的势力。 那么皇上的每一个指令每一个政策的实施,都将会比寻常难上数倍,甚至无法展开。 即便身为皇帝,他也只是一个人,如何与满朝文武对抗? 明明,只要他愿意,凭着他的才智和手腕,他能走的更加轻松,更加顺利,如此,也更能尽早实现他的理想。 实现属于他的一言堂盛世。 看着他的背影,未寻有一瞬间的恍惚,轻声道,“历朝历代,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皇上何必偏要独树一帜,让自己走得那么辛苦?皇上便不累么?何况,后宫里的女子,本就是皇上的女人。” 临窗而立的男子回过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因着背了光,他的表情隐在昏暗的角度,看不清楚,可是那双凤眸里闪烁的光芒,让未寻的心陡然一悸。 凝着未寻半响,直到她想要躲避他的视线,司北玄才淡淡道,“若朕足够强大,又何须靠女人来巩固天下。”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气势是扫视天下的睥睨,让人颤栗。 这种气势,让未寻的心,骤然停摆,加快。 周身有什么东西在不停的轻轻炸开,通体发麻。 男子再次回过头,看向晚霞斜阳,背对着未寻的眼暗了下来。 她问他不累么?怎会不累。 可是,他除了是皇帝,他还是司北玄。 只属于一个女人的司北玄。 从前,现在,从未变过。 而他唯一想要的那一个女子,在梦魇中,她嘴里唤的两个字,是哥哥。 累么?怎会不累。 未寻坐在坐榻上,失神的看着男子的背影,刚刚的气势已然淡去,剩下的,竟是莫名的孤寂荒凉。 她还在那样的震慑中未回过神,心就泛起一丝莫名的苦涩。 他的背影,怎么突然就变得萧瑟,而她的心,怎么会有一点点疼。 怎么,会这样。 沉默在空旷的大殿蔓延,死一般的静。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直到夕阳西沉,新月初升,殿内被投下满室华光。 殿外传来脚步声,未寻才惊觉,自己没有传膳,也忘了掌灯,而男子,自那一句话之后,已经在窗前静站了一个多时辰。 急忙的起身,想先将灯点起来,却因一个姿势坐得太久,导致腿脚有些僵。 “砰。”撞上矮几,“嘶!” “嘣。”跌坐坐榻,“啊!” “别动!”男子清冷的声音,有些许急躁。 “……”未寻单手捂脸,昏暗的光线,恰好给她遮羞。 “苗敬,掌灯。” “是。” 殿外进来的是苗公公,这段时间有关选秀的一些外务,皇上交由他处理。 虽然对于承乾殿内的情况有些奇怪,苗敬并未多嘴,点上烛灯,室内的光线一下清晰起来。 司北玄未动,眼睛第一时间查看未寻周身,确定无碍之后,若无其事的转开视线,“苗敬,传膳。” “是。” “备上酒。” “是。” 目送苗公公来了又走,垂下头,未寻默默唾弃自己,丢脸死了。 发个呆连伺候皇上用膳都给忘了,不知道苗公公会怎么看她。 258.第258章 不知不觉,贪了杯 “还疼?” 司北玄皱眉,撞的不重,应该没受伤才对。 她碰到的时候他就已经转了身,虽然没有灯光,不妨碍他将她的情况看清楚。 所以他才硬生生止住脚步,等着苗敬进来掌灯。 听到问话,未寻抬起头,男子还是站在窗边的位置,生了根似的。 摇摇头,不自在的道,“不疼,就是不小心碰了一下而已,那个,咳,皇上,未寻失职了。” 自那日开诚布公之后,她在他面前,不再以奴婢自称。 “你哪一日不失职了,朕才会觉得奇怪。” “……”这算是补刀么? 未寻抽了下嘴角,继而疑惑,“皇上你刚叫苗公公备酒?” “怎么?”司北玄挑眉。 “以前用膳少见你品酒,不是胃不好么……” “所以上次践行宴你用茶泼朕?” “……”那是泼吗?那是不小心!未寻轻咳,忘了,这人那次宴会也喝了不少,身体不是他自己的一样。 他这是在用反话说她太迟钝吗。 苗公公的速度依然很迅速,一会功夫,就领了膳食疾步走进来。 虽然他什么话都没说,未寻还是觉得有些心虚,这原本该是她负责的,可是她莫名其妙发呆去了。 膳食与往日无二致,总有一道菜是带了辣的,只不过这次多了一壶酒。 默默的扒着饭,辣椒吃进嘴里,还是觉得索然无味。 看了看对面的男子,他似乎跟她一样,饭菜没动两口,酒已经喝了好几杯。 “……皇上,我也想喝一杯。” 司北玄微讶,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从酒盏上拿了个干净的杯子,倒了一杯,放至她面前。 辛辣的味道,烧得胃里火辣火辣的,劲道很强,冲走了嘴里的淡味。 心里,勉强舒服了些。 未寻想,或许皇上也跟她一样,心里装了不欲人知的心事,而酒,能暂时忘愁。 真是个好东西。 不知不觉,竟贪了杯。 酒气上头,未寻有些醺了,托着腮看着对面的男子。 晕黄的烛火,给他完美的五官雕刻出光影,比起白日的清冷,更多了几分魅惑,要是那些妃子见了,定是会被他迷上吧。 男子微垂了眼,遮住了漆黑的眸子,让未寻更加放心大胆的将视线投注在他身上。 最引她注目的,除了他的眼睛,便是那一头银丝。 他今日没有绾发,银丝随意的披散在脑后,有几缕因了他的动作滑到胸前,柔顺的贴在明黄锦袍上,折射出微微的光泽。 未寻半眯了眼睛,视线变得有些迷蒙,那头银丝,美得好似温柔的月光,可她觉出银丝的背后,定然藏着很深沉的故事。 “你这头白发,是怎么来的?”问出口的话带了两分醉意。 “未寻小姐……”苗敬心惊,想要提点未寻,被司北玄抬手阻止。 缓缓抬起眸子,看向对面,她在打量他,他早知。 只是略微讶异她竟然这么快便显了醉意,会酿百花醉,不该如此不胜酒力才是。 女子此时双眼迷蒙,眸光有些迟钝,白嫩的两颊晕染了醉人的嫣红,原来她醉酒的样子,是这样憨态可掬。 司北玄眼神一暗,“你想知道?” 259.第259章 比岁月更无情的,是失去你 “想。”女子毫不迟疑的点头,表情娇憨,呆呆的望着他,等他解答。 “为什么?” 为什么?未寻歪了脑袋,皱眉思考,樱色的菱唇不自觉的嘟起,在灯光下泛着水润的光泽。 这幅模样,让司北玄的眸色,变的更深。 然后他听到她比平日里慢了半拍的语调,悠悠响起。 “青丝染白霜,只有经过岁月洗礼的老者才能有这样的沧桑,我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故事,竟然比岁月更加的无情,能让一个人华发早生。” 司北玄眸光狠狠一颤,视线从那诱人的唇瓣上抽离,又倒了一杯酒,递过去。 “喝了它,我便告诉你。” 未寻皱眉,疑惑的看了看男子,又看看面前斟得满满的酒杯,接过,一饮而尽。 “好了,可以说了吧?还说是朋友呢,卖关子真讨厌。”未寻不满的嘀咕,双眼看起来更加迷离。 头变得更沉了,眼前的东西出现了虚影,不停摇晃,抬手想敲敲脑袋让自己清醒些,只一下,手腕上就覆上了一抹微凉。 用力的拽拽被什么东西攫住的手腕,拽不动,未寻唇嘟的更高,接着在男子的注视下,嘣一声闷响,脑袋软软的磕上矮几。 “唔……桌子怎么是软的……”迷糊的嘟囔了一声,额头在软桌面上蹭了蹭,寻个舒适的姿势,睡了。 毫不意外的看着女子趴在矮几上陷入熟睡,司北玄小心翼翼的抽出垫在女子额下的手,深眸看不见底的黑沉。 掌心还残留着蹭过她肌肤的****。 视线眷恋的锁着她,他的声音轻如呢喃。 “比岁月更无情的,是失去你。” 看着无知无觉的女子,他笑了笑,“我答应告诉你答案的,君无戏言,如今我已经回答过你,醒了以后可不许再找我耍赖,我只说这么一次。” 嘴里涌上苦涩,他知,醒了以后,她根本就不会记得。 “皇上,你耍赖!” 司北玄一震,娇声的指控,似撒娇般,透着若有似无的亲昵。 她对他,第一次。 而那个让他整颗心都卷缩起来的女子,在这一声不满的指控过后,动了动脑袋,继续睡的昏沉。 缓下过重的心跳,司北玄扯了下唇角,目光在女子脸上流连。 是,他耍赖。 明知她有心事,他偏生点了酒。 想要借酒浇愁的人,更易醉。 可是若她不醉,他怎么熬得过今晚,不发狂。 “苗敬,下去。” “是。” 苗敬看了眼人事不省的未寻,心中暗叹一声,退了出去,顺手掩上了殿门。 华发为卿生。未寻问的是话,皇上答的是心。 他带上来的酒是醉浮生,后劲极强的烈酒,常人饮下,三杯即醉。且酒醒后,不会有头疼之感。一醉一醒之间,不过是做了一场梦。 而这酒,对皇上作用不大,不管喝多少,他似乎,都总是醉不了。 皇上吩咐他备酒的时候,他便已经知晓其意。并非出卖未寻,只是心疼,皇上几近逼疯自己的隐忍。 何况,便是未寻醉了,皇上又怎会舍得伤害她半分。 不过是借着她的醉意,成全自己一分念想。 260.第260章 为了拥她入怀 殿内很静谧,只有浅浅的呼吸声,晕黄的烛光将四周照得暖暖的。 司北玄坐在那里,痴痴的凝着女子的睡脸。 她醉了,酒品很好,就这样毫无防备的睡着,乖巧,安静。 而他只是这么坐着,听着她软软的呼吸,狂躁了半日的心就能慢慢变得平静。 这一整日,他看似若无其事,她又怎会知晓,只是她一声浅浅的梦呓,便将他一直以来强自克制的壁垒击了个粉碎。 若不是怕吓着她,他当时,便已经发了狂。 “唔……”一声无意识的嘤咛,让男子痴迷的视线收敛。女子伏着的姿势似乎不太舒适,眉头皱得有些紧。 司北玄暗了下眸子,缓缓起身,绕过矮几,一步一步走到女子身旁,靠着她坐下。 伸出双手将她软软的身子扶起,整个抱入怀中,小心翼翼的拥紧,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她靠在他的怀里,脑袋蹭了蹭,自发的寻了个舒适的姿势,继续睡的香甜。 他轻颤,垂首,她的睡颜便完整的呈现在了他眼前。 眉头微微的蹙起,纤长的睫轻轻的闭合着,如同沉睡的蝴蝶,在她的脸上投下淡淡的剪影。小巧挺翘的鼻下面,是泛着水润色泽的唇。 伸出修长完美的手,在她的脸上轻轻抚过。 描绘着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手不停的颤抖。 暖暖的,柔滑的触感,从指尖一直传至心底,勾起了他汹涌的贪婪,手指在那片水色上微微加重了力道,她的鼻息恰好喷洒在他的手上,浅浅的,温热,带起轻微的痒意,却让他如被灼伤般迅速将手收回。 司北玄呼吸变得粗重,闭眼,用尽全部的力气去压制几欲喷薄的野望,唇角勾出了嘲讽,轻笑出声。 连他都替自己悲哀。 他施了这么卑劣的手段,不过是为了拥她入怀,只敢拥她入怀。 如同见不得光的老鼠,只能躲藏在暗处伺机而动。 “我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忍,也忍得住,可是今天不行了,这颗心,实在是太痛了。” 凝着她的睡脸,他苦涩的轻喃,蓦然就想起了从前。 她的眼也曾经溢满了凄楚,哀伤的看着他,嘴角却挽着强展的笑容对他说,“阿玄,我有很多很多的爱,我全部都给你,你把你的心,分给我一点点好不好。” 那时候,她的心是不是也如他此刻这般的痛,抑或更痛? 如今他终于切身体会,他承受的或许远不及她的十分之一。 “倘若我也这样求你,你能不能,从此以后只看我一个。”将怀中的女子紧了紧,微低了头,贴上她柔软的发丝,他沉沉的低笑,如同呜咽。 女子似是被吵着了,又蹙了眉头,脸颊不满的在他胸前蹭了蹭,双手自发绕至他身后,环住他,如同安抚闹脾气的孩子般,掌心轻拍。 司北玄一僵,心渐渐狂跳。 女子因为耳边歇了声息而露出满意的神情,嘴角勾了抹甜甜的笑意,将他的胸膛当成了被子,蹭着又调了个位置,继续安睡。 司北玄僵硬的肌肉微微放松,从她的发间缓缓抬起头来。 淬不及防,女子头微微一偏。 樱唇,不偏不倚,刷过他的脸,在他的唇角,停驻。 261.第261章 吻她,记忆里的馨甜 只是一个轻轻的碰触。 他全身石化,连呼吸都静止。 心脏狂跳,强抑着渴望、贪婪,连动都不敢动。 怕一个呼吸都会扰了她,让她将他唇角的柔软撤离。 怕只要稍微动那么一下,便再也压抑不了碰她的欲、望。 偏偏,女子浑然未觉,他的眸子已经猩红。 唇上的温热让她不自觉的的微启了唇瓣,探出舌尖,轻舔。 男子凤眸一暗,猩红的眼陡然深浓,在她无趣的移开唇瓣之前,他偏头,覆上。 细细浅尝着她的唇,轻柔辗转,喘息着试探,鼻息越沉。 他原只想,抱一抱她就满足的,他本打算,放过她的。 可是现在,是她,不知死活的撩拨他。 只怪她不懂,光是抱着她,他的自制力就已经化整成了零。 唇上的湿热,让女子不满的伸出手,在他胸前软软的推拒,想要别开头,躲避那种陌生的奇怪的碰触与追逐。 他空出一只手掌扣住她的后脑,强势的定住,不允许她逃。 趁她启开了唇瓣,长驱直入。 急切而贪婪的汲取,记忆里的馨甜。 他浑身都在颤抖,头皮有什么在一层一层的炸开,脑子里只剩了空白。 他等得太久了,整整三年。 于是一个吻,便能让他溃不成军。 以致这一刻,他竟然什么都没有余力去想,只一味的随着心底的渴望,不断索取。 什么理智,什么克制,全是虚无,全是笑话。 直到觉出她已经无法喘息,才稍稍撤离,须臾,再次覆上。 不想放手,即便他趁人之危,即便只有他一个人沉醉。 未寻浑浑噩噩的,如溺水般,呼吸困难,唇舌被牢牢的堵住,口鼻间卷入的全是清冷梅香,极熟悉。 拼了命的推拒,想要得到喘息的机会,她快要死了,可是不知是谁,将她整个人锁的紧紧的,推不动,跑不了。 在她以为自己就要窒息而亡的时候,那人总算好心的将她放开了些许,未寻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唇上,是火辣辣的疼。 恼怒的撑开了眼睛,迷蒙的视野里,是一头垂散的银丝,还有一双极深邃的眼。 她记起来了,清冷梅香,那个味道,司北玄。 “司北玄,你在做什么……”开口的声音,有气无力。 那双深邃的眸似乎收缩了一下,定定的看了她片刻,才轻轻的回答,“我在吻你。” 不知为何,她感觉自己枕着的被子似乎有些发抖,被子怎么会动? 而他的话,更是让她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吻我……?” 什么意思? “像这样。” 未寻眼前一黑,唇舌再次被袭,原来口鼻间充盈的那股香味,是这样来的。 “……” 等他终于撤离,她呼吸都无法连续,喘着粗气,软软的攀着他。 “你吻我……”干什么? “好。” 三次被袭,脑子再混沌,此刻她也知道她被这人戏耍了,她只是问他话,他却当成了要求,并且履行! 手捶打着他的胸口,想要表达自己的恼怒,却撼动不了他强势的索求。 未寻最后的记忆,只余满鼻芬芳的梅香。 这人,可恶! 262.第262章 以命换命,禁忌 东凤镇,别院。 厢房的门大开着,清丽出尘的白衣女子倚着门框滑落在地,不可置信的看着房内的情景。 屋内没有点灯,但是发白的天际透进来的微光仍然足够看清楚房内的一切。 她的爹爹,备受岛人尊崇的尊者,蓬莱仙岛的大长老,坐在一群人中间,仙风道骨的气质没有消减,可是原本的鹤发童颜已经变成鸡皮鹤发,周身气息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他的脸上,竟然爬满了沟沟壑壑的皱纹,就连总是挺直的背都垮了下来。 坐在他周围的几位长老伯伯,变化不大,却也同样周身疲惫,看起来比原来的样子老了许多。 就像岁月流逝在他们身上留下了更明显的痕迹。 “怎么会这样……爹,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这是使用秘法的代价,”大长老淡淡道,“别担心,爹只是散尽了一身修为,成了个普通人,好在,合众人之力,少君的命是保下来了。” 闻言女子忙朝床上看去,白衣男子依旧静静的躺在床上,声息全无,只是胸口的起伏明显了些许,这是生命力回转的迹象。 震惊过后,女子狂喜,迅速从地上爬起身,冲到床前,将男子里里外外巡视了个遍。 的的确确,生命的气息已经变强。 “爹,真的……少君真的救回来了!” “嗯,如此,也值得了。”大长老点点头。 看着变成老人的爹爹,女子的狂喜又被浇了一盆凉水,鼻子发酸,“爹,可是你却变成了这样,数十年的修炼一朝便没了,叫女儿怎生是好?” “若初,大长老动用的秘法,本是以命换命的法子,如今能留下性命,已经是难得了,你爹这样有半数也是因为你,以后你可要多争气才是。”一旁有老者疲惫的开口。 “以命换命?!”若初身子晃了两晃,这么说爹爹原本是打算好了用命相救少君的?“爹……” 眼见女儿哽咽不成调,大长老挥挥手,“哭什么,爹还没死呢。这次幸得几位老友援手,否则老夫这条命便也没有了。” “大长老舍身护主,我等惭愧,且同脉连枝,能救回少君,我等又岂会袖手旁观。若非我等不识秘法,定然不会让大长老一个人牺牲。” 若初在一旁垂泪不语,岛人只以岛上君主为尊,平日多是各自修行,大多性情淡漠,能做到诸位长老这般相助爹爹已经是不容易。 大长老抬手拍了拍老友的肩膀,算是承情。他自己心知,这秘法的代价是如何都逃不过的。散尽一身修为的同时,他的生命力也在大量流失,尽管没有即刻死去,他实际上也活不过一年了,这还是有人助力的情况之下。 果然是以命换命的禁忌之法。 少君当初以一己之力救回个连躯体都没了的女子,还能延续三年性命,他的资质和修为已经远超他想象。 救回少君,假以时日,他的前景不可估量。 偏头看了自己女儿一眼,大长老释然一笑,若能圆了女儿心愿,他也算对得起孩子娘了。日后黄泉相见,她该不会再埋怨他了吧。 263.第263章 醉酒误事,惩罚 “少君还需七七四十九日才会苏醒,这期间需要好生照料,不能出了差池,若初,这事就交给你了。” “是,爹,我会照顾好少君的,女儿也会好好孝敬爹!” 待人散尽,若初回身,给床上的男子小心的掖了下被角,然后在床畔坐下来,痴痴的看。 这次少君逢此劫数,爹为了救他毁去一身修为,虽然可惜,但是能换回他的命,也值当了。若是她懂得那个秘法,她同样会为了他那么做。 玉手眷恋的轻抚上男子的脸。 他双眼阖着,睫毛浓密,呼吸很浅,就似睡着了一般,眉眼很柔和,即便睡着了,也萦绕着一股温润的气质,让人看着便觉舒服。 但是倘若他睁开了眼睛,那股容易亲近的感觉便会散去,他的眼睛也是温柔的,温柔得容许你靠近,你却摸不到他的心。 如她跟他,自小一起长大,他待她也是极好,但是那种好跟他待别人,没有什么不同,在他的心里留不下痕迹。 若初弯起嘴角,她很了解他,等他这次醒来之后,一切便会不同了吧。 “少君……君哥哥,你可要快些醒来才好。” …… 一早醒来,茫然的看着周围的摆设,未寻皱眉,她昨晚不是在承乾殿吗? 她后来跟皇上要酒喝来着,好像还喝醉了?她是怎么回来的? 一点印象都没有。 懊恼的用手敲了两下脑袋,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未寻郁卒,也不知道昨晚有没有丢脸,有没有冒犯皇上。她以前都没醉过酒,要是醉醺醺的发了酒疯……以后再不能这么狂饮了。 不对,她喝了也没几杯啊。 烦躁的扒拉着头发,算了,不想了,她在皇上跟前做的蠢事也不少,两人一起喝的酒,便是有小冒犯,皇上也不至于太跟她计较才是。 好在,虽是醉了,睡一觉起来居然没出现想象中的头疼目眩。 呵,宫中的佳酿,俱是精品。 不经意朝外瞥了一眼,未寻从床上跳起来。 这都什么时辰了!养心殿,迟到了,娘哎! 那个老妇指不定要怎么罚她了! 匆匆洗簌,末了从枕头下摸出荷包,小心的摸了几下,放回,冲出门。 近几日,太后因为要忙于选秀事宜,养心殿较平日清静不少,至少那些个前来请安的嫔妃,没办法寻借口留下来看她受教,从头笑到尾了。 奉嬷嬷这老妇,果然一早上没给她好脸色看。当然,平日她也同样是板着一张棺材脸,只不过今日眼神更为阴沉。 谁教她晚了足有一个多时辰,未寻仰天长叹,醉酒误事啊,剩下的时间没有教习,只剩惩罚了。 提铃。未寻翻了个白眼,这刑罚她已经相当熟悉,只不过这次惩罚的力度更大范围更广而已。 手捧一本功德录,未寻从平板的声音高声歌颂书录里所载各代皇帝的丰功伟绩,从养心殿一路歌至承乾宫,身后尾随的奉嬷嬷从面无表情上前抽走她手中的书卷,转身离去。 朝奉嬷嬷的背影做了几个鬼脸,拜这老妇所赐,这下她在宫女内侍间是彻底大名鼎鼎了。 想让她丢脸而已,这个她还真不怕。 264.第264章 紧张以致忘了,乱了 未寻鬼脸挤得正欢,不防嬷嬷突然回头,恰好逮到她做怪的这一幕,眼登时一沉。未寻迅速正经了表情,转身,若无其事的跟宫门两边侍卫打了个招呼,一步跨入承乾宫,将老妇丢在脑后。 至于奉嬷嬷会不会气的抓狂,谁管呢。 “皇上,我回来了。” 殿内,皇上已经下朝,矮几上也摆放好了午膳,自她去养心殿开始,每日如此。 “嗯,用膳吧。”埋首于手中的文件,司北玄只淡淡回了句。 “皇上不跟我一起?”未寻讶异,往日不都是皇上先入了座,才唤她坐下用膳的吗?难道他今日先吃过了? 视线扫过矮几,不可能,那些膳食还未曾被动用。 案台后,司北玄僵了一下,放下文件,若无其事的起身,走至矮几入座。 苗敬跟在后头压低了脸,忍笑。 皇上这是太过紧张,以致忘了,乱了。 “皇上,我昨晚是不是喝醉了?”瞅着空挡,未寻问了句。 为她布菜的手一顿,“嗯。” 未寻扶额,“那我后来怎么回的偏殿?我都没印象了。” “苗敬送你回去的。”司北玄淡定道。 “苗公公,昨晚麻烦你了。”未寻松了口气,她是真怕,皇上又做多余的事情。 苗敬抽了下眼角,“未寻小姐客气了。” 这句话他答得也心虚,昨晚真没他什么事情,他在门口候到大半夜,直到皇上唤他拿了消肿的膏药进去,她还躺在皇上怀里,嘴唇又红又肿,异常潋滟,他没敢多看,送了药就被皇上挥退了。 至于最后未寻小姐是怎么回的偏殿,除了皇上不作他想。 女子放松下来的表情,让司北玄眼神微暗。 昨晚的事情,她全然忘记了。 醉浮生,一醉难醒,浮生若梦。醉中发生的事情,于她而言只会是一场梦,酒醒了,梦便也消散了,什么都不会记得。 目光不着痕迹的扫过她的唇,已经看不出异样,只颜色较平时艳丽了两分。 喉头动了动,口干舌燥,他吻了她的唇,那么柔软,属于她的馨甜,又在舌尖上缓缓泛开。 昨夜他的孟浪如同丧失了理智,事实也的确如此,她的滋味,他尝了一次便想要第二次,食髓知味,着了魔。 压下蠢蠢欲动的念头,绷着身子将菜碟推过去,“吃吧。” “谢皇上。”朝男子扬了个笑脸,未寻埋头吃饭。 “刚朕在殿内都听到你在外面的声音了,是有何事?” “……”未寻僵了僵,虽然她是不怕丢脸,可不代表她喜欢把自己丢脸的事情到处宣扬啊,“皇上,能不答吗?” “或许你喜欢门口的侍卫进来解说一遍?” “今日被罚提铃。”未寻泄气的垮下脸。 “……” 苗敬别开头,脸微微扭曲,未寻是皇上登基以来,第一个被罚提铃的侍女。 那个奉嬷嬷也算是个妙人,知皇上侍女不能随意惩罚,但是这个提铃,既非体罚也非重罚,只是让宫婢绕着皇宫对历代先帝歌功颂德,连皇上都没法说她不是。 这刑罚也亏得是未寻小姐,若是脸皮薄些的宫婢,怕是之后都羞于出来见人了。 “为何被罚?” “……起晚了,这不醉酒误事嘛,呵呵。”未寻讪笑。 “……” 司北玄抬手按压额角,第一次觉得无言以对。 提铃——他该庆幸,幸好她脸皮够厚吗。 265.第265章 第二六五 机会,她们等了多久 偶尔丢丢脸,让人看看笑话,日子就这么悄然流逝,选秀也到了尾声。 让未寻没想到的是自己会在这个时候摊上大事,也或许是这个时候,别人才寻到好时机腾出手来对付她。 太后最喜爱的一串佛珠丢失了。听说是先帝赏下来的,还经高僧开过光,太后宝贝得紧。 当然,价值也是不可估量的,不管是先帝的名号还是高僧的福缘,岂能用金银斗量。 被带到太后面前的时候,未寻居然还能分出心来神游,那些人等这个机会是等了多久? 太后坐在软塌上,面容沉怒,温和的眉眼变得凌厉,那股威严压得人心直发慌。 这才是太后真正的气势吧。 “哀家近日忙于替皇上操心选秀事宜,无暇他顾,没想到就在这节骨眼上出这样的事情!这养心殿上上下下,感情是全吃了豹子胆了,居然把心思动到哀家头上!” “太后,这事情不一定就是养心殿的人做的,在这里服侍太后的俱是老人,跟着太后至少都有数年时间,哪个不是知根知底,可从来没出过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情。”说话的妃子有意无意的看向未寻。 养心殿失窃,聚集了一大群来请安表清白看热闹的嫔妃。 趁机落井下石的更是不缺。 未寻没说话,有人故意将矛头指向她,未弄清形势之前,说什么都有可能成为别人的把柄。 “太后素喜清静,殿内除了服侍太后的老人,便是定时前来请安的妃嫔,如今养心殿突然遭窃,不是宫人的问题,难道还是我们这些妃子的问题?” “瞧姐姐说的,我等可不敢担上这种罪名,姐姐莫不是忘了,养心殿除了前来请安的,还有个外人呢。” 妃子们你一言我一语除了推脱就是找替罪羊,太后沉着脸不出声,视线扫过未寻,高深莫测。 未寻轻叹,后面那话已经算不得隐晦了,几乎就是直指自己。 再不开口,这些人三言两语就能将她的罪名坐实了。 待要开口之际,一道柔和的声音抢了先,是柔妃。 “如今追究责任还在其次,首要的是先找回佛珠,那是先皇所赠,太后素来爱惜得紧,说是宝贝也不为过,初闻佛珠丢失,太后就差点晕倒,倘若找不回来,只怕太后会急坏凤体,传到皇上那里还能得了?这里的人,不管是谁拿了佛珠,也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本宫都奉劝你一句,马上把东西交出来,太后心善,或许还会从轻发落,若执迷不悟,届时皇上一个震怒,你便只有死路一条!” 柔妃这番话可谓恩威并济,殿内的人不管心里有鬼没鬼,都是人心惶惶,生怕牵扯到自己身上。 而未寻,更是明显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眼光变了质。 若说先前还是幸灾乐祸,现在则是已经带上了敌意。 “柔妃说得没错,谁拿了那串佛珠,现在交出来,哀家可以从轻发落,否则,一旦哀家查了出来,定然严惩不贷!” 最后四个字,语调森冷,听在众人耳里,生生让人觉得胆寒。 266.第266章 这里,不讲人权 从被带上来直到现在,未寻愣是没能开口说半个字。 柔妃一席话,场上的气氛反倒微妙起来,现在开口解释,更像是欲盖弥彰。 沉默。 未寻悄眼往周围看了一圈,殿内分成了两拨人,一拨是地上跪着的宫婢内侍,一拨是以皇后柔妃为首的嫔妃。而自己,恰恰站在两拨人中间,鹤立鸡群,异常醒目。 众人的沉默让太后胸腔起伏更甚,冷眼往堂下一扫,冷笑,“好,好!看来哀家平日待你们太随和,把你们的胆子养肥了,忘了自己的身份!东西就在哀家的寝宫遭窃,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来人!把这些个奴才给哀家拖下去狠狠的打,打到他们记起来为止!” “太后饶命,奴才真的不知啊!” “太后饶命,太后饶命!” 一听太后竟然要如此惩罚,宫人这边乱了,惊吓求饶不断。便是那些个妃嫔,也颇受惊吓,太后少有这样当堂震怒的时候。 执行的宫侍来的很快,抓起跪在地上告饶的奴才便往外拖,未寻也没能幸免,被两个宫侍一左一右钳住手臂,挣都挣不开。 未寻一惊,虽然着了宫装但是她并非这养心殿的宫婢,这是被误认了吗?要一罪并罚?张口便要解释,晃眼正好对上太后沉鹜的眼睛,捕捉到了那双眼里一闪而逝的狠意,心头一凉。 太后没阻止,更不打算把她摘除出来,是打定了主意,要她一并受罚,不管她是哪一宫哪一殿的宫婢,在太后眼里,都是奴才。 再不是当日宫宴上与她同坐一席,逗的她开怀畅笑的君未寻。 松了力道,未寻垂下眼睛,任由宫侍将她带走,今日这出大戏,是为了她演的,要说一罪并罚,反倒是她连累了这养心殿里众多奴才。 不管她是不是清白,上面的人要治她,哪怕她巧舌如簧,依旧逃不了。 这里,不讲人权。 何况,未寻笑了下,眸光冷了下来,这里可没有一个人,不希望她不好。 “太后息怒!”未寻听出来,是皇后的声音,很平静,“这次养心殿出了这样的事情,下面的奴才的确是该罚,但是也不能就此一概定论,太后素来明辨是非,不若先将事情查清了再论罪,也好教他们口服心服,更能认真反省。” “臣妾倒不这么认为,这些奴才随侍太后已久,的确算得上忠心有嘉,这么多年来也从未出现过养心殿失窃这种事情,但是不管这事情是不是他们做的,也是因他们疏忽所致,给了他人可趁之机,安稳的环境呆久了人便容易松散,若不借此机会惩治一番,他们记不住教训。” 这是柔妃,用温婉柔和的声音,说着冷酷的话语,原来,她还有这样一面。 执行的宫侍停下了脚步,等待接下来的指令,让未寻得以回头,看到柔妃脸上,清浅的微笑。 恰好,柔妃也侧过了脸庞,视线在一众奴才身上掠过,扫过未寻身上的时候,略微顿了下,嘴角的弧度更深。 267.第267章 嫌疑最大的就是她 “罚自是要罚的,但是现在首要还是将佛珠找回,等事情查清楚了,再处置这些奴才不迟,断不可本末倒置。” “本末倒置?皇后这是不满太后决断?” “本宫不过是急太后所急,想为太后分忧罢了,妹妹莫要曲解才好。况太后处事向来公允,这宫中何人不信服?还是说妹妹对此并不以为然。”皇后笑容淡淡,四两拨千斤,一句反问回敬过去,竟将柔妃堵得哑口无言。 这是未寻第一次见到皇后跟柔妃之间的明面交锋,也是正式见识到了这个皇后的手段。 柔妃已然沉了脸,而皇后依旧浅笑,云淡风轻。 “好了,要怎么做哀家自有决断,”太后出声缓和气氛,手却也同时挥了两下,“宫侍先退下吧。” 这是等于赞同皇后的提议,水袖之下,柔妃一把攥紧了五指。 “责罚延后,现在,都给哀家用你们的脑袋好好想想,究竟是谁动了哀家的佛珠!任何一点线索都不能放过,佛珠找不回来,你们也不用再在养心殿伺候了,全滚去掖庭!” 闻言,底下一干奴才煞白了脸。 掖庭,是宫中犯了事的人呆的地方,在那里干的全是最脏最累的活,待遇连三等宫婢都比不上!连最基本的自由都没有! “太后,这些个奴才表情不像作假,似乎是真的不知情,或许真跟他们无关。” “不是他们难道是我们?这养心殿里进出的,来来去去不过我们这么些人。” “最近呆在养心殿的可不止我们,君未寻不也算一个吗,我看这事发生到现在,从头到尾就数她最镇定。” “说起来,前段时间她不是还明目张胆的借势收钱吗?偷盗宝物无非是为钱财,依我看,嫌疑最大的就是她。人家好像正缺钱得紧。” 几个妃子的意指,让一些人眼前一亮。 “太后,奴才想起来了,今儿一早太后离开不久,君未寻好像进过殿内,当时奴才在一旁打扫,见是她就没多加留意。” “没错,我也想起来了,她的确进来过,太后,奴才等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出那等事情,如今想来,不是她还能有谁!” “你们确实看见了?”太后抬头,沉声问,“若是敢撒谎,哀家可不会轻饶!” “……” 堂下顿了片刻,先开口的那个内侍看了未寻一眼,牙一咬,“奴才不敢撒谎,的确是她!” “可是亲眼见她拿了佛珠?” “这个…奴才见她进了内殿便没再留意,但是奴才确定佛珠就是她偷的!” 太后冷眼瞧向未寻,“君未寻,你可有话好说?” “回太后,奴婢冤枉。”未寻吸了口气,告诉自己冷静。这种时候,她更不能乱。 “冤枉?那么多人作证,你还想要狡辩?” “太后,奴婢并非狡辩,是的确未做过,”未寻直视太后,不让自己退却,“奴婢的确进过殿内,只是进去给太后例行请安,后来有宫婢说太后已经离开寝宫,奴婢当即便退出来了,连堂前都没接近。若太后不信,可找那个宫婢出来作证。” 268.第268章 恃宠生娇,坐实 太后皱眉,视线扫过那班奴才,“她说的可是真的?今日谁在殿内传话的,自己站出来。” 又是沉默,没人应答,更没人出来。 未寻心里沉了一下,朝那边看去。 没有,没有那个传话的宫婢。 “太后,那个人不在这里。” “不在?”太后沉下脸,“养心殿内所有奴才皆在这里,你说那人不在,哀家倒想知道,你见到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未寻抿唇,早该想到的,事情怎会那么简单。养心殿所有的奴才都在这里,偏偏只有跟她对话的宫婢不在,这分明就是要她百口莫辩。 便是那个人在,只要她不承认,未寻也毫无办法。 究竟是谁,那么早就开始设计这么一个圈套,等着她跳进来? 视线一一扫过皇后、柔妃,及后面横眼冷笑的众嫔,再至太后。 “奴婢出了内殿之后,就一直在院子里进行教习,没有出养心殿范围半步,若真是奴婢拿了佛珠,往哪里藏?” “偌大一个养心殿,还藏不了一串佛珠?”太后尚未开口,已经有嫔妃冷讽。 “太后,早上奴婢也在院中,君未寻进殿内片刻就出来了,出来时身上的确没有任何东西,中途也没离开过奴婢视线,这点奴婢可以作证。且她平日行事虽说松散马虎了些,品性却是不错的,不会是会行偷盗之人。” 未寻诧异的看向身后,奉嬷嬷还是一张棺材脸,只不过面对太后的时候甚是恭谨。 原以为自己是孤身一人,她没想到,这个老是喜欢罚她的老嬷嬷会开口替她说话。 “奉嬷嬷,这人的品性如何岂是从外表便能看得出来的?你们这才相处了几日,就能以此断定她是好是坏了?别忘了她可是有前车之鉴的,一个品性好的人会肆意收受贿赂?” “一个恃宠生娇,仗着皇上的势大肆敛财的奴才,品性也能叫不错?奉嬷嬷,你当真是人老了,眼睛也看不清楚了!” 本只攻击未寻的人,转了风向,连带奉嬷嬷一起算在内讨伐,奉嬷嬷垂眼低头,不辩解,却是不动如山。 未寻五味杂陈,那些冷嘲热讽她可以不在意,可是这个在她感觉孤立无援的时候,有胆量替她说句公道话的老妇人,她却不能任由她受自己连累。 她一句话,便几乎是为自己得罪了殿内的所有人,日后她的日子必然不好过。 “奉嬷嬷平日素来对未寻不喜,如今我也不敢承你的情。再说未寻只是个奴才,可还不起你这份人情。”未寻看着奉嬷嬷,语调淡淡。 “瞧瞧,这就是嬷嬷你所言,品性不错的人?连尊师重道都不懂,嗤!” 有人嗤笑,也有人深了眼眸,如太后,如皇后跟柔妃。 奉嬷嬷只是轻撩了下眼皮,看了未寻一眼,眼神依然严厉,未寻却觉出一丝暖意,接着错开了视线。 最终,奉嬷嬷往一旁退开了去。 未寻心底松了口气,用这样的态度对皇后挑选的教习嬷嬷说话,算是坐实了恃宠生娇的名头,也间接得罪了皇后。自己的处境或许会更加为难。 但是,至少可以保住奉嬷嬷的生活不会因为自己横生枝节。 她依旧是宫中颇有地位的老嬷嬷,而自己依旧是她看不顺眼的君未寻。 互相生厌,如此便好。 269.第269章 你给他提鞋都不配 太后坐在上首,脸色沉冷,一直没有出声阻止下面的人,这让那些嫔妃更为胆大,阴阳怪气的嘲讽层出不穷。 “在皇上身边得了势的,就是不一样,奉嬷嬷,你可要看清楚了,人家对你根本不屑一顾,别巴结错了人。” “哼,人家那是有恃无恐,腰板直的很。这种素养,亏得还是国师府里出来的小姐呢,简直就是给国师蒙羞。” “姐姐这话就说差了,现在哪还有什么国师,早前就被皇上定了欺君之罪,后来便是撤销了罪名,也成了平民了。细论身份,君未寻如今最多不过是个破落户,没了国师的名头在后面担着,连银钱都要靠那种不入流的手段来获取,笑死人了。” 略显尖利的声贝,未寻循声看去,对这人还有印象,周采嫔,喜欢挑事的主儿。 察觉未寻的视线,周采嫔撇撇嘴,不屑的嗤道,“看我干什么?难道本宫说错了?看看你这身打扮,头上居然戴的是木簪,收了那么多钱还要装清高,君未轻的家教还真是失败,俗话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他罪犯欺君,你盗窃敛财,合该你们是一家人。” 未寻的眼倏然冷了下来,讽刺、诬陷,她可以平静的面对,但是有人把哥哥牵扯进来,对他恣意羞辱便不行! 唇角缓缓勾起,未寻看着周采嫔,“娘娘,若论家教,未寻怎敢与娘娘相比,未寻收银子,不逼不抢,你上赶着给我送钱,这种气节又清高得到哪里去?我收银子能收得光明正大,你行事敢也这么光明磊落吗?我听说你还是世家挑给皇上的妃子呢。” “君未寻,你敢这么跟本宫说话!”周采嫔脸色异常难看,不敢相信君未寻居然敢在太后面前这么恣意妄为,完全没将她这个妃子放在眼里,一个侍女居然敢当众讽刺她! 未寻挑着嘴角,不理会这种无用的叫嚣,不紧不慢的继续,“再说身份高低,这殿内,太后、皇后、柔妃娘娘哪一个的身份你比得起?她们尚且未发言,你从头到尾插嘴,越俎代庖,这又是什么教养?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么说来你府上高堂定然是风气极其不正,才能生养出你这样的歪苗子吧?” 未寻边说,视线边往周围轻扫,两边的人表情俱是惊讶不已,为她的大胆。太后和皇后的表情则较为耐人寻味,有些猜不透,莫测高深。 至于柔妃,也是一脸惊讶状,但是细看之下,她的眼底,藏着细碎的闪光,更像是在等自己继续说下去。 视线绕了一圈重新回到周采嫔身上,她的脸已经被气的发青。 “最后再说我哥哥,是不是国师又如何?是否破落又如何?他的欺君之罪,皇上定的,也是皇上撤销的,足以说明他的清白,你若有异议,怎的不到皇上面前说道?也正好借此让你知晓,我哥哥便是没有那些个风光的头衔,就你这样的素养,照样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270.第270章 不想,活的那么憋屈 “君未寻,你是不是忘记了你只是个奴才,我只要还是这后宫的妃子,便是你的主子!公然顶撞主子,你将宫规置于何地,简直放肆!” 周采嫔一手直指未寻,气的指尖发抖,她居然敢说她替君未轻提鞋都不配,这已经是公然的羞辱!君未寻,她居然敢! 还有周围的那些人,都在看,却从头到尾没人开口制止,这摆明了就是要看她的笑话! 君未寻淡淡的看着那根手指,一怒之下说了那番话,她不后悔,畅快极了。 即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她也做了准备,既然已经被人设计了,触及她的底线,便是死,她也不会再忍。 她不想自己活得那么憋屈,连为自己最在乎的人说话,都不敢;连为自己最在乎的人说话,都要先计算利益得失。 “好一张利嘴,君未寻,哀家不知你居然还有这种胆量。”未寻那种淡然,让太后半眯了眼睛。 “奴婢只说自己该说的,这位娘娘一口偷盗一口家教,奴婢虽为奴才,却也有底线。且事情尚未查清,妄加罪名即是污蔑。太后督查后宫,素来以处事公正受各位娘娘敬仰,定然不会仅凭片面之词就将奴婢定罪,奴婢自认清白,有何可惧。” 未寻抬起头,直视太后,不卑不亢,身子挺得笔直。 居高临下的睨着未寻,太后神情有着微妙的变化,周采嫔见此,差点咬碎一口银牙,君未寻分明就是借太后公正之名以挟之,便是为了维持那个名声,太后也不得不严明以待,不能再如之前那样随意将她处置。 毕竟这里聚集的人不算少,后宫又是个藏不住事的地方,人言可畏。 最让她恨极的,还是君未寻几句话就将焦点转到了偷盗一事上,她被奴才羞辱的事情反倒被模糊了。 “佛珠失窃是一码事,现在太后说的可不是这个,君未寻,你众目睽睽,胆敢以奴才之身训斥主子,以下犯上,目无尊卑,论起罪名可不比偷窃来的低。这已经是扰乱后宫宫纪,是大罪,本宫便是待你如姐妹,也不能视而不见。” 柔妃蹙着眉,怒其不争的样子,只让未寻觉得好笑,心知这位娘娘是已经将她惦记上了,原因,无非因妒生恨,当初同行的那一点点情谊早就被这后宫吞噬殆尽,剩下的,全是虚伪。 所以,她不喜这里的人,不喜这皇宫。 “柔妃姐姐说的正是,太后,君未寻这般胆大妄为,公然顶撞羞辱主子,简直就是反了天了,若是不罚,以后还怎么正后宫风气!”见柔妃将事情绕了回来,周采嫔心下一喜,忙趁机表态,话末不忘狠狠剜了未寻一眼。 刚才还被君未寻指责她越俎代庖,若是没有柔妃开口,她还真不敢再贸然插嘴。 皇后立在太后身旁,看着未寻,眉头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终是没有说话。 而太后,神情已经渐渐缓和了下来,初时的沉怒没在那张风、韵犹存的脸上留下半点痕迹。 271.第271章 以下犯上,理该杖毙 “君未寻,哀家念在国师的情分上,加之对你也甚是喜爱,一直以来对你是诸多包容。之前你冲撞皇上,在使节面前失仪,哀家也都算了,但是今日,却是实在姑息你不得。” 不自觉紧握的手心微微冒出了汗渍,未寻抿紧了唇,她不是不怕的,只是不愿意在这些人面前再露半点怯意。 接下来,她知道,是太后要对她惩罚了。 “目无尊卑,以下犯上,论罪理该杖毙!君未寻,这养心殿上上下下这么多主子奴才都看着,哀家若是不惩治你,主子威严何存,到时人人跟你学了去,这皇宫就乱了套了!念你初犯,哀家便留两分情面,来人,掌嘴!” 未寻羽睫颤了下,这刑法可轻可重,端看下手的人拿捏。苦笑,其实她很怕痛。 “太后,近来皇上宠她得紧,真个罚了,会不会……?”周采嫔眼里快意,嘴上不忘假惺惺的问上一句。 不咸不淡的横了周采嫔一眼,太后冷哼,“罚她的是哀家,皇上不高兴,让他来找哀家说道!以纲肃纪,有错便要罚,就是你们犯了错,哀家也绝不会宽待,何况现今只是惩处一个宫婢。将个奴才宠得如此胆大妄为、无法无天,扰乱后宫风气,便是皇上也该好好反省!” 周采嫔勾起了嘴角,斜睨未寻,眼底的阴狠比周围人更甚。 未寻轻闭了下眼睛,看着执刑的宫侍走到自己跟前,也不求饶,就那么直直的站着,双手指节却是已经抓得泛白。 “君未寻,哀家知你以前也是个被人纵着宠着的小姐,可你如今既然入宫做了奴才,以前的脾性就得收敛。学了这么多日的宫规,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哀家很是失望。” 太后轻叹一声,挥手,“多余的话哀家也不说了,日后记得摆正自己的位置,好了,执刑!” “且慢!” 一声轻呼,宫侍的手掌堪堪停在未寻脸侧,力道之大甚至能感觉到脸颊有风,耳边的碎发荡起、落下。 这对于咬牙受刑的人来说,是一种比直接被打更难受的折磨。 未寻咬唇,抬眸往上看去,柔妃淡淡看了她一眼,对太后道,“太后,臣妾总算与君未寻有些情谊,能不能向太后讨要个人情。念她是初犯,责罚轻省些。” 太后沉了脸,怒斥柔妃,“混账!什么时候哀家处置个奴才都要看你们脸色行事了!若是个个都如你跟哀家讨要人情,这后宫哪还有规矩可言!” “太后息怒!是臣妾多言了,只是君未寻毕竟是娇生惯养出身,比不得那些粗实宫婢,怕是受不住宫侍的力道,太后惩治也是为了让她记住教训,以儆效尤。不若,便让周采嫔代执掌嘴之刑可好?一来她是女子,力道小些,二来此举也可为她正威。” “臣妾愿意代为执刑。”周采嫔忙上前一步请愿,兴奋得手指都在发抖。 君未寻直言羞辱她,若由她来执刑,确实可以替自己正回威严。至于力道的问题,哼,那就只有施与受的人才知晓了。 在场的又有几个不是明白人。 柔妃明里是记着那几分情谊为未寻求情,但是却让周采嫔执刑,怕是君未寻会丢掉半条命不说,那张脸以后也别想着好了。 沉默片刻,太后点头,“准了,掌嘴四十,以儆效尤。” 272.第272章 未寻恨到,想将她碾碎 瞧着周采嫔一步一步朝自己逼近,嘴角泛出的阴狠让未寻咬紧了牙,背脊发冷。 行至未寻面前,饶有兴致的欣赏她略微发白的脸,周采嫔笑得更加恣意,凑上前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君未寻,没想到这么快就会有今天吧?你真以为皇上能护你周全?小贱、蹄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语毕,若无其事的退开须臾,高声道,“跪下!” 未寻恍若未闻,冷冷的看着她,这种小人得势的嘴脸,让她作呕。 “太后,您看这可如何是好?”这种态度让周采嫔的志得意满如被浇了盆冷水,暗恨,状似为难的请示太后。 “君未寻,你如今是戴罪之身,还惦着你那点可怜的骨气?皇上的特允可不是这样用的!哀家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是不是真那么硬!” “未寻不敢,只是圣意不容忤逆,与骨气无关,不过是未寻怕死而已。”迎视太后,未寻语含讥诮,连“奴婢”都不再用作自称。 柔妃提议周采嫔执刑,其间用意,太后又怎会不知,她既然同意,即是默许了柔妃跟周采嫔对她的龌蹉手段,这样的人,她尊敬不起来。 “放肆!”太后盛怒,狠拍扶手,“教而不善!来人,将她给哀家压着!” 未寻再次被宫侍钳住手臂,按着她的肩膀用力往下压,那力道大的未寻以为自己的肩膀会被捏碎,咬紧了牙关挣扎,紧接着膝弯就被人狠狠踢了一脚,让她一痛之下失去平衡,跪了下去。 那种尖锐的痛意,让未寻额角冒出冷汗,咬破了唇。不甘的挣扎,被人强制用这样的方式迫着下跪,她的心头爬满屈辱。 “哈哈哈,平日里总端着个清高的脸,这会儿怎的端不起来了?头戴木簪素颜朝天,你就是用的这副特立独行的穷酸样让皇上另眼相待?真以为自己迷住皇上了?不过是皇上贪了一时新鲜罢了,若你以后每日顶着一脸疤痕侍奉皇上,你瞧着他还会不会再多看你一眼!” 青葱手指轻抚过尖利的指甲,周采嫔的笑冰冷酷戾,眼底是掩都掩不住的妒恨。 “周采嫔,还愣在那里干什么,执刑!” “是!” 未寻瞳孔一缩,她看到了周采嫔手掌的姿势,指端微微往内曲着。 这是要在掌掴她的同时,用指甲抠花她的脸,四十下。 周采嫔故意将抬手的动作放慢,恣意欣赏未寻在她手底下任由鱼肉的姿态。 未寻发丝已经凌乱了,下唇被咬出了齿痕,因为动作太大,头上的木簪松脱下来,在又一次挣扎的时候,掉落地面。 心一紧,骤然心慌,下意识的想往簪子方向扑去。 如同掉落了珍宝的表情让周采嫔挑高了眉,抬脚,在未寻眼前慢慢踩上那只木簪,碾压。 “不要!” “咔擦!”清脆的微响从花绣锦鞋底下传来,落在未寻耳中,像是心底某一块被踩碎的声音。 缓缓抬头,头上是一张笑得得意张狂的脸,以及呼啸而来的巴掌。 无视那只手掌即将贴面,看着那张脸,那个笑,未寻第一次恨一个人到,想将她踩在脚底,碾碎。 “啪!” “啊!”殿内尖叫、惊愕成潮。 抚着火辣的脸颊,周采嫔眼睛充血,不敢置信,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君未寻,你找死!” “你碰她一下试试!” 清冽的声线,挟着冷酷寒戾之势,在养心殿投下一片惊雷。 273.第273章 两步,她随侍他的距离 “皇上……” 殿外,明黄的身影正健步走来,周身的气势,透着让人无法喘息的威压,那双凤眸在扫到一身狼狈跪坐在地的女子时,沉鹜。 那样的犀寒,让人不敢直视。 殿内鸦雀无声,皇上的到来,让殿内的人震惊的同时,更将心高高提起。 这个时间,皇上本该还在朝堂,可是他却出现在了这里。 而刚才的情形更是怪异,君未寻明明被两个宫侍紧紧按压住,周采嫔的手也即将打上她的脸,却莫名其妙的,形势逆转,君未寻居然抬手挡下了那一巴掌,反手,狠狠扇了周采嫔一个耳光。 谁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为什么周采嫔动作会慢了半拍。为什么那两个宫侍连个女子都压不住。 “皇上,你怎的过来了?”太后瞧着皇帝径自走到殿中,看都未看她,面色几变。 他身上的气势,便是她也心惊,让她警觉,这个时候,他不会怕同她撕破脸。 司北玄走到未寻跟前,看着她,广袖下,拳头紧握,“起来。” 没有回应。 未寻的表情很空白,长长的睫覆住了她的眼。 她的面前,是被踩断的木簪子,簪子上的花瓣已经碎裂,而她,就跪坐在那堆木屑前。 “起来。”司北玄重复,声音更轻,一样长睫覆眼,盖住了眼底的疼。 她的发丝乱了,衣衫也不整,她的表情很空,她动也不动。 他叫她起来,他的话,被置若罔闻。 她,理都不理他。 “苗敬,将那些碎片,包起来。” “是。” 苗敬看了眼未寻,蹲下,将那些碎片小心的拾起,一点也未落下。 未寻眼睫颤了下,终于动了,取出腰间的帕子,展开,朝苗敬伸出手,“苗公公,给我吧。” 接过那些碎片,碎屑,放在锦帕上包好,收回腰间。 起身,抬眸,一片平静,“皇上。” 司北玄抿唇,等,等她继续说。她想,他便能让她做。 可是她移了两步,沉默的,站到了他身后,两步,她随侍他的距离,她谨记着她的身份,是奴婢。 不诉苦,不说她的委屈。 司北玄的手背,青筋暴起,拳头下的指尖,刻破掌纹。 偌大的养心殿,左右站满了人,唯有她一个,被压跪在殿中间。 那么多的人联手,欺她一个。 他来了,她却将一切情绪收起,连愤怒,都不对他展现。 他在她心里的份量,比不上君未轻送她的一支木簪。 几句极为简短的对话,却让周围的人觉得时间过得无比漫长。 皇上那句毫不遮掩的维护,更是让这些人在漫长的时间备受煎熬,忐忑难安。 她们都听闻皇上极宠君未寻。 如今才知道所谓极宠,听闻远远比不得亲眼所见。 周采嫔是慌到最为极致的一个,她本就站在未寻旁边,眼睁睁的看着皇上近得身旁,却再没有接近这个男子的喜悦,只余无尽的心慌。 半边脸已经肿胀成了馒头,君未寻是下了死力给她的一耳光,可是现在她半点都记不起被打那一刻的震怒。只想这个男人不要看她,哪怕一眼。 偏生那双凤眸,还是瞧了过来,如无澜深潭。 “皇、皇上……”捂着脸,周采嫔不自觉的后退,腿脚发软,皇上看她,像看死人。 274.第274章 除了朕,谁是她的主子 周采嫔眼睛下意识的看向太后,想要求救。 太后之前明明说过,若是皇上不高兴,便与皇上说道,她现在怎么不为她说话? 未寻站在皇上身后,静静的看着那张惶恐惊惧的脸,前一刻她还在她面前趾高气扬的笑。 这算是,风水轮流转吗? 事情突然发生极大的转变,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能确定跟皇上有关。 当时心里的愤怒,几乎将她淹没,察觉手上钳制的力道松开了的时候,想都没想,挡下了扇过来的手掌,反手就打了那张脸一个耳光,带着浓烈的恨意。 当时已经是不管不顾,恰好,皇上来了,否则她的后果,定然不堪设想。 但便是如此,她仍是觉得,未解恨! “皇上怎得过来了,这个时辰不该是早朝的时间吗?” “本是在朝堂上的,听人来报养心殿失窃,太后的佛珠丢失,闹出了不小动静,朕挂心太后,便赶了来看看,”司北玄越过周采嫔,寻了个位置坐下来,“没想到刚进门,就看到这么大的阵仗,满殿的人,都在观看朕的侍女被处刑。谁能告诉朕,这是所为何事?” 视线在周围掠了一圈,嫔妃、奴才皆是忐忑不安,推推搡搡,却没有一个人敢答他的话。 司北玄也不急,手指轻叩扶手,淡淡的神情,显示他极有耐性。 叩、叩的声音很有节奏,不轻不重,一声一声非常清晰的传到众人耳里,她们的心跳随着那节奏忽起忽落。 “皇上,未寻被罚,乃是因为她公然顶撞羞辱主子,身为奴才,犯了以下犯上目无尊卑之罪,在场所有人都能作证,未有冤枉于她。太后仁慈,念其初犯没有重罚,只判了个掌嘴之刑。”柔妃看了眼周采嫔,轻声道。 周采嫔接收到那个眼神,再悄眼看看太后和皇上,咬牙放下手,露出红肿的半脸,轻声啜泣。 “皇上,虽然君未寻是皇上的侍女,但是她却仗着皇上喜爱,不将我们这些妃子放在眼里,羞辱臣妾不说,还敢动手打人,将后宫规矩视若无物,臣妾请皇上作主!” “羞辱主子?除了朕,还有谁是她的主子?”司北玄半眯凤眸,淡淡的问。 这是什么意思?一句话说的众人满头雾水,连周采嫔的啜泣都暂停。 君未寻一个奴才,后宫里的嫔妃,哪个算不上是她的主子? 太后脸色微凝。 “皇上莫不是认为哀家罚错了,想要插手后宫之事?若是如此,皇上置哀家及皇后于何地?” 后宫事务历来由皇后协助太后共同主持,皇帝少有插手,这是默认的规矩。 “母后言重了,后宫之事有母后跟皇后执掌,朕很放心,岂会随意插手。” “如此,皇上对哀家处理后宫之事该是无异议了?” “自然。朕过来,本是因为佛珠失窃一事忧心母后而已,别无其他打算。” 闻言太后缓和了脸色,露出浅浅的笑意。皇上到底还是顾忌着自己的。一旁的周采嫔更是大大松了一口气,皇上不插手,也不置喙太后的处罚,她算是可以逃过一劫了。 柔妃往后退了少许,站到太后一侧,垂首静立,嘴角几不可见的勾起。 275.第275章 君未寻,只独属于朕 “既如此,来人,将君未寻拿下,继续掌嘴之刑!” “太后……”柔妃惊讶,欲言又止,“太后,皇上既然在这里,这次未寻的责罚不如就暂且算了吧。” “哀家处事向来严明,岂能因为皇上在此,就对他的侍女不再追究,这样宫规还立着有何用。”太后看着皇上,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和。 闻言柔妃没再言语,投向未寻的目光略带无奈。 未寻抿唇,往殿中间行去。 太后并不打算放过她,总归是要罚,她不如自己走出去,也省了再被人强押着。 可是身前,横出了一只手臂将她拦住,衣袖明黄,龙隐云盘。 “皇上,你这又是何意?”太后首先发难。 “朕也想问问太后,这是何意?” “你!皇上,君未寻所犯何事你一清二楚,她既为奴才,犯了错,就要依照后宫规矩接受惩罚!皇上刚明言不会插手,这么快就忘了不成!” 慢慢收回手臂,司北玄淡淡道,“朕的确说了不插手后宫之事,这整个后宫,太后想要惩治谁朕都不会有异议,唯独君未寻,便是太后,也动不得。” 殿内的静默登时被打破,响起了极小的惊呼及抽气声。一个侍女,皇上为了她出尔反尔,甚至直言连太后也动不得! 皇后脸上的平静第一次被打破,足见其惊讶,而与她同站一处的柔妃,僵立良久才顺畅了呼吸,脸上挤不出一丝笑意。 “皇上!”太后再也维持不了面上的平和,一把从软榻上站起,“如此包庇维护一个侍女,你当真被她迷了心窍不成!别忘了,你可是一国之君!” 未寻的心也重重跳了一下,她没想到皇上会说出这样的话。 太后及周围的人看她的眼神,她可以视而不见,但是皇上为何如此待她,她无法不去揣测。 不安。 她气息的变化不明显,坐在她前面的司北玄,却第一时间便已察觉。 “母后勿要动气,怪朕没跟你说清楚。后宫之事,朕不会插手置喙是真,但是君未寻,不是这后宫的人,所以不在母后的掌管之列。朕知母后处事严明,不在你掌管范围之内的人和事,你也必然不会插手。可对?” 太后黑沉着脸,胸口起伏,“皇上要包庇她,也该找个让人信服的借口!” “朕以为后宫事务母后都一清二楚,君未寻的名字从未记入宫婢名册,换言之,她并不是这宫里的奴才。她与这后宫,无关。之所以成为朕的侍女,是因为一纸契约。再换言之,君未寻,这个人只独属于朕。就算她是奴才,也是朕一个人的奴才,也只在朕的面前,才是奴才。母后,包括在这里的所有人都给朕记住这一点!” 一旁的苗敬,适时的取了一纸文案,呈递太后,赫然是当初皇上与君未寻共同立的契约书。说明君未寻确实只隶属皇上一人。 司北玄顿了顿,掠过众人的视线犀利迫人,“朕的人,若是朕认为她行事有错,要打要罚,如何惩治自有朕作主,除了朕,旁的任何人,都不能动她,包括母后!如此,母后可明白了?” 276.第276章 这人好高深的演技 契约侍女?只属于皇上的奴才?与后宫无关? 皇上的话每一句都引起周遭空气震荡。 话音落,殿内在一瞬间轰然的喧嚣之后,比刚才更加死寂。 “皇上的意思是,君未寻在哀家面前做错事,哀家也罚不得了?” “若她有错,朕自会惩罚,岂能让母后被人诟病,说母后越权?” “……”太后被这话一堵,哑口无言,气怒交加。 “皇上既然开了这个口,太后便尽管安下心来,皇上向来赏罚分明,断然不会徇私,一切,就交给皇上处理,太后反而省了心不是。”气氛僵凝,柔妃敛眉,低声劝慰太后。 未寻垂眸静立,不管周围如何,都没有再表现出特别的反应。 她是奴婢,皇上跟太后交锋,没有她的事情,既然皇上一心维护,她便受着。 若不是有今日这一遭,她真不知道,原来她并非这皇宫的奴婢,她只是他一个人的奴才。 “朕提前结束早朝一路赶来,是因听说母后遗失了先皇所赠佛珠,母后的反应倒教朕惭愧,丢了那么重要的东西,母后竟还能静得下心来,花起时间先处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反将找回佛珠排在了后头,母后为操持后宫确确实实是费尽心力。” 几个呼吸之后,太后压下了胸口翻涌的怒气,冷笑,皇上这是讽刺她,一心想着整治君未寻,将先皇都丢在了脑后? “皇上真不知,你的侍女是这次佛珠失窃的最大嫌疑人?否则哀家又怎会腾出时间来处理这些事情!” 司北玄眉头轻挑,调子依旧不紧不慢,“母后的贵重东西向来都放在内室,朕的侍女又怎么能在满殿宫婢内侍的情况下,进入内室偷了佛珠,还敢留在这里不走?母后是听谁说的这笑话?” “若是平日,她自是不能,偏巧的很,今日是为皇上选秀女的最后一日,哀家赶着主持收尾,走得匆忙,将佛珠放在了大殿软榻上忘记收起。” “这又是朕的不是,让母后一直为朕操劳,导致母后分心无瑕,以致出了这样的事情。”司北玄蹙眉,轻叹,“选秀规模太大,耗时又久,母后这段时间定是忙累坏了,这件事情,就交由朕处理吧,让朕也为母后分一次忧。” 未寻忍了忍,没忍住,抬起眼角,去看司北玄的表情,略带了惭愧,无奈,及郑重。 说那句话需要的所有情绪,在他展现出来,都恰到好处。 这人好高深的演技,能面不改色的演绎出那种虚伪。 而软榻上,太后脸色再次骤变。 “皇上,这是后宫之事,臣妾以为,皇上不宜插手。”柔妃没抬头,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太后的寝宫遭窃,遭窃佛珠是乃先皇所赠,是太后的心头好,事情还牵涉到了朕的人,这已经不单单只是后宫之事,柔妃还认为,朕不宜插手?” 入殿之后,司北玄第一次将目光投在柔妃身上,并停顿了片刻,淡淡的移开。 太后看着这样的皇帝,眸光明暗交替,末了,无力的挥挥手,“罢了,锦绣,将事情始末同皇上细说一遍。” 277.第277章 如此奴才,留来何用 锦绣的叙述很详细,皇上静静的听着,一直没有开口,神情淡漠。 这个样子,让人无法猜测皇上的心思,殿内弥漫着教人心慌的气息。 然后他们看到皇上微侧了头,问他的侍女,“记得那个宫婢的特征吗?描述一下。” 未寻愣了下,这宫中的宫婢数千计,皇上这是要凭几句描述将人找出来? “中等偏瘦的身形,圆脸,南方口音。” 那个宫婢实在太过普通,没有任何特别之处,未寻唯一印象较为深刻的便是她的口音,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软侬,婉转。 “苗敬,传令禁卫,将这人搜出来,未寻既然在养心殿见过她,现在却不在这里,那么最有可能将佛珠带离的就是她,叫关恒着人,将养心殿暂时禁严,不容许任何出入。” “是。”苗敬领命,迅速退了出去。 未寻看着这个男子有条不紊的发出一个个指令,冷静沉稳,更有种成竹在胸运筹帷幄的淡定,好像在他这里,没有什么事情不能解决的。 便是这种气度,就能让她定下心来。 “皇上,你这样大动干戈去搜一个或许莫须有的宫婢,是在混淆视听,帮君未寻洗脱嫌疑吗?那么多人对她的指证,皇上就打算充耳不闻?”太后沉声问道。 “那么多人?母后指的是这养心殿的一众奴才?”司北玄凤眸轻扫,跪伏在地的奴才们将头埋的更低,极力让自己不引起皇上的注意。 太后冷哼,“这是哀家的寝宫,这些奴才也都是服侍哀家时日甚久的老奴,皇上认为她们的话不可信?” 司北玄没回太后这句质问,看着那些个奴才,淡声道,“你们可有谁,亲眼看到朕的侍女拿了那串佛珠?” 不怒而威,没人敢回答。 “这是不知,还是没看见?”男子发出低低的轻笑。 低沉,悦耳,让人不寒而栗。 “混账东西!你们都哑巴了!将你们看到的事实禀告皇上,免得皇上认为哀家冤枉了好人!” “回、回皇上,奴才确实看到君未寻进了殿内,但是拿没拿佛珠,奴才不知。”一个内侍抖抖索索的回答,几乎将头埋到了地下。 未寻顺眼看去,是最先指证她偷盗的那个内侍。 “回皇上、太后,奴才当时不在殿内,什么都没看见啊!” “奴才不知情啊,皇上……” 太后脸色已经极为难看,一双眼睛沉鹜的盯着那班奴才,咬牙冷笑,“这么说来,你们之前的供词倒是在故意误导哀家了!好!真是哀家身边的好奴才!” “看来母后是真的被这些奴才误导了,”司北玄笑了笑,“没看见,不知情,却胆敢信誓旦旦的指证,你们哪来的那么大底气?” 皇上并没有动怒,语气很平常,淡淡的,清冷。 那些奴才却开始周身发抖。 “身为养心殿的奴才,却令太后佛珠被盗而无知无觉,是为怠忽职守,没有证据,却随口指证污蔑他人,是为推卸责任,如此奴才,留来何用,” 清冷的声线,语调不疾不徐,皇上的命令下得云淡风轻。 “来人,将这一干人等拉下去,杖毙。” 278.第278章 皇宫生存,别求公平 一声杖毙,养心殿内兵荒马乱,奴才们哭喊求饶,妃嫔们震惊心悸。 宫中奴婢被打杀,不少见,像今日这么大阵仗的,是第一次。 一次,便是数十条性命。 而且,这里是养心殿,皇上竟是连太后的颜面,都不再顾。 “皇上!”太后怒喊,声色皆厉,“皇上,这是养心殿的奴才,是哀家身边的人,他们便是有错,也罪不至死!皇上非得要这么赶尽杀绝?!” “母后,你是一国太后,身份尊贵,这些奴才在你身边呆久了,地位高升,以致忘了做奴才的本分,朕岂能留着他们,让他们将来慢怠母后?”司北玄淡淡道,“母后若是担心无人可用,这宫中灵巧称心的奴才多的是,一会朕便着人去挑了拨给养心殿。” 太后定定的看着皇帝淡漠的脸,面皮轻颤,“皇上,这些人乃是数十条人命,不过犯了一两个小错,皇上一句话便要夺取他们性命,然君未寻,她所犯过的错,光是听着都教人心惊,皇上却一再维护包庇,身为一国之君,皇上如此处事,未免太过不公平!” 闻言,皇帝的表情终于有了轻微的波动,凤眸直视太后怒气强抑的脸,眸底,有什么东西在滚动,流转。 然后皇帝又笑了,身子朝太后的方向微倾,轻声道,“不公平?朕以为母后懂朕,要在这皇宫生存,永远不要想着寻求公平,母后,这不还是您在朕小的时候,亲自教予朕的吗?” 太后身子晃了晃,无力的跌坐在软榻上。 她终于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早已经羽翼丰满到,足以脱离她的掌控,他甚至已经有了力量,反击。 亲眼看着那些奴才狼狈的被人拖下去,惨叫声不绝于耳,未寻垂眸,心绪翻涌。 她没办法佯装平静。 她的血液尚未被这宫闱浸冷,却已经见识到,皇宫富丽堂皇之下,掩盖的残酷无情。 生杀予夺,生死全凭上位者的一句话。 很快,殿内就清空了一大半,而殿外,则开始不停的传来凄厉的哀嚎,像是利刺般,刺进殿内人的心窝,空气中,渐渐能闻出弥漫的血腥。 那些奴才,就在外面的院子执刑。 大殿变得更为安静,余下来的人,神色俱是战战兢兢,连喘气都带着小心翼翼。 直到苗敬再次从殿外进来,那种诡异的氛围才被打破。 那个宫婢找到了,找到的时候,已经是一具尸体。 没有人惊讶,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宫婢的身份也没有可疑,是浆洗房的寻常宫婢,每日来养心殿送洗衣裳,太后不在寝宫,她好心传句话给未寻也并无不可。 一切都合情合理。 至于她的死,没有人会再去追究。 “宫中戒备森严,一个宫婢偷了佛珠,无人接应,是断然送不出宫的,只要东西还在宫里,就不会找不到。”司北玄总结,眸光投向太后。 “母后,或许您再仔细想想,放置佛珠的地方是否真是这软榻?近日您太过繁忙,偶有记错,也无可厚非。” 闻言,太后看了过来,视线冰冷,而司北玄,迎视着那样的目光,神情依旧淡然,无波无澜。 深不可测。 279.第279章 极宠,名副其实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对撞。 殿外渐转薄弱的呼声,空气中渐变浓重的血腥,缭绕整座养心殿。 成为这场碰撞的背景。 “锦绣,哀家今日确是累到脑子混沌,你替哀家想想,哀家可有将事情记错,或是记漏了。” 半响,太后开口。 与座皆惊。 柔妃一直低垂的头猛然抬起,看着太后,瞳孔微张。 太后这是在对皇上妥协。 这场暗战,太后输了。 “回太后,早上出门匆忙,奴婢也未多加留意,不若派人在太后今日经过的路线上找找,看看是否是不小心遗失在了外头?”锦绣没抬头,小心翼翼的回答,殿里殿外的氛围,饶是她一个老奴,都心慌手抖。 太后闭上眼睛,深呼吸,点头,“就这么办吧。” “苗敬,你跟着锦绣姑姑一道去,让关恒着人找仔细了。” “是。” 目送苗敬跟着锦绣再次离开,柔妃正眼面对司北玄,声音僵硬,“皇上,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了,剩下周采嫔,皇上是否也该给她个交代。” 司北玄点头,“朕也这么想,剩下的时间,也该处理君未寻的事情了。” 已经将自己整个人埋进边角,隐匿在人群后面的周采嫔,被柔妃一句话,再次成为焦点,恨不能扑上去一把撕碎柔妃那张脸! 若非她提议让自己掌君未寻的嘴,她根本就不会落到现在这种进退不得的地步,更不会受上那一耳光的屈辱! 这时候,再不明白自己被人当了枪使,也枉费她在这深宫呆的三年! “皇上,臣妾与君未寻之间的确有口角上的争执,太后处事严明,才对君未寻予以处罚,柔妃怜未寻女子体弱,遂请求太后让臣妾执刑。如今既知未寻并非后宫宫婢,那么事情就当是误会,臣妾虽受了一耳光,也不想再多做计较,请皇上明鉴。” 此时周采嫔也顾不上害怕了,柔妃害得她如此,她便是死也不会让她好过!想要置身事外,没门! 司北玄回头,看着未寻,问,“她说不计较,你觉得如何?” 未寻抬头看看周采嫔,再看看被反抓了一耙面上仍然镇定的柔妃,笑了笑,对视那双凤眸,“若她能将我的簪子还原,我便也不计较。” 自皇上踏入殿内,便如隐形人般沉默的皇后,眸光轻闪,看向未寻,眼睛深了几分。 皇上询问君未寻的意见,分明是将惩治的权利移交至她手上。 由他的侍女,来决定一个妃子的未来。 皇上这是在变相的,替君未寻扬威。 皇上入殿之后,行的每一步,如今看来,都是为这一刻精心设计的铺垫。 一直以来,皇上与太后之间的关系都很微妙,即便有意见分歧,两人也从未撕过破脸,而这次,皇上为了君未寻,亲手揭开了两人之间的那层面纱,正式以硬碰硬,并迫得太后让步。 借由佛珠展开的一连串事情,太后是最强有力的支撑,太后垮了,那么周边所有的小人,就再没有蹦跶的筹码。 从太后妥协那一刻,养心殿的一场闹剧,便已经没有悬念。 而中途入场的皇上,成了最大的赢家。 保了君未寻,替她扬了威,震慑了太后,还借此斩了太后的触手。 那些设计这场戏,以及得罪了君未寻的人,没有一个能得到好下场。 不用再看下去,她也能猜得到结局。 所谓的极宠,极度溺宠,名副其实。 280.第280章 你认为你配吗 将木簪还原?那一堆碎片? 柔妃气息沉了下来。 君未寻。 她没有想到,那个在郾城淘气烂漫的女子,那个在宫中低调行事的女子,并不如她以为的那么心软。 平日里,君未寻总是以低调为准则,默默的,不出彩,似乎什么事情她都可以不在意,可是今日却突然反了常态,便是殿外那一众正在被处决的奴才,都没能动摇她半分。 她是真的,不打算放过周采嫔,因为那只木簪。 安河镇,街边小摊,君未轻亲手替她戴上的木簪。 入了宫后,君未寻并没有少受委屈,却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一笑而过。唯独这一次,她亲口表了态。 原来,她的底线,不是她自己,是君未轻。 第一次无视尊卑与嫔妃争执,反唇相讥,是为君未轻。 第一次不再息事宁人,态度强硬追究到底,也是为君未轻。 柔妃看向侧头凝视君未寻的男子,眼底升起悲凉的讽意。 司北玄,你真可怜。 而一众面面相觑的嫔妃中间,周采嫔僵立在地,有一瞬间,甚至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若不是皇上在场,若不是殿外的一声长嚎,她差点收不住脱口而出的呵斥。 做了太久的主子,何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要在一个奴才手底下忍气吞声! 君未寻居然说,让她将那只破烂木簪还原? 这分明就是摆明了车马,故意要为难她! 皇上随口问一声她的意见,她就真敢打蛇随棍上了? 红肿的脸因为表情扭曲再次抽痛。 如此公然的挑衅,她若忍下这口气,以后她在这后宫将永远抬不起头! “皇上,就算臣妾算不得君未寻的主子,也还是皇上的妃子,君未寻辱骂臣妾不说,还打了臣妾一个耳光,看在她是皇上的人,事情又是因了误会而起,臣妾便不打算计较了,可是她这样咄咄逼人,让臣妾情何以堪!她这分明就是在故意为难臣妾!” 因为太过激动,女子的声音显得更加尖利,刺耳。 司北玄转过头,淡淡看了过来,周采嫔刚冒头的气焰咻地就灭了,连火星子都不剩。 又是那种眼神,看死物般的眼神。 “不是你先口出恶言,辱骂国师?” 周采嫔一哽,的确,整件事情是她先挑起来的,皇上这话她一时间竟然不知怎么回答。 “身为朕的妃子,却口出妄言,辱骂朝廷重臣,你知不知道此乃重罪?事情若传到前堂,朕还有何面目面对那些克己奉公、鞠躬尽瘁的臣子?” “不是,臣妾只是一时口快,再说,国师不是已经不在朝中了吗……”周采嫔讷讷,不敢直言君未轻已经是个平民,破落户。 “在不在朝,他都是我西玄王朝的国师,你一个毫无品阶的嫔,却胆敢辱骂一品重臣,若论以下犯上,那人也是你。只打你一个耳光,手段算是轻的了!” 皇上如此明言相护,且言辞间在情在理,周采嫔满腹委屈怨怒竟无从说起,心虚害怕之余,更是不忿。 狠咬了一下牙关,手指君未寻怒道,“皇上,便是如此,她也不该那么侮辱臣妾,说臣妾连给国师提鞋都不配!” “你认为你配吗?” 281.第281章 就这么,纵容着 你认为你配吗。 周采嫔呆若木鸡,殿内凝滞。 未寻抿唇。皇上对这后宫妃子,素来无情,若她真要倚仗皇上的纵容报复,周采嫔也只会自取其辱。 可是这场她为主角的戏,她却蓦然觉得累了。 皇上的百般维护,让她极度风光的同时,也让她在他人眼中,罪状罄竹难书。 苦笑,她从此怕是再也离不得,他的保护。 皇宫,越是受宠的人,跌得越痛。 因为她将永远,活在别人的算计之中。 那双清冷的眸子,又朝她看了过来,似是在等她做决定,带着纵容。 深呼了一口气,迎着所有人的视线,未寻一步一步朝尚被皇上打击得回不过神的女子走去。 她知道,走出这一步,她便再也回复不了往日平静的生活。 可是惟有这件事情,她如何都不能隐忍。 那个用全副身心关爱她的男子,那个她世上最亲的人,她不能辜负,更容不得他人玷污。 周遭的气息静谧得诡异,皇上没有开口,太后连瞧都不往这边瞧。这两个人都持袖手旁观的姿态,旁人更是不敢置喙。 未寻所过之处,妃嫔们自动自发的远离,给她让出一条路,让她畅通无阻的到达周采嫔面前,屏了呼吸看着她,看她接下来想要做什么。 在周采嫔面前站定,以两人为中心,周围一圈已经成了真空。 周采嫔眼睑紧缩,双手紧紧攥成拳头,佯自镇定的问,“你想干什么?” “你不是说我仗着皇上的势,恃宠生娇吗?我现在来将你的话坐实。” 未寻声音沉静淡然,话毕,连反应的时间都没给对方,“啪”一耳光打偏了女子的脸。 “君未寻!” “现在两边脸对称了,我觉得挺好看的。” 这是一句能让人发笑的话,可是在场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 此时的君未寻,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气势,与皇上一样的冷然。 死死瞪着君未寻,周采嫔呼吸急促,压根咬出了血,尖利的指甲刺进掌心传来尖锐的痛意,却硬是不敢朝对面那张脸挥过去。 “我只打你这一巴掌,不过我要提醒你,别再有下一次,我不是每一次,都那么好打发。” 未寻的视线在周围的人脸上轻轻掠过,“我这人不太爱计较,作贱我无所谓,但是谁若再敢侮辱我哥哥,我跟你死磕!” 一句死磕,落在众人心头比那一巴掌传来的声响,更加的震撼。 而皇上,嘴角竟然带上了浅淡的笑意,就这么,纵容着。 转身,太后的目光投了过来,面无表情的看着君未寻,眼底是不屑的冷意。 未寻别开视线,没再往那边看一眼。 别人的不屑,她不在乎。 行出几步之后,似是想起了什么,未寻又回过头,“对了,你不仅不配替我哥哥提鞋,连他的名字,你都不配提起,你提他的名字,我都觉得那个名字被你喷脏了。你看不起他,他的功绩可以写满一本奏折,你呢?你有哪一点,值得人记录在册?呵,不过是个自以为高贵的渣渣。” 身后的人脸色五彩纷呈,未寻回身,静静的站到皇上身后,一如以往般低调沉默。 仿佛刚才,她没有在众人中挑起轩然大波。 282.第282章 还是会嫉妒,还是痛 司北玄凤眸清亮,她这个样子,久违了。 刚刚的那副姿态,嚣张得让他看迷了眼。 她还是如以前般,发起火来,气死人不偿命的可爱。 每次看到她展现出一点点以往的性格,都能让他那么欣喜,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跟她的心贴近了距离。 清亮背后,又夹杂了不可察觉的黯然。 不同的是,她这种极致的爆发与乖张,从前,只为司北玄,现在,只为君未轻。 “周采嫔剥去嫔位,降为贵人,以后不许踏出后宫范围一步。” “皇上!”周采嫔大张了双眼,看着皇上,眼睛红的充血,“为什么!” 已经罚过了,众目睽睽之下,她受了那么多的屈辱,尊严已经落地,还不够? 扫了她一眼,司北玄薄唇轻启,声线淡淡,“没有为什么,朕不高兴,就得有人受罚。” 闻言,周采嫔失了魂,狼狈的跌坐在地。 柔妃一双水眸,锁紧了那个男子,他一句话,那么云淡风轻,为了君未寻,他真的是煞费苦心。 “呵呵呵……”清脆的笑声,轻轻的,男子微抬了凤眸看过来。 柔妃直直的迎视,除了对君未寻,他永远都是这个表情,淡漠,凉薄,吝啬于多给一点点情绪。 相比他身后的那个女子,她陶青烟,三年盛宠,如今看来就像是一场笑话。 他给了她地位,权势,富贵,他没给过她一次关心,一句直白的维护。 如果让她横行后宫,不闻不问是盛宠,那么君未寻,又算是什么。 他宠君未寻宠到,为她出气,连个理由都不给。 一句不高兴,一个妃子,从此形同打入冷宫。 真是可笑。 柔妃笑得不可自抑,她更可笑。 明明告诉自己不再在意,不再强求,只要恩宠便够。 可是临了,还是会嫉妒,还是会痛。 男子只看了她一眼,就淡淡的收回了目光,任由她痴笑,连眼神都吝于给予。 而今,连恩宠,都是强求。 “皇上。”苗敬与锦绣前后走了进来。 “找到了?” “找到了,遗失在御花园凉亭石桌下。” 司北玄点点头,看向锦绣手里托着的东西,“如此,朕总算对母后有个交代,母后可放心了。” 接过佛珠,紧紧攥在手里,太后撩起眼皮,冷冷的看着皇帝,“确实,东西既已找回,事情也算了了,哀家这养心殿太小,人太多了挤的慌,皇上,请回吧。” 司北玄笑笑,安坐如山,“如此,母后多休息,至于后宫事务以后就交给皇后打理吧,操心太多容易伤着凤体,朕不忍心母后劳累,母后平日只管礼礼佛诵诵经,修身养性朕更为放心。” “皇、上!”太后倏地抬眼,咬牙,一字一顿,一双眼睛凌寒如刀。 他竟然敢对她如此强硬!太后气的浑身发抖,生生咬碎一口银牙,差点没撅过去。 “皇后,养心殿的新进奴才,由你亲自挑选,定要做到让太后满意。” “是,臣妾遵旨。” “苗敬,把那两个宫侍丢入掖庭,再不得重新启用。” 283.第283章 他留给她的东西太少 “是。”苗敬朝殿内另一边角落行去。 众人这才注意到,之前强押君未寻的两个宫侍,一直伏跪在那边,此时,在他们的手腕边,已经留下了两滩不小的血迹。 他们的手腕中间,不知是被何物击打,已然洞穿,血液还不停的往外冒,那双手该是要作废了。 未寻视线不经意扫到了地上散落着的几颗极小的碎石,心中一动,看了眼皇上,隐约了然。就是这几粒不起眼的石子,让她得以毫发无伤的逆袭。 “奉嬷嬷。” “老奴在。” “这段时间的教习,君未寻学得如何?” “回皇上,尚算认真,只是时常打马虎,寻了机会便偷懒。” “……”未寻站在后面眼睫动了一下,老嬷嬷真个性,只是话未免太实诚,一点不修饰。 “偷懒?”司北玄饶有兴致的挑眉,调整了下坐姿,“比如?” “让她背女诫,今日背,明日忘,屡教不改。” “女训女诫那些框框条条就算了,其他的继续教吧。” “是。” “以后的教习地点设在承乾宫院内,免得扰了太后清静。” “是。” “苗敬,交代敬事房,提奉嬷嬷为特等宫婢,享有专门津贴。” “是。” “老奴谢过皇上。” 至此,皇帝才站起了身,双手负背,“好了,这么多人聚在这里,扰得太后不安宁,都退了吧,母后,您好生休息,朕走了。” 目送昂藏身影飘然离去,一众妃嫔也纷纷告退,偌大的养心殿内,只剩下太后、柔妃及锦绣三人,以往随侍殿内的一众奴才,一个不见。 那些人存在过的痕迹,只余院子外大片的血渍,腥味浓稠。 昔日平和热闹的养心殿,一夕之间空荡,死寂。 “太后……”锦绣揣揣不安的低唤,太后现在的表情太过难看,几近狰狞。 良久,太后大笑。 “哈哈哈哈……” 一个计谋,最后遭致的结果,是自己损兵折将。丢了颜面不说,连身边称心的几个奴才都没能留住,司北玄,好霸道的手段! 笑声渐渐收起,太后望着宫门的方向,表情阴森狠戾,全然颠覆了以往和眉善目的形象,“司北玄!君未寻!” 是夜,未寻回到自己的偏殿,卸下强装了一日的平静,满心疲惫。 桌上灯火如豆,跳跃飘忽。 缓缓从腰间取出那方帕子,打开,怔怔的看着那些碎片,屑末。 思绪回到从前。 她看到了街边,一高一矮的两个玉颜男子,皆是一身白衣,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相视欢笑。那一身的白,让他们成了街边最漂亮的风景。 哥哥一定不知,她为什么喜欢穿白色男装。 因为哥哥喜欢白色。 他能将白色穿的飘逸,清雅,不沾俗世尘烟。 很好看,她很喜欢。 于是她希望,自己在他眼中,也能是那么漂亮优雅的样子。 她替他挑选了发带,他回赠她木簪。东西都不怎么值钱,戴在头上重量很轻,可是在心里份量很重。 她相信,他也是这样认为。 那一刻,她那么快乐。 而今,回神看着面前的碎屑,未寻扯起唇角,笑笑,眼泪往下掉。 他留给她的东西太少。 “哥哥,你送我的木簪子,碎掉了,我送你的发带,你还留着吗?” 284.第284章 心痛蔓延,嫉妒噬骨 火光照进女子的眼底,将那些晶莹映照的一览无遗。 未寻伸出手指,小心翼翼的将帕子上散开的碎屑收拢。 这里的人,总是喜欢把别人珍视的东西,当成弊履,随意践踏。踩碎别人的心,于他们而言,是最畅快的事情。 而后宫的那些尔虞我诈更是让她动魄心惊。 养心殿一场争斗,太后以佛珠失窃为饵,设计惩治她,欲要磨她棱角毁她容貌,皇上又以佛珠为因由,打杀养心殿一众奴才,狠狠打了太后的脸,及至最后逼迫太后退步改口,再将佛珠找回,于是那些奴才的性命便再算不到她头上。 太后失了自己的一众奴才,究其原因,是太后自己错将“遗失”当失窃所致。 至于是真遗失还是假遗失,单凭那是先皇所赐之物,又有高僧开光加持,任何人都不可能失手,将东西遗落在外头。 而太后与皇上之间的关系,也从相互钳制,开始悄然转变。 她不傻,只是再等级森严的皇宫,一个小小宫婢,如何跟存心要惩治她的人对抗,在这里,没人撑腰,她怕是早就被啃得连骨头的不剩。 后宫,从来就不是个讲道理的地方。如同皇上所说,要再这皇宫生存,就别想着要寻求公平。 入宫不过月余,她却感觉像是在这里呆了数年般,时间那么漫长。 曾经的快乐简单如今回想起来,竟然已经离她那么那么远。 其实她很怕,她很怕有一天,再与哥哥相见,她已经不再是原来的自己。 如今日,跨过院子里的一片片血渍时,她的心,竟然不起涟漪。 她怕,怕那么冷漠的自己。 有眼泪滑落嘴角,未寻抿唇,苦涩的滋味滚上舌尖。 若能回到最初,该多好。 她还是那个整日里插科打诨的君未寻,身边还是那个宠她纵她的君未轻。 他们还在那个小小的郾城。 不求荣华富贵,但求快乐绵长。 窗外,垂手静立的身影沉默无声,一双眼睛漆黑如夜,手,紧握成拳。 他只是忍不住,一失神,便走到了这里。 没想到会看到她于半掩的窗内,一边笑,一边眼泪成行。 原来今日,她所有给他看到的平静,都是假装。 她宁愿对着那些碎屑流泪,都不愿意对他一个活人倾诉苦楚。 想起午后承乾殿内,他与她之间的几句对话,司北玄无声的低笑,脚下被拉长的影子,悲凉。 似乎每一次,他都只能像现在这样,躲在暗处,任由心痛蔓延,任由嫉妒噬骨。 以前有司北易,现在有君未轻。 未寻,我究竟要做到何种程度,才能盼得到,你看我一眼。 “簪子,朕会叫人做一支一模一样的给你。” “不用,谢谢皇上。” 他不语,静静的看着她,坚持。 她笑了下,问他,“皇上,你有没有过很喜欢的一样东西,结果不小心坏掉了,丢失了,以后便是遇到一模一样的,或者是更好的,你都再不会喜欢?我这人死心眼,喜欢一样东西,便会一直喜欢,哪怕那东西坏了没了,我也不会找其他的来替代。因为那是唯一的,不可取代的。你能明白这种心情吗?” 285.第285章 她在哭着,他只能看着 他愣在原地,怔怔的看着她,喉头发堵,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扯住了般,不停的收缩。 抽疼。 他要怎么告诉她,他能体会那种心情。 他要怎么告诉她,他曾经丢失了她。 他要怎么告诉她,他心中不可替代的唯一,是她。 窗内,她的眼泪还在一颗一颗的掉,他的心跟着一抽一抽的疼。 一墙之隔,却像是两个不同的空间。 她在哭着,他只能看着。 直到她动了,重新裹好那些碎屑,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精致的荷包,然后起身,朝窗户走来。 他一滞,迅速闪身,将自己躲进她发现不到的阴暗角落里。 像个贼。 窗户关上了,未几,屋内灯光熄灭,偏殿溶入月夜,静谧。 打开手掌,掌心的锦帕被攥出了皱纹。 终究,他没有那个勇气,光明正大的为她擦拭泪滴。 在君未寻面前,司北玄也不过是个,胆小鬼。 屋内,女子的气息渐渐沉稳,屋外,男子慢慢走至门前,伸手,轻轻推开了房门。 月光顺着门缝,在房内流泄一地,也将男子的影子投入房中,瘦长。 女子大概是累极了,睡得很熟,司北玄一步一步接近床帏,脚步无声。 视线锁在女子脸上,静静的看着她的睡颜。她的眉头轻轻蹙着,半边脸压着枕头,脸上还挂着浅浅的泪痕。 她睡的,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安稳。 男子的眸光柔了下来,眼底,氤氲着看不清的苦涩。 伸手,将锦帕小心翼翼的贴上她的面颊,一点一点,将那残留的泪痕印干。 “哥哥……” 女子的轻声呓语,让那只手僵在半空,半响,才收回。 他看着她,酸涩一笑,未寻,你的梦里,从来没有我。 最后再深深看她一眼,转身,退出房间,踩着月色,男子如来时般,走的悄无声息。 她睡了,而他,没来过。 “龙一,吩咐暗卫,继续暗中保护她。” “是。” 承乾殿内室,孤身长影,司北玄立于窗前,遥望天际,无眠。 今日,他为她半途退朝,正面撼动太后权威,一棒打杀,迅速震惊朝野,下午,便有臣子挟了奏折觐见,联名弹劾君未寻。 媚主,佞侍,当斩。 皇上受妖女魅惑,处事偏颇,当引以为戒,拨乱反正,勿因一女子祸乱后宫。 自此,与太后之间的母慈子孝正式撕开伪装。 明日早朝,会相当热闹。 国舅,户部尚书,中书侍郎……太后党在朝中根基甚广,而他暗中扶持的新兴力量尚未有足够的能力与之对抗,接下来的时间,想要将那一派势力削弱、拔除,他会走的更为艰难。 而这些,她不需要知道,只要她在,便好。 “夜深了,苗敬,你退下吧,这里不需伺候了。” “是。”苗敬躬身,暗叹一声,静静退去。 这次皇上大动干戈,打杀养心殿奴才,削了太后脸面不说,还三言两语就释了太后在后宫的话事权,可说是与太后反目成仇,于皇上而言,有弊无利。 而皇上如此将事情做绝,不留半点余地,保君未寻的同时,也是为了不给自己留任何退路。 286.第286章 想偷懒?跟皇上说去 人在绝地,才会搏尽全力奋起反击。 皇上,对自己,更绝。 这一夜,又该有许多人夜不成眠了。 翌日一早,未寻赖床了。 因为不需再去养心殿,少走了那一段的路程,时间很充裕,于是醒了,她却懒洋洋的不想起床。 眼睛有些干涩,应该是肿了。 自嘲的笑了下,这些年里,她流的眼泪不多。 哥哥说,她的眼泪是珍珠,很珍贵。 昨天晚上她奢侈了,那么多珍珠,得是多少银子啊。 伸手至床角,一把捞出一个荷包,她昨天晚上将那些簪子碎片也收进荷包了,怕压在枕头下面,木头碎片会压皱里面的信签,所以改放在了床角。 “哥哥,你送我的东西,里面都装了两件了,再把玉佩跟小老鼠装进去,齐活了,真少。”未寻撇嘴,“等你回来了,要你每天送我一样东西,不待这么抠门的。” “君未寻,什么时辰了,还不赶紧起来!”一声严厉的喝声凭空炸起,吓得未寻差点没把手中的荷包给飞出去。 这声音,分明就是奉嬷嬷那个老妇……老嬷嬷啊! 未寻单手捂脸,呻吟,她怎么就忘了,以后在承乾宫教习,要是赖床,奉嬷嬷出门拐个弯就能来逮她啊。 果然是,凡事有利就有弊。 骨碌碌的爬起床,麻利的穿戴,门外脚步声逼近,她都能想象出奉嬷嬷那张老脸铁定又黑了。 “住在偏殿也不知道提早了来,反要老身等你,君未寻,你是嫌罚得不够是吧!” “奉嬷嬷,这不是没到时间嘛,我马上就好,来了来了!” “每次都是抠着时间点儿的来报到,老身教习过的宫女没一个像你这么不上进的!你还好意思顶嘴!” 未寻嘴角抽抽,好歹两人也曾经站过同一阵线,这老妇怎么就那么没人情味呢,这么一通吼下来,她还要不要见人…… “嬷嬷,我错了我错了,整装完毕,请嬷嬷检验。”未寻打开房门,谄笑着看奉嬷嬷,果然是一张黑脸。 这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让奉嬷嬷脸色又黑了一分。 实在难以想象,这个女子跟昨天当众打妃子耳光的是同一个人。 “快点洗簌,开始教习,这段时间我要负责训练新进宫女,时间很紧,以后再要我来请你,直接罚你板著,让你醒脑袋!” 未寻的笑脸一僵,自动略过板著那个词,又道,“宫里有新进宫女进来了?那嬷嬷岂不是要两头忙?要不,嬷嬷,咱这段时间给放放假呗?等嬷嬷忙完了那头,再来教我,也不至于累坏了不是?” “想偷懒?你跟皇上说去!” “……” 未寻默默转身,咬牙,这老妇! 她对她刚升起的那点子好感,被她几句话就差不多搞没了。 而这一早上,奉嬷嬷差点没被君未寻弄疯了。 “嬷嬷,你进宫多少年了?像你这个岁数,孩子都跟我一样大了吧?” “嬷嬷,你原则性太强了,什么事情都一板一眼的,这样很难讨人喜欢的。” “嬷嬷,平时很少有宫女敢接近你吧?你这脸,生气的时候是黑的,高兴的时候也是黑的,我都分不出来,你什么时候生气什么时候高兴,嬷嬷,你笑过吗?” …… 287.第287章 苦,也一起苦 “君未寻!”奉嬷嬷脸全黑了,第一次说话带上了别的情绪,几乎是咬牙切齿,“再多嘴一句,马上给我出去提铃!” 奉嬷嬷第一次觉得头疼,她就不明白了,不过一天时间,这女子怎么就完全不怕她了,逮着机会就找她说话,还全是暗地里损她的! 罚她提铃,就像叫她喝水吃饭一样自在,脸皮厚得都能赛过宫墙了! 未寻在一边捂了嘴偷笑,她现在真的一点不怕她。 在宫里这段时间实在是太憋屈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奉嬷嬷刚好被她逮到,魔音穿脑,嗯,辛苦她老人家了。 承乾宫的早晨,渐渐渲染出了活力,同样的,也常常鸡飞狗跳,隔着大老远,都能听到奉嬷嬷怒吼的声音,偶尔,还会夹杂着年轻女子笑嘻嘻的讨饶。 日子便在这样的氛围中悄然流逝。 而皇上,这段时间除了每日准时回来用膳,在下午,一般都很难在承乾宫看到他的身影,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未寻轻松了下来,闲的同时,也无聊的发慌,便喜欢到处走走转转,偶尔还会去找奉嬷嬷,看她训练新宫女。 那个严厉劲儿直叫未寻咋舌,原来奉嬷嬷对她,已经算得上很不错了。 这日从奉嬷嬷处回来,途经御花园,突然就想去景湖看看,那些红莲,这个时节已经结出莲蓬了吧。 一路晃晃悠悠,远远就看到凉亭挤了不少人,待得近了,发现大多都是些生面孔,想来是新选进宫的妃子,聚在这儿玩耍。 耸耸肩膀,未寻没再走过去,而是在湖畔寻了个位置坐下,迎面荷风吹来,荷香淡雅,舒爽惬意。 湖里,红莲依旧怒放,一片红火间,能瞧见掩映着的筒状翠绿,果然已经长出莲蓬了。 以往观莲节,拉了哥哥一起去观荷采莲,她就喜欢拔了莲蓬生吃,嫩嫩的甜甜的,味道特别好,偶尔还会硬塞几颗到哥哥嘴里。 那时,哥哥的眼里就会闪过淡淡的无奈,然后纵着她,将他并不喜欢的莲子吃下去。 她便会间或使坏,故意不挑出莲心,再塞过去,看着那张温雅清俊的脸登时就皱巴成一团,开怀畅笑。 其实她知道,哥哥是知道那些个莲子没挑掉莲心的,可是他配合着她,吃下苦莲子,只为逗她笑。 那么哥哥知不知道,她塞他苦莲子,是为了纵容他的纵容。而在事后,背着他,他吃了几颗苦莲子,她同样,也会吃下相等的数量。 笑,便一起笑,苦,也一起苦。 那时的时光啊。 望着那些被红莲碧叶半遮半掩的莲蓬,未寻轻弯了唇角,也许,那个白衣男子,此时也在某地,看着满湖的莲,想她。 站起身,试探着往里靠近,伸手想要勾住离的最近的一个莲蓬。 近了,近了…… “喂!” 未寻一惊,差点直接扑进湖里,真是可惜!还差一点点就勾到那个莲蓬了。 无奈的朝声音处看去,凉亭里,聘婷少女正仰着下巴,高高在上的睨着她。 288.第288章 君未寻,安阳第二 “你是哪一宫的宫女,怎么这么没规矩,见了主子也不懂过来见礼,还有,这湖里的红莲可是皇上亲手种下的,你居然也敢摘?简直是胆大包天!” 看看凉亭里纷纷看过来的新妃,再看看面前诱人的莲蓬,未寻打算晚点再来。 “奴婢见过各位娘娘。” “大胆!一个小小奴婢,居然敢在主子面前摆架子!……”女子一手指着未寻,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人拉住了,“干什么,这种奴才不好好教训一番,她还以为我们这些新入宫的好欺负!” 那个拉人的妃子看了未寻一眼,紧张的贴近女子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女子登时面色大变,然后未寻眼睁睁的看着满满的凉亭,瞬间人去亭空。 “……”扯扯嘴角,都说安阳猛如虎,京中之人闻之色变。如今在这皇宫,她君未寻成了安阳第二,宫中妃嫔是闻君未寻即鸟兽散。 总之六个字,避之唯恐不及。 这几天所到之处,几乎都能看到这样的景象,她已经能很淡定的接受,也没有被孤立的感觉,反正,她也没想过要与谁交好。 现在没人打扰,正好,她可以吃她的莲蓬了。 转身,继续冲之前看上的莲蓬努力,一点点的往前移,一点点的接近,始终够不着,未寻暗恨自己的手生得不够长。 离得湖水太近,鞋子已经被沾湿了,偏生未寻拧劲上来了,就是不肯放弃。好几次看着都要掉进水里了,又硬生生给她平衡回来。 呵,连个莲蓬都看她不顺眼。 准备收回手再往前移一步之际,似乎是有风吹来,莲蓬晃了下,正正砸在她手里。 未寻一怔,顺势往回扯了过来,总算,有了一件勉强能算得上是顺心的事情。 笑了笑,将根茎折断,视线不经意的,看到根茎上一个细微的擦痕,眼睛微微缩了一下,若无其事的将莲蓬折了下来。 拨开莲子,扔进嘴里,满口清甜,很好吃。 未寻却只吃了两颗,便觉得索然无味。 身边缺了那个人,以往一起吃的东西,如今只有自己一个人品尝,味道,便也不一样。 一会给奉嬷嬷送去吧,还剩了些,丢掉可惜了,也让她尝尝,皇上亲手种下的红莲,是不是连莲蓬的味道都与众不同。 依照那老妇的个性,估计又会对她黑着一张脸吧,未寻失笑,自得其乐。 “你是……君未寻?”试探的询问,声音似曾相识。 未寻回头,怔住。 不是为那个出声的女子,是为女子身后的那个侍婢。 木棉。 “君未寻,原来真的是你。”女子款款走上前来,一双美眸紧盯着未寻,眼底浮光闪动,接着缓缓勾出笑意,“没想到你居然是女子,若不是木棉先告诉了我,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郾城盛名颇广的君家小公子,原来是位女娇娥。” 刚才在亭中,她还不确定,若不是木棉提醒,她也不会走过来。 君未寻,君府小公子,郾城令人头疼的小魔王,原来是一介女流。 289.第289章 她不太喜欢这种缘分 罗羽莹吟吟浅笑,不动声色的打量君未寻。 一身普通的粉色宫装穿在她身上,恁是比寻常宫女多了份淡雅脱俗,的确是有些资本,怨不得能一飞冲天,让皇上都着了迷。 未寻略微呆滞的将视线转向面前浅笑的女子,僵硬的勾了下唇角,“好久不见,罗小姐。” 罗羽莹。 她也没想到,会在宫里见到故人,原来,她也成了后宫的新妃。 而木棉,观她的穿着打扮,似乎,她成了罗羽莹的侍婢。 故人重逢,身份已经不同。 “木棉。” “君小姐。”木棉淡淡一笑。 君小姐……未寻神色复杂的看着木棉,记忆中她与她至少相处三年,虽然不如同木槿那般感情深厚,却未想过,有朝一日两人会生疏至此。 在木棉口中唤出这一声君小姐,已是形同路人。 而月余之前,她们之间还因另一个人有着密切的牵连,她们曾经,算得上是一家人。 对于木棉,她心里有很多的疑问。 她对哥哥一直以来那么忠心体贴,为什么哥哥会辞了她?被辞退后她去了哪里?为什么她会成了罗羽莹的侍婢? 察觉未寻的失神,罗羽莹眸光轻闪,看了木棉一眼,轻笑,“我是上京后偶然遇见木棉,机缘巧合,她便成了我的侍女,说来我跟你们君府也算是颇有渊源了,咱们曾经同住在郾城,接着,君府侍女又成了我的侍婢,现在,咱们居然还能在这宫闱中再次相遇,君未寻,你说这算不算是一种缘分。” 未寻笑笑,她不太喜欢这种缘分,“罗小姐也是刚选秀入宫的嫔妃?恭喜你。” “谢你吉言。不过以后这罗小姐三字可不能再叫了。虽然我不介意,但是总归宫中规矩严明。” “娘娘说的是。”未寻从善如流。 罗羽莹掩唇轻笑,目光灼灼,“君未寻,难得重遇,不如去我那小筑坐坐,热闹一番,大家都是郾城出来的,以后在这宫中势必得要互相多照应。你说是不是?” “娘娘,未寻恐怕不得不辜负您的好意了。”未寻状似无奈的摊开双手,向她展示自己一身宫装,“身为奴婢身不由己,这个时辰,再不回去伺候主子,未寻就得要受罚了。” “是了,听说未寻如今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定然忙得很,如此我也不强人所难,反正以后机会多的是,不过下次再约你,你可不能再拒绝,好歹咱们也算是朋友,我跟木棉都想要跟你叙叙旧呢。” 木棉要跟她叙旧? 未寻朝一直安分静默的侍女瞧了过去,木棉也在直直注视着她,眸光淡淡的,隐隐带了一丝怜悯。 怜悯?未寻心头一跳,有什么念头就要冒出,立即被她强压了下去。 不敢想。 胡乱的点了点头,未寻转身匆忙离去,脚步,有些仓皇。 看着那道似落荒而逃的背影,罗羽莹脸上的笑沉了下来,“你确定你的计划可行?” 木棉垂下眼睛,眼皮底下,眸光晦暗难明,“她对君未轻看得极重,为人又颇聪慧,只要让她起了疑,无需我们去攀附,她自然会来找我们,我们什么都不需要做,便能以逸待劳。” 290.第290章 原来,他也是会累的 以逸待劳?斜睨木棉,罗羽莹沉下的笑又爬上嘴角,泛着讽意,“你的意思是,让她聪明反被聪明误?木棉,你的确是个好侍女,对伺候过的主子如此了若指掌。” 木棉垂首静立,没再答话。 罗羽莹轻笑了一声,趾高气扬地扫了不远处的人群一眼,扬起下巴,婀娜离去。 那里站着的,是之前从凉亭奔逃的一众新妃,看到她上前攀谈,躲在一旁想要看好戏。 那她,便导一出戏满足她们的好奇。 入宫不过几日,君未寻这个名字就已经在新妃中传了个遍,传言皇上对她的宠,盖过了曾经的柔妃。 有这些人亲眼见证,罗采嫔与皇上宠侍君未寻相谈甚欢,这个消息很快便能散播出去,她的身份也会因此远远高出他人一大截。 君未寻,有用的很。 回到承乾殿,难得的,皇上今日竟然回来得早了。 “皇上。”打了声招呼,未寻在坐榻上坐下,心不在焉的失神。 看到女子魂不守舍的样子,司北玄眉头一皱,淡声道,“今日去景湖了?” “皇上怎知?”未寻一愣,想到了莲蓬根茎上的那道细微擦痕,他真的派了人暗中跟着她? “宫中除了景湖,还有何处能长出莲蓬?” 未寻低头,手上抓着的赫然就是证物,原本打算将这东西送给奉嬷嬷的,中间被打了岔,忘了。 那红莲好像是皇上亲手种的,未寻抽了下嘴角,心虚的抬眸往上瞄,那么她把红莲结出来的莲蓬采了,吃了,是什么罪…… 被人逮了现行,头疼。 眨眨眼睛,未寻起身,捧着莲蓬走到案台旁边,递到皇上面前,一脸真诚,“皇上,这个莲子很甜,你尝尝?” 盯着面前已经不完整的莲蓬,司北玄额角跳了跳,她这是想拉他下水,好免责? 凤眸轻闪,司北玄扬了下手中的奏折,“你认为朕现在有时间吃这个东西?” 未寻晃眼,除了皇上手中拿着的,案台上堆的奏折看起来也比往日多了许多,要将这些东西处理完,不眠不休也得到半夜。 这段时间他一直很忙碌,处理公务都移到了御书房,虽然他嘴上不说,未寻其实能猜得出来,与养心殿不无关系。 好像很久,没看到他闲下来过了,那双清冷的凤眸里布满了淡淡的红色血丝,暴露出他掩藏起来的疲惫。 原来这个男人,也是会累的,未寻想。 心微微缩了一下,未寻忙别开眼,轻咳一声,故作自在,“你若是想吃,我给你剥。” 空气似乎凝滞了片刻。 “嗯,想。”耳边,他清冷的语调响起,有些沙哑。 于是未寻埋头,认认真真的剥起了莲子,将莲子里的芯挑出,放在掌心递给男子。 白嫩的手掌出现在眼前,男子晃了下神,眸微动,修长的手指在她掌心轻轻掠过,捻起莲子送入口中。 肌肤相触,两人皆顿了顿。 未寻将头埋得更低,掌心上刮过的清浅痒意,挥之不去。 而司北玄不动声色,将指尖上留下的麻,烙印至心底。 一人剥,一人吃,各自忙着自己手里的事,谁也没说话,案台上却自有一股静谧和谐流淌。 司北玄的唇角,悄悄弯起。 291.第291章 她要的,不过是对等 莲蓬并不好剥,未寻力气小,剥一颗要花好些功夫。指头有些痛,幸好一个莲蓬的莲子不多。 将心思集中在了莲子上,那种让未寻觉得不太自在的气氛,在无形中消解。 朝男子看了一眼,恰好捕捉到他唇角微弯的弧度。 “怎么样,好吃吗?”未寻略带得色,他的表情,看起来应该是很喜欢。 “嗯,尚可。”视线定在她脸上,他眼底分明涌上了笑意,嘴里却吐出与表情不太相符的话语。 “……”未寻拉下眉,磨牙,她剥得那么辛苦,他说尚可。 尚可是吧。 看看莲蓬,剩下最后两颗。 未寻努力了一阵,再次将莲子递过去。 绷着脸,眼角余光紧紧盯着他的表情。 “唔!”司北玄眉头瞬间皱起,舌尖上溢开来的苦味迅速席卷整个口腔。 那种滋味,堪比喝了一大碗最苦的中药。 皱着脸将莲子吐出,疑惑的抬眸,问未寻,“这颗坏掉了?” 未寻愣了愣,接着噗的一声,崩裂了表情,伏案闷笑,肩膀剧烈的抖动。 她没想到他的反应是这样。 但凡吃过莲蓬的人,都知道莲子发苦,是因为没挑出里面的莲心。 何况,刚采上来的新鲜莲蓬,会有坏莲子吗? “皇上,别告诉我、你没吃过、莲蓬,哈哈哈!”未寻的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开口,笑声就逸了出来,桌子被她捶得砰砰响。 男子静静的看着撒了欢的女子,面无表情,只有细看,才能看出那双淡漠的眸底,隐藏着宠溺。 她身上萦绕的低沉,散了。 “……”未寻抬头,抹掉眼角的泪花,“皇上,你真没吃过?” “吃过,心情可好了?” “……”未寻的笑蓦然歇止,傻傻的看着他。 他是,什么意思? 然后她看到男子又皱了皱眉,淡淡道,“朋友不是这样的吗?你不开心,便逗你笑笑。” “……” 不开心,她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 原来他一早便已经觉察到。 于是跟哥哥一样,他也用了这样的方式逗她开心,只是,以的是朋友的身份。 有什么东西冲上鼻端,发酸。 心里冰凉的地方,却慢慢被暖意填满。 看着他,良久,未寻弯起了嘴角,轻声道,“嗯,朋友是这样的。” 一声朋友,于此时提起,让她在这偌大的皇宫里,被排挤而彰显的孤独,突然变得不那么明显。 而遇到木棉之后,便半空悬起的心,悄悄的多了份安定。 男子低下了头,重新埋头案台的奏章,“所以,朕就不计较你戏弄朕的事了,明日再采个莲蓬吧。” 这么理所当然的态度,未寻失笑,“好。” 陡然的轻松,让她没察觉,男子的声音,那么的紧绷。 她刚才的那个笑容,让他的血液,都几乎凝结。 那个笑,像是拨开云雾之后的朝阳,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完全卸下了伪装。 他甚至不舍得眨眼,却又不得不低下头,因为他更怕,怕被她看见他眼底激越的狂涌。 原来,她所求的不过是那么简单。 他是帝王,所以他做的一切,都充满了强势。 强势的维护,强势的溺宠,到头来不及一句温情的安慰,让她感动。 她要的,不过是一种对等。 292.第292章 忘了前事,忘不了心伤 直至现在,他才终于确定,她其实是个敏感而多疑的人。 看似随性,但是若无法先获得她全心的信任,那么你做的再多,她都不会让你靠近。 你进一步,她便会马上拉开距离。 这一点,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这种浓重的防备,来自于她潜意识里对人的恐惧。 于是她小心翼翼的守护着自己那一方小天地,不将信任轻易交给任何人。一旦感觉到周围有压力,她便会马上缩进自己的壳里。 他之前,还是太心急了,而且,用错了方法。 想要拉近与她之间的距离,不能主动出击,而是只能站在原地,吸引她,等她自动朝你靠近。 只有这样,她才会认为你无害,没有攻击性,她才更容易放心。 司北玄低垂的凤眸里,光晕深沉,晦涩难言。 涌入四肢百骸的狂喜中,夹杂着剔不掉的悔恨与痛。 她即便忘了前事,却始终不曾忘了那些伤害,带给她的心伤。 如今的她,再也不是纯粹的,紫嫣的性情。 而他究竟要怎么做,才能抚平那些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的伤痛,快乐如昨? “皇上?皇上?” 耳边传来女子轻唤的声音,沉静柔和,用他偏爱的语调。 司北玄抬眸,看到那双澄澈的眼睛里,淡淡的担忧,眸光一颤。 “皇上,你是不是太累了?”目光扫过奏章高筑的案台,未寻轻问。 “无妨。”习惯性接了句,司北玄一顿,又道,“许是几日没睡,有些恍神。” “……你多久没睡了?” “两日。” 未寻默了默,轻叹。难怪眼睛里都是血丝,这人,将自己当成了铁打的。 “这些奏折一定要今日看完?” “不看完,明日便会累积更多,工作加倍,有何区别。”垂下眸子,揉揉太阳穴,司北玄轻描淡写,“朕已经习惯了,当初初登帝位的时候,每日都只能睡一个多时辰,不也这么熬过来了。” 他的眼睑下方,有着淡淡的青黑,脸上是强撑的疲惫,即便累极,他的背依然挺得笔直。 未寻在旁边站了一会,看着。 无意识的轻咬了唇瓣,手指相绞,神情犹疑不定。末了一咬牙,走到男子身后,素白柔荑搭上他的太阳穴,轻揉,“我帮你揉一会,你继续批阅吧。” 在她的手指触到他的瞬间,他几乎将手中的笔杆折断。 将紧绷的肌肉放松,佯装着若无其事,气息如常的沉稳,只有背对着她的那双黑眸,眸光剧烈的颤。 从未寻的角度,能看到他执笔的手,很稳,看不到的是笔下,字迹早已凌乱不堪。 司北玄轻闭凤眸,自嘲的笑,真是自食恶果,她这样站在他身边,他根本没法办公。 太阳穴上的力道不轻不重,缓解了长时间疲劳带来的刺痛,竟让他不自觉的慢慢放松下来。 身后是她温热的气息,鼻端是她淡雅的馨香。 而这个女子,他从未对她戒备。 所以允许她的手,搭上他最脆弱的命门。 唯有她一个。 293.第293章 很美的颜色,如雪 闭着眼睛,感受着她指尖轻触的地方,传来一阵一阵的舒缓,疲倦如同开闸的潮水,排山倒海的涌来,眼皮逐渐沉重。 他能克制,可是此时,他一点也不想将眼睛睁开。 “皇上,力道如何?”未寻轻轻问了声,没听到男子回答。 “皇上?”未寻又问了声,还是静默。 疑惑的偏了头,视线里,原本疾走的笔端已然静止不动。 男子就这么笔挺的坐着,睡着了。 “……”未寻抽了下嘴角,就这还敢硬撑,还敢说无妨? 骗子。 未寻没有停下来,继续手上的动作,直到手开始发酸,确定男子已经睡沉,才悄悄撤开了手。 将他手中虚握的毛笔轻轻拿开,奏折放到一边,正要回身将他扶着在案台上小睡一会,背侧一重。 未寻傻眼。 他怎么就靠到她身上来了…… 她僵硬的站在那里,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他的头就抵靠在她的腰背处,她若是动了,他势必得滑跌出去,会惊醒。可是不动,难道她要这样当柱子,站到他睡醒? 未寻简直欲哭无泪。 僵立了一会,背上的人依然沉睡不动,呼吸均匀绵长,未寻扭头看去,视线所及只有一头醒目的白丝。 那种纯粹的白,让她呼吸莫名的一滞,胸腔处升起一股抑闷。 又是这种感觉,仿佛脱离了她的控制,由另一个人在她心里衍生出来的感觉。 未寻闭了下眼睛,甩去那种怪异,想了想,手犹豫的往后伸去,摸索着掌住男子的肩头,将他固定,然后小心翼翼的扭转身子。 边转边紧张的注意着男子的动静,就怕他中途醒来,那样会无比的尴尬。 因为身子的转动,他抵在她背上的头,也顺势一路擦过她的腰,到她的胸腹,这让她的动作越发僵硬。 终于面对面了。 呼了口气,无语的看着胸前那颗脑袋,现下这姿势就如同她将他抱在怀里,占他便宜似的。 她怎么那么不是滋味呢。 若不是看在他两日没睡的份上,若不是看在他一声朋友的份上……未寻暗自磨牙。 扶住他的身子,慢慢的将他的头移放在案台上,人没醒,大功告成。 而他那一头白丝,因着这个动作,丝丝缕缕的从他的肩上垂落,在她收回手之际,轻轻滑过她的手腕。 柔滑,微凉,留下浅浅的痒意。 未寻的手缓缓停住,望向摊开的掌心,那里握住了一缕银白发尾。 很美的颜色,如纯净的雪一般白,坠在手中轻飘飘的。 除了美,还透着荒凉,和沧桑。 视线上移,停在那张完美的侧脸上,他真的睡得很沉,眉心也皱得很紧,挤出一个川字。 长长的睫毛盖住了总是清冷的眸子,柔和了他脸部的线条。 往下,是挺直的鼻梁,以及微抿的唇线。 他的神情,便是睡着了,也依旧严肃。 连睡着了,都不懂得放松么?不累么? 未寻怔怔的,有些失神。 有脚步声接近,未寻如被烫了手般,急忙跳离男子身边,往外看去。 294.第294章 他问,你要帮朕选? 匆匆而来的,是苗公公,手上托着厚厚的一叠公文。 见到皇上居然伏案睡着了,怔了怔,朝未寻笑了下,心里了然。 皇上从未在办公中途睡着,更不曾伏案而寐,能让皇上反常的原因,不过只有那一个。 苗公公的那个笑,让未寻浑身不自在,踮着脚尖离开了案台。 身后,本该是睡着的男子,眼睫轻动,张开,柔光满泄,待女子脚步声在坐榻旁停驻,才重又覆上,静了下来。 晚膳时间,男子几乎是掐着点儿的醒了过来,总共也不过睡了一个时辰不到,精神看起来却相当饱满,全然没了疲惫的痕迹。 未寻咋舌,这简直是异于常人。 因着之前皇上在睡着,殿内两个醒着的人就只能大眼瞪小眼,不敢随意说话。 如今睡着的人醒了,未寻便没了顾忌,“苗公公,那些新进的妃子都住在哪一区啊?” “新进妃子如今尚是才人身份,暂时都安置在雅兰小筑,若是册封了嫔、妃,便会从小筑搬出,入住单独拨予的寝宫。” “哦。”未寻点点头,听罗羽莹说她住的地方是小筑的时候,她尚觉得奇怪,怎的不是寝宫,原来中间还有这些门道。 “雅兰小筑也是在后宫范围吗?” “是的。只不过位置比较偏了些。” 未寻了然,好的位置,是给那些得了皇上青眼的人准备的。 尚未册封的才人,能不能踏出小筑跻身尊容之列,还需要看她们自身的本事及运气。运气好的,册封了便能得到自己的寝宫,运气不好的,大概一辈子也离不了那偏远的院落。 “真是害人不浅。”朝案台后的男子翻了个白眼,未寻小声嘀咕。 “害人的不是朕,是那些先皇祖训。”男子答她,头都没抬,“若是他们颁下条例不允许选秀,朕倒乐得清静。” 那么小声他也听得到…… 被抓了个正着的人轻咳一声,顾左右而言他,“皇上,你想好要册封哪些人了吗?” “你要帮朕选?” “……”未寻哑然,选妃的人是他,关她什么事情,谁要帮他选啊! 视线左右游移了一阵,未寻偷偷瞄了瞄皇帝,“皇上,你还记得郾城太守之女吗,她也入了宫。” 闻言,司北玄抬起了头,睨着未寻,淡淡道,“你怎知?” 照理,她跟新进秀女不会有交集。 “我今日遇着她了,交谈了几句。” 司北玄挑眉,看向苗敬。 “罗太守之女闺名罗羽莹,本因门户较小未被选上,后太后听闻她居住郾城,与未寻小姐有些渊源,便又亲口钦点了她晋级。”苗敬躬身回报。 与自己有渊源,太后钦点。 未寻心头一跳,那么木棉无端成了罗羽莹的侍婢,其中必然另有曲折,这一点让她五味杂陈。 木棉为人玲珑聪慧,心思极慎密,她定然是知晓罗羽莹必定被选上,才先做了她的侍婢吧。 又抑或是,根本就是她助罗羽莹中的选。 那么,她入宫来是想要做什么。 叙旧,她又想要跟她谈什么呢? 295.第295章 嫉妒,太重太浓 想起湖边的偶遇,未寻脑中便浮现出那双淡然的眼睛,以及眼睛里隐隐约约的怜悯。 不自觉抿紧了唇。 她若有所思的表情让司北玄凤眸微敛,再次看向苗敬。 “皇上,罗才人的随行侍婢,是……木棉。” 木棉?君未轻的侍女木棉! 司北玄的眼,陡然暗沉,深不见底。 前堂的角力尚且胜负未分,太后又增伏笔,还真是心急。 木棉趁着这个时候入宫,动机不可能单纯,他不怕她搞什么小动作,他唯一怕的,是未寻。 怕她将刚刚朝他踏出的那一小步,再次收回去。 木棉的出现,不管是为了什么,背后都有君未轻的影子在。 抬眸看向仍兀自沉思的女子,司北玄凤眸里,暗光闪烁,手掌慢慢紧握成拳。 未寻对君未轻,有着不同寻常的眷恋,这一点,她自己尚未察觉,他却无法视而不见。 周围只要有君未轻在,哪怕只是与之有关联的东西,都能吸引未寻全副心神,而他便只能看着,却分不到一星半点! 比如那只木簪,比如那只老鼠,如今,还多了个木棉。 垂下凤眸,敛住眼中的暗色,再不甘,司北玄也心知,比之君未轻,这次,他输了一个起点。 “先用膳吧,晚膳后让苗敬带你过去。” 未寻惊讶的抬头,她都未曾开口,他便猜到了她的想法? 避开她的视线,司北玄淡淡道,“既然曾为主仆,总还有些情分在,去探一下也无不可。” “谢谢皇上!”女子的声音,带了雀跃。 若无其事的点点头,不看她。 他可以维持表面的云淡风轻,可是眼底的嫉妒,太重太浓。 那么丑陋,怎能让她看清。 晚膳不算冷清,女子絮絮叨叨的,说着曾经与木棉相处的点滴。明知木棉此行不单纯,她口中说出来的,却全是木棉的好。 她便是如此,对曾经认可过的人,不愿度以恶意。 司北玄静静的听着,间或给她布菜,表现一如平常。 膳后,她的急切便开始明显,细心的喂食过那只白老鼠之后,眼睛频频的扫向他。 在他挥手示意之下,她跟着苗敬出了殿门。 他看得出来,她欣喜急切之余,隐藏着的不安。可是现在,他没办法安慰,给不出安慰。 眸光扫过矮几上的木笼子,里面未寻刚喂食过的小白鼠,比起刚入宫的时候,肥了不止一圈。 小东西察觉到他的目光,立即警惕的看了过来,身子开始往后缩。 冷笑,打开笼子,将白老鼠提了出来,圈在掌心。 “你是君未轻的东西。”司北玄轻喃,眸光冰冷,五指渐渐收紧,引来小白鼠拼命的挣扎。 漆黑的冷眸里,猩红一闪而过,直到手中的挣扎渐渐转弱,收紧的五指又慢慢松开,将小白鼠丢进笼子里,看着它如避瘟疫般往角落缩去,嘴角勾出难言的苦涩。 “可是,未寻喜欢你。”他淡淡道。 所有跟君未轻有关的,他都想要抹杀掉,可是她喜欢,他便不可以。 自嘲一笑,扭头看向窗外。 外面,华灯初上,夜色渐浓,远处一盏盏宫灯点缀出皇宫的富丽堂皇,他却觉得心里,很空,空荡荡。 296.第296章 她忘了,皇上也不会忘 雅兰小筑,苗公公所说的偏远,是真的很偏。 未寻跟在苗公公后面,看着前面的人还在朝着深巷里拐,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脑门隐见黑线。 这都离外面的寝宫好一段距离了,这些宫巷还七弯八拐的,她真想象不出来,那些才人们住在这里面,平日怎么还提得起闲情去游园。 “苗公公,这些才人住在这么偏的地方,平日见到皇上的机会该是甚少吧?” “是,虽然都是在皇宫,但是平日里,连寻常妃子想要见到皇上都很难,何况是这些刚入宫的新人。” “那……”未寻想问那她们怎么寻得到机会吸引皇上注意一朝荣宠,话刚出口又觉得不太合适,尴尬的掐断了话题。 苗敬在前头,笑了笑,“未寻小姐是想问,那些才人怎的能得到皇上注意,晋级为妃嫔吧?” “呵呵,我就是好奇。”未寻讪笑,暗地里吐了下舌头。 “想要出头,便要懂得制造机会抓住机会,新人的竞争尤为激烈,不过这些没法用在皇上身上,她们想要晋升,就要从太后处着手。” “这话怎么说?” “皇上的妃子,都是由太后擢升。”苗敬轻描淡写,皇上根本不会分出心神管这些事情,选秀、选妃,不过照例做做样子,太后也心知肚明,所以选秀事宜,都是她与皇后一手包揽。 不过这些,想来皇上应该不怎么喜欢让未寻小姐知道。 “未寻小姐,到了。”苗敬在一条巷尾停住脚步。 未寻抬头看去,便是一道拱门,门两边分立有两座小石狮。门上有黑色牌匾,上书雅兰小筑。牌匾旁边,是两盏照明的四角宫灯。 看着颇为简洁,素雅,但是相比前面的橦橦寝宫,未免显得寒酸简陋了。 雅兰小筑的建筑,就在这拱门的后面,被高高的宫墙围起,不入内,探不出究竟。 待未寻看清了门口的路况,苗敬带着她踏过拱门,继续往里。 小筑的大体全貌逐渐展示眼前。 这里面就像是个放大了数倍的大院落,里面林立着单独的小居,听苗敬介绍,这些小居里,都住着至少两至三个新人。 罗羽莹如今所在的是沁雪居,就在拱门往里不远,宫径右侧便是。 “未寻小姐,可要我陪你进去?” “不用了,我自己进去就行,苗公公你先回去吧。耽搁了你那么久时间,皇上身边没人传唤定然不方便。”未寻忙拒绝,这一路下来也花了小半个时辰,一来一回耗时不少,皇上身边不能一直没人伺候。 再说,抬头看了眼面前的小居,未寻咬唇,她还不知道,这一探,要花上多久时间。 未寻婉拒,苗敬也不勉强,他留不留其实问题不大,皇上总会派人过来的。 上次未寻小姐在后宫迷路的事情,便是她忘记了,皇上也不会忘。 目送苗公公离开,未寻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推开小居的大门,吱呀声响。 视野一点点开阔,里面的景象慢慢收尽眼底,四合院落,三处厢房,都燃着明亮的烛火。 院中摆放有郁郁葱葱的盆景,很是雅致。 同样的声响,也惊扰了门里的人。 首先出来探看的,正是木棉,见到未寻似并不意外,神色平静浅淡。 “君小姐,你来了。” 297.第297章 木棉借她,为人造势 看着淡然望着自己的女子,未寻轻轻唤了一声,木棉。 她知道她会来,她在等她。 接连有开门的声音响起,夜色下,静寂的院子似乎一下就变得热闹起来。 “君未寻,没想到你这么晚还会过来,真令我这小院蓬荜生辉啊。”娇笑声清脆如铃,木棉身后转出大红霓裳的女子,笑意吟吟的看着她,眼中不乏志得意满。 这个院子每个厢房都住着一位才人,另两位也出来了,略带好奇的看着未寻,对于罗羽莹将这个小院当成她一个人的,没表现出明显的不满来。 “罗才人。”未寻朝罗羽莹打了声招呼,又同另两个女子点点头,走入院中。 一声罗才人让罗羽莹面色沉了下,随即隐入夜色中,下午,她唤的还是娘娘。 “快进来坐。我刚刚还跟木棉念叨你呢。”扬着下巴睨了另两位才人一眼,罗羽莹热络的上前拖着未寻的手臂,将她拉入自己的厢房,阻断了另两人想要上前攀谈的脚步。 未寻垂眸,想来是木棉那一声君小姐,其他人都听到了。 这段时间宫中将她传成什么样子她很清楚,撇开侍女的身份,也算的上是风头无两了,旁人害怕得罪她的同时,同样的,也想要跟她攀上交情。 而木棉刚刚,是在借由她,为罗羽莹造势。 厢房里,布置秉承雅兰小筑的风格,简约雅致,罗羽莹携了未寻在坐榻上坐下,木棉很快送来了茶水,随后垂手静立一旁。 “我这里什么东西都没有,茶水也粗陋,跟那些个娘娘住的地方万不能比,未寻你可别嫌弃啊。” “罗才人说笑了。” “哪里是说笑,不瞒未寻,我自小长这么大,虽然身份比不得京中世家小姐富贵,却也没住过这样简陋的地方,没想到入了宫中,反体验了一番,真是唏嘘。”罗羽莹作势感叹。 未寻捧着茶水,淡淡一笑,没答话。她与罗羽莹,真的不知道该谈些什么,其实她并不擅长与生人交流,来此,不过是想见木棉。 而一旁静立的女子,似乎并没有特别想跟她说话的急切,垂着眸,神色淡淡,教未寻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未寻暗暗自嘲,以前便是如此,她少有能看透木棉的时候。而木棉对她也颇为生疏,两人之间,总像是隔了一层东西,亲近不起来。 便是她有心亲近,木棉也会谨守身份,口中说着不能逾越,实则,是在拒绝。 她能感觉得到,木棉对她,有着似有若无的排斥。 “……听说未寻你如今的地位,在宫中可是一时无两,在皇上面前的份量,都超过……那位了,”身边絮叨的声音将未寻的神属拉了回来,罗羽莹掩唇而笑,眼底灼亮,“未寻,咱们同出郾城,渊源颇深,我初来乍到,以后还需仰仗你多多扶持了。” “未寻一个奴才,岂敢妄言扶持罗才人,一时无两更是当不得,只是正好在皇上身边伺候罢了,那些名头不过是宫中以讹传讹。” 298.第298章 走她走的路,踩她踩的步子 这番隐晦的拒绝,让罗羽莹眼光一闪,朝木棉看去,“瞧我,光顾着与你叙旧,倒是忘了木棉了,你们曾为主仆,想来也有不少话要说,木棉,你也坐下来,大家一起聊聊。” “木棉不敢逾倨,站着便好。”木棉垂着头,淡淡道。 “有什么敢不敢的,那么生分干什么。”罗羽莹嗔了木棉一眼。 未寻苦笑,以前便是如此,她想要亲近木棉,得到最多的便是这一句不敢逾倨,“罗才人,我能不能与木棉单独说几句话?” “自是可以,不过这院落小得很,要恐防有旁人听了去才好。木棉,不如你带未寻到外面走走吧。”罗羽莹垂下眸子,推着手中杯盏,热络淡了几分。 君未寻始终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话里的推托她又岂会听不出来。不过她不急,有些事情无需她求,君未寻也会自动送上门来! 得了罗羽莹吩咐,木棉淡淡看了未寻一眼,转身,出了厢房。 未寻一愣,随即跟上。 另边厢,承乾宫里,未寻跟苗敬离开不久,便有侍卫来报,柔妃请皇上往甘宁宫一叙,同时呈上来的,还有一封密封的书信。 接过书信,打开,淡雅的墨香轻轻飘散,纸张上字迹娟秀,只书两个字,国舅。 司北玄眉目不动,就着烛火,将书信焚烧。 看着纸张迅速燃烧,成灰,淡漠的眼深邃如潭。 “传令禁卫军,雅兰小筑那条宫巷每隔半刻钟巡逻一次,苗敬若是回来,吩咐他在殿内等门。” “是!”侍卫低头领命。 雅兰小筑那边的禁卫巡逻,历来是半个时辰巡逻一次,现下密度突然提了两倍,端是奇怪得紧,不过这种怪异侍卫也只敢放在心里就是。 独自走出承乾殿,侧目,便是两条长龙般的宫灯,在晚风中轻轻飘荡,沿路绵延至偏殿小径。 司北玄的眼,晕开一抹柔光,淡去了眸中清冷。 沿着路边长龙,慢慢踱步,想象着她每晚踏着这一路灯光时,所走的步子,悠然,轻快,又或是急匆匆。 走她走的路,踩她踩的步子,他的心,竟渐渐宁静。 及至岔路口,与偏殿背道,少了那些宫灯的氤氲,眸中的冷意重新凝聚。 甘宁宫里,柔妃等候已久。 “皇上,你总算是来了。”坐在桌旁,目视出尘的男子步入殿内,柔妃浅笑低语。 桌上罩着纱灯,摆了一桌精致的小菜,殿内似乎还点了熏香,淡淡的香味缭绕整座大殿,清雅。 最撩人的,是桌旁倚桌斜坐的女子,脸上薄施了脂粉,身上穿的是一袭水色纱裙,薄如蝉翼,一眼,便能教人看到薄纱之下,贴身衣物包裹的曼妙风情。 如同半掩的琵琶,欲露还羞。 司北玄微微凝目,不动声色的入座。 柔妃面前的酒杯,已经半空,酒色袭上脸颊,氤出薄薄的绯红,看着司北玄,美眸微眯,尽显妩媚。 “这个时间,想必皇上已经用过膳了,那便给青烟几分薄面,陪我再小饮几杯,可好?” 299.第299章 臣妾就那么不堪? “柔妃,朕不喜别人对朕卖关子,那封书信,是何意?” 柔妃抿唇轻笑,媚眼如丝,“皇上何必如此心急,青烟既邀了皇上,而皇上也来了,还怕青烟卖弄关子,不给皇上一个章程不成?” 执起酒壶,替司北玄斟了一杯酒,放至他面前,“皇上,请,陪青烟吃顿饭,要不了皇上多长时间,我们已经很久,不曾如此面对面好好用过一次膳了。” 司北玄眸色沉冷下来,薄唇轻勾,对她眼中的风情视而不见,“你莫不是以为,朕来此,便是对你有所求,让你有了跟朕谈条件的筹码?” “若不然,皇上为何而来?总不会是想念青烟了吧?”柔妃娇笑,定定的看着面前的男子,眼底隐有讥诮与自嘲。 她已经如此姿态,放下身段忘记廉耻,如个风尘女子般坐在他面前,他却满眼都是不屑。 她的话,让男子眼中冷色更浓,周身已经释放出丝丝冷意,那种有若实质的压力,朝她扑面压来,让她不自觉敛了神色。 “据臣妾所知,皇上近日在朝堂上不太顺心吧,国舅在朝中根基稳固,对皇上偏袒一个侍婢颇有微词,太后如今又称病深居养心殿,闭门不出,皇上独立支撑,未免吃力,或许,青烟能为皇上缓一缓燃眉之急呢。”垂眸,小酌了一口杯中清酒,柔妃抿唇而笑,“如此,皇上还觉得来此一遭不值吗?” 对面那双凤眸酌蕴深沉,灼灼的看着她,清冽的轻笑在殿内轻轻响起,男子不怒反笑,“你认为,朕需要靠一个女子才能稳固朝堂?你是小看了朕,还是高看了自己?凭你?” 柔妃笑容静止,一句凭你,让她的笃定差点被击溃。 他看不起她。 即便进退维谷,举步维艰,他还是看不起她。 即便她真的能帮他,他也看不起她,宁愿拼得头破血流两败俱伤,他都不要她帮他! 他凭什么!他,为什么! 柔妃扯唇,却再笑不出之前那份优雅,“有臣妾帮忙,能让皇上事半功倍,皇上也知臣妾与国舅及太后之间的关系,若有臣妾出面游说,事情未必不能迎刃而解,且臣妾也别无他求,只是一份好意,皇上都不愿领?” “别无所求?好意?柔妃,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男子似笑非笑,出口的话讥诮凉薄。 咬紧了牙关,才能让自己不失态,柔妃笑,“在皇上眼中,臣妾就那么不堪?” “若不想难堪,就别自找难看,柔妃,你也算得上出身世家,而非青楼。”司北玄起了身,视线淡淡的掠过她,转身离去。 “皇上!” 衣袖被大力扯住,司北玄反射性的一手挥开,回头,是女子略白的脸。 柔妃缓缓的站起身,直视男子,启唇轻笑,眼底星星点点,尽是悲凉,“皇上来甘宁宫走一遭,只为羞辱臣妾几句话?那么多年的情谊,连与你共饮一杯酒都不值?” 司北玄蹙眉,“柔妃,适可而止。” “呵呵呵,莫不是皇上怕臣妾在酒中下毒了?苗公公不在,没人试毒,臣妾可以代劳!” 300.第300章 她要这样,才能得到他 执起司北玄的酒杯,一口饮进半杯,其间眸光一直定定的,锁在男子脸上。 用力压下涌上眼底的灼热,将剩下的半杯酒递至男子面前,柔妃轻讽,“皇上,如此,敢喝了吗?” 看着面前的酒杯,再看看女子一脸挑衅的轻嘲,司北玄云淡风轻,“你既都喝了一半,剩下的也全喝了吧,朕爱干净,别人碰过的东西,朕不喜。” 如同被人狠狠打了一耳光,柔妃执杯的手,紧得泛白。 酒杯口,那枚樱粉色的唇印如同一张咧开的嘴,无情的对她嘲笑。 缓缓松开手,酒杯顺势而下,砸在地面,啪,粉碎。 “所以,我在你心里,已经是一文不值?”褪去了多余的表情,只剩冰冷,骨子里泛出来的冰冷,柔妃看着男子的眼,裹着冰渣。 “朕没兴趣跟你谈儿女情长。” “那你有兴趣跟谁谈?裴紫嫣?她死了。君未寻?她不爱你。” “陶青烟!”司北玄凤眸陡然凌厉,怒声低喝,充满警告。 她口中吐出的两个名字,每一个,都如同在他心里扎下一根刺,疼。 柔妃不闪不避的迎着他的视线,看着他的眼。他眼里的清冷终于碎裂了,呵,只有这两个名字,可以动摇他的冷漠。 “别一再挑战朕的底线,朕对你的忍耐总有用完的一天!” “那我的底线,皇上又可曾顾及过?”双目精亮的看着男子,柔妃轻轻笑起来,有些疯狂,有些悲凉。 “你爱裴紫嫣,我无话可说,她为你做的我比不上,可是君未寻呢,她算什么?一个认识数月的女子,你能对她宠至如斯,我呢,那么多年的情分,你却让我在她面前成为一个笑话!三年风光,后宫盛宠,哈哈哈……凭什么,她凭什么,她为你做过什么!” “你……!”司北玄倏地皱眉,一手捂上胸口,一种怪异的感觉由腹而生,又似从骨髓涌将出来,臊热渐渐遍布全身,很快,又很慢。来的突兀而猛烈,毫无预兆。 那种热,他不陌生。 缓缓抬眼,冰冷刻骨,“你敢对朕下药!” 那个眼神让柔妃一震,下意识的想要后退,在看到他的脸色时,又生生顿住脚步,不退反进,瞪着眼睛惊讶不已,“皇上,你在说什么,下药?臣妾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啊,皇上若是想要给臣妾安加罪名,至少,也该拿出证据,不是?” 女子的脸,在面前轻晃着靠近,若有似无的体香扑鼻,司北玄的呼吸渐渐急促。 “皇上到了臣妾这甘宁宫,连杯酒水都没碰过,殿内点的熏香臣妾也闻着呢,怎的臣妾没事,皇上却出了这样的反应,莫不是皇上来之前,吃错了什么东西?” 娇笑的揶揄响在耳边,有温热的气息喷洒上他的脖颈,司北玄咬紧牙关想要抵抗迷离的神智,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 欲、望,灭顶的汹涌。 看着面前的男子,用尽全部的克制力,想要抵抗那种冲动,双目猩红已转深浓,柔妃没有丝毫喜意,只觉凄凉。 靠近他,身子慢慢的贴上男子滚烫的身躯,柔若无骨。 柔荑抱上他的脖颈,将脸紧紧贴在他胸前,贪婪的感受着他剧烈的心跳,急促的呼吸。 轻轻闭上双目,轻笑,泪,滴下。 她要这样,才能得到他。 301.第301章 笑她无知,笑她可怜 深宫小巷,未寻跟在木棉身后,两人沿着小巷慢慢的走着。 前面的人没说话,后面的人斟酌怎么开口。 身边不时有禁卫队走过,投在宫墙上的影子晃得未寻有些眼花,却也消减了她心里对于四周空洞的害怕。 “木棉……”未寻上前两步与木棉并肩,轻轻开口,“你离开小院后,是怎么过来的?” 木棉看着来来回回的禁卫,眼色有些深,淡淡道,“还能怎么过,在京城找了个地方暂时安置,后来偶遇罗小姐,就做了她的侍婢。” 顿了下,垂下眸子,语气里带了些许轻嘲,“主子……国师离开后,第二****回去过,结果你们都不在,那座小院,当真是人去楼空。” 未寻默然,第二日,她跟木槿、哑叔已经身陷大牢。 “没想到再见面,君小姐竟然成了皇上的侍女,还是个红人,似乎不论在什么地方,君小姐都能活得风生水起,这种运气,木棉羡慕的很。”木棉把脸转了过来,看着未寻的眼神,满是嘲弄,“只是木棉想问君小姐一句,你可还记得国师吗?” “什么意思?”未寻喃喃。 “木棉以为君小姐在这里乐不思蜀,把外面的事,外面的人都已经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木棉,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未寻看着木棉,半响才开口问道。 她的眼神很淡然,很沉静,昏暗的光线下,依旧能让人看清那双眼眸里的澄净。 被那双眼睛静静的注视着,有一瞬间,木棉竟然感觉到一丝狼狈。 “是,我讨厌你。” “为什么?” “为什么?这便是我最讨厌你的地方,你明明聪颖,偏偏又总是那么无知无觉,”木棉微展嘴角,紧紧的盯视未寻的脸,“你活得无拘无束,恣意快乐,可是你知不知道你身边的人,为你付出了什么,为你付出了多少?你不知道,所以你才能那么心安理得,我厌恶你这一点。” 看着那张脸,因她的话一点一点发白,那双眼睛,因她的话一点一点黯淡,木棉眼中闪过一丝快意。 “什么意思,木棉,你说清楚。” 女子的声音很轻,有些破碎,漆黑的星眸,在宫灯的映射下,晃的厉害,里面有什么东西,摇摇欲坠。 木棉心中快意更甚,逼近了未寻,声音同样放轻,问,“你知不知道,国师的身体为什么那么差?” 闻言,未寻瞳孔骤然收缩,全身僵直的看着木棉,颤了语调,“哥哥……不是旧疾?” “旧疾?哈哈哈!”木棉陡然大笑,看着未寻的眼凄厉得发红,一字一顿,“君未寻,国师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 “木棉,告诉我,我要知道真相,求你……”无视木棉眼中的恨意,未寻颤着手扯住了木棉的衫袖,惨白了脸,哀求。 “告诉我,木棉,求你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要知道,我要知道!”求到最后,未寻几乎崩溃失声。 而木棉不答她,只是看着她轻轻的笑。 笑她无知,笑她可怜。 302.第302章 倘若,你等得到 “君未寻,你也告诉我,国师对你而言,究竟算什么?” 浮木?还是避风港? 木棉看着未寻,冷冷的,笑得麻木。 “他是我哥哥啊,木棉,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只有他一个,我只剩他一个了,求求你,木棉……”未寻哑着声音呢喃,眼泪冲出眼眶,一颗一颗坠落。 木棉话里隐晦的含义,几乎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气,脑海中不断的出现那一袭白衣,她将他记得那么清楚,怎么会忘,怎么可能忘。 “哥哥……你有这样的哥哥,真好,君小姐,我真的羡慕你。”抽出衣袖,木棉转身,眼角闪烁着晶莹,“那便一直当他是哥哥吧,心安理得。” 呵,哥哥。 主子,哥哥的角色你当的很成功,我知你不悔,可是,我替你不值。 所以,原谅我,别怪我。 “木棉。” 身后,女子柔和的嗓音传来,沉哑哽咽,“木棉,我们也曾经是一家人。你真要瞒着我么?” 木棉脚步一顿,交叠的手握得发紧。 “君小姐,如今木棉已经觅得新主,自要为新主办事。国师的确是为了你才会身染重疾,至于为何,想要知道答案,恐要君小姐拿出条件来交换了。我家新主想要什么,君小姐如此聪慧,不会不知晓吧?又或者,君小姐耐心足够的话,也可以等到国师回来后,亲自问他要答案。” 倘若,你等得到。 冷冷一笑,木棉举步,头也不回的离去。 君未寻,今日起,你必会遭悔恨痛苦一点点噬骨。 你害的别人痛苦,害的别人为你失去性命,就应该付出相应的代价。 你凭什么,那么快乐? 看着木棉头也不回的背影,未寻慢慢的伸手扶着旁边的宫墙,呼吸艰难,她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那哥哥呢?哥哥…… 转过身子,一步一晃的往前走,偌大的皇宫里,几乎每个人都对她抱着恶意,便连木棉,也是如此。 这个时候,她突然很想要回到承乾宫,承乾殿,外面太冷,只有那里才能让她汲取到一点温暖。 而此时的甘宁宫内,空气异常燥热。 男子的气息已然紊乱,那双总是清冷的凤眸,染上了狂潮。 柔妃慢慢将手臂收紧,将男子的头一点一点压下,他强烈的男性气息,让她的心跳一阵一阵加剧。 她知道,他已经游曳在边缘,只要在加些许,他便会崩溃,继而疯狂。 微仰了头,将红唇朝着男子迎上,一双水目,变得迷离。 纤腰蓦地被一只手掌钳住,掌心如着了火般的灼人。 柔妃一僵,轻颤,在双唇即将相贴之际,闭上了眼睛,盖住眼底一闪而过的羞涩。 “滚!”男子嘶哑的声音在上空响起,即便是神智迷失,仍然带着浓浓的厌恶。 随之而来的,是她眼前一花,肩膀剧痛。 柔妃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已经狂乱的男子,若不是肩膀的痛阵阵传来,她都不敢相信,他怎么还会有理智,将她凌空甩出去! 直到视线被一片斑驳的红色攫住,他的腿看起来,血肉模糊,而他手中紧握的,是一块碎片,被她摔碎的酒杯碎片。 “哈哈哈……”柔妃大笑,笑得不可抑止,笑得歇斯底里。 303.第303章 别跟她比,你比不上 他竟然,用自残来保持清醒! “哈哈哈……”柔妃笑得疯狂,抬手抹去眼角的湿润,无比嘲讽,“皇上,你这是要守身如玉吗?哈哈哈,真是太可笑了!” 司北玄喘着粗气,双目赤红,再次在腿侧狠狠划了一道,踉跄着朝门外走去。 全程,视那个跌坐在地的女子如无物。 “若是药力不纾解,可是会大伤龙体的,皇上,你看不上青烟,那么是要去找谁?君未寻吗?”一手撑着身子,狼狈的坐在地上,柔妃冷眼看着那个男子跌跌撞撞的脚步往外冲,不能自己的笑。 除了笑,除了激怒他,她竟然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来作贱自己。 “皇上,不过是一夜缠绵,对你而言,对象是谁真的那么重要?自古哪个皇帝不是坐享三宫六院的?臣妾所求,不过是地位稳固,我能为你做的事情很多,她君未寻能带给你什么?除了性子与裴紫嫣相似,她有哪一点比得过我?容貌?还是身段?” 男子已经行至门口,她能感觉得到他周身气息的紊乱,已是撑到极限,可是他仍然,没有回过头来看她,哪怕一眼。 柔妃嘴角的笑咧得更大,指甲抠着地面,硬生生折断。只有更痛一些,她才能找到力气抵抗心里的绝望,“皇上,你当真被君未寻迷去了心窍了?那裴紫嫣呢?她现在在你心里,又算什么?哈哈,我还以为你有多深情,原来,也不过如此……” 话音未落,耳边有凌厉的气流划过,激起耳畔肌肤上一片的鸡皮疙瘩,柔妃歇了声息,全身僵硬。 一缕青丝,慢慢的往下飘落,一端的切口,平平整整。 他刚才,竟是想要杀了她。 “若不是紫嫣,你以为、你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跟朕说话!陶青烟,你记住,朕不杀你,不是为了你!”暗哑的声音紧绷到极致,男子腿边的龙袍,已经被血色浸染了一大片,可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手起手落,血痕一道深过一道。 强撑着一口气,完整的说完这句话,他几乎将所有的清醒全部用完。 赤红的眸扫过地上僵如雕刻的女子,额际汗如雨下,司北玄狠咬着牙,将腿上的伤口用手生生撕裂,得到片刻机会,朝外纵身而去。 “那君未寻呢?”身后,女子声音飘渺轻幽,如同游魂。 “别跟她比,你比不上。” 女子静静的坐在地上,双眸死寂,如同丢了魂,周围一片狼藉。 他叫她别跟君未寻比,他说她比不上。 他是在亲口承认,他爱上那个女人。 以前,有裴紫嫣在,他爱裴紫嫣,而今,裴紫嫣不在了,他爱君未寻。 她在他的生命中贯穿了一半的时间,什么都没能得到。 他中了****,她就在他面前,他都不肯碰她,哪怕她将时间拖延到最后,令他身上的药力发挥到极致,他都强撑着不碰她。 他真的守着那道底线,可是她却忽然看不懂,他到底是为了谁。 为裴紫嫣?为君未寻? 为爱? 爱是什么。 304.第304章 理智,断了弦 一路浑浑噩噩,茫然的跟在禁卫队后面,竟然不曾迷路,顺利的走出了曲折宫巷,未寻自嘲,并非所有事都是那么不顺心的。 至少今日,没有迷路。 只是出了宫巷,周围就没了那些禁卫队的身影,周围显得异常寂寥罢了。 穿过前面的御花园,便可回到承乾宫了,未寻的步伐快了些许,些微的急切。 若是见了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皇上定然又要挖苦她了吧,然后,便会说,他们是朋友,别扭的予她安慰。 安慰,他其实真的不擅长。 远处,有或明或暗的灯光,只是在这天幕下,不够明亮。 周围,有被月光投下的各种建筑阴影,影影绰绰,未寻没觉得害怕。 心里装了事,便没有心思去想其他。 只是她没想到,尚未跨入御花园,那个一头银丝的男子,就那么跌跌撞撞的,撞入了她的视线。 “皇上?”未寻轻呼,语调中带了她自己没觉出的欣喜,与淡淡的委屈,调转脚步便朝男子行去。 夜色下,男子似乎僵了一僵,听到后面的脚步声,忙低喝,“别过来!” 他的呵斥让未寻一怔,定在原地,清眸中,受伤一闪而逝。以致忽略了那道声音,如同被火灼烧过的干哑。 扯唇讪讪一笑,连皇上,都不喜她。 原来所谓朋友,只有在他认同的时候,才是。 原来只有她当真。 可是怎么,她竟然没办法一笑而过,竟然觉得,他的一声呵斥,比听到木棉说厌恶她,还要委屈。 “皇上,未寻先退下了。” 背身而立的男子咬牙沉默,身体僵硬的颤动,月色下,清俊出尘的面容,隐忍到扭曲,猩红的眼寻不见一点清明。 他没回应她。 未寻黯然的转身,笑自己魔怔。 转身的气流,带来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不算浓,恰好让她闻得出。 脚步骤然顿住,“……你受伤了?!” 这次不等男子回答,未寻疾步走了过去。 司北玄僵立着,牙龈咬出鲜血,他知道自己应该马上离开,可是她那一瞬间的黯然,让他挪不开脚步。 明明什么都没办法想,就是不愿挪开脚步。 别过来!未寻,离我远点! …… 衣袖被一股弱弱的力道扯住,那股能让他疯狂的馨香钻入鼻腔。 脑袋轰的一声,全盘炸开,最后一丝理智,断了弦。 “皇上……”未寻抬头,正对上男子猩红的眼,月色下,亮得几近诡异。 未寻骇然,接着连反应都不及,后脑扣上的大手,便将她整个人紧紧的禁锢到了男子怀中。 吻,覆盖而下。 强势,疯狂,满满都是男子独特的气息,未寻瞪大了眼,脑中一片空白。 怎么、怎么会这样…… 贪婪的索取着她的甘甜,那种在她清醒的时候吻她的感觉,让他连灵魂,都兴奋到颤抖。 没有那些毒,只要是她,一样能让他周身血液逆流。 紫嫣……未寻……! 无声的唤着她的名字,吻着她的唇,司北玄不受控制的,拼命将她揉进怀里。 如果可以,想将她渗入血液,合二为一。 他已经没办法看清她的表情,全身只有一个念头在叫嚣,撕掉那些碍事的衣裳,将她狠狠地,压在身下! 要她! 305.第305章 疼惜,只是下意识 唇舌,被允吻研磨得发痛,甚至,她尝到了他舌尖的血腥。 他的吻太过灼热,太过专注而疯狂,像是要将她拆吃入腹一般。 这种相濡以沫的亲密,一阵阵的冲击着未寻的神经,让她羞愤的同时,也心惊。 心惊过后,挣扎,在他禁锢的怀里。 可是她的那些力气,根本撼动不了他分毫,他似无知无觉般,只一味疯狂的索取。 委屈,愤怒,齐齐涌上心头,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遵循着内心的渴望,品尝着她的甜美,无视她拼命的挣扎,只觉得热,由骨髓至血液,沸腾到顶点,全身热得,仿似要被融化一般,司北玄知道,自己疯了。 欲、望铺天盖地的袭来,如同将他灭顶的洪水,身体某处,紧绷得快要炸掉。 他只想,在她身上寻找发泄的轨道。 他的手,已经抓上她的衣衫,可是偏偏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冒出来。 叫他不要。 不要继续,不要再一次后悔。 于是,手动不了毫厘。 却又不舍得放开,只能拼命的吻着她,在迷失的神智里,自己跟自己拔河。 直到嘴边品尝到一丝苦涩,浑身巨震,豁地睁开双眸,看到的,是她愤怒屈辱的脸,她的眼睛瞪着他,她在哭。 紧抱着她的双手,一下失了力气,却仍不舍得收回。 他的理智,还没有回归。 疼惜,只是下意识。 “啪!”脸上被打了一耳光,他听到女子冷冷的说,“连你也欺负我!” 连?脸上的痛意,让他有了开口的力气。 “……还有谁,欺负你了?”红着眼睛,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喘着粗气,嘶哑。仍是下意识,他在乎她被别的人欺负。 下一刻,腹部升起的邪火便让他想要将她抱进怀里,再次汲取她能给予他的清凉。 除了刚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他根本连她的人都看不清,入目,只有一片血红。 不纾解,不清醒。 脸上一阵扭曲,艰难的抽回手,按压住腿侧的伤口,抠入,撕裂。 仅够片刻清明。 “未寻……走!离我、远点!” 未寻还在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她打了皇上,而他问她,有谁欺负了她…… 抬手的那一刻,她被愤怒焚烧了理智。 清脆的声音响起,她便已经后悔,木棉说得对,她总是那么理所当然的恣意。 她打的人,是皇上,她的一巴掌,将会连累君府上下所有人。 可是,他怎么不怪她…… 然后她听到皇上,再次叫她走,声音嘶哑、干裂。 抬眼,瞳孔骤然收缩。 他退开了些许的距离,她才看清,他手上的动作,以及龙袍上暗色的血迹,那里,飘散着越来越浓的血腥。 他的脸,扭曲得几近狰狞,赤红的双目,眼角眦裂。 “你……你怎么了?”头一次,面对这样的他,她感觉手足无措。 什么屈辱,什么愤怒,什么后果,一下子全都变得暗淡。 “去找、苗敬!”他咬着牙,低头不再看她,足下一蹬,飞离更远。 莫言随后便会赶来,如今,他只想支开她。 他的理智,没强大到在这种情况下,仍能不伤她分毫。 未寻看着迅速远去的身影,目光所及,只有月色反射出的那一抹银白。 此时才后知后觉,他是中了毒。 怔怔的,莫名的,心里酸涩至极。 转身,朝承乾宫飞奔。 306.第306章 也只有她敢 “噗!”鲜血喷口而出,落入水中,在暗夜下,与湖水融为一色。 周身的冰凉缓解了身体里灼烧的火热,司北玄苦笑,强行提动真气,气血逆流,牵动了胃部的旧疾,这痛,倒是暂时可以让他清醒一阵了。 可是清醒之后,又要如何面对未寻?她,会原谅他的说辞吗? 脸上的火辣还有残留,她当时定然是气疯了。 她还真敢,也只有她敢。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臆想,莫言来了。 而她,还在赶往承乾宫的路上吧。 “皇上,如何?” “媚、毒,暂时死不了。” 湖畔,莫言抿唇,死不了,这是这个男人最常说的词。 “莫神医,皇上腿上还有伤……”女子气喘吁吁的声音,由后方传来,司北玄豁然睁开眼睛,看了过去。 女子半弯着腰,站在莫言一行后面,轻轻喘着,似在平复奔跑过急引起的心跳。 司北玄隐忍的闷哼一声,血气又是一阵急涌,光是听着她这样的喘息声,身体里的骚动就差点抑制不住。 未寻刚才的确在赶往承乾宫的路上,只是半道看到了莫言,转而又跟在他身后。 没想到,会看到皇上整个人泡在湖水里,他腿上那些伤口看起来那么严重,沾了水,定然会被感染。他便这么不惜命! 心里有一股隐隐的怒气,她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皇上的那声闷哼,莫言听到了,若有所思的看了未寻一眼,“君小姐,这里我来处理便可,你先请回吧。” 未寻微讶,“莫神医,我就站在边上,不会打扰你的。” 可是你会打扰到皇上。莫言重复,“你先请回吧。” 看了看湖中静默的男子,再看看莫言一脸坚决,未寻咬唇,脚步挪得慢吞吞。 “让她留下吧。” “皇上!”莫言不赞同的皱起眉,他是想快点死吗? “无妨。” “……”看看自皇上开口留人,便像钉在了原地似的女子,莫言无奈低叹。 暗卫将皇上捞起的时候,未寻凝目,夜色昏暗,仍能看出他面色潮红,嘴角,还挂着血迹,心里微沉。 他身上的龙袍已经湿透,沾在身上,湿答答的,一头银丝也紧贴在身上,有些凌乱,看起来颇为狼狈。 “怎么中的毒?” “不知。” “是谁?” 男子闭眼不答。 莫言神色暗了一下,沉默替他用药,整理伤口。 撕开他腿上衣袍的时候,未寻忙转了身。 就着宫灯的光线看着伤口的部位,莫言脸色更沉,这个男人,对自己还真能下得了手。 伤口处泡了水,已经泛白,皮肉翻出,还在往外冒着血水。而那一片血肉,大的伤口,都是被用手生生撕裂开的。深处,可见白骨。 莫言的动作很快,包扎好伤口,之前喂皇上吃下的药也开始见效,燥热消退了不少,脸色慢慢恢复正常。 “媚、毒只能暂时压制、缓解,剩下的还需要皇上自己挨过去,皇上意志坚定,应该不会很难熬,只是体内旧疾,不好好调理,恐难痊愈。另外,腿上的伤口,暂时不宜沾水。” 307.第307章 常言说的哑巴亏 媚、毒不同于正宗毒药,想要完全清除,只能靠情、欲纾解,或是,凭自己熬过药效。 司北玄点点头,将身子斜靠上倚栏,“今夜之事,别让人传出去。” “……是。” 莫言等人很快退了下去。 凉亭里只剩下未寻跟皇上,两人之间一下呈现出尴尬的静默。 担忧褪却后,某些刻意忽略的事情就又重新涌上心头。 唇上的刺痛还在,即便知道皇上是为药物所迷,未寻也没办法大方的装作若无其事。 那样炽热的吻,实是没办法忽略的轻薄。 “未寻。” “嗯?” “对不起。” “啊?”未寻张大了嘴巴,蠢蠢的看着倚栏而坐的男子。 她这副表情,让司北玄心里的别扭一下烟消云散。 那三个字,从小到大,他几乎没说过,可是对着她,好像也没那么难以说出口。 未寻的确是惊讶的,她没想到能从他口中听到这句话,之前,她已经打了他一巴掌。 而的确,他的一句对不起,让她心里纠结的情绪平息了不少,平息了很多。 且她记得,在她靠近他之前,他已经警告过她,叫她走。说明他并不是有意占她便宜,至少一开始不是。 是她自己作死,走过去的。 可是,难道……就这样扯平了? 愣呆呆的,她怎么还是觉得自己,很吃亏…… 那她要怎么讨回?再打他几巴掌?这个时候再借她几个胆子,她也不敢了。总不能也把他那什么回去吧? 未寻僵着脸,这就是常言说的哑巴亏? 瞧着她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一脸纠结,末了还带着浓重的心有不甘,司北玄莫名的,心情变好。 扭开头,嘴角忍了笑。 未寻看见了!黑了脸。 “皇上,是不是该回承乾宫了?你这一身湿答答的,看着很没气质。” “……”司北玄额角微跳,她说他没气质? 他!……身上湿答答的,龙袍被扯破了一块,上面还沾着斑驳的血迹,一头白丝也粘腻的沾在胸前、背上。 “……回去吧。” “皇上有力气走吗?要不奴婢去找两个人来抬你回去?” “……”司北玄轻轻咬牙,起身,率先走在了前面。 她要气起人来,真能将人活生生气死。 看着前方略显僵硬的背影,腿上那样的伤,他走起路来却一点都不晃,好似真的如常。 其实很痛吧,且他身上的毒并没有解,只是暂时被压了下去,接下来,他还要靠自己挨。 未寻脸上的得意淡了下来,提了脚步慢慢跟上去。 好在,这个时间御花园已经没了人迹,偶有见到巡逻的禁卫队,稍稍绕一下便可,否则明日,皇上一身狼狈横穿皇宫的消息便会传将出去。 “皇上,这事情,你不准备追究吗?” “嗯。” “为何?” “不想横生枝节。”司北玄淡淡道。 事情若是传了出去,柔妃自是逃不过惩罚,但是皇上被下媚、药,却宁愿自残都不碰后宫妃子,那么柔妃之后,下一个众矢之的,定然是君未寻。 媚主。 308.第308章 那他,怎么配得起她 “皇上……”未寻犹豫了下,不自在的问出口,“后宫妃嫔本就是你的女人,你不碰,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你又何必,这么隐忍自己。” 将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未寻心知,给他下药的定然是这后宫的妃子,她们本就是他的女人,他这样,又是在坚守什么呢。 司北玄停下脚步,回头,夜色下,女子低垂着脸,看不清她的表情。 一袭普通的粉色宫装,让她看起来纤细柔弱,因垂着头,露出一截白皙柔美的脖颈,在月色下,散发诱人的色泽。 司北玄喉头一紧。 只一眼,他便想吻上去,将那一片美丽占为己有。 只一眼,药物压制的燥热,又开始蠢蠢欲动。 扭开头苦笑,他是个男人,正常的男人,又怎么会没有情、欲,怎么可能真的不想。 只是,从夺嫡,登位,一步一步走到现在,阴谋算计,两手血腥,他已经算得上满心污秽。 如果,连这最后的一点干净他都不能保留,那他,怎么配得起她。 那他,还怎么敢说爱她。 拿什么,来爱她。 “……朕有洁癖。”而他,只能给她这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未寻抬头,神情讶异。 洁癖?这算什么答案,宠幸自己的妃子跟洁癖有什么关系? 回头想想,好像她入宫以来,他真的从未招过任何妃子侍寝,也从没在妃子的后宫留过宿。 “皇上,其实你……是有隐疾吧?”一句话,脱口而出。 司北玄浑身一僵,脸色瞬间全黑,转头怒瞪身后的女子,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君、未、寻!” 隐疾?!他就不信,他抱着她的时候,她真的什么都没感觉到! 居然说他有隐疾! 这种莫须有的怀疑,尤其是由她提出来,让他火气直线上升,偏偏看着她那一脸小心翼翼,颇为同情的模样,火气就那么哽在喉咙,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皇上,小点声,引了人过来看到你这狼狈样,丢脸的可是你。”眼前的女子作势竖起食指让他噤声,不忘警惕的左右张望。 真是……司北玄的脸一阵扭曲,他现在气得要死,可是他更想攫住她微嘟的红唇,让她亲自感受他到底有没有隐疾! 该死的诱人! 心浮气躁,她怎么那么能折腾他! 手已经不受控制的抬到半空,在她疑惑的视线下,顿了顿,转而揉上她柔嫩的双颊,用力,将她一张脸捏的变形。 想要借此缓解心里的邪念,可是手上传来的触感,滑如羊脂…… 司北玄眼底轻跳的火苗,轰的一下,燎原。 疯了!迅速抽回手,闭上眼睛深呼吸,转身,拂袖疾走。 留下未寻在后面呆愣愣的,被雷劈得外焦里嫩。 片刻,拍拍被捏痛的双颊,犹自不怕死的撩拨,“哎!皇上!恼羞成怒也不用走这么快啊……” 司北玄一个踉跄,真想转身狠狠掐醒她! 未寻小跑着跟在后面,捂着嘴巴偷笑了片刻,看着他的背影,淘气的神情渐渐回复沉静。 之前,他的背影还透着一股淡淡的萧瑟,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如今好了,只剩怒气冲冲。 怒气,也是一种活力,不是? 309.第309章 未寻,别那么快清醒 回到承乾殿,苗公公已经备置好了热水,干爽的衣物,想来也是一早得到消息了。 “未寻小姐,这里有杂家伺候便可,夜已经深了,你不如先回去休息。” 这一折腾,已近子夜。 看看一身狼狈的男子,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惨白,未寻踌躇,“苗公公,我跟你一起照看皇上吧,怎么说我也是皇上的侍女。” 毕竟他伤成这样,还有她的一些原因在,若是当时她没走上去,估计他不会对自己下后面一爪子。 当然,也不会出现那么尴尬郁闷的事情。 视线不受控制的溜过男子的唇,薄薄的,唇形很完美,许是因为伤势,唇瓣有些干裂,嘴角,还能看到隐隐的血迹,似被咬破了皮。 竟让她不自觉的想起,在他舌尖尝到的那丝腥甜,眼睫一颤,未寻抿唇,视线往上稍抬,正好对上男子沉霭的眼。 讪讪一笑,他似乎,还在为她那番隐疾的揶揄生气…… 她也是嘴抽,怎么就把这种事情挂嘴边了呢,说出来还一点不觉得违和。 若无其事的避开男子的目光,未寻转身去收拾案台,直到男子随着苗公公走入内室,才偷偷松了口气。 再怎么故作平静,她的心里也不可能一点都不介意。 偏偏那是一个药物迷失下,错误的吻,她要怎么追究? 三贞九烈不依不饶?她做不来。 也只能凭借着擦科打诨,来驱散那种不自在。 将案台上散乱的奏折码好,毛笔放归原位,砚台也需要清洗。 砚台。 里面有纸张烧成的灰,灰里还有一角没烧光的纸屑,未寻皱眉。 她闻到了一股极淡的味道,像墨香,又有细微的区别,寻常人根本辨别不出来。 将那一小方纸屑挑出,放置鼻端轻嗅,眼睛眯起。 天香引。 无色无毒,汁似墨香。 不动声色的将纸片重新放入砚台,推回原处,转身收拾别的地方。 司北玄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女子若有所思的表情。 “怎么了?” 未寻抬头,沉思的神绪尚未收回来,眼神还有些茫然。 见男子只着了一身黄缎中衣,一头银丝披散在脑后,还哒哒的滴着水滴,一声嘟囔脱口而出。 “……怎的不擦干头发就出来了。” 上前,接过男子手中的布巾,至他身后,动作轻柔的为他拭发。 一切自然而然。 未知身前的男子,已僵硬如石雕。 司北玄定定的站着,连动都不敢动,深邃黑眸急剧的晃动,几乎溢出水光。 怎的不擦干头发就出来了,以前,她常常这样嘟囔着斥他,然后走过来,为他擦拭头发。 这样的场景,他在后来的梦中,祈求了无数次。 而她,连他的梦,都不肯来。 强行抑止浑身的颤抖,连呼吸都悄悄静止,无声的,红了眼眶。 他怕,怕一个呼吸的声响,她便会清醒过来,他祈求的梦,又破碎。 别醒,未寻,别那么快清醒…… “本就有伤在身,还这么随意,皇上,自己的身体自己要保重,莫神医不是说你引发胃疾了么,以后你也需注意些。” 310.第310章 你忘记的,我会替你记得 身后女子随口絮叨,仍能听出她神游在外,擦拭头发的力道却细致轻柔。 “……嗯。”他轻轻答。 “你之前去的地方,是不是有熏香,比如天葵花之类的?” “……有,不知。” 有熏香,不知种类,辨不出。 他尽量简了回答,怕惊扰了她,又希望她能多说两句话,随便,说什么都好。 他都听。 身后的人沉吟了一会,他的心便跟着提起来,直到柔和的嗓音再次响起,才慢慢放回原位。 “不知宫里有没有备葵花盘……”未寻凝思,既是有熏香,跟她猜测的应该八九不离十,“苗公公怎的还没出来,一会得先问问他才好。” “你跟我……跟朕说便可。” “用葵花盘煮茶喝,应该能让你舒服些,那种毒的效力能提前解掉。” “你怎知?” “之前是不是有人给你送过书信来?”那没烧掉的纸片,是做信签所用。 “是。” “那些纸张有问题,加了一种叫天香引的调料,无色无毒,香味与墨汁极相似,单独接触不会有碍,但是触摸过天香引,再闻由天葵花混合调配的熏香,一刻钟内,会诱发媚、毒。” 司北玄牙关紧咬,表情似笑似哭,一双深眸泛出血红,不为自己被人设计,只为她话里透露的信息。 他不问她为何知道这些,她一直都有这种本事,闻香识味,他从前便知。 紫嫣,她是他的裴紫嫣。 再也,无需君未轻来亲口确定。 没听到男子答话,未寻有些奇怪,抬眸,男子的背,竟似在发颤。 “皇上,你既已经决定不追究,就将事情揭过去吧,生气也是气坏自己不是,男人大度些,以后警惕便是了。不就那什么,未遂吗,呵呵呵……” 女子的揶揄,让司北玄微闭了眼睛。 她以为他是在生气。 梦真的很短,她清醒了。 印干水份的发丝有些凌乱,未寻用手指将擦拭得半干的银丝轻轻梳理一下,抖了抖,发丝便自然松散开来,这样便于更快晾干。 搞定,未寻笑了笑,将手中有些湿润的布巾对折起来。 后面的动作停了,司北玄轻轻转过身,静静的看着低头折叠布巾的女子,墨瞳沉蕴。下一刻,她会将布巾一把塞到他手里,说,头发擦干了,这个还你。 将布巾折叠成小方形,一把塞到司北玄手里,未寻呵呵一笑,“皇上,头发擦干了,这个还你。” 司北玄眸光晃动,展唇,笑意清浅,如青莲绝艳。 “嗯。”他说。 理了理衣袖,未寻转身,顿步,男子的视线一直随着她。 尴尬的垂头,检视自己身上有何不妥,没觉出自己有异样,未寻不自在的咳了一声,“皇上,怎么了?” 指指自己已经半干的头发,司北玄轻道,“以后便由你替朕拭发吧。” “……”未寻默然,她只是一时多了手,她没想过要揽下苗公公的活。 对面的男子挑了下眉,等她回答。 未寻干笑,“皇上,我笨手笨脚的,这种精细活,还是苗公公来比较合适。” “朕觉得挺舒服的。” 对视。 未寻败阵,“皇上,呵呵,别得寸进尺啊。” “这个建议不错。” “……” 她哑口无言的样子,让他的眸再次漾出浅浅的笑意。 没关系,你忘记的,我会替你记得。 311.第311章 疑问,需要他解答 “夜深了,你先回偏殿休息吧。” “皇上,真不要奴婢在旁伺候?你那伤……苗公公恐怕一晚上都不能休息了吧?”未寻犹豫。 虽然没看到他的伤口,光是他龙袍上的那些血渍,也知伤势不会太轻。 何况,忆起他嘴角的血迹……未寻踌躇。 怎么也是他的侍女,虽然不是很合格,该尽到的职责她也不能推搪。 “真要留下来?”司北玄挑眉,似笑非笑。 未寻抽了下嘴角,他这话说得,好像她多想照顾他似的。 “你若不怕,那便留下吧,朕丑话说在前头,现在朕身上还有余毒未清,倘若一不小心发作,又冒犯了你,到时候朕可不会再道歉了。” “……”未寻嘴角抽得更厉害,简直无言以对。 他把那个冒犯这么堂而皇之的说出来,一点不别扭,不觉得脸皮太厚了吗? “你知不知道,朕这一辈子都没跟人道过歉,你是头一个,你算是赚到了,可是朕很亏,你见过哪个皇帝跟人说过对不起的?”男子双手负背,凝着她好整以暇的勾唇。 还一辈子,我勒个去! 她一辈子也就见过他一个皇帝! “皇上早些安寝,奴婢告退,希望您的腿别疼得太、狠。”未寻假笑,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连礼都不福,回身便走。 她气冲冲的背影,让身后的男子发出一阵闷笑。 未寻脸黑了。 及至走出承乾宫,再回首,脸上怒气消散,看着宫殿里透出的暖暖烛光,无声的笑了笑。 其实她该感谢他的,被他这一气,在雅兰小筑受到的冲击淡化了不少。 可是淡化,却也终究存在。 独自一人的时候,惊惶与思念便如同涨潮的水,再次袭来。 天际,已经是月朗星疏,哥哥他现在,在天幕下的哪一个位置? 心里有太多的疑问,她需要他来给她解答。 为什么木棉说哥哥身体有恙是为了她?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会什么都不记得?为什么哥哥什么都不告诉她? 他现在,到底如何了? 一旦发现问题,疑问便一个一个的接踵而来,脑壳疼痛。 那种感觉让她害怕,怕到不敢去深想。 似乎来到京城之后,一切都变得好复杂,曾经的单纯快乐仿似梦。 可是,如果可以回到最初,她真的愿意什么都不知道,就那么在郾城里,与哥哥相依到老。 做那个没心没肺的君未寻,做那个整人耍宝的君未寻,做让哥哥疼着宠着的君未寻。 她有种感觉,有些事情,也许再也无法回到过去。 那种感觉让她,无边的恐慌。 承乾殿内,未寻离去后,司北玄转头朝着内室淡淡道,“苗敬,出来。” “……”在内室门边猫了半响的苗敬,躬身走出。 从未寻小姐帮皇上拭发开始,他就自动自发的在内室隐了声息,端是识相,皇上没唤他他便不出来,想来,皇上对他的做法也该是极为满意的。 一块布巾袭面而来,啪的盖在了他头顶,“拿去晾干。” “……是。”苗敬揣着布巾,退下。 他现在也就这用处了,处理手尾。 312.第312章 一想,便情动 对苗敬有些幽怨的眼神视而不见,司北玄踱步,慢慢走至案台。 随手取了支毛笔,用笔端轻挑砚台里的纸灰,一点一点捣碎,笔端触击砚台,发出当当的清脆声响。 凤眸滑过沉狠,薄唇缓缓勾出一丝冷笑。 天香引,熏香,引发媚、毒,拖延时间,令媚、毒的毒性发挥到极致。 陶青烟敢走这一步,除了笃定他会有所顾忌,即便事发也不会明里追究之外,在她身后,又怎么可能没有倚仗。 太后?国舅? 太后称病养心殿,背地里却埋下了木棉这根线,牵制未寻,借以分散他的心神。 国舅在前堂屡屡对他发难,质疑他的决策,削弱他在朝堂的威信,迫他放权。 两军博弈,不管是一个分心,或是一次妥协,都能造成全盘皆输。 陶青烟,说到底,这次也不过是成了他们试探他的一颗棋子。 陶青烟成,则必将带动陶氏一族势力更胜从前,届时陶氏朝堂独大,再想与之对抗,难上加难。 陶青烟不成,则另辟蹊径,再寻别的助益,于他们没有任何损失。 不过是三方围剿成两厢夹攻,他一样的举步维艰。 “龙一。”清冷的嗓音轻轻响起,在殿内荡出一丝寒意。 “在。” “去查,天香引的来源,以及宫内所有经手过的人,天明之前,朕要看到名单。另外,柳子时政绩出色,擢升宗人府副司,传他即日回京述职。” “是。” 黑影在大殿一角一闪而逝,让人以为他的存在不过是错觉。 丢下手中的毛笔,司北玄转身朝内室走去,清冷凤眸在烛火映照下,折射出凛冽寒光。 太后与国舅互为支撑,一掌后宫一掌朝堂,既然有人将眼睛盯向了未寻,他便断了她朝堂上的供养。 前堂根基倾覆,开在后宫的枝桠,还能长多长。 太后认为他双拳难敌四手,他便让她看看,他到底能不能,同时与两方对抗! 坐在龙榻上,闭了眼睛,修长手指轻轻的梳理着银白发丝。 头发还没有干透。 回忆着她替他拭发时的力道,手势放到最柔。 梳理,将发丝抖散。 不对,不对! 她替他拭发的时候,能让他头皮发麻,如同肌肤与空气对撞出激流,然后在肌肤周围,有东西一粒一粒微微的炸开,那种感觉会迅速感染全身,让他通身都泛出一片一片的疙瘩颗粒。 更让他的心,被熨帖填满。 睁开眼,将胸前的发丝丢到身后。 那种颤栗只有她能给,他模拟不来。 窗外,高挂的宫灯排成两条长龙,一路绵延至偏殿巷口。 她到了么,她睡了吧。 未寻…… 后宫巷口,迷乱的吻…… 一声闷哼,灼热升起,小腹再次传来紧绷。 司北玄苦笑,一想,便动情。 伴随情动的,还有胃部,洞穿的刺痛。 慢慢将身子躺平,在龙床上舒展开来,任由灼热与痛交替并存。 闭上双眼,他自,想那个占据他身心的女子。 双拳慢慢收紧,青筋迸现,嘴角却缓缓弯起,轻笑。 他吻她了,在她清醒的时候。 313.第313章 吃人嘴短与天经地义 未寻是被奉嬷嬷揪着耳朵拎起床的。 看着面前脸色黑如锅底的老妇,未寻欲哭无泪,她睡过头了,可是她真的是很晚才就寝的啊…… “嬷嬷,能不能通融一下,我是事出有因,睡的晚了,今日,要不就不罚了好么?”未寻打着哈欠,可怜兮兮的看着奉嬷嬷。 “你什么时候睡的老身不管,到点了你就得给我起床!”奉嬷嬷沉着脸怒喝,“教习结束后,绕承乾宫提铃一周!” “……”揉揉脸颊,未寻堆出满脸笑意,攀上奉嬷嬷的手臂不停晃,“嬷嬷,你就通融一次吧,我保证绝对下不为例,下午我去采莲蓬,挑最嫩的给您老送过去!又甜又好吃!” 奉嬷嬷嘴角抽搐了两下,一个锅贴盖过去,“给我赶紧的,别拖延时间!一息之内出不了门,提铃时间加倍!” “哎哟!嬷嬷,别,别打,我马上就好……”未寻摸着后脑勺龇牙咧嘴,跳着出去洗簌,这老妇下手一点不留情。 不过,好像不痛。 身后,奉嬷嬷看着女子连跑带爬的样子,下拉的嘴角隐泄一丝笑意。 居然敢对她撒娇了。侵淫皇宫多年,教导过的宫婢数不胜数,也就她敢接近她。 她犹记得初初教导君未寻,还常常听到她在背后嘀咕,骂她老妇,当她不知道呢,尤其是上一次承乾宫门前,在她背后做鬼脸,她记忆尤为深刻。 如今皇上摘除了那些女训女诫,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好教给君未寻的了,她每日仍然来这里,不过是为了看看那张充满活力的脸,听听她故意夸张的大呼小叫吧。 能赶走人心里的寒凉。 君未寻身上,有这皇宫已经消失了的真。 跟她呆在一起,莫名的就会让你觉得轻松,舒服,她能带给周围的人一种,这皇宫久违的暖意。 皇上对她如此特别,怎会没有原因。 “君未寻,一息时间已到!……” “嬷嬷,我都在门外啦!没过时啊,你看清楚啊!” 凝目,女子的确已经站在门外,手上还拿着块湿布巾,慢条斯理的擦脸,冲着她得意的扬眉。 “……投机取巧!”隐下眼底的笑意,虎着脸,带她往承乾宫走去。 “嬷嬷,你平日除了折腾我也没什么消遣,我下午去景湖摘莲蓬,带上你呗,整日里的都没人陪你玩,多无趣啊。”容易孤独终老。 奉嬷嬷横了絮絮叨叨的女子一眼,她以为皇上种的那片莲,是谁都能随意摘的? “那莲蓬味道真不错,我上次尝了几颗,你要不去,我晚点采了给你送去,哎嬷嬷你好歹答我一句啊,你不说话我怎么知道你爱不爱吃啊。” “多采点送去我厢房。” “是!”未寻脸上一喜,脆生生的应了句,随即舔着脸往前凑,“嬷嬷,那个提铃……” “没得商量。” 斩钉截铁啊,未寻无语的看着老嬷嬷,“嬷嬷,不是说吃人嘴短么?” “弟子孝敬师傅,天经地义,你还想跟老身谈条件?” 未寻默默噤声,这宫里,能堵的她哑口无言的,除了皇上,如今还多了个老嬷嬷。 314.第314章 宫女提铃,皇上随行 皇上提前下朝,于是未寻的提铃之刑被撞个正着。 “又是提铃?”男子挑眉,由远及近。 刚下朝,一身明黄正装还未及褪下,即便只是一个轻轻的挑眉,依旧帝王气势迫人。 未寻歌功颂德的声音哽了哽,很想对杵在面前的人视而不见。 又是提铃?这不明显着呢吗。 “皇上,奴婢绕个圈就回来,皇上您先往里面请。”未寻讪笑,手不自在的摸摸额角。 “反正尚未传膳,朕正好有心情到处走走,你继续吧。” 未寻无言,僵着身子继续走,尽量忽略身后飘来的那股淡淡梅香,以及亦步亦趋的随行脚步。 绕着承乾宫走了半圈,未寻终究是忍不住回头,看着后面悠然自在的人,“皇上,您的腿不痛吗?” “无妨。” 未寻牙疼,你无妨我有妨啊,你这样跟在我屁股后面听我念经是怎么回事,闲得咧! 还有苗公公也是,对她的眼色视而不见,完全没有同僚之谊。 宫女提铃,皇上随行,没有最丢脸,只有更丢脸。 念经的声音再没办法保持平板,一篇颂德经被未寻念得抑扬顿挫,慷慨激昂。 司北玄双手负背,慢悠悠的走在未寻身后,肆无忌惮的欣赏她僵硬、窘迫、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心情愉悦,连眉梢都带了笑意。 腿不是不痛,只是这种能与她一起的惬意,实在不多。 身后,闷笑,轻笑不断。 一圈的惩罚下来,如同被人看了一场猴戏,未寻第一次觉得提铃是这么丢脸的事情,直接导致她午膳吃了个肚儿圆,抢菜抢的。 午时趁着皇上腿伤换药,未寻直接溜出了承乾宫,皇上昨日要她采莲蓬,她可不敢忘。 只是一个人走在僻静的宫径,故意嬉笑吵闹一早上强压下去的愁丝,便又一点点钻了出来。 无孔不入般,无法忽视。 木棉……想到昨晚木棉看她的眼神,以及她话里隐晦的含义,未寻心里微微发紧。 御花园里近日多了不少人,走几步便能看到三三两两的一群,环肥燕瘦,皆是新选入宫的才人。 为了避免麻烦,未寻沿路绕道,走了很远才到得景湖,不出意料的,湖畔的凉亭依旧是人满为患。 呵,不知道这次选秀到底招了多少女子进来,估计皇上便是每日看一个,一年时间轮换下来,也看不完。 吃得消吗他…… 远远的,就能听到亭子里传来的莺声燕语,未寻撇撇嘴,她实在是看腻了别人见到她就望风而逃的盛景,本想绕到另一边,可惜离湖畔最近的莲,都在凉亭附近,其他地方,她便是手再长长一倍,也够不着。 认命的朝凉亭方向慢慢挪近,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怔了一怔。 湖畔旁边,泊了一只木船,没有设遮棚,看着简单,又很精致,船身不大,呈狭长形,很适合穿梭于荷群。 她一个人,也能掌舵。 昨天晚上她曾到过这里,尽管光线昏暗,她也能确定自己没记错,这艘木船,昨夜之前,尚没有。 315.第315章 受制于人,便身不由己 脑中不期然就浮现出那张清冷淡漠的脸,倾城绝艳。 是他吧。 除了他,她想不出这宫里,还有谁会照顾她的感受。 心里升腾起一股无法解说的滋味,抿唇,走近小船。 “呀,君未寻,好巧!” 亭中传出一声故作惊喜的娇呼,顿时,周围出现短暂的凝滞。 未寻心里一沉,转头,“罗才人。” 凉亭中,大红霓裳的女子拨开了挡在凭栏前面的人,抬手朝她挥着帕子,她身后,还有一双直视未寻的,冷淡的眼眸。 “昨日便是在这里看到你,没想到今日又是如此凑巧,君未寻,过来!”女子笑言,姿态比周围的人都似乎高了一等。 未寻并不想过去,可是,木棉在那里。 昨晚木棉最后那一番话还言犹在耳。 若她想要知道有关哥哥的事情,罗羽莹,她便不能视而不见。 罗羽莹的一声轻呼,让周围嬉笑的女子一下噤了声,面面相觑之后,活泛起来。 “未寻妹妹,亭子里还有位置,过来坐坐吧。” “难得这么凑巧,连着两天遇到,都是新入宫不久的,大家一起熟络熟络嘛。” “是啊,未寻妹妹,千万别拂了大家的薄面,快过来!” 未寻想要扶额,而另边厢,罗羽莹面上笑着,眸色已经沉冷了下来。 未寻妹妹?她叫君未寻过来,可不是为了让身边这些人攀关系的。 若人人都以识得君未寻自居,还怎么凸显她的身份! “君未寻,大家都如此盛意拳拳,你还磨蹭,真要我亲自过去请你呀?”嗔了未寻一眼,罗羽莹佯怒,话里外的,都是与未寻交情不笃的寓意。 有才人相互看了一眼,随即朝神情莫测的罗羽莹笑道,“听说未寻妹妹与罗才人都是郾城出来的,算起来该是同乡吧?” “那定然是极为熟悉的,罗才人在宫里有未寻妹妹照拂的话,将来扶摇直上也未可知呢。” “可不是,罗才人的侍女曾经还侍奉过国师君未轻,不正是未寻妹妹的哥哥?这样说起来,她们之间的渊源也算得深厚。” “那我们以后少不得要沾罗才人的光,请她多多照顾了。” 这番话让罗羽莹眼中的暗色消退不少,只是那些话里,都是暗指她需要靠君未寻的势才能往上爬,仍是让她心里不舒坦。 尽管那是事实。 对面君未寻一直没说话,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垂眉敛目的,罗羽莹眼中冷光微闪,朝身侧的木棉斜了一眼。 “君小姐是要来采莲的吧?此间午时,天气正热,不如入凉亭来坐坐,待得凉爽一些再做事该也无妨。” 未寻看向木棉,即便是同她说着话,那双冷淡的眼睛依旧没有波澜,看她,如看陌生人。 慢慢的别开视线,往凉亭走去。 今日其实算不上热,难得的太阳遮在云层后头,天色有些阴,想要下雨的感觉。 湖面上袭面而来的湖风,也带着湖水的微凉,很是清爽。 只是,木棉的话里头,同样也带了一股让她不能拒绝的胁迫。 受制于人,便身不由己。 316.第316章 粉黛三千当成摆设 见到君未寻果真因为木棉一句话便走了过来,诸位才人暗地里交换了个眼色,对那个叫做木棉的侍婢高看了一眼,同时对于木棉的主子罗羽莹,也收敛了几分随意。 本来以罗羽莹的家世背景,她们根本对她看不上眼,不过是一个小小郾城太守的女儿,论正格的,在她们眼里连千金都算不上。 亭子里在座的,哪一位不是京城达贵,世家小姐?罗羽莹算什么呀! 谁知就是这么一个她们看不上眼的小人物,竟然会得了太后亲口钦点,成为她们之中的一员,尤其是,她竟然还跟宫中传闻风头盖过柔妃娘娘,如今正得帝宠的侍女君未寻有交情。 而且,罗羽莹的侍婢,一句话,便能将她们请不来的君未寻给唤了过来。 这让她们不得不重视。 这些人私下里的神色交流,罗羽莹又怎会不懂,只佯装不见的撇开了视线,嘴角的弧度,却泄露了掩饰不住的得意。 “哎,未寻妹妹,你坐我这儿吧,我坐的久了,正好起来走动走动。”未寻甫踏入凉亭,就有人热切的上前拉了她入座,用的理由让她有些哭笑不得。 环视那些或明或暗的眼神,轻轻道了一句多谢。 其实这些人,比起久居深宫多年的嫔妃还是嫩了些,有些心思,仍能从她们的脸上看出痕迹。 这些人在巴结她,可是她们哪里知道,她根本没有值得她们巴结的地方。 皇上对后宫是什么态度,外面的人即便明里不说,暗里也都有个计较了,根本就是不闻不问,将粉黛三千当成摆设。 她们要想在后宫过得好一些,把心思花在她身上,还不如直接去太后面前卖好,实质来得更快些。 “君未寻,你今日怎的又出来采莲了?湖里那些,听说都是皇上亲手种下的,能允了你摘?”罗羽莹倚着凭栏不动,对未寻的到来反倒没有刚开始招呼的那么热络。 神色间,端着架子,颇有些要压未寻一头的姿态。 未寻看了她一眼,有些囧,一个才人,跟她一个奴才计较身份高低…… “嗯,今日采莲,是给皇上吃的。” 未等罗羽莹再度答话,就有人赶在她前头抢了先。 “哦?皇上喜欢吃那些莲蓬?”未寻话里的信息,让周围的人兴奋不已,不自觉凑到未寻附近,想要探取更多。 她们选入后宫都好几日了,却未曾见过那个传言中的天子一面。 便是选秀其间,皇上也是偶尔过来走下过场,随意看看就又离去,真正见过天颜的人,不多。 但就是那不多的些许人,也足够将皇上的俊逸出尘传遍整个秀女圈。引得她们好奇的同时,芳心暗动。 感觉周围的空气一下堵塞了起来,未寻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她真的很不惯这样与人交流,且这也算不上交流,别人不过是把她当成个探取消息的工具而已。 习惯性的就想要跟亲近的人求救,看向木棉,便是她扭开的侧脸,一怔,苦笑,她忘了,现在已经不是从前。 317.第317章 真心,只给值得相付的人 木棉,也不再是她自认亲近的那个人。 “皇上……应该是喜欢吃的吧。”未寻斟酌着回答。 昨日皇上吃了近一个莲蓬,似乎意犹未尽,算的上是喜欢了吧。 “未寻妹妹,你平日里侍候皇上,他脾气怎么样?听说皇上喜怒无常……” “皇上平日里有没有什么闲暇消遣,比如喜欢去哪里散散心,都去的什么地方啊?” “你呆在承乾宫,皇上若是找人侍寝,也是你在旁侍候吗?” “哎呀你怎么问这种问题,害不害臊啊!” “难道你不想知道?假正经!” 旁边涌出来的问题一个比一个离谱,且密集,未寻隐隐头疼,这些都是怀春的少女,比那些妃嫔简直是,不遮拦得多。 凭栏旁,罗羽莹敛下了脸上的笑容,看着未寻被众星拱月似的围在中间,接受一众人的攀谈讨好,眸光明灭。 “你们那么多的问题,叫君未寻怎么回答?她虽是皇上的宠侍,也不能这样随意将皇上的事情往外透露吧?”袅娜的走近未寻,罗羽莹不冷不热的语气,意有所指,“这叫皇上知道了,生起气来,不定罚的是谁呢。” 热络的气氛让罗羽莹一句话浇熄了泰半。围在未寻周围的脑袋缩回去不少,总算免了那种眼花缭乱。 “瞧罗才人这话说的,我们也不过是随口问问,再说了,以你跟未寻妹妹的交情,你真就不会探问皇上的事情?别是瞒着我们,自己偷偷拿了好去吧。” “可不是,我们可没有你好福气,与未寻妹妹是同乡,还能邀得她亲自上门叙旧。” 此起彼伏的嬉笑声,让罗羽莹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这些人看不起她她不是不知,比家世背景她的确比不过。可是在郾城,她也是被人追着捧着过来的,从小到大皆心高气傲,何曾受过这种奚落。 不屑的冷哼了一声,“那也是我与君未寻的交情,交情这种东西,讲究缘分,又岂是能羡慕得来的。” 眼见凉亭里的交谈即将演变成一场争吵,未寻站起了身,看了木棉一眼,朝众人轻声道,“未寻不打扰诸位才人赏景了,实是有令在身,望诸位海涵。” 拒了众人的挽留,走出凉亭,往小船走去,期间没再往木棉身上看一眼。 她的确是受制于木棉,相处三年,木棉知她多看重哥哥,将她的性子拿捏得很准。 同样的,她也并非半点不了解木棉。 既然木棉之于她,再没有半点情谊,那么大家便以事论事,以筹码换筹码。 她算不得是个长情的人,她的真心,只给值得真心相付之人,木棉不是。她无需作贱自己,拿自己来娱乐仇视她的人的眼睛。 木棉要挟她,即是有所求,想要得到她想要的,她总会来找她。一如她入宫,亦是如此。 未寻自信,自己的耐性,不会比木棉少。 走出凉亭,天幕的云层更厚,将天空遮掩成了灰色,湖风中带了些许闷热潮湿,要下雨了。 318.第318章 朕是皇上,如何低调? 赶在下雨之前,应该还能采到不少莲蓬回去。 好在湖畔的那只木船她懂用,也轻便,将船往里推了少许,跨上去,划动船桨,船便悠悠的离了岸。 凉亭里仍然有声音传出来,只是不如先前热闹。 她径自走了出来,谁都没看,想必是那副样子让她们有所收敛。 毕竟,现在敢直接得罪她的人,不多,哪怕是品阶较高的嫔妃。 叹了口气,未寻都不知道这种转变该说好还是不好。 所幸她也不是太在乎,人见人厌,感觉也不错。至少不用勉强自己,去对别人虚与委蛇。 “皇上?”又是一声不小的惊呼,还是罗羽莹的声音。 未寻直想翻白眼。 “妾身见过皇上!”凉亭里,一众声音欣喜,齐整。 “……”未寻默默回头,真是皇上来了? 湖畔,明黄锦袍的男子负手而立,一头银丝被湖风吹起,显得张扬而霸气。 脸上,照旧是清冷淡漠的神情,气质高贵,遥不可及。 苗公公紧随在他身后,手上还抱了一个东西,未寻凝目,嘴角抽了抽。 雨伞。 待得未寻回头之后,司北玄才朝凉亭方向扫了一眼,淡淡颌首,“平身。” 亭里的女子纷纷起身,不着痕迹的抢着朝凭栏的方向挤,看向男子的眼神,多是少女的惊艳与痴迷。 司北玄收回视线,看了看僵硬的未寻,以及空荡荡的船,眉头微皱,“还没采?” “……正要采。”你便来了。 话音刚落,便见男子纵身一跃,上了船,引得船身一阵摇晃,要不是自己坐着,就要被甩到湖里去了。 而皇上的这一跳,又引起亭子里一片惊呼。 “皇上,你就不能低调点?”仰头看着男子,未寻叹。 “朕是皇上,如何低调?” 司北玄淡淡的一句反问,再次把未寻堵的哑口无言。 皇上要怎么低调?就算乔装也乔装不来,在宫里,那头白丝明晃晃就是他的个人标志。 “苗敬,上来掌船。” “是。” 船身又是一阵轻晃,未寻已经无力开口,在皇上身边,低调是浮云。 将手中的船桨递给苗公公,未寻往后面挪了挪,已经几乎是与皇上相依而坐。 ……船突然显得好小。 这样的距离,都能感觉到彼此身上传来的热源,未寻浑身不自在,想要远离一点,位置有限。 “皇上,能否让妾身也一同上船?妾身也想采些莲蓬尝尝。”清脆的声音,娇滴滴的,甚是柔媚。 司北玄眸色一暗,沉沉的朝声源处看了过去。 敢开口跟他同船?采莲蓬? 那眼神,未寻暗叫一声糟,这是要生气的前奏。 “皇上,”在他毒舌之前,未寻忙开口,“那是罗太守的千金罗羽莹,还记得吗?当初在郾城大家曾有一面之缘。” 罗羽莹?司北玄凤眸闪过冷色,却是看向了那个女子的身侧。 他更认得,君未轻的侍女,木棉。 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转而朝苗敬道,“开船。” 未寻吁了口气,只是视而不见,这反应已经很好了。 319.第319章 第******章 免她负疚,免她为难 “皇上不记得妾身了吗?三月前,妾身与皇上曾在君府见过,当时妾身还与柔妃娘娘及未寻相谈甚欢,未寻,你说是不是?” 未寻二字,罗羽莹说得特别重。 未寻心一紧,抬头,女子目光灼灼逼人,她身后的女子,亦然。 而旁边,男子的眼神已经转为凌厉,却在瞥见未寻紧握的手指时,骤变深沉。 抿了唇,手指攥得泛白,未寻知道木棉是什么意思,这是她的条件,让罗羽莹接近皇上。 可是她开不了口。 有记忆以来,身边的人不多,真正待她好的更少,皇上,也算得上是其中一个吧。 可是如今,她似乎要出卖他,才能换取哥哥的消息。 垂着眸子,手指松开,捏紧,松开,捏紧,反反复复。 浑然不觉这副样子,已经全数被看入一双漆黑深眸,眸中,冷色越甚。 沉吟的时间不算长,未寻抬头,深呼吸,“皇上……” “让她上来。”男子朝苗敬吩咐,声线随意淡然。 “皇上……”未寻怔怔的,同样是心下一紧,涌上来的是鼻酸。 “怎么?”男子仿若没看到她眼里的湿意,淡淡的挑起眉。 未寻笑了笑,摇头,“没什么。” 谢谢你。 她独自在一旁纠结,却忘记了,身边的男子岂是寻常。 他一早看出来了吧,所以先于她开了口。 免她负疚,免她为难。 并非第一次了,这样不着痕迹的迁就。 司北玄微阖了凤眸,掩下眸中极快闪过的涩然。 除了不想看她为难,他也不想,听她亲口说出他在她心里的份量。 不如君未轻。 他自己知晓便好。 亭中,听得皇上亲口允了她上船,罗羽莹脸上喜不自禁。 甚至顾不得与周围的人炫耀,拎着裙摆便往湖畔跑去,视线始终不离男子那张脸须臾。 自郾城一别,她心心念念了他整整三个月。 如今终于,有了机会朝他靠近,叫她如何不心喜。 在苗敬的接引下上了船,刚好将船上位置坐满。 船不大,恰恰能容下四人而已,边上便是再有人想要仿效罗羽莹,也没了机会,只能暗恨。 罗羽莹所坐位置与未寻相对,一边也是紧靠了皇上,竟令她兴奋得微微发抖。 她闻到了他身上飘来的淡淡熏香,清冷,淡雅。 手边,是他垂顺的银发,只需抬一抬手指,便能触到那片芳华。 “妾身谢过皇上。”罗羽莹垂着头,神情羞涩娇媚。 坐近了,反而不敢抬眼,于是错过了男子眼中的冷然与不屑。 未寻看了双颊绯红的女子一眼,垂眸。 若是入不了皇上的心,那么爱上他的女子,终归不过是芳心错付。 思忖间,木船已经离岸甚远,开始穿行于红莲碧叶之间,偶有花叶拂过脸颊,转移了未寻的注意力,那种柔柔的凉凉的感觉,让她不自觉展了唇角,还有花叶间的一根根莲蓬,也是触手可及。 坐于她对面的罗羽莹,则是暗暗嫌恶的左闪右避,想要将那些花花叶叶避开,她的发丝都被那些个东西弄乱了。 320.第320章 你最好别碰 “苗公公,你真是太全能了。皇上吩咐的事情全都能办,连船都划得这么好,稳稳当当的。”眯起眼睛感受大自然的碰触,未寻惬意的喟叹。 “未寻小姐谬赞了。” 平素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此时置身红花碧海,苗敬心情似乎也颇高,语气仍然恭谨有加,背对众人的嘴角,却是弯起的。 未寻小姐说的确实是实话,皇上吩咐的事情,他还没有办不妥过。 “哼。”司北玄哼了哼,前方逐渐悠然下来的背影,立马又挺直了回去。 看看天色,比起之前更为灰暗,司北玄探出手,船身所过之处,一根根莲蓬被他无差别揪起,丢到船舱。 “皇上,别!”未寻抽了嘴角,看着船舱一下就被填了近半,情急之下往那只作乱的手一拍,“不能这样摘,要挑选过才行,……” 轻轻的一声啪响,未寻硬生生咽下了后面的话,慢慢挤出个僵硬的笑,讪讪的看着男子。 “君未寻你在干什么!”一滞过后,罗羽莹惊呼。 没理会旁边人的大呼小叫,司北玄只是收回手,看着手背上淡淡的红色,挑起眉看着未寻。 “皇上,这些莲蓬还是挑着吃比较好,呵呵,”未寻自是也看到了那只白皙手背上的淡红,她没用大力气啊,真冤枉,“要是采了没熟的或是太老的,都不好吃,丢掉多浪费啊,那可是皇上亲手种的,要珍而重之。” “那便你挑我摘。”司北玄淡淡道,“苗敬,划慢点。” 皇上似乎不打算跟她计较?未寻点头如捣蒜。 罗羽莹目瞪口呆的看着男子面不改色,只是用那种惯有的淡然腔调下令,对于君未寻的胆大妄为竟然连提都没提,就这么,忽略过去。 而且,他刚对君未寻说话,用的,是一个“我”字。 心里,骇然之余,妒恨已极。 “皇上,君未寻她……” “怎么?”男子终于朝她说话了,可是那双凤眸里,蕴藏的淡漠,让她连话都接不下去。 “没,没什么,妾身也懂如何挑选莲蓬,不若让妾身与未寻一起帮皇上可好?” “你最好别碰。”男子声线凉薄,唇角的弧度让她泛起一阵寒意。 “为、为何?”君未寻能摘,她不能碰? 尽管害怕,罗羽莹仍是问出了口,心底的不甘,压不住。 “这位才人,皇上亲手种的莲,未经许可,任何人不得随意采摘,违者,处断掌之刑。”苗敬尽责的做了解释。 断掌。罗羽莹的双手反射性的缩回袖中,蜷起。 未寻已经不忍去看她的神色,背转了身,轻叹,专心致志的挑选莲蓬。 皇上得罪人,仇恨从来集中在她的身上,一次两次,她都惯了。 那声浅浅的叹息传入司北玄耳中,勾起了他眼中忍俊不禁的笑意。 她竟然是,那么无奈。 更像是,破罐子破摔。 “选得如何?”倾身,靠近,气温轻轻的喷洒于她耳背,不意外的看到她微微瑟缩,眼底笑意更浓。 321.第321章 他难以抗拒的诱惑 耳背传来的气息太过暧昧,热热的,痒痒的,未寻不自觉的就往旁边偏去,面上还要佯装若无其事,把目光尽量集中在那一根根莲蓬上。 “在选着呢,早上我答应给奉嬷嬷送些莲蓬,再采一些我们就回吧,看样子这天是快要下雨了。” “嗯。”听到她说我们,司北玄凤眸微闪,顿了顿,“景湖的雨景也不错。” “雨景再美,也不能让皇上淋成落汤鸡不是。” “朕带了伞。” “皇上,这船上有四个人。”难不成要她们三个陪他淋雨? 未寻想给男子一个假笑,不妨两人之间贴得太近,一转头,面前便是一张放大的俊颜,呼吸喷洒在彼此脸上,四目相对,鼻息交融。 两人皆是怔了一怔,司北玄墨瞳骤暗,喉头微微滑动。 她的鼻尖堪堪抵住了他的,如兰的气息一丝丝钻入鼻腔,这种旖旎,让他又想起了昨晚,她唇齿间的甘甜。 呼吸变得有些沉。 往前一点点,只要一点点,便能触到她的唇。 那是他难以抗拒的诱、惑。 “君未寻!” 一声咋呼在耳边响起,让司北玄倏地厉了眼眸。 未寻从怔愣中被炸醒,脑袋哄的一声,立马将身子往后仰,耳根迅速爬起淡淡的粉色。 皇上刚才的眼神幽暗而危险,如同昨夜。 而她竟似被那片深邃吸了魂,没在第一时间避开。 太过慌乱,以致未寻忘记了后面便是湖,这一后仰,身子就失了平衡,在船舷摇摇欲坠。 “啊!”未寻两手扑腾,惊叫的同时很想死一死。 丢脸! 同时腰身骤觉一紧,被一股力道猛的拉了回去,扑进一具温热的怀抱。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未寻闭着眼睛,要不是人不对,她简直想将头埋在那里再也不抬。 而船身因着未寻的一番扑腾剧烈摇摆,另一个女子的惊呼尖叫声在几人耳边绵延不断。 未寻悄悄睁开了眼睛,便看到罗羽莹在另一边船舷同样身形不稳,摇摇欲坠,脸上的表情可以用花容失色来形容。 而怀抱着她的男子,手臂还紧紧扣在她腰间,稳如磐石,对旁边的扑腾恍若未闻。 罗羽莹慌乱的想要稳住身子,嘴里止不住的尖叫,看着君未寻被皇上紧紧揽在怀中,恨得咬牙切齿。 居然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旁若无人的勾引皇上!还害的她在皇上面前如此失态!这个狐媚子,贱人! 耳边尖利的呼叫让司北玄皱起了眉,凉凉的扫了罗羽莹一眼,厌恶一闪而过。 在瞧见她的手朝自己抓来时,凤眸一眯,足下轻动,船身微微倾斜。 扑通! 成全了某人。 “啊!救命啊!咳咳咳……” “……”未寻嘴角抽搐。 很明显,皇上是见死不救,否则他只要伸手拉一把,罗羽莹也不至于会坠湖。 可惜她没看见皇上的小动作,不然就不会觉得皇上只是见死不救而已。 未寻的神色让司北玄挑高了眼角,有些好笑,她似乎很自觉的忽略了她跟他一样,同样没伸出援手。 322.第322章 心弦,浅浅跳动 坠入湖中,全身沁凉,口鼻不停的被湖水灌入,罗羽莹死命的扑腾,连声呼救,不敢相信,皇上竟然连拉她一把都不肯。 她明明是被君未寻连累的! “罗才人,这湖不深,站起来便可。”看着女子边扑腾边喊救命,未寻好心的提点了一句。 闻言,罗羽莹忙挣扎着站起,果然,水深只及腰部,只是她一身妆容,已经狼狈不堪。 而这里的景象,凉亭之中能看得一清二楚,即便听不到,她都能想象得出凉亭里,那些看好戏的人传出了嘲笑。 抱紧双臂,罗羽莹殷殷切切的喊了声,“皇上……” 然她寄望的男子只是瞧着她,抬了下眉头,什么都没说。 这是要如何?这里是湖中心,他不拉她上去? 未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苗敬因这番变故,已经暂时将船停了下来。 眼见皇上一副置之不理的态度,未寻叹了一声,朝水中的女子伸出手,“罗才人,先上来吧。” 看着伸到眼前的手,罗羽莹咬牙,掩下眼中一闪而逝的怨毒,抬手搭了过去。 君未寻,若不是她,她怎么会受到这样的对待! 接下来的事情好像发生在眨眼之间,在她将将要触上君未寻的手的时候,落了空。 “皇上!”罗羽莹瞪大了眼睛,望着那个高高在上的男子,泫然欲泣。 而未寻,看着自己被扯回来的手,默默无语。 “别弄湿了朕的衫袍,这湖不深,自己回去吧。” 这句话,让罗羽莹如遭雷霹,表情彻底僵硬。 “皇上,这里是湖心……”罗羽莹毕竟是女子。 未寻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男子冷然的语气打断,“你想下去同她作伴?” 未寻神情顿了顿,有些呆愣,继而脑中灵光一闪,忙低头恭谨的道,“奴婢不敢,是奴婢多嘴,皇上息怒!” “哼。”司北玄冷哼了一声,微敛的深邃清眸,却亮得仿若辰星。她似乎,开始懂他了。 船只悠悠离去,湖心中呆若木鸡的女子再无人理会。 待得走远了些,未寻将身子伏低少许,确定掩映在荷花碧叶间,罗羽莹已经看不到,才捂着嘴巴闷笑出声。 皇上这是将之前的怒气,留到现在来爆发啊。 司北玄凝着笑得肩膀直抽的女子,唇角浮出浅浅笑纹。 “皇上,谢谢。” 抹去眼角笑出的泪花,未寻郑重道谢。 他从未如刚才那般叱责过她,初时,她的确是怔了一怔,继而便意会过来。 他在戏弄罗羽莹的同时,叱责她,不买她的账,不过是为了做给外人看的。 这会让她们知道,自己在皇上面前并非如她们所想的那样,可以恣意妄为,奴才始终是奴才,身份不可逾越。 如此,罗羽莹便怨不得她不帮她,打在她身上的心思也会淡化许多。 皇上,定然也是看出来了,罗羽莹主仆,尤其是木棉对她的牵制。 “君未寻。”司北玄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凤眸灼亮。 她一脸认真的神情,让他的心弦浅浅跳动。 323.第323章 他说,朕让你利用 “什么?”未寻眨着眼睛,专注的看着皇上,却见他飞快的扭开了脸。 尽量平缓有些乱了的呼吸,司北玄将目光定在湖面,用尽克制力压制她的专注带给他的激荡。 湖面上,有微风吹皱了湖水,漾起的一圈圈涟漪,很美。 未寻皱了下眉,男子似乎没有回她话的意思,就那么喊她一声,还真奇怪。 收回视线,再次往湖心方向看了一眼,那抹艳红的身影还在。 想起罗羽莹从水中站起时的满身狼狈,以及呆若木鸡的样子,未寻忍俊不禁,又笑出声来。 皇上最后那句话,真绝。 “这会估计罗才人连皇上也怨上了。” “朕不怕被人怨恨。” “皇上,其实,你知道木棉的来意了吧?” “不知。” “……” “但是朕知,她不是冲着朕来的,她助罗羽莹牵制你,利用你来接近朕,想来她们之间该达成了某种默契,想要知道她的真实意图,看下去便可。” 男子这番话,云淡风轻,却让未寻觉得心很沉。 低下头,苦笑,他一定也知道,她或许也与木棉达成了某种默契,或许,会利用他吧。 司北玄看着周身黯淡的女子,半响,淡淡一笑,“君未寻,朕让你利用。” “什么?”未寻霍然抬头,眸光剧颤。 他在,说什么? “朕让你利用。”他重复,轻轻的。 “为何?”出口的声音都在发颤,未寻的脸,空白。 “为何总要给出个原因?高处不胜寒,朕站得太高了,偶尔心血来潮,弯下腰给你做做挡箭牌,有何不可。”司北玄笑笑,将目光投向远处。 他不怕被人怨恨,不怕被人算计,但是她不同。 她的身份只是个侍女,即便有了养心殿里他的强势宣告,背地里,厌恨算计她的人仍然不会少。 在这偌大深宫,除了他,她根本没有别的倚仗,更遑论自保的能力。 想要独靠聪慧在这个地方如鱼得水逢凶化吉,简直是在说笑话。身后没有能借以仰仗的权势,再七窍玲珑的人,于他人眼中,也不过是能随手捏死的蝼蚁。 这里从来不讲公平、不讲正义,只讲权与势。 她聪明,却又太真。手中明明有张王牌可以让她在整座皇宫横行,但是她从来不用,从未主动用。 他知道,她是不喜争斗,更不喜仗势欺人。 可是,这里是皇宫,她不欺人,人欺她。 既然她不喜欢用王牌,他便做她的挡箭牌。 终有一天,他会让她同他并肩。 未寻看着放目远眺的男子,怔怔的。 他的表情很淡,漆黑深邃的清眸宛若瀚海,她看不透。 轰隆! 一道惊雷带着闪电,划破天空层叠乌云,雨,骤然而至。 惊急的雨滴打在脸上,微痛,冰凉,未寻却似恍然未觉。这场雷雨,不如她心里的骇浪激狂。 头顶的光线突然阴暗,未寻呆呆的仰头,头上,已经撑开了一把雨伞。 男子微蹙着眉头看她,嘴里却是对着苗敬吩咐,“划回去。” 324.第324章 舍不得,此时此刻 船很快调转了头,回旋的速度,让未寻身形晃了一晃,骤然惊醒。 雨势又大又急,落在湖面砸出一片片漩涡,伞上,还有玉珠坠落的清脆声响,而撑伞的男子,大半身子在伞外,已然快要湿透。 “皇上,你快进来,你腿上有伤,不能沾水!” 未寻自己都没想到,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 男子似怔了一怔,然后沉默的往伞下挪了些许,身子依然在她面前,为她挡去了斜飞进来的雨滴。 他的坐姿很好看,无论什么时候,脊梁都挺得直直的,坐在她旁边,像座山。 有风扬起他的长发,在半空中急乱的飞舞,那丝丝银白如今再看在眼里,竟然让她莫名的眼睛发涩,想哭。 “皇上,你不是会飞么?要不你先飞到亭子里避雨,免得浑身都湿透了,我跟苗公公随后就来。” 司北玄顿了下,抿唇,“朕腿上有伤,飞不起来。” “……” 女子微红的眼眶,让他心弦发紧,眸光晃得厉害。 他不是飞不了,只是舍不得。 舍不得她话里为他而起的担忧,舍不得她看他的眼神那么柔软,舍不得她为他而红的眼眶。 舍不得她为他的,此时此刻。 这样的她,让他很想将她揽入自己的怀抱,却只能为她撑起一把伞,以朋友的方式不着痕迹的安抚。 一只素手握上伞柄,与他的大掌相叠,“皇上,我来撑伞,你坐到苗公公旁边吧,这样我们三个都可以挡一挡。” 未寻伸手扯住他的袖子,把他往里拖,动作间,没了以往刻意的避忌。 让他坐到中间,两边有她跟苗公公挡住些雨势,至少能让他的伤口少沾些雨水。 司北玄顺着她弱小的力道,靠前坐到了苗敬附近,然后长臂顺势的一捞,轻轻松松将未寻塞在了他与苗敬之间,做法与未寻不谋而合。 不同的,不过是她为他,他为她。 未寻举着雨伞,有些呆,目光转向男子,他已经转开了脸,淡淡的看着前方的雨幕。 不自觉的弯起唇角,接着嘴角越咧越大,几声轻笑溢出唇间。 “笑什么?”他问。 未寻只摇头,忍笑不语。 他说飞不起来的时候,表情很是一本正经,那么在湖畔的时候,又是谁纵身一跃,飞身上船? 跟他一样,将目光投向雨幕。雨中的景湖,真的很美。 一颗颗雨珠如玉珠倾落,将碧绿的荷叶清洗得更加干净,红莲在雨中飘摇,花瓣凝露,显得更娇。 湖面上,远处一片朦胧,似笼上了云雾。 近处,总是平静的水面,被雨滴激起一个个水涡,激荡,喧闹。 呼吸着被雨水冲洗着的清新空气,感受拂过脸颊的凉风,再听雨点敲打在水面上的声音叮咚悦耳,心情会被这种大自然的旋律感染,扫去那些晦涩沉闷,变得轻松惬意起来。 “是不是很美?”男子轻轻问。 “嗯。”她轻轻答。 在即将接近湖畔的时候,视线中闯入一抹艳红,未寻才陡然记起,他们似乎都遗忘了湖心的那个人。 325.第325章 都怪奴婢长得矮 “皇上,我们把罗才人给忘了。”未寻抽着嘴角轻喃。 “无关紧要的人,记来作甚。”司北玄答的凉薄,语气中暗藏了不易察觉的阴冷。 苗敬默默,皇上好不容易才盼到点好气氛,几息之间就被这么个人破坏了,不生气才怪,才人……好自为之吧。 湖畔,红衣女子已经在随行侍婢的扶持下,踉跄的爬上岸边,许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回首。 未寻正正对上那两人投过来的视线,心神一紧,哪怕隔了朦胧雨幕,她都能感受到那两道穿透而来的视线,充满了阴狠怨毒。 未寻三人行船,正好赶上了她们的脚步。 船上有皇上,即便冒着雨势,一身狼狈,岸上的女子仍然需要跪下来行礼。 未寻撑着伞,挡在皇上头顶,让他先行踏上岸边。 看着雨点一下子就打湿了女子的发丝,衣裙,司北玄唇线抿得笔直,终究什么都没说,也没做,只快速下了船,回头朝女子伸手,引了她下来,在行走间,用身子为她挡去些风雨。 若他做更多,她说不定,又会缩回去了。 撑着伞亦步亦趋的跟在男子身后,因为男子过高,未寻需要举高了双手,显得有些吃力,视线也时而被手臂遮挡,在越过罗羽莹主仆的时候,差点踩到人。 头上的伞歪歪斜斜,后面的脚步跌跌撞撞,司北玄手指紧了又紧,终是叹了口气,抬手接过女子手中的伞,将她往里拉了下,“你是想磕破朕的脑袋吗?” “……”未寻囧了,刚才掌伞,伞柄时不时磕上皇上的后脑勺,她都不敢看,“皇上息怒,都怪奴婢长得矮了点。” “不是朕长得太高了?” “是,皇上自然是长的英明神武,高大威猛的。”暗暗翻了个白眼,未寻献媚。 要不是手臂挡了视线,走路跌跌撞撞,她根本不会磕到他。就她那身高,在女子之中也可以算得上是傲视群芳了。 没忽略她的小白眼,司北玄轻轻勾了唇角,这是她无意中展露的小性子。 她只对极熟悉的人,才会这么做。 被抛在两人身后的罗羽莹,抬了头,雨水沿着额际顺流而下。 透过雨帘瞧着前方,宫装女子被男子不着痕迹的护在伞下,两人之间传出的喁喁私语隐约可闻,显得和谐而温馨。 慢慢眯起了眼睛,眼睫下,盈满阴沉。 而她身旁的木棉,一直没有抬头,低垂着的脸上,没有半点情绪变化。 苗敬抱着满怀的莲蓬从她们面前走过,轻飘飘的侧扫上一眼,扬长而去。皇上视而不见,他也没必要多嘴提醒,他们后面还跪了俩人。 亭子里,中间的石桌石凳已经空置了出来,周围跪了一地的才人,对于皇上的到来显得紧张兴奋。 年少,所以尚未学会完全的不形于色,未寻叹,看别人如此,她自己不也一样。 收了伞,拉着未寻在石凳坐下,司北玄才说了句平身。 这些人站起身,亭里立马就堵塞起来,人多,空气也浑浊。 326.第326章 皇上有洁癖,很严重 看到皇上让君未寻同坐,似习以为常,不少人闪了眼色。 未寻小心的观着皇上神色,见他皱眉,心便提了起来,真怕他一开口,就是让这些人滚。 好在,他只是皱眉。 可惜未寻刚放下心,旁边便有娇声响起,放心太早。 “皇上,你周身都快湿透了,妾身带了帕子,皇上先用着擦下脸上的雨渍可好?” “妾身这里也随身携带有锦帕,可为皇上擦拭一下头发。” “雨势如此大,皇上在此稍歇,妾身着人回去为皇上带壶热茶,防着着凉了。” 这些人虽然不敢与皇上同座,却也有着初生牛犊的胆气,在言语之间渐渐朝皇上身周靠近。 “离朕远点,”司北玄云淡风轻的说了句,然后朝未寻伸了手,“帕子。” 正在靠近中的美人们僵住了脚步,脸上的笑摇摇欲坠,看着皇上的眼神,满是讶然,有点不敢相信,这是皇上对她们说出来的话。 那种语气,像是在驱赶蝇虫。 未寻暗叹,甚想告诉她们,皇上有洁癖,很严重,“皇上,奴婢带的帕子淋湿了。” 不然她早拿出来了。她脸上身上都还湿着呢。 “无妨。” 他都说无妨了,还能怎么着,遗忘周围的视线,未寻掏出帕子,递了过去,还好,只是有些湿润,没滴水。 接过帕子,司北玄慢条斯理的将脸、手擦拭干净,拧干,收入怀中。 “……”未寻黑线了,这人收她的帕子也太顺手了,不是第一次了啊! 却见男子收帕子的手势一顿,在怀里摸了摸,再拿出来,手中赫然又是一条锦帕。 未寻磨牙,这是他曾经收过的,她的帕子,他一直没还!自己明明带了帕子,还非得要开口问她要!什么毛病! 接着帕子从天而降,盖住了未寻气苦的脸,视线被阻,传入耳中的清冷声线更加清晰,“自己擦一擦。” 未寻懊恼的抓下脸上的帕子,入手的感觉让她一顿,帕子是干的。 抬眸朝男子看去,他又避开了她的视线…… 将脸上发上的水滴大致擦了一下,视线频频扫向男子胸口,那条湿帕子,看来皇上是又不打算还了。 “皇上,这些莲蓬放在何处?” 这一会功夫,苗敬也进来了,手上抱着湿漉漉的莲蓬,离的近了的才人们纷纷往旁避走,就怕一不小心弄脏了衣衫。 “放桌上吧。” 苗敬依言,将莲蓬在石桌上码放整齐。 “你挑挑,哪些能吃的。”朝未寻吩咐了句,司北玄拿起一根莲蓬研究。 刚才雨势太急,除了之前无差别揪起的莲蓬,后来一个都没采到,就急急返回避雨了,想来有好些都不能吃。 未寻起身,翻看莲蓬,顺势将手中拧干了的帕子递给苗敬,“苗公公,你也擦下吧,身上都湿透了。” 瞪着眼前的帕子,苗敬惊得眉毛都颤了,饶了他吧!皇上的眼睛已经很冷了。 “不用不用,杂家不惯用帕子。”苗敬边说边用衣袖胡乱的擦了把脸,证明他真的不需要帕子这种东西,再瞄皇上神色,淡然无波。 要不是极熟知,他都以为自己是眼花,看错了,皇上没朝他扔眼刀子。 327.第327章 表情,生生龟裂 不以为意的收了帕子,未寻仔细翻选满桌的莲蓬,幸好皇上揪起的不少,挑挑拣拣,应该足够几人品尝的了,说不定还能给奉嬷嬷送去些。 就是那些剩下的,可惜了。 三人都径自做着自己的事,旁边的美人们全然被忽略了。 而皇上那句淡漠至极的话出口之后,亭中好一阵子没人敢再上前表现,就怕又得个自取其辱。 不过她们不敢撩拨皇上,可不代表不敢撩拨别的人。 亭子外慢慢走进来的两道人影,成了她们的目标。 罗羽莹在木棉的搀扶下,慢慢走进凉亭。在湖水中划了不短的时间才到岸,又在岸边冒雨跪了好一会,早就冷的有些发抖,唇色发白。 本来没有皇上恩准,她是不敢起身的,木棉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她才有了那个胆量。 否则一直这么在大雨中跪下去,她非得去掉半条命不可,谁知道皇上什么时候会让她起身。 满心满眼爱恋的男子,如此对她,说她不受打击,一点不怨是不可能的,但是她心里更怨恨的却是君未寻。 本来以为木棉与她在雅兰小筑的一场深谈,以及她隐晦透露的要求,未寻受制于木棉,定然不敢不从。 接近皇上十拿九稳。 哪知君未寻根本不顶半点用,不帮腔,不帮手,反由着皇上作践她,躲在一旁看笑话! 看着坐在皇上身边专心挑拣莲蓬的女子,罗羽莹恨的咬碎银牙,在皇上面前却不敢露出半点,眸光明明灭灭。 “哟,罗才人,瞧你这一身弄的,头脸都快分不清了,怎的不回去换洗干净,还往亭子里来啊?” “大概是泡了太久的水,走不动了吧?” “哎呀罗才人,你这么一身狼狈的到皇上跟前来,可别污了皇上的眼睛啊。” 碍于皇上跟前,美人们不敢大声喧哗,但是话语异常尖酸刻薄。 这种奚落羞辱落入罗羽莹耳中,一张脸差点气到扭曲,此时身上的狼狈不看她自己也知晓,就像在水里泡过再捞起来一样,哪有半点形象可言。 “皇上……”楚楚可怜的一声娇唤,罗羽莹凄然的看着司北玄,盼他说句话。 众人噤了声息,看向正在认真研究莲蓬的皇上,眼里无不闪着看好戏的光芒。 之前船上发生了何事她们不知,只看到罗羽莹骤然落水,而皇上毫不怜惜弃之而去。 皇上会怎样对待罗羽莹? 皇上好像没听见那声呼唤,手上那只莲蓬看不出所以然,腻了似的丢到一边,转而看向面前挑挑拣拣的羊脂素手,神情颇为专注。 “扑哧……”有人已经绷不住,掩了唇窃窃低笑。 “皇上,外面雨势太大,妾身跪在雨中实在难以承受,斗胆没得皇上同意便起了身,不敢求皇上怜惜,只求皇上恕罪。” 罗羽莹凝着石凳上倾城绝世的男子,同样一身湿透,带着些许狼狈之姿,却丝毫掩盖不了他满身风华,只看着,她便心动,看着,心里怒气便全消。 “嗯?你刚才跪在外面?”男子心不在焉问了句,眼皮子都没抬。 罗羽莹的表情,生生龟裂。 328.第328章 喜怒,全凭她牵引 皇上的意思是,他刚才根本就没注意她?她就跪在湖畔,他从她身边经过,都没看到她? 意思是说,她全程,都白跪了? 原来羞辱一个人,不用极致恶毒的语言,无视,便能带给她更沉重的打击。 讥笑声接踵响起,罗羽莹苍白的嘴唇不停发抖,视线扫向君未寻,她从头到尾没帮她说过一句好话。 皇上对君未寻的宠,她已经亲身领教过,若君未寻开句声,她何至于站在这里备受嘲笑! 身后,木棉抬起了头,静静的看向未寻,眸光淡漠,带着冷意。 然而,那个女子似乎真的将一腔心思全放在了莲蓬上面,连一个眼神的回应都不给予。 她像皇上对待罗羽莹一样,选择了对她,无视。 冰凉的双手慢慢蜷起,攥紧,木棉沉了眸色。 君未寻,是在用这个姿态,向她表明态度吗? 木棉随同罗羽莹走近凉亭的时候,未寻便已经知晓了,旁边那些讥讽的嬉笑让人无法忽略。 她没有抬头看她们,更没给木棉再投半个眼神。 心里既然已经认定这个人不值得她倾心以对,那么她便不会再将心分给她半点。 想利用她帮忙,可以,拿筹码来换。 如此,便不是自己有求于人,而是人有求于她,谁牵制谁,还有待定论。 木棉,主次,已经对调。 “选好了?”男子清冷的嗓音,淡淡的,总是无波无澜,却能让听的人,为他的声音泛起涟漪。 “嗯。”未寻点点头,将挑好的莲蓬放一边,那些不要的摆放到了石桌下面,“可惜了,有近半不能吃,浪费掉了。” “往年没人吃,不是更浪费。”拿了一个莲蓬,回想昨日女子为他剥莲子的手势,司北玄手上动作起来。 未寻囧囧,他的意思是,今年有人吃,已经是减少浪费了? 皇上剥莲子的手势有些笨拙,大概是以前真的从未碰过这些东西,好容易剥出一颗丢进嘴里,眉头已经皱得能打结。 “怎么?不好吃?”未寻疑惑,这都是她亲自挑出来,她相信自己不至于老眼昏花挑错了。 随手拿了只莲蓬,准备自己剥一颗尝尝看,还没动手,便被人抢了过去。 “苗敬,你来剥。”转手将莲蓬扔给了苗敬,司北玄的神色还是沉沉的。 莫名的怒气,让人摸不着头脑。周围的人一下子秉了呼吸,皇上的怒气,她们不敢承受。 唯有苗敬心知肚明,皇上生的是他自己的气。 莲子好吃,莲蓬却不好剥,听说昨日未寻小姐给皇上剥了一整个,指头得要痛好久吧。 皇上是气自己,竟然未有察觉。 “怎么了?吓到人了。”未寻一头雾水,嘴里低声嘟嚷了句,没发现自己说话的时候,身子不自觉的往前倾了少许,朝他凑近。 话里,流露了从未有过的熟捻。 司北玄展了眉。 苗敬眼角隐隐抽搐,专心剥莲子,不忍直视。 这根本就不像是皇上,一喜一怒,全凭一个女子牵引。 且,甘之如饴。 329.第329章 十六粒,他说 六月的惊雨来得急,去的也快。 景湖刚经过雨水的冲刷,比之平日看来,花更红,荷更绿,尤其是雨后的空气,清新,干净。坐在亭子里,享受着雨后的清凉,尽管身上还黏湿,也破坏不了那份突来的好心情。 雨停了,亭中仍没有一个人离开。 期间美人们还都踌躇着想在皇上跟前多露露脸,在察觉皇上对她们根本就是视而不见之后,热情逐渐被浇灭,剩下的只余不甘。 那些在选秀期间被教导的与皇上相处之道,真拿到皇上面前,根本没有半点用处。 靠近了,他便叫你离远点,吵了,他便叫你闭上嘴。 皇上身上,她们看不到半点怜香惜玉。 这个男人,端是冷漠无情。 可是即便如此,仍没有人愿意就此放弃。 身在后宫,能跟皇上呆在一起的机会本就不多。 她们不走,未寻倒是想走了,她惦着他的伤势。 “皇上,咱们回吧,你……该回去换身衣袍了。” 本想说他的腿伤,但是这件事情在宫中并没有传开,想来是皇上压下来了,腿伤这事就不宜在外人面前提起。 亭子里的人也渐渐习惯起君未寻与皇上说话时,模糊的主仆之分,诸如你、我、咱们之类的,已经激不起她们的反应,不过是让她们亲眼应证听到的那些传言而已。 司北玄没说话,将一只手伸到未寻面前,展开,上面是一粒粒雪白的莲子,很嫩。 未寻讶然抬眉。 “十六粒,你昨日替朕剥了十六粒。” 未寻心里颤了一下,他这是要还她莲子?为何? 还有,十六粒,他当时是吃一粒数一粒么…… 皇上的这一举动,让投放在他身上的视线,又转移到了未寻身上。 极宠,便是这样么。 一国天子,沾染了一手的莲浆,将剥出的莲子挑拣了最嫩的,十六粒,原是为了那个侍女。 “皇上你吃吧,我可以自己剥。”未寻涩涩的拒绝,她不懂他在想什么。 众目睽睽,一个帝王,替自己的奴才剥莲子? 可是那只展在面前的手,纹丝不动,似乎是要跟她比,谁的定力更持久。 默默抬手,将那些莲子拿起,未寻知道跟他对峙的结果,自己从来就没赢过。指尖偶尔蹭过平展的掌心,触感,一如记忆里的微凉。 将莲子拿完,看着那只手掌收回去,结果松的一口气才出了一半,另一只手掌再次伸到眼前。 未寻脸抽了,无奈轻唤,“皇上。” 你到底要干什么。 “十六粒。”男子睨着她,眼底有浅浅的光晕流动,摊开的掌心,莲子雪白,依旧是十六粒。 这次未寻连犹豫都不曾,飞快的将莲子拨拉到自己手里,耳朵氤氲出粉红,如被热力灼烧。 他眼底的那些光晕,她看得分明,极熟悉,是只在哥哥眼中才看得到的,她独有的宠溺。 “皇上,你多还了十六粒。”为了掩饰自己的失常,未寻没话找话。 然她左顾右盼四处乱扫的视线,泄露了她强行遮掩的紧张,司北玄暗了黑眸。 “走吧,回承乾宫。” 起身,在一片恭送声中,不紧不慢的步出了凉亭。 他没答她。 所有她为他做过的,他都想,加倍给予。 330.第330章 打击,不遗余力 目送皇上一行离去,直至消失不见,沉寂的亭子里顿时便热闹起来。 如同炸开了的锅,美人们叽叽喳喳讨论的全是皇上,君未寻,以及皇上对君未寻的宠。 罗羽莹没有参与其中,青白着一张脸,转身往外走。 顶着这一身的泥泞,狼狈不堪的站在亭子里,站在一众娇艳如花的女子中间,于她而言是种煎熬,仿佛她是她们的陪衬。 她的心高气傲怎会允许。 偏生有那眼尖的,看到了罗羽莹准备悄无声息离开。 “哎呀,罗才人怎的这会急着走了?反正你身上的泥水都快干了,不如再坐坐,跟大家聊会天啊。” 刻意提高的嗓音,让罗羽莹硬生生的顿住了脚步,脸上闪过难堪。那话里的隐意,分明是在指她落荒而逃。 回头,冷冷的瞪着叫住她的女子,一袭纤体合宜的黄色襦裙,华贵不俗,礼部尚书文景仲的侄女,“文才人想要跟我聊什么?连换身衣衫的时间都等不及。” “瞧你说的,哪是我等不及,是大家都等不及,大家说是不是啊?” 一句话,引来一片默契非常,语珠子夹枪带棒的朝罗羽莹涌来。 “刚才罗才人与皇上同船共游,可把我们都羡慕坏了,如此好的机会,我们以为罗才人定能让皇上对你另眼相待,出头有望,没想到竟会中途发生变故,罗才人落水,而皇上弃之不顾。究竟是发生了何事,让罗才人惹怒龙颜,我们都好奇得紧呢。” “是呀罗才人,船上究竟发生了何事,导致你如此狼狈?大家都是姐妹,你就给我们好好说说嘛,以后我们也好引以为鉴不是?” “本以为罗才人识得君未寻,可谓攀上了好路子,没想到头来皇上对罗才人这么不假辞色。真是可惜了,皇上的确是甚宠君未寻,可是君未寻似乎没能帮上你什么忙嘛,依我看啊,这条关系罗才人怕是高攀不上啦。” 嘲讽讥笑不断,一众人打击起罗羽莹来可以说是不遗余力。 近几日因着君未寻的名头,罗羽莹没少在她们跟前摆架子,趾高气扬,事事都要压在她们上头,对她们表现颇为不屑。 初初顾忌君未寻,她们都给忍下了。 可如今看来,罗羽莹不过就是个笑话,自我感觉良好的小丑。人君未寻根本就不搭理她。 罗羽莹被众人说的脸色涨红发紫,强撑着冷笑,“哼,我再不济,也让皇上记住了我的名字,你们呢?皇上看你们一眼了吗?得意个什么劲儿,谁能笑到最后,大家还需走着瞧!” 摞下狠话,罗羽莹扬起下巴,轻蔑的扫了众人一眼,拂袖而去。 “呸!一个小小太守之女,还真把自己当块料了!也不怕笑掉人大牙!” 身后不屑的高笑声,让罗羽莹几乎攥断了指头,过急的脚步被绊了一下,若不是木棉伸手扶住,她差点就摔倒在地。 身后又是一阵哄笑声,罗羽莹狠狠的甩开了木棉的手,美目阴狠。 331.第331章 看不惯谁,对她好就行 若不是把宝押在君未寻身上,她何至于落到这样的地步! 君未寻! 回到雅兰小筑,罗羽莹将房内所有东西摔了个七零八落,喘着粗气,阴鸷的看着木棉。 “你不是说对君未寻十拿九稳,必能让她成为我的助力,帮我接近皇上吗?现在呢!君未寻让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了笑柄!这就是你的十拿九稳?我告诉你木棉,若我不能得偿所愿,你也别想捞着好!你给我立刻想办法,我一定要将局面弯转回来!” 一直垂头静默的木棉,缓缓抬起头,眼中冷然讥诮,“罗小姐,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们只是相互合作而已,在人后我并非你的奴才,别用这种颐指气使的口气跟我说话,惹怒了我,咱们一拍两散,没我帮忙,你信不信你穷其一生,或许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 罗羽莹被这番狠话一噎,眼睛缩了一下,半响才逼得自己稍稍冷静下来。 “你都已经入了宫了,皇上就近在咫尺,你又何必如此着急,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我早就说过君未寻本就聪慧,又怎么会是轻易就让人摆布的主,咱们还需步步筹谋。” 木棉的表情,从头到尾都很冷静,冷静得诡异,让人心生恐怖。 压下心里升起的一丝寒意,罗羽莹再看木棉的眼神,有了些许探究,“当初你找我合作,没说过你的目的,木棉,我想知道,你这样助我,到底是想要得到什么?” 木棉垂下了眼睛,冷冷一笑,不答。 凉亭里的后续未寻自是不会知晓,亦步亦趋的跟在皇上身后,赏着雨后御花园的美景,吃着手中莲子,甚是惬意。 某时某刻出现过的那点子紧张慌乱,早就烟消云散了。 她善于遗忘。 “皇上,你说亭子里那些美人,会不会那么容易消停。” “怎么?” “我猜咱们一走,那些人没了顾忌,罗羽莹在她们手上肯定讨不了好,你后宫那些美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论起争风吃醋,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那又如何,跟你没关系。” 皇上眸光扫了过来,淡淡的。 未寻忙表态,“皇上,那些跟我绝对没关系,我只是暗爽而已。” “……” “皇上,你让她上船,也是故意的吧?” “……” 不答,不答她就不知道了么? 切,未寻无趣的撇撇嘴。 “论耍心机,皇上你绝对是个中高手,看不惯谁,只要对她好一点就行,转个身,立马就有人帮你对付她,完全不用动脑,多省事。” 司北玄在前面轻闭了下眼睛,咬牙,她的脑子构造有点不同常人,他是为谁出气? “嘶,这样想想不太对啊,要是这样说的话,皇上,你到底是有多看不惯我?” “君、未、寻!” 咬牙切齿,恼羞成怒了。 乖乖噤声,等到回头瞪她的人重新拾起脚步,未寻朝前面的背影吐了吐舌头,丢一颗莲子进嘴里,眉眼带笑,唔,真甜。 后面的动静,不用看,司北玄也能猜得到,轻勾了唇。 她话变多了。 这样,很好。 332.第332章 这里,人命不值钱 回到承乾殿,督促皇上换了药,沐浴换衫,未寻将自己也整理了一番,捧着留出来的莲蓬,前往奉嬷嬷的住处。 特等宫婢与高等宫婢的居所在皇宫北区,每人都有一间单独的厢房,环境比之寻常宫婢所在的西北区,已经算是极好。 入了北区,周围有些骚乱,随处可见三三两两的宫女扎成堆,窃窃私语,见到生人立即便停了声息,表情讳莫如深。 到处透着人心惶惶。 再往里走一些,就开始不断有侍卫押着宫女从旁走过,沿路哭哭啼啼。 未寻皱眉,宫里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到得奉嬷嬷所在的庭院,门口围满了人,除了议论声,还能听到院子里传来女子的哭叫求饶,大喊冤枉。 很快就有侍卫押了个高等宫女出来,围观的人纷纷让开了路。 未寻在人群后面看到奉嬷嬷,沉着一张脸。 静悄悄绕到她背后,凑近,未寻压低了声音,“嬷嬷,这是出什么大事了?” 耳边陡然有人声,奉嬷嬷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是未寻,瞪了她一眼,顺手从她怀里抽了一根莲蓬剥起来。 “不该问的别问,安分守己就行,别招惹是非,听到没有?” 未寻无语,吃她的,还不给她答话。 “嗯,不错,挺甜的。”尝了颗莲子,奉嬷嬷满意的点点头,脸色缓和了些,将未寻手里的莲蓬一起抱了过来,“行了,你回去吧。” “……”抽着嘴角,未寻目瞪口呆,这老妇简直就是她的克星! 大老远跑来给她送莲蓬,东西拿到手,三两下就把她打发了,脸皮比她还厚。 撇撇嘴,转身,不告诉她,她还不喜欢八卦呢。 回去的沿路,未寻竖直了耳朵。 将听到的东西串联起来,皇上,毒药,谋害。 看来皇上并不打算生吃那个哑巴亏,已经有所动作了。 天香引这种东西,如果是后宫妃子使用的,不可能会经过太多人的手,多是有人从外头送进来的。皇上如此大张旗鼓的抓捕那么多人,打着以毒害命的幌子掩人耳目,用意不单纯。 随意捏造的一个名头,不知道这宫中又要添多少怨魂。 皇宫呵。 都是身不由己的人,做着身不由己的事,尝到身不由己的后果。 同情不来,同情不了。 一路若有所思的回到承乾宫,那个弄得宫中人心惶惶的男子,正淡然的坐在案台后面,批阅奏折。 外面的风起,云涌,似乎都与这承乾殿无关,与这个男子无关。 听到女子叹气的声音,男子总算有了反应。 “怎的这么快便回来了?” “不快了皇上,我出去近半个时辰了。” “刚好是一来一回的时间。” “……”算的真清楚,未寻咳了一声,状似无意的道,“皇上,北区那边抓了好多宫婢。” “嗯。”男子不咸不淡的哼了声。 未寻哑然,就这反应?“皇上,那些人会被怎么处置?” “或斩,或投放掖庭。” 都是死罪重罪。这里,人命真的很不值钱。 333.第333章 输者,死么? 然而,未寻却无法置喙皇上的做法,她所站的角度,看不到他背后的波云诡谲,又怎么能体会他所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威胁。 凤眸轻抬,看了未寻一眼,男子绝艳黑瞳有亮光闪过,悸动浅浅。 他以为她会反驳,可是她没有。 “天香引的事情,朕暂时不追究,但是有些人在宫里撒的网太大了,朕倒是可以借此机会替他们收一收,网不破,怎么逼得他们反击?” 未寻微怔,皇上这是在同她解释自己的做法? 他是在借着这次药物的名头,斩杀那些人埋下的钉子,让他们恼恨之余,加快反击,如此皇上才有机会抓住他们的把柄,将来不定来个一并收拾。 “可是皇上在明他们在暗,皇上不担心中冷箭?” “宣战,只是迟早而已,朕若输不了,那死的就必定是他们。坐在这个位置,哪一天不是在博弈。” 输者,死么? 未寻默然,心里有股情绪因了他的话,不断翻腾,涨涨的,涩涩的。 他将生死成败,看得如此之淡。 “要是输了……”他会死么。 “担心什么?朕能坐上这个位置,就有能力将他们踩在脚底。”男子的语气淡淡的,却带着不容人质疑的睥睨。 “谁担心了,皇上睿智卓绝,怎么可能会输给那些小人!哈哈……”未寻干笑。 司北玄凝着她,良久,黑眸幽暗深邃,他很想抱抱她。 她看不见自己的眼睛,才会这么嘴硬。 他用尽了克制力,才坐得这么沉稳。 此时养心殿里,是与之截然不同的气氛。 自上次皇上惩治养心殿,太后便一直称病,已经连续好几日免了妃嫔们的请安问省。 殿内除了寥寥几个宫侍,几乎无人走动。 太后斜倚在软榻上,一手掌着茶杯,轻品浅尝。 堂下,柔妃跪坐地面,整个人失魂落魄,憔悴不堪。 “姑母,我不甘心……” “不甘心又能如何,落到如今这步田地,只能怪你自己没本事,你想想哀家为你争取了多少时间,制造了多少机会?哼,既然你不行,那么你就得给人让路。” 太后慢条斯理,语气淡得仿佛两人在讨论的是天气,“你知不知道你这次恣意妄为,给哀家造成多大的损失?” “娘娘,皇上今日清理的那些人,是太后十数年来埋下的暗线。没了他们,等同于失去一只臂膀。”见柔妃眼中略带茫然,锦绣低低一叹,好心解说了一句。 闻言柔妃面色顿时煞白,颤着唇,尽力想做出解释,“是青烟心急失误了,青烟只是想帮上姑母的忙,没想竟会弄巧成拙。” “帮忙?可惜你帮的是倒忙。青烟,女子一旦动了真情,做起事情来便没了脑子,哀家本以为你是个不一样的,看来哀家太高看了你。” “姑母……” “柔妃,你喜欢这个名头,那以后就继续做你的柔妃,至于其他的,无需你再理会。皇上心里还是记着与你的情谊的,否则也不会对你处处留手,这份富贵,你无需担心会失去,下去吧,以后不用来给哀家请安了。” 柔妃坐在地上,浑身发抖,太后这是彻底放弃她了。 334.第334章 下一个陶青烟,是谁 柔妃想笑,笑不出来,想哭,没有眼泪。 若非养心殿一场闹剧,若非皇上强势维护君未寻,若非皇上连看她一眼都带上了嫌恶,她不会这么急,不会出此下策。 那件事皇上没有惩罚她,如她预料的一样,可是她没有预料到的,是皇上居然会借由这件事情,做了个幌子,冠冕堂皇的斩杀太后手底下的暗桩。 皇上没有惩罚她,只是让她失了太后的信任与支持。 没了太后,她陶青烟在这后宫便没了倚仗,那她还算得上什么? 皇上,真绝。 恍惚了心神,柔妃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抬头看着上首的人,斜倚着软榻,眉目和善。 太后对外的形象,便是如此。 凄楚的笑了笑,皇上跟太后,其实都是同一种人。面上戴再多的伪装,都掩盖不了他们骨子里的凉薄与无情。 “姑母,青烟想知道,姑母是不是已经重新物色了人选,另作了安排?” 应该有吧,她没了用处,依照太后的作风,自是会找人取代她的。 只不知,下一个陶青烟会是谁。 “这个哀家自有安排,你无需理会,以后你该怎样还怎样,只要别拖了哀家的后腿就行,否则,即便你是哀家的外侄女,哀家也同样不会手软。下去,别扰了哀家清静。” 最后再看一眼养心殿,这个她以后再也不能来的地方,柔妃如同失了灵魂的空壳子,一步一步往外移动。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养心殿的,木然的回首,往后看了一下,养心殿的大门已经合上,门上金属散发出来的光泽,冰冷、无情。 “锦绣,招见元嫣然,让她晚上过来。” 元嫣然,北仓郡主? 锦绣眸中闪过微讶,“太后是准备提携嫣然郡主?可她是北仓人,入宫的目的并不单纯……” “这后宫里的女子,有哪个是目的单纯的?”太后淡淡打断了锦绣的话,轻轻哼笑了一声,“哀家不需要她单纯,她那张脸,于哀家来说有用便行。” “是。”锦绣应答。 嫣然郡主外貌与当初的嫣妃一模一样,而嫣妃,于皇上而言,意义大不寻常,外人不知,可是又怎会瞒得过太后。 捡坏了的说,哪怕嫣然郡主也失败,便是冲着那张脸,皇上都不会对她下杀手。 阖上双眼,太后悠悠叹了一声,“至于君未寻,这人是留不得了,也不知道她使了什么狐媚手段,迷得皇上团团转不说,连易儿都为了她一再传信哀家,想要解除禁制进宫来。哼!眼睛一个个的都不好使,每次都是看上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货色,以前是裴紫嫣,如今又来个君未寻,哀家就不明白了,这偌大西玄,除了她们两个就没别的女子了?” 锦绣垂头沉默,这个时候,太后并不是真的需要听她的意见。 果然,过了一会,太后似疲累的挥了挥手,“算了,哀家也就随口唠叨两句,人老了,话头就止不住,你下去吧,把事情办妥贴了。” “是。” 养心殿里,再无人声,空荡,静寂。 335.第335章 只是当时,他不懂 朝堂跟后宫的严峻形势,未寻无知无觉,或说不予理会,自在承乾宫里过她的风平浪静。 数着手指头,等待观莲节的到来。 六月二十五,这天她起了个大早,没等奉嬷嬷来揪耳朵。 让她意外的是,到承乾殿的时候,竟然看到本该在早朝的人,静静的坐在殿内。 他也在等她。 他身上穿的是便服,一如初见那般,银丝玄袍,一身风华让人炫目。 “皇上,你不上早朝吗?”未寻有些懵。 “不是答应过你,带你去观莲节,朕记着呢。”男子浅浅一笑,“去换身衣服。” 未寻还没反应过来,一旁苗敬便递给了她一套衣裳。 如雪的白色,入手轻软柔滑,是她惯穿的天罗云锦,也是她喜穿的,白色男装。 那么熟悉的装束,让她刹那失了神。 “还不快去,给你盏茶时间,过时不候。” 未寻飞快的奔出了门。 再次回复一身男装,手轻轻抚过衫袖衣摆,感受那种熟悉的触觉,未寻眼眶发热。 她着男装的那些时光,身边总有另一个白衣胜雪皎如皓月的男子,站在一旁,温润的眉眼凝着她,朝她浅浅的笑。 温柔和煦,如四月暖阳。 而今,在这方偏殿,却只剩了她一人,孑然一身。 透过窗口遥望天际,眸光柔和缱绻,嘴角弯起一抹浅笑,极美。 哥哥,等我。 看到未寻一身男装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司北玄眸光有片刻的怔忪。 百花园初见,她也是这样的一袭白衣,冲冲撞撞的进入他眼帘,彼时,她之于他,还只是个有些意思的少年。 可素来不喜与人碰触的自己,却破天荒的,初见,便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后来才明白,原来有些人,你爱的太过深刻,那么即便世事变迁而她已改头换面,重遇时,你一样会认得。 哪怕眼睛认不出,你的心也会认得,哪怕你的心认不出,你的灵魂会认得。 只是当时,他不懂。 于是她明明就在他身边,他却兜兜转转,绕了那么多的圈,荒废了那么多时间。 “皇上?我们是不是该出发了?” 女子眼睛直直的望着他,唇角抿起,双手不自然的攥紧了袖角,泄露出她的紧张和不安。 她想出去,他从她眼中,看到了隐藏的迫切。 心钝钝的痛了一下,即便做了再多,他仍然感觉,他似乎,留不住她。 “走吧。”他淡淡一笑,越过她。 简装出行,刚踏出宫门,未寻就觉得身上无比的轻松。 像是一直以来压在身上的隐形桎梏,莫名消失了一样。 在宫门口,未寻一眼就看到了久违的木槿,正伸长了脖子殷切的盯着这方看,她的身后是一身明紫锦袍的六王爷,司北易。 “小姐!小姐!”看到她,木槿眼睛一亮,眼眶迅速发红,冲了过来一把将她抱住。 “美人儿,好久不见啊,都快想死本王了。” 慵懒邪魅的调调,是六王爷,勾着潋滟红唇,一步一步走了过来,眸光却是看着司北玄,犀锐迫人。 336.第336章 皇兄他,很认真 “四哥,真难得能在宫外见到你,这段时间承蒙四哥‘关照’,让我受宠若惊,我还没跟你道谢呢。” 司北易将关照两个字咬得特别重,一双桃花眼灼灼的盯视司北玄,眼底寒意渗人。 司北玄面色不改,淡淡颌首,“兄友弟恭本是应该,六弟提谢,太过见外了,无须客气。” “既是兄友弟恭,我也该对四哥礼尚往来,不知日后能否常进宫中探望四哥?免得久不见面,感情都生疏了。” “你我是兄弟,便是隔年累月不见,也不会生疏了彼此。六弟与其跟我联络感情,不如多去看看母后,她近日抱恙在身,见到你必然心生欢喜,病也好得快些。” 又是这样打太极!司北易收了嘴角的笑,脸色寒了下来,冷冷的看着司北玄,冷锐犀利。 司北玄却淡淡的扭转了视线,看着身前的白衣公子,白色身影映入他深黑的瞳,将淡漠的眸子晕出些许柔和。 那抹浅浅柔光让司北易缩了眼睑,眼神变得凝重。 除了第一次入宫见了未寻,之后他再去,在宫门口就教侍卫拦下了。皇上有令,六王爷若要入宫,需有皇上口令或者令牌。 他连进都进不去,去哪里拿什么鬼令牌什么鬼口令! 皇兄是变相的对他下了禁止令。 而皇兄如今看未寻的眼神,让他惊觉,有些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预估。 不是他以为的替代品,皇兄他,很认真。 一旁木槿好一会才止住抽泣,未寻抱着她,喉头发涩。 分开不过月余的时间,再见面却恍若经年。 木槿于她而言重要性自是不必说的,就连六王爷那一身骚包的紫,如今看在眼里,都觉得有股暖意。 不好意思的吸吸鼻子,木槿退开少许,“小姐,你在宫里怎么样?可有被人欺负?” “我很好,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嘛?”未寻飞快的笑了下,咬唇,咽咽口水,呼吸似乎有些困难,“木槿……” 未寻只觉得接下来的话让她嘴巴干涩,话未出口,心跳已成狂,搭着木槿的手微微发震,“……哥哥他该有信回来了吧?” 眼睛紧紧的锁在木槿脸上,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她的心是拧起来的。 她很害怕,害怕到差点不敢问,可是她等得太久了,等待太煎熬。 女子脸上期待又害怕的神情,过于干涩而沉哑的声音,让一旁的两个男子皆微变了表情。 木槿怔愣了一下,随即不自然的笑开,“小姐,我们、我们边走边说吧,今天观莲节,街上可热闹了,有好多好玩的节目,你肯定会喜欢……” 慢慢放下搭着木槿的手,未寻笑了笑,轻声道,“是吗?那我们快去看看,还是木槿了解我,知道我喜欢凑热闹,呵呵。” “小姐……”本想着扯开话题的木槿,见到未寻这副样子,反而不知所措了。 小姐脸上明明笑着,她却觉得,那笑比哭更难过。 未寻脸上的笑一直没收,如同画在脸上般,僵硬,麻木。 337.第337章 她真的,装不下去了 机械的移动脚步,未寻盲目的往前走。 司北玄随着她的脚步,跟在后头,负在背后的手悄然握紧。 “小姐?小姐!”木槿急急的跟在未寻身侧,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直发慌,“小姐你说句话呀,你别吓我……” “啊?”未寻愣愣的应了一声,又是一笑,“我没事,我就是奇怪公主怎么没来,她还说了要带我去买胭脂水粉呢,呵呵。” “公主说她不喜欢等人,自己去玩去了,跟我们说了午时在凤阳楼见。” “哑叔呢?” “哑叔在别院。” “哦。” 司北易抿直了红唇,未寻的这个样子,分明是在强撑,撑得很勉强。 上一次她问他的时候,尚且还能调整自己的心态,让自己继续等。这一次,她似乎连鼓励自己的力气都没了。 浑浑噩噩的往前走,未寻脑子里似乎什么都没想,又什么都记得。 踏入京城街道,看着道路两边的店铺路摊,她甚至能清楚的记得,那个白衣男子停驻过的每一个位置,走过的每一条巷子。 饰品摊前有他跟她的轻声笑语,前面街道上有他配合她的恶作剧,还有拐角茶楼里,他静静的听着她的强词夺理。 哪里都有他。 可是这次,他骗她了。 她知道,与师门联络上了是假的,师门有人来接他是假的,他有没有回东海她都不知道。 只有一件事情是真的,他离开她了,悄悄的,音信全无。 低下头,有东西滑出眼眶,热热的,落在手背上,啪的一声轻响。 未寻缓缓的蹲了下来,突然觉得,没了走下去的力气。 周围人群熙来攘往,热闹非常,她却没能感染到那种气氛,心里,冷得如同结了冰。 呜咽,就这么一声一声,溢出了唇。 她没力气了,真的,装不下去了。 未寻的突然奔溃,让同行的几人顿住了脚步,个个如遭重击,反应都慢了一拍。 木槿张着嘴巴,愣愣的,想要上前安慰,话还没出口,眼泪先流了下来。她从没见小姐这样哭过,哭得那么绝望。 司北易站在稍后的位置,看着那个背影消瘦的女子,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捏紧,闷,疼。 他见得最多的,是她灵动淘气的笑,哪怕再难过,她也只在他面前变过脸色,转眼便逼着自己恢复如常。他知道她很倔强,倔强到不愿意在人前显露自己的脆弱。 可是现在在大街上,人来人往,她哭了,不管不顾。 不由自主的往前靠近,伸出手,想要拉起她,安慰她。 一道玄色的身影,快了他一步。 司北玄一把将蹲在地上的女子拉了起来,抱进怀里,足下一点,在木槿的惊呼声中,带着怀中的女子疾飞而去,一下消失在众人眼帘。 半空中,总是清冷的凤眸,黑得看不到一丝光亮。 怀里透出来的呜咽,那么隐忍,每一声都如一把刺刀,刺进他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他不知道要带着女子去哪里,只想就这样在空中飞跃,远离人群。 338.第338章 她连他爱她,都不知晓 没有目的地,什么都没法想,哪里清静,他便带着她往哪里去。 司北玄清楚,自己现在其实不冷静,除了满满的心痛,还有疯狂的嫉妒。 她那么急切的想要出宫,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她是为了谁。 没有说破的时候,他尚且可以假装不知晓,不难过,可是她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在他的面前,为另一个男人那样哭的时候,那种铺天盖地般袭来的痛楚,让他连假装都不能。 她痛苦的时候,可以流泪,他痛苦的时候,又能对她如何? 未寻,你对我可有过一点点在乎? 他觉得自己可笑。 他的嫉妒,她从未察觉,又怎么可能在乎。 她连他爱她,都不知晓。 怀中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呜咽,安安静静的,很乖巧。 他看着她,苍白的扯扯唇。 每当她安静的时候,就会将周围的所有,摒弃在她的世界之外,谁也接近不了。 如现下,如他。 他带着她飞身上了城楼最高的楼顶,有卫兵赶来,看到他亮出的腰牌,即大惊失色的退了下去。 她始终静静的,垂眸不语。 直到在楼顶站定,退出他的怀里,她才轻问,“四爷,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凝着她片刻,司北玄转身,背对了她,淡淡道,“你可以在这里哭,没人会看见,也不会有人来。” 未寻一窒。 男子已经往前走了些许距离,离她远了些,似是给她更多的空间,让她能畅快的发泄。 怔怔的看着那道挺直的背影,未寻咬紧了唇,强压下的情绪重又涌出眼眶。 是的,这里没人看见,她可以尽情的哭,放肆的宣泄。 最多不过是,在一个人面前丢脸。 京城街道上,还有三人呆愣原地。 眼睁睁看着小姐被人拐走,转眼不见,木槿愣愣的转头,“皇……四爷他这是什么意思?他要把我们小姐带去哪里?” 略过木槿的质问,司北易冷着脸瞧向苗敬,“苗总管,近来四哥与未寻之间发生了什么,或许,你可以趁此时间好好同我们解说一番。” 闻言,木槿的怒火噌的一下点燃,注意力马上转移到了苗敬身上,他是皇上近侍,小姐在宫里发生了何事,最知晓内情的非他莫属。她好不容易才能见到小姐一面,什么话都还没说上,就成了这副局面,不找个人修理修理,她顺不了那口气。 面对两人灼灼逼人的目光,苗敬暗自叫苦不迭,眼观鼻鼻观心,“回六爷,奴才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木槿怒火中烧,上前一把揪起苗敬的衣领,怒吼,“我告诉你,要是你不好好说清楚,在你家主子回来之前,我就先扒了你的皮!!” 苗敬抽着嘴角,实想不到木槿能如此野蛮。 衣襟被面前的女子揪得太紧,还把他当柱子摇晃,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又不能同她动手,只得苦着脸朝司北易求救。 今日观莲节,街上本就人流众多,先有未寻当街失态,后有木槿连声怒吼,周围早已围满了人群,看着他们指指点点。 339.第339章 会不会,心软一点点 司北易负手一旁,看了会热闹,直到苗敬脸色涨红发紫,才上前拉开了木槿。 “你干什么,放开,我还没问出来呢!”木槿瞪着司北易,拼命甩开他的手。 苗敬忙闪至司北易身后,欲哭无泪,皇上根本就不会伤害未寻小姐,他真不知他们这样心急火燎的吼个什么劲儿。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去凤阳楼,要是四哥跟未寻他们回来,应该会去那里同我们会合。到了地方这人任你修理。”司北易揉着额角,一手提了苗敬大步流星的离去。 跟脑子一根筋的人交流,太费智商。 木槿愣了愣,一跺脚,拔足追了上去。 城楼顶上,银发玄袍的男子立于围栏边缘,淡漠的眺望天际,面无表情。 唯一能显露出他心绪的,只有他清冷的眸底,乍隐乍现的猩红。 总是这样,她哭着,他却什么都不能做。 还要佯装毫无异样,任由痛与妒在心底交织。 他只是想爱她,为何那么难。 依靠他,为何那么难。 未寻第一次哭了个歇斯底里,形象全无。 期间男子至始至终背对着她,没回过头来看一眼,只是背影,紧绷到极致。 等到未寻抽抽搭搭的缓了下来,面前即递上一条帕子。 情绪已经发泄得差不多了,人总算平静了些,再看到这条帕子,想想这个男人蹩脚的安慰方式,未寻无声的叹了下,将帕子接了过来。 皇上每次递给她的,都是被他没收掉的,她的帕子,然后下次要用的时候再还回来。 估计没有几个人会像他这般,行事如此怪异。 站起身,走到男子身旁,在楼顶俯瞰整座京城,景致截然不同。能看出下面的街道和建筑,井然有序。城外,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大片的色彩斑斓,该是六王爷说过的,皇上建造的时令花海。 这样的高度,看这样的景,让人心情也跟着开阔起来。 “皇上。” 男子回头,清冷的凤眸深邃如潭,专注的看着她。楼顶的风鼓动了他的衣袍,吹起了他的发,整个人看起来既张扬,又沉敛。 有一瞬,未寻觉得自己似乎迷了眼。 “谢谢你,我好多了。” “不用。” 她的眼睛鼻子都因哭了一场,显得红肿,除此,情绪已经稳定了很多,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司北玄声线淡淡。 而他最不想听的,就是她说谢谢他。 未寻将视线投向城外,翠亭山的方向,已经不见了那片如雪的白,想来,山上的山梅花,这个时候是败了吧。 不过除了翠亭山,周围出现更多的眼色,有红有紫,距离太远,具体的看不清。 “听六王爷说,皇上将京城打造成了百花之城,每个季节都能在城外看到时令花海。我曾跟哥哥游过翠亭山,确实很美。” “嗯。” “皇上当初怎么会有那样的想法和逸致?要打造一片花海,需要花费不少精力吧。” 司北玄眸底有浮光掠过,停了片刻才道,“有个故人很喜欢花,那时候只是想,若是有天她回来,看到这片花海,会不会让她,对我心软一点点。” 340.第340章 看不得,她那么难过而已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淡漠的眼底,有痛苦一闪而逝。 忽略心底莫名的抑闷,未寻扭开头,去寻那些绚烂的色彩,“是紫嫣,对吗。” 他唯一提到过的故人,唯有那个叫紫嫣的女子,他说她跟紫嫣很相像。 这个男人,其实是爱着紫嫣的吧,只不知,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样的故事,以致那个出现在她梦里的女子,满眼意冷心灰。 “嗯,紫嫣。”男子低声答,被掩住的眸光激烈的晃。 他微仰了头,她看不见他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只能感觉他的语气很轻,像是他唤的那个人就在他眼前,小心翼翼的,如唤珍宝般眷恋缱绻。 “她……她去哪了?” 其实未寻想问,紫嫣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可他那样的语气,她莫名问不出口,那个字于皇上而言,许是很无情的刀刃,会将他刺伤。 “国师去哪了?”男子没回答,陡然转移的话题,让未寻一瞬间反应不过来。 “我不知道,”未寻抬头苦笑,国师这两个字,光是听到,都能让她酸涩不已,“哥哥说是回师门,可我现在,不知道要怎么相信这句话。他离开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期间连个音讯都没有。” 这于她而言,太不正常。 哥哥不会这么对她,他怎么会让她担心难过…… “就因为分开月余,没有音讯,所以,你就当街失声奔溃了。” 男子的语气里,有淡淡的讽意。 未寻蹙了蹙眉,冷下了脸色,“皇上这是何意?未寻连哭都要皇上允许不成?” 他凭什么讽刺?什么叫“就”因为分开月余,没有音讯? 一个多月,在他眼里只是单纯的时间,可对她来说,又怎会相同! 未寻觉得恼怒。 司北玄自是知道她的怒气从何而来,微垂了头,墨黑的眸幽暗,藏着极为深沉的复杂,凝着她,道,“未寻,我也失去过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又岂会不明白你的感受?你今日这样,不过是因为没了信心,没了坚持的勇气。” 未寻抿着唇不语,心里却因他的话起了淡淡的云涌,他说的没错,她没了信心,没了勇气,几乎。 男子凝视女子的眸越见深黑,扯唇笑,“未寻,你不过等了月余,就悲观至此,而我等了三年,且,会继续等下去。” 未寻萦绕胸腔的怒气,因他这一句云淡风轻,倏地灰飞烟灭。 等了三年,还要等下去。 淡淡的语气,平述他的坚持。 她的确,该是被嘲笑的。与他相比,她的信心和勇气,太薄太弱。 而他的眼神坚定,通透,又带着一种她看不懂的深意,直直的看着她,让她不由自主的生出一股颤栗,蔓延至全身。 想要闪躲。 司北玄移开了锁着她的目光,看向远方,视线中没有焦点。 她为了别的男子痛苦,而他揭着伤疤来予她安慰。 不过是看不得,她那么难过而已。 “你等到她了么?” 话出口,未寻就想给自己一巴掌。 若是等到了,他的语气怎么还会那么荒凉。 341.第341章 固执的等,等一个死人 等到她了么。 等到了。 司北玄淡淡一笑,咽下嘴里溢出的苦涩。 等到了,只是她,忘记他了。 “要论奔溃,你还差得远,至少你知道,他还活着,便足够给你希望去等待。” “那你呢?你便没希望吗?”未寻问,声音很低,有些颤。 司北玄顿了顿,“一场大火,她死了,在我眼前。” 未寻瞳孔骤缩,半张着嘴巴,愣愣的看着面前平静淡漠的男子,心口堵的厉害,发不出半个声音。 眼睁睁看着最爱的人在自己眼前被大火吞没,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一头银丝,就是这样来的吧。 如今,他又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来说这句话。 人死了,希望便没了,可他说他会继续等。 要如何等?要如何才等的下去? 心骤然,痛的厉害。 她想象不出来,三年,他是怎样煎熬着,固执的去等,等一个死人。 “君未寻。”他定定的看着这样的她,眼波轻动。 她没说话,只用那双澄澈的眼睛看他,等他的下文,一开口,心便会被扯得生疼。 “君未寻,让我靠一下吧。” 他是真的,觉得疲累。 不等她回答,他转过身子,将头低下,轻轻的搭在了她纤弱的肩头。 银丝滑坠下来,遮住了他的眉眼,他的脸,遮住了他的表情。 抵着她的肩头,他弯了唇,扯出的笑容苦涩。 用自己最痛的,去安抚她,没什么不好。重复一次那种伤痛,至少,能换她一点心疼。 男子的头压在肩膀上,不重,显然他只是轻抵着,没有全副重量压下来。 可未寻仍然僵着身子不敢动。 他的发丝贴着她的脖颈,那种微凉的柔滑,触着肌肤,有些微的痒。他的气息就在她胸前,隔着薄薄的衣衫,能清晰的感觉到那种喷洒出来的灼热。 冷热交替,且太过亲近的距离,都让她觉得僵直,却又,不忍将他推开。 他脸上总是面色不改,教人捉摸不透,可是他刚才的脸色,是苍白的。 莫名的,她竟然觉得那苍白,是这个强势的男人,隐忍的脆弱。 他安慰着她,用别扭的方式。 他需要安慰的时候,她想,她至少可以给他一个肩头。 垂下眼睛,视线里,满满一片银白,就像他刚才的脸色。 脆弱,也沧桑。 手就这么抬了起来,轻轻的抚了上去。 入手的触感,凉凉的,让她想起了他的掌心,也是这样的温度。 她还曾暗地里腹诽他冷血,所以连手都那么冰凉。 可是如今再细想,不过是自己以偏概全,未了解,就妄下定义。 这个男人的确复杂,复杂得让人看不透,也冷血,也无情,可是不代表,他真的不懂情。 不过是他的感情,藏得太深。 而她手底下的那个男子,早在她抚上他的那一刻,便失了心魂。 发丝上的力道很轻柔,带着若有似无的怜惜。 司北玄死死的咬住牙关,眼睫剧颤。 怜惜,这世上,唯有一个人会给他。 悄悄的屏了呼吸,心神全集中在头上。 寄望那只手,停留久一点。 342.第342章 抱你的时候,被硌着了 城楼顶上的风颇有些急劲,将人的衣袍吹得急乱飞舞,偶有发丝打上脸颊,痒痒的,也不知是青丝,还是银丝。 肩头上的人一直没有动静,连呼吸都是轻轻的。 皇上伏在她肩头已经很久了,未寻有些囧,该不会是睡着了吧? “皇上?”小心的动了动肩膀,没反应。 “皇上?”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是没反应。 未寻抽着嘴角,哭笑不得,“真睡着了?” 扯头发。 一声轻叹响起,司北玄无奈的声音从她肩头传来,“你下手就不能轻点?” 她还真敢扯他头发。 未寻缩手,讪讪的左顾右盼,虽然肩膀上的重量不算重,可是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站着,身体也会酸哪。 司北玄轻闭了下眼睛,确定眼里的涩意已经全部消退,才缓缓抬起头,“你出门带那些个毛笔干什么?” “……”未寻一僵,不自然的干笑,“皇上怎么知道?” 司北玄睨着她,“我抱你的时候被硌着了。” “……”未寻囧了,耳根爬上淡红。 她出门的时候把他赏的那几支毛笔打包藏怀里了。 没想到会被他发现,这让她有些心虚,眼神四处乱飞,“呵呵呵……” 司北玄眼睛一眯,眼神厉了起来。 未寻更加心虚,面上立即带了讨好,小情小意的道,“皇上,那些毛笔你都给我了,就是我的了吧?那我能随意使用吧?” “你想如何?” “我打算把这些笔拿去拍卖,皇上用过的毛笔,那肯定得值钱啊,呵呵呵……” “……”第一次,司北玄真正哑口无言。 她就是有这种本事,前一刻还哭得稀里哗啦,下一刻就能把人气到半死。 把他的紫狼毫拿去拍卖?亏她想的出来!她当初戏弄他的时候,就已经打上这主意了吧? 隐瞒了这么久,她还真够能沉得住气! 司北玄太阳穴突突直跳,忍了又忍,忍不住。 咬牙,两手捏上她的脸颊,揉巴,“君未寻——你怎么就那么财迷!” “……”皇上的动作,让未寻又僵硬了,哎哟喂,皇上又捏她的脸!第二次了啊!恼羞成怒就捏她,真是够了!简直幼稚! “哎哟,皇上你轻点……不是,你听我解释,那笔都坏了,丢在角落里多浪费啊,还不如拿出去敛点财,利国利民……哎哟,京城里的富商都肥的流油了,从他们嘴里扣点银子出来,他们也没损失不是?” 司北玄气笑了,“几支一沾墨水就脱毛的毛笔,你确定‘很值钱’?” 手上的劲道松了,未寻忙往旁边撤,嘴里还不忘恭维,“那肯定啊!那可是皇上用过的毛笔,搁在自己家里,说出去多有面儿啊?就算写不了字,光是看着,都能沾沾龙气不是?那些人都已经没追求了,最稀罕的就剩下脸面了,我这也是互惠互利,他们求脸面,我求财,各取所需,绝对不坑人。” 边说未寻边瞄皇上脸色,就怕他又朝她举爪子,毕竟那是他用过的点东西,被拿到民间任由那些满身铜臭的人争相竞价,买到的人是有面子了,她也得了钱财了,可是皇上应该会觉得丢脸把? 343.第343章 她要的是银子…… 所以她才打算瞒着他偷偷的拿去拍卖啊!未寻仰天一叹。 司北玄深呼吸,脸上的笑更深,“互惠互利,各取所需?” 未寻忙点头。 “利国利民?” 未寻又点头,点完了,僵了些许。 有种不妙的感觉。 “行,既然你如此大义,这事情就全权交给你负责了,我不过问,最后拍卖所得上缴国库,到时候我会给你表彰。” 晴、天、霹、雳!未寻只觉得自己被轰的焦黑焦黑的。 她要的是银子……表彰是什么东西…… 男子云淡风轻的说完,便转了身,未寻一把抓住他的袖子,眼巴巴的道,“皇上,我没说要上缴国库啊?” 回身,司北玄挑眉,“不是你说的利国利民?你那么体恤民间疾苦,我心甚慰,好好干,那些富得流油的富商的确也该出出血了。” 拍拍她扯住他袖子的手,把袖子抽出,司北玄慢慢步下城楼。 未寻在后面瞪着男子的背影,欲哭无泪,她是说了利国利民,可是那个“民”是她啊,是她啊! “还不快下来,等着卫兵来赶你?” 前面男子清冷的声调,轻飘飘的,煞是悦耳动听,细辨之下,还能品出话里隐带的笑意。 可惜未寻没那个心情,拖着脚步,垂头丧气的跟了上去。 早知道就不把毛笔藏怀里了,藏在屁股后面更安全…… “现在可有心情观莲了?” 未寻耷拉着眼角瞪着男子后背,观莲?他认为她现在会有心情? 切,要不是想出来跟木槿探听消息,她……木槿?六王爷?糟! “皇上,我们快回去吧,不知道木槿他们还在不在那里,别是回去都找不到人了。” 司北玄侧目扫了女子一眼,“我们去凤阳楼。” “凤阳楼?” “你莫不是认为他们会继续留在那里供人围观?” “……” 是了,她在大街上突如其来的一场,当时周围有那么多的人,天!未寻呻吟。 还真是丢人呐。 木槿大概会被她吓坏了。 腰间突然又被人一揽,清冷梅香扑鼻,未寻愣愣的抬头,“皇上,干什么?” “你想这样走下去?这里的城楼,到处是卫兵。” “……”不是他先带头走的吗?既然一早决定要飞,他走这么一段是为哪般? 未寻磨牙。 “还有,出门在外,记得叫四爷。” “……”未寻连牙都不想磨了。 头顶,不动声色的感受着女子身上渐渐恢复蓬勃的气息,男子唇角勾出清浅笑意。 到得凤阳楼,询问掌柜,六王爷一行的确已经在楼上厢房等候。 跟着小二淡定的上楼,身后齐刷刷的目光未寻已经习以为常,有皇上在场,低调这两个字就基本上跟他们无关。 哎,美人哪。 还没走近包厢,未寻就听到了木槿精力充沛的怒吼,以及传来的惨叫,抽了下嘴角,打开房门的时候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被眼前的情况吓了一跳。 包厢里,苗敬被木槿整个人反压着趴在地上,双腿被高高抬起,以超自然的姿势压向头顶,都快赶上耍杂技了。 344.第344章 出门前,该打扮一番 见到门口的两人,苗敬的眼神晶亮,简直就像看到了救星,一把挣脱木槿的钳制,爬起来奔向正主,“四爷!” 看着苗敬整个头发散乱衣衫不整,衣襟处已经被扯破了几道口子,跑过来的时候连步子都踩不直,未寻额角轻跳,就这么一会功夫,便把人折磨得不成人样。木槿这是使了多少绝招啊? 身后,司北玄面无表情的挑了下眉角。 苗敬马上正了神色,他绝对由头到尾守口如瓶,半点口风没露。 “小姐!你没事吧!”看到未寻安然无恙的出现,木槿也冲了过来,然后拉着她迅速远离皇上旁边,将她护在身后警惕的瞪着门口的男子。 防贼似的神情让未寻失笑,拍拍她,“我没事。” 这丫头,脑子里只长了一根筋。 若是她有事,怎么还会好好的站在这里。 司北易坐在桌旁,不着痕迹的打量了未寻一番,“既然没事了,过来吃点东西,再晚点,街上的赛事就要开始了。” “嗯,让你们担心了。”未寻入座,有些赧然的笑笑,不自觉回头,瞧了身后清冷的男子一眼。 要不是他,她大概没办法这么快调整过心情。 这种不经意的动作,让司北易瞳孔微微一缩,再看向司北玄的眼神,多了若有所思。 一席饭,吃的有些安静,除了木槿,每个人都心思各异。 用过早膳,出了凤阳楼,街上的人流已经越来越多,相当热闹,远远的就能听到各种各样的吆喝。 沿途走过去,街边贩售的是各种与莲有关的小吃,饰品、花绣……让人眼花缭乱。多人驻足围观的地方,则是一些节目,诸如杂耍,舞狮,听苗敬说莲花河那边还会举办采莲大赛。 未寻一路饶有兴致。 街上人很多,几乎是人挤人,加上同行的人那张脸那头白发都太过显眼,几人周围的人流硬是比别的地儿拥挤得多。 未寻有些哀怨的瞅瞅身边的男子,“四爷,你出门前应该打扮一番的。” 本就脸色不太好的人,听了这话脸更黑了。 司北玄也是头一次来这种劳什子的观莲节,知道人会多,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多,尤其是那些自以为不着痕迹跟在周围的人,完全不将他的气场放在眼里,越跟越近。 在第三次被个女子不轻不重的撞了下之后,司北玄眼底裹冰,眉头已经开始跳起来了。 未寻在一旁悄悄偏了头,捂着嘴巴偷笑,这人有洁癖的,还很严重,能忍着不发飙已经很难得了,估计今天回去之后,他身上的那件玄黑锦袍便会被打入冷宫,宣告寿终正寝。 从被几人有意无意护着的位置移到司北玄外侧,未寻抬抬下巴示意,“你走里面吧,免得老被人碰到。这是老百姓的节日,不宜动怒啊。” 语气里不乏调侃揶揄,司北玄的躁火却被一下就浇熄了下去,眸子恢复清冷,深深的看着未寻,眼底意蕴深长。 在她即将被人撞到的时候,伸手揽了她进怀,转手,重新放到几人中间,“好好呆着,别乱走。” 345.第345章 君未寻,想都别想 司北易走在另一旁,目睹两人之间的互动,桃花眼里的潋滟渐渐散去,勾起红唇笑了笑,笑容里,有不为人知的黯然。 五人里最郁闷的要数木槿,全程嘟着嘴巴,走在最后。 小姐出宫穿的是男装,偏她穿的是女装。 男女授受不亲,别在广庭大众引起侧目。这是皇上的原话,一句话,她就被众人排挤到了末尾,连小姐身边都接近不了。 恼火的瞪着那道玄袍身影,要说侧目,哪里都不及在他旁边引人注意吧?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暴君! 可惜她的抗议只引来无情镇压,武力值生生差了人家一大截,连之前被她欺负得惨兮兮的苗敬,都能一手将她轻松隔开,什么人啊这是! 被重新放回中间的未寻,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皇上最近抱她似乎很顺手…… 算了,现在是男装,人家也是好意,她实在不太好意思追究,整得好像人家存心占她便宜似的。 放松了心情,放目四周,这才觉出,京城的观莲节,比郾城要热闹得多,规模也大。 原本只是为了想探听哥哥的消息才出宫,根本没把心思放在观莲节上,如今回复了平和的心态再看,感觉确实是大不相同。 想起苗敬之前提到的采莲大赛,未寻便有了几分心痒。 因为大赛的奖品,有二十两银子。 采到的莲还可以回售给主办赛事的官方,又是一笔小收入。 并非她贪财,二十两银,那可是她近一年的俸禄啊…… 身边几个人的武力值都不错,想来采个莲的体力,应该也是有的吧? 环视身边几人一眼,未寻笑得异常灿烂。 那个乍现的笑容,让旁边几人不约而同的顿了下脚步,感觉不太妙。 就连最迟钝的木槿,都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小姐脸上那种焉儿坏的表情,她太熟悉了。 果然。 “苗总管,那个采莲大赛有什么要求限制?” “以小队的形式参赛,在限定时间内哪一队采集到的莲最多最好,则为获胜。” “小队?那需要几个人啊?” “六人为一队。” “六人?”听到这个要求,未寻摸着下巴皱眉,他们这一行只有五人,还差了一个。 “小……公子,我们人数不够,就别参加了,那个采莲其实不好玩。”木槿从后面凑上前来,神情很是认真的建议。要是再让小姐考虑下去,参加采莲赛这事就成定局了。 “谁说人数不够,还有个人没来呢。”放下手,未寻眉毛一挑,笑得更灿,不是还有个安阳公主么。 “还有一个?”木槿傻愣愣的,“谁啊?” 未寻笑得贼兮兮的,不答,转向苗敬,“苗敬,赛事在什么地方举办?咱们去看看。” “采莲湖在城南,往这条道走到底便是。” 司北玄在旁只觉太阳穴又痛了,头一次觉得苗敬凡事皆认真敬业的办事态度,有时候不是好事。 “君未寻,别胡乱打主意,你觉得我会去参加那种鬼比赛?想都别想。” 346.第346章 生命在于运动啊六爷 男子的声音无波无澜,只是冷了几度。 若是往常,听到这种声调,未寻早就怂了。 今天嘛,呵呵,好歹皇上也听过她哭鼻子,她还借给他肩膀小半天,这种交情堪堪能算得上相互扶持吧?有这份情谊在,她还真怕不起来。 未寻笑着装傻。 “未寻,要是你喜欢吃莲子,改日本公子给你送几箱过去,比赛就算了。本公子从小到大美艳无边,跑去采莲?如此有失身份,传出去我哪还有脸面见人。”司北易一脑门的黑线,未寻这样子,分明就是想要耍无赖,四哥都治不了她。 “六爷,与民同乐,怎么会有人笑话你?谁若笑你,那是他肤浅,这种人不见也罢。再说你整日里吃香喝辣到处风流,生活太骄奢了,不健康。再过几年,你的身形保准会发福,到时候你受得了吗?生命在于运动啊六爷。” “……”司北易太阳穴也开始突突跳了,她说什么?发福?他发福? 这个笑话真好笑! “扑哧,哈哈哈……”很应景的,木槿笑了,一点也不遮掩,捧腹大笑。 司北易闭上眼睛,叫自己冷静,不用猜他都能知道木槿为何发笑,那个一根筋的,她脑子里,现在一定有一只穿着骚包紫的球! 本来脸色已经很难看的某四,听到旁边磨牙的声音,脸色一下好转,看别人不爽,心情特别容易舒畅。 “走,苗总管,带路,我们先去莲花河看看。”面前的女子素手一挥,苗敬便一马当先走到了前面。 刚刚缓和的四爷,脸色又全黑了,到底谁才是主子! 偏生弄得他心火冒三丈的罪魁祸首,见他定在原地不动,居然还招手催促,“四爷,六爷,快点跟上,人太多,别走散了。” “……” 旁边突然侵袭过来的迫人气压,让一早上心情有些沉的司北易,一下脸上笑开了花,抬手拍拍旁边那位的肩膀,幸灾乐祸,“四哥,快点跟上,人太多,别走散了啊。” 吹了下口哨,司北易先两步往前走去,看到某四不爽,他心情总会特别愉快。 京城不小,往城南的路也不算近。 沿途人山人海,越接近莲花河,人流越拥挤,人们高声谈笑,口里议论的都是这场赛事,都是奖金。 热闹,喜气洋洋。 二十两银子,足够寻常百姓家数月生活所需了。光是这一点,就能吸引很多人前来参赛。 莲花河边是最为热闹的,挤都难挤进去,赛事报名处更是水泄不通。 未寻没急着去报名,颇有闲暇的欣赏起这一片河域。 这里说是河,其实是在河流的岔道上围截出来的湖,只是范围比湖要大的多,湖里长满了怒放的莲花,一眼望去,可以用接天莲叶无穷碧来形容。 湖边砌有石板阶梯,周围种有依依杨柳,在码头的附近,已经停满了大大小小的木船。 “主办赛事的东家真阔气,”木槿叹,“又给奖金,又回收大家采到的莲,这么多人采下来,得有多少莲要收啊,一场下来要花老多银子吧。” 347.第347章 真想给她上鞭子 未寻笑睨她一眼,“你还替人操心这个?你见过哪个商家会做亏本的买卖?办一场赛事,不亏不止,还能给他们省下一大笔银子。” “省银子?为什么?” “这么大一场比赛,奖金不过二十两,在寻常百姓眼里自是算多的了,但是对于那些大商家而言,算得了什么?现在用这一点点银子,就能吸引那么多的人来免费给他们采莲,省下就是一大笔工钱,何乐而不为。” “……可是他们还花钱收购那些莲呢。” 未寻笑笑,问苗敬,“苗总管,这莲花河是私人的还是公众的?” “是公众的,莲花河算的上京城中的景致之一,不允许私人所有。” “那便是了,公众的河,产出的莲也算得公众之物,即是无主之物,那些商人想要河里的莲,本就是要花钱收购的,又哪里算亏。” “那他们这算是私自大规模采莲了吧?府衙不管?” “只要事后纳些税,府衙也是乐见其成的,互惠互利不是?” 一席话让木槿听得目瞪口呆,最后憋了半天,才憋出俩字,“……奸商!” “无商不奸。”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插了进来,惯常的盛气凌人。 未寻循声看去,嘴巴张成圆形。 安阳依旧是一身打眼的绛红劲装,耍弄着手里的鞭子,在人叠人的地方,一畅通无阻的适步走来。 周围的人很自觉的给她让出了一条大道,宁愿被别人踩,也不愿意靠近她半分。 真牛气…… 她倒是没发现,自己被两个男子围在中间,在这么拥挤的地方,从头到尾没人碰到她半分。 “四哥,六哥,”跟两男子打了招呼,察觉未寻快要瞪出来的眼珠子,安阳眉头一皱,叱道,“看什么看,傻样!” “……”未寻合上嘴巴,用手肘捅捅苗敬,“苗总管,去报名。” “君未寻!”某四和某六闻言,异口同声怒喝,脸色煞黑。 “报什么名?”安阳疑惑,挑眉看向两个男子。 未寻心虚的左右看看,对上两双利眸,呵呵干笑。 “我记得我没答应过你。” “未寻,别把本公子算在内啊,本公子从不用这种方式运动!” 安阳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君未寻,你别告诉我你要去采莲,争那二十两银子,你害不害臊!人家百姓争是用来填补家用的,你比他们缺钱?” “安阳……妹妹,话不是这么说,咱不抢,也有别人抢不是,而且,我真的缺钱,我这不也要养家嘛……”未寻僵硬的弯起眉眼,“再说比赛比赛,不就是你争我抢,重在参与嘛不是。” “行,有志气,我看好你,好好干。”安阳留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妹妹,叫谁妹妹呢没脸没皮! 当她傻子不成,两个哥哥脸都黑成锅底了,君未寻摆明了是拉了他们一起凑数。 参赛要六个人,他们现在只有五个,敢叫苗敬去报名,分明是把主意打到她头上了! 安阳咬牙,真想给她上鞭子! 让堂堂一国天子、王爷、公主去帮她比赛,同一干平头百姓争银子?争区区二十两? 她还真敢想! 348.第348章 这马屁必须得拍 安阳的步子没能跨出第三步。 回过头,看到拎着她衣领的人,安阳不可置信。 “四哥!” 司北玄同样不愿相信,眉头皱得能打两个结。 源于未寻见安阳当真转身就走,急了,一把拉住他的袖子,摇晃,摇晃。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他,焦急,请求。 于是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回过神来,他已经揪住了安阳的领子。 闭眼轻叹,这一拉,接下来赖都赖不掉了。 身边的女子,最拿手的就是打蛇随棍上。 “苗敬,快快,去报名!”未寻一把把苗敬推了出去,乐不可支。 她自己都没想到,情急之下求一求皇上,竟然会这么顺利,她都还没开口,皇上就出手帮忙了。 果然相互扶持过的情谊,就是不一样。 安阳嘴角抽搐,“四哥,你不会真要跟她胡闹吧?这传出去……” 无奈的看着身边雀跃的女子,司北玄按压额角,他根本拒绝不了她,有何办法? 而且,好像只要是在宫外,未寻就会自然而然的忽略掉那些身份带给她的压力与压抑,变得开朗、恣意、肆无忌惮。 变成真正的君未寻。 而不是那个在皇宫里,压抑本性,谨守本分,刻意疏离的,小心翼翼到失了真的人。 他很喜欢这样的她。 余光扫向身边另一个男子,眼波微动,发现这一点的,似乎并非他一人。 “六哥,你也跟着他们胡闹不成?!快说句话啊你!”安阳已经对四哥绝望了,转向司北易,气急败坏的吼。 被点了名,收回落在女子身上过久的视线,司北易挑起桃花眼,红唇潋滟,“偶尔玩玩也行,或许,别有意趣呢。” “一个个都疯了!”安阳怒极,使劲挣扎,想要摆脱身后那只手,“四哥,你快放开我!你们要玩自己去,我不奉陪!最多我给你抓个人凑数就是了!” 未寻上前戳了戳安阳,一脸认真的劝解,“安阳妹妹,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过节这么好的气氛,一起玩嘛,别一个人那么孤寒啊。” “什么妹妹谁是你妹妹了你是我姐姐还是我嫂子啊不害臊!我告诉你啊君未寻你别得寸进尺啊你……” 未寻眨着眼睛,听得炯炯有神,猛如虎的安阳,气急败坏的时候骂起人来中间能不带停顿的。 而揪着安阳衣领的某四,在听到嫂子俩字的时候,眸光分明浮动了一下,除了司北易,无人察觉。 “四爷,你这个妹妹就交给你了,她就服你管。”将安阳的叫骂抛之脑后,未寻堆了一脸笑,朝男子献媚。 “未寻,安阳也是我妹妹,怎么就没见你求我来着?”司北易略带不爽的调侃。 未寻呵呵一笑,“是是,六爷说的对,可是六爷刚怎么就没抓着安阳妹妹呢?” “……” 堵住司北易的嘴,未寻悄悄背过身,想哭。 除了皇上,这里真没人能镇得住安阳这只虎,为了二十两,这马屁必须得拍。 其实并非安阳不可,只是她看中了安阳的气场,有她在,采莲必然畅通无阻啊。 手不自禁的抚抚胸口,硬硬的,硌手。 若是那几只毛笔没被皇上发现,没预定拍卖所得充公,她也不需要为了二十两银子得罪三尊大佛。 三尊! 养家艰难。 349.第349章 红色护腕,他很好看 安阳气的要死。 君未寻那人她算彻底看明白了,就是只没脸没皮的。 骂她,她不痛不痒。 打她?别开玩笑了,后面那个黑脸的主,自己就是有九条命都没胆子招惹。 看清事实,她也不挣扎了,沉着脸,对未寻咬牙,“君未寻,你可别后悔!” “……”未寻缩了缩脑袋,慢慢把自己移到司北玄身后。 这个小动作让司北玄哭笑不得的同时,心里很软,很满。 她在不知不觉间,开始依赖他。 抬手拍拍气的脸色通红的安阳,“好了,别斗气了,当成与民同乐。” 被当成小孩子拍脑袋,安阳脸更红,眼中的怒气却消散不少。 未寻在后面悄悄探出脑袋,察言观色之后,悄悄在心里握拳,搞定。 苗敬在报名处左冲右突,好半天功夫才成功报完名,领着牌号等东西出来的时候,气喘吁吁,全身上下看起来,比早上被木槿蹂躏过还要惨。 牌号在第一三六号,未寻咋舌,报名的队伍可真够多的。每个队伍六人,到时候一开赛,冲进莲花河的起码都有上千人啊。 “这些又是什么东西?”安阳挑起苗敬带回来的几条红色布带,一脸嫌弃,那种料子,摸着都刮手,廉价货。 司北易的表情跟安阳同出一撤,“别告诉本公子,要在手上绑这么个东西!” 红色?俗! “这颜色比你身上的好看多了,真以为自己品味高呢。”木槿撇嘴嘀咕,小姐不在的这段时间,这人常常来别院。 专门来找她吵架,心理扭曲得不行。 “这是发放给参赛者的带子,有这条带子才能参赛。”苗敬解释。 “真俗!”安阳一把丢下那根带子,顺便狠狠剜了未寻一眼。 未寻唇角一勾,笑眯眯的,“安阳,没有这个不能进场哦,这红色跟你身上的衣服挺配的,不俗啦,你往后看看,俗的在后面。” 安阳皱眉,往后一看,随即抓狂,“君未寻!” “噗——”后面的景象,让司北易眼珠子都快掉下来。 未寻捂着嘴巴,迅速躲到司北玄身后,暗乐。 他们身后的参赛者,已经将红色布带绑在了脑门上,超级打眼,看他们的架势,显然都是有经验的老手。 “四哥,这样你真能受得了?”司北易木着脸问司北玄,这人太淡定了,从头到尾没别的表情。 “不然能如何?”司北玄反问,“为了条布带放弃比赛?传出去更加丢人。” “……” “总之把这么个东西绑脑门上,我宁死不干!”安阳死死瞪着司北玄背后,咬牙切齿。 这事情她要是还妥协,她就不是人见人怕的安阳,而是人人取笑的纸老虎了! 司北玄没说话,只是抓过一根布条,在手腕上三绕两绕,成了个护腕,红色包裹下的手腕,刚劲有力,看起来竟然异常的男子气,透出魅惑又勾人的气息。 未寻看得有点呆了,红色护腕,白皙健康的肤泽,组合在一起,竟然会那么好看。 “啧,这样看着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司北易摸摸下巴,有样学样,将布条绑上了手腕。 或许是他们身上自然流露的高贵,那条普通的布带,看起来竟一点都不粗劣。 350.第350章 占有欲,比野兽更强烈 见状,安阳脸上的嫌弃总算退去,默默拿起红布带绕在了手腕上,左右端详,红色与皓白的手腕相互映衬,的确很好看。 未寻松了口气,搞定了最难缠的安阳,接下来应该会顺利了。 看了眼旁边神情淡淡的男子,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清浅,平静,没有太多的情绪,却莫名的教人心安。 垂眸,轻轻弯了唇角,弧度很浅。 只是如此,便已让对面的男子,挪不开视线。 手指微动,心很痒。 顺手拿了根布带,在女子惊讶的眼神中,拉过她纤细的手腕,将带子慢慢缠上,指尖若有似无的划过她的肌肤,借着那一点点碰触,来平息心里挠不到的痒意。 未寻愣愣的看着男子灵活的手指,在她手腕上动作,最后还将带子细细的打了个漂亮的结,“……” 这个举动看在司北易和安阳眼里,两人神色各异。 安阳瞧未寻的眼神深了几分。 自从紫嫣死了以后,皇兄便再没亲近过任何女子,也没有任何女子能亲近他。 可是现在,他却主动的去接触君未寻,神色自然,眸光柔和。 难怪,皇兄会任由她胡闹,随着她胡闹。 “这个结真漂亮。”木槿盯着未寻手上的结赞叹,两眼亮晶晶的。 一声赞叹让未寻回过神来,迅速抽回了手,素白腕间,红色的结在轻风中微颤,如同展翅的蝴蝶。 而那微凉的触感,从手腕传至心底,已经带了烫意。 神色微微的慌乱。 “比赛快开始了,我们快去码头准备吧。”朝旁边的人仓促的笑了一下,未寻拉了木槿往河边走去。 女子过急的步伐,让司北玄眸中幽暗疾闪,手指轻轻收起。 “哎!公子,我布带还没绑呢!那个结是怎么打出来的……” 远远的,听到木槿传来的大嗓门,安阳眼睛眯起,这人怎么不干脆蠢死算了!偷瞄了下皇兄的脸色,一把扯过苗敬,跟上未寻的脚步。 待隔出一段距离,后面的两个男子才相继举步。 “四哥,她是君未寻。”身后,司北易的声音低低传来。 “我知道。” “她是君未寻,不是紫嫣,”司北易重复,眼底有苦涩一闪而过,“四哥,她不适合皇宫。” 他们都知道她不适合,在那个地方,她不会快乐。 前方的男子倏然顿住了脚步,回头看着他,凤眸沉如寒潭,凌冷如霜,身上陡然流泄出的强势,让司北易呼吸一滞。 清冷的声线轻轻响起,语气却是让人颤栗的睥睨,“她不适合皇宫,那我就让皇宫适合她!” 让皇宫适合她? 司北易震惊的看着男子头也不回的背影,眼睑剧缩。 皇兄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前方的背影挺拔,冷硬,他向他宣告的时候,眼中是让人心惊的势在必得。 是宣告,也是警告,警告他,别妄图染指。 从以前便是如此,这个男人对自己喜欢的东西,有着比野兽更加强烈的占有欲。 只不过,他真正喜欢的极少,至今唯二。 紫嫣,君未寻。 351.第351章 他的话,听起来很阴险 “四哥,就算你要给,你问过未寻,她愿意要吗?” 前方的背影顿了顿,随即大步流星离去。 司北易黯然一笑。 未寻,这于你来说,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一句她愿意要吗,响在耳边,回荡脑海,司北玄的眸,明灭浮沉。 她愿意要吗,到了那一天,他也想知道。 河边,安阳瞪着未寻久久不语,抓紧银鞭的手气的发抖。 “哈哈哈……”未寻干笑,小眼神乱飞,旁边那座大山还没来,只好半抱着木槿寻求一点安全感。 “安阳,这个是全民大赛,我们要学会适应民情啊,入乡随俗嘛,是吧,哈哈哈……” “君未寻!”安阳咬着腮帮子,闭眼深呼吸,“我从小到大,没用过这么低俗的布条,没坐过这么破的船,一会下水还得玩泥巴!有你的,一次给我弄齐活了!” 一三六号对应的船,在河边悠悠飘摇,说是船,更接近木筏,船桨就是两支竹竿。撑不好,随时可能翻船。 好的船也有,都被人分走了,未寻猜测,应该是参赛的人打点了一番,这不能怪她啊…… 安阳好一会才张开眼睛,目光往周围掠去,如同在挑选猎物,虎视眈眈。 立时,还在围观的人一哄而散,码头上兵荒马乱了一阵,排在木筏旁边的船,在几个呼吸间,迅速被人开走,连跟他们差不多的木筏都没留下,唯剩那只无人认领的破船,在水波中荡啊荡啊。 “……”未寻眨眨眼睛,无力扯唇。 安阳究竟是做了多少孽,整个京城几乎无人不认识。 她刚那眼神,是又准备要抢了吧抢了吧? 走在后头的两人也到了近前,看到河边的一叶孤舟,司北易脸抽了。 “未寻,你猜猜,这艘船坐了我们六人,还能放多少莲?”桃花眼笑眯眯的,司北易露出一口白牙。 “重在参与嘛,哈哈。” “你不是冲着那二十两来的?” “……” 为什么都这样对她,未寻木了一张脸,明明是苗公公领的船号。 接收到未寻的视线,苗敬扭了头望天,一脸茫然状。 ……我去! 司北玄放眼河面,上面的船基本都有主了,而且纷纷往外划开,分明就是在躲着他们,确切的说,是在躲着安阳。 往安阳瞟了一眼,抬手揉揉她的脑袋,“上船吧。” “四哥,这根本就没法坐,连船沿都没有!”安阳懊恼,随即握紧银鞭,转身,“那些主办赛事的分明就是作弊,哪有办比赛给的工具不一样的!我找他们算账去!” “急什么,先上船,”司北玄淡淡道,“说是比赛,怎么可能真的就会规规矩矩?与民同乐,能乐到最后就行。” “四爷,你想如何?”未寻狐疑。皇上的语气云淡风轻,可她听起来,怎么好似很阴险? 旁边几人也狐疑的看了过来,却见司北玄唇角一勾,睨着未寻,“不是你说的,适应民情,入境随俗吗?” “……”未寻哽住。 是,是她说的,可是同样的话再从皇上嘴里复述出来,她突然就听不懂了。 352.第352章 美人百分百 离开赛还有一刻钟时间,赶在午时结束,整个比赛时长为两个时辰。 选在这个时间,主要是因为早上的阳光不算烈,气候算是适合,若是到了午时,阳光就能将人晒晕了,谁还愿意顶着大太阳在外面汗流浃背。 六人悠悠的上了船,还是苗敬掌船,周围不时有波浪荡过来,拍打船边,溅上来的水便会沾湿众人的衣摆。 因为几人登船,莲花河上也出现一片奇景,几人的船所过之处,周围出现一片真空,其他船只纷纷避走,引起围观观众的哗然。 这是历届采莲赛从没有出现过的情况。 即便隔着岸边老远,都能听到观众嗡嗡的私语声。 安阳已经认命了,盘腿坐在木筏上,撑腮闭目,将周围异样的鄙视的眼光抛之脑后。 为什么说鄙视?除了因为她是安阳,还因为这只破船上一行六人,个个穿的都是锦衣华服。 一件衣服上的绣线都不止二十两。 这种穿戴,还来跟一众布衣短打的平民百姓争那二十两,安阳气乐了,若她遇见这么贱格的人,绝对打到他屁股开花! 身后的怨念很强,可惜未寻感应不到。 对于周遭的眼光,她很心安理得。 只要皇上没被人认出来,就不是什么大事,且皇上敢穿了便服就出来,应该也是知道没什么人会认出他来的。 虽然那一头白发打眼,民间关于皇上的传闻也很多,不过真正有说到他容貌的,反而很少,最多不过就是那个西玄第一美男子的名头。 再说,这船上光是安阳一个,就已经够引人注目了,谁会猜测得到,安阳公主旁边,还有个天子? 谁会猜测得到,一国天子,也来跟他们抢莲…… “小姐,那些人看我们的眼光很奇怪,我们好像遭人记恨了。”船上没外人,木槿也不唤什么公子了。 “你看错了,那不是记恨,是嫉妒。”拍拍木槿的脑袋,未寻答的很认真,“咱们这一船,美人太多。” 船身微微摇晃。 “苗总管你悠着点,别翻船啊,这都还没开始了,船要是翻了就没法比赛了。”未寻打趣。 她确实没说谎,这船上,美人何止太多,完全是百分百。 可惜除了六王爷赞同的给她抛了个媚眼,其他的对她这句马屁完全不给反应,而最美的那一位眉毛已经跳起来了。 前面掌船的苗敬已经无力吐槽,这是未寻小姐第三次说皇上是美人了,听着听着就开始习惯了。 “当!”岸上传来铜锣声,未寻坐直身子,有些兴奋,要开始了。 司北玄撩了下眼皮,看着她这副样子,隐隐失笑。 主办方洋洋洒洒的一通“规矩”“感言”后,随着一声开赛的呐喊声,河面上的大船小船便卯足了劲儿,冲向荷群。 湖水在众人的划动下,异常荡漾,连带未寻他们这只船,也异常的不稳。 等到终于在摇摇晃晃中稳了下来,再抬眼一看,除了司北玄,五张脸都有些扭曲。 353.第353章 那双眼睛,她仍看不懂 众人总算明白,皇上之前那句别具含义的“适应民情,入境随俗”是什么意思了。 参赛的人数真的很多,而荷群再大,也始终有限,为了占据有利地形,已经有船只仗着人多力壮,开始野蛮的冲撞,一不小心,就会撞上别的船只,或是被撞偏,或是被撞翻。 现场一片鬼哭狼嚎。 未寻的船只停了。 咽咽口水,未寻幽幽的问,“我们上去,这船会散架吧?” “嗯。”司北玄淡淡颌首。 这个时候别提什么气场,真临到比赛,利益驱使,即便别人不敢明着对付你,光是一番“无意”的冲撞,也够你消受了。 何况,就因为有安阳在,他们反而是众矢之的。 平时报不了的仇,兵荒马乱的时候来个暗箭,你去哪逮人去。 未寻不淡定了,“我们就停这了?不采莲了?” “这个时候你倒是上去采给我看看。”闭着眼睛,安阳幸灾乐祸。 “哎呀,不急不急,比赛其次,享受一下这种荡漾,就近看看热闹,不比自己上场给人看更有趣?”司北易换了个更悠哉的坐姿,笑侃。 未寻默,“为了二十两,至于吗?” “那于普通人来说,已经是个不小的诱惑。”司北玄看着她,眸光深邃,“不论在哪里,都有被利益驱使的人,哪怕是平民百姓,一样会有龌蹉的心机。且像他们这些人,反而更容易被一些蝇头小利所惑。普通的生活,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安逸平和。” 未寻愣了愣,抬眸,那双眼一如初见时候的深沉。 她还是,看不懂。 “现在还只是刚开始,时间长的很,慢慢看下去吧。”司北玄清浅一笑,转移了话题。 再平和的生活,背后总有你看不到阴暗,皇宫的冷酷,不过是因为那些阴暗,在皇宫被无限放大而已。 人只要活在这个世界上,就不可能永远一帆风顺,无波无澜,你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难题,端看你是解决,还是逃避。 头顶上的太阳慢慢开始变得毒辣,荷群里的争抢也开始白热化,形势更加紧张。 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这里完全没有。 当然不是说人人都那么野蛮,也有和睦相处谈笑风生的,只是谈笑的同时,他们手底下可丝毫不慢。 “苗总管,我们划到边上去,采点漏下的好了。”这种场面,让未寻有点自暴自弃了,漏下的,估计也是她想的太美好。 只是这样干坐着,她实在是心痒得不行。 有热闹不凑,混身不对劲啊。 苗敬看了皇上一眼,得到他的颌首,起身撑船,慢慢的往前驶进。 察觉未寻一行有加入的意思,荷群里的人动作稍微收敛了些,警惕的注意着他们的动向。 时间久了,船上那位公主似乎也没有要动手的意思,恍似睡着了般,有人胆子便大起来了,不再顾忌,该撞的撞,该争的争。 好么,木筏又开始晃荡起来了,还越晃越激烈。 而且所过之处,的确如未寻所想,一星半点的莲都不留。 354.第354章 四爷,真的能抢劫? 第354章 “哎哟,真无聊,来场比赛,就这么过去了,连小姐说的重在参与都没有。”木槿仰天一叹,垮了肩膀。 “砰!”船身剧晃,未寻差点翻下船,好在被司北玄拉住,揽进了怀里。 司北易稳住身形,眯了眼睛,先去帮苗敬将船定下来。 “哎哟,谁啊撞得我头都晕了!”木槿扶着脑袋怒吼。 “特么的是哪个王八羔子!”怒吼的还有安阳。 “哎哎哎!撞船了撞船了!”未寻双眼贼亮,一边扑腾着攀住纹风不动的大山,一边嚷嚷。 五只黑线:“……” 是撞船了,可是未寻的嚷嚷,完全是因为兴奋。 扭头,撞上他们的也是只木筏,船上六人,四人落了水,落水的人还在晕头转向的叫骂,“亏了心肝的,撑着船打抢!你们这是犯规!” 而木筏的后面,还有一艘看起来明显是好料的船只,瞧着被自己撞偏的木筏,撞上了安阳公主那个煞星,吆喝声立马停了,正打算掉头偷偷溜。 与此同时,别处也不断传出高声的叫骂,似乎都是采的莲被别人抢了。 “这是怎么回事?” “比赛快结束了,想获胜,什么招式都有人使出来。”司北玄薄唇轻启,一脸淡漠。 “主办方不管?” “山高水远,他们只要能收到莲就行,河面上发生了什么没人会多花心思去理会,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寻求公道。” 闻言未寻挑眉,看着偷溜的船只上,还有人探头探脑观察他们这里的动静,“这么说刚刚是人家找机会报复来了?” “你说呢?” 未寻乐了,她不找事,事来找她啊。 这明显就是光天化日抢劫破坏比赛规则外带玩殃及池鱼的把戏,她不主持正义,都有点愧对良心。 “四爷,真的能抢劫?”先偷偷问一声,寻找支持。 司北玄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未寻摸摸鼻子,谄笑,心里打着小九九,忘了自己还半扑在某人怀里。 “想抢?”安阳在后面甩甩鞭子,“我来!给姑奶奶玩这种下三滥的招数!不教训教训他们,还以为姑奶奶怂了!” “……”透过男子的肩膀,未寻看到了闪闪发光的银鞭,知音啊,“安阳妹妹,看好了啊,别抢错良民。” 以恶制恶她很喜欢。 安阳冷哼了一声,看在四哥的面上,忽略了那声矫情的妹妹。 周围因为未寻的这一句话,再次清空,连刚才落水的人也不叫嚣了,迅速爬上船,卯足了劲儿飞离是非之地。 “扑哧,现在抢谁去啊?”未寻笑抽,那些人也太敏感了。 “刚那艘船看起来不错,咱跟他们换换,”安阳勾了唇角,看起来好邪恶,“苗敬,盯紧了,追!” 离比赛结束还有半个多时辰,接下来的荷花池里,又出了一番奇景,荷群间,开始了一轮追逐战,一只破船追一群,一路有气急败坏的吼叫传出。 “划快点!被追上了你是想死吗!” “别追别追!我们没撞过你们啊!” “怎么就惹上这煞星了!你刚才撞船的时候没长眼睛吗,干嘛非往那边撞!” 355.第355章 自己下去,还是我送你们? 双方的船只,在质量上有些悬殊。 安阳盯上的都是那些大船,苗敬出了死力也紧紧能保持距离持平,难以追上,急得安阳猛甩鞭子,打在湖面上激起一片片水花。 “苗敬你是不是没吃饭啊!亏你还是有功夫在身的人,连几个刁民都追不上!还总管,说出去我都替你脸红!” “哎呀,就差一点点了,你倒是加把劲!哎近了近了快!啧!你信不信我一鞭子抽你丫的!” 苗敬气喘吁吁,背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渍湿透了,身后还有魔音穿脑,简直欲哭无泪。 一旁安阳在抓狂,未寻伏在船上笑得差点打滚,木槿已经直不起腰来了。 司北易也不给苗敬帮忙了,软了腿,笑得岔气,偏还要顾及形象,一张脸差点没扭曲。 “安阳,你真,哈哈错怪苗总管了,不是我方太弱,哈哈是对方武器太强啊哈哈哈!”一手抚腰,一手攀着某四的肩膀,未寻上气不接下气。 “君未寻你还笑!将我们拉来这什么鬼比赛,你看看船上有一颗莲吗,你个没脸没皮的连二十两都赢不了!”安阳一手怒指未寻,整张脸涨得发紫。 “扑哧!哈哈哈……” 司北玄扬着唇角,静静的,将女子欢笑的脸印在眼里,隽刻心间。 她笑得太开怀,连他伸手替她抹去眼角的泪花都没察觉。 抬头看看时辰,离赛事结束的时间不多了。 视线转向前方的船只,被追了这么久,有惊无险已经让上面的人放下了心,隐晦的做着对他们嘲笑的举动。 凤眸轻眯,手掌微微一动,被安阳甩出来的水花疾速超前飞去,将前方船上的人砸了个满头满脸,短暂的骚乱,使得前进的速度凝了片刻,足够苗敬接近了。 瞪圆了眼睛看着前面,安阳冷笑,计算着距离甩出长鞭,将划桨的人整个卷住,甩进河里。 之前还暗自得意的人呆了,划船的人没了不要紧,连船桨都没了,这要怎么逃…… 双手叉腰踩着船头,安阳挑眉,“跑啊,怎么不跑了?刚才不是还挺得意的嘛,你们这些个牛犊子!” “安阳公主,我们没得罪你吧,你怎么就逮着我们不放啊?”一男子垮着脸,战战兢兢。 “没得罪?姑奶奶的船差点散架,不是你们干的?” “我们没撞你们啊! “撞没撞你们自己知道就行,姑奶奶做事不喜欢给理由!自己下去,还是我送你们下去?” 船上的人面面相觑,根本不敢跟安阳呛声,讲理?算了,跳吧。 哗哗几声水响,船上已经空无一人。 安阳挥挥手,志得意满,“走,换船!” 直到被皇上拎起,未寻都觉得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四爷,那些人好像是没撞我们的船。” “嗯,没撞。” “那安阳怎么说咱的船因为他们快散架了?” “追的快散了。” “……就因为这个抢他们的船?” 司北玄有些好笑的看着一脸纠结的女子,“安阳一早看上了他们的船。” 未寻木了一张脸。 论起简单粗暴,她拍马都及不上安阳。 356.第356章 莲花河上鸡飞狗跳 抢来的这艘船,的确不能跟他们那艘木筏相比,已经算得上豪华了。 最让未寻满意的,是船舱堆满的莲。 “这些人,是抢了多少人啊,啧啧!”未寻边摇头边笑,见牙不见眼。 司北玄斜斜的撑着船舷,慵懒的看着她,一双清冷的眸子,盈着浅浅笑意。 她今天的笑真的很多,大笑,畅笑,贼笑,偷笑,奸计得逞的笑……那双黑眸,因了那些表情,灵动万分,勾人。 这些,都足够他记在心里,回味绵长。 那么露骨的眼神,君未寻居然还能无知无觉,安阳朝天翻了个白眼,娇喝,“苗敬,赶紧的,还有点时间,之前撞我们的那艘船还记得吧?追过去。” 苗敬一个踉跄,虽然他年轻力壮,可是他甚少干粗活,这都追了快半个时辰了,他的手都抬不起来了,还追? 安阳柳眉一竖,鞭子啪的一声,“快点!” 接下来的全程,几乎都是安阳在施展淫威,整片莲花河上鸡飞狗跳,没一处安宁。 自然,也换来怨声载道。 赛事在一声铜锣声中结束,原本人满为患的河面上,完整的船只已经所剩无几。 主办方的管事气得脸都绿了。 他们办这场赛事,主要为的就是收莲,被安阳这么一闹,连人带船翻下河里的不计其数,连带的那些莲也统统沉到了河底。 现在能收上来的,不足往年的三分一!还落了参赛的人好一通埋怨。 回去他都不知道怎么交代! 偏生安阳公主又是个不能得罪的主,在清点了各个队伍采到的莲之后,青白着一张脸,将二十两呈过来。 未寻笑眯了眼,抓起银子也不数,立即就往钱袋里收,“管事的东家真是大善人,这种活动多多益善,以后我们还来啊。” 二十两啊,连手都不用动,追几只船就手到擒来,占大便宜了。 “你……”,管事一阵哆嗦,差点没忍住,指着未寻的鼻子就要开骂。安阳公主他不敢得罪,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白脸他可不怕,他们东家在京城,认识的官、僚也不算少! “林管事!”旁边一声惊急的喝声,一个中年男子满头大汗的跑来,惊惧的看了司北玄一眼,附在那位管事旁边耳语了两句。 管事的面色陡然大变,飞快的掠了那头银丝一眼,弯了腰,连抬眼都不敢,“小、小的下次一定恭候各位前来。” 司北玄眸光轻闪,不动声色的朝中年男子点了下头。 未寻光顾着捣鼓钱袋,没注意这一遭,闻言大气的拍了拍管事的肩膀,领着几个跟班浩浩荡荡离去。 身后,众人走远了些,那位管事才敢直起腰身,结结巴巴的问旁边的人,“少东家,那位,真、真的是……” 拇指往天上指了指,眼睛紧紧的盯着中年男子,生怕自己看错。 中年男子肯定的点了头,出口的声音犹颤,“那位身边的人,记住了,以后一个都别得罪。” 管事一屁股坐在地上,喃喃,“我的娘喂!” 357.第357章 该把银子分一分了 午时的日头已经开始毒辣起来,玩了一场,还拿了银子,未寻心情大好,“今日辛苦诸位功臣了,走,我请你们去张记吃馄饨!” 许是痛快淋漓的扬了一次威,安阳眉眼飞扬,也不计较未寻这点小抠了,“行吧,馄饨就馄饨,正好肚子饿了。” 这个时间确实也到饭点了,众人一致同意。但是为了表示对某四的尊重,未寻还是多问了句。 “四爷你说呢?” “嗯,”司北玄颌首,“张记不错,不过在吃东西之前,你是不是该把我们的银子先分一分?” 未寻愣,“分银子?” 什么意思?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司北易,抚掌做恍然状,“对呀,未寻,我们是以队伍参赛的,奖金应该人人有份,你一个人全拿了就太不厚道了,快分一分。” “分钱?”安阳挑眉,“切,那点银子你们也看得上?” 未寻也回过神来了,猛点头,“是嘛,你们都是大人物,跟我分那点奖金,说出去你们多没面子啊,再说,不是我组织大伙去参赛,你们能玩的那么愉快?” 脸上笑眯眯的,未寻心里已经对着司北玄的小人相揍了好几拳,她发现这人心理有点扭曲,见不得她钱袋里有钱! 刚刚真是多嘴,她干嘛要去问他意见啊! 司北玄轻勾着唇,起了个头之后就没再开口,自会有人继续下去,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逗她。 看她在他面前气的咬牙切齿还要装着笑眯眯的样子,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活力四射的样子。 “未寻,你别耍赖啊,这跟钱多少没关系,”司北易眯着桃花眼,倾身,“大家都出了力,就该劳有所得,是吧?你看看咱苗敬,一趟赛事下来都快累成狗了,几两银子你好意思贪下来?” 未寻被这一通说的有点心虚,看向苗敬,真的很狼狈,衣衫汗湿了一大片,而且全程都是他一个人掌船,那得多累啊,他的手都晃的有点不自然了。 苗公公的真不能不给啊。 这会安阳似乎也回过味来了,“说起出力,君未寻,你从头到尾就是个看热闹的吧?这二十两还是我给赢下来的!怎的就你全拿了啊?” “哎咱来算算,这场比赛出力最多的,安阳跟苗敬不说了,四哥出手拦下对手的船,我帮苗敬划了会浆,连木槿都帮忙搬莲,就是未寻你,什么都没做啊。” “我们家小姐不是组织你们比赛了吗,这也是功劳啊!”木槿急着为自己小姐辩白。 未寻在一旁本来就已经被打击的萎靡不振,木槿出声维护更让她想死一死。这是在告诉她,她除了动了个嘴,真的什么都没做…… “君未寻,别磨蹭,赶紧的把钱分了,一会馄饨你付账。” 未寻发现了,这姓司的一家子都是抠门! 恨恨的看了几人一眼,未寻不舍的捂着荷包,“……你们不缺钱吧?” “不缺。” 未寻心里抓狂,“那你们干什么非要分掉我几两银子啊!” 358.第358章 明明爱着那个人 “自己赚的比较稀罕。” “……” 最后剩在未寻手里的,是五两,还是某四大方送的。 安阳抛着手里三两银子,心情高涨,“四哥,六哥,自己挣钱的感觉真的很不一样。哎君未寻,下次再有这种比赛,我还可以去帮你抢啊。” 未寻充耳不闻,下次她再也不来了。 明明是她带领大伙比赛的,最后却被批的体无完肤,真是孰不可忍! 张记馄饨还是在老位置,在巷子外面就能闻到汤底的清香了。 司北易是这里的常客,掌柜的招呼得比较热情,馄饨上的也快。 许是在莲花河消耗了体力,这次安阳没顾得上嫌弃,将馄饨接了过来就开始大快朵颐,“唔,好久没来了,味道还是那么好。” “安阳以来也来这里吃过?”未寻笑问,依安阳的品味,她以为她不会吃这种小摊子的食物。 “哼,你以为我只会去大酒楼吧?”安阳边吃边翻白眼,说的话有些口齿不清,“以前常跟……朋友来,我也算是这里的老主顾了。吃快点啊,一会我带你去那家新开的脂粉铺,买完了东西我赶着去看杂耍。” 安阳话中略微的停顿,让司北易黯了眸子,不着痕迹的看向未寻,她依旧是那种吃馄饨的习惯,喝汤,咬掉馄饨皮,最后吃馅儿。 再看向司北玄,桃花眼骤然缩起,手一震,差点将碗打翻。 “怎么了?”司北玄挑眉看了过来。 “没什么,不小心手滑。” “嗤,老是手滑,上次也是一样。你这是老毛病了吧?”木槿逮着机会就一顿嘲讽。 司北玄看着司北易的眼眸深邃了两分,随即不动声色的收了回来。 而垂头装着吃东西的司北易,心已经开始急剧的跳动。四哥看着未寻吃东西的样子和习惯,一直是浅笑着的,没有丝毫意外! 握着调羹的手几不可察的抖,难怪他会说那句话,难怪他会那么的坚定,对未寻那么势在必得。 未寻极有可能就是紫嫣,四哥他一定,早就已经知晓。 嘴里的馄饨渐渐变成苦味,司北易暗嘲,连自己都察觉了,四哥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他对紫嫣的了解,比任何人都要深,深得多。 “还要吗,我这碗没动过,分些给你。”对面男子声线淡然,如同随口问问。 “你不吃吗?真浪费,给我吧。”女子装着抱怨的嘀咕,然后眉开眼笑的将馄饨舀进自己碗里。 司北易头埋得更低,自己大概,永远都只能在远远的地方看着她而已吧。 他从来,都只是她的好朋友。 而另一个他,还是那样,设置着小小的陷阱,让她越陷越深。 明明爱着那个人,缺偏要走的那么迂回。 等女子将自己碗里的馄饨舀个干净,司北玄才开始慢慢的,喝着剩下的清汤。 “你就喝汤怎么能饱肚子?要不,再给你叫你一晚?” “不用,我不太喜欢吃馄饨,只想喝喝汤。”他淡淡的拒绝,他只是喜欢,跟她分享一碗馄饨的感觉。 359.第359章 被殃及的池鱼 身后有脚步声,进来是一老一少,身上的布衣还沾着泥浆,颇有些落魄狼狈。老者看似腿受了伤,走路一瘸一拐的,见到未寻一行,面色陡然变了一下,拉了少年便要退出去。 “爷爷,先歇一会吧……” “快走!” 老者满脸的惊惶,让未寻有些无语,安阳并不是见人就跋扈的人,怎的就怕成这样。 “老人家,进来吧,这里的馄饨很好吃,又便宜,五文钱一大碗。” 未寻这一开口,老人反倒不敢走了,踌躇了一会,闪闪缩缩的走了进来,在隔着老远的桌子坐下,期间一直暗暗警惕的注意着安阳。 对于这种目光,安阳早就见怪不怪,自顾自的吃着自己的东西,其他人也没多去打量这对爷孙。 “爷爷,要不我们一会去医馆看看吧?你摔得那么重,这样忍着怎么行?”少年的警惕性显然要低得多,只压低了声音劝老者。 “爷爷没事,就是摔下去的时候被船沿给磕了一下,回去休息两天就好了。” “可惜采到的莲都被那些人抢了,不然售给东家,也能挣上几十文。”少年气恼。 闻言老者飞快的拍了少年一下,低喝,“臭小子,别乱说话!” 少年梗着脖子,不服气的嘀咕,“我又没说错,那些人仗着几分恶势力,早早就盯着我们这些穷苦人家的抢,心肝黑透了!” 少年屡劝不听,声音越来越大,将老者气的脖子通红,频频看向未寻这桌,生怕少年的话惹怒了安阳,“爷爷说的话你不听了是不是?东西没了就没了,再找别的法子就是了,你老这么嚷嚷干什么!那都是些地头无赖,是我们招惹的起的吗!” “你腿都摔成这样了都不舍得去医馆治,不就是为了省几文钱给姥姥买药!那些龟孙子仗势欺人,我怎么就不能说了,他们又不缺钱,凭什么这么欺负我们穷头百姓!怎么就不能说了,……”少年嚷着嚷着,就红了眼眶。 老者哽了哽,别开眼,沉默了下去。 那边歇了声息,未寻吃进嘴里的馄饨却变得不是那么有滋味了。 这爷孙俩应该也是参加了采莲大赛的,只是不幸的,老人掉河里了。她知道他们话里说的不是她们这一队,但是一场赛事下来,被她们这么闹了一番,殃及的池鱼其实也不少。 那些穷苦百姓参加大赛,有的并非是冲着奖金去的,只是为了采莲来售卖赚些钱。 要说奖金,其实真轮不到循规蹈矩的人,安阳今日这么一闹,反倒是等于从那些恶势力手里把奖金抢了过来,还教训了他们一番。 这样想想,未寻心里总算舒坦了些。 “呼,我吃完了,哎你们都快点,我赶时间。”安阳放下调羹,大大咧咧的擦了嘴巴,不忘催促。 看看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招呼了掌柜的结账,一行人相继起身离开,经过那对爷孙的时候,未寻顿了下,老者对他们的警惕立马提高到了极致,全身都绷得紧紧的。 360.第360章 安阳,我没钱 未寻笑了笑,抬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少年一缩,紧张的看向她。 “一会带你爷爷去医馆看看吧。” “君未寻,快点,磨蹭什么!”前面安阳回头,一脸不耐烦,正好看到少年看她的眼神紧张不安,“哎,那边那小子,抢你们那人叫什么?” “……刘、刘三。”少年瞪大双目,结结巴巴的回答。 安阳撇了下嘴巴,等未寻追上,一行人慢悠悠的离去。 “爷爷,刚刚那那个公主跟我说话了?”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少年做梦似的轻喃。 “……”老者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 少年一张脸亮了起来,兴奋又激动,“爷爷,公主不是传闻说的那样的,是吧?……咦?” 表情有些奇怪的顿住,少年伸手往衣襟里摸了摸,拿出来一看,爷孙俩几乎要坐不住,“这、这……” 还是老者反应快,立即将东西再放回少年衣襟里,左右看看没人注意才吁了口气,强抑激动,压低了声音道,“这定是刚才那位白衣公子给的!” “……爷爷,我们是不是能给姥姥抓药了?” 老者点点头,摸了摸孙儿的头,望向几人消失的方向,感激一笑。 跟在安阳身后绕出大街,她说的那家脂粉铺就在街道最繁华的地段。 未寻两眼望天,有些囧,她对这个并没有兴趣,当初顺着安阳的话,就是想看看她能不能带自己出宫一趟而已。 现在真到了这里,难道她还要荷包大放血不成?看这铺子的装修就知道里面的东西价值不菲,她哪里买的起? 她刚刚才送了五两银子出去,哎! “安阳,这里的东西贵不?” “不贵。” 未寻不信。 等到了里面,那个仪态万千的女掌柜笑吟吟的迎上来,万分热情的给她们介绍所谓新货时,未寻终于知道,安阳所说的不贵,是怎么个不贵法。 “这是新到的玉兰香膏,清爽润肤,比之前那款玫瑰花膏效果还好,只要三十五两。” “这个是波斯运过来的胭脂,粉质细腻,色泽自然,二十两。” “这个是……” 安阳将那些新到的货物每种都挑了一盒,面不改色,察觉未寻没动静,招呼了声,“君未寻,快过来挑挑,喏,这个香膏不错。” 未寻木着一张脸,额角滴汗,打死她也不买! “君未寻?”安阳回身,疑惑的看着她。 “安阳,我没钱。” 瞅着未寻紧捂荷包的财迷样,安阳眉角跳了跳,“一盒香膏才多少钱,你就哭穷?别当我不知道啊,你上次可敛了不少银子!” 又提那茬!未寻扯出个难看的笑容,任凭安阳怎么说,就是不动,不买。 女掌柜见状上前笑道,“这位公子是想买些水粉胭脂送人吧?不知公子想要什么价位的,不是我夸口,我这店里的货品是整个京城最为齐全的了,你可以随意看看,定能找到价格适合公子的。” 安阳公主带来的人,她没那个胆子敢得罪。 361.第361章 皇上嘴巴真是够毒的 况且,面前的白衣公子说是没钱,但是他身上穿的可并非寻常人能穿得起的衣料,这点眼力掌柜还是有的。 只不过不敢得罪是不敢得罪,语气里的热情还是低了两分。 “不用了,不烦掌柜招待。” 未寻不以为意的笑笑,她的确是没钱,就是有钱她也不会花在这些地方,遇见她这样的客人,掌柜没有店大欺客就不错了,当然,她也不敢。 司北易也听出了掌柜话里极为隐晦的怠慢,桃花眼微微眯起,唇角的笑冷了下来。 “除了这些,没有别的?”清冷的声线淡淡的,如夜泉流淌,低沉,悦耳。 女掌柜循声看去,那位白发男子手中拿了盒玉兰香膏,放在鼻端闻了闻,蹙着眉似乎不太满意。 绝世姿容,银发玄袍,刚进门就几乎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素日里陪女眷来买水粉的男客不算少,但是像眼前这位气势如此高贵,让人移不开眼睛的,至今她就只见了这一个。 这次陪同安阳公主前来的人里,至少有三人她绝对不能得罪,一是公主本人,二是那个明紫锦袍的俊美男子,第三,就是眼前这一位,气场最强,也最最需要小心对待。 美目闪了下,走近几步笑道,“不知这位公子想要什么样的?” 放下手里那盒香膏,司北玄淡淡道,“除了这种满大街人在用的,其他都拿出来。” “……”女掌柜僵了一僵。 未寻强忍着笑意,才没有失态在人前笑出声来。 皇上嘴巴真是够毒的。 人家都说了那香膏是新到的货品,却被他说成满大街人在用的东西,一下子档次低了好几级。 “没有?不是说京城货品最齐全的铺子?” 声线依旧淡淡的,那双凤眸里的光也平静无澜,女掌柜却被吓得倒退了一步,手不自觉的发抖,这个男人的气势,根本不是她能领受得了的。 也知晓,自己定然是什么地方疏漏,惹了人了。 定下心神,女掌柜勉强笑道,“这位公子,这些香膏的品质已经是极好的了,用的人多,不正说明东西好用吗?若是公子想要独特些的,可以在我这店里预定……” “哎,掌柜的,我上次来的时候,听说你这店里有款镇店之宝是独一无二的,拿出来看看。”安阳挑完了自己喜欢的东西,才有空理会这边,恰好插上句话。 “镇店之宝?”司北玄挑眉。 “是,我们店里的镇店之宝是一款香粉,乃我们东家亲自研制的,目前还没有打算投放出售,只做招牌使用。”女掌柜已经冷汗涔涔。 “拿出来看看。” 居高临下的气势,让人根本不敢拒绝。 香粉很快拿了上来,未寻晃眼看了下,只看到一个精致的紫色木盒子,香粉应该就装在里面,能做镇店之宝的,想来是不俗吧,她有些好奇。 女掌柜将香粉盒子打开的时候,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弄洒了。 随着盒盖揭起,一股淡淡的香气如云烟般,缭绕扑鼻。 “未寻,过来。” 362.第362章 因为是她而已 未寻上前,扑鼻而来香味更加浓郁,而且,闻到的香味,莫名的让她感觉有种熟悉。 打开的紫色盒子里,粉质是很漂亮的浅紫色,香味是花香,又不是任何一种专属。 “百花香……”未寻轻喃。 “不错,这款香粉就叫百花香粉,这位公子居然识得?”女掌柜有些惊讶。 “啊,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香粉,味道很特别,想到百花就随口说出来了。”未寻笑笑,看着这盒香粉,眸中有些恍惚。 司北玄眼眸闪了一下,问,“这香味如何?” “淡而清雅,余香绵长,久闻不腻,粉质香气皆是上乘。” “喜欢?” “嗯,难得的佳品。”未寻点头,犹自看着紫色的盒子,下意识一问一答。 “没想到公子倒是同道中人,这种香粉我们东家研制了很久,的确是用上百种花种搭配提炼出来的,在整个西玄都可算是独一无二,所以才能成为镇店之宝。”女掌柜笑道。 依着银发男子对白衣公子的倚重,两人关系看起来似乎不一般,有了之前那遭气势压迫,她已经不敢有任何怠慢。 未寻听着这番讲解,眨眨眼睛,压下那种涌上来的恍惚之感,笑笑。 “包起来。” “……这位公子,这镇店之宝我们是不卖的。即便要卖,也是,是天价。” 女掌柜心里叫苦,她能在这个店里坐镇,对付刁客蛮客也算得上八面玲珑。 往日里想要买这镇店之宝的大户不少,皆被她挡了回去,可如今面对眼前的男子,她竟然挺不起腰板来耍弄那套圆滑,莫名的就没了那份胆气。 “天价?”司北玄淡淡一笑,“怎么个天价法?” “这位公子,东家当初就定下镇店之宝不能外卖的规矩,若是被买走了,我们这店里就没了招牌,不若这样,我们店里质量上乘的香粉也不少,我给公子介绍最好的,定会让您的女眷满意。” 男子勾唇,薄唇轻启,“一,说出你的天价,二,叫你的东家来谈。” 气氛凝滞了下来,周围的喧嚣似乎一下子就消失了。 未寻陡然回神,便看到女掌柜满脸苦色,再看皇上,神色淡淡,眼中却是不容置疑的强势。 又在吓人了,未寻叹,凑近男子低声问,“四爷,你要买这盒香粉?” “嗯。” “这是人家的镇店之宝,买了等于是砸人招牌,要不我们看看别的吧?这么多货品里,总能挑到家里夫人喜欢的。” 司北玄挑眉,没说话,她真以为他那么有闲情为别人买这些个女子物品? 因为是她而已。 “哎,掌柜的,这香粉你现在不卖,以后也没有机会再卖了,趁机的见好就收吧啊,我哥可不像我那么好说话,什么事情糊弄糊弄就过去了。”甩着手里的鞭子,安阳慢悠悠的道。 掌柜一凛,哥?公主的哥哥,即是王爷。这西玄朝的王爷,银发玄袍,是谁? 不管是哪位王爷,能有如此气势的,便是东家在这里,也不敢得罪。 363.第363章 四爷,咱不能这么败家 “能得这位公子青睐的女子,真是好福气,”心念电转,女掌柜重又展出笑容,“既然如此,我便当是成人之雅意,白银千两,香粉奉上,公子以为如何。” 未寻都吸一口凉气,一盒巴掌大的香粉,要价千两,怎么不去抢啊! 眼睁睁看着一场银货两讫在眼前完成,未寻觉得心好痛,这个败家玩意的!平时连她的一两月俸都要扣,现在买这么个东西却出手千两面不改色。 果然是两极待遇! 接过香粉,瞥了女子一眼,司北玄眼底笑意一闪而逝,她那张脸,纠结得都皱成一团了。 将盒子塞到她手里,“还喜欢什么,自己看看。” “哥!你厚此薄彼,这个香粉我都想要好久了!你怎么就买给君未寻了!”安阳傻眼。 司北易双手抱臂,倚着柜台,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常笑的眼睛黯然无波。 傻眼的还有未寻。 “四爷,这是给我的?” “给你的奖赏。” “奖赏?什么奖赏?”未寻一头雾水。 司北玄勾了唇角,凑到她耳畔,顿了片刻,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未寻耳根、脖颈,一阵一阵,直到看见视线里的肌肤蔓延上浅浅粉色,才止住了逗弄,低语,“你替我爱惜子民的奖赏。” 清冷的眸底,柔光缓缓流淌,那五两银子他怎会不知?她的心,从来比任何人都要软。 “……”未寻觉得寒毛都快要竖起来了,等到男子撤离,才骤然回复呼吸,脖子上已经满是鸡皮疙瘩,而耳畔上的灼热仍然未散。 爱惜子民……皇上是看到她将银子偷偷送给那对爷孙了。 五两银子换一盒千两的香粉,太值了! “四爷,能折现吗?” “……”司北玄嘴角隐隐的笑意僵凝。 没得到回答,未寻干脆捧着香粉盒凑近女掌柜,“掌柜的,这是你们的镇店之宝,我再喜欢也不能拿啊,那不是等于拿了你们招牌吗是吧,我现在把这香粉退回给你,绝对原封不动。你把银票还我吧?” “……”司北易扶额呻吟,这可是大铺,周围围观的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上流女眷,未寻来这一遭,是想要被人笑死吗。 安阳抽着嘴角,不敢置信,“君未寻!你能不能别这么丢脸!” 揉了揉突突的太阳穴,司北玄长臂一伸,拎起未寻直接朝门外走去。 这个地方,没法呆了。 “哎哎,四爷,你听我说,咱不能这么败家啊,千两的香粉,又不是身上镶金嵌玉了,咱不那么奢侈行吗?哎哎别走你停下呀!四爷,四爷!……” 一行六人,来了不过片刻,以一场笑闹收尾迅速离去,站在原地的女掌柜缺仍然回不了神。 白发男子,四爷,公主的哥哥。 皇家排行第四的人物,在云端之巅,司北玄。 居然,是他。 而那位白衣公子,女掌柜苦笑,她竟然看走了眼,若不是那人抬头的时候,她不经意间瞧见她光滑的脖颈,根本不知,那竟然是一位女子。 能让天子为她一掷千金,且给的那么婉转迂回,言谈间更是恣意纵容。她得赶紧给东家发送消息。 这天家的圈子,看来是要有一番大变了。 364.第364章 只是她以为,他不知 接下来的行程,什么舞狮,什么杂耍都激不起未寻的激情了。 小心翼翼的捧着那盒天价香粉,未寻垂头丧气。 “得了啊君未寻!姑奶奶的脸都让你给丢光了我都没出声,见好就收啊我告诉你。” “安阳,不是我丢人,是你们吓人啊。这东西,随便往身上抹一指头,就是几十两银子,你知道我得多少年才攒得下来吗?”未寻仰天长叹,“你们太腐败了。” “……”安阳狰狞了一张脸,“君、未、寻!” 她今天受的气真是比活了十九年加起来都多,真是够了! 未寻不理她,转向某四,“四爷,你明明那么有钱,这种东西你都能买的眼睛都不眨,你为什么就非对我那么抠门呢?” 扣她月银,扣她收受的贿赂,充公她即将要拍卖的毛笔,一桩桩一件件,她发现皇上的罪状简直令人发指,这是要跟她杠上了咋地?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皇上他知道吗? 司北玄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扯唇一笑,苦涩自品。 抠门吗? 她拼了命的敛财,他想尽办法破坏。 她累,他也累。 她究竟想要做什么,他都知道。 只是她以为,他不知而已。 “啊!对了,差点忘记,六爷,拜托你个事呗。”想起差点忘记的一茬,未寻拍了拍脑袋,将衣襟里包藏好的毛笔拿了出来,皇上早就发现了,还藏什么藏。 司北易看着递到眼前的一个小布包,疑惑,“这是什么?” “这是四爷用坏的毛笔,六爷,这个你帮我拿去拍卖行吗?四爷用过的东西,应该能拍下不少银子吧?其实也没坏,还能写。”六爷是王爷,有那个身份在,拍卖场的人首先就不会怀疑东西是假的。 “噗……”安阳一个没忍住,喷了侧面的苗敬半脸,“君未寻,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抓着那些皇上“用过”的毛笔,司北易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脸色又红又紫,一张脸不断变化。 未寻咳了咳,往司北玄旁边走了两步,呵呵干笑,“别这样看我,这是四爷亲口同意的,四爷说了,拍下所得充盈国库,咱们将这东西拍出去,利国利民,好事啊。” 被当成挡箭牌的某四一脸淡定,显然真的知情。 司北易眯了桃花眼,似笑非笑,“未寻,老实说,其实你原本是打算私吞的吧?” “哪能啊,哈哈……”未寻不自在的干笑。 “公子……唉!”木槿捂住眼睛,已经不忍直视。 “君未寻,你脸上长的那是牛皮吧?”安阳气笑了,甩起鞭子,将周围的人吓的纷纷避走。 偏生,有人不走运,正好撞刀口上了。 “啪!” “哎哟喂!”一声惨嚎响起。 未寻一惊,安阳真的生气了,糟,这样当众鞭打无辜路人,传出去她名声铁定更坏了,虽然一直没好过。 抓着身边男子的袖子,未寻焦急,“四爷!” “安阳只教训该教训的人。”男子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淡淡的,笃定。 未寻怔了下,细细回想,除了传闻,几次见到安阳挥鞭子,的确是那些人欠教训。 365.第365章 眼泪留在这里 街边的人走的远远的围观,生怕被殃及池鱼,又不肯放过看热闹的机会。 被打的是一名壮硕男子,品貌还算端正,只是那双眼睛看着不太安分,人高马大的,却一路惨嚎求饶。 直到男子身上血痕交错,衣衫褴褛,安阳才停了手。 “公……公主,不知刘三可有何处得罪公主,惹得公主下如此重手!”男子喘着气,颤颤巍巍的问。 话里的意思,不过是告诉周围的人,公主又无缘无故伤人,给她的恶名多加上一笔而已。 “本公主教训人从不给原因,你就怪你长了张让我看不顺眼的脸,起了个让我听不顺耳的名字好了。”收了鞭子,郁气一扫而空,安阳神清气爽,脚步轻盈的离开案发现场。 留下被打的男子,一双眼睛恨的充血,却连屁都不敢放。 看着前面绛红的背影,未寻弯了唇角,真的是个英姿飒爽的女子。 做人做成这样,感觉,帅爆了。 瞟了街边狼狈的男子一眼,刘三,她记得这个名字。 “哎我见过你,你不是参加了采莲大赛的那个刘三吗?在荷群里连着抢了十几只队伍的莲,就是你吧,啧啧,看你在河上将人打到吐血丢落水的时候,孔武有力,近看原来长得这么磕碜。果然是只能远观啊。”循着安阳的脚步走过,未寻提高了声音调侃。 木槿眨眨眼睛,嗓门更大,“哎呀我也记得这人,他抢的那些还都是老人孩子,长得牛高马大的,带着一队人抢穷人的莲,他还真好意思,我呸!这种人活该被教训,公主简直就是为民除害!” 悄悄晃眼,周围议论安阳的风向开始改变,转说男子活该。 未寻笑笑,那个以跋扈为面具的,真性情的女子,她能为她做的不多。 走在她身旁的玄袍男子,看着她灵动的表情,勾了唇,浅笑。 安阳在前面一声娇叱,“还不快点跟上!磨磨蹭蹭的!” 末了,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多事,背对众人的眼角眉梢,却覆上了极淡的暖意。 被几人丢在身后的刘三,躺在街边接受众人的指点唾弃,生生气成内伤,特么的他什么时候将人打吐血了! …… 在宫外的时间,过得特别快,也充实,转眼便已经夕阳暮霭。 回宫前,未寻回了趟小院,看看哑叔,幸而,别院一切都好。 最后去的,是哥哥以前住的厢房,慢慢将房门推开,未寻眼睛干涩。这扇门,那个噩梦的月夜,他曾经为她打开过。 走进房间,里面的布置一点没变,只是住在这里的那个人,已经离开很久。 在他睡过的床上躺了一下,在他常坐的窗边坐了一会,将他喜欢看的书卷翻了一遍,重复着他在这里生活过的那些轨迹。 可是房间里,他淡去的气息,却不是她能填补得回来的。 翻开的书卷上,有一滴一滴的水滴落下,浸湿了书页,未寻没有擦拭,将书合上,放回原来的位置。 她将眼泪留在这里,若他回来看到,会不会还如以前般心疼。 366.第366章 简直就是自找虐啊 回到客厅,公主已经离开了,皇上六爷都还在,喝着哑叔沏上来的茶,不急不躁的等着她。 将木槿唤到一旁,取出钱袋递给她,“木槿,这些暂且留作家用,里面有一百两,应该够你跟哑叔生活一阵,以后我会再送银子回来,我托了六王爷照看你们,平日少点跟他斗气,今时不同往日,若出偏差我们担待不起,明白吗?” 知道离别在即,木槿红着眼眶点头,将银子接过,“小姐,我跟哑叔不缺钱花,皇上跟六王爷都送过银子过来,够我们用好几年的了。” 闻言未寻愣了下,六王爷送银子过来她并不意外,但是皇上怎会也送来?他不是巴不得把她的银子扣个干净吗? “嗯,宫里的事情我自有分寸,不用替我担心。” “对了,安阳公主叫我把这个香膏给你,她说叫你平时多搽搽,脸都快干成晒干的橘子皮了。” “……”接过那盒玉兰香膏,未寻摸摸自己的脸。 干成橘子皮……也就公主说的出这种话。 “对了小姐,我一直忘记告诉你了,主子给你留有银钱的,很多,所以你不用老想着赚银子,宫里的钱不是那么好赚的,你收人家钱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以后别这么干了,要是出了事我又帮不上忙,那可怎么好!”木槿懊恼的拍拍脑袋,主子离开第二日她们就进了大牢,然后是入宫,分开,她都一直没有机会跟小姐说。 难怪小姐会那么心急想要赚钱,整日说要养家,连比赛的二十两都不放过。 本来心里还犹在伤感的未寻,听了木槿的话,感觉犹如被一道闷雷霹了一下,嘴角一抽一抽,“哥哥留了银钱?留了多少?我怎么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多少,应该很多吧,主子说足够小姐用到他回来为止,小姐只要带上这个黄玉佩,在全国任何钱庄都能领到钱,届时报上名字盖个手印就行。” “……” “小姐,小姐?” “呵呵,木槿……” “啊?” “我真想掐死你!” 哥哥留了银子,那她这段时间如此拼命绞尽脑汁的敛财,然后被皇上以各种名目剥削,是为了哪般? 现在再回想,简直就是自找虐啊! 木槿神经大条,这番小闹之后,离别的伤感已经所剩无几。 在六王爷,木槿,哑叔的目送下,未寻随着皇上再次踏上入宫的路程。 脸上是他人看得到的轻松笑容,脚步是自己才知道的无比沉重。 又要,回到那个压抑的牢笼。 三道人影,在夕阳的余晖下,迎着晚风往宫门方向踏步而行。 天边是一大片绚烂的火烧云,染红了半边天际,拂面的风,已经褪去白日的炎热,带上了让人舒爽的凉意。 微仰了头,眯眼看着天际的火红,女子神情幽远。 “又不开心了?”男子轻问。 未寻忙摇头,笑道,“没有,今天玩的很开心,尤其是采莲,简直是酣畅淋漓,谢谢皇上,还有苗公公,今天让你受累了。” 367.第367章 木棉,特意在这等我? 苗敬咧开嘴角挤出个笑容,的确累,早上先被那个木槿蹂躏,接着是公主的大展淫威,玩上这一天,他都快脱形了。 未寻的回答,让司北玄微黯了眼眸,那抹黯淡,被暮色很好的掩盖。 在那个房间,她哭过,他知道。便是现在,她的眼睛也还带着轻微的红肿。 什么时候,她才能,即便伤感,也不会再为别的男子流泪。 回到宫中,一切便又重复着之前的井然有序。 每日早上被奉嬷嬷揪起床,午时与皇上用膳,下午在承乾殿内看皇上办公,无所事事。 或许是之前在大街上哭了一遭,得知身边还有皇上这么一个励志的例子,等待变得不再如从前那么难熬。 重拾了信心,未寻变得较以往开朗了些,具体表现在话多了,也开始喜欢到处乱跑了。 乱跑,这是司北玄最头疼的一点,办公的间隙他抬头,不再能时时看得到她。 未寻其实也没有多的地方可以去,不过是去骚扰一下奉嬷嬷,在那里听听宫里的八卦,偶尔也会独自去景湖泛舟,那只船一直停在那里没收过,当然,也没有人敢坐。 观莲节皇上微服出宫游玩,在宫里被传了个遍,未寻再次成为众人羡慕嫉妒恨的对象。 后宫的养心殿,也有新景象,听说那里最近一段时间,再没出现过柔妃的身影,取而代之活跃起来的是北仓郡主元嫣然,近来颇得太后喜爱,地位有隐超柔妃之势。 这些八卦,未寻听了皆一笑置之,与她无关。 唯一让她有些惊讶的,是太后生病,自皇上闹过养心殿之后,到现在都没见好,一直反反复复,而皇上却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 也没去养心殿看过。 只是后宫的局势,开始变得有些微妙,潜藏着风云暗涌。 在未寻看来,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会一夕爆发。 时间,便在这种看似平静的状态下,一点一点流逝。 这日,未寻晃晃悠悠的从奉嬷嬷住处出来,即将拐进御花园的时候,遇到了许久未见的人。 木棉。 “君小姐。” 这声称呼淡淡的,让未寻觉得有些冷。 “木棉,特意在这里等我?” 木棉笑了笑,“自然是在这里等君小姐,皇上的承乾宫有禁令,普通嫔妃皆不得靠近,想要见到皇上的贴身侍女,同样艰难。君小姐若是不踏出承乾宫,或许我们一辈子都见不着。” 未寻抿唇,皇上的承乾宫有禁令她知道,这也是皇上为了杜绝骚扰下的令。 前段时间那些新入宫的秀女才人,三不五时成群结队跑到承乾宫附近嬉笑喧哗,皇上烦了,将禁令的范围扩大到整座宫殿周围的区域。 皇上清静了,那些才人烦恼了。 “你找我有何事?” “代我家主子来跟君小姐道个谢,上次在景湖,若不是得君小姐提携,我家主子还上不了船与皇上同游。” “哦,不用谢,举口之劳。”未寻点点头,拾步,淡漠的从木棉身边走过。 368.第368章 因为,他快要死了 木棉脸色微微一变,瞬间回复自然,回头,轻笑。 “君小姐别忙着走,木棉说过,君小姐帮上了忙,木棉便会有答谢,接下来的话君小姐可要听?” 未寻顿住,心一下提了起来,转头淡淡的看着木棉,呼吸略微压抑。 她知道,木棉要告诉她的,必然跟哥哥有关,且,绝对不可能是好事。 “呵呵,君小姐不必如此紧张,”木棉微笑,慢慢走近未寻,凑近她,“我只是想告诉君小姐,国师当日是只身离开的,他从未联系过师门,更没有人来接他。” 瞳孔骤然紧缩,未寻不稳的后退了一步,双手攥紧衣摆,膛大双目看着木棉。 脑海中,只有只身离开四个字。 尽管早有猜测哥哥未联系上师门,可真的亲耳听到,她仍然受不住这样的冲击。 未寻这副样子取悦了木棉,笑着朝她继续逼近,声音轻柔,“你知道吗,国师的身体真的很差,而且,寻常方法根本就医不好他。他自己最清楚这一点,可是为了你,君未寻,他为了你,撑着那样的身体在你身边一呆就是三年!知道他为什么选择悄悄离开吗?因为他快要死了,他不想让你看到他死的样子!连到最后,他都怕你伤心难过!” 脸上的血色随着木棉的话一点一点流失,全身力气被抽空。 三年,哥哥病了三年,她却几乎一无所觉。现在木棉说,哥哥离开,是因为快要死了。 蠕着嘴唇,却开不了口,未寻眼睛睁得大大的,想在木棉脸上寻找出她说谎的蛛丝马迹。 猖狂的眼泪不停往下跌坠,灵动的眼跟她的脸一样苍白。 她找不出来。 “你说谎……” 困难的挤出这三个字,未寻摇着头,告诉自己是木棉在说谎,她想让她痛苦,故意说谎,那些不是真的,不可能是真的。 哥哥怎么可能会死,她骗人!他说了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他不会这样骗她…… “呵呵,我说谎?君未寻,你什么都不知道,只会恣意享受他对你的好,而你又为他做过什么?这样的你有哪一点值得他倾心相待?你有哪一点,配让他以命相守?” “哥哥他……” “别叫哥哥!你根本不配做他的妹妹!君未寻,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杀了你!”木棉的眼睛渐渐变得疯狂,看着未寻痛苦的模样,狰狞了脸。 紧盯着未寻,恣意的欣赏她此时的狼狈,然后蓦然笑了起来,脸色平静如常,“君小姐,国师在离开之前,最后见了一个人,你想不想知道,他去见了谁?发生了什么事情?想不想知道国师现在又如何了?” 空洞的看着木棉,未寻神情木然,如同灵魂飞离了身体。 对面的那张嘴巴一张一合,她在说什么?那张嘴角噙着的浅笑,怎么会那么冷。 哦,她问她想不想知道哥哥见了谁,发生了什么,现在如何了。 她都想知道。 “你想换什么。”未寻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暗哑,出乎寻常的冷静。 369.第369章 利用他,她做不到 “雅兰小筑太过狭窄,我家主子想换个地方住住,听说外面的寝宫还有很多空置。” “太后亲口钦点的才人,太后自然会提携。” “可是我家主子性子比较急,等不了了。何况,太后提携跟皇上提携,又怎会一样。” 眼中迷蒙渐渐散去,未寻静静的看着木棉,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个时候,她怎么还能如此的冷静。 心脏,明明痛得像是被人用手拧住了一般。 “木棉,你觉得我有那么大的能耐?” “皇上对君未寻的宠,这宫里还有谁人不知?当日景湖一个眼神便能让皇上改变主意的人,这种小事又怎会难得倒你。”木棉扬起唇角,淡然的眼里染上嘲弄,“君小姐,我真的很疑惑,是不是你这张脸特别容易引起男人怜爱,怎么到哪,都会有个人如此疼惜你?” “你入宫,是想要报复我吧?木棉,看我痛苦,将我玩弄掌控于股掌之间,是不是让你觉得很满足?”未寻也笑了,眼中不沾半点情绪,“你嫉妒我,木棉,因为你得不到。” 木棉的笑在嘴边僵凝,嘲弄的眼陡然沉鸷了下去,她的心思被未寻一语道破。 她竟会被这个不谙世事天真愚蠢的女子一眼看穿! 如此快的反击,甚至她脸颊上的泪痕都还未干透! “是,我是嫉妒你,那又如何,你自问,你有哪一点配得上他如此待你?” “可惜了,木棉,对于这一点,你只有永远嫉妒的份。不管我配不配得上,我都是君未轻的妹妹,唯一的。”未寻淡淡道,“木棉,其实你很可怜,爱一个人,应该是爱屋及乌,你却因为爱而不得对我衍生嫉妒,这样的你,怨不得我哥哥看不上,便是我,也看不上。” 可怜,她说她可怜?木棉的脸彻底冷了下来,她心甘情愿在国师身边十年为婢,最后换来的只是旁人一句可怜。 四目交锋,一个沉冷,一个淡然。木棉在这样的对视中慢慢冷静下来,她刚才,已经失控了。 说的太多。 若是现在就将一切揭开,哪里解得了她满腔的恨意。 慢慢垂下眸子,又回复成平时沉静淡然的表情,木棉道,“君小姐,木棉的答谢已经送上,希望没让君小姐失望,至于我家主子的要求,也希望君小姐不会让我失望。” 未寻抿着唇,静静的看着对面的女子,现在的木棉于她而言,已经面目全非。 撕破了脸的威胁,想要让她妥协。 她的确万分的想要得到哥哥的消息,可是要她为此丢掉做人的底线,她做不到,即便做到了,她也不再是哥哥眼里心里的那个君未寻。 哥哥不会希望她变成那样。 而那个用膳时默默点上她喜爱的菜色的男子,那个在她失意时别扭的为她打气的男子,那个笑着对她说,朕让你利用的男子,那个为了爱满头华发的男子,她不忍利用。 利用别人的真心,去获取自己想要的,将那颗真心打成碎片。 她君未寻,做不到。 370.第370章 害怕,他跟她想的不一样 “木棉,你说的对,或许是我运气太好,身边总有对我疼惜的人,这是我最幸运的地方,所以,若我想要得到哥哥的消息,我会自己去找,用正大光明的方法,有疼惜我的人帮忙,我收获到的会比你给我的多得多。你说是不是?” 睨着木棉,未寻声线沉静淡然,“我秉持人与人之间的交往,真心才能换到真心,若是参杂了阴谋算计,得到的也会是虚情假意。如你,带着别样的心思呆在我哥哥身边,哪怕十年,到最后,我哥哥一样不留你。因为你做的一切,是为了得到。” 说完,未寻转身,撑着无力的身子,一步一步离去。 “君未寻,你这是什么意思?”身后,女子的声线夹杂了阴冷。 未寻头也不回,“意思是,罗才人身边有木棉这么聪慧玲珑的侍婢,想要登到高处必然不难,后宫之事未寻自问帮不上什么忙,以后,不必再找来答谢。” “君未寻,你确定不会后悔?!”木棉咬牙,眼底是不可置信的震惊。 她没想到,一时的失控,竟然会激起君未寻这么激烈的反弹,她竟然不再甘心受她胁迫。 早就知道君未寻不是个会轻易受制于人的人,只是没想到,她会拒绝得这么利落干脆。 “君未轻一心一意为你,你便是这么回报他的?君未寻,你当真这么薄情?” “你错了,木棉,若我为了哥哥利用一个真心待我的人,那么将来,会连累哥哥也跟我一样对人亏欠,抬不起头。如果我变得跟你一样阴险龌龊,我才更加不配喊他哥哥,你这种人不会懂,所以我才说你可怜。” 女子渐行渐远,传来的声音在风中显得很淡很轻,却没有一个字漏传到木棉的耳朵。 久久的怔愣在原地,木棉扯起嘴角,君未寻,又说她可怜。 越过御花园,未寻没有回承乾宫,而是直往御书房。 在木棉面前的冷静淡然,早已裂成碎片。 木棉说哥哥是只身离开的,在离开前见了一个人。 她问她想不想知道,哥哥最后见了谁,木棉会这样问,显然那个人是自己也认识的。 在京城,她认识的人屈指可数。 而那日,天刚光亮,便来别院抓人的官兵,皇上亲口判的欺君之罪…… 直到站在御书房里,未寻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这里,整个人如同被抽空的游魂般,浑浑噩噩。 皇上今日在御书房里办公,早早已经同她说过了,她还记得,所以她的思想还在。 视线慢慢的转动,案台旁边,还有两个穿着官服的人,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 皇上他真的在忙碌的办公,而她打扰了他们的商谈。 “未寻,你怎么过来了?又来给朕送茶点?”案台后的男子抬了眸,翟黑的眸子清浅柔和,隐隐还带了笑意,却在触及她的脸的霎那,陡然变冷。 “谁欺负你了?”他说,声线沉冷凛寒。 未寻呆呆的看着他,便是这个人,时时刻刻在意着她的感受,为她出头。 她突然就害怕起来。 害怕,他跟她想的,其实不一样。 371.第371章 眼底,一片荒芜 司北玄站起身,朝未寻走去。 一双冷眸一直紧盯着她的脸,心,也随着脚步慢慢提起,走一步,提一分。 直到站在她面前,一颗心已经拉紧到极致。 她的脸苍白的没有半分血色,而她看着他的眼睛里,有怀疑。 “发生了什么?”他淡淡的问,广袖里,紧握的拳头青筋凸起。 未寻眸光颤了颤,凝着面前的男子,声音哑然,“皇上,你是不是见过我哥哥,在他消失之前。” 君未轻。 回视那双空洞得让人心颤的眼睛,司北玄唇线抿得笔直,没回答。 然后他听见她说,皇上,我只问你这一次,我……相信你。 她边说,边点头,像是在给自己支持和肯定。 司北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轰的炸了一下。 似曾相识的一幕浮现眼前。 当年,她也是用这样的表情,这样的眼神,站在他面前,颤着声音对他说,我只最后问你一个问题,司北玄,你有没有爱过我。 不同的是,那时候她没有听他的答案,问完,即转身离去。 而这一次,她定定的站在这里,固执的,等着他给她回答。 “是。”他答,轻轻的,喉咙沙哑。 这声是,让未寻涣散的目光骤然凝聚,死死的盯着他,胸腔剧烈起伏,发抖,“我哥哥呢。” “走了。” 未寻没说话,紧迫的盯着他,似要看穿他话语的背后,有没有说谎。 静静的站着,任由她打量。 心如同被利刃刺中般,尖锐的痛。 她不信他。 “皇上可知,我哥哥他去哪了。” “不知。” 她又是那样,紧迫的盯着他,想要在他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皇上……”旁边有人轻轻开口。 司北玄抬手,挥了挥,“你们先下去,那件事情,改日再议。” “柳大人,岑大人,请。”苗敬即刻上前,恭敬的送客。 着官服的两人相觑片刻,在苗敬引领下拱手退了出去。 御书房内,只剩未寻与他两人,周遭的空气更显凝滞,诡异的静寂。 退开两步,背转了身,不再看她的脸,她那样的眼神能轻易引发他的心魔,痛刻骨。 “他消失之前,在宫中与朕见过一面,他走了,朕也没留,朕的确不知他去了哪里,如今身在何处。未寻,你信与不信,朕都没对你说谎。” 良久,身后才响起那道沉静柔和的嗓音,轻轻的,“皇上,我信你。” 司北玄闭上双眼,扯了唇角,只扬起苦涩。 未寻,你真的相信我吗。 “皇上,未寻还有一事相求。” “何事。” “未寻想跟皇上告假。” 闭着的双眸骤然张开,眼底是森冷凌寒,“你要去找君未轻?” 男子的声音很轻,却让未寻不自觉的紧绷了身子,那种侵入骨髓的寒凉,让她连声音都变得僵硬。 “是,求皇上恩准,待未寻找到哥哥,定会回来履行完三年承诺,决不食言。” 背对着她,司北玄无声的笑起来,不可自抑。 眼底,荒芜一片。 她想走。 她要走。 372.第372章 他并非那么坚不可摧 绷着身子等了很久,前方的男子依旧没有回答。 她眼里映着的只有他的背影,笔直,挺拔,在这死寂般的空间里,又矛盾的透出一种仿佛失去了生机的荒芜。 “皇上?”未寻的心缩了缩,屏着呼吸轻唤。 “倘若找不到呢。”终于,他问。 未寻窒了一窒,拒绝去猜想那样的可能,“一定能找到。” “那么,你要找多久,去哪里找,你知道他如今在什么地方?” 未寻哑然,这一连串的问题,没有一个,她能给的出答案。 哥哥原本说是回东海,可是他根本就没有联系师门,拖着病体只身离开,她不知道,他究竟会去哪里。 即便他是回了东海,那个地方,她也无法确定自己能不能找到,要花多久时间才能找到。 所以,她无言以对。 男子又道,“西玄周边,包括西玄在内,有四大国,十二小国,其他部落、岛屿上百,全部走上一遍至少需要十数年,君未寻,茫茫人海,你要茫无头绪的去找一个人,却跟我说会回来履行约定,要我等?” “皇上,我……” “这次又要我等多久?三年?十年?还是再也等不到?”司北玄笑,背对着女子的眼已经一片猩红。 张合着嘴巴,未寻眼里盈上惊讶,即便他背对着她,她仍从他的语气里,察觉到了他的激动,哪怕他已经极力压制。 他的语速比素日里快了几分。 还有他的话,听在耳里,让她觉得违和,一时却又找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唯一听得出的,是他的话里,有着无尽的无望,和悲凉。 还有拒绝。 光是拒绝,已经足够教她心慌意乱,她必须出去! 因为木棉还说,哥哥,快要死了。 一个死字,就几近挖空了她的心脏。 “皇上,求你恩准!我一定要……” “朕还要办公,你先回承乾殿吧。”又一次,他急急打断了她的话,不让她把话说完。 “皇上!” 闭上眼睛,忽略她话里的焦急和慌乱,“晚膳你先点好,自己吃,今日太忙,朕可能没时间回去用膳,你也不用送过来,朕让苗敬再传一份即可。” 未寻膛着双目,急急踏步上前,“皇上,我……” “苗敬,送她回去!” “……”停住奔向他的步子,未寻无力的晃了晃,脸色白的几近透明。 他不肯应承她。 身后有脚步声接近,有脚步声离去,直到御书房里再无声息,空空荡荡,他才张开猩红的双眼,松开手掌,掌心点点血迹斑驳。 失去了站着的力气,一手撑着案台,捂着眼睛低笑。 他差点,就控制不住自己。 他与她之间,安宁,像是一种奢侈。每一次刚有所进展,便会横生枝节,将靠近的距离拉开,反反复复,如同中了诅咒。 可是这一次,他没办法纵容她。 如何纵容?她说她要离开,他怎么可能让她走。 她轻易的说着承诺,可是她又怎么会懂得,他再也没办法看她离开他的视线,哪怕一天。 三年无望的等待,他并非那么坚不可摧,每一次,都有勇气等得下去。 373.第373章 暗牢里的声音 “龙一,去查,她今日见过谁。” “是。” 黑影一闪而逝,靠坐龙椅的男子,凤眸微阖,面无表情,然周身流露出的暴戾阴狠,让站在后面的苗敬,连头都不敢抬。 御书房内的光线一点一点暗淡下来,室内静得能听到针落地的声响,等待似乎特别的漫长。 龙一回来的并不慢。 未寻身边跟随了暗卫,一问即知,只是要了解两人谈话的内容,花了些许时间。 听完龙一的回禀,男子慢慢将整个身子陷进了龙椅,连表情也隐入黑暗。 “她用过晚膳没有?” “用过了,吃的不多。” 好一阵沉默。 “苗敬,去告诉她朕今晚会忙到很晚,让她无须等朕,先回去休息。” “是,”苗敬顿了下,小心翼翼道,“皇上,这个点儿了,奴才顺便去御膳房给您传膳?” 皇上问未寻用膳没有,他自己却还没吃。 “不用,朕没胃口。”男子声线淡淡,停了片刻,又道,“把她吃剩的膳食拿过来吧,也不知道她今日给朕点了什么菜。” “是。”苗敬抿着唇退下,心里发涩。 承乾殿内,未寻木然的坐着,面前的膳食几乎原封不动。 只象征性的吃了几口,便没了食欲。 殿内空荡荡的,渗人的慌。 直到苗敬来传话,她才回了些心神,目光仍然呆滞。 苗敬无声的轻叹,皇上跟未寻小姐,不知何时才能云开月明。 “皇上不回来了?”未寻怔怔的问。 “是,近日朝堂有些动荡,皇上要处理的事务很多,回来会很晚,未寻小姐先回偏殿休息吧,皇上那边杂家伺候即可。” 依言站起身,慢慢的离开承乾殿,未寻脑子里还是空空的,皇上不回来,不让她等。 他怕她再烦他吗,这就开始对她避而不见。 他是皇上,要避,又怎生轮到他。 回到自己的偏殿,依旧是空空荡荡,或许是因为,心里空荡。 今天发生的事情,让她心力交瘁,本来没有睡意,等到躺在了床上,沾了枕头,不知不觉,竟然睡着。 只是睡得不太安稳,梦里梦外,总感觉有个人站在身边,一动不动,最后在人离去时,留下一声叹息,苦涩绵长。 走出偏殿,颀长的身影显现在月色之中,一身明黄锦袍,银丝金冠,倾城绝世的男子,眸中最后一抹柔光溶入夜色,复又淡漠清冷。 苗敬垂头紧跟身后,静默不语。 及至一座黑暗的废弃宫殿,推开门,往里,经过一道道禁制,出现眼前的,是一条长巷,长巷尽头,是暗牢。 巷子是密闭的,很黑,打着宫灯都只是提亮到昏暗的程度。 在这里,能隐隐约约听见巷子尽头传来的尖喊声,越近,声音越清晰。 “放我出去!这里是什么地方?谁让你们抓我进来的?!” “是不是君未寻,还是皇上?放我出去!” 走到尽头,视线变得光亮起来,周围的墙壁上点了油灯,一面墙壁还挂了各种刑具,一眼便让人毛骨悚然。 374.第374章 以为自己算个东西了? 刑具对面,牢房里关押着一男一女。 女子一身宫婢服饰,看到慢慢走进来的两人,停了叫喊,敛下惊惶冷笑,赫然是木棉。 木棉的隔壁,还有一个男子,着白色中衫,衣衫上有一道道的血印,只是除了身上狼狈些,头脸却很整洁,看见司北玄也不觉意外,淡淡叫了声皇上。 木棉左右看看,初始的惊惧逐渐褪去后,脸上又恢复了淡然,“皇上,木棉一个卑微侍婢,不知何德何能,竟然能劳动皇上半夜三更的叫人将奴婢请来?” “把她四肢打断,舌头割了。”司北玄看都没看她一眼,淡声吩咐。 木棉的淡然顷刻支离破碎,再顾不得挺直脊梁说话,双手紧紧抓住牢栏出口的声音都震惊得变了调,“皇上!你就算要木棉死,也请给个理由!” 在刑具旁的椅子坐下,司北玄半阖着凤眸,声音不轻不重,“苗敬,掌嘴。” 啪啪的声音响起,在狭仄的暗牢里激起回音,木棉的脸很快便肿了起来,头发散乱,很是狼狈。 只余一双眼睛,又惊又怕的瞪着静坐一旁,面无表情的银发男子,此时,她才开始觉出恐惧。 被半夜抓到这种地方,刚开始她的确是很害怕的,只是,看到抓了她来的人是司北玄,她反而放下了心。 她笃定,司北玄不会动她,就凭他对君未寻的宠。 若她出了什么事情,君未寻第一个怀疑的便是他,毕竟白日她踩找过君未寻。 依司北玄那么小心谨慎的人,不会让君未寻抓住这样的纰漏,以致得不偿失。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个男人,竟然连话都不多说一句,直接便要将她打断四肢割掉舌头! 他是想,将她做成人彘不成?! 待得苗敬停了下来,木棉已经满口鲜血。 这时候,对面的男子才抬眸,清冷的凤眸里无风无绪,平淡得让人心惊。 两耳嗡嗡作响,她听见他说,“是不是你看朕对未寻过于宠爱,让你以为,什么奴才都能在朕面前对朕大呼小叫,尊卑不分?在国师身边呆了十年,便以为自己算个东西了?” “奴、才……不敢。”脸部红肿僵硬,木棉发出的声音有些囫囵不清,司北玄这句话,让她浑身发颤,如被人一棍子打醒。 她不是君未寻,却在甫看见皇上的时候,用那种姿态对他冷嘲,她忘记了自己一帆风顺的十年,是因为身前有国师君未轻。 别人给她面子,不是因为她本身。 司北玄从椅子上站起,双手负背,慢慢踱至木棉面前,看着她那张已经变形的脸,勾了唇角,慢慢笑起来。 笑声回荡在暗牢里,一声接一声,诡异得能激起人一身的鸡皮疙瘩。 “动手。” 木棉蓦然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这个男人,真的什么都不顾,不从她这里套取消息,也不顾及君未寻可能会对他起的疏离。 饶是玲珑聪慧胆大心细,真正面对这一刻,木棉还是瘫软了手脚。 “皇、上……饶、饶命!” 375.第375章 痛苦,留给你享用 本能的求饶,可是直立身前的男子根本不为所动。 就那么居高临下的,愣愣的睨视着她,如看蝼蚁。 木棉的双眸瞪到最大,终于知道求饶已是无望。 “哈哈哈哈……” 狂笑着,笑出眼泪,入宫之前,她就想过如何慢慢的折磨君未寻,看她在她面前如何的痛不欲生,没想到一切的想往会在这里便嘎然而止。 不过半月,她的报复,不过只得半月时间,只见过君未寻四面。 她还有好多好多能让君未寻痛苦的话没来得及说。 计划要做这一切,不是没想过有可能将自己搭进去。只是她太过自信,信自己的心计与聪明。 也是她没想到,司北玄这个男人会这么冷酷,这么狠。 在初察苗头,受到损害的第一时间,便给了她极致的反击。 直接将她掳了来,处以极刑。 “哈哈哈,司北玄,君未寻找过你了吧?才让你这么气急败坏的要将我置诸死地,不就是一条命吗,哈哈哈,原来,你真的那么看重她,可惜,你怎么比,也比不上君未轻对她重要!”木棉笑得有点疯癫,转向隔壁倚墙而坐,沉默不语的男子,“莫言,鬼手神医,哈哈哈,看到没有,这就是你效忠的人,我之后,下一个就是你了。” 男子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不屑的笑笑,“临死不忘挑拨离间,国师选了你做他的侍婢,看走眼了,别拿我跟你比较,这个地方,我自愿呆的而已。” 木棉的笑滞了一滞,这个牢房诡异,呆在牢房里的人也诡异。 她怎么听不懂这里的人在说什么呢。 看走眼,谁看走眼,她对主子忠心耿耿,一心一意,怎的会是看走眼! 还有,什么叫做自愿呆? “还在等什么?”司北玄看向莫言,面无表情。 莫言轻叹了一声,无奈的站起身,打开牢门,翻手覆手,地上就多了一句破碎的身体,且,没有多余的血迹流出。 苦笑,皇上都将他当成侩子手来用了。 地上的人眼睛充满了骇人的血丝,睁到极致,看着就掉落在自己面前的一截舌头,抽搐。 她还活着,还能呼吸,除了手脚断裂不能说话,痛得想要立即死去之外,连思维都清晰无比。 那个狠绝的男子又说话了,清冷的声音低低的,很是动听。 “现在朕可以让你死个明白了。你是不是以为,有未寻在,朕就不会动你?朕要杀一个人,有千万种方法让人抓不到把柄,所以你放心,你希望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 “未寻永远不会知道,你被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成了人彘,她不会来救你,更不会为你说情,至于外面,木棉现在依旧是罗才人身边的侍婢,只是变得安分守己了而已。找个好时机,朕会让那个木棉完美消失。” 外面的木棉?司北玄,他找了人来代替她的位置! “唔唔唔……” “呵呵呵……”男子轻笑,清冷的凤眸萦绕着丝丝血红,暴戾乍现,“别怕,朕不会让你死,相反,朕会让你活的很长久,你不是嫉妒未寻吗,那朕就让你永远嫉妒下去,每一天,你都能听到未寻怎么样被疼宠,怎么样快乐幸福。痛苦,痛不欲生,那些东西,朕留给你享用。” 376.第376章 与朕对话,你还不够格 欣赏着那双充血的眼睛,一点一点溢满绝望,司北玄满意极了。 身体里叫嚣了半日的嗜血杀气,在闻着那些血腥味的时候,慢慢平静了下来,眸中猩红散去。 苗敬在一旁跟莫言对视了一眼,悄悄松了口气,皇上又从疯癫边缘转回来了。 抚平袖摆,在离开之前,像是才想起忘记了还有事情没说,司北玄回头,扫了眼地上那一团东西,淡淡道,“你是不是奇怪朕为何什么都不问,便直接上刑?否则你或许真有转危为安的机会。可惜你算漏了一点,想跟朕对话,你还不够那个资格。” 话毕,再冷冷的看了眼重新倚墙而坐的男子,闲步离去。 苗敬暗暗叹了一口气,莫言在这个地方,呆了有三年了,每日里都自己对自己用刑,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才打算原谅他。 想到那个能牵引皇上一笑一怒的女子,或许契机,在未寻小姐身上也未可知。 除了她,他想不出来还有谁可以平复皇上心里的怒气与恨意。 “这几日偏殿里都点上安神香吧,能让她睡安稳些。” “是。” 五叶安神香,莫言研制的,无色无味,能助人安眠,没有任何毒副作用。 已经习惯成自然,皇上与他闲聊时,三句不离口的,都是“她”。 又想叹气了,苗敬发现,作为一个看客,自己似乎对皇上与未寻小姐的事情入了心,入了戏。 又是一日天黑。 掌了宫灯,坐在坐榻上,未寻木然的吃着塞进嘴里的饭菜,味同嚼蜡。 只有她一个人的宫殿,显得特别的静寂,空旷。 这几日都是如此,这个时间都只有她一个人在这里,独自用膳。 皇上,似乎变得更忙,忙的昏天暗地,那日之后她跟他,已经几天没能见上一面。 总是那么恰到好处的错开。 周围少了这么个人,她竟然觉得,很不习惯。 相处不过月余,她怎的就会开始依赖起这个人来? 现在回想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点点滴滴,都有皇上的影子。 让她共膳,吃她点的辣椒,不计较她的戏弄,赏她锦帕,给她剥莲子,还有践行宴上的纵容,养心殿里的维护,随她一起在观莲节胡闹,为她争夺二十两银子出力,用自己的际遇助她重新拾回勇气…… 慢慢的她开始觉得这个人可靠,可亲近,觉得他并非表现出来的那么冷情。 可是那日御书房,那种自以为被一下打破。 他不准许她告假,不允她离开。 她真的不明白,他为何会如此决绝,连商量的余地都不给她,甚至于连她的面也都不见了。 那****问,这次又要他等多久。 他用了又字。 她何时让他等过她,未寻苦笑,想来,皇上是又无意识的将她当成紫嫣了罢。 而他不允许她暂时离开的理由,她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其实她在与不在,对皇上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从来不缺人侍候。 嘴里的东西淡而无味,未寻放下了筷子,看看天色,一会苗公公大概就会回来,告诉她,今日不需等皇上了。 377.第377章 他紧张得,像个孩子 未寻抿唇,如果跟皇上之间一直是这样的状态,那么她想要出宫寻找哥哥,必将遥遥无期。 不管怎么样,都要先将眼前的僵持解除。 皇上这么明显的在避着她,她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那人是皇上,平日里杀伐决断,睥睨披靡,这回却像是在跟她玩躲猫猫似的,像幼稚的小孩。 叹了口气,门外果然又出现了苗公公行色匆匆的身影,不等他开口,未寻已经起了身,朝外走去。 “苗公公,让皇上早点回寝殿休息,我先回偏殿了。” 苗敬默默看着女子远去的背影,嘴角抽了抽。 皇上已经好几日没能好好安睡,谈何休息,唉。 是夜,已至三更,苗敬仍然在承乾殿留守,没敢离开。 龙床上,容颜倾绝的男子不断梦呓,眉头蹙得极紧,额上沁满了细密的汗珠。 “……未寻,未寻别走!” 凤眸骤然张开,赤目鲜红,仓惶而惊惧。 动作极快的下了床,奔出殿外。 “皇上……”苗敬紧张的跟在身后,看着只着了中衣,衣衫不整的男子,眼底满是涩然。 又来了,皇上避开未寻小姐的这几日,没一日能睡的沉的,凌晨才睡下,隔不到一个时辰便惊醒,然后跑往偏殿。 每一日皆如此。 站在偏殿门前,轻轻推开女子睡卧的房门,司北玄平息下有些急促的呼吸,手心里布满湿汗,心跳狂跳。 每天晚上推开这扇门,他都会害怕,害怕门开之后看到的,是那张床上空无一人。 月光沿着门缝溜进房内,淡化了房间里的昏暗。 床上,女子侧枕着手臂睡得沉稳,呼吸浅浅的,淡淡的月光打在她脸上,眉眼很恬静。 “呼——”心神骤然一松,脱离的倚着门框,司北玄无声的苦笑。 她还在,真好。 靠着门框,视线静静的描绘着她的脸,从眉眼到鼻子到唇,眼神贪婪。 这段时间,他几乎不敢见她,不是害怕她缠他,是害怕他禁不住她求。 倘若一松口,他不知道这次又会是多长的等待。 他不怕等,他只怕等不到。 他不敢去赌那一丝丝的可能。 微闭双眸,掩住眼底的黯然,自嘲的轻叹。 或许爱的越深,人便会越自私,越胆小。 将门轻轻的合上,不靠近,不再看。 靠得近了,他会舍不得抽身离开。 他很想她。 “皇上,你半夜不睡到这里来干什么?”女子沉静柔和的嗓音,传了过来,带着淡淡的无奈。 房门停留在仅余一道门缝的位置,司北玄浑身僵硬,连外面的苗敬都吧心提了起来。 他没有漏点安神香啊! 那扇门,又被缓缓打开,施力的人,在房内。 那张他思念又不敢见的容颜,一点一点展露在他眼前,灵动的双眸是睁开的。 不同于每夜里远远的那一眼,那双眼睛正看着他,迎着月色,倒映着星光,极美,扣动他的心弦。 张合着嘴唇,无声。第一次,他感觉在她面前如此的窘迫。 未寻看着眼前银丝披肩衣衫不整的男子,竟然觉得无奈。 他怎么会,紧张得像个孩子。 378.第378章 他怎么变成这么听话 这样的司北玄,让未寻的心,一下就软了下来。 她不知道他为何会半夜出现在这里,还是这副模样,连外衣都没穿。 看起来像是从床上爬起来,就一路跑了过来,发丝上,还沾了一层薄薄的露汽。 “刚……刚刚侍卫来报,偏殿这边有异样,朕便过来看看。” 男子的嗓音很自然,只是眼神微微闪缩。 未寻悄悄弯了唇,过来看看,连衣服都不穿,找借口都找的这么蹩脚。这副样子,看见的侍卫不少了吧。 “我房里不知是谁给点上了熏香,睡前我给熄掉了。” “……”闻言,男子眼中懊恼一闪而逝,低喝,“苗敬!” 他忘记了她的本事,但凡是香,她几乎都能辨别的出来,哪怕无色无味,要瞒上几日,已经是很不容易。 “哦,是苗公公给点的?” 苗敬一脑门冷汗,自发的走上前来做替罪羊,“未寻小姐,我点的是一些助益于睡眠的安神香,是莫神医刚呈上来的香料,皇上也在用,未寻小姐近几日睡的可见好些?” 未寻笑笑,“睡的挺好,谢谢苗公公。” 转而转向面前的男子,“皇上,如今已经三更,早些歇息吧,白日里不是都很忙吗。” “嗯,很忙。”脚步却不动,他看到了她嘴角狭促的笑意,是在笑话他,可是那样漂亮的弧度,他想多看一眼。 “皇上忙的脚不沾地,也要好好吃饭才是,明日可会回寝殿用膳?我每天一个人吃那些东西,都吃不完。” 司北玄咽了下口水,手指微紧,“嗯,明日应该能回来。” “那未寻明日等着皇上回来,夜深了,皇上该回了。” 乖顺的转了身,领着苗敬离去,走了几步之后又顿住,司北玄懊恼不已,他怎么变成这么听话。 她分明是趁着他神志不清的时候戏弄他,金口已开,明日他还怎么避开她? 可是,真的神志不清吗…… “朕会让侍卫密切巡逻这一带,你好好睡……别怕。” “扑哧!”身后忍俊不禁的笑声,让司北玄脚步微微晃了一下。 他从来没觉得这么丢脸过。 只是梦醒之后,就惊惶的跑了过来,想要看到她。 可是安神香没派上用场,而他被当场抓了个正着,听到她声音的第一时间,他的心便凉了下来。 极怕,她发现他隐藏的心意。 幸而,她只是揶揄了他几句,放松下来之后,窘迫随之而来。 心神不属的回到寝殿,司北玄坐在床畔,发起呆来。 “皇上?皇上?” “嗯?”男子回神。 “皇上,夜深了,该歇了。” “嗯,你下去吧,不用在这守着了。” “是。” 苗敬这次是放心的退下了,皇上今夜会睡的很好,他自己没发现,从偏殿回来的一路上,他嘴角都挂着笑。 总算,连带他也能好好睡上一觉了。 目送那两道身影离开后,未寻慢慢的倚着门,抬头,头顶月色正浓。 若不是这几日睡眠有异样,睡得特别沉,她根本发现不了偏殿里竟然点上了安神香。 那个梦里梦外的身影,那一声苦涩的叹息,今日,揭开了谜底。 379.第379章 真实掩盖在面具背后 她不知道皇上为何会半夜出现在这里,若是以前,她或许会敏感起来,但是现在却不会再那么想。 观莲节那日,城楼上他对她说的那番话不是假的,她体会得出来。 那个人,能让他为之一夜华发,能让他在无望中不懈的等。 如此的深爱,又怎么会轻易的便移了感情。 那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紧抓着,不让她走,害怕她消失。 她要怎么做,才能消去他那些疑虑顾忌。 “哥哥,你现在在哪里,你如何了?” 凝望半月,轻喃一句,嘴角挂着恬淡笑意,脸颊清泪两行。 翌日,午时皇上没有回来,未寻自行去了御花园,散心。 心里太闷太重。 御花园的园景依旧很美,未寻却没有赏花的心情,踩在白玉路径上,低头数着地上的白玉砖块。 “未寻妹妹好逸致,也是来赏花的?”前方响起一道清柔的嗓音。 未寻抬头,皇后携了名侍女,正站在月季盆景前看着她,端庄浅笑。 似也是来赏花的。 对于这位皇后,接触不多,她着实看不透。 “未寻见过皇后娘娘。” “这里没有别人,无需这些虚礼了,这个月份,园中月季开的正好,未寻妹妹可以好好欣赏一番。” 未寻笑笑,“未寻谢娘娘提点。” 如今,的确是月季花开正值烂漫的季节,如皇后身前的那一拨,大红大紫,雍容富贵。 “本宫素喜月季,出来一趟,也就想看看这些花景,未寻妹妹若是有闲情,不如同本宫一道走走。” 皇后邀约,让未寻愣了愣,她与皇后之间素无交情,皇后怎会突然开口约她一起赏花? 在她印象中,这位皇后行事十分低调,后宫少有她的影子,如今她这样,又是为了哪番? 认真的看了皇后一会,那张素妍清丽的脸上总是挂着浅浅的笑意,将真实掩盖在这样的面具背后。 可惜她没有皇上那样的本事,能轻易就看穿人的本质,未寻轻叹,“是,未寻荣幸。” 御花园的园林盆景都被打理得很好,沿路走来,能看得人眼花缭乱,同时又身心舒畅。 难怪后宫中的嫔妃都喜欢游御花园。 不过除了个御花园,好像她们也没别的地方可去。 “这株红双喜,是翟月国送上来的,听说花了十几年的时间,才培育出这么一株极品,可是漂亮?”身旁的人浅浅柔柔的问。 “是。”思绪被拉回来,未寻忙应了声。 看了未寻一眼,皇后失笑,“未寻妹妹心不在焉,可是与本宫同游有些闷了?” “皇后误会了,未寻就是看着花想起了别的事情,娘娘恕罪。” “你呀,心都不在这些花上,当本宫看不出来?可是在烦恼与皇上告假出宫的事情?” 未寻又是一愣,事情那么快就传出去了? “是,让娘娘见笑了。” 皇后浅浅一笑,视线转向景簇繁花,轻声道,“一入宫门深似海,进了宫,想要再出去,难于登天。可惜你不是寻常宫女,否则呆满五年倒还有机会选择出宫回乡。” 380.第380章 再美的花,也有花期 五年?未寻嘴角抽了下,还好她不是普通宫女,她的契约只有三年。 “本宫听说,你出宫是想要去找寻国师?人海茫茫,找一个人谈何容易,还不如安安分分呆在宫中,等国师来找你,岂非更妥当。” “娘娘,”未寻苦笑,“未寻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可是世事多变,如今,我却是等不了了。” 皇后侧目,深深看了她一眼,敛去笑意,“你知道这宫中,有多少人跟你一样,想要走出这道宫门?可是没有皇上的允许,出宫无异于做梦,即便出了去,也只是一具尸体。” 未寻心一紧,声音有些颤,“不知娘娘此话何解?” “先皇还在的时候,也曾有人跟他请求出宫被拒,几次逃跑都被重新抓了回来,反反复复,清醒的人生生被逼疯,最后,投了那片景湖,连尸体都没能捞回来。” 清柔的嗓音,淡淡的说着别人的故事,皇后的眼神有些幽远,放眼那片繁花,徇烂夺目,可惜,再美的花也有花期。 说的人无意,未寻的心却被揪了起来,触动。 “好了,出来久了,本宫也该回去了,你自己随意逛逛吧,除了月季,花园里正值花期的品种还有很多。” 端庄挺直的身影,袅袅离去,留下未寻怔怔的看着她的背影,及至离的远了,才回神。 “娘娘,未寻谢娘娘指点。” 那道身影停了下,回眸一笑,“未寻妹妹,若他日有缘再见,说不得,本宫到时便要向你讨要人情了。” 目送那道身影消失,未寻才回转了身,漫无目的的沿路走下去。 皇后,那个低调的女子,她在欣赏那片繁花的时候,在说那个故事的时候,眼里并非淡然。 她看到了她的想往。 或许这座皇宫,并非她所求,她真正想要的,是飞出这片桎梏,海阔天空吧。 倘若有缘再见…… “柔妃娘娘,真是好久不见,我还想着有时间去甘宁宫探望你,没想竟在这里碰到了,真是巧得很,不知娘娘,近日可好啊?” “有劳嫣然郡主惦记,本宫好的很。” 隔着一座假山,嬉笑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未寻仰天一叹,御花园真的难得会有清静,出来散个心,都能碰见这么多的人。 假山后面是什么景象未寻不想知,抬步欲走,可惜晚了一点点。 脚步不够别人眼睛快。 “哟,未寻妹妹?”惊喜的呼声,带着笑意,“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出来走一走,先后碰到这么多人,未寻妹妹别走了,过来大伙一起聊聊天吧。” 未寻垮了下肩膀,回头,的确是大伙,假山后面转出来的,除了柔妃与嫣然郡主,还有不少新老嫔妃。 俱是笑意吟吟的看着她。 只在未寻看来,自己更像是待宰的小绵羊。 那些目光怎么看,都不像带着好意。 一群人中,当先的是嫣然郡主,连柔妃都稍稍的被挤在了圈子之外。 俨然,众人众星拱月的对象,已经变成了元嫣然。 381.第381章 宫中哪里没有是非 或许是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沉寂,如今的元嫣然看起来,比之前内敛了不少,只是眼角眉梢的春风得意,仍然无法掩盖。 想起了听来的那个八卦,嫣然郡主如今正得太后喜爱,而之前风光无两的柔妃,反倒在养心殿销声匿迹了。 这大概就是那些嫔妃见风使舵的原因。 “未寻妹妹,你少有出来走动,难得见到一次,可别推搪我呀,平日我便是想找你都找不到。”当做没看见未寻一脸不豫,元嫣然上前两步搂着未寻的胳膊就往前走。 “之前听说你跟皇上一起去了宫外观莲节,把我们都羡慕坏了,这让我想起景湖的莲子来,可惜没有皇上允许,我们都不敢摘,既然今日凑巧,未寻妹妹可否让我们也沾沾光,请我们吃一回莲子?” “郡主说的正是,那些红莲子,我们也想尝尝呢。” “听说红莲长出的莲子比普通莲子味道更胜一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被一路拽着拉走,未寻都还没适应过来,再听这些话,嘴角抽了。 吃皇上种的莲子,这一群十几人,她得要摘多少?皇上要是知道了不发飙才怪。 “各位别埋汰未寻了,未得皇上允许,我怎敢私自采莲。” 闻言元嫣然脸有些垮了下来,嘟着嘴巴娇嗔,“未寻妹妹可是看不起我?我一心想与你亲近,若是惹得妹妹不快,就是我的不是了。那莲不采也罢。” 一旁便有人附和,“未寻妹妹是在谦逊吧,我们谁不知道,景湖上停着的那只船,是皇上专门为你准备的,船都为你备好了,采几支莲皇上又怎会同你计较。” “呵呵,我们也不是非要吃莲子不可,不过是想寻了机会与未寻妹妹多亲近一番罢了,妹妹可别往心里去。” “莫非未寻妹妹真的不喜我们的亲近?” 周围静了一下,气氛尴尬。 未寻暗叹,她什么都没说,话头就引到这个份上了,小人与女子难养,真没说错,“怎么会,各位别误会,未寻只是将实情告知,并非推搪。” 小小的服了下软,立即又引得众人七嘴八舌,话头接踵而来,让未寻应接不暇。 唯一从头到尾没开过口的,就是行在一旁的柔妃,脸上神情很平静,自然的随着大流,半点看不出从高处跌下的那种失落。 不知不觉就被拽到了景湖边,湖畔,那只船还静静的停在那里,偶尔随着清风扬起的水波荡两下。 脑中不期然就想起皇上曾带她凌空游湖,还有凉亭中,他亲手为她剥莲子。 两次皆引起后宫轩然大波。 “是非之地啊,唉。”一句嘀咕脱口而出。 “扑哧!未寻妹妹,瞧你说的,这宫中哪里没有是非?你还想着在这里有清净之地不成。” 未寻轻咳,有些尴尬,一下了解了昨天晚上皇上被抓包的时候,那种尴尬窘迫的感受。 “哎,入宫这么久,我都没能游过景湖,未寻妹妹,可否借着这船,带我们游览一番?” 382.第382章 她不在,殿内死气沉沉 游湖?未寻环视,周围美人一脸跃跃欲试,兴致勃勃。 都挤上去,得翻船吧。 而且她们似乎自动自发的就将这船、这湖当做她私有的一样,本欲叫她们自行安排,蓦然记起皇后说过的话,眸子微动。 “行啊,这船一次只能坐上四人,你们自己看看如何排上先后吧,不过有件事情我要先告诉各位娘娘,”未寻顿了下,引来众人注意,才装作神秘兮兮的凑近,“听说这湖里死过人的,一会游湖的时候,要是出现什么异样,你们可别怪到我头上啊。” 话毕,不少美人变了脸色,不是被吓到,是觉得晦气。皇宫里死人,谁没听过没见过。 嫣然郡主嘟起唇,佯怒,“未寻妹妹别故意吓我们,要是这湖里真有什么死人、冤魂,你跟皇上也都在这湖上游览过,不也没什么事情?” 未寻瞪圆了双眼,一脸认真,“你们别不信啊,皇上没事,那是因为皇上是天子,自有龙气傍身,什么妖魔鬼怪敢接近?我也不过是沾了皇上的光,你们有在宫里时日久的,就真没听过什么传闻?到时候翻船什么可别怪我头上啊。” 看未寻说的信誓旦旦,饶是不信的人,心里也起了隔应,没了先前的那股兴奋劲。 “说起这湖,我曾经有听说过,的确有个宫婢曾经在这里投湖,听说跳下去后煞是奇怪,连尸体都没有,你们说这湖再大,能大到哪里去?湖水又不深,怎么可能连个人都捞不起来。”有个嫔妃想起前事,再看着景湖起了嫌恶。 “哎,是不是真的?真有人死在这里面啊?” 被人怀疑,说话的妃子来了劲儿,嗤道,“骗你们干什么,喏,听说那人就是在那边东北角跳下去的,你们以后靠近那个地方都小心点啊。” 话题很快由游湖转到了那个投湖的宫婢身上,女子天性爱八卦,即便面和心不合,说起这些是非来,也能聊得异常投机、和谐。 未寻退出了她们的圈子,举目看向东北角那一片碧叶红莲,黑眸轻动,若有所思。 一旁,同样没参与讨论的柔妃,眼神一直紧随再未寻身上,有些莫测高深,半响后,嘴角慢慢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 承乾殿,花了近半天时间将一整天的政务全部处理好,急急忙忙赶了回来的司北玄,没想到迎接自己的会是空荡荡的殿宇。 没有她在,殿内的气息都变得死气沉沉。 面上神色不改,眼里的神采却淡了下去。 苗敬看在眼里,轻叹,皇上有多急着回来,他最清楚。 未寻小姐昨晚一声邀约,皇上心情就高涨了一整天。 午时皇上便想要赶回来,可是这次急召柳大人回京,要筹谋的事情很重要,容不得耽搁,等到两人密谈结束,已经过了午膳时间。 为了能快点回来,皇上连午膳都没吃,又加紧将堆积的政务处理完,没想到的是一腔热情遭遇盆泼凉水。 未寻小姐不在。 383.第383章 占据她身边,朋友的位置 “皇上,未寻小姐该是去了御花园。”苗敬低声道,刚才跟侍卫询问过。 “嗯。” 浅浅的应了声,司北玄重新拾起脚步,慢慢走到案台后,拿起堆积的奏折翻看。 一页一页,看得很仔细,神情专注。 苗敬默默退到一旁,皇上,您的奏折拿反了。 半响。 “闷了,摆驾,朕出去走走。” “是。” 此时的景湖上,未寻正在泛舟,采摘一根根莲蓬,船舱里已经堆积了不少。 那一番关于死人、怨魂的热烈讨论过后,想要游湖的人少了,但是吃莲子的兴致依旧还在。 这是皇上亲手种的名贵红莲,皇上吃过,君未寻吃过,连奉嬷嬷都吃过,还怕什么晦气。 她们的这个要求,未寻没有推搪,不过是采采莲,过了六月,红莲花期就要败了,那些莲蓬也会变老,不吃,可惜了。 何况,因了她们,后宫很快就会传遍那个消息,到时候再来景湖赏景的人不说一个没有,起码也会少不少,那这个地方,会清静很多。 她也该感谢感谢她们不是。 “未寻妹妹,好了没啊,先回来,把采到的先分一分。”嫣然郡主在湖畔喊道。 未寻笑笑,继续划船,“等会,多采些,也好够大家分的。” “哎呀,未寻妹妹,别往那边去,你忘了我刚才说的了,那里晦气!哎那边的莲蓬你别采啊,采了我也不敢吃!” 这一声喊,众人举目,才发现未寻竟然将船划到了东北方向,心里一阵隔应。 未寻无奈的举起一只手,证明自己没采这一片的莲蓬,在这地方溜了一圈,才慢悠悠的往回划。 这些人,杀人都能面不改色,怎的就怕吃这里的几个莲蓬?让人无法理解。 司北玄近得湖边的时候,木船上的女子笑得贼兮兮的脸,正好映入他眼里。 痴迷了他的眼睛。 脚步顿住,悄悄后退,将自己隐入园景背后,偷偷的看着,眼神贪婪。 没能在寝殿看到她,心里涌出的巨大的失落,在这一刻完全消弭。 他其实算不得贪心的吧,只要能看到她,他便已经很满足。 真的,只要她不走,只要能让他看得到,他可以一直做她喜欢的那个样子。 占据她身边朋友的位置。 她说要告假离开的那一刻,他的心是惶然的,甚至有一瞬间,起了狠戾,想要不管不顾,将她完完全全的捆绑在他身边。 他真的想过,所以他避开了,不敢见她。 怕在她面前一个失常,他与她之间,便再也没有丁点回转的余地。 偏生是她,幸而是她,一个浅浅的笑容便能将他的狠戾击溃的她。 “未寻妹妹,好了没有,快点,我们都等急了。” “别催,来了。” 未寻调转船头,慢悠悠的往回划,视线不经意扫到一片明黄衣角,怔了怔,继而嘴角忍俊不禁的扬起。 皇上最近真的很奇怪。 就说今日,既然来了,干嘛要躲,既然躲了,怎么躲得那么不小心。 他是怎么了,怎么会露出这么明显破绽。 让她突然觉得,噗,好可爱。 384.第384章 就这么跟着,不远不近 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将船靠岸,采到的莲蓬分发了出去。 “唔,好甜,真的很好吃。”嫣然郡主首先剥了个,塞进嘴里。 “哎我们都快尝尝。” 一群人嘻嘻哈哈的久将莲蓬分了个干净。 有人瞧着一旁的柔妃没动,挑了下眉眼,掩唇笑道,“柔妃娘娘,你怎的不吃?不是真被那个传闻吓着了吧?” “柔妃娘娘向来矜贵自持,想来是吃不惯这些东西,哪怕是皇上亲手种的,估计娘娘也看不上眼。” “别这么说,娘娘在后宫盛宠不衰,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看不上这些也属平常。” “这倒是真的,是我见识浅薄了,哈哈哈。” 柔妃神色一直淡然平静,对于这种已经摆上了明面的嘲讽一笑置之。 未寻眼里闪过讶异,柔妃真的是个很能隐忍的人,隐忍的同时,也深沉,面上不见半点恼怒,非常人能做到,尤其是,她曾经那么高高在上。 “未寻妹妹,皇上平日是不是都很忙?你在皇上身边伺候,居然也能有闲暇出来游玩。”周围的嘲讽,嫣然郡主没有参与,也没有制止,一直笑看,反过来同未寻攀谈。 “皇上要日理万机,自是忙碌的,我也是忙里偷了个闲。”未寻垂眸一笑,淡淡道,“莲子已经采给各位娘娘了,未寻也需回去为皇上准备晚膳,先行告退了。” “时间还早着呢,跟大家多聊会嘛,就算回的迟了些,皇上也舍不得怪你不是?”嫣然郡主俏皮的眨眨眼睛。 未寻抽了下嘴角,无力解释,对于这种误会,解释大概只会越描越黑,“未寻嘴拙,在这里不过是打扰了诸位的雅兴,再说皇上赏罚分明,无人能有例外,还请诸位体恤,未寻告退。” 福了一礼,未寻快速离开。 身后,嫣然郡主脸上的笑还在,眼里的笑却慢慢散去。 而柔妃,若有似无的往未寻方向看了一眼,眼底异光一闪而逝,复又无波无澜。 远离了那么一群人,未寻神情骤松,无需假装的感觉真好。 在这个地方,似乎随意走一走,都能走进一个临时战场,那些个妃嫔娘娘门,还真是好精力。 耸肩笑笑,踏着轻松的步子,踩着白玉石砖,再看两边园景,莫名有了适步闲庭的心情。 在若无其事的绕过某处之后,嘴角挂上了狭促的笑意。 身后几近无声,她却能觉察出,熟悉的气息距她不远不近,有风垂来,空气中,飘来极淡的清冷梅香。 很好闻。 天色还早,未寻不急着回承乾殿,循着路径,绕过有人声的地方,兜兜转转,将周围的景色欣赏了个遍。 心情很好,那些不安,焦虑,彷徨,在这样的兜兜转转中,淡去不少。 看着女子从自己面前经过,踩着慢悠悠的步子随意行走,司北玄嘴角轻轻勾起,待女子行出一段距离,才无声的跟在她背后。 就这么不远不近的,跟着,看着,周围的鼓噪的空气便宁静了下来,渐渐祥和。 385.第385章 只要你找,我在原地 她的背影有些消瘦,看着柔柔弱弱的,走路的步子不紧不慢,能看出主人的心情不错。 他在她背后,猜,她的脸上,此时应该挂有浅浅的笑意,嘴角弯起的弧度很浅,却很美。 她笑的时候,眉眼也会微微弯着,看着像是连眼睛都在笑,从心里溢出的笑。 不像他,偶尔也笑,只是那笑意,甚少到达眼底。 前方女子停下了脚步,他也跟着停。 她侧过了身子,看着身前的花圃,微微弯下了腰身,凑近花朵,闭眼轻嗅,嘴角一如他所想的那样,挂着动人的浅笑,长长的睫毛轻轻覆在眼睑上,如同黑色的羽蝶。 那是一片茉莉,白色的花朵,清丽淡雅,有着芬芳的清香,不是最美的,却是最教人无法忘怀的。 一如她。 直起身,女子伸出食指,在白色花瓣上轻轻点了点,笑着转了身,继续前行。 他举步跟着,在经过那片茉莉时,食指在她停驻过的那朵花瓣上,用跟她一样的动作,轻轻点了点,嘴角浮上笑意,慢慢漾进眼底。 只这样,心里便已经有轻暖满溢。 学她将食指抵在白玉砌栏上,沿路划过。 学她将鼻尖触在青葱的白玉树叶片,微微磨蹭。 学她捡起园林中的一颗小石子,轻轻踢出。 哒,石子落地。 女子回头,看着他,偏头巧笑,“皇上,好巧呀。” 他怔然,失笑。 又着了她的道。 敛去眸里满溢的温柔,换上清冷淡然,冲她点点头,“嗯,好巧。” 随即想给自己一拳,巧什么,她怕是早就发现他了。 这片园林,她已经带着他兜了三圈。 果然,女子嘴角的笑意加深,颇为忍俊不禁。连身侧都苗敬,都悄悄扭开了头。 显然,觉得他丢脸的,不止他一个。 扶额,司北玄叹道,“什么时候发现朕的?” 未寻这下不装了,捂着嘴巴扑哧笑出声来,露在外面的眉眼成了弯月,水润晶亮。 他不舍得眨眼。 好容易等她抖动的肩膀停下来,才听得她揶揄,“早发现你了,皇上,你下次要躲,找个好点的地方,别把衣摆露出来,我眼睛利着呢。下次换我躲,你肯定找不到我。” 无心之语,听者有心,司北玄凤眸沉色一闪而过,轻道,“不,你别躲,你来找朕。” 只要你找,定能找到,我在原地。 未寻,别再躲。 闻言未寻吐吐舌头,笑道,“我才不跟你玩躲猫猫呢,小孩子的游戏,幼稚。” 尽管她在说笑,他的心还是松了下来,“嗯,不躲,幼稚。” 拾步,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走到她身侧,“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她点头,等他先行,才举步。 司北玄笑了笑,总有一日,她会与他同时起步,并肩。 “皇上,今日怎的回的这么早?你也出来散心?” “嗯,有些闷了,便出来走走。” 未寻笑开,“那还真是巧,我今日出来碰到不少人,都是出来散心的,对了,我拔了你不少莲蓬送人,哈哈……” “无妨。” 怎么祸害都行,只要她还在。 386.第386章 她得不到,旁人也该同样 渐行渐远的两人,边走边谈笑,周遭的氛围温馨宁和。 谁都没有发现,在他们身后,有一双眼睛,阴冷如毒蛇。 “娘娘。” 身边侍女轻唤,柔妃眼睛一闪,阴冷骤逝,双目温婉柔和如初。 “走吧。” 没想到,提前离开景湖,竟能让她看见这样的情景。 司北玄,那个冷心冷情,残酷心狠的男人,堂堂一国之君,竟然会用那样的姿态,跟在一个女子身后。 一举一动,是旁人从未见过的温柔,一言一语,是旁人从未得到的小心,与珍惜。 他是彻彻底底的爱上了君未寻,比当初爱裴紫嫣更甚。 呵,亏得她还曾为赢了裴紫嫣沾沾自喜。 原来没了裴紫嫣,还会有个君未寻。 嘴角轻轻弯起,笑意温柔清浅,既然她得不到,旁人也该同样。 “娘娘,嫣然郡主让您晚上去她寝宫做客,您看?”侍女小心翼翼的问。 最近娘娘情绪时常大起大落,喜怒无常,有时候便连笑起来,都骇人得紧,让她们在旁伺候的人比以往更加谨言慎行。 “去便是了。”柔妃笑道。 元嫣然如今仗着太后喜爱,正当得势,此举不过是在给她下马威,让她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地位已经不比从前。 可惜她忘了,便是有太后撑腰,她元嫣然在这宫中也依旧是没名没分的外人。太后选了她做棋子,不过是因为那张脸,可是,又能改变什么呢? 能让司北玄动心的,根本就不是一张容颜。 “娘娘,您真要去?嫣然郡主此举,分明是看轻娘娘。” “在外莫说她人言。” 不管是元嫣然,还是君未寻,都蹦跶不了多久。 她等的起。 承乾殿,晚膳是苗敬去传的。 未寻有些诧异,这件事情本来是该她做的。 既然皇上让苗公公去传膳,她也乐得轻松。好吧,其实是坐在坐榻上,百无聊赖。 心里却是安稳的。 不像前几日,殿内空荡荡,她的心里也空荡荡的,好像自己的世界里,突然就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那种孤独压抑,教人心直发慌。 而今,只是案台后面多坐了一个人,哪怕不交谈,不说话,都觉得舒服。 起码,不是只有她一个,她极害怕那种孤独。 像被全世界抛弃。 这种感觉让她汗颜,她想,她上辈子一定是被人抛弃过,才会那么的粘人。 而案台后面,专注的看着奏折的男子,眼角余光却一直粘在坐榻上的女子身上。 从御花园回来,两人之间就一直萦绕着一种和谐的氛围。 温馨,宁静。 他贪心了,留恋得紧,竟然片刻都不想让她离开他的视线。 不过几日,再坐在这个位置,即便是看着她在坐榻上百无聊赖的样子,都觉得那么美好。 膳食上来,他依旧习惯性的为她布菜,一个小小的动作,让两人皆为之一怔,继而失笑。 小小的不自在消失无形。 看着菜碟上堆满的菜色,未寻依样画葫芦,给皇上也夹了满满一碟。 司北玄哭笑不得的看着那堆小山,“你这是想要撑死朕?” 扫了眼女子坏笑的脸,轻叹,夹起菜送进嘴里。 瞳孔骤然猛缩。垂眸,掩住。 387.第387章 原来是她,难怪 “皇上,怎么了?” 她还是发现了他刹那的僵硬,皱着眉问。 “没事,用膳吧。”他笑笑。 胃部传来灼烧似的的疼痛,大概是近几****几乎没怎么吃东西,骤然咽下食物,胃还没适应过来。 放慢了吃饭速度,尽量表现如常,女子端详了他一会,没发现异样,松了口气,莞尔道,“我还以为你胃疾又犯了,幸好。” “放心,朕惜命得很,要是真有不适,一早叫莫言来了。”他勾唇。 “皇上,你一定要保重身体。” 女子脸上的认真让他一怔,扬了嘴角,“好。” 他会。 她的在意,哪怕一点点,他都在乎。 “皇上,”苗敬从外头进来,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皇上的脸色,男子已经蹙起了眉,“柳大人殿外求见,说有急事与皇上相商。” 低着头,苗敬暗苦,皇上的气息已经冷了下来,偏生这丑人还得他来做。 这下,是又要被皇上记上一笔了。 皇上其实,很小气…… 司北玄闭了下眼睛,柳子时这个时候求见,必然有要事,再不悦,也不能不见。 他是君王,自有责任要承担。 “传。” 未寻叹气,原来他真的是忙成这样。 瞧了眼皇上面前的饭菜,几乎纹封未动,这几天,他是不是天天如此?连饭都吃不安稳。 端起他的菜碟,夹着菜便往他嘴里塞,“皇上,快点,趁着人还没来,多吃几口垫垫胃。” “……”冷不丁被偷袭,司北玄有点懵,照着她的话呆呆的咀嚼,咽下。 她居然,塞他菜? 一旁苗敬嘴巴张成圆形,整张脸都在抽搐。 看着女子边频频张望殿门口,边快速的将饭菜送到他嘴里,那双翟黑清冷的眸子,浮出星点笑意。 不用她再硬塞,配合的张开嘴巴。 柳子时进得殿内,看到的便是粉装宫女在喂皇上用膳,而皇上面上无异,动作间却煞是配合。 ……皇上的洁癖呢? 再看那个宫婢,上次在御书房里见过。 原来是她,难怪。 他的到来,似乎打破了坐榻那方用膳的两人之间,那种静谧和谐。 女子飞快的放下了碗筷,然后若无其事的,继续吃自己的,对他的到来视而不见。 这种精怪灵动的做派,真像当初的裴紫嫣,就连那种沉静柔和的气质都极为相似,难怪皇上会对她宠溺至此。 柳子时眉心蹙了下,若皇上真的移情这个女子,那么,青烟呢…… 想到那个女子,心里的闷痛仍然会传将出来。 “有何要事?”清冷的声线打断了他的打量和臆想,语气淡淡,扫过来的视线却锐利无比,裹着丝丝寒气。 他打量那个女子,皇上不悦了。 柳子时顿了下,飞快的垂了眸,道,“是皇上近几日传给臣的案子,皇上……是否移驾御书房?” 事关重大,皇上向来是与他们在御书房密谈的,今日却破天荒的在外人面前直接谈起,让他有些疑惑。 司北玄凤眸轻闪了下,面前的女子依然埋头用膳,对他们的谈话似乎充耳不闻。 嘴角浅浅扬起,“不用,就在这儿谈。” 388.第388章 皇上对裴紫嫣,淡了吧? 皇上这话,愣住的不止柳子时,还有未寻。 朝官这么急着来找,定然是与一国政务有关,且极为重要。 可是皇上竟然不避讳她,要在这里商谈? 未寻抿唇,尽管如此,身为侍女,她也该有自知之明,她不该听。 她可不是苗公公。 “皇上,奴婢先行回避了。” “坐着,用膳。” “……” 柳子时见状,知皇上不会改变主意,既然皇上信任此人,他也无需再多言。 “皇上,最近陶氏派系接连被削贬,国舅似乎被逼急了,下午秘密出了府邸,与前太子旧部接了头,未免打草惊蛇,我们不敢妄动,谈话内容探查不出来。” “前太子旧部?”司北玄冷哼,“他以为那些人还有能力死灰复燃?” “皇上,臣以为不能大意……” 未寻自动关闭了耳朵,将眼前的谈话屏蔽到九天云外。 听多了,反添烦忧。 将注意力集中在了眼前的膳食,便发现,皇上自谈话开始就一直没再进过食。 他的筷子,老是夹空,偏生他又不肯放弃似的,谈话间隙都会往菜碟方向夹一下。 未寻默默,在他下次举筷的时候,将菜碟悄悄的推到他的筷子下面。 不中,再推,又不中。 还推。 当——夹到碟子边缘。 “……”未寻扶额。 这声音让司北玄皱了下眉,干脆将筷子放下,看了眼未寻,“你夹给朕吃。” 未寻差点没坐稳,抬眸想要抗议,皇上已经扭过头,跟那位柳大人继续讨论,神情很专注。 可是,喂皇上吃饭?之前是给他塞过几口饭菜,但是那情况不一样啊。 不喂?看这两人的架势,不知道要聊多久,那皇上的晚膳估计就泡汤了。 未寻转眼看向苗公公,苗公公做了个去泡茶去手势,往外溜了。 回头,正好扫到皇上不经意拂过胃部的手,未寻轻叹,认命的拿起他的筷子,侍女喂皇上吃饭,很正常。 及至菜送到嘴边,看似专注的人乖乖的张了嘴巴,半垂的眸子深邃黑亮。 柳子时话说到一半,自动消了音,张口结舌。 现在还不知道皇上为什么留他在承乾殿商谈,他就白瞎了金科状元这个名头,白瞎了这几年的历练。 他最震惊的是,皇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改变,在这个女子面前。 简直可以说是,不要脸。 从传他进殿开始,他就已经打了主意,让人喂他吃饭吧? 以皇上的能耐,闭着眼睛,桌上那些菜他都能一夹一个准,几次三番夹不中,呵呵,开什么玩笑。 脸有些黑,对上那双凤眸,看到清冷眼底溢出的丝丝笑意和满足时,又觉告慰。 皇上对裴紫嫣,淡了吧? 毕竟三年过去了,再深的感情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被渐渐冲淡。 这样也好,淡了,他才不会再那么痛苦。 只是,皇上看上的女子,似乎都是一个类型。 青烟……嘴角泛开一丝苦笑,大概是无望了。 皇上从来没有爱上过她,就如她从来没有爱上过他一样。 只是,三年前,他就已经醒悟。 却不知青烟,她何时才会看清,何时才会醒。 389.第389章 奉旨招供 思忖间,清冷的声音又起。 明明一心二用,却半点不受影响。 “太后与国舅这几日完全没有接触,只在前几日,国舅千金打着探望的名义入了宫中,分别见过太后和柔妃。”咽下口中的饭菜,司北玄食指轻击台面,若有所思的冷笑,“吩咐人密切监视养心殿动静,若有异常即刻来报。事出反常,太后该是要出手了。” “是。”听皇上提到柔妃,柳子时心里跳了一下。 只希望这一次,她别再牵涉其中。 否则,便是最后那张护身符,或许都保不住她了。 皇上这次是铁了心,破釜沉舟要将陶氏一族彻底打沉。 “皇上,这次如此大刀阔斧,不避不忌,臣担心国舅会狗急跳墙,拼尽全力反扑。” “呵,他不急,朕怎么有机会抓住他的痛脚,何况,朝堂上那些尚在左右摇摆的后备,也是时候逼他们站队了。”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满满一碟饭菜已经见了底,两人之间的谈话也进入尾声。 目送柳大人离去,未寻歪着脑袋回想,皇上他们商谈了什么,她完全不记得,嗯,做的不错。 对面女子边冥思边点头的样子颇为滑稽,司北玄忍笑,“在想什么?” “在检查我是不是真将刚才那一幕完全忘掉了,这样就算是有人想要从我这里探秘,哪怕屈打成招我也不会泄密。”未寻顺口就答,“我很怕痛的,要是真有人对我动刑,记得住的我肯定会招了。” “……”司北玄先是一愣,继而沉了脸,“胡说!” “怎么是胡说呢,我真的很怕痛的,皇上在寝宫与大臣密谈,难保别人不想方设法的打探,我赶紧忘掉,也是以防万一。” “朕不会让你陷于那样的境地!”司北玄咬牙。 “若是万一呢?” 司北玄张口就想说没有万一。 硬生生停住,这是波云诡谲的皇宫,便是他也不能百分百的笃定,不会有万一。 那个万一,已经发生过一次,他悔了整整三年。 而今,未寻在他身边受他保护的同时,的确,也被更多的人觊觎着。 “若是有万一,你便招了,拖延时间,朕会来救你,第一时间。” 他的表情很郑重,未寻呆了下,她只是说笑而已。 再说若她真招了,那么他的计划必然失败,所有筹谋也将毁于一旦,到时他面对的就不止是失败那么简单,他要承担的后果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她还记得他曾经说过,他坐在这个位置上,每一天都是在博弈,输的人,便是死。 可是他让她在受到威胁的时候,招供? 皇上,疯了吗。 “朕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他看着她,强调。 “……是,未寻谨遵旨意,若是遇上危险,定然招供。”她敛去了嬉皮笑脸,深深的看着男子的黑眸,那里面,是比夜色更浓烈的深沉,比夜色更迷人。 直直的望进他的眼底,她没有以往被吸引心魂般的慌乱旖旎,只是心里似乎被什么东西震撼住,一紧一缩,微微的发颤。 390.第390章 招供,一语成谶 她这么坦然的与他对视,不闪不避,第一次。 那双灵动的双眼,直直的看进他的眼底,似乎要将他看透一般,竟然让他瑟缩了一下。 继而,心一下一下的跳动,渐渐急凑。 她的眸子里,是他的脸,真真切切,只看他。 这样的眼睛,真美。 喉头微动,突然觉得,连呼吸的声音都有些扰人。 “皇上,你在紧张?”女子惊讶,想起昨晚他在她房门前被抓包,也是这样的神情,嘴角绷得很紧。 “没有。”他否认,艰难的转开视线,“朕一会要继续办公,会忙到很晚,你不必留在这里,先回去休息吧。” 又赶人,未寻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这人怎么那么反复无常,翻脸比翻书还快,她刚刚还喂他吃饭了呢。 “是,奴婢先退下了,皇上,若是晚上再来访记得敲门,免得奴婢把你当贼打。” “噗!”司北玄一呛,膛目结舌的看着女子背对着他,嚣张的摆了摆手,扬长而去。 胃更痛了。 “苗敬,”按压轻跳的额角,“将莫言留下的药拿来。” “是。”苗敬忙上前,将一早找出来的药拿了过来。 皇上这个时间让未寻小姐离开,他便知道皇上大概是忍受不住了。 也只有他这么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上次胃部出血,莫言留下的药皇上根本没吃完,身体不痛了,药便跟着停了。 这几天因了未寻小姐告假一事,又是吃不下睡不好,还非要让自己忙的脚不沾地,估计胃疾早就犯了,刚刚还撑了那么多饭菜。 扫了眼男子已然发白的脸色,暗叹,他就没见过比皇上更能忍的人。 尽管如此,殿内的气息却依旧飘荡着宁谧温馨。 是那个女子,给皇上留下的。 吃过药,皇上脸色并未多有好转,苗敬有些心焦,“皇上,要不奴才去请莫神医过来一趟?” “不用,政务太多,朕没那么多时间切诊。”男子淡淡拒绝,撑起身子走回案台,开始静静的处理文件。 这一晚承乾殿的灯光,燃至天明。 此时,不管是安睡未醒的未寻,还是整装上朝的司北玄,都没有想到,他们之间的那几句闲谈,会那么快,便一语成谶。 第二日,司北玄于早朝的朝堂上发病,吐血昏迷,致使朝堂大乱,各方势力暗中风云暗涌的时候,未寻刚从梦中悠悠醒转。 迷迷糊糊中,听到几声异响,窗外似乎有几条黑影急闪而过。 心下一惊,急急起床,便听到外面传来骚乱的声音。 怎会有刺客?皇上! 不对,皇上此时该在朝堂上,那刺客是为何未来。 飞快的将自己洗簌了一番,未寻走出偏殿想要去承乾殿看看,即便知道皇上这个时间定然不在承乾殿,还是放心不下。 然而,出的偏殿,急促的脚步便生生的停了下来。 门外,是一排整齐的禁卫军,领头的人她没见过,并非负责承乾殿范围的队伍。 禁卫军后面还有一大堆不知所为何来的娘娘妃嫔,看着她的眼神讥诮、鄙夷、幸灾乐祸。 391.第391章 看准她,孤立无援 未寻的脸凝了下来。 整个偏殿被团团围住,这是,有人开始要对付她了。 现在她更笃定,皇上此时,必然不在承乾宫。 心,竟然松了一口气。 他没事。 “各位一大早等在这里,真辛苦,可有谁能知会未寻一声,未寻的罪名是什么?” 淡淡的嗓音,不见慌乱,还带了揶揄的讽刺。 让后面的众位妃子面色微变。 她是真的不怕,还是所倚仗? 将众人神色看在眼里,未寻一晒,她怎么会不怕,怕的要死,可是别人已经摆了这样的阵仗来对付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她反抗求饶有用?假惺惺的问他们来这里有何事情不多余? 别丢了哥哥的脸。 只是,话问出来了,却没人回答她。 未寻眼色暗了暗,难道连罪名都不屑安了? 好在,领头的禁卫沉沉的看了她一眼,手一挥,“搜!” 后面的禁卫快速的闯入院中,各个房间,开始翻箱倒柜,传来乒乓的声响,不用看,都能猜得到,里面必然是一片狼藉。 未寻立在门口,挺直了脊梁,慢慢的等。 “找到了!” 很快,结果出来了,未寻凝目,也想要看看自己的偏殿里,究竟藏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在看到禁卫带出来的物件时,心一紧。 针扎小人,两个。 上面甚至书有名字,一为皇上,一为太后。 妃嫔哗然。 “没想到真的是她!居然敢诅咒皇上与太后,真是大胆!” “哼,人家仗着有皇上宠爱,连太后都没放在眼里呢,只是想不到,皇上那么宠她,她却连皇上也诅咒了。” “难怪太后的病情反反复复越见严重,如今连皇上都吐血昏迷了,怎么会有这么歹毒的人!” 一句句声讨钻进耳里,最为刺耳的是那句“皇上吐血昏迷了”,未寻全身绷得紧紧的,皇上出事了?怎的会吐血昏迷?他现在在哪里,怎么样了? 未寻心慌,脑子有些懵,看向那个说皇上出事的嫔妃,“是怎么回事,皇上怎么会昏迷,他现在怎么样了?” 那个妃子朝未寻不屑的嗤笑了一声,“怎么,现在想起皇上来了?你以为你诅咒皇上之后,他还会给你做后盾,呸!做梦吧你,活该!” 看着那些个妃子同样的嘴脸,未寻心里发紧,同时也慢慢清醒过来。 难怪,她们会选在这个时间对她下手,就是瞅准了她现在孤立无援。 事后,便是皇上追究,她也成了一具尸体。诅咒皇上太后,罪名成立者连诛九族。 “哼,果然是你!居然敢在宫中行诅咒之术,意图谋害皇上与太后!来人,给我抓起来!”领头的禁卫沉声戾喝。 未寻抬眸,冷冷的看着他,“就凭这东西在我的偏殿搜出,就断定是我所为吗?” “我只是依令行事,若是你觉得冤枉,自行到太后面前申冤便是,带走!” 太后?未寻的心又是一凛。 昨晚上皇上刚说过,太后应该要出手了。 只是她没想到,太后首先要对付的人竟然是自己,一介小小侍女。 392.第392章 君未寻,即刻杖毙! “走!” 被人从背后大力推搡,未寻往前一个踉跄。 抓人的侍卫下手一点不留情。接下来的全程几乎都是用推的,没让她好好的走一步路。 在经过那些妃嫔的时候,脚下被人绊了一下,未寻本就被推的失了平衡,再被这一绊,往前扑跌,狠狠摔在了地上。 “哈哈哈……” 看到未寻狼狈的扑倒在地,人群发出轰然的嘲笑,捧高踩低的嘴脸发挥的淋漓尽致。 “平日仗着皇上纵容,总是清高得很,如今也有这样狼狈的时候,呸!” “这种人连皇上都敢诅咒,死了也活该!” “可不正是,这宫里谁看得惯她那副嘴脸,再受宠也是个奴才,却不记着自己的身份,架子端的比娘娘还高。” “哈哈,这种人呀,通常都活不长久,这不,马上就有个活生生的例子了。” 掌心、手臂传来火辣辣的疼,该是磨破了,未寻苦笑,慢慢的撑着手从地上爬起,膝盖的痛还没缓过来,背后又是一道大力的冲击,再次跌在地上。 是禁卫用脚踢上了她的背。 紧咬贝齿,再次撑着爬起来,再痛再狼狈,脊梁也不能弯。 不能向这种人,低头求饶。 身后的哄笑一阵一阵,未寻在一次次的摔倒中爬起,艰难的往前行。脚步下,白玉石的地面,慢慢染了一路星星点点的血迹。 前面有些喧哗,慢慢抬眼,承乾宫的禁卫赶了过来,堵在前面,在看到这方的人出示太后令牌之后,犹豫片刻,让开了去路。 没有得到皇上命令,太后的人,他们不敢拦。 身后的笑声更加高昂尖锐,能听出里面的讽刺与得意。 垂下眸子,未寻脸上平静淡然。 心知,这一路到养心殿,她都不会好过了。 事实的确如此,推搡,绊脚,到得养心殿到时候,未寻已经是一身狼狈,磨破的衣裤上血迹斑斑。 皇上的宠溺纵容,让她受到太多人嫉恨,但凡有机会,落井下石的人便多不胜数。 站得越高,摔下来便也会越狠。 其实后宫里的那些个妃子娘娘们,她从来没得罪过,可是她们所有的仇恨却都是冲着她来。 因为她享有了她们求而不得的东西,嫉妒,能衍生一切丑陋与罪恶。 挺直了背脊,抬起头,一步一步走进养心殿。 里面同样人满为患。 皇后,柔妃,新老妃嫔。 未寻不欲去解读她们脸上的表情,直直看向上首,坐卧在软榻上的太后。 传闻并非完全不真实,太后的确是一脸病容,气色很差。 听到门外的动静,缓缓撩起了眼皮,睨向未寻的视线,居高临下,高深莫测。 那两个针扎小人被人呈了上去。 “在宫中行诅咒之术,致使哀家长病不起,皇上吐血昏迷,君未寻,你真是胆大包天!”面上显出震怒,太后的声音没了以往的精气,却同样沉冷。 “如今证据确凿,哀家不想听你任何解释,意图谋害太后与皇上,论罪当诛九族!来呀,将她给我拉下去,即刻杖毙!” 393.第393章 你说你会来,我信你 禁卫已经抓着未寻往外拖去,殿内殿外,所有的人都是同一样的眼神。 恨不得她死。 仿佛没了她,她得到的那些宠溺纵容,便会成为她们的。 “且慢!”凝重的喝停,皇后从座位上慢慢站起来。 “皇后!”太后的视线如电,瞧向皇后气势迫人。 “太后,宫中发现诅咒之术,实乃非同小可。君未寻犯下如此大罪,确实罪无可恕,然君未寻到底是皇上的人,臣妾以为,是否等皇上来了亲自审问判刑为好?” 太后阴冷的看着皇后,冷笑,“等皇上来?此女狐媚惑主,等皇上来了,被她略施小计再次迷惑,好让她逃出生天吗?皇后,哀家倒是看不明白了,你此举意欲何为!” 皇后躬身,朗声道,“太后息怒,并非臣妾阻止太后惩罚这等大胆奴才,但是皇上既然将中宫交由臣妾打理,臣妾不敢有怠,何况皇上乃一代明君,又怎的会轻易被人迷惑,只要皇上经察属实,君未寻必将承担后果!” 太后由软榻上缓缓坐起,盯着皇后的眼明明灭灭,“言则,皇后是认为哀家已经没有了执掌后宫,处罚奴才的权利?皇后,你别忘了哀家是太后,是这后宫之主!这个奴才,诅咒的人除了皇上,可还有哀家!哀家便是当场打杀了她,也不为过!” 太后身上勃发的怒气有如实质,皇后终是抿了抿唇,跪下,“太后息怒。” “太后息怒!” 殿内外,在场的嫔妃奴才也俱都跪了下去高呼。 未寻在殿中静静的看着,她没想到皇后竟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与太后分庭抗礼。 可惜,皇后与太后,身份终有等级差别。 “我没有诅咒太后与皇上。”一片静寂中,未寻轻轻开口,别人尚且为了她尽一份心,她不能这么坐以待毙,至少,拖延时间。 她不想,连哥哥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就死在这森冷皇宫。 “那两个针扎小人,并非我所为。” 太后阴狠的视线,转了过来,“我?你敢在哀家面前自称我?” “太后素以处事公正著称,可是未寻此次被冤枉,太后连问都不曾,直接将未寻定罪,自称我,是因为太后受不起未寻的尊敬。”未寻淡淡道。 满堂皆惊,在场的人看向未寻的目光俱是不可置信。 谁都想不到,临死,君未寻依然如此大胆,敢对太后出言不逊! 未寻自是知道此举必然激怒太后,接下来的惩罚不会轻,然兵行险招,太后气上心头,想来不会甘心让她死的太便宜,必要将她凌虐一番。 也只有这样,她才能拖得一点点时间。 “若是有万一,你便招了,拖延时间,朕会来救你,第一时间。”那句话在她心里刻下了痕迹,至今言犹在耳。 皇上,你说你会来,我信你。 上首,太后的脸因为这句话阴云密布,气极反笑,“哈哈哈,好一个被冤枉,好一个受不起尊敬!君未寻,你果然是牙尖嘴利,无法无天!可惜这里是皇宫,最重的,便是尊卑!来人,给我掌嘴!” 394.第394章 铃兰请缨,执刑掌嘴 未寻敛下的眉目动了动,太后果然气极,连自称哀家都忘了。 掌嘴,让她心里略松,在直接杖毙之前,又拖得了一点时间。 “太后,奴婢请缨执掌嘴之刑,望太后恩准!” 堂前,一人从后面冲了出来,跪地请缨。 未寻凝目,双手收紧,是铃兰。 “铃兰,放肆!太后座前岂有你说话的份,马上给我回去!”嫔妃那方,柔妃拨开了人群,气怒的朝铃兰怒斥,继而跪下请罪,“太后恕罪,臣妾治下无方,教出了这等奴才,回去后定然好好责罚!” 太后睨了柔妃一眼,面无表情的问铃兰,“你是柔妃的婢女,铃兰?你为何要自动请缨?” “正是奴婢,太后,这君未寻仗着皇上宠爱,曾经屡次陷铃兰于难堪境地,更是因了她,奴婢被主子贬成二等丫鬟!今日,看她在太后面前都敢这么胆大妄为,奴婢实在气不过,想借此一血愤恨,也为太后好好教训教训这贱婢!” 视线在铃兰身上停留了片刻,太后阖上双目,“这里不是给你泄私仇的地方,不过哀家念你一片忠心,允了。” 铃兰喜上眉梢,“奴婢谢太后!” 而柔妃,则是看着未寻的方向,蠕动嘴唇欲言又止,最后黯然退下。 握紧双手,看铃兰狞笑着朝她走来,未寻深吸了一口气,准备承接接下来的酷刑。 “君未寻,没想到吧,你也有今天,哈哈哈,我要让你也尝一尝,当日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责掌嘴的滋味!”双目兴奋的发红,铃兰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朝未寻挥出手掌。 “啪!”那张总是沉静淡然的脸,在她手下迅速肿胀,五指印记鲜明,铃兰笑得更加得意。 “啪!”又是一掌,未寻嘴角已经撕裂,鲜血沿着伤口溢出。 那种刺目的红色,增长了铃兰的戾气,每一次挥掌,都用尽所有力气,越打越兴奋,也越来越愤恨。 那张脸在她手下变了形,可是那双眼睛,始终平静,怎么都打不碎那种淡然!君未寻,在这种时候,都还在对她嘲笑! 清脆的声响回荡在养心殿上空,如此毫不留情的虐打,让看热闹的人安静了下来,没人同情未寻,只是对她的倔强心惊,从头到尾,没听到她哼过一声。 而铃兰,也像是发了疯。 两个人都不正常,使得这场责罚,莫名的诡异。 金銮殿后殿,莫言匆匆赶来,花了好一会功夫,才让皇上清醒。 探诊完他的身体,无力的捏住眉心,“胃部再度溃烂出血,皇上,你就是这样的惜命的?” “莫神医,皇上现在如何了?”一听再度溃烂出血,苗敬心忧,焦急询问。 “还死不了。”莫言轻嗤。 刚醒转,胃部里的剧痛仍未消退,司北玄扯唇笑了下,“放心,只此一次。苗敬,放话出去,朕旧疾复发,一直昏迷不醒,恐怕性命垂危。” “是。” 这后殿之中,除了皇上,苗敬及几个亲信,便是莫言。 395.第395章 未寻二字,能让他发狂 听到皇上的吩咐,莫言眸中精光一闪,“皇上,是在借此筹谋?” “不给那些人一些机会,怎么能让他们露出尾巴,朕不打算再玩猫抓老鼠,这次,务求一击即中。”司北玄轻轻闭上眼睛,他不想再浪费那么多的时间,她需要安定。 “所以,皇上此次其实是以身体为饵,诱那些人出手?为了引蛇出洞,将自己的身体弄成这样,皇上,臣真没见过比你对自己更狠的人。” “朕说了,朕如今惜命得很,不过是昨晚旧病复发,才动的心思。”司北玄淡淡道,“等柳子时回来,便是结果揭晓的时候,成败,就看谁比谁沉得住气。” 莫言敛眉,这个男人心思太深,走的每一步棋必然都经过深思熟虑,说是临时动的心思,也不过是在胜算上再加些筹码而已。 “龙一,可有吩咐暗卫看好她?” “是,属下调了两个暗卫贴身守护,皆是队中顶尖。” “嗯。”司北玄点点头,神色不变,只身上迫人的气息淡了两分。 金銮大殿,还有大臣在焦急的等待皇上的消息,也有人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迅速离开了皇宫。 时间在等待中一点点流逝,窗外,光线已经大亮,从窗棂照射进来,驱掉了司北玄脸上的阴影,显现出那张脸此时的苍白,清冷凤眸,却相反的,辉芒熠熠。 看着窗外,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男子薄唇勾出了浅笑,食指习惯性的轻点起手下的桌台。 哒哒的轻响,规律有序,不急不躁。 整个后殿,也只有他如此气定神闲,云淡风轻。 直到殿外侍卫求见,苗敬接了消息转身回来,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仓惶。 司北玄心一沉,手指慢慢曲起,凤眸冷厉凛寒,“何事?” 依旧是淡淡的嗓音,挟着风雨欲来之前的平静。 “皇上,未寻小姐被、被抓去养心殿了,诅咒之术,太后行杖毙!” 苗敬胆寒,出口的话有些结巴,未寻小姐于皇上而言,几乎等同于他的命,出此大事,宫中必然会再一次掀起腥风血雨,比之三年前更甚! “咔擦!”皇上搭着的桌台顷刻粉碎,原本安躺榻上的人如风般卷出了后殿,只余一道明黄背影,及风中带来的沉冷声息,“传关恒集聚养心殿!龙一派人把守皇宫各个出口,凡出入者一律扣押!违令者格杀勿论!” 殿内的人呆愣,面对生死博弈,皇上尚且冷静如斯,而“未寻小姐”四个字,却让皇上几乎发了狂。 对他们来说,一条人命与一场博弈的输赢,孰轻孰重一目了然,皇上是天子,是君王,自然该以社稷为重。 这次本就是借着皇上昏迷未醒为幌子,引国舅动作,只要抓住了他们的尾巴,要将他们一举擒获,便轻而易举。 可是如今,皇上却为了一个女子,放弃这么多人长时间以来费尽心力的谋划? “快跟上!”苗敬沉眉低喝。 他没有时间解释,成败与未寻于皇上而言谁更重要。 396.第396章 未寻,一定要等我! 好在这里俱是皇上亲信,没有人开口质疑,回过神来便快速追了出去。 一路风驰电掣,司北玄只觉得心脏被人狠狠攫住,那种感觉让他透不过气来。 听到苗敬传话,说她被抓至养心殿,执行杖毙的时候,他的血液几乎凝结。 他很怕,第二次如此害怕,怕来不及。 三年前,他根基尚浅,被人设计拖住脚步,赶到百花宫时,已经火势滔天。 他眼睁睁的看着大火将整座百花宫吞没,将所有跟她有关的一切烧的灰飞烟灭。 无能为力。 这一次,他羽翼已丰,实施计划之前,将方方面面都注意到了,只要再过半日,陶氏一族就将以意图逼宫谋反的罪名,九族连诛。 没想到还是被太后察觉了苗头,钻了时间空子。趁他对外宣称昏迷未醒,抓了未寻,这是太后对他的试探与报复,若他在意未寻,则必然自乱阵脚,太后与国舅在宫外的部署也能闻风而动。 若不在意,太后也解决了一根心头刺,还能给他添堵,更甚,能从未寻口中探听他的计划。 只一晚,昨夜与未寻的那席谈话,竟然会一语成谶。 而他还信誓旦旦的保证,不会让她陷于那种境地。 一晚,事实便打了他的脸。 未寻再不会信他了吧。 他不在乎,都不在乎了,只要她等他,等他来救她! 未寻,一定要等我来!一定要等到我来! 养心殿,铃兰喘着粗气,一双手掌已经打得发红发痛,手臂开始没了力气。 对面的女子,口鼻渗血,一张脸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唯有那双眼睛,始终不曾变过的淡然,眸中还有淡淡的嘲讽,铃兰动着手指,脸上越发疯狂,她想要生生扣下那一双眼珠子! 脸上的凌虐还在继续,只是力气小了很多,不过她感觉不出来,两颊已经没有了痛觉,只有麻木。 未寻移开目光,冷冷的看向上首,眼神阴冷的太后。她才是正主,铃兰,充其量不过是个小丑而已。 两耳嗡嗡的作响,一个呼吸,鼻腔都火辣辣的疼,全身力量流失,很想瘫坐到地上去,但是现在不可以。 未寻扯唇,又是一阵撕裂的疼,她知道自己现在定然无比的狼狈,但是她不能服软,服软,接下来便是杖毙。 她连害怕都不能表现出来,这样,才能激起铃兰更深的不忿,打的时间也便拖得越久。 殿内一直没有发出别的声音,那些嘲讽未寻的人也早早歇了声响。 这么多年以来,被如此掌掴,从头到尾没吭一声,没求饶,没倒下的,君未寻是第一个。 她的这种倔强和狠劲,惊讶了所有人。 “好了,退下。”太后的声音威严凌厉,铃兰甩了一下手指,咬牙,不甘的退下。 未寻依旧站得笔挺,透彻的眸子带着冷嘲,竟在狼狈之中隐隐透出一股凛然不可侵犯之姿,让太后眯了眼睛。 只有她知,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只要轻轻一推,便会轰然倒下。 397.第397章 她叫他,而他不在 “口无遮拦,不识尊卑,掌嘴之刑已罚,来人,将她拖下去,杖毙。”将手边的针扎小人丢在地上,太后沉声下令。 这是未寻的又一罪名,诅咒。 “太后……”皇上微微变了脸色。 “你还想阻止哀家?”轻咳了一声,太后抬手,示意锦绣。 锦绣会意,捡起那两个针扎小人向众人展示,“这个扎小人的布料,看着是普通锦帕所制,其实不然。宫中的老人应该都还记得,年前宫中上贡了一匹布料,是当时少有的顶级天蚕丝,只在皇上手中有一匹,而皇上,将那匹天蚕丝制成了帕子,赏赐予了君未寻。” 顶级天蚕丝?仅有一匹的布料,皇上赏了君未寻!再次举众哗然。 君未寻,竟真的让皇上宠爱如斯! 皇后敛下了神色,看了眼未寻,那种神色,让人看不懂。 同样震惊的还有未寻,她的锦帕,是世间少有的顶级天蚕丝?皇上给她的…… 呵,是她眼拙了,错把珍珠当鱼目。 难怪太后连问都不曾,便将她定罪。怕是早有准备,只这一点,就足够成为打杀她的理由。 “换言之,这种布料只有君未寻有,且承乾宫周围戒备森严,没有皇上允许,连附近范围都无人能进入,便是有人想要栽赃陷害,也不可能。君未寻,你可服气?” 服气?未寻笑,脸疼得扭曲,良久,才挤出一个字,“……呸!” 连话都说不出来,便是再有方法,她也没办法拖延下去了。 干脆,将自己的意思明明白白表现出来。 就算死,死前能隔应一下那个老太婆,她都觉得心里舒爽。 平日里高高在上,道貌岸然,受尽尊崇敬畏,陡然被人这么不屑的呸一声,足够她气的跳脚发狂了。 苦中作乐,未寻笑着,任由脸上发疼。 “混账东西!”一声含糊不清的呸,果然让太后勃然变色,“拉下去!给我狠狠打!死到临头仍然不知悔改,果然是贱婢!” 手臂上传来拉扯的力道,随着那力道的方向,未寻摇晃着倒了下去。她真的是已经撑到极致,再不堪一击。 连走的力气都没了,想要将她带下去,拖着走吧。 这样,是不是也能拖延到一些时间? 脑子里迷迷糊糊的,开始不清醒,头皮处传来痛感,似乎是头发被人扯住了,前胸后背身侧火辣辣的,她真的在被人拖着走。 周围的人在说着什么她不知道,听不清楚,只有感官无比清晰,及至板子打在身上,骨头碎裂的痛传来,她知道,刑罚开始了。 杖毙。 手指抠着地面,用力曲起,将指尖扣入地底,来抵御那种痛楚。 哥哥…… 板子规律的打在身上,一声一声的闷响,那种痛,饶是再倔强能忍,也禁不住闷哼出声。 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哥哥…… 哥哥…… 那个人走的太久了,久得连那声熟悉的称呼,都让她觉得久违。 可是怎么办,想到他,她就会升起满腔的委屈。 可是怎么办,她叫他,他已经不在。 哥哥,寻儿,想见你,寻儿想回……郾城…… 398.第398章 你真的,来了 指尖扣过的地方,留下五指血迹,跟身上的斑驳相应。 未寻以为自己死了,没想到一盆冷水,还能让她再次清醒。 勉强睁开眼睛,眼前,是一双金贵的厚底金边深蓝绣花鞋,鞋面上,坠着一截金绣衣摆。 未寻讥诮的动动嘴角。 那个高高在上的老太婆,居然会屈尊降贵,亲自走到她面前,她就不嫌这满地血污,弄脏了她的鞋? 有气息迫近,太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是特意放低了音量,语气中的威严却没有随着音量减低。 “君未寻,昨日之前,皇上还好好的,今日一早就发病昏迷,你是昨晚上给他下的诅咒吧?是不是柳子时与皇上商谈的时候,说了什么引发了你的记恨,你才下此毒手?说出来,哀家明了前因,或可看在国师份上,饶你一条贱命。你不是想要出宫找你哥哥的消息?” 柳大人?商谈? 闭上眼睛,未寻想要发笑。 原来绕了这么大一圈,太后最想要的除了她的命,还有密谈内容。 皇上定然是做了什么,将他们给逼急了,果真狗急跳墙,太后真懂得抓住机会。 将她打的半死,提起哥哥的名讳,想要激发她求生的意志,只要将知道的说出来,说出来就有可能捡回一条命,有机会再见到哥哥。 身后的板子没有停,醒了,痛便继续。 匍匐在地,未寻还有叹息的闲情。 她跟皇上说过了,她很怕痛,真的很怕。 皇上也跟她说过了,若有危险,招了。 真是,一语成谶,乌鸦嘴。 用仅剩的力气,点头。 头顶的人似乎颇为满意,“说吧。” 未寻蠕动嘴唇,无声。 眼前的鞋子近了些许,头顶有阴影落下,未寻艰难的抬眸,对上的是太后那张略微缓和的脸,挑了眉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快说!” “去,你……娘的。”未寻咧了嘴,呸,那张风韵犹存的脸上,挂上了一啖血痰。 瞅着那张脸颜色不停变换,未寻乐了,可惜脸上太肿,看不出表情,否则,她非要气死这个老虔婆不可。 将脸上的血痰拭去,太后直起了身子,手指几乎将手中帕子捏碎,“给我往死里打!” 未寻嗤笑,杖毙不就是死么,何必要换个说法秀智商。 ……哥哥,你不会怪我吧? 好歹,我也硬气了一回,不是? 眼皮渐渐沉重,未寻无声的笑,嘴里溢出的,是一口一口的鲜血。 皇上那人,孤傲,又……孤独,我不忍心啊哥哥,若他输了,会死呢…… 要不,下辈子,换我宠你,赔罪,可好? “啊!!”尖叫声此起彼伏,骚乱。 养心殿的大门,轰然碎裂,连同碎裂的门飞落进来的,是数具禁卫尸体。 明黄的身影,手执软剑,一步一步踏了进来,无人敢挡。 视线在触及地上如破布娃娃的女子时,双目红的如同渗血,银丝舞动,周身,杀意滔天。 未寻撑开眼皮,模糊的视线里,映入那抹熟悉的明黄时,轻轻笑了。 “你、真的、来、了……” 399.第399章 他抱她,像是抱住全世界 她就那么伏在那里,静静的,脸色白如帛纸,全身血污,如同一块渗血的破布。 他听到自己全身血液凝结的声音,冷成寒冰。 她说,你真的,来了。 那一瞬,心痛的想要立即死去。 蛰伏在身体的杀气与暴戾,被尽数点燃,烧到极致。 他没有大开杀戒。 丢下手中软剑,朝她走去。 她在等他。 剑太脏,会污了她的眼。 周围人数数以百计,没有一个人,敢发出一点声音,便是太后,都噎了声息。 皇上身上的杀气太浓,太烈,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仿佛只要谁敢扰了他哪怕丁点,下一刻,你就会成为一具死尸,如同摔在养心大殿上的那几个侍卫,再也无法呼吸。 蹲下身,小心翼翼的将女子搂进怀里,用衣袖,一点一点擦去她脸上呕出来的血迹。 动作很轻,轻的小心翼翼,怕一个不小心,便会将她弄疼。 “未寻,朕来了,没有食言。”边给她擦拭,他边低语,“未寻,谢谢你,谢谢你等我。” 他的眼睛明明被嗜血戾气染成一团血雾,出口的语气,却温柔得如对待最爱的恋人。 怀中女子已经睁不开眼睛,许是想露出一点笑意,只有红肿的脸,僵硬的动了动,“嘶,疼,哥哥……” 司北玄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她睡迷糊了,认错人了,叫哥哥呢。 扯着衣袖的指尖,紧的泛白,微笑的唇角,有些颤抖,嘴里的味道,真苦。 “唔,皇上……我、信你……” 抱着她的男子浑身骤然僵硬,冷情的凤眸,眼尾泛了红。 那一幕,有幸得见并活下来的人,或许终身都没办法忘记。 他们第一次看到,那个天性凉薄,冷心无情的男子,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他们听不到那个昏迷的女子说了什么,只看到女子嘴唇动了动,然后皇上便将那个全身血污的女子紧紧揽在怀里,又似怕弄疼了女子,想要放松一些力道,反反复复,手足无措的,像是个毛头小子。 最后才调整了个他觉得满意的姿势,将头埋在女子颈肩,静静的,肩膀微颤。 人人都知皇上有洁癖,此刻的他,却丝毫不介意身上的龙袍被弄脏。 他抱着女子的样子,那么满足,满足得像是抱住了全世界。 然后他们看到男子抬起头,轻轻的,在那张刚呕过血的,被咬得残破的唇瓣上,轻轻的印下一个吻。 “莫言,救回她。”清冷的声线,无波无澜,在这种时候,却让人由脚底生出颤栗。 莫言与苗敬等人已经赶到,恰好,有幸目睹了这一幕。 深深看了皇上一眼,莫言不发一言,走上前去,着手为女子救治。期间为了方便切诊,想将女子接过来,那个男人却冷冷的扫了他一眼,不肯放手。 “关恒。” “属下在!” “嘘!”男子竖起食指,作了个放低音量的动作,“养心殿的禁卫,就地格杀,别闹出大声响。” “是。” 关恒顿了下,领命。 禁卫军是他一手统领的,但是今日之事,那些人犯了皇上禁忌,皇上要杀鸡儆猴,只能怪他们活该。 400.第400章 君未寻,他的逆鳞 “慢着!皇上,这里是哀家的养心殿!” 太后终于从那种威压中透过气来,沉声喝止。 上次皇上大闹养心殿,斩杀了她所有亲近奴才,这一次,又要毫无理由的斩杀她养心殿禁卫? 便是皇上,也不能如此不将她放在眼里,否则她堂堂太后,颜面何存! “太后,朕要格杀的,是禁卫,与你这养心殿有何干系?”小心翼翼的翻转女子的手臂,将她掌心、手腕破皮的地方擦拭干净,上药,男子头都没抬,语气更是轻柔。 “那是分管养心殿安全的禁卫队,不知他们犯了什么错,皇上竟要将他们就地格杀!难道就因为他们奉令抓了个在宫中行诅咒之术的贱婢?!” 贱婢二字,让男子眸底冷光凝结。 “诅咒之术暂且不谈。太后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朕的承乾殿早就下过禁令,没有朕的允许,便是太后亲自来了,也不能进!他们却拿着个太后令牌堂而皇之的在朕的偏殿抓人,藐视皇令,岂非死不足惜?且,他们似乎忘记了,禁卫队是直接隶属于朕的,在这养心殿呆的久了,连主子是谁都忘记了,养不熟的狗,留来何用,太后认为,朕说的可对?” 用那么轻柔的声音,那么轻描淡写的就结束数十条人命,整个养心殿内外一片死寂。 前往承乾殿抓人的一队禁卫队,皆面无人色,尤其是领队。 “统领……” 关恒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训练出来的这些人,没说话,只大手一挥,闷哼声一声一声,动静的确不大。 皇上说的没错,他们是直接隶属于皇上的,却奉令太后,在皇上的寝宫抓了人,的确死不足惜。 也让其他心思有异的人看清楚想清楚,自己的主子到底是谁。 太后脸色发青,鲜血流淌在殿内,鲜红。关恒竟然将人带进了院内就地斩杀,意在,震慑当场所有人! 她堂堂太后,竟然连自己的人都保不住,两次了! 可她没有话可以驳斥,禁卫队隶属皇上,使唤禁卫队办事,她已经越了权。 “入过承乾殿范围的妃嫔,尽数打断双腿,剥取封号,投入掖庭,终生为奴。” “皇上,饶命……”第一声求饶响起,便被男子冰冷的眼神,吓得禁了声息。 那眼里,猩红未退,皇上的杀意,还在压抑,因着他怀中的女子,尚在救治。 若敢惊扰,便不是打断双腿,必然连一条残命都无法保存。 此时纵是再后悔参与了君未寻一事,也已经为时已晚。 禁卫领命抓人,没有踏足承乾殿的妃嫔纷纷退开,远离了禁卫队的范围,生怕抓错,殃及自身。 这个时候,人人都已经明白,不管诅咒之术是否属实,杖责君未寻一事,势必不能善了。 皇上,从未如此珍惜对待过一个女子。 而君未寻,俨然成了他的逆鳞。 这次的动静依旧不大,刀光过处,鲜血飞溅,鲜红的血水迅速在养心殿的院子内蔓延,浸染。 401.第401章 错了,这个男人有感情 空气中,是浓浓的血腥味,那个味道,让在场的每一个人,心惊肉跳,双腿发软。 “皇上!你一次次在哀家这养心殿里行血光之事,当真是不把哀家放在眼里了!常言百事孝为先,皇上为了这个贱婢如此对待哀家,将来必然遭人诟病!”那些血流浸染至太后脚底,惊得她往后疾退,手指君未寻咬牙怒喝。 “血光之事?太后若忌讳血光,怎的又在自己的殿内亲自下令杖毙一个活生生的人?君未寻身上流出来的血,太后就不怕?自己都不忌讳,又缘何来要求朕?” “你……!”太后哑口无言,气的浑身发抖,本就显出病态的脸更加青黑。 他真的,不将她放在眼里了! 自从上一次大闹养心殿开始,皇上,便再没唤过她母后,只叫她,太后! “皇上,她体内受了内伤,多数骨头碎裂,需要服药,中药可以稍后再服,但是……”莫言低声打断了两人间的剑拔弩张,拿出一粒药丸,面显为难。 “怎么了?” “她脸部的肌肉已经僵硬了,口腔内伤口也很严重,拖久了恐要溃烂,但是她这个样子,根本服不下药物。” 司北玄狠咬着牙关,抱紧怀中的女子,才勉强压制住体内迸发的戾气,她现在昏迷,脸部跟口腔的伤势,根本无法咀嚼吞咽任何东西,如何服药? 口腔溃烂! 她说,她很怕痛,这样的刑罚,她是如何才忍受得下来? 当时,她在想什么,怪他吗,怪他怎么还不来。 抬手,想要覆上女子变形的脸,却连碰都不敢碰,手指发抖。 她的五官,已经辨不出形状,红肿之外,还有青紫的淤血,就连唇瓣,都被她自己咬得血迹斑驳。 拿过莫言手中的药丸,在嘴里嚼烂,轻轻覆上女子的唇,喂哺。 舌尖耗开她紧闭的唇齿,她的口中尽是腥锈的血腥味,里面甚至还有未吐出的残留血液,他却一点不觉得脏。 只是难受,心脏的位置,刀剜一样疼。 柔妃挤在人群之中,听着周围几乎无声的窃窃私语,十指生生插进掌心,血液顺着指缝滴下。 曾经,她连碰一碰他的手,都是奢望,都被甩开。 可是今日,他在她的面前,在众目睽睽之下,毫不避忌的去拥抱,去亲吻一个残破脏污的女子! 他不是有洁癖吗,不是不喜与别人碰触吗? 那么君未寻如今那张脸,那张嘴,他怎么亲得下去?他怎么还能面不改色的哺她吃药! 哈哈哈,骗子! 疯子! 自皇上来了之后,便如同隐形的皇后,同样站在人群前面,神情静静的,没有感染上周围的那些慌乱惶恐。 但是,仍为皇上的狠戾感到胆寒,地上的血液,已经渗透进地底,有些,在地面上形成了血洼。 皇上,就在一个个血洼之中,抱着那个不省人事的女子,轻柔的,小心翼翼的,亲口为她渡药。 都说文景帝冷心冷清,天性凉薄。 错了,这个男人有感情,他的感情甚至比所有的人都来的更浓烈,若他爱一个人,他能将那个人宠得上天,甚至,能为那个人付出常人不敢想象的一切。 如当初的裴紫嫣,如现在的君未寻。 402.第402章 借由锦绣,打她的脸 只是她原以为,皇上对裴紫嫣或许终生都难以忘情,却不想,三年的时间,便足够淡化当初的那种刻骨铭心,如今,他已经爱上了君未寻。 男人的情,是不是,都会随时间的流逝转淡变薄? 还是等待,真的会消磨曾经狂热的爱? 视线不着痕迹的转向早就锁进眼帘的那道身影,那他呢,三年流逝,他是不是,同样已经将她淡忘? 涩然,垂眸,她有何立场,去肖想,去奢望? 院中,不知何时已经抬来了一张软榻,皇上慢慢将女子抱起,置于榻上。 女子的嘴角有些微残留的药渣,男子发现了,忙扯了袖子想要给她擦掉,接着一顿,原来是袖子过脏了,早被鲜血染红。 然后皇上从怀中摸出了一条帕子,俯身,轻柔的将女子的嘴角擦拭干净,左右看看,满意了,才将帕子又收进怀中。 皇后眸心微动,那是,皇上赏赐与君未寻的帕子。 自皇上来了之后,除了打杀人,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照顾君未寻,殿内除了太后,无一人敢出声惊扰。 整个养心殿安静得死寂,风雨欲来,人心惶惶。 榻上女子的呼吸仍然微弱,但是总算是稳了下来。 苗敬在此期间已经将殿内发生的事情打听清楚,一一禀报。 轻轻坐在女子身旁,司北玄抬眸,猩红的眼,无人敢与之对视。 “现在,来说说诅咒之术。” 清冷的声调,低低的音量,让在场所有人心头为之一跳,心惊胆战。 “锦绣,将那两个针扎小人呈上来!”太后睨着司北玄,冷冷吩咐。 锦绣很快将东西拿了过来,躬身,双手呈上。 接过所谓的针扎小人,随意翻看了两眼,司北玄语气淡淡,“锦绣,呈东西给朕,缘何不下跪?” 锦绣面色一变,忙双膝跪地,“皇上恕罪!” 平时,皇上从未置喙她的礼仪,她是宫中特等侍婢,躬身上呈物件,并无不妥,皇上今日却挑了她的刺。 “尊卑不分,来人,掌嘴。” “皇上恕罪!奴婢以后定当谨记,再不敢犯!”锦绣被吓得面无人色,她又怎会不知皇上为何如此,就是因为知道,更能猜出这次掌嘴,她的下场绝对不会比君未寻轻! “皇上!”太后咬牙,眼睛冷得发寒,“锦绣乃是特等宫婢,呈物无需下跪,就如苗敬于皇上一般,并无过错!” 皇上这明显就是鸡蛋里挑骨头,借由锦绣,来打她的脸,就因为她让人掌了君未寻的嘴! “那是因为朕不计较,若朕计较,特等宫婢与三等丫鬟无异,”将针扎小人丢之一旁,司北玄随手指向人群中早已瑟瑟发抖的铃兰,“你来执刑,若朕觉得不满意,以后你的脸便会每天溃烂一次。” 铃兰想要缩起来,被那双冷眸轻轻一扫,踉跄着走出,脸上血色尽失,“皇、皇上……” “离朕远点,别扰了清静。”视线转向太后,司北玄笑,“太后说朕的侍女施诅咒之术,就是因为这些天蚕丝?” 403.第403章 她有的,独一无二 “皇上,就算要包庇你的侍女,也需要给个能服人的理由!这物证,皇上是想当做视而不见,混淆过去不成!”太后的语气里,再无半点感情,看着皇帝的眼,阴鹜沉冷。 “苗敬,东西拿过来了没?” “回皇上,已经全部拿过来了。” 没头没脑的对话,让场上的人害怕之余,也感好奇,皇上这是要闹哪般? 很快,众人的疑惑便得到了解答。 苗敬将一个小箱子上呈给了皇上,至于苗敬没有下跪呈物,这一点,无人敢置喙。 皇上将箱子打开,里面整齐摆放的,赫然是整整一箱子的天蚕丝手帕! 伸手翻了翻,将箱子放置在榻上女子身侧,视线朝铃兰那方扫了一下,“还不动手?” 只是随意的语调,却让铃兰一个冷战,手反射性的就往对面挥去,“啪!” 一巴掌,周围响起了抽气的声音。 锦绣咬紧牙关不敢言语,而太后,一张脸全沉了下来,无比难看。 铃兰更是想要立即昏死过去,打了锦绣,她在这后宫也活不长了,真的活不长了! 可是若她不打,今天就会死在这里,地上那些血洼恐怖的让人想呕。 铃兰心惊胆战的继续,有了第一巴掌做开头,后面就容易了许多。 掌心因为之前掌掴君未寻用力太狠,还在隐隐发痛,手臂更是酸软不堪,她却不敢停,不敢偷工减料。 打君未寻有多用力她自己最清楚,她不敢想象,以后每日里,都被照着那样打一顿的下场。 “唔,继续。”皇上点点头,收回目光,在啪啪的声响中淡声道,“那匹天蚕丝,做了五十条帕子,宫中应该都做有记录。箱子里的帕子,加上遗落在朕身上的,恰好五十条,那么,这个针扎小人所用的帕子,是从哪儿来的?” 苗敬随即将记录册也呈了上来,显然一早做了准备。 上面记载的天蚕丝手帕数量,的的确确,是五十。 字迹不新,更没有纂改过的痕迹,是一开始记录的时候,就写上去的。 太后眼睑一紧,皇上赏给君未寻的帕子,若是一条没少,那么即代表,那两个针扎小人并非君未寻所做,也即是说,这起诅咒案,乃是栽赃陷害。 也就是说,她所谓的证据确凿,是错判! 又是一记狠狠的耳光,毫不留情的打在她脸上! “皇上,天蚕丝在宫中无人得有,此事若非君未寻所为,谁有那么大的能耐,能用天蚕丝来扎小人?” “朕也奇怪得很,扎两个诅咒用的小人,什么布料不用,用极为罕有的天蚕丝,那么明显的破绽,若是君未寻所为,她傻了吗?还是说,太后有更独到的见解?” “为何不能是她所为,她不傻,相反精明得很,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所用的帕子是天蚕丝,却是当成了寻常锦帕。寻常锦帕,这宫中哪个嫔妃人手没有几块?她就是打的主意以此蒙蔽视听,没成想,却聪明反被聪明误!” “这宫里,寻常锦帕确实多的很,但是君未寻手上的锦帕,却只有她独有。就算不是天蚕丝,也依旧是独一无二。太后断案的时候,难道没有仔细看过吗?” 独一无二? 404.第404章 他允她,叫他名讳 太后沉眉,“不知皇上此言,又作何解释?” 司北玄冷冷的勾了唇,在箱子里随手挑了两条帕子,展开,铺陈于掌心,“太后可看清楚这帕子的特殊之处了?” 有人凝目看去,可看到平铺于掌心上的帕子,中间绣有鸳鸯戏水图,奇怪的是,这个图案通常都是绣两只鸳鸯,但是皇上手中的帕子,却只绣了一只鸳鸯,也好看,却有些形单影只。 “皇上,一只鸳鸯也能叫独一无二?” 话音刚落,苗敬从旁递上了茶水,司北玄将茶水倒在掌心,帕子渐渐被水浸染湿透,布料也变得透明起来。 本还冷笑的太后,倏然膛目。 在皇上掌心,赫然是一副缠绵悱恻的鸳鸯交颈图! 他是命人将两只鸳鸯拆开了,分绣在两块帕子上。然帕子上交叠的图案又严丝合缝,完完整整,没有半分不契合。 又见他手指轻动,将上面的一块帕子稍稍拨转了个方向,交叠的两只鸳鸯,又形成了另一个图案。 一个,龙飞凤舞的“玄”字! 花绣皇上的名字,这世上无一人胆敢!哪怕是拼接! 而君未寻,所有的帕子都是皇上亲自赏赐的。 皇上,将自己的情意藏在了那些帕子里,也将自己的名字,赠予了君未寻。 他是允她,叫他的名讳! 众人心下震惊嫉羡之余,脸上皆出现了自以为的了然。 如此独特的帕子,确实只要不傻,就不可能用来做这种事情。 给他人留下如此大的破绽,分明是自寻死路。 如此看来,君未寻诅咒案,十之八九,为恶意栽赃。 只有陶青烟,藏于人群中无声的,怪异的笑。 司北玄,你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自己的心思展示得清清楚楚,却缘何,独独对那个女子表现的那么隐晦迂回? 原来你也会患得患失,也会害怕,害怕你的感情被她发现,害怕她拒绝。 只能用这种偷偷摸摸的方式,来满足你扭曲的爱意。 人人都以为她定然明了了你的心思,谁能猜得到,堂堂一国天子,连对一个女子表白都不敢。 谁能猜得到,堂堂西玄帝王,对一个女子,却只敢在背地里,暗暗的喜欢。 君未寻更是猜不到,平日用的帕子里,会带了你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吧? 司北玄,比起我,你更加的可怜可悲。 至少我爱了,我敢去求,而你爱了,连求都不敢。 哈哈哈,报应! “太后认为,君未寻还有嫌疑吗?”坐榻旁,男子云淡风轻的问。 “皇上就那么笃定,她不是打着人人都会认为她最不可能的主意,行这种歹毒的巫术?这些东西是在她的住处搜出来的,又作何解释?皇上也说了,除非有皇上亲允,否则谁都进不了承乾宫,不是她,难道还能有人,上天遁地去栽赃一个宫婢不成!” 男子摇摇头,“太后忘了两点,君未寻的住所,奉嬷嬷能进去,养心殿的禁卫队,今日也进去了。” 太后顿了一下,仓然大笑,“哈哈哈,皇上,你这是要将疑点推到奉嬷嬷身上,还是推到那些已经被就地格杀的禁卫身上?让他们背负这种污名,死无对证!皇上,你果真是被这个妖女迷昏了头了!” 405.第405章 皇上一开始就设计了她 这时,关恒从殿外走了进来,道皇上面前低声说了句,已经办妥。 这话让众人摸不着头脑,甚至,他们都不知道关恒是什么时候离开了养心殿。 司北玄点点头,朝太后扬起嘴角,笑意凉薄,“太后无需急躁,谁说是死无对证了。” 关恒往后喝了句,“带上来!” 被押送上来的,是个禁卫军服饰的年轻男子,面上虽然力持镇定,惊惧的眼神却泄露了他的惶恐。 只是,这个人于诅咒之术又有何关系? 而太后,十指骤然紧握。 “属下杨力,见过皇上!” “杨力?隶属哪一区的禁卫?” “属下为禁卫十四队禁卫兵,归属巡逻养心殿范围。” 闻言,太后面色陡变,不可置信的看向皇上,司北玄,竟然从入殿一开始,就设计了她! 周围已经响起了压抑不住的私语,惊呼。 养心殿的禁卫不是全部被皇上下令斩杀了吗?怎么又跑出来一个? 也有心思玲珑的,稍加思索,便明了了这是皇上导的一出戏,一开始就骗过了所有的人。 那个睿智卓绝,心思慎密的男人,真的让她们倾慕又惧怕。 之前皇上下令格杀养心殿禁卫,的确是杀了,但是没杀完,留了一个,便是这杨力。 杨力年轻,看到队友一个个当庭被杀,心理容易动摇,如此,更容易问出口供。 而关恒将那些禁卫带到院子里,当着太后及众人的面行刑,除了震慑之外,也是让太后放松警惕,从而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来部署接下来的局。 真正的重头大戏,才刚刚开始。 “……早上十四领队受太后召见,随后拿了太后令牌,率队前往承乾宫抓人,说是那里有人大行巫术诅咒太后和皇上,”杨力详详细细的述说着抓人始末,到这里顿了下,悄悄往太后方向看了眼,才又道,“领队带着属下等直接去了承乾宫偏殿,在偏殿搜索,未有任何发现,只是属下看到,看到……” “说!” “属下看到队里有人从身上拿出了两个针扎小人,谎称是在偏殿里搜到的,栽赃于君未寻!……” “放肆!天子当前你都敢说谎!你知不知道瞒骗皇上乃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太后打断了杨力的话,沉脸怒斥。 司北玄面色淡漠,眸光微闪,太后急了,打断话柄,以抄家灭族来恐吓,为的就是阻止杨力继续说下去,戳破她欲要置未寻于死地的计划。 可惜,太后与皇上之间,显然,这个年轻禁卫更害怕的,是皇上,他的脚下,就是他队友流出来的鲜血。 “属下不敢说谎,求皇上明鉴!属下句句属实!”果然,杨力闻听抄家灭族,慌忙力证,“那两个证物属下不知是从何而来,但是领队的回来后,私下与侍女锦绣及尚衣房的宫女接触过!” 司北玄扬了唇,淡淡的凝着太后,“禁卫说在承乾殿找到那两个死物,太后便认定了君未寻的罪名,而今这也是养心殿的禁卫亲口证词,太后又认为,是真是假?” 406.第406章 人命,化不掉他的戾气 太后直直的与司北玄对视,咬牙不语。 她被司北玄摆了一道,这个时候不管她答信还是不信,都相当于以自身之矛击自身之盾。 说不信,她之前也是因为禁卫上报的消息,就判下君未寻杖毙之刑。 说信,那么就等于承认她之前是信错了。 怎么答,君未寻都会无罪,而她,公正严明的形象,一国太后的威严必荡然无存。 斩杀禁卫,重罚妃嫔,震慑全场,拖延时间,去思索对策搜集有利证据。 他原来早早就已经给她挖了坑,用障眼法引着她一步一步往里跳。 好一个司北玄! 他的后招该不止一个杨力吧! 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对面银发红眼的男子,薄唇勾出微弯的弧度。 这是认同了她的想法?还是取笑她的败局? 却见男子视线一转,“朕不满意,换着打吧,锦绣你来,若是不能将她的脸打成跟你的脸一样,换她打你。” 那边,锦绣的脸已经不成人形,口鼻都是血,铃兰同样面色惨白,体力透支,皇上这一句话,让她彻底瘫软了下去。 而得以喘息的锦绣,却不敢停,也不想停,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开始反击。 周围的观众,连抽气都不敢。皇上这分明就是在同时打太后跟柔妃的脸,也为她们之间制造隔阂。 而对打的那两个人,锦绣尚且还有一线生机,铃兰,皇上是真的要她的命,用这种极度折磨人的方式,看她慢慢被弄死。 这一点,锦绣心窍玲珑,必然也能猜到,为了活命,她就必须拼尽全力的去掌掴铃兰,先将铃兰打死,她才侥幸能活。 这个男人,残忍得令人胆寒。 啪啪的声音又起,男子满意的掀了下唇角,赤红的双眼看不见光亮。 太后这才发现,他的眼睛一直没有回复正常,代表,他的杀气还没开始宣泄。 陡然心寒。 养心殿五十九条禁卫的命,现场留下的数十双断腿,化不掉他半点戾气。 殿外,传来了喧哗哭嚷,声音越近,陆续有人成群的被押了进来,有宫婢有内侍,一眼看去,门里门外竟然塞得满满。 “皇上,你这又是什么意思,把哀家这养心殿到底当成什么了!”看到这些人,太后终于沉不住气,怒喝的声音变了调的尖锐。 “苗敬,这些人犯了什么事?”没理会太后的尖叫,司北玄转问苗敬。 “回皇上,太后,这些都是经过严格盘查之后,确认下来的跟天蚕丝及诅咒之术有关的人,在这些人的房中,还搜出了两小块天蚕丝布料。” 又是天蚕丝!皇上之前已经证实,赏赐与君未寻的手帕尽数都在,如今又查出宫中竟然还有人私藏了这种罕有布料,说明这种布料,真的不是君未寻独有,太后的言辞灼灼,已经不攻自破。 “且杨力指证了其中一位,说是尚衣房与养心殿禁卫接触过的宫婢,此人已经亲口承认,提供了天蚕丝给养心殿。” “胡说,一派胡言!哀家在寝宫从未见过天蚕丝!”太后怒吼,几乎声嘶力竭。 涌进养心殿的这些人,全是她陶氏一族在宫内安插下来的暗桩眼线,而皇上却偏利用这些人,对她反诬! 皇上这是要,与她死斗到底了。 407.第407章 他的温柔,让人齿骨生寒 “确实是一派胡言,贪墨贡品,还敢诬陷养心殿,污了太后威名,简直死不足惜。”司北玄哼笑,“太后素来公正严明,最是容不得这种阴谋诡计扰乱后宫纲纪,既然这里是养心殿,朕也不打算越俎代庖,便将这些人交由太后处置,朕相信太后定会严惩不贷,给那些还在暗中心怀不轨的人敲一记警钟。” 太后瞪着司北玄,几乎睚眦欲裂。这些全是她陶氏一族的人,说明皇上早就对他们的动静了如指掌。 如今他竟然要她亲手处置这些人,此举一旦传了出去,就会让所有人都对陶氏寒了心! 以后,谁还敢尽心尽力的为陶氏办事? 皇上一招釜底抽薪,玩得真是炉火纯青! “皇上,太后,饶命!饶命啊太后!” “奴婢是冤枉的,太后皇上明察,奴婢什么都没做啊!” 软榻上的女子微微蹙了下眉头,司北玄凤眸一眯,抬手打了个手势,还在高声喊冤哭啼的人,便被封了声息。 “巫术,诅咒,罪责形同造反谋逆,当诛九族,其中还有人胆敢贪墨贡品,诬陷太后,罪加一等!将阴谋诡计耍到了朕的承乾殿,你们还敢求饶?”司北玄冷冷的勾了唇,红光一掠,瞧向僵立的太后,“朕等着太后明断,以正视听。” “皇上,这里人众数百,不停有人喊冤,皇上确定他们全部都牵涉其中吗?”太后闭眼,呼吸开始无力。 “一众奴才,品阶不等,贪生怕死者众,几声求饶太后便心软了?不知朕的侍女被拉下去杖毙之前,可有喊冤?太后可曾明察,可曾同样心软?” 面前的男子神色淡然,那种运筹帷幄的睥睨,生生压了她一大截。太后被堵的哑口无言。 君未寻开口喊过冤,她恍若未闻,现在再来说心软,无异于自打嘴巴。 “不知皇上,要哀家如何处置才满意?” “太后此言差矣,向来是母后教导儿臣,哪有反过来的道理,太后这话是要将朕陷于不孝不义的境地?”司北玄扬眉微诧,“何况用巫术诅咒朕同太后,之前判罚君未寻的时候,太后不是已经陈述过理由?这么快便忘记,太后果真是老了么。” 意图谋害太后与皇上,论罪当诛九族!当时,她是这么说的。 太后胸腔起伏,视线扫过养心殿内外,跪了满地的奴才,心头滴血,狠狠咬了一下牙,“凡牵连巫术一事者,全数,杖毙!” 这一日,养心殿传出来的杖责声,如同一道沉闷的雷,震得人心浮荡。 鲜血在养心殿内外汇流成河。 那个银发龙袍的男子,踩在血泊之上,看着坐榻上沉睡的女子,勾唇浅笑。 温柔得,让人齿骨生寒。 这满殿的血色,终于洗涤了他的双眸,慢慢回复原色。 “皇上,一众人等已经全部杖毙,总数九百六十八人。” 最后一声棒打消失,苗敬上前禀报,厚底的锦鞋,浸满血水。 九百六十八人! 还能呼吸的妃嫔软了腿,瘫坐血泊。 408.第408章 用她之口,灭她之人 太后一个不稳,踉跄着倒退。 殿内堆叠的尸体,数尽不过两百之众,原来在宫墙遮挡的门外,在她视线之外,还有七百多人! 陶氏一族,十数年汲汲营营,在宫中的脉络全部倒塌,用她之口,灭她的人! 呆滞的目光慢慢移到云淡风轻的男子脸上,太后笑,“皇上,你当真够狠。” “太后当初,不就是看中朕够狠,才好心收养了好姐妹的遗孤吗?”将榻上的女子轻轻抱起,司北玄轻笑,“太后脸色差得很,听说近来太后身体一直不适,朕心甚忧,莫言,给太后好好切诊一番。” “是。”莫言从人群后走了上来,低着头。 “无需皇上费心!” “太后还是看看的好,免得哪天头疼脑热了,又以为是受了什么诅咒巫术,到时候再因此斩杀千人,朕担心太后承受不起罪孽,礼佛的人不是最忌杀生吗?何况,莫言本就是太后的人,医术如何,太后最清楚不是。” 莫言顿了下,低垂的脸,溢出微微苦涩。 衫袖遮掩,太后几乎将十指拗断,拂袖转身,朝殿内走去。 “皇后,朕提过你,后宫之事全权处理,别扰了太后,太后岁数大了脑子不清醒,几次三番受人愚弄错判了人,于太后声名有碍,以后若再出现此类事情,休怪朕不留情。” “是,臣妾定当谨记。” 走至半途的太后猛然顿住了脚步,回身,“司北玄!” 他居然以此,再削她的权! “余下所有人,除柔妃之外,皆杖责五十,禁足三月!” “司北玄!” “传令下去,太后身体有恙,以后禁止妃嫔打扰,任何人不得擅自探望,违者斩!” “司北玄!你,你……”太后浑身颤抖,手指皇帝,双目几欲瞪裂。 他这是要将她软禁!为了一个女子,冒天下之大不韪,软禁太后,将孝义抛之脑后,反了,反了! 怀中的女子略微不适的扭动身子,眉头疼的紧紧皱起。 调整了下姿势,让女子舒服些,“莫言,诊完太后,立即赶往承乾宫。” “是。” “今日之事,若有人传出半句,斩立决!摆驾!” 及至那道明黄身影领着禁卫消失,太后都不敢置信,在斩杀近千人之后,给养心殿留下一条血河之后,司北玄还会给她一个这样的结局。 在这个节骨眼上,明着和她撕破了脸,他还真敢! 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她是太后! “哈哈哈……”太后狂笑。 “太后,保重身体……” “滚!”脸色狰狞的转向莫言,“养不熟的狗,白眼狼!哀家不需要你诊治,马上给我滚!” 莫言沉默了片刻,躬身,“太后许是吃错了什么东西,身体并无大碍,小心饮食便可好转,臣先告退了。” 转身,踏过血泊,经过一身湖绿轻纱的聘婷女子身边时,目不斜视,越过。 “莫言!”柔妃艰难的上前两步,想要追上,“莫言,这么久未见,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409.第409章 有些人,你若失去 “一饭之恩,莫言已还,往后再无牵扯,还请娘娘慎言,止步。”将女子抛在身后,藏蓝身影一步不停的离去。 连头都不回。 柔妃脸上的歉疚凝住,消失,再看那道背影的眼神,冰冷。 回到承乾殿,将女子小心翼翼的放置龙床趴卧,轻轻拨了拨她散乱脸颊的发丝,司北玄才转身出了内室。 殿中,柳子时等待已久。 “如何?” 柳子时摇头,轻道,“殿内封锁了消息,陶国舅一众还是收到了风声,即刻散去,如今他们按兵不动,我们之前的筹谋算是失败了,这一次打草惊蛇,以后想要再抓住机会,恐怕更加困难。” “困难不代表抓不住,朕尚有耐心。” 柳子时叹,“皇上,这次失败定会引发陶氏反扑,加上你在宫中因为一个侍女,怒斩千人,软禁太后,养心殿内血流成河,明日,陶国舅便会联合朝臣联名上奏对你弹劾,你的处境,大不妙。” 慢慢坐上龙椅,将身子靠上靠背,放松,司北玄淡淡道,“朕会想出对策。” 即便有可能陷入四面楚歌,男子的神色依旧平静淡漠,教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皇上……”柳子时垂首,踌躇,“皇上,为一个女子,将大计毁于一旦,值得吗?” 龙椅上,男子微阖的凤眸缓缓睁开,无波无澜的看着殿中垂首而立的人,半响,薄唇轻启,语气淡然,“子时,若你也经历过天人永隔的失去,你便会知道,无需衡量值不值得,任他千秋功名,宏图霸业,你想要的人,不过她一个。因为有些人你若失去,活着,便不算活着。” 殿门外,藏蓝身影呆滞原地,久久不能动弹。 良久,殿内才传出柳子时的声音,发颤,“臣,明白了。” 未寻醒来的时候,全身如同被碾碎了一样的疼,一声呻吟逸出嘴角,便听到一个声音,欣喜,微乱,“未寻?你醒了?是不是很疼?莫言,莫言!快看看,她很疼!” “皇上,你好吵。”喉咙哑得不行,未寻无奈,疼成这样,骨头肯定碎了,不过那个声音让她彻底放松了下来,原来她还没死。 抱怨过后,耳根子清静了,似乎有人在给她做检查。 努力了很久,才将眼睛勉强拉开一条缝……眼睛肯定也肿了。 视线由模糊变清晰,未寻在眼缝中看到了那张总是清冷淡漠的脸,有压抑不住的喜意。 “皇上……这么高兴,你、是在幸灾乐祸吧?” “……”男子脸上一僵,僵得抽搐。 她没醒的时候,他盼着她醒。她醒来了,他又怕她怨他。 结果他猜测的种种可能全都没发生,她先是嫌他吵,然后冤枉他幸灾乐祸。 太阳穴一突一突的跳,她便是半死不活,也能将他气的暴跳。 “君未寻!”男子呻吟了一声,无比挫败。 莫言深深的看了眼未寻,视线所及,只有她的半张脸,红肿得丑陋,又青又紫,嘴角跟鼻子都有破裂的口子,眼睛也肿的只能看到一条缝,真的很丑,可是她的眼睛,澄净得能让人自忏形秽。 410.第410章 她的屁股,更疼了 那里面的干净柔和,让人心安。 在她身边,自然而然的会让你忘记那些勾心斗角,阴谋算计,身心放松,哪怕是她的调侃,都能让你觉得快乐。 就是这种舒适,绑了皇上的心吧,跟“她”一样。 回复了些许精气神,入目的景象范围扩大,未寻差点没当场跳起来,假如她还能跳的话。 “皇上,别告诉我,我现在霸了你的龙床……”缝隙里的眼神犹带希翼。 睡他的龙床,她居然嫌弃?! 司北玄黑了一脸,“你已经霸了三天三夜了。” 希望破灭,未寻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倏地又睁开,眼缝瞪得比之前更大了些,未寻有些结巴,“皇皇上,谁、谁给我上的药?” “朕上的,怎么了?”司北玄皱眉。 皇上上的药?未寻僵硬的脸隐隐颤动,她的屁股,更疼了…… 慢慢将脸往里收,摩擦到脸颊,疼的她直抽气。 “君未寻,把脸拿出来!听到没有!” 我勒个去,她长脸了,不需要拿! “君未寻!你是不是不想要那张脸了!伤口会溃烂你知不知道!” 你才不要脸!魂淡! “君未寻!” …… 莫言默默往后退了一步,看着智商大幅退化的男人,嘴角憋到扭曲。 候在门口的苗敬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一步三挪的挪到皇上背后,唇齿不动的耳语,“皇上,未寻小姐是女子。” “朕知道她是女的!”心浮气躁。 她这样能透气?偏生那张脸肿成了猪头,他连扳都不敢扳。 “皇上,未寻小姐的重伤处,是奉嬷嬷上的药。”苗敬闭眼轻叹。 “重伤……”皇上噤了声,顿了半响,视线在女子身后浑圆的线条上快速扫过,耳根子泛了红。 床上那颗脑袋动了动,转过来,盯着苗敬,“奉嬷嬷?” “是,奉嬷嬷。”苗敬重重点头。 “呼——嘶,哎哟!” “君未寻!” 苗敬转身往外走,这里兵荒马乱,容易伤及无辜。 莫言见状,跨了步子想跟,被苗敬阻了,“莫神医,你就在这呆着吧,免得跑来跑去的,你累得慌。” “……” “莫言!快来!” “……” 未寻转醒第一日,承乾殿鸡飞狗跳。 直至第二日,最初的紧张激动过去后,皇上总算适应了下来,至少面上看着,已经如同往日的平静淡然,智商也回复了正常。 苗敬跟莫言得以稍微歇口气。 被当成大爷的未寻,却无聊的发霉。趴着不能动,只能偶尔让人帮着翻下身侧躺,连吃东西都要人喂,还只能吃汤水。 看着自己被绑成萝卜的十个手指头,未寻长吁短叹,这一身的伤,还不知道要趴上多久。 这种日子太颓废了,她宁愿每天受奉嬷嬷一顿荼毒,也不想天天这么趴着睡,睡醒了吃,吃完了继续睡。 左右无人,视线悄悄往自己胸口的位置溜了一眼,压扁了。 本来就小,再这么趴下去,连小笼包都比不上了。 “唉……” “叹什么气?” 未寻瞟眼过去,皇上端着膳食进来了,又是汤水。 411.第411章 他根本,舍不得放她走 “皇上,不能给点饭吃么?” “你嘴巴里的伤还没好,嚼不了东西。” 将汤盅放下,把未寻侧扶起来靠上松软的靠垫,舀了汤喂到她嘴边,“已经不烫了,快吃。” “皇上,让苗公公喂我就好了。” “他去给奉嬷嬷传话去了,晚点过来给你换药。” 闻言未寻也不矫情,这几日都是如此,她已经有点习惯了。 “皇上,这几天你都睡软榻,不习惯吧?”喂食的过程有点沉闷,未寻没话找话,其实睡在这床上她很不习惯,这可是龙床,龙床怎么能随便睡。 可惜皇上驳回了她回偏殿的想法,说那里湿气太重,不利于养伤。 “还好,朕不认床。”司北玄顿了片刻,抿唇,“君未寻,那时候……你很害怕吧?” “当然怕了,我怕痛,又怕死。”未寻抽动了下嘴角,代表她在笑,“还好你来了,证明我福大命大。” “君未寻,朕说过,不会让你陷于那种境地。”女子脸上的那个笑,让他嘴里发苦,“朕没能做到,对不起。” 她醒了几日了,他一直不敢提,怕提醒她想起,怕她想起了,便会怨他远离他。 可是她大大咧咧,毫不介意的样子,他看了,反而更心痛。 他在跟她道歉。 未寻惊讶的抬头,男子却避开了她的目光,垂眸专注的给她舀汤。 可她还是看到了他半垂的眸光里,浮动的晦涩,还有寂寥。 他的睫毛在微颤。 “皇上。” “嗯。” “我没怪过你,相反我很感激你来了,我没信错人。” 他的睫毛颤动得更厉害,拿着汤勺的手不太稳。 他更庆幸,庆幸他没迟到。 她不知道,看到她静静的躺在那里,鲜血满地,他那时候的心慌。 “你是人,不是神仙,哪怕你再厉害,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面面俱到万无一失,这里是皇宫,皇宫里本来就处处潜藏着危险,你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这是无法预料的,我既然在这里生活,自然也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危险,根本没办法避免。” 司北玄缓缓抬了眸,对上那双澄澈的眼睛,清透见底,带着淡淡的笑意,和认真。 “我很庆幸,我遇到危险的时候,有你赶来救我。身处这个位置,你遇到的危险和难题胜我无数倍吧?我不知道你遇上危险的时候,是不是也有人会这般去救你,不过以后,我会去。” 她脸还是很肿,肿得很难看,只能从她的眼里,看得出她在笑。 他的喉咙堵塞得厉害。 是,他生存的环境便是如此,到处都充满了危机,若是为她好,他应该让她远离这里。 可是怎么办,他根本舍不得放她走。 即便这样,他还是,舍不得放她走。 “啧,皇上你别这个眼神,我鸡皮疙瘩都起来。” “……”情绪被卡在胸口不上不下,感伤一下变成了尴尬,司北玄气的磨牙。 她永远都有这种本事,让他哭笑不得。 “皇上你要是实在感动,不如给我个假,让我出去溜达溜达?我保证,限期之内一定回来!喂,唔……别塞那么快我嘴里还没喝完呢!” 412.第412章 皇上缺爱,长得太扭曲了 一提起告假,皇上就把汤使劲往她嘴里塞,汤能堵住嘴啊? 德行! 看这样子,出宫的事情在皇上这里是真的没得商量了。 未寻心里暗暗苦笑。 她都伤成这样了,都没办法让他松口。 皇上这人,是不是小时候缺爱啊? 逮着个朋友都能粘成这样,死不放手。 接下来不管她怎么逗,对面的人都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直到一碗汤喝完,男子掏了帕子给她擦嘴。 “哎!皇上,这东西别这么用,这是天蚕丝!” “……” 看着女子抢过自己手上的帕子,小心翼翼的叠起来,待宝贝一样,司北玄深呼吸,抽过叠成方块的帕子,给她擦了嘴,顺势用那帕子把汤勺汤盅全擦了个干净,然后举起油腻腻湿答答的一团,挑眉,“还要吗?” “……”未寻已经很肯定,这人真的是缺爱,长得太扭曲了,“皇上,那天我昏过去了,诅咒的事情是怎么解决的?她们说这种料子只有我一个人有,笃定了是我扎的小人。” “查出主谋了,你自然就清白了。”司北玄轻描淡写。 这种料子除了他之外,的确只有她一个人有。 当日册子上记载的数量是五十,也是真的,只不过不是五十条,是五十对。 他跟她各半。 所以才能将五十这个数量补齐,堵住别人的嘴,才能有多余的布料,设接下来的局。 太后用天蚕丝做引子陷害未寻,他便也用天蚕丝做引子,一举拔掉了她所有的暗钉。 养心殿内外血流成河,尸体堆叠成山,太后自己种的孽,够她做好一阵子噩梦了。 只不过第二日的朝堂,也因此闹翻了天。 笑了笑,这些她不需要知道。 而女子显然对他的回答不甚满意,撇着嘴巴斜睨他。 “吃完了就休息,朕在外面处理政务,有事喊一声即可。” “苗公公又不在?” “嗯,他最近也很忙,呆在殿里的时间少。”男子面不改色。 “那能不能让木槿来陪陪我?我现在坐不能坐,站不能站,天天这么趴着吃睡吃,心情都不舒畅了,哎哟脑壳疼,屁股疼,浑身都疼……” “君未寻,你怎么这么口无遮拦!”司北玄咬牙,拂袖而去,“下午她会过来陪你!” 哪有女子整日把屁股挂在嘴边的! 看着男子气怒的背影,未寻抽了下嘴角。 什么叫口无遮拦,屁股他没有啊? 不过总算拗到他答应让木槿进宫,眼神深了两分。 这个样子,木槿定然又会大呼小叫了。 只是,若不趁这个机会叫木槿过来,以后可能都找不到这样的好时机。 皇上,太精明,太难说服。 案台前,成山奏折堆积,司北玄揉了揉眉角,将女子那个告假的请求连同涩意妒意一齐压下心底。 拿起奏折草草翻过,全是妖女,媚主,或指责养心殿一案皇上暴虐无道。 一张张的义正言辞,冷笑爬上嘴角,陶氏势力现在空前凝聚,那他就反其道,各个击破。 成王败寇,他从不做输的那一个。 413.第413章 那晚,发生了什么事情 木槿来的时候,没有大呼小叫,光顾着啪嗒啪嗒掉眼泪了。 同来的还有司北易,沉着脸,一言不发。 “要是主子看到了,非得心疼死不可。”木槿擦掉眼泪,哽咽。 那张脸都不能叫脸了,什么颜色都混杂在一块,嘴角,鼻端还有新的结痂,哪还能看得出形状。 未寻顿了下,眼睛弯起,她现在只有眼睛是可以笑的,“那你就不心疼我啊?” “还笑,那张脸都赶上唱大戏的了。” “哈哈,我这不是看你哭了,逗你开心嘛。” 未寻干笑,她真的是想调节下气氛来着,可是木槿提到了哥哥,连带着她,也笑得不自然了。 唔,他在的话,真的会心疼死吧。 “小姐,我去求皇上,让你回家,这个地方我们别呆了,随时随地都会死人,要是我被欺负,我还能打,你被欺负了,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未寻忙一把拉住往外冲的人,叹气,“就是皮肉伤,看起来严重,我真没事,你别老说风就是雨的,性子还是那么急。王爷,你帮我拉下她,我一个人拉不住。” 起不来床,连力气也变小了。 木槿看着她十个手指头绑着厚厚的绑带,嘴巴一扁,眼泪掉的更急了。 “疼吗?”司北易没动,看着她,低声问。 他少有严肃的时候,平日总是嬉皮笑脸,陡然这么正经,未寻有点反应不过来。 或许真是兄弟,司北易冷下脸来的时候,眼神锐利,看起来很是凌厉迫人,跟皇上的气势相差无几。 “疼啊,特疼。”反应过来,未寻点头,“所以赶紧帮我把这丫头拉一下,我没力气了。” 司北易抿唇,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 “哎哎,王爷……你们一个个怎么都这样啊,全欺负我现在起不来。” 手上的力道松松的,木槿知道小姐是真的没力气了,也不闹了,闷闷的坐在床榻。 “小姐,我们去求皇上吧,若他非要个人侍候,我来给他做侍女。” “木槿,先不提这个,我见到木棉了,在宫里。”内室只有她跟木槿,未寻瞅着空挡压低了声音,“她说哥哥是一个人离开的,哥哥走的那晚,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一五一十告诉我。” “木棉在宫里?!”木槿眼底几不可查的跳了下,懵懵懂懂,“那晚主子走之前就辞了木棉,叫我照顾好你,等他回来,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啊,哦,就是他出门的时候,皇上在外边,主子跟皇上应该是有话要谈,后来主子就离开了,没让我跟着。” “他走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叫醒我?” “小姐,主子怕你看着他走会伤心,不准我们叫醒你。” “他有没有说会去哪里?” “没说,只说会回来,小姐,你问这些干什么?有什么不对吗?” 未寻紧紧的盯着木槿,眼睛一眨不眨,慢慢道,“木槿说哥哥快要死了,他的病无药可医,是不是真的?” 木槿张口便想回答,却被女子眼里的光芒惊住。 那双眼睛,太过清亮透彻,让人说不了谎。 414.第414章 我从来就不想做皇帝 一道珠帘之隔,大殿的气氛同样沉闷。 “皇兄,你与母后真要走到这样的境地?” “倘若她能安安分分的只做太后,朕也不想跟她走到这一步。”案台后,男子淡淡回答。 司北易无言,皇上的意思他自然明白,母后一直以来私底下的小动作他更是清楚。 她与外家陶氏一族的互动从未停止过。 时隔三年,母后仍然未死心。 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母后每一次选中的对象,都是皇兄心底的那个人,他心底的那个人。 这必将注定他们之间的战争无法歇止。 眼神暗了暗,他不会让三年前的故事再重复一次。 “我想见见她。” 案台后的男子抬了头,眼神幽暗深邃,看了他片刻,吐出一个字。 “准。” 大殿重新平静,连内室都悄无声息。 丢开手中的奏折,看向珠帘的眸光晦暗难明,“苗敬,传莫言。” 养心殿的大门缓缓开启。 扑面而来的气息,死气沉沉。 以往祥和热闹的殿宇,如今连奴才都不多见。 慢慢踏进殿内,软榻上,斜躺的是熟悉的身影,只是从背后看去,那道背影已经不再挺直,有些垮,有些萧瑟。 “今天有闲情来看哀家这个老太婆了?” 连声音,似乎都苍老了许多,司北易眼底,涌上一股酸涩,“母后,你这又是何必?” “什么何必,哀家听不懂。” 走上前去,在软榻上轻轻坐下,手指搭上对方的肩膀,适力的揉捏起来,指尖下,肩膀有些瘦削,母后到底是老了。 肩膀僵了一下,继而放松,太后面墙的脸缓和了少许,似是享受着这一刻的天伦。 连周遭的死气,也消散了泰半,气氛又见祥和。 “母后。” “嗯?”这孩子,已经许久,没叫过她母后了。 “母后,别再为我费心,你知道的,我对那个位置,从不感兴趣。”司北易低语。 手下的肌肉又僵硬了起来,太后缓缓睁开了眼睛,声音渐渐尖锐,“你不是来看哀家的,是来看哀家笑话的!” “母后!” “别叫我母后!”转身挥开司北易的手,太后沉了脸,“哀家没你这么没用的儿子!这么多年哀家汲汲营营为的是什么?全是为了你,结果连你都叫哀家放弃!混账东西!” “可我从来就不想做皇帝!那个位置于你们而言是无限风光,于我而言只是个桎梏!当皇帝有什么好?整日里阴谋算计,为了张龙椅活的战战兢兢!我不稀罕,我也不适合!”司北易怒声以对,“母后,若你真的为我着想,别再逼我,也别再跟皇兄斗,他现在,已经不是你能控制的了。” 死死的瞪着司北易,太后慢慢笑起来,笑得越来越疯狂,“哀家为了给你最好的,数年步步为营,你袖手旁观便罢了,如今反过来教训起哀家?不适合做皇帝?你不适合,那个野种就适合了?孽子!没用的东西!你给我滚出去,你不是我陶敏氏的儿子!” 415.第415章 他能为她做些什么呢 眼前的人歇斯底里,状若疯狂,眼底满是扭曲的欲望和不甘,这个人,再不是他年少时,那个温柔浅笑的母亲。 司北易失望的摇头,慢慢往后倒退,“母后,你真该看看你现在的脸,全是野心和欲望,你争那个位置,并非为了我,是为了满足你的野望。我来不是为了激怒你,只是想让你能安享晚年,再与皇兄斗下去,后果绝对是你不堪承受的,母后,现在已经不是三年前,皇兄的成长速度,快到你无法想象。” “够了!哀家要怎么做,自会有定夺,无需你多言,哀家的晚年也不需要你来费心,出去!” 他的指责,他对她的失望,都将她气的快要发疯发狂。 这便是她的好儿子! 他凭什么指责她?她是为了谁?整个天下的人对她诟病,也轮不到他来指责她!她是他的母亲! 司北易静静的看着发狂的妇人,将殿内所有的东西摔个稀烂,直到她喘着气停下来,才抬了头,脸上已经毫无表情,“母后,保重身体,儿臣先告退了。” 转身,将母后所有的愤恨与不甘屏蔽在了脑后,无力的一笑。 皇宫,擅长将人变得面目全非,扩大他们的欲望,沟壑难填。 他来,本是想求母后别再针对未寻,与那双曾经温婉的眼睛对上的霎那,他便打消了那个念头。 他若提,未寻会更引起母后在意,遭遇会更惨。 这一刻他发觉自己的无力,连想要为她做点什么,都做不了。 他不是皇兄,有着无上的权利,敢与母后及整个朝堂抗衡。 他也不是国师,有着通天的能力,随时可以携着人远走天涯。 他能为她,做些什么呢。 厚重的大门在此缓缓关闭,冰冷的金属声再门外轻轻响起。 脸上的狰狞一下消失殆尽,瘫坐在了地上,太后轻笑,如今,连唯一的儿子都弃她而去了。 司北玄是不是以为,这样就能将她击垮了? 从一个不受宠的嫔,做到一国太后,她陶敏氏走了二十多年,那么容易便想让她认输,做梦! 转头,朝着承乾宫的方向冷冷一笑。 “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从养心殿出来后,司北易再上承乾殿,皇上已经不在。 看了下未寻,确定她精神状态不错,便出了宫,留下木槿与未寻私话。 有些心不在焉,没发觉这主仆两人之间,不同以往的沉寂。 待司北玄的身影消失,殿内再无第三人,未寻才苦笑一声,“所以,你们其实都知道哥哥的身体状况,独独瞒了我一个人?” “小姐……” “你是我的丫鬟,平日里除了哥哥,我最信任的便是你,木槿。” “……”木槿咬唇,无言以对。 闭上眼睛,面朝里趴着,脑子里乱成一团。未寻知道这事气势怪不到木槿头上,是她迁怒了。 木槿是她的丫鬟,同样也事事以哥哥为尊,若哥哥不允,木槿自然是不会告诉她真相。 可是她很难受,真的太难受了。 416.第416章 他要赐她死么 你以为最亲最近的人,永远不会欺骗你的人,原来从头到尾都将你蒙在鼓里,那种滋味,像是一开始,就被他们排除在外。 像个外人。 饶是她再豁达,一时之间,也难以接受。 “木槿,我心情不好,先睡一会,你今天别回去了,在这里陪我吧。” “好。”小姐跟她说话了,木槿忙不迭点头,即使小姐背对着她,根本看不到。 那件事,晚点,睡一会,起来以后再跟木槿说。 站在甘宁宫前,抬头看着门上的巨大牌匾,司北玄有些出神,这个寝宫相比起其他嫔妃来,可算得上富丽堂皇,彰显着主人的高贵地位。 这是他承诺,给予她的。 可惜她要的,不止是荣华富贵。 小时候,那个总是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带给他阳光的小女孩,那个说我叫烟儿的小女孩,不见了,长大了,变了。 于是他对她的感觉,也随着长大,变了。 曾经有一段时间,他常常会想,她小时候长的是什么模样,有那么纯净的声音,她的脸,她的眼睛,一定也是同样,那么干净美好。 及至后来,常常会将想象中的那个小女孩,与紫嫣重合。 她们的性子,一样的可爱。 反是青烟,长大后早已变了一番模样。 而他对她,也再找不回小时候的那种情谊,或许他真的是天性凉薄,后来,他爱上紫嫣。 殿内,内侍传报之后,柔妃便难耐欣喜的侯在那里,一双水润双眸,定定的盯着门口瞧。 自上次之后,她以为皇上再不会来她这甘宁宫。 如今他来了,她也不会天真的以为,他对她突然便有了感情,只是理智终究克制不住急急涌来的喜悦。 她还是有着一点点的期待,至少养心殿那日,他唯独没有罚她。 就算不爱她,他的心里,对她也是有一点点情谊的吧。 视线中,终于出现那道身影,依旧是一袭明黄,银发垂肩,淡漠的眉眼,倾城容颜。 “皇上今日怎的会过来?也不早些差人来说一声,臣妾什么都没准备。” 他没说话,定定的看了她一会,从苗敬手中接过一个锦盒,递给她。 盒子很小,巴掌大,看着精致华贵。 柔妃愣了下,拿过锦盒,打开的时候有些紧张,眼睫微颤。 及至打开盖子,看到里面的东西时,面色骤然惨白,笑。 “呵,皇上屈尊降贵来臣妾这甘宁宫,就是为了给臣妾送这个?” “朕当日没罚你,并非不罚。” “只是等到现在来罚?一颗药丸,皇上是想要赐死臣妾吗?臣妾犯了何事?”眼中喜悦凝结,嘴角的笑意变成讽刺。 真是好笑,盼着他出现的那种欣喜,被他亲手冻结成冰。 一颗药丸,他这便想要让她死了? 这么多年的等待,为了呆在他身边费尽心机,换来的便是一死? 柔妃想笑,脸部却过于僵硬,以致扯出来的笑容,变得难看,凄楚。 她终究是什么都得不到么。 “不,朕不会让你死。”他说。 417.第417章 朕要罚你,无需理由 “不会让我死?那臣妾想问,这颗药丸,皇上赐予臣妾是想要如何?”柔妃讥诮。 “铃兰是你带去养心殿的吧?”他不答,反问。 柔妃嘴角的讥诮僵了一下,眸光微凝。 “二等宫婢,没有主子允许,连殿门都出不了,何况是去太后的养心殿看戏?你故意带了她去,让她伤害未寻,因为你知道,她对未寻多有不忿,可对?”他淡淡的睨着她,语气平直,不喜不怒。 总是那么淡然,对裴紫嫣,对君未寻以外的人,总是那么淡然,他为什么就不能在她面前摘下面具,哪怕一次,她都不会那么怨恨! “没错,是臣妾带她去的,她本就是臣妾的侍婢,带着侍女去给太后请安,何错之有?臣妾没有皇上那么聪明,能看一层猜九层,对于君未寻诅咒一事,也是在养心殿里才知情,皇上,臣妾并非预谋,皇上罚臣妾的理由,不充分。”柔妃挂着浅笑,眼神冰冷,“铃兰自动请缨执刑,臣妾甚至,还为君未寻说了情。” 他的气势能让人不敢直视,可是,她不想总是在他面前低着头。 与他对视,这样,至少他的眼里,能映出她的脸。 尽管映出的容颜变形,丑陋。 “理由不充分?”司北玄轻轻勾了唇,用她听来无比讽刺的语调,说,“朕要罚你,根本无需理由。柔妃,你跟朕,并非地位对等。” 柔妃一窒。 他又给了她一记痛击,这个男人,真狠。 无需给理由,因为地位不对等,他若施,她便只有受的份。 一次次的期待,一次次的绝望,她还要让自己痛上多少次,才肯看清事实? “若今日站在这里的是裴紫嫣呢?若今日伤害了君未寻的是裴紫嫣呢?皇上,你也会对她说这句话,给她这颗药丸吗?” “不会。” 他答的斩钉截铁,柔妃低笑出声。 他这算是诚实吗?连骗她都不骗。 他这算是残忍吗?连骗她都不屑。 “皇上,既是如此,那君未寻算什么?而今你为君未寻做到如此,那裴紫嫣又算什么?你爱的到底是谁?裴紫嫣,君未寻?还是两个都爱?哈哈,皇上,你究竟是无情还是多情?”笑得太开怀,眼角润出眼泪,柔妃不可自抑。 不管无情还是多情,都没有她什么事。 问出这一句,多余,何必。 男子立于她面前,睨着她,冷冷的,淡淡的。 慢慢停下了笑,捻起那颗药丸塞进嘴里,期间,她一直看着他,深深的。 “皇上现在可以告诉臣妾,这颗药丸是什么了么?不让臣妾死,又赐臣妾这个东西,究竟皇上是何用意?” “朕不会让你死,也不会刑罚于你,但是她受过的痛,但凡有你参与其中的,你都需给朕加倍痛回来,仅此。” 淡漠的声线,云淡风轻。 他终于给了她答案,竟是让她……痛? 刚想到这个词,脸上血色骤然尽失,惨白,发青,身体软软倒下,没了半分力气。 418.第418章 欠了不还,怎么行 百爪挠心的痛,即刻随着血液涌入身体每一处角落,又如千支针,在身体里穿梭奔流。 那种痛,生不如死。 所以,这便是他对她的惩罚。 原来他从来没想要饶过她,枉费,她之前的又一次自作多情。 “哈哈、哈,既然、从、没打算、饶过我,为何当日,不一并,将我杖责!……哈哈!”每说一个字,都是一次噬心的痛,躺在地上,柔妃咬着牙,整张脸已经隐忍到狰狞。 想要挣扎,却连指头都动不了半分。 这定是莫言研制出来的药吧,专门对付她的吧? 呵。 男人,怎么都那么狠。 怕她挣扎,连力气都不留给她,只能如不会动的尸体般,忍受着呼吸里,血液里,骨髓里带出来的灭顶痛意。 冷冷的看着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女子,温婉的脸因为太过痛苦,变得扭曲,没有半分血色。 很痛吧?未寻就是咬牙承受了这样的痛,甚至,流了满地的鲜血。 其中不可能没有柔妃的手笔。 欠了若是不还,怎么行。 至于为何当日不一并责罚了她,他冷冷一笑,怎么可能让她知道。 凤眸往殿两旁扫了一眼,呆滞的宫婢立即跪了下来,瑟瑟发抖,面无人色。 “看好你们主子,若是她有半点皮外伤,朕便要你们的命。” “是,是!” 模糊的视线里,是男子扬长而去的背影,她熟悉的那抹明黄,消失在殿门外。 柔妃死死的瞪着那个方向,眼睛红的如同泣血。 既然如此厌她弃她,用这样的方式来折磨她,为何又说出那样的命令,不允她受伤。 为什么! 为什么…… 窗外的月亮很圆,月光透过窗棂铺洒进来,满室柔光。 朦朦胧胧的,很美。 偌大的龙床上,女子已经沉睡,许是因为趴着的原因,睡得不太舒服,眉头有些打褶。 床前的男子情不自禁伸出了手,修长的指尖揉上她的眉头,想将那个褶皱揉散。 她现在对他越发大胆了,居然先斩后奏,留下了木槿暂居她的偏殿。 罢了,留就留吧,她这样天天躺在床上,他又没办法时时陪着她,她一个人定然闷得慌,本就是个静不下来的性子。 扯唇笑了笑,清冷的凤眸里,柔光流转,与月光一样朦胧。 白日里,柔妃问他,爱的到底是谁,紫嫣,还是未寻? 他没回答,于他人而言,她们是两个人,于他而言,紫嫣就是未寻,未寻就是紫嫣。 只不过如今的未寻,是新生,是一个全新的紫嫣,她既要做君未寻,那他爱的,就是君未寻。 就着月光,抬眸环视这间内室。 以往只有他一个人,这个房间总是死寂,冷清,透着一股沉重的气息,让人压抑。 而今她在这里,只是静静的躺着,室内就仿佛染满了她的气息,呼吸这里的空气,都能将他的心肺熨暖。 转身踱出内室,案台上,仍是奏折高筑,“龙一。” “在。” “派人搜寻国师君未轻的踪迹,调查东海,暗中进行。” “是。” 往室內望了一眼,冷眸深邃。 这是他能做到的,最大方的程度。 419.第419章 木棉之死,爱而不得 未寻在承乾殿,整整趴了六天,才能勉强下床走动,每走一步,都要龇牙咧嘴。 痛! 好在手上的绑带拆掉了,她现在可以自食其力,自己用膳。 这段时间几乎与外面隔绝,要不是木槿也是个好动的,喜欢往外跑,她都不知道宫里又有不少动静。 其中算的上的大事的,便是选秀入宫的才人们,选封了嫔妃。 而罗才人,还是罗才人。 听说这次选封太后没出席,是皇后一手操办的。 未寻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静默了半响。 那日养心殿,皇上与太后定然发生了大冲突,可惜她昏迷过去,对后面的事情一无所知。 而另一边,罗羽莹没能得偿所愿,木棉接下来又不知会有什么动作? 没想到隔日,木槿便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告诉了她答案。 木棉死了。 被罗才人用簪子刺死的,罗才人,发了疯。 因为没有封上妃嫔,剩余的才人,皇上下令,全部充成宫婢。 未寻有些懵。 木棉,那个总是静静跟在哥哥身后,平静淡然的女子,那个入宫,只为了折磨她的女子。 就这么死了,死的原因那么可笑。 被主子用簪子刺死。 她跟罗羽莹,都可怜。 爱而不得,迷失了心智。 然后被人利用。 皇上真的,心狠。 “木槿,景湖的荷花还开着吗?” “开着,只是有些败了,还有小姐说的那些莲蓬,再过段时日,就老的不能吃了。” “晚些我跟你出去走走,等我好一些,带你去游湖吧。” 木槿眨了下眼睛,点头,“好。” 将视线转向窗外,阳光正好,甚至,有些烈。 弯起嘴角,笑了笑,夏日了。 用膳时间,皇上每次都回来的很准时。 木槿因为身份,不能与皇上同桌,用膳的还是两个人,她跟皇上。 她的伤处还不能久坐,加上软垫子,也就只能坚持一顿饭的时间。 看她皱巴着脸,坐的难受,司北玄蹙了下眉,“去床上,朕喂你?” “我要自己吃。” 被他喂了好几天,已经够她折寿的了。 女子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司北玄无奈,“莫言说你的伤再过几日就能痊愈,暂时忍一忍。” 顿了下,眸光从木槿身上掠过,“木槿入宫时日也不短了,明日便回别院吧。” “这么快?!”未寻惊讶。 一旁对皇上横眉冷目的木槿闻言,脸上也急了,“皇上,我们家小姐还没好呢!我要伺候她!” “这里有苗敬跟奉嬷嬷,足够伺候你们家小姐了,”司北玄面无表情,“你不是宫里的人,长住承乾殿易惹人非议。朕可没想过将你纳入后宫。” 木槿还待要争辩,便被皇上一句纳入后宫霹的外焦里嫩。 谁要进他的后宫啊!她还看不上他呢! 皇上了不起啊,在她眼里还不如那个骚包王爷呢! 未寻嘴角抽了抽,只能对木槿敢怒不敢言的眼神视而不见。 皇上说的没错,木槿虽然是她的侍女,但是这个身份的确不适合久呆在这里。 420.第420章 她喜欢,他勾了唇 时日长了,便会有流言蜚语传出来,不管是对木槿,还是对皇上,都没有什么好处。 未寻扶着脑袋,面前,已经摆了一碗菜粥,皇上盛的。 现在伙食有改善,汤之外,多了碗粥。 “用膳,午后朕有些时间,带你去御花园走走。”司北玄淡淡道。 莫言说多走动,对她的伤势复原有好处。 “……”未寻瞧向木槿,那丫头更幽怨了。 她刚说了带木槿去走一走,皇上这样横加一脚,难道是之前的对话他听到了? 不可能啊,那时候他还没回来呢。 身后的怨气,身前的探究,司北玄似浑然不觉,面色不改,淡定的吃着东西。 他不喜欢她身边出现任何比他更吸引她注意的存在,不管是东西还是人。 用过膳,在某帝的紧盯下小憩了一会,醒来后,皇上已经换上了一袭玄衣锦袍。 不知为何,他银发玄袍的样子,比着那身明黄更能让她放松。 像是他穿了这身便服,在她眼里,他便不再是皇上,而是她的朋友,玄四爷。 午后阳光依然很烈,尽管遮了伞,炙热的气浪仍扑面而来。 未寻以为皇上会带她去景湖凉亭,这么热的气温,只有那里是最好的避暑乘凉之地。 却没想到,出现在眼前的,会是一条曲折回廊。 “哇!小姐,这里真漂亮!”木槿率先发出了惊叹。 而未寻连话都顾不及回,只一眼就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了心神。 前方,回廊顶上攀爬满了青绿的紫藤,有阳光打在那些叶片上,反射出细碎的金光,一闪一闪的,与满目的翠绿交相辉映,美极了。 回廊的两边,雕花勾栏外,是大片的花海,姹紫嫣红,品种繁多,有些花,未寻甚至叫不出名字。 她不知道,宫中竟然还有这么美的地方。 女子眼中的亮色,嘴角的笑纹,让司北玄勾了唇,清冷凤眸盈上浅浅的宠溺。 她喜欢。 不枉花了那么些功夫,命人连日改建。 “走吧。”低声提了句,领着女子往回廊行去。 待得近了,未寻才发现,这回廊原来是有名字的,楠木黑匾上,书了三个隽秀字体。 “寻香踪?” “这个名字真好听,旁边都是花香,很应景啊。”木槿笑嘻嘻的,“小姐,这个寻字还跟你的名字一样呢。” 司北玄眼睛闪了一下,看向未寻。 “切,寻这个字用的地方多了去了,什么寻芳阁啊,寻春楼啊,等等等等,都跟风花雪月有关,也不知道是谁取的这个名字,忒俗气,降低回廊的格调。”未寻撇嘴,一脸嫌弃。 旁边的男子黑了一脸,跨的步子重了些许。 未寻慢悠悠的跟在后头,憋了笑。 宫中的建筑,取名向来都要请皇上定夺,不是他取的,还能有谁。 偶尔埋汰下人,心情真好。 埋汰的人是皇上,心情更好。 踏入回廊,地板有别于宫中惯常见到的白玉,砌的是光滑的深色木板,颇为返璞,也更适合这个地方的意境。 421.第421章 他说以后,她说好 阳光照耀花海,清风拂出花浪,踩着古朴的木质地板,闻着回廊中缭绕的花草清香,未寻脸上的惬意一直没消失过。 前方男子,后背银丝被风轻轻吹起,在空中荡出漂亮的弧度,他的脚步还是有些重,只不过跨步的速度慢了许多。 抿唇一笑,“还生气呢,四爷?” 一句四爷,在她调侃的语气下道来,俏皮婉转,司北玄顿了下,眼底漾出浅浅的悸动与无奈。 她用那样的语气唤他,他怎的还生得了气。 “走慢些,回廊很长,可以慢慢逛。” 听出他话里的无可奈何,未寻笑意更深。 他对她,真的特别宽容。 “四爷,这回廊是什么时候建的,我一直不知道宫里还有这样的地方。” “皇宫大的很,景致也多不胜数,你不知道的地方还有很多。” 未寻吐吐舌头,“我原还以为只有一处御花园而已。” 男子回头,看着她,眸光深邃蕴酌,“以后,再带你去看别的。” “好。”未寻想也没想就点头,弯着眉眼,笑意浅浅。 司北玄眼底氤出笑意,他说以后,她说好。 沿路走来,回廊曲曲折折,每隔一段距离,便会变化一番景致,看得未寻啧啧称奇。 以致无暇顾及周围,不知男子何时走在了她的身旁,配合着她的脚步,同行并肩。 她看的风景在回廊之外,他看的风景近在眼前,全是她的侧脸。 而苗敬与木槿,也早已离了他们越来越远。 “你能不能走快点,几步的路都能掉三次东西,你怎么当上的总管啊!”木槿对着苗敬抓狂,“我家小姐都快看不见人影了!” “我也不想啊,这些都是一会给未寻小姐泡茶的器什,不捡回来,皇上要是怪罪我没法担待,哎等等,茶叶又掉了……” “……”给自家小姐用的东西,木槿将气硬生生憋了回去,回头去捡。 在掉了无数回东西又重复让木槿捡了无数回之后,苗敬改变了战略。 “听说未寻小姐很喜欢花?” “干嘛?”木槿一脸不爽的斜睨苗敬,快被他的拖拉气的呕血了。 “这可巧了,这片回廊里多是皇上亲自引进的奇花异草,珍贵的很,像这片,是皇上由南疆引进的山茶花,西玄别处不可见,还有这边,是百花谷找到的花王……” “真这么珍贵?我家小姐最偏好这些,哎那边是又什么?回头我告诉我家小姐去!” “哦那边是由西玄附属国进贡的盆景……”苗敬堆着满脸笑意,耐心细解,暗里仰天长啸。 皇上跟未寻小姐散个步,他都得负责把碍眼的人绊住,皇上刚才使的那个眼色,简直就是掉了一地节操啊! …… 在紫藤叶荫下走了一路,竟然未见出汗,反而有种怡人的清爽,连越过花海而来的微风,都带着让人舒适的凉意。 瞧着回廊外面艳阳高照,未寻疑惑,“四爷,这回廊似乎比外面要凉爽的多?” 司北玄点头,微扬了唇,“嗯。” 景致迷人,她竟到现在才发觉不同。 “不知四爷可否将个中缘由解释一番?”女子挑了眉角,巧笑着凑近他眼前,歪着脑袋仰头看他。 灵动的模样。总能轻易撩动他的心弦。 淡淡的睨着她,笑而不语,等她央他。 422.第422章 四爷的确貌美如花 果然,他看到她眼底闪过狡黠,“四爷是在卖关子?” 他笑着点头,大方承认,“是。” “那不知四爷怎么样才愿意告之?” “你挑几个中听的词赞赞四爷,四爷高兴了,自会告诉你。”他双手负背朝前走去。 未寻愕然,他要她赞美他?皇帝还缺人夸了? 瞪着男子的背影须臾,失笑,他这个样子,像只高傲的孔雀,得瑟。 提步跟了上去,转转眼珠子,开始组织语言。 “四爷,据我这段时间的观察,发现四爷真的是个能人,冷静睿智,聪敏机变,谋算精确,手腕铁血……” “嗯,还有呢。” “还有?……还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还有呢?” “……”未寻嘴角抽了,半响,“英俊潇洒,优雅高贵!” 司北玄行在前面,为她的绞尽脑汁忍了笑意。 她的声音在他耳边喋喋不休,却是他一日中最轻松美好的时光。 前方的男子脚步不疾不徐,依旧不停的往前走,未有半点别的反应,未寻朝天翻了个白眼,她已经将所有能想到的词全用在他身上了。 “四爷……咱是朋友吧?对待朋友要真诚、坦诚啊对吧?” 马屁拍不成,晓之以理。 知道她已经词穷了,司北玄嘴角隐隐笑开,不再逗她,“这木板底下埋了冰库。” “……”难怪回廊里与外面几乎是两个季节,“四爷,你真是太奢侈了,我拍卖紫狼毫的银子,全让你拿去购买冰块了吧?” 这么长的一条回廊,在底下打上冰库,那得是多浩大的工程啊!劳民伤财! “……”嘴角的笑顿住,司北玄磨牙。 她似乎见不得他多高兴一时半刻。 “哎,四爷,我记起来了!”未寻倏然拍掌,作恍然状,“坊间总传闻西玄天子容貌倾城,是天下第一大美人。我现在可以确定,四爷的确是貌美如花,倾城倾国,当得起第一美人之称。” 司北玄一个踉跄,回头气急败坏的低吼,“君未寻!” “噗!”瞅着男子那份高傲瞬间被破坏殆尽,未寻闷笑着弯了腰,“不是你要我赞赞你的嘛,我赞的都是事实,绝无半点夸张。” 瞪着笑弯了腰的女子,司北玄额角暴跳。 她就是故意要惹得他跳脚,半点不肯吃亏,这性子,简直磨人! 闭上眼睛,深呼吸,转身就走。 “哎,四爷,别走那么快,一会就该到头了,多享受下冰库啊!” 男子的背影更僵。 未寻差点没笑岔气。 她就是知道他最讨厌别人说他是美人,才来上这么一招气气他。 居然戏耍她,让她绞尽脑汁给他赞美,虚荣啊。 “咦?木槿跟苗公公怎么没跟上来?”笑完了慢吞吞的举步跟上,未寻才发现不对劲。 身后什么人都没有,难怪一路下来她跟皇上笑笑闹闹,周围始终安静。 “在后面,该是看景致入了迷,脚步放慢了。”司北玄声线淡淡,对于她这种笑完了人马上就能扭转话题的性子,分外无奈。 未寻往后凝目,脑门滑下黑线。 “四爷,他们是在往回走吗?要不怎么还在出口附近……” 423.第423章 至少有那么一丁点喜欢 “他们会跟上来的,前面就是尽头了,我们先过去。”手指往前指了指,男子淡定如常。 走了这许久,虽然未见炎热,伤处到底隐隐作痛,有些支撑不住,未寻点点头。 尽头的景致,再次让未寻惊讶。 这里是一片草坪。没有摆上那些名贵绚烂的花种,而是绿草成荫,中间点缀了星星点点的野花,有种坊间乡野的气息,让人觉得更亲近。 最让未寻欣喜的,是草坪之上,搭建了一个秋千。 这一整条的回廊,似乎每一处的设计都无比用心。 若这里不是皇宫,光是这回廊,就是一处休闲的好去处。 她的神情,他一一收入眼底。 “可喜欢?” 她笑着点头,眼底亮晶晶的,“嗯,喜欢。” 闻言,他也笑了,浅浅的,眼底柔光流转。 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让她对这里,至少有那么一丁点的喜欢。 让她在想起这皇宫的时候,忆起的并非全然,都是阴暗。 “要不要上去试试?” “好啊!” 未寻有些雀跃,秋千,她认得,记忆中却从未坐过。 结果等坐上去的时候,龇了牙,兴奋过头,坐下去太狠,疼了。 回头才看到男子怪异的朝她伸着手,僵在那里。 皱巴着脸,未寻问,“四爷,怎么了?” 收回手按了下眉角,司北玄轻叹,他是想让她站上去,站。 “下来。”他无奈的叹道。 “……我想坐。”她眨着眼睛,有些可怜巴巴的,“我想玩。” “我没说不让你玩,你确定你在上面能坐的稳?”司北玄挑眉,为达目的跟他装可怜? 他接受。 “不坐怎么玩?” “先下来。” 未寻依言,刚起身站稳,纤腰便被男子揽入了怀,“四爷!” 随着她的轻呼,两人轻飘飘的落在了秋千之上,荡起。 未寻吓得一把抓住了男子的衣襟。 “四爷,快下去,别把秋千压坏了!” “别吵,怎会压坏。” “你太重了,快下去!” “……”司北玄咬牙忍了。 君未寻就是个迟钝到让人牙痒痒的人,随时随地都能一句话把气氛破坏得干干净净。 半点旖旎不剩。 他怎么就那么能忍! 秋千稳稳的荡着,没有未寻想象中的秋千蹦然断裂,两人狼狈落地。 没有人推的秋千,迎着风向,在空中规律的摇摆,未寻微讶,皇上是怎么做到的? 抬头,男子只给了她一个凤眸微挑的神情。 失笑,闭上眼睛,感受风中的飘荡感,感受刮过耳边的风速,想象自己就这样溶入自然。 她不担心会摔下来,他在旁边。 腰间的手臂很稳,钳得很紧,而她并不觉得尴尬。 很自然,如同那日在城楼之上,他倚靠她的肩膀。 而她这样的神情,却让他骤缩了眼瞳。 眸光紧紧锁住那张容颜,她的脸红肿已褪,只是仍残留着些许青紫的颜色,此时算不得好看。 可是她的神情,映入他的眼瞳,如同花开一般的美。 是信赖。 她开始,信赖他。 木槿和苗敬在后面赶来,遥遥望去,秋千上的两人,粉裙,玄袍,银发,青丝,在半空中迎风翻飞,随着秋千的晃荡不断扬起落下。 这副画面,色彩简单、极致,美得像一幅画。 424.第424章 那些淡里,藏着熨帖 寻香踪回廊并非密闭,改建的时候闹出的动静也并不小,只因未寻一直隐在承乾殿,消息闭塞,所以才不知晓。 回廊落成之后,每日都有不少妃嫔过来探看。只是皇上一早就下过令,不许放任何人进来,才导致回廊之中除了他们之外,空无一人。 未寻,是第一个踏足寻香踪的人。 而此时的回廊之外,不乏人驻足观看。 秋千上两道紧紧相贴的身影,也映入旁人的眼帘。 哪怕隔得太远,看不清表情,仍能从女子站立秋千,却稳稳当当的姿势,瞧出端倪,瞧出她身边的男子,给她的守护。 那便是得皇上宠爱的女子。 那便是皇上宠一个人的方式。 那些远远的目光,或羡或妒,或惧怕。 只是这些,秋千上轻闭双眸的女子,不知情。 没玩太久,司北玄便将女子抱了下来,惹来女子不满的目光。 “晃动太久不好。”他淡淡道,她的伤处会疼。 提到伤处,未寻不自在的咳了声,的确,晃得太久了伤处不怎么舒服。 虽然有他在一旁扶着,但是为了平衡,双脚仍然会不自觉的用力,久了,牵动伤处也会疼。 她真不明白,为什么这宫里责罚人动不动就是杖责杖毙,打的全是屁股,伤在那个位置,多尴尬啊。 “皇上,小姐,先过来喝杯茶解解渴。”回廊底下,木槿高声招呼,眼睛却是望着两人身后的秋千。 未寻轻笑,“去吧,别玩太疯啊。” 木槿高兴的应了声,往秋千冲去,虽然她对皇上有很大意见,但是刚才小姐跟皇上一起荡秋千的画面真的很美,连带她都心动起来,想要上去玩一玩。 坐在石凳上,单手支颌,看着秋千上纵声畅笑的木槿,感染着她的快乐,未寻眼角眉梢都扬起笑意。 而她眼角眉梢的笑,也让男子柔和了眸光。 “先喝口茶,放太凉味道都不好了。” “嗯,”接过茶品了一口,齿颊留香,未寻讶异,“花茶?” 花茶相比别的顶级茶来,算不得名贵,出现在宫里,尤其是出自皇上手里,委实违和。 皇上吃穿用度,不都该是顶级的吗?类似这种花茶,宫侍绝对不敢呈给皇上使用。 “嗯,你不是喜欢花?我以为花茶你也会喜欢。” 未寻抬眼看他,声线淡淡的,语气淡淡,眉眼也是淡淡的,可是那些淡里,藏了隐晦的熨帖,让人暖暖的。 莞尔一笑,眼光柔柔,“嗯,我喜欢。” 半垂的凤眸动了动,笑意晕染。 坐在回廊底下,品茗闲聊,凉风和煦,旁边偶尔传来木槿的笑声,间中还会与苗公公斗斗嘴,这种感觉让未寻微眯了眼睛。 好久,没有这么放松过心情了。 天边,太阳已经渐渐西沉,带起了一大片绯红的火烧云,极美。 整个回廊笼罩在这样的暮霭霞光之中,朦胧,柔和,入目皆是暖光。 这个时间,该回去了。 突然有些舍不得。 因为这种氛围,带不出去。 离开了,那些心情同样带不走。 425.第425章 每次哄他,都要被他坑一把 将目光从她的脸上移至天边,看着那片绚烂的彩霞,男子有些失神。 眼中映着那片火红,心里浮现的,是她眼底的黯然。 他懂,所以心口泛疼。 这个地方,轻松不过是片刻,轻松之后回到现实,他的身边依旧是危机四伏。 在他掌控一切之前,他留不住她恣意的微笑。 抿唇,凤眸沉淀。 便是这样,他也不会放手。 今日,他能给她一片花海,他日,他必能给她花海天下! “回去吧。” “好。” 回廊之外,光线已经渐转昏暗。 整个天幕,开始沉了下来。 晚风袭面,因了回廊底下的冰库,带了丝丝凉意,让人觉得有些冷。 走出回廊,外面已是华灯初上。 许是玩了一个下午,连木槿都有些疲累了,一行人的回程,有些安静。 这种安静,让未寻察觉到了身旁男子身上的气压,有些沉。 “四爷,回去之后又要被那些奏折埋堆,不开心了吧?” 司北玄转头,默默看着朝他眨眼睛的女子,无语。 他何时怕过那些死物? 怕的,不过是她不开心而已,她现在这是反过来揶揄他? “君未寻,你到底是怎么长的,那么没心没肺,我这一下午都陪谁了?” 未寻这才发现,自她唤他四爷,他在面前,自称也变成了“我”。 微微弯了嘴唇,这人,表现于外的样子,似乎总是特别的别扭。 “是是,小人知错了,怎么长得这么没心没肺气恼了四爷,真是该罚!” 这是认错?司北玄哭笑不得,“怎么罚?” “帮你按一次肩膀?擦一次头发?”未寻笑得小情小意。 “行吧,按一次肩膀擦一次头发。” 上次她迷糊之际,为他拭过一次头发之后,便将他的命令抛之脑后,但凡他再一头湿漉漉的出现在她面前,她都是直接将布巾丢给苗敬,气的干瞪眼。 “不是,四爷,二选一,你不能两个都要啊,得寸进尺了啊。” “得寸之后自然是要进尺,否则怎会有进步。” “……”谬论,长歪了! 她吃瘪的样子,让司北玄脸上的沉暗消散不少,眼底隐隐浮出了浅笑。 未寻轻呼一口气,心情总算是好了。 皇上不好哄,皇上的侍女更不好做,每次哄他,她都要被他坑上一把。 未寻总结,皇上这人,锱铢必较,还特别阴险。 一番插科打诨,打散了周围的安静沉闷,一路下来,都能听到一男一女轻声的喁喁,轻松,和谐。 未寻没想到的是,临近承乾宫范围的时候,会再见到铃兰。 在这种情况下,以这种样子出现在她面前。 披头散发形同疯子,那张本来姣好的脸,异常肿胀难看,脸部的皮肤上,可以看到明显的溃烂。 而一旁的司北玄,已经沉鸷了一双眼睛,冰冷无情。 甫看到未寻,铃兰便哭喊着冲了过来,想要扑上未寻,被苗敬阻挡着拂开。 “尊未寻,尊小洁,求求你,饭过我吧,窝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呜呜呜……”铃兰泪涕交加,含糊不清的哭嚷,“求你了,让皇上饭过我吧,扑要再打窝了……” 426.第426章 铃兰,你求错人了 “小姐,这人是谁啊?”木槿小声问。 眼前这人的样子太惨了,话也说得不清楚,都不知道她嘴里喊的是什么。 “铃兰。”未寻淡淡应了声。 “她是铃兰?!”木槿有些不敢相信,随即眉毛竖了起来,撸了袖子就扑过去,“我不去找你你还敢找上门来!” 铃兰,就是打了她家小姐的那个宫婢,柔妃的侍女! 未寻无奈的抓住木槿,淡然的看着前面眼泪横流的女子。不用想也知道,定是皇上的手笔,那张脸比自己当时的还要严重得多。 就是不知皇上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能逼得一个那么厌恶她的人跑来求她,可惜求她没用,又不是她下令把她打成这样的。 “铃兰,你求错人了,我不知道你怎么变成这样的,要求,你也该是去求打你的人。” “尊小洁,皇上是为了尼,尼帮窝求求皇上,扑要再打了,求求尼……”女子还在喊,完全听不进她的话,眼睛往皇上那边瞧了一眼立马惊惧的缩开,已经怕到有点疯癫。 “走吧。”扫了眼铃兰,男子淡淡道。 未寻点头,随皇上的脚步离开。 光听铃兰说话她都觉得吃力。再说,她也不会帮着求皇上放过她,她没那么大方。 一个处处针对她的人,找各种机会向她泄愤的人,她为什么要帮。 看了旁边的男子一眼,未寻承认,自己也很记仇。 身边木槿挣开了她的手,不满的嘀咕,“小姐,她那样对你,你干嘛不让我教训她!” “她已经吃了苦头了,再说这里是皇宫,不管她做了什么,自有皇上定夺,哪轮到你去教训人。”傻丫头。 要是木槿真动了手,就是私刑,在宫里要遭人诟病的,也会给皇上添麻烦。 宫里的浑水,没那么好淌。 铃兰看着一行人丢下她离去,浑身发抖,又怕又不甘。 她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见上君未寻,她就这样不闻不问的走了。 那日养心殿之后,皇上真的每日都派人掌她一顿嘴,直到她的脸完全变形为止,那种感觉太痛苦了,太可怕了,皇上还不准她死,要是奄奄一息了,就会有人来替她诊治,让她半死不活的吊着一口气,等待第二日的酷刑到来。 如今她脸上,嘴里都已经严重溃烂,连水都喝不下去。 皇上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她快被逼疯了,皇上心狠,她只好抱着最后一点希望来求君未寻。 皇上那么宠君未寻,只要她肯开口求一句,皇上一定会答应,一定会放过她,她就再也不用受那么残酷的刑罚了,再也不会天天生不如死了,没想到,君未寻比皇上更恶毒,连帮她求一句都不愿意! 皇上可是为了她,才下这么狠毒的手! 恶毒的女人,她分明是在看她笑话,她分明是想要她死! 她要她死,他们都要她死…… 都要她死! 再抬头看向前方的眼光,迸射出怨毒。 君未寻,是你害得我这样的,就是死,我也要拉你垫背! 一起死,一起去死吧! 427.第427章 他让人以为,他不会痛 “尊小姐!”身后脚步声追了上来,深浅不一。 未寻皱眉,回头。 铃兰在后方再次被苗敬拦下,抓着苗敬的手跪了下来,磕头。 “求求你了,求求尼了,呜呜呜……” 铃兰哭喊的声音越来越凄厉,一边磕头一边跪行往前,苗敬想将她拉开,竟然被她爆发的力气甩开,一个不及,铃兰往前扑倒,堪堪抱住了未寻的脚。 地上抬起来的那张脸,更加污浊不堪,血迹,眼泪,甚至还有脓水,离得近了,能闻出她身上飘来的隐隐恶臭。 木槿恶心的捂住口鼻,扭开了脸。 “求求尼求求你……”女子嘴里一直重复呢喃这句话,抱着未寻的腿跪坐起来。 未寻想要退开,脚被钳住根本动不了 司北玄眉头一皱,“苗敬,把她拉开!” 话毕,眼神骤然凌厉,杀意尽显。 却见铃兰眼底戾色一闪,手里抓了个东西就往未寻身上刺去,表情狰狞,“尊未寻,尼去死!” “小姐!”木槿回头就看见这一幕,魂都快没了,心急想要施救,偏生,被皇上不偏不倚的挡住了身形,若是绕过去再救小姐,定为时已晚。 后方苗敬也快速奔了过来,临近的时候,脚步不易察觉的顿了顿。 唯有直面铃兰的未寻,骤遇突变,一惊之下反射性的就想用手去挡。却骤觉腰间一紧,被身边的男子一把揽入了怀中,将她护在了身前。 噗!东西扎进肉里的声音,还有男子在她头顶极低的一声闷哼。 未寻彻底愣住了,呆呆的,“皇上?” “皇上!”惊呼的还有苗敬跟木槿。 怀中女子不可置信的轻喃,让司北玄闪了下眸子,声色不动的卸去掌间早凝聚起的内劲。 心里有个地方不断紧缩,未寻一把挣开男子的怀抱,去翻看他的后背。 他后肩处,扎进肉里的,是一只钗子,几乎没顶,玄黑的袍子,看不见血液溢出,却能闻到浓浓的血腥味。 心又是一缩,若被刺中的是自己,便是不死,也必然重伤。 铃兰是下了死手的,没有犹豫,没有留情。 而他,替她挡了,他是皇上,她是他的侍女。 “我没事。”他说。 看着受了伤,依旧神色淡然的男子,未寻眼底涌上自己不察的涩意,要不是听到那一声闷哼,他这个样子,会让她以为,他真的不会痛。 可是不是,他痛的,只是他不显,所以别人不知。 他只是习惯了将所有的情绪,往身体里藏。 捕捉到女子眼中浅浅的心疼,司北玄眸色加深,不动声色的敛了眉眼。 心湖有涟漪,一圈一圈的漾。 铃兰早被苗敬拉开了,交给了赶来的禁卫,犹自在发疯的又哭又笑。“皇上,如何处置?”苗敬上前低问。 “先押下去吧,稍后再议。”藏起眼底的暴戾,司北玄淡淡道。 “是。” 仔细跟禁卫交代过后,苗敬回来,准备扶了皇上先回寝殿,却被男子轻轻闪开,“朕伤的是肩膀,不是腿。” “……” 428.第428章 怎么都好,多看看他 未寻抿唇,上前托起男子的手,半扶着他,转头对苗敬道,“苗公公,我扶皇上回去,你去请御医来。” 苗敬在后面愣愣的看着三人走出一段距离,才僵着脸离去。 刚才他没有眼花,皇上没甩开未寻小姐的手就算了,他能猜得到。可是那种有意无意的挨靠过去,跟真受了重伤似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皇上伤的是肩膀,不是腿,他去扶,皇上不要,未寻小姐扶,他就不拒绝了,他就虚弱了。 旁边那么多禁卫看着,皇上,节操呢? 还有他之前跑过去阻止铃兰的时候,皇上眼尾那一记余光…… 仰天一叹,加快了脚步往太医阁赶去。 这里离承乾宫不远了,未寻一路扶着皇上行走,速度愣是比平常要慢许多。 木槿期间想要上前帮忙,被皇上一句不喜人碰给打了回去,合着她家小姐就不是人了? 不过木槿到底理亏,敢怒不敢言,谁让她出手不及,谁让人家救了小姐,谁让人家为救小姐还受了伤。 一段距离之后,未寻无奈,“皇上,你伤的不是腿,能不能走快点,后肩的伤口得赶紧回去处理。” “嗯,”男子轻轻应了声,加快了脚步,只是动作一大,眉间就隐约皱了起来。 “是不是走快了扯到伤口发痛?御医没那么快赶到,慢着点走吧,不远就到寝宫了,不急。” 木槿在后头,张了嘴巴看前面的两个人,一个变得比一个还要快。 这种感觉,跟主子对待小姐的时候好像,完全就是没原则嘛! “你功夫那么厉害,都能飞檐走壁的人,怎么就被铃兰给伤着了呢。” “太突然了,距离又过近,没时间想其他的。”男子轻描淡写的回答,让女子扶在他手臂上的力道又紧了些许。 半垂凤眸,藏起眼底的星芒,他说谎。 在铃兰发难的前一刻,他已经察觉到了她气息的改变,在她握住钗子的那一瞬,他便能杀了她。 可是他没有,最后一刻他改了主意。 或许这样,她的注意力会多给他一点,他在她心里的份量会重一点,他想。 同情也好,愧疚也罢,多看看他。 垂眸,映入眼帘的是女子认真的脸,浓密的羽睫一颤一颤的,睫毛下是她专注的眼睛,盯着脚下的路,滑过她挺翘的鼻,再往下是她微微抿起的嘴。 薄唇勾出一抹弧度,他最意外的收获,是她的心疼。 皇上受伤非同小可,御医几乎是飞奔而来的。 在清理伤口的时候,未寻蹙了眉头,拿在手里的玄袍,后背已经湿了一大片,只是血色被玄色遮掩,看不出来。 如今脱下了外衣,她才知道,那只小小的钗子,能将人刺成这样。 肩上的伤口深可见骨。 好在皇上底子不错,敷上药休养一段时间即可,不影响日常的行动,只是右手暂时不太方便使用。 他的伤口在右肩。 未寻咬唇,今日为了带她出去散步赏玩,他的政务都堆积到了晚上。 可是现在他的右手不便活动,那案台上堆成山的奏折,要怎么办? 429.第429章 他不介意,她很介意 处理好皇上的伤口,膳食也正好送到。 只是两人坐在坐榻准备用膳的时候,未寻犯了难。 对面的男子,筷子依旧拿的很稳,只是夹不住菜,老往下掉。 从菜碟到他碗的短短距离,中间已经掉落了一堆,而男子的眉头也皱得能打结了。 他有洁癖。 未寻看他,已经是满脸菜色。 再夹,再掉,屡试屡败,最后筷子往桌面一搁,拿起汤勺,男子淡淡道,“朕先喝汤。” 未寻:“……” 一个大男人,喝汤能饱?他刚受了伤。 可是伤在肩膀,真那么影响右手的使用? 咬着筷子,未寻安静的吃饭,间或往对面看一眼,他的表情,明明没什么变化,可她怎么看着心里越来越不舒服。 “苗公公,要不你喂皇上吃点?”未寻往旁悄声问道。 “未寻小姐,皇上不喜人喂。” “朕没残废。” 拒绝同时响起。 一个不听话,一个闹别扭,这都是怎么了? 未寻默默的抹了一把脸,轻叹,夹了一筷子送到对面,“红烧狮子头,皇上喜欢吃的,试试?” 若是他真不喜人喂,她也没办法了,那他就、就只能饿着了。 男子瞪着嘴边那块东西好一会,没动,连苗敬都瞪大了眼睛,欲言又止。 未寻疑惑,往筷子瞧去。 ……她忘了换筷子,这筷头刚刚还被她咬过。 耳边有呱呱呱的声音飘过,手悄悄的往回收,她居然跑去挑战洁癖者的底限。 也只收回了一点点,男子微微倾身,咬住了那颗据说他喜欢的红烧狮子头。 他不是有洁癖吗!未寻一惊,迅速收回筷子,拖得男子身形更往前,矮几被碰撞了一下,原本搁在边上的,他的筷子骨碌碌往下,掉地上了。 “……皇上,我再去给你拿双干净的。”未寻傻眼,讪笑。 “等你拿回来,饭菜都凉了,再说朕也用不上,”男子手指往菜碟上指了指,“这个。” “……”皇上这是在点菜?要她夹给他?还用她的筷子? 他不介意,可是她很介意啊!未寻心里哀嚎,乖乖的把菜夹到他嘴边。 苗敬静立一旁,从皇上淡定自若的脸上收回目光,默默扭头看向窗外,月朗风清。 熟悉皇上的谁人不知,皇上左手一样能运笔如飞用剑如神,何况收拾一双小小的筷子? 现在,指使人喂就算了,还故意撞掉自己的筷子…… 唉,不忍直视,可以移开眼睛,可是皇上掉节操的声音,不想听他关不了耳朵啊。 “金卷。” “牛柳。” “鸭掌。” …… “汤。” 未寻爆发了,眼神阴恻恻,“皇上,你刚刚不是还能自己喝汤吗?” “朕看你比较顺手。” “……” “皇上,奴才再去给未寻拿双筷子。”苗敬请示。 司北玄点点头,未寻之前吃的不多,而他用过的筷子,她应该是不会再用,哪怕饿着肚子。 得到准许,苗敬走出去的脚步特别快,他要出去清醒清醒脑袋,才能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一如既往的敬畏皇上。 430.第430章 用生命占便宜 这一顿晚膳,未寻吃的无比心累。 从开始到结束,双手愣是没停过。 看着矮几上所剩无几的菜,未寻脸有些黑,“皇上,你平时都没吃饱过吧?” 往后摊了下腰,有些撑,司北玄挑眉,“平日七分饱,养生。” “那你今天怎么不养生?” “有人伺候,不用自己动手,怎能相提并论。” 未寻磨牙,感情他平日里吃饭,是懒得吃饱,因为要自己动手? 我去!太奇葩了他! 眼底笑意一闪而过,察觉她脸上略有疲色,起身,“朕一会去御书房办公,你早点休息,这大半天,伤处又该疼了。” 伤处,屁股…… 未寻慢慢涨红了脸,若他不是皇上,她想将桌上的菜碟子给他扣过去。 提起女子那种地方,他还真够淡定的。 在女子气鼓鼓的注视下步出大殿,在门口回神,慢条斯理,“今日就算了,欠朕的赔偿明日一并还上。” 未寻愣了下,什么赔偿? 男子已经走远,留下她一脸茫然。 木槿有些看不过去,小姐在宫里呆了一段时间,以往的机灵聪敏全下降了,“小姐,回来的路上你说要给皇上擦一次头发,按一次肩膀。” “……”未寻双手作喇叭状,朝门口的方向咆哮,“我喂你吃过饭了,抵消!抵消!” 回应她的只有她自己的回音,还有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的轻笑。 皇上去的不是御书房,是莫言的暗牢。 看着脸色有些泛青的人,莫言皱眉,转头悄声问苗敬,“皇上有胃疾,怎的不看着些,让他吃那么多?” 苗敬仰天一叹,凑近莫言,“杂家不敢阻止,皇上现在有个爱好,喜欢用生命占便宜。” “……什么意思?” 被背后闲话的男子凤眸一挑,“苗敬,别以为用口型,朕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奴才知错。” “哼。”轻哼了一声,男子不以为意,倒是显得有些愉悦,眼底带了笑意。 苗敬暗地捅了下莫言,无声示意,“看到没,皇上真变了。” 只不过是提起跟未寻小姐有关的事情,皇上都能变个表情,平易近人多了。 “苗敬!” “奴才知错!” “……”莫言没绷住,脸上的淡然龟裂。 不止是皇上变了,连同苗敬都长了狗胆,敢揶揄起皇上来了。 这一切,皆是君未寻改变的吗? 动作快速的开了消食养胃的药物,这一次莫言破天荒的重复了一次医嘱,“再不能这么暴饮暴食,皇上,你的胃非常脆弱……” “知道,朕惜命得很。” 又被这句话淡淡的打发,莫言闭眼,深呼吸,皇上惜个屁的命啊,光是这一个月,他被召唤的次数比以往三年加起来都多! 苗敬临走,同情的在莫言肩膀拍了拍,视线冷淡的扫过暗牢里面那间牢房。 那里,一个没了四肢的人,趴在地上蠕动,朝着皇上的方向唔唔出声。而皇上,进来到离开,没往那边分过半分目光。 这个人,早被遗忘,而暗牢之外,木棉也早已被主子罗才人发疯刺死。 世上,再没有木棉这个人。 431.第431章 现在的皇上,更像人 从暗牢出来,皇上直接去了御书房。 自未寻小姐来了之后,晚上皇上从来没上过御书房,今天例外。 原因,无外乎是皇上不想在未寻小姐面前露出破绽。 不想让她看出他的胃疾。 不想明日便找不道借口耍赖。 案台上满堆的奏折快速的少了下去,看着皇上眨眼功夫便解决一章折子,左手执笔龙飞凤舞,那个稳当跟速度,苗敬又默默扭开了头,看向窗外,依旧月朗风清。 可是皇上阴沉冷漠的形象在他心里,跟那些满堆的奏折一样,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慢慢坍塌。 忆起他曾经在寝殿的珠帘外,被皇上一记眼神吓得浑身冷汗,如今在想起,真的会以为那只是一场梦。 嘴角微微弯起,可是现在的皇上,真的,更像是个人。 “皇上,柳大人在门外求见。” 案台后的男子抬了头,眸光深幽,“传。” 承乾殿这边,皇上跟苗敬离开后,未寻往后一摊,直接倒在了坐榻上。 然后猛的跳起,捂着屁股龇牙,“嗷!好痛!” “小姐……”木槿瞪大了眼睛,一抽一抽,小姐真的变笨了。 木槿那表情未寻不是没看见,好吧,她承认,自己都觉得很丢脸。 她不是笨,是被皇上给气的。 以前斗嘴每次都在他面前吃瘪就算了,现在成了朋友了是吧,好心好意帮他,他居然不要本似的猛坑她。 德行! “木槿,你明日回去前,我带你去游一次湖吧。”龇着牙,状似无意道。 “好啊,今天本来要去的,被皇上打了岔,那就明日早上去吧小姐?”木槿笑嘻嘻的,眼底同样闪着幽光。 点点头,未寻扯了个笑,莫名的有些牵强。 她其实有很多话想现在就跟木槿交代,可惜。 不动声色的环视这座殿宇,她知道,皇上在她身边安排了暗卫,此时就隐藏在寝殿的任一角落里,暗中窥视着她。 一举一动,不论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皇上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她也明白,皇上这样是为了保护她,然而另一面,又何尝不是等于在监视着她。 每次提起哥哥的事情,皇上都缄口不言,他不想提,不愿提,那样的态度却已经给了她答案。 契约结束之前,他不会放她走。 眼神有些黯淡,她跟皇上之间,可以像朋友一样的相处,却始终无法像朋友一样的坦诚。 各自,都隐瞒了自己的心思。 她想离开,想要去寻找哥哥的踪迹。 木棉的那番话,几乎每日每夜都不断的在她耳边响起。 装的再平静,她也无法骗自己,不着急。 真的很怕,很怕她去的迟了,便真的,再也见不到哥哥,再也见不到那个白衣胜雪的男子。 她没有从前的记忆,那种感觉,只有她自己清楚,有多惶恐,仿佛人生的前十数年,被整个世界抛弃。 而那个男子,他的笑,像是四月暖阳,给了她安定的力量。 他是她这个世界上最最牵挂的人,最亲的人,最依赖的人。 她怎可能在得知他消息的时候无动于衷? 心里有好多好多的疑问,想要问他,木棉那些语焉不详的话里,到底藏了什么秘密,让哥哥尽心隐瞒她的秘密? 432.第432章 抉择,怎可能两全其美 哥哥为什么撑着病体陪她三年,什么叫做以命相守,他为什么身体会变成那样,他为什么瞒着她独自离开。 她想要问的太多太多。 视线不经意扫过殿内的案台,一怔。 皇上,那个满头华发的男子,倘若她悄悄离开,他会,生气吧。 从很早开始,她就在做着离开的准备,那时候是一心一意的想要出去。 可是现在,离开的急切里,竟然夹杂了一丝丝的涩意,一点点心酸,连想要扯出个笑容,都变得勉强。 若她走,算是背叛他的信任吗? 她对他说,朋友该坦诚以待,然后,她用行动去欺骗他,这样的她,如何配做他的朋友? 他是真的把她当成朋友了吧?那么包容,那么维护,为她默默做了那么许多。 笑不出来,便不笑了吧,反正此刻这殿里,也没有外人。 “小姐,你怎么了?”连木槿那么单纯的人,都察觉出了她的不对劲。 “没什么,”她说,呆了会,又问,“木槿,你说要是我惹皇上生气了,以后还能哄的回他吗?他会原谅我吗?” 不会原谅吧,他是皇上,皇上怎能容忍被人欺骗,他本来,就极难相信别人,当他承认了她是朋友的时候,却被这个唯一的朋友欺骗…… 心里突然像被钩子钩了一下,疼。 “……小姐干嘛要哄皇上啊?” 未寻又是一怔,是啊,她干嘛要哄皇上,以后出了宫,他们怕是再也不会见到了吧,两个世界的人,怎么可能会再有交集。 不对,他们是朋友,每次她遭遇危险都是他来救她,她也对他承诺过,若他有危险,她一样会去救他。 怎么可能没有交集,朋友是一辈子的事。 不管见不见面,联不联系,他们都已经因为这两个字连结在一起了,不是吗? 慢慢的,又在坐榻上坐下,神色怔忪。 倘若皇上能给她点时间,该多好。 然而皇上并没有什么错,他曾经问过她的话,她至今都答不出来。 他问她,要他等多久。 她不知道。 她无法回答。 双手无意识的绞缠,连木槿唤她,她都没听见。 有记忆以来,她的世界里,便只有哥哥,木槿跟木棉。 皇上,其实同样也是她相处时间最久的一个外人,是她有记忆以来,相交的第一个朋友。 是她在这个到处冷酷无情的地方,唯一可以放心相信的人。 可是当人遇到抉择的时候,怎可能事事都能做到两全其美? 若他真的恼了她……未寻苦笑,她怕是会失去这样一个朋友了吧。 这样一个,处处照顾着她,处处纵容维护她的朋友。 入宫以后发生的事情,她其实都记得,包括每一个小细节。 对他从戒备,怀疑,到试着相信,到成为朋友,到现在,能放心的信任,他们之间其实经历了很长的一个过程,相处的过程。 以前她总认为他冷漠无情,可是现在不了,在亲自体验过这个皇宫之后,在明了他身处的环境之后,她开始了解。 那是他的生存法则。 433.第433章 那里,藏着什么秘密 打发了木槿回偏殿休息,慢慢走进内室,打量这个被她霸占了好几天的寝室,未寻心里涩然,又有些失笑。 说是被她霸占,其实是皇上硬压着她霸占的吧。 她大概的有史以来第一个占了龙床,让皇上睡软榻的侍女。 这事情要是载上史册,皇上该要被人贻笑大方了。 走至梳妆台,就着铜镜查看自己的脸,上面除了还有些许青紫,红肿已经消退了,嘴里的伤口也好得差不多了。 这段时间都是由莫言替她复诊开药,皇上对于她的伤,比对自己的还要紧张。 今日皇上受伤,苗公公也只是请了太医阁的御医而已。 那人,嘴里吐不出好话,做的事情却口是心非。 视线扫过铜镜旁边的蟠龙雕花檀木盒,看了这么多日,不算陌生了。似乎从来没见皇上动过,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心下有些好奇,盒子是没有上锁的,该不是什么特别秘密的东西吧。 看看,或许皇上不会介意? 咬了下唇,心里有些紧张,像准备要坏事前,那种害怕被人发现的心情。 小心翼翼的拉开第一层,空的,未寻有些意外。 第二层,还是空的,有些泄气了。 想也知道,皇上又不是女子,哪会在这类梳妆盒里装东西。 随手拉开第三层,怔了片刻。 里面摆放了三样东西,最先看到的,是她最熟悉的玉白瓷瓶,这是她用来装第一代百花酿的瓶子。 拿起瓶子凑在鼻端,还能闻到那股熟悉的酒香。 当初送了一瓶给皇上,没想到这个瓶子,他居然会留着。 嘴角勾了勾,将瓶子放回原处。 瓶子的另一边,放的是一条项坠,上面简单的坠着一颗香木佛珠,佛珠的颜色有些老旧了,看起来似乎有不少年历。佛珠的两边还各装饰了一颗小小的翡翠,整个项坠看起来不是很名贵,却简单素雅,有种特别的味道。 指尖在佛珠上轻轻点了点,莞尔一笑,视线转向令一边。 通透的紫玉撞入眼帘,未寻不自觉的眯了下眼睛。 这是一块芍药花形状的紫玉佩,色泽柔和,成玉极好,有半个巴掌大小,入手的触感温润微凉。 不知道为何,看着这块玉,未寻总有种很熟悉的感觉,脑里有东西闪过,却又抓不住,想要细想,脑袋便开始变重,发疼。 她见过的,见过这块紫玉的,可是有记忆以来,她明明就从未接触过这种玉石,尤其还是紫色。 呼吸微微急促了起来,另一只手搭上玉佩,有些颤抖,指尖在玉佩上轻轻抚过,在侧面极不容易发现的一个地方,轻轻一扣。 哒,有东西从玉佩中间弹了出来,一小指,是一块极薄的紫玉片。 呼吸更急,未寻的心砰砰直跳,盯着那片玉片,僵硬不已。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知道这个,看到玉佩,不由自己控制的,便做了那些动作。 一块紫玉佩,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小机关,玉佩的中间,又怎么会藏着一块那么薄的玉片,那片玉片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只要她将玉片拉出来…… 匆匆将玉片塞了回去,重新扣住,放回盒子里,未寻逃也般的跑到床畔,软坐下来,抚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息。 她不敢看。 心里涌出来的那种感觉,几乎将她没顶。 那是她从未体会过的,恐惧。 434.第434章 你可曾得到过 御书房,司北玄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月色,凤眸深如寒潭,表情隐在阴影中,晦暗难辨。 房中三人,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气氛诡异静谧。 良久,才响起清冷的声线,淡淡的,无波无澜,“陶国舅这是开始沉不住气了。上次的动作被打乱,如今太后又被软禁后宫无法联系,加之陶氏势力接连被削,难怪他会越发着急。子时,吩咐下去,我们这边暂且按兵不动,等到他们自乱阵脚出了破绽,再寻机收网。” “是。”柳子时应答。 自从上次皇上因养心殿一事使得筹谋失败,陶国舅在朝堂上便动作频频,却始终没能围困住皇上,而今前堂与后宫断了链接,陶氏势力开始着急起来。 皇上在这个时候鸣鼓收兵,按兵不动,不失为诱敌深入的好计策。身为臣子,佩服之余照办便是。 出了御书房,夜色已经越发深沉。 踏着月光步行出宫,柳子时的心情并不轻松,白日里,收到了柔妃的请柬。 他没有赴约。 苦笑,已经过去三年,她还是,没有改变吗。 脚步倏然顿住,前面便是宫门,宫门前伫立的那道身影,他曾心心念念。 即便只有淡淡的月光,即便只是一道黑影,一眼,他仍能认出来。 不语。 “子时。”女子轻唤,声音是他记忆里的柔和温婉。 “柳子时见过娘娘。” 女子步出阴影,轮敦在柔和的月下慢慢清晰,“现在连你也开始对我见外了吗?子时。” 子时两个字,于她口中唤出,即便现在,仍能让他的心微颤。 “娘娘身份矜贵,子时不敢逾越。” 柔妃走近,看着面前的男子,依旧清风儒雅,只是面上比之三年前略显沧桑,苦涩一笑,“你还在怨我?” “子时不敢。” 每一句都恭谨,每一句恭谨都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对面的男子略低了头,一张脸隐在暗处,看不清,她却感受到了疏离。 “我原以为,只有你对我是不变的,没想,你也跟普通人没有什么不同。一别三年,再返京城,连我的请柬都不接。” 柳子时慢慢抬起了头,疏离未退,只是一双黑眸隐有光芒颤动,“娘娘,没有人是不会改变的,我亦是,娘娘亦是。” “我没变!” 子时看着急于辩解的女子,自嘲,“当初所为,子时被皇上流放三年,娘娘是否认为,子时的代价还不够?” 柔妃面色变了变,目光紧紧盯着他,咬牙,“什么代价,你做错了什么,我又做错了什么?争取自己想要的有什么错?” “争取自己想要的的确没错,可是为此伤害了别人,就是错。娘娘,为何直至今日,你仍是不明白?” “我不明白?你也认为我做错了?” “子时不敢,只是娘娘,这么多年过去,你费尽心思争取的,可曾得到过?” 柔妃如遭雷击,脚步无力的退后,摇摇欲坠。 费尽心思的去争取,可曾得到过?他这样问她,真讽刺。 435.第435章 你跟她,真的差太远 女子的脸色,在月光下惨白,柳子时眸光暗了暗,拾步,从她身边轻轻走过。 “你也取笑我。你知皇上是如何对我的吗?” 柳子时顿了顿脚步,没停。 “他为了一个相识数月的女子,惩罚我,赐我毒药,让我睁着眼睛承受噬骨之痛。”慢慢转身,看着男子僵住的背影,冷冷一笑,“他从未碰过我。” 迫近那道迈不开脚步的僵硬身影,柔妃眼底闪过得色,“子时,以前你总是处处护着我,如今却处处避着我,为何?你真的那么狠心弃我于不顾,任皇上如此对我,也不肯再管了吗?” “我要如何管?”背对着她,男子的声音艰涩沉哑,“你现在是娘娘,我只是个臣子,后宫之事,臣子岂能开口置喙?” “我要你帮我。”柔妃轻声道,“现今朝堂上,皇上与国舅势成水火,这次召你回来,皇上必然是有要倚重你的地方,若你肯帮我,让皇上受到牵制,他便再不会如此对我。” 柳子时闭上了眼睛,嘴角轻轻笑开,转过身来,再看女子的眼神,已经是平静无澜,“娘娘,我错了,你并非没变,而是变得更加私欲熏心。为了自己,你能将你口口声声爱着的男人置于生死境地,你知道如此,皇上会如何吗?朝堂博弈,输即是死。你真的爱他吗?” 女子凝了脸色,直直的看着柳子时,“那么你会不会帮我?子时。” 她似乎很清楚,只要这么喊他的名字,他可以为她做任何事,从前便是如此。 嘴角的笑由苦涩转向讥诮,柳子时轻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何皇上独爱裴紫嫣,娘娘,你跟她,真的差的太远。 “柳子时!”他居然讽刺她?!柔妃的眼一下沉鹜,有些不敢相信,这个总是以她马首是瞻的男人,有一天,会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 这一次,他真的再没停留,大步离去。 已经够了,失望已到极限,记忆中那个温婉善良的女子,早就消失了,如今的陶青烟,不若初见。 冷冷的看着越走越远的背影,柔妃慢慢笑出声来,连他都敢背叛她? “子时,你可知,霜儿数月前已经与岑朗定下亲事,听说两人感情甚笃,婚期就在年底。” 男子的脚步骤然加快,像是落荒而逃。 收了笑声,慢慢往回走,柔妃眼底暗光闪烁。 不让她好过的人,同样的,都别想好过。 御书房里,柳子时离开之后,苗敬犹豫良久,才期期艾艾的问,“皇上,柳大人虽然才华横溢,但是到底与陶氏曾经相交甚密,听说今日柔妃娘娘还曾给他发了请柬,他会不会……” 苗敬没说完的是,柳大人有前科,不然也不会被皇上贬去穷乡僻壤,说是历练,一呆就是三年。 司北玄凝着窗外朗月繁星,眼底深邃幽暗,食指轻轻的点击着窗棂,哒哒的轻响,节奏规律,不急不缓。 “苗敬,用人不疑。” “是,奴才知错。” 凤眸瞧了苗敬一眼,闪过一丝笑意。 这奴才,最近胆子也开始大发起来了。 436.第436章 他心底,泛滥的贪婪 “柳子时的确自视过高,恃才傲物,可惜,却也受感情所累,三年流放足够将他的那些棱角磨平,让他看清现实。何况,你以为柔妃如今真的还能左右得了他?”男子的声音清淡凉薄,嘴角若有似无的,勾着讽意。 人易变,曾经爱过,也只是曾经。 柳子时如今,后悔了吧,为了执念,反失去了最珍贵的。 那他呢,他的执念,又该如何? “她现在,该睡了吧?” 苗敬看看外面天色,近子时了,“这个时间,应该是睡下了。” “回去吧。” 苗敬看了看案台上依旧满满的奏折,默默,皇上竟然懈怠了,这些都是明日早朝要返回大臣手里的。 察觉他的目光,男子轻飘飘的说了句,“这些垃圾,用不着批阅。” “……” 千篇一律的媚主陈词,斥皇上专宠,既然皇上认为是垃圾……其实,苗敬也深以为然。 回到承乾殿,矮几上,点了盏油灯,散发着黄色的光晕,不是很亮,却将四周照得暖暖的。 淡漠的眸子,也被那光晕覆上了浅浅的暖意。 隔着珠帘看了过去,内室的龙床上,隐约可看见女子安睡的身姿。 就是多了这么一个人,以往总是沉冷的寝殿,就变得静谧宁和。 就是看着这么一个人,以往总是沉冷的心,就变得柔软熨烫。 她睡在里间的这段时间,他就睡在外间的榻上,睡得特别安稳。 呼吸里满满都是她的气息。 薄唇不自觉便勾起。 若是她愿意一直霸占他的床,他也愿意一直睡那张硬邦邦的木榻。 这样,他们之间便只是隔了一道珠帘,只要睁眼,他便能看到她。 比那个偏殿好得多。 偏殿离这里,隔了三道宫墙,一条小巷。 脚步悄无声息的接近珠帘,离得远了,她的身影有些朦胧。 可是顺从心意走近了些,他却又想要越过那道珠帘,将她看得更加真切。 于是这么一步一步的,到了她的身前,对她,他总是抑制不住心底泛滥的贪婪。 她近日伤势好了许多,已能侧卧,脸正好朝着他,睡颜很安静,只眉头轻轻蹙着。 手指又不由自主的伸了过去,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揉上她的眉间,眸光注意着她的神情。 那双浓密的羽睫轻轻颤了颤,司北玄倏地收回手,她眉间的褶皱,没散。 一声清幽的叹息响起,未寻张开了眼睛,“皇上,你又怎么了?” 这是第二次,被她抓包了吧。 眉间微凉的触感还在,揶揄着他,心里却浮出一丝暖意。 “你怎么还没睡着?”司北玄若无其事,“朕过来看看,你睡的不太好。” 怔了下。未寻自然知道自己睡的不太好,事实上她是睡不着。 不然也不会又把他抓了一次。 脑子里闪过那块紫玉,胸口处又闷了下,未寻不自然的笑道,“嗯,可能是白天玩的太开心了,晚上有些睡不着。” 她的不自然让他眼睛暗了一下,“很晚了,早些歇下吧,朕也要就寝了。” 437.第437章 未寻,朕也可以 “皇上!”急急唤住他,未寻撑起身子,面上略显别扭。 停住脚步,回头,司北玄静静的等她说。 内室没有掌灯,只能就着淡淡的月光,看清对方的轮廓,连表情都是模糊的,未寻看得最清楚的,是那双淡然的凤眸,闪着翟石般的辉泽。 他的眸光很平静,被月光氤氲出若有似无的柔和,未寻心里的鼓噪莫名平息了下来,缠绕了她许久的那种恐惧,似乎也变得,不再是那么的可怕。 “你能不能过来一点?”吭吭哧哧的憋出这句话,未寻觉得臊。 自己怎么突然就变得,像个寻求安全感的孩子? 司北玄似僵了一下,回身,再次走近床沿。 她想干什么,他不知道,但是她那种神情,她出口的语气,于他而言都是无法抵抗的诱、惑。 眼前被男子的阴影遮住,连带遮住了窗外透进来的月光,视野里一片黑乎乎的,可是心却更安定。 “上次城楼我借了个肩膀给你,现在你还我吧。” “怎么还?”他问。 女子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往下,顺着她的力道,弯下身子,坐在了床畔,然后,她的头抵在了他的后肩,左边。 司北玄整个背脊都僵硬了,不敢动。 这不是他们之间最亲密的距离,却是她主动靠近他的,最近的距离。 “你怎么了?”他的嗓音清冷之余,略为暗哑,连声音都有种紧绷的感觉。 她没有立时回答,只是抵着他,很安静,呼吸轻轻缓缓,喷洒在他的背上,引起锦袍之下的那一片肌肤,火灼烧般的热。 未寻闭上了眼睛,抵着他后肩的额头,传来暖热的温度,是他的体温,透过衣衫,抚触她的额。 那种让她想要尖叫的压抑和恐惧又散了一些。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一块紫玉,让心底陡然生出那样的恐惧,几乎让她想要溃逃。 而她原来是那么的软弱。 “皇上,我好害怕。”她的声音很低,如呢喃耳语。 可他听得一字不漏,心狠狠揪了一下,呼吸变沉。 她在对他说,她害怕。 茫然,彷徨,无措。 掌心往后,攫住了她的手腕,侧身,将她往前,猛的拉入怀中。 紧紧抱着她,任由她轻轻的挣扎,任由她气恼的喊他皇上,喊他放开。 不放! 是她先靠近他的,他不会放! 她用那么茫然的语气,说她害怕,他怎么放! 压抑着想将她揉进身体的冲动,他咬牙。 “不放!你害怕的时候,就只敢问朕要一个肩膀吗!” …… “皇上?” 怀中的女子骤然安静了下来,抬头,水眸呆呆的看着他。 他没有回避,迎视她,清冷的眸里闪着暗火。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害怕,害怕了多久,然她害怕的时候,却没有第一时间来找他。 只在他靠近她的时候,她才敢寻那么一点机会,释放她的软弱。 她的心里对他,还是不够信任吗? 可是未寻,不是只有君未轻,不是只有他才给得起你安定。 朕也可以。 438.第438章 他被她弄得,没了脾气 他在生气。 他没发火,可是她感觉得到他压抑的怒气,也看见了他眼底跳跃的火焰。 被他突然抱进怀里,未寻是讶异的,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气恼。 虽然不是第一次被他抱着,可是现在这样的情形下,未免太过怪异。 他跟她之间似乎陡然多了些什么东西,她抓不住。 总之她就是觉得,异常的别扭,他在失控。 然他的话又让她安静了下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她知道的只是,他话里的挫败和悲凉。 让她紧缩了心脏。 “在你眼里,朕就那么难以亲近,那么难以让你信任?” “皇上,不是……” “那是为什么,君未寻,你既要朕安慰,又要防着朕疏离朕?朕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人?” 紧接而来的质问让未寻慢慢的回过神智,然后傻眼。 皇上这么一通爆发,莫非是因为他抱着她的时候她反抗了? 这就叫防着他疏离他? “皇上,我不是不亲近你不信任你,只是男女有别,咱们现在这样……你不觉得,有失体统?不觉得,不够矜持?” 司北玄冷冷挑眉,气笑了,“有失体统?不够矜持?安河镇里说别人‘废了’的是不是你?御花园里质疑朕有隐疾的是不是你?受伤后将‘屁股’两字蹦出来的是不是你?你的体统呢?你的矜持呢?” 每一句指证,未寻的脸就黑一分,简直是字字珠玑针针见血,他怎么记得那么清楚! 他现在是逮着机会埋汰她来了吧?她是不拘小节,她整天着男装在外晃荡,就没将那些世俗的东西太放在眼里。她跟哥哥抱在一起的时候多了去了。 可是她到底也是个女的吧?话她敢说,不代表事情她做起来也那么豪放啊!我去,简直是无理取闹! 未寻磨牙,合着就他会爆发啊? 双目一瞪,对上男子冷冷的凤眸,“皇上你……抱就抱吧。我也不是那么拘礼小节的人,哈哈,朋友嘛是吧。” 抵在男子胸前的双手绕了过去,抱着男子的背,哄小孩似的轻拍。 我去!她怎么就跟泄了气的蛤蟆似的! 他眼神一凉,她就彻底没骨气了! ……好吧,她不是没有骨气,只是有些看不得,他冷漠背后藏着的萧瑟。 “……” 拍在后背的力道不轻不重,很有规律,她抱他的姿势,像是在哄闹脾气的小孩子。 两人之间的情形似乎一下就发生了大逆转。 司北玄额角青筋一下一下的跳,他是被她弄的彻底没了脾气。 她就是有那种本事,能把别人的意思曲解得面目全非,能把沉重的氛围转换成哭笑不得。 “君未寻,你怎么就那么能折磨朕。”无声的低叹,慢慢放开了她,站起。 “皇上?”未寻有些愣,“还在生气啊?” 刚刚还在闹脾气,怎的突然就要走了? 司北玄睨了她一眼,“你都不害怕了,朕还留在这干嘛?朕现在比你更害怕。” 丢下一句话,施施然离去。 “……”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她的确是不觉得害怕了,可是他为什么害怕了? 439.第439章 死了,也不放手 骄傲的孔雀,得瑟。 未寻摸摸鼻子,那种几乎将她包成茧的恐惧,早已随着这一通闹消失得无影无踪。 夜深了,躺下,她睡得很好。 珠帘外,男子躺于榻上,凝神听着内室里的呼吸渐轻渐稳,勾了唇。 被她气了一顿,心情反而变好,真是魔怔了。 然刚才,他确实是情绪失了控。 无非是心疼,心疼之余嫉妒。 他见过她撒娇的样子,灵动娇俏,不遮不掩,只是对象不是他。 他在她心里的地位,比之君未轻,终究相差甚远。 她不会对着他恣意妄为,不会在他面前放肆的哭笑。 他跟她相处的时间还是太少了,而君未轻,已经陪了她三年。 光是这一点,两人之间就无法比较。 可是,那又如何? 视线掠过珠帘,于暗夜中窥着已然熟睡的女子,双眸暗芒迫人,如同蛰伏的野兽。 他也有三年,同样是三年,他未必做不到。 她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能让他的心发烫的人。 死也不会放手。 死了,也不放手。 暗影突至,榻前,跪了黑衣暗卫,“主子。” 声音极轻,稍远,便听不到动静。 “如何。”司北玄眉目不动,问。 “她今日动过梳妆台旁的檀木盒,看过紫玉,神色异常。” 眼神骤沉,挥手,暗卫消失得无声无息。 紫玉,她看到了。司北玄从榻上缓缓坐起,神色晦暗,即便什么都记不起,她潜意识里仍是介意吗。 将脸埋于掌心,苦笑,他真的不知道,一块从前的玉佩,能让她害怕成那样。 若是她记起前事,会让她那么痛苦,他真的宁愿,她永远别记起从前。 他,她,重新开始。 “苗敬。” “在。” “明日将那块紫玉佩送去甘宁宫,告诉柔妃,物归原主。” 她既介意,他便彻底斩断。 哪怕只是孩童时的一点情谊。 “是。”苗敬顿了下才回答,答完了继续站在那儿。 “怎么还不走?” “……皇上,可要沐浴更衣再歇下?” “……” 苗敬抽着眼角,否则他哪需要等到现在,早在内室吵吵闹闹的时候就退下了。 做皇上的奴才,要特别有眼力介儿。 第二日,未寻一大早便被木槿扒拉起来了。 捂着脸哀嚎,在这宫里,她就没有赖床的命,没了奉嬷嬷的狮子吼,还有木槿的麻雀叫。 洗涑完毕,带着木槿慢悠悠的朝景湖走去。 如今的御花园比以往清静了很多,再不见妃嫔才人三三两两遍布各处景致的景象。 这种情况,似乎是从皇上册封妃嫔之后开始的。 选妃,能选上的才人不过十分一,听奉嬷嬷过来给她换药的时候提过一次,剩下的嫔妃,除了执意留在宫中的被充了奴,其余都返回了原籍。 热闹了一阵子的皇宫因为才人们的离开,又清静了下来。 未寻不知道的是,这种安静,还源于宫中大批消失的奴才。 景湖凉亭无人,湖畔那艘木船依旧还在。 而湖中曾经娇艳似火的红莲,已经渐渐衰败了。 440.第440章 他说,物归原主? 甘宁宫,苗敬躬身托着个锦盒。 柔妃没接,看着那个锦盒冷嘲,“苗公公,皇上这次又给本宫送来什么药了?” “娘娘,这是您的东西,皇上吩咐转告,物归原主,请娘娘收下。” “物归原主?”柔妃眼里闪过疑惑,她的东西?她有什么东西在皇上那里,需要他如何送返回来? 犹豫了下,接过,打开锦盒,盒子里静静的躺着一块紫色玉佩,芍药花雕。 这是皇上从小便戴在身边的玉佩,珍惜的很,直到认识裴紫嫣,爱上她之后,才从身上取了下来。 眼底光芒一闪,“皇上说让你还给本宫?” “是,娘娘,东西已经送到,奴才告退。” 苗敬退下后,柔妃将那个玉佩握在手里,一手扶着桌子慢慢的笑起来,轻笑,大笑,甘宁宫内回荡出的回音,讽刺,怪异。 “皇上,这就是你自小对我那么好的原因么?哈哈哈……” 旁边伺候的宫婢,见状都踌躇着不敢上前,悄悄往后退了退,娘娘这几日心绪越发不稳,很容易便发脾气,已经有宫婢因为一点小事被责罚了。 真是太可笑了,司北玄,哈哈哈! 他竟然说还给她,物归原主? 柔妃一下跌坐在了凳子上,笑得停不下来,握着玉佩的手,不停敲打桌面。 眼里,迸射的愤恨冰冷。 这便是要,将自小长大的情谊一并割断了吗! 哒,极轻微的一声响,溶入她的大笑里,几乎听不见,然手上的异样,仍是让她诧了一下,笑声歇止。 片刻之后,甘宁宫里传荡出来的笑声,比之前更加凄厉,疯狂。 景湖上,木船悠悠荡进了东北角,尽管红莲已经开始衰败,碧绿的荷叶依旧高高撑起,将船上两个娇小的身影掩映在绿叶中间,若隐若现。 不着痕迹的往岸边扫了一眼,确定这个距离,功夫再高的人,也没办法真切的听到两人谈话,未寻才放下心来。 “这个地方你查探过吗?” “探过,照着小姐之前告诉我的,扒开铁栅栏旁边的淤泥,里面已经被块石板挡住了,石板后面是空的,我试了下可以推倒,但是这后面通向什么地方暂时不知道……”木槿学着小姐压低了声量,将之前探到的情况慢慢道来。 这个地方她已经来过好几次,每次都弄得一身湿漉漉,占满泥污,只跟旁人道去挖河底的莲藕了,暂时没惹人怀疑。 未寻凝眉,不弄清楚石板后面是什么情况,通向哪里,若真有那天,木槿没办法给她接应。 “要再去探一次,今日你便要出宫,我们时间很紧,必须赶在皇上下朝之前探出石板后面是不是真有通道,通向哪里。” 木槿犹豫了下,“小姐,你真准备这样偷跑出去?为什么不跟皇上直接请求,皇上对小姐……其实挺好的,小姐若求他,他会答应也说不定。” 提到皇上,未寻神色黯了下来,若是皇上真能答应,她又怎么会出此下策,这世上能真心对她那么好的人,除了哥哥便是皇上跟木槿了。 若是可以,她一点也不想这样做。 不想伤他的心。 441.第441章 若能平等,才能坦诚 “先探清楚情况,我不能放弃任何一点机会。之后我会再去求皇上,若他能应允,我会将实情告之他,若是不允,”未寻咬唇,艰难道,“我便只能先逃,木槿,我等不了三年,我没办法只在这里,被动的等哥哥的消息。” 木棉说哥哥快死了,她不想相信,更不敢不信,便是再恨她,木棉也不可能会拿这样的事情来骗她。 否则,木棉不会仅仅因为爱而不得,便对她产生那么大的恨意。 一定还有什么,有什么是她不知道,而木棉没说的。 得了小姐吩咐,木槿警惕的往周围瞧瞧了,确定没人,跳下船,慢慢沉入湖底。 未寻开始挑拣周围的莲蓬,尽量让面上显得若无其事。 她知道,身边有皇上派下的暗卫,她的一举一动时时都在对方眼里。 心下黯然,她现在做的事情,等同于背叛皇上。若他们之间,像她与哥哥一样平等,她想,她也会对他像对哥哥一样坦诚。 木船旁的湖面,有小小的涟漪漾起,嘴角,浮出苦涩的笑意。 周围的莲蓬已经被全部挑拣了一遍,都已经长老了,便是能吃,味道也大不如前。 时间慢慢流逝,眼看就要临近皇上下朝,水下还是毫无动静,未寻的心提了起来,期间偶尔还要弄出些许声响,让远处藏匿的人以为,莲叶之中,依旧是两个人。 “哗啦!”水声响起,未寻赶紧瞧了过去。 “小姐,我拨了好大一根莲藕,很嫩,你看!”木槿手里举着一根老大的藕,脸上发上还有湖水未冲洗掉的泥污,朝她笑得灿烂。 “快上来!怎么那么贪吃,这么大一会功夫,就找了这么一根藕,还好意思笑。”未寻笑骂,拉了人上来,“得赶紧回去把这身换了,一会皇上回来看到,连承乾宫的门都不让你进。” “切,反正我一会也得回去了。”木槿大喇喇的翻了个白眼,在船上坐好,低头摆弄她那根藕,低语,“石板后面的暗道很长,太黑了我只能摸索着走,里面的水不满,地势应该比景湖高些,地底有些滑,两头筑有高坝截堵水流,出口在莲花河的支流,也有铁栅栏拦着。” 将木槿脸上的污泥稍微擦拭了下,未寻高声笑道,“好了,玩了一早上,该回去了。” 木船往湖畔行近,在近得凉亭的时候,视野里慢慢映出一片湖绿,未寻怔了下。 亭里,湖绿轻纱的女子倚着一根柱子,身姿聘婷,正看着她吟吟浅笑。而她的侍女并未跟过来,远远站在了景湖之外的假山旁。 之前太过紧张,竟然没察觉到凉亭里何时进了个人,加之有亭柱做遮挡,更是将这里忽略了过去。 未寻心里紧了紧,不知道柔妃娘娘在这里呆了多久了。 好在,凉亭与东北角之间相距甚远,她不可能听得到自己与木槿那番低谈。 “未寻见过娘娘,娘娘可是来赏湖的?” “这湖里的花都不娇了,还有什么可赏的。”柔妃笑着,一双莹润美目看不出深浅,淡淡凝着未寻。 442.第442章 疯妇,圈禁,冷宫 “娘娘有闲情逸致出来走动,不是赏景,那便是散心了,未寻不敢打扰娘娘,先行告退。”未寻笑笑,将船泊岸,与木槿走了上去。 柔妃不会无缘无故在这里等她。 她很敏感,柔妃看着她的目光如常,然她感觉得到,她的不怀好意。未寻低叹,这宫中,几乎人人都想要找她的茬,屁股上的伤还没好完全呢,这又来了。 这样于她们来说,有什么好处?与其在她身上下功夫,还不如拿那点时间去讨好皇上更直接有效。 至少,兴许还能避免皇上又滋生莫名的怒气。 想到皇上几次喜怒无常惩罚嫔妃的样子,嘴角悄悄勾起,那人,难伺候得紧。 却对她甚是……护短。 他说过,她是他一个人的侍女,而他,是她唯一的主子。 瞟了眼柔妃,不知她可还记得住。 柔妃闪了下眼,娇笑,瞧了下满身泥污的木槿,“说什么打扰,本宫也是恰巧看到妹妹在这里,才过来看看。妹妹该不会与本宫闲谈几句的时间都没有吧,放心,不会多耽搁你们回去换衫的时间。本宫,可不敢。” 确实不敢,万一皇上要是知道了,又给她送颗药丸过来,呵,她怎承受得起。 无奈的看了眼虎着脸的木槿,“在这等我一会。” 步入凉亭,直言不讳,“不知娘娘可是有什么要交代于未寻?” “瞧妹妹紧张的,本宫哪敢交代妹妹办事,不过是看到妹妹,突然想起个故人,与妹妹甚为相像,有些感怀罢了。” 又是故人,未寻身子有些绷了起来。 “不知可有人说过,妹妹与一个人很像,性子,处事的方式,态度,都像极了。之前本宫一直奇怪,皇上对妹妹为何如此特别,如今再想来,倒是有些明了,皇上是看着妹妹,缅怀故人了吧。” “娘娘说的可是紫嫣?”直视柔妃,未寻淡淡道。 柔妃眼眸眯了下,脸上露出诧异,“原来妹妹知道紫嫣?本宫还以为妹妹不知情呢,没错,紫嫣,嫣妃。可惜红颜薄命,好好一个女子,被皇上当成疯妇,她的寝宫也被圈禁成了冷宫,一场大火,便将一切烧的灰飞烟灭。呵,一心爱着皇上的人,似乎都难有好下场。” 疯妇,圈禁,冷宫。 听到这些字眼,未寻浑身隐隐犯冷,梦里的那个女子,梦里的那场大火,似又焚烧在眼前。 她死前,究竟经历过什么样的痛苦?她与皇上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前缘? 未寻微变的脸色,没逃过柔妃的眼睛,嘴角笑意更深。 “这件事情,被当成宫中禁忌,皇上不许人提起,就连紫嫣的名字,都不允许人说。能对一个为自己付出那么多的女子如此狠心,你说皇上是不是,很薄情?”一瞬不瞬的盯着未寻,柔妃轻轻的笑,“不,该说皇上是多情才对,否则皇上如今怎的会对妹妹如此百般宠爱,妹妹或许不知,皇上对你这种性子的女子,向来偏爱得紧。” 443.第443章 不容任何人,诋毁他半分 亭子里谈话的声音不高,木槿听不清柔妃说了什么,但是小姐脸上的神色她却看得清楚,过于惨白。 “小姐!”狠狠瞪了柔妃一眼,木槿便要上前。 “别过来!”未寻低喝,止住木槿的脚步,抬了视线,看向对面的女子。 女子的眼神还是很平和,脸上带着笑,一如初见她时,那样的婉约清傲。只是嘴角的笑意,太深了些。 “娘娘为何对未寻说这番话,未寻不知,但是一切既然已经成了过去,皇上不让提,娘娘又为何非要违背?何况,便是未寻当真与嫣妃那么相像,又如何,像终究只是像,未寻与嫣妃,仍然是两个人。” 柔妃挑眉,悠悠道,“难道妹妹就真的对那些事半点不好奇?” “我为何要好奇?那是皇上的事情,皇上爱不爱谁,薄情还是多情,跟我有何关系?娘娘这般对皇上的话阳奉阴违,是为何?” 未寻的语气已经是全然的不客气,对面女子沉了眉,嘴角的笑收了起来,未寻只当不见,转身,“未寻还需赶回承乾宫侍候皇上用膳,不能再听娘娘闲话了,先行告退。” 骤然听闻紫嫣的事情,联想起那场大火,那块紫玉,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那种为紫嫣感同身受的感觉又来了。 然而,同时从心底里涌上来的,还有一股淡淡的怒气。 为那个满头银丝的男子。 她确实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皇上绝对不可能如柔妃所说的,那么薄情。 就算她一无所知,对那个男子却莫名的多了种信任,他不是那样的人。 至少,她看到过他眼里的萧瑟,孤绝与荒芜。 一个薄情的人,不会有那么多那么复杂的情绪,并将之隐藏得那么深。 “未寻妹妹,本宫怜你是个心高气傲的女子,才将事情告之。妹妹若是不信,后宫有一处废址,就在南宫墙附近,有兴趣的时候,不妨过去看看,那里的残埂断壁至今还在。也许,能让妹妹看清,皇上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离去的脚步在凉亭出口顿住,未寻回了头,睨着女子的视线泛上冷意,“娘娘,不管皇上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至少给过你荣宠,让你在后宫安然无忧,对你犯的错也曾诸多包容,便是这样,娘娘也该口上留点情才是。原本我一直以为,娘娘对皇上是有真感情的,可是听了娘娘一席话,未寻反倒起了疑惑,许是从前未寻看错了。” “什么意思?”柔妃的脸色一点一点沉冷下来,眼中的平和染上阴霾。 未寻轻轻勾了唇,淡淡的讽,“未寻私以为,若是真心爱一个人,便不会容忍任何人,对他诋毁哪怕半分!更何况是自己亲力亲为,为他脸上抹黑。所以未寻觉得,娘娘似乎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一个不懂爱的人说别人薄情,又怎能让人信服?” 话毕,女子不疾不徐的迈步走出了凉亭,与侯在一旁满身泥污的小婢女,有说有笑的离去。 柔妃独立凉亭,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瘦削背影,咬碎一口银牙。 444.第444章 不是害怕,是心疼 “小姐,她跟你说了什么啊你脸色那么难看?”木槿有些担忧。 “没什么。先管管你自己吧,看看这一头一脸弄的,还有时间想八卦。”未寻强笑着揶揄,岔开话题。 木槿翻了个白眼,她这是为了谁啊,“小姐,那个柔妃以后你少理会她,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这宫里就没一个好的!” 木槿虎着脸一路嘀嘀咕咕,未寻失笑,心情缓和不少,“嗯,她不是好人,不过宫里也还是有好人的,比如奉嬷嬷,苗公公,比如……皇上。” 木槿踉跄了一下,不可置信,“苗敬跟奉嬷嬷就算了,小姐你居然说皇上是好人?没人比他更阴险的了!你是忘记他的罪状了,我好好跟你说说……” 敲了木槿一记板栗,未寻忍笑加快了步子,“你懂什么,没人能了解他罢了。” 没人能了解他,他也不在乎别人了不了解,用自己的方式在波云诡谲中生存。 帝王,比常人更身不由己。 木槿走在后面,摸着额头皱巴了一张脸,小姐竟然说皇上是好人…… 是好人会把她们抓进大牢?是好人会迫着小姐做奴才?虽然最近看来他对小姐是还不错,可是这也不能抵消他以前的劣迹斑斑啊! “不是,小姐你听我说,我真的得跟你好好说道说道,做人不能那么善变啊……” 可惜前面的人充耳不闻。 一路追一路跑,已到承乾宫。 打发木槿回偏殿洗簌,承乾殿内,皇上已经下朝,矮几上,摆好了膳食,温度正好。 “又遇上不开心的事情了?” 案台后面,翻阅折子的男子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 未寻愣了下,她已经尽量将那些低气压散去,没想他却仍能一眼看出端倪,“也不是不开心,就是有些事情想不通。” 闻言,司北玄停下了翻阅,将折子放下,看着她,“什么事情。” 她会这样说,便是没打算再对他隐瞒。 男子的表情很平静,每当他这个样子,她便很难从他的表情读出他的情绪,于是只能专注的,看着他的眼睛。 “我只是想不通,为什么皇上生活的环境,会那么的残酷。” 司北玄眼睑一缩,抿直了唇角,“你害怕?” 她这是害怕他所生存的环境,觉得抗拒,觉得厌恶,想要……远离他吗? 那他该如何做?若她真的厌恶害怕,他要怎样才能让她留下?要怎样才能让她不重新疏远他? 心不可控制的,开始紧缩。 “不是,”然后他听见她说,“我只是觉得不舒服,为什么皇上身边,真心待你的人那么少。” 柔和的嗓音,透着心疼。 她不害怕,她只是有些心疼。 心疼这个男人,他是帝王,也因为如此,他身边真心待他的人,竟然连一个都没有。 不是少,是没有。 如苗敬,如六王爷,安阳公主,如太后,如口口声声说爱他的陶青烟。 不管是本分,敬畏,还是和谐之下隐藏的防备,抑或是处处算计面和心非。 每个人都多少带有自己的目的,没有一个人,对他纯粹。 寻常人家的平淡温情,于皇上来说,却有如不可触及的梦,无比遥远。 445.第445章 他说爱,爱极了 他的心,比之前紧缩得更厉害,一点一点的,逼出心底所有的灼热。 从前便是如此,每一次都出人意表,让他一次次被撼动,一次比一次更加不愿意放手。 在阴冷的角落里呆了太久,只要抓住了她赠与的一丝微光,他便,再也不会放。 “少,也还是有的。”他的声音哑到极致,轻轻的。 他不贪求,只要她一个便够。 女子笑了笑,沉静柔和,然后朝他招手,“过来用膳了,菜若是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像召唤宠物,然他乖乖的,走了过去。 期间看着她嘴角的那抹浅笑,一瞬不移,眸底黑亮得如铺陈了星光。 坐下,不动,看着她。 未寻瞧了眼男子垂着的右臂,似乎比昨日更加无力,叹,“还是不能用筷子吗?” “嗯。”他面不改色,点头的速度极快。 苗敬在后面撇开了头。 这次又重复了昨晚晚膳的忙乱,皇上从头到尾,竟连汤都不自己喝了。 吃完,等未寻替他拭了嘴角的油腻,男子半眯了凤眸,眼底极为满足。 “还是不肯告诉朕遇到了什么事情?” 淡淡的口吻,问的颇为随意,未寻想将帕子扔他脸上。 这人表里不一。 明明八卦的紧,偏要装出若无其事。 “回来的时候碰上柔妃娘娘了,她跟我提起了……紫嫣。”犹豫了下,未寻还是决定,不隐瞒。 男子明显紧绷了起来,脸上的满足惬意瞬间消散。 只是一个名字,就能让皇上反应这么大,说他薄情?未寻无奈的笑了笑,柔妃如此挑拨离间,存的是什么心思? 是想要打击她?还是想要打击皇上? “干嘛黑着一张脸,至于吗?在她之前,你早就跟我提起过了,何必那么在意。”挑着眉,她调侃他,想让他将那些紧张卸下。 “若是你想要知道,朕可以亲口告诉你。”他说,声音干涩沉哑,眼底溢出的,是能刺痛人心的痛楚。 提起那个名字,他都会痛。那么善于伪装的人,都压抑不住的痛。 未寻摇摇头,“若是回忆从前让你那么难过,便不要再去回想,我并没有那么好奇。” 无需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让他揭开那些或许已经结痂的伤疤。 那样太过残忍。 他没有义务,为了她的好奇那么做,她也没有资格,为了自己的好奇那么做。 他抬眸看她,目光晦暗难明,极为复杂,“你真的一点都不好奇?” “我只好奇一点,皇上,你爱紫嫣吗?” 司北玄眼眸剧颤,覆盖于瞳孔之上的清冷几欲碎裂。 那一瞬间,凝滞了呼吸。 ——我只最后问你一个问题,司北玄,你有没有爱过我? “爱,爱极了。”他答。 曾经她不想要听的答案,没给他机会说出口的答案,现在,他终于可以亲口告诉她。 他爱她。 她现在记不得,所以她现在不会懂。 可是他还是要告诉她,那个迟来的答案。 至少以后,若有天她记起一切,那么她同样也会记得,他说他爱她。 他说他爱极了她。 446.第446章 火熄了,心没了 他说他爱,不闪不避,深邃的眸子紧紧锁着她。 郑重得近乎虔诚。 那一瞬间,她竟然有些恍惚,他所回答的对象,其实是她。 由心生出一股颤栗,极轻极微,却不容忽视。 她将之解释为,只是再一次的替那个女子,感同身受。 呼吸紧窒,未寻垂了眼睛,轻声道,“听说紫嫣住过的地方,还是一片残垣,皇上,我想去看看。” “……好,朕陪你一起去。” 身后,苗敬讶然了神情。 那个地方,三年来,皇上从未踏足,那里,已经是宫中的禁地。 皇上对未寻小姐,可谓纵容到了极致。 宫中禁忌的名字,未寻小姐可以提起。 宫中禁忌的地方,未寻小姐可以去。 皇上对这个女子倾注的感情,已经超过了他的预知。 这次木槿没能跟随,在偏殿用过膳,就被皇上使唤苗敬送出了宫,连同她挖的那根大莲藕一起。 走在弯弯曲曲的宫巷,不同于昨日两人出游寻香踪回廊的轻松,气氛有些沉,因为两人心里,皆装了不欲人知的心事。 一路走来,经过了皇后的凤栖宫,柔妃的甘宁宫,还有众多嫔妃居住的寝殿,直到走至最后,才在南墙的范围,看到了一片废墟。 司北玄的眼眸有些晃,三年了,他第一次走到这里。 他一点也不想来,不想记起那场大火,不想记起在大火中被焚烧成灰的那具身体。 这样他才能告诉自己,她真的真的没死。 这样他才有力气让自己,等得下去。 三年的风雨,这里仍然是一片残垣断壁,连那些埋在烟灰里的盆钵,都没有移动过位置。 那些被火灼烧出的焦黑,也还残留在断壁上,展示着那场火烧的有多么旺。 心开始抽搐起来,再次被眼前的景象剜出一个大洞,血淋淋。 痛得无法呼吸。 亲眼看着大火在眼前熊熊燃烧,而她就在火中他看不到的某个位置,承受着那种烈焰焚身的痛苦。 他永远记得那一刻,心整个被人挖掉,在他面前一点一点磨成灰。 火熄了,心没了。 幸好,她如今就在他身边,他该满足了的,该放下心来的,他等到了。 她真的真的还活着。 可是她所经历过的那些痛苦,同样能让他痛得失去所有力气,连脚步都迈不起。 而未寻,看着眼前的这片废墟,整个人被震在了原地。 这里真的只能称之为废墟,混乱,一片狼藉。 从那些遗留下来的痕迹,还能想象当初那场大火,烧得有多惨烈。 心脏像被人捏住般,陡然喘不过气来。 紫嫣就是在这里,灰飞烟灭的。 三年了,这个地方没有整修,没有重建,然而地上,却不见半根杂草。 显然是有人打理的,可是地上的盆钵却没有被收拾起来。 慢慢缓下呼吸,她开始弄不懂,皇上在想什么。 为什么,明明在意,却这样丢在一旁不问不理? 突然很想看看身边的男子,转头,呼吸一窒。 “皇上?” 男子额际,布满细密的汗珠,一张脸已经白得毫无血色。 他,那么痛苦。 447.第447章 这是朕,欠她的 女子轻柔的唤声,透着担忧,拉回了他的心神。 努力压下心里翻涌的不适,司北玄低道,“朕没事。” 他有事,她看得出来。 有些后悔,不该提出那个要求,如今看来,竟是有些任性了。 他说陪她来的时候,她没有拒绝。 心爱的人就在这里香消玉殒,他曾经亲眼看着,再来到这里,怎么可能会无知无觉。 别人都说他冷心无情,可是她知道的,明明知道他不是那样的。 他的感情埋的比任何人都深,干嘛还非要由着他来到这里,再经历一次那种焚心之痛。 “皇上,我已经看过了,我们回去吧。” 反而是他,轻轻摇了摇头,伸手,握住了她的掌心。 未寻一怔,没有抗拒,任由他握着,牵着。 掌心里传来的温度,比平时更凉,近乎冷,冻的她的手瑟缩了一下,随即,他将她整只手包覆在了大掌之中,握紧。 那股冷意竟被驱散。 他便这样牵着她,一步一步,极慢的,踏入了焦黑的地面,走进废墟之中。 “这里曾经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百花宫。” “百花宫?”三个字在嘴里流转,未寻不自觉的便想到了自己的百花醉,“是很好听的名字。” “她喜欢百花,所以朕将这寝宫的名字给改了,她不知道,以为从前便是叫做百花宫,只是恰好拨给了她。” 看了男子一眼,他似乎就是这样的人,不喜欢解释。 脚步不曾停,他的话也比以往更多了些,清冷的声音没有歇止过。 “这里是大殿,里面的摆设很简朴,她不喜欢那些富丽堂皇的东西,便自己亲手一点一点的布置了下来,里面摆放了很多她自己折腾出来的盆景。” …… “这里是她的寝室,放的是紫檀木花雕床,被子是浅紫色的,连枕头也是她自己缝制的,这边是个梳妆台,旁边放的是个高颈青花瓶,插着她自己做出来的假花。” …… “这里放了座六折屏风,绘制的都是芍药花,各种姿态,很美。……” 每到一处,他都能将这里曾经的摆设布置说得一清二楚,详细细致,连她房中椅子上的扶手有一道划痕他都记得。 这里是废墟,大火过后,已经半点看不出当初的格局,他却凭着记忆,在这片废墟上,为她重现了当日的百花宫。 清静,素雅,花草芳菲。 那个清丽沉静的女子着一袭白衣,在这座殿宇中或坐或站,或笑或嗔,还有更多的,是喃喃自语,发着呆。 随着他的话,她脑中能勾勒出所有的情景。 而他淡淡的讲述,嘴角笑着,眼底痛着。 淬不及防的,有灼热晕红了眼眶,她问,“皇上对这里记忆那么的深刻,为什么不把这里重建起来呢?” “朕要等她回来,然后在她面前,亲手将这里缺失的东西,一点一点砌上。这是朕,欠她的。”他答。 一瞬间,她的喉咙堵塞的发不出声音,眼泪就这么突然的,滚落了下来。 448.第448章 别哭,他只敢这么做 她的眼泪,让他如同被烫伤般,手骤然紧了一下,握的她生疼。 然后又急急松开。 就那么呆呆的看着她,滞了表情,深黑的眸子,有层水光在微微颤动。 她为他,流泪了。 她的眼泪背后,溢满了心疼。 在她尚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开始隐隐的,回应他的感情。 所以他可以理解为,他已经可以…… 已经可以开始期待了吗? 她为他心疼了。 司北玄咬紧了牙关,压下冲上眼底的热烫。 她哭了,在他面前,他却觉得这么的高兴。 如获至宝。 抬了手指,在她脸上轻轻刮过,为她拭去落下来的泪滴。 热热的,一颗一颗,沾湿了他的指,熨烫了他的心。 将那些眼泪,收进心底。 她为他落的泪,那么珍贵。 她的睫毛被眼泪润湿了,挂着极小的水珠,如同沾了雨露的蝶羽,在他眼前微颤。 心底的痛早已被她的眼泪洗涤,唯余一颗心涨得满满。 他倾身,他很想吻上她的睫,允去那些泪滴,尽数吞进肚子里,一滴都不浪费,终是,将头抵在了她的发侧,拥她入怀。 “别哭。” 他只敢这么做。 将头埋在他胸前,静静的听着近在耳边的心跳,有些急,却又规律沉稳。 离他的心脏好近,近到脸颊能感觉到由他胸腔传来的,心脏的撞击。 这一刻,周围是静谧的,静谧得祥和。 唯有他跟她的心跳,他跟她的呼吸。 她的呼吸闷在他的胸前,他的呼吸擦过她的发线。 吸吸鼻子,未寻有些赧然,她的情绪竟然就那样失了控,明明是他比她更痛,末了,反是他来安慰她。 他说别哭,她听见了。 平息了情绪,退开了他的怀抱,那股萦绕周身的淡淡温暖也随之消散。 晃眼,才发现他胸前的龙袍上,有着浅浅的水印,不明显,却有。 她将他的龙袍当成了帕子吗?脸轰的一下发烫,努力不再去看那个地方,未寻让自己表现得若无其事,这样,他应该没那么快发现那种丢脸的印记吧。 他轻轻勾了唇,她的表情若无其事,可是她的眼睛里,表现得那么明显,他岂会不知她心里的小九九。 既然她想他不知,那他就当做不知,不想破坏眼前的气氛。 即便不看,肌肤也能感觉到浸湿的衣衫,透着凉,像她退离他怀抱后,怀里的骤冷。 “回去吧。”他说。 “好。”她点点头。 只是他不敢再伸手,去牵她的手,此时的情形,已然不合适。 踏出几步之后,她又突然的回身,环视这一片废墟,“紫嫣,你别误会,刚才皇上只是在安慰我,我们是朋友,真的,就是安慰的抱了一下,要是你不舒坦,晚上别来找我,你找皇上吧,他一直在等你,你们好好谈谈。打扰你了,安息,安息……” 回头,便见男子一脸怪异的看着她,未寻愣了一下,随即面色恍然,忙凑过去,“皇上你别生气,我知道你一直在等紫嫣,我也不是说她不在了……不是我就是满嘴胡说,她肯定会回来,你一定能等到她的,刚刚我说的你都忘了吧,啊?” 司北玄抽搐着脸,狠狠盯着她,最后一咬牙,转身,走了。 脚步虎虎生风。 449.第449章 你会,原谅朕吗 望着男子的背影,未寻脸上的表情渐渐收起。 她是故意的。 紫嫣已经死了,是事实。 可是他却一直不愿意清醒,一直在自欺欺人。 那么固执,每天都在重复那种无望,每天都在承受那种煎熬。 可是这种完全没有希望的等待,他能撑多久? 再强悍,他也是个人,会痛。 而死了的人,又怎么是等,就能等得回来的。 也许他至死都不会后悔,她却突然的不想要看到,他走到生命尽头的那一天,回望一生,除了等待,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未得到。 苗敬一路沉默的跟在皇上身后,心里翻江倒海般的难受。 他是皇上的贴身内侍,可以说皇上的一举一动他几乎都能看在眼里。可是今日,他却发现自己错了。 他一直以为,嫣妃禁足的半年,皇上从未来踏足过百花宫,所有的人也都这么以为,当年的嫣妃都如此以为。 可是不是,皇上来过,次数多到能将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刻在脑海中。 皇上是什么时候,瞒过所有人悄悄的来了这里? 而那个时候的皇上,小心谨慎到,连他都不相信。 “皇上,真生气啦?”后面,女子咋呼的声音传来,前面的男子冷哼了一声,脚步却开始变慢。 这一日的冲击于苗敬而言太强烈了,除了百花宫的事情,皇上今日还亲口承认,他爱嫣妃。 而所有人包括嫣妃在内,从不知道实情。 且,看了眼跑过身边的粉装女子,皇上明明说了爱嫣妃,为何对未寻小姐又如此的特别? 特别到诡异。 未寻小姐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能让冷心冷清的皇上如此对待?她真的只是国师的妹妹,真的只是寻常女子君未寻吗? 苗敬觉得自己的脑袋已经不太够用。 随着皇上放慢了步伐,苗敬隐了声息,再次将自己变身为沉默的观客。 司北玄扫了贴过来的女子一眼,又是嬉皮笑脸的谄媚样,每次她这个样子,他便再气不起来。 “君未寻,若是有一天,同一件事情,朕告诉你的跟别人,例如柔妃说的完全不一样,你会信谁?”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未寻有瞬间的茫然,然后想都没想,“我自是信皇上了。” “你真的相信朕?” 他的语气变得认真,隐了不确定,也藏了期待。 “我跟柔妃不熟,而我跟皇上是相处过了解过的朋友,同一件事,我为什么不信皇上,却要去信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她的回答让他颤了下,扭开头,双拳又悄然的握紧,“若是朕,骗了你呢,你还会相信朕吗?” “若是皇上骗了我……”女子沉吟,便是这停顿的一小会功夫,他的心已经高高悬起。 “那定然是皇上有骗我的理由,或许是有我暂时无法理解的苦衷,我想我可以谅解,但是我也会生气,因为那说明,你对我,不如我对你那般的信任。” “那你会,原谅朕吗?”他的声音已然紧绷到僵直。 未寻笑了下,虽然不明白皇上为什么会突然问出这些话,可她还是想要认真的回答。 “若值得原谅,我自会原谅,若不是,那我定然恼你一辈子。” 450.第450章 用一辈子,求你原谅 恼他一辈子。 视线从珠帘的方向收回,她已经睡着了。 望向窗外,高挂的宫灯绵延两排,将外面照的烛火通明。 司北玄苦涩的勾了唇,若真到了那天,那些原因足够说服她吗,他不知道。 对她,他放不了手,却也因为太在乎,永远做不到信心十足。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柔弱下的坚韧和倔强。 若她狠,能狠得让他肝魂俱裂。如百花宫那把大火,如她说再不与他相见。 身后又是暗影倏然而至,他拨给未寻的暗卫,例行的报告她一日行踪。 静静的听着,面色不动,只有仰望夜空的双眸,有幽光不停闪烁,时亮时灭,泄露着他一点点的情绪。 她与柔妃之间的交锋,借由第三人的口传入他耳中,详尽细致,事无遗漏。 ——若是真心爱一个人,便不会容忍任何人,对他诋毁哪怕半分。 尽管没能亲耳听到,一颗心仍是被那句话涨满,回暖。 她的性子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只要入了她的眼,上了她的心,那么哪怕所有人都针对你,她也依旧会站在你身边,用尽全力,维护你。 至于柔妃…… 凤眸眯起,轻唤,“苗敬,传朕口谕,明日太清殿设家宴,宴请将军府岑少将军,相国千金宇文霜,大理寺卿柳子时赴宴,就说朕欲与旧友把酒一叙。” “是。” 苗敬躬身退下,神色凝重,暂时,他尚摸不清皇上意欲为何。 这三人与莫言、柔妃娘娘,及至当时尚是王爷的皇上,都可以称得上是关系密切的好友,后来因为嫣妃的到来,才引发了一系列的变化,几人的关系也由密不可分转为微妙复杂。 到了最后,更是因为嫣妃引火自焚,导致几位好友的关系分崩离析,再不复从前。 柔妃娘娘成了皇上后宫的宠妃,莫言抛去神医之名自请进入暗牢自我惩罚,柳子时被皇上下放到边角之地一去三年,而夹杂在柔妃与柳子时之间的相府千金宇文霜,最后与岑朗成了一对,彻底斩断对柳子时的痴恋,也与曾经情同姐妹的柔妃再不相往来。 明日重聚,关系错综复杂的几人,不知又会是什么样的一个局面。 待苗敬退出大殿,窗前的男子移动了脚步,缓缓往内室走去。 殿内没有掌灯,光线昏暗,男子的脚步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伸手握住垂下的珠帘,小心撩开,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 走近,就那么贪婪的看着她睡着的容颜,细数她浅浅的呼吸。 自她在承乾殿休养,他突然就养成了一种习惯,入夜之后总要去一趟御书房,哪怕没什么事情。 因为这样,回来的时候便总能看到寝殿内她特意为他留的一盏灯火。 光线有些昏暗,却晕黄温暖。 灯火亮着,便是她在。 然后他会熄了那盏灯,在暗夜中,肆无忌惮的窥探她的一切。 睡颜,身影,一个懒腰,一个呵欠,偶尔会揉一下眼,嘟囔一句听不清楚的语言。 珠帘之内,她就躺在那里,睁眼,他便看的得见。 “未寻,若你当真恼我一辈子,我就用一辈子求你原谅。” 451.第451章 鸿门家宴,帝心难猜 “皇上,给我这些东西干什么?”未寻眼皮直跳,举着手上的东西傻愣愣的问。 “打扮一翻,今晚随同朕一起赴宴。” “赴宴?皇上赴宴我自然是要随同的,可是,我为什么要打扮?” 她是侍女不是吗?侍女不就是穿着这身俗气的粉色,站在皇上后面给他端茶倒酒就行了吗?干嘛要打扮?打扮来干嘛?给谁看? 未寻满脑子问号,怎么想都不太对劲。 “你还怕朕坑了你不成?”男子轻飘飘的扫了她一眼。 好久好久没看到她穿桃红霓裳了,定然与以前一样,娇俏明媚。 未寻闻言撇了嘴角,他坑她还算少了? “你就不怕我又在宴会上出丑?” “朕兜得起。” 那就是没得谈了。 翻着手上的霓裳,这个颜色,她一点也不喜欢,不知道为何,下意识的就排斥。 “皇上,能不能换个别的颜色?” “不能。” “要不我就穿这身宫装吧?” “不行。” 未寻把矮几一拍,拎着那套俗气的东西回了内室,她不伺候了。 太清殿就在御花园边上,也是宫中设宴常用的殿宇。 大殿里面的布置以金色为主,富丽堂皇,恢弘大气,未寻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咋舌,好奢侈,连殿内的柱子都涂上了金漆,闪得人眼睛发花。 殿内只筵开一席,的的确确是小型家宴了,来的人也不多,五位。 大多是熟悉面孔,六王爷,柳大人,还有,柔妃。只有两位未寻没见过。 一个是身着灰蓝束袖锦袍的男子,一脸英气勃发,眉目方正俊朗,一位是他身侧的女子,轻蓝蝶衣,姿容中上,眉眼间可看出是个性子爽朗的。 看到未寻一席桃红霓裳随在皇上身侧出现,殿内几人面色皆变了一下,眼神怪异。 司北易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哟,未寻,穿上这一身便是名副其实的美人了。” “王爷,不埋汰人行吗?”未寻无奈。 “本王素来诚实,只说真话。”司北易勾着红唇调侃,眼底藏了极隐秘的深沉。 她穿着这身衣裳真的很好看,白皙的肤色被那身桃红映衬得更加完美,灵动的眼睛与这种明艳的颜色交映相辉。 一如初见,那般独特的清丽明媚,又透着脱尘的傲骨。 惯常的油腔滑调,让未寻失笑,视线掠过殿内众人,将他们的神色尽收眼底,柔妃眼底的震惊敛得很快,另一位女子就没有那么的收放自如,满脸皆是惊愕。 暗里瞪了身前的男子一眼。就说不穿这身衣服,现在被人当成猴子观看了。 “入座吧。”皇上淡淡一句,众人列席。 未寻自动自发的站到他身后,却被他伸手一扯,坐在他身侧的位置。 桌上的气氛本就微妙,看到这一幕,更显诡异。 未寻低了头,干脆不去看,她实在不明白,皇上此举到底在做什么,换了身衣裳,不代表她就不是他的侍女了。 一时间,桌上竟然无人开口说话,只有宫婢内侍开始往上传菜置酒的声响。 452.第452章 君未寻,她是朕的人 “怎么都不说话,再次重聚,一隔三年,都生疏了不成?”司北玄抵桌而坐,一双冷眸在众人脸上一一滑过,开口揶揄。 因是旧友相聚,他着了玄黑便服,尽管气质依旧让人难以接近,到底比之那一身明黄多了分随意,少了分高不可攀。 “皇兄,现在大家身份地位都有所改变,哪还能跟以前一样,便是可以,人也与从前不同了,不是?”司北易把玩着酒杯,不咸不淡的应答。 “王爷可没有什么不同,照样是风流闲散,霜儿妹妹也没变,唯一变的就是身份,如今已是岑朗的未婚妻子了,我还没跟你们道过恭喜呢。”柔妃掩唇而笑,目光扫过一直垂头不语的柳子时。 宇文霜爽朗一笑,举杯看着柔妃,“论起身份变化,我们这里谁也不及娘娘,一下从皇上的朋友跃升为后宫最受宠的柔妃,恰逢我随岑朗前往边境,错过了道贺的时机,如今便补上吧,这杯酒,敬贺娘娘心想事成。” 顿了片刻,柔妃才执起酒杯,幽幽道,“霜儿,你一直唤我为娘娘,当真不再当我是你青烟姐姐了?” “娘娘如今身份高贵,宇文霜岂敢高攀,我先干为敬。”一口将杯中酒饮尽,放下,置于膝盖的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掌覆盖。 侧头,便是那张英挺俊朗的面容,眼底有浅浅的温柔,心里泛起甜意,朝男子展颜一笑,手反握。 始终没看对面垂眸不语的斯文男人一眼。 席面上的暗涌,未寻浑然不觉,低着头数霓裳上的同色勾花。 “一百朵。”清冷的声线在耳边地底响起。 “什么?”未寻愣愣的抬头。 “花开一百朵。”男子扬了扬下巴,视线溜向她的裙裳。 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一下集中了过来,未寻囧了,懊恼的用广袖将裙裳盖住。 一百朵就一百朵吧,说出来干嘛,难不成他还有那闲心,认真去数过不成,这可是女子的衣裳,他也不害臊。 接着便听到男子低低的轻笑,低沉悦耳,“朕没数过,你穿的是百花霓裳。” “……”朝众人讪笑了下,未寻撇开头,磨牙。 身旁的低笑更加肆无忌惮。 “你就是国师的妹妹君未寻?早就听说过你了,我叫宇文霜。” 未寻看过去,轻蓝蝶衣的女子对她展唇而笑,的确如她所想那般爽朗,有种不拘小节的味道,又有别与安阳公主那种强势的飒爽。 朝女子善意一笑,正要答话,又被人插了嘴。 “她是朕的人,君未寻。”略冷的声音,司北玄脸上笑意散了。 他不喜欢她的名字面前,冠的是别的男子的称谓,不喜,也不准。 场面又是一滞。 司北易正经了面色,利眸看向那个宣誓主权的男子,他对她的占有欲,已经到了这个程度了吗。 这句话冲击到的又何止司北易。 宇文霜看了看陶青烟,再看未寻一身桃色霓裳,脑中蓦然闪过似曾相识的一幕,眸光骤然晃动。 这气氛,未寻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皇上设的宴,皇上亲自破坏气氛,他今日到底是干嘛来的。 453.第453章 终究错过,再也寻不回 未寻在看他。 司北玄极快的收了眼中厉色,“朕忘了给你介绍,这是宇文丞相的千金宇文霜,她旁边那位是她的未婚夫婿,护国将军府少将军岑朗。今日除了莫言没来,席上在座的都是朕旧时的好友。” 皇上这是在给她介绍他的旧友?为何? 未寻有点蒙,难怪他非要她今日换了衣裳打扮一番,只是皇上这么做有何用意,看起来,他如今对这些“好友”并不亲近。 且她从没见过一桌子好友会是这种气氛的,还不如陌生人来的自然。 苦笑,大概其中又有她不知道的秘辛。 再抬头望向对面,宇文霜看她的目光已与之前的爽朗不同,带了几分复杂难辨。 “朕今日宴请各位,没有别的用意,只是突然想起从前,颇为怀念,正好大家此时都汇集京城,趁此聚一聚,也当了朕一番牵念。” “皇上言重了,微臣可不敢劳皇上牵念,每次被皇上记起,摊派下来的都不是轻松的活儿。”岑朗顺口接下话头,解了诡异的氛围,将众人的注意力从未寻身上拉了回来。 “可不是,皇上,你每年传唤岑朗,都是将他使去边境,没一次能轻松点的,我看他这样来回跑,人都快累垮了。”宇文霜嘟嘴抱怨。 司北玄挑了凤眸,“霜儿,你还没过门,就开始心疼起人来了,他哪次去边境你不跟着的?宇文丞相气的胡子都翘上天了,几次跟朕说,就当你是他们岑家的女儿了。” 本还一派爽朗的宇文霜,被司北玄这一顿揶揄,脸色一下涨红起来,连岑朗一个大男人都显出了赧然。 “噗嗤!”未寻忍俊不禁,继而笑声四起。 皇上的一声霜儿,与旧时称呼无异,将席上的生疏一下打散开来。 始终垂着眸子的柳子时,终于慢慢将视线,移了过去,对面的女子依旧是一身熟悉的轻蓝蝶衣,连笑容都是记忆里的爽朗大方。 女子算不上美,可是她的笑却有感染他人的能力。 以前她总是跟在他后面,连名带姓的喊他柳子时,如今能让她那样喊的,已经是另一个人的名字。 终究是错过了,再也寻不回。 嘴里的味道很苦,如同吃了黄莲。 朝着斜对面的岑朗举起酒杯,逼自己挤出若无其事的笑容,柳子时道,“岑朗,霜儿,一别三年,既闻你们的婚讯,我也在这里敬上一杯薄酒,祝贺你们。” 岑朗一顿,继而接了那酒,笑道,“子时,谢了!也祝你能早日获得圆满。” 柳子时将视线转向女子,她正看着他笑,那样的眼神与表情,与看他人无异,“柳大哥,谢谢,跟岑朗说的一样,希望你也能早日圆满。” 柳大哥,她如今这样唤他。 早就听闻她与岑朗的婚讯,只是听说终究不及亲眼看着她在他眼前,对另一个男子展露曾经只有他才看得到的娇柔,来得更心痛万分。 酒一杯一杯下肚,如水,失去所有滋味。 柔妃嘴角含着浅笑,在三人之间巡视,最后在柳子时身上顿了片刻,嘴角的笑更加深刻。 454.第454章 睚眦必报,没人比得上他 司北易瞧着一侧银发玄袍,半敛凤眸与旁边的女子喁喁私语,似对席上的沉抑毫无所觉的男子,慢慢勾了红唇,笑容一瞬潋滟妖娆。 他大概明了皇兄今日宴请这些人的目的了。 若论睚眦必报,没人赶得上司北玄,即便这些人,曾经是他的朋友。 错了,司北玄眼里,便是朋友,也分两种,可用,不可用。 难怪会是这副阵容,难怪未寻会反常的穿了那身桃色霓裳。 似曾相识的一幕,三年前曾经出现过。 只是那时入席的人,是紫嫣。 彼时,柔妃还是一席人中众星拱月般的存在,而紫嫣因为初来乍到,背景低微,兼之只是一名妾室的身份,被众人无视、排斥,从头到尾。 而今日,仍是一身桃红霓裳的女子,以皇上侍女的卑微身份与众位同坐一席,备受冷落的人,又会是谁呢? “皇兄,入席这么久,你不动筷,大家可不敢吃,今时不同往日。”闲闲的调侃一句,皇兄既然有那份心思,他乐于助上一臂之力,又或者是添上一把火。 睨了司北易一眼,司北玄执起桌上的筷子,“聊得太过尽兴,怠慢了各位,起筷吧。” 未寻在旁边差点一脑门磕在桌子上,聊得太过尽兴?他跟谁聊了? 众人一眼起筷,正如六王爷所说,今时不同往日,昔日的好友,如今已经是九五之尊,再不能如以往那般随意。 而接下来的情形再次叫各人晃了眼睛。 皇上起筷,第一筷夹的菜是送往君未寻的菜碟,第二筷,第三筷…… 皇上在为君未寻布菜,亲自。 而皇上的宠妃同样位列他另一侧,却始终没能分得他半眼。 宇文霜再次将目光投向面色平静的柔妃,无声笑了起来,宠妃,这个名头恐怕要重新定义。 为了一己私欲,伤害了那么多的人,陶青烟,你如今真的得到你想要的了吗? 视线稍移,转向那个儒雅斯文的男子,他呢,求而不得的痛,可已经尝够? 菜碟里突然多了一筷子菜,回眸,对上的是那双包容的眼睛,宇文霜的笑添上了真,幸好,她放弃执念,收获了真正的幸福。 如此便已经足够,那些过往,再也与她无关。 君未寻的诧异,并不比众人少。 皇上在这种场合,还为她布菜,到底是习惯使然还是故意而为? 这样无异于是将她推向众人的视线,她想要低调都不可能。 “皇上,够了,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以手遮面,半倾了身子,未寻凑近皇上,咬牙低问。 “紫嫣以前受过很多苦。”同样压低的声量,贴在未寻耳边,耳语。 努力忽略喷洒过来的气息,未寻蹙了眉,“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怎的突然就提起了紫嫣,他为她布菜,同紫嫣有何关系?这次筵席,同紫嫣又有何关系? 每次她觉得已经开始了解这个男人的时候,他又总会做出一些事情来,让她费解,让她觉得,还是对他捉摸不透。 455.第455章 恐怕娘娘羡慕不来 “你不是素来喜欢整人?朕帮过你那么多次,这次,换你帮朕可好?” “皇上,我越来越不懂你在说什么了。”未寻真的是一头雾水,皇上这明显就是答非所问。 她是喜欢捉弄人,可也不是无缘无故的。 真把她说的跟是非不分的恶霸一样,比起安阳她差远了。 “紫嫣曾经因为身份背景低微,被这些人欺负过,朕想为她出一番气,”男子的声音很轻,半垂的眸子里,泛着苦涩的自嘲,“这也是朕欠她的,朕曾经,做错过很多事。” 在她面前承认自己曾经做错过,很难,需要莫大的勇气。可是他不想再逃避,欠她的,他一点一点还。 如那些曾经没能光明正大给她的维护,如那些曾经没能光明正大给她的支持,如曾经没能正大光明回应她的情感。 未寻手心紧了紧,为他话里的萧瑟,为那个叫做紫嫣的女子。 只是听皇上说说,她并不能体会当初那些所谓欺负是什么样的场景。 可是怎么心里有翻滚而出的情绪,那么幽怨?那么委屈? “怎么做?” “使唤朕。” 未寻脸抽了,这是叫她去作死的节奏。 “皇上,你不如直接叫我去死。” 男子又低笑起来,“奉旨使唤,你死不了。” 整人,不过是托词,要整治谁,是他的事情,今日这场筵席,他也意不在此。 只是未寻坐在这里太过拘谨,他不喜欢她如此。 在他身边,她可以恣意,可以肆无忌惮,她不懂,他教她。 “这可是你说的啊,到时又有人说我君前失仪,你给担着。” “好。” “……怎么使唤?” “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捕获她眼里一闪而逝的亮色,男子轻轻勾了唇。 未寻这次是真的得瑟了,奉旨使唤皇上,她简直是太喜欢这道圣旨了。 将自己面前的菜碟子往皇上面前一推,食指随便在上面点了几下,“这个这个这个,我不喜欢吃,挑走。” 未寻的声音不大,也不小,而且很平淡,像是这类事情很平常,被她使唤的那个人,当真从那个碟子里挑出几颗调味菜来,没有一点不满。 哐啷,有人的碗砸在了桌面。 “我要吃虾,不要虾头。” 男子依言将整盘虾拿了过来,慢慢的剥壳,去头,熏酱,放到女子碟中,嘴里淡淡道,“都停下来干什么,岑朗,说说你们在军营里的趣事,以前不是都有说有笑,天南海北的聊天,今日全都静了下来,果真是生疏了?” 岑朗抹了一把脸,无奈,“皇上,我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现在真讲不出笑话,您饶了我吧。” “哈哈哈……”岑朗的苦相逗乐了司北易,笑出声来,“亏你还是个将军,战场都上过,这么个场面就将你吓住了?” “皇上这样子,你们有谁见过?别说你们不吃惊。”相比在座的人,岑朗的性子算是相当耿直的,拐弯抹角的他做不来,不如直言不讳。 “未寻妹妹深得皇上宠爱,在后宫早就已经传遍了,每一次看见,都能刷新我的认知,也只有妹妹有这等好福气,真叫人羡慕。”柔妃笑言。 “嗯,这种福气只有我有,娘娘恐怕羡慕不来。”未寻点头浅笑,一脸深以为然。 456.第456章 他要将她的所有,收回去 这种一点脸面都不留的反击,堵的柔妃哑口,嘴角的笑差点挂不住。 君未寻这是明明白白告诉在座众人,她陶青烟不如她君未寻! “未寻妹妹说的是,不管是妹妹人前失仪,还是两次养心殿对太后不敬,都有皇上替你担着,这种福气我的确羡慕不来。” “我负责闯祸,皇上负责买单,连我不好的地方他都喜欢,如此才能叫宠,娘娘没有我这种福气,怎能体会个中滋味有多好。”未寻轻笑,“不过说起养心殿对太后不敬,到是娘娘冤枉我了,每次被唤去那里,我自己都不知道是犯了何事,便要被罚,好像每一次娘娘都开口为我说话了,只是有些奇怪,每次娘娘开口过后,太后对我的怒气反而更重,不是掌嘴就是杖毙,不知是为何?” 柔妃那番话是想要抹黑她在外人面前的形象,意指她不懂规矩礼仪,恃宠连太后不放在眼里。 抹黑谁不会?她倒想看看她的脸有多干净。 总在人前一副好人好心肠的模样,做的事情尽是在背后捅软刀子。 扯后腿下黑手,她也会,只是她从来不屑用罢了。 “未寻,听你这样说我也想起来了,以往我跟娘娘也算是情同姐妹,只是每次遇到什么事情,经由娘娘几句话解释之后,错的就成了我了,”宇文霜含笑看着柔妃,“不知娘娘可否看在曾经的情分上,教教我,怎么样才能做得到像娘娘这般,说话那么的有技巧?” “原来同是天涯沦落人,宇文小姐,我敬你一杯。”未寻噗嗤一笑,执起酒杯朝宇文霜示意了一下,一饮而尽。 宇文霜笑得爽朗,举杯承了她的情, 柔妃脸上的笑再也维持不住,僵凝了表情,十指慢慢紧握成拳。 她们这是在暗讽她假惺惺,扮成好人下刀子。 环视满席,没有一个人为她说一句话,甚至没有一个人的眼睛在看她,这是无视,不屑。 就连柳子时,都面无表情,只埋头喝闷酒,再不像以往般第一个跳出来对她维护。 他们这是都认为她是那种人了。 转头,身侧的倾城男子嘴角勾着浅浅的弧度,半掩的凤眸里溢满宠溺,为君未寻剥着盘子里最后一只虾。 君未寻在他面前亲口说她闯祸他买单,他竟然默认,宠到这种程度,宠到这种程度! 他今日叫她来,原来只是为了让她在曾经的友人面前出丑,让她颜面扫地。 什么宠妃!她陶青烟费尽心机爬到这个位置,最后不过是个笑话而已!她连皇上身边的侍女都比不上! 这些人的表情,哪里还有当初对她的样子,如此疏离,漠视。 皇上是要让她看着,她曾经拥有的东西,在她眼前一样一样失去。 姐妹,朋友,权势,地位……她曾经引以为傲的一切。 司北玄,已经开始对她出手了。 真狠,她不是第一次见识他的狠,可是心里,抑制不住的冷,恨。 他要亲手,将她的所有收回去。 457.第457章 重过天下,又如何 那边君未寻与宇文霜一杯酒之后,关系已然拉近,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来,下首的岑朗跟司北易,颇有兴致的加入了她们的阵营。 孤立于外的,除了闷头喝酒的柳子时,就是她陶青烟。 “妹妹闯祸,皇上买单,可堪称宠绝天下了,皇上说可是?”轻睨男子,柔妃扬了声调。 男子展唇,一笑,“朕乐意。” 未寻眼睫颤了一下,他答的很干脆,没犹豫。 即便知这是在做戏,心仍然被震了一下,酸酸的,涨涨的。 “宠绝天下?我大概知道为何每次娘娘替我说话,我的境地都会更加危险了。娘娘确实心思七窍玲珑,外人听来是一句赞美羡慕的话,实则暗藏杀机。就是不知娘娘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侧头对上柔妃,未寻笑的意味深长。 柔妃皱起了眉,语气疑惑,“妹妹这是何意?我不过是脱口赞了一句,说的也是事实,历代宫闱从未有人能像妹妹这般受宠,一句宠绝天下,又哪里得罪了妹妹,让妹妹这般冤枉于我?” 宇文霜也疑惑,未寻是从哪里听出了柔妃的暗藏祸心,“未寻,我也想知道,说不得听你一解,能学到不少东西,以前我就是懵懵懂懂的,老被人当成傻子来利用。” 未寻眸光流转,看向单手支颌看热闹的司北易,“王爷,你说呢?” “未寻,你是看不惯本王太过悠闲潇洒,想考察本王的智商?”司北易扬眉,“行,给你个面子,爷来给旁边这个傻子解释一番。” “……”宇文霜横眉,这傻子说的不就是她? “历代先皇宠爱妃子的事迹不算少,但是能用得上宠绝天下的,无一人。因为他们的宠有底限,再宠,也绝不会容许自己被个女人牵着鼻子走,更不可能容忍一个女子骑到他们头上去。一旦有人被冠上那个名号,那个女子的命运也走到头了。宠绝天下,帝王最忌讳的,就是被世人诟病,将一个女子看得重过天下。” 宇文霜恍然大悟,“哦!难怪未寻会那么说,娘娘一句宠绝天下,若是皇上计较的话,即是说未寻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果然是暗藏杀机。王爷,听君一席话,受益匪浅。” 一旁岑郎斜睨她一眼,轻叹,“如今可知以前识人不清了?” “可是既然大家都能听的出来,娘娘为何还敢当着众人的面说,那不是给自己找难看吗?” “这便是有人自诩聪明,又将这里的人都当成了你这样的傻子,或者是柳大人那样的傻子。”司北易勾着红唇,笑得慵懒。 柳子时续酒的手一顿,慢慢放下,苦笑,他无言以对,他的确是个傻子。 “本来,只要不明明白白的将恶意说出来,被人质疑,只要一句无意、冤枉,便能揭过去,可惜,碰上了君未寻这个正当受宠的,又不同常人的人,注定要栽跟头。”柔妃铁青的脸色,泫然欲泣的眼,没激起司北易半点怜惜 得了满意的效果,未寻莞尔,又看向身边仍在伺候她的男子,“皇上,你认为呢?” “嗯,”男子点头,声线淡淡,眼皮子都没抬,“还有一点,朕不是那些历代先皇。” 他不是那些人,没有那种忌讳,爱她重过天下,又如何。 458.第458章 皇上,被她抓住了把柄? “所以,你们都认为我是用心险恶?一句再寻常不过的恭维,于你们挑剔起来,就变成了包藏祸心?”柔妃慢慢站起,环视众人冷笑,指着君未寻,“只因她正得帝宠,而我失势,你们便迫不及待落井下石讨好新人,这就是我曾经的好朋友※ ,哈哈哈,真是讽刺!” “朋友?娘娘,你真的真心待过我们这些朋友吗?”宇文霜冷冷抬眸,直视柔妃。 若有真心,怎会至今日众叛亲离孤立无援。 她庆幸自己及早看清。 柔妃哽住,视线习惯性的看向柳子时,他真的不管她,任由她这样被人嘲笑吗? 对面的男子不动,头低垂着。 “子时,你……”指着君未寻的指骤然一痛,打断了她的不甘。 随之而来的声音异常冷漠。 “别在朕面前对她指手画脚。” 柔妃低头,打在她手上的是一只筷子。 司北玄,连碰她一根指头都嫌弃。 那些曾经的朋友,看着这一幕的眼神,同样冷漠。 “哈哈哈!皇上,如今你可满意了?大家都厌弃我了,你的目的也达到了。”柔妃大笑,“叫我来,不过是为了给我羞辱,讨好君未寻!可惜,你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你便是对我再厌恶,我这条命你也照样得留!” 柔妃眼底的狰狞,让未寻皱了眉,她话里的意思也甚是奇怪,像是皇上被她抓住了什么把柄,不得不对她妥协一般。 “咔!”身旁,男子手中的筷子应声断成两截,沉鹜满眼。 连带其他人都凝了脸色。 “呵,皇上,臣妾突然身体不适,不能再陪你们继续了,请恕臣妾先行告退。”皇上的沉默让柔妃心里更定,冷嗤一声,从席上退出,仰了头慢慢离开大殿。 其实她前一句话不过是试探,这么长时间以来所发生的事情,她几乎都参与其中,皇上不可能不知,对她的惩罚却始终不如她想象的严厉,除了上次。 便是上一次,他临离去前,仍然不忘吩咐宫婢看着,不准她受伤。 她不会再自作多情的认为,皇上对她还有怜惜,还有情谊。 虽仍想不透皇上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却有种直觉,她身上有能让他忌惮的东西,令他再狠,也不得不对她进行保护。 皇上刚才的反应,让她确定,她的直觉没错。 只这一点,她就多了很多底气。 若能知道那个东西是什么,那么她说不得便会有牵制皇上的机会。 至于后面那些所谓朋友,有没有又有什么所谓? 她根本不在乎。 柔非这种高姿态的气焰,让在坐几个人都变了脸色。 就连柳子时,眼底都溢上了失望。 皇宫家宴,皇上没走之前是不能擅自离开的。便是真有要事,也需先请示了皇上,皇上批准之后再退席。 而柔妃根本没等皇上发话。这番做态实在太过妄为。尤其是以她现在的处境,无异于自找麻烦。 她,比不得君未寻。 “你当真以为朕非留你不可?” 淡淡的语调,在身后响起,无波无澜,平静得让人害怕。 459.第459章 痛苦,你们怎么能幸免 空气凝滞。 柔妃的脚步顿在门口,怎么也迈不出去。 回头,是男子云淡风轻的脸,淡漠。 “你若真有筹码,不若现在就告诉朕?” 那双凤眸似看透了她的内心,柔妃动了动唇角,竟是无言。 只是气势,她就输了他一大截,他的眼神明明清冷如常,她却觉得他在看一个等死的人。 等死,时间还没到而已。 “在朕面前唱空城计,才是你最可笑的地方。不动你,不是因为你有用,是因为最有资格处置你的人,还没来。大门在前,出去。” 出去两字音落,柔妃脸色煞白,脚步踉跄着往前走去。 “皇上……”柳子时脱口,只两个字就噤了声。 男子冷眸已经扫了过来,带着冷冷的讥诮,“怎么?知道今日,你都还没想明白,你想要的是什么?” 柳子时垂眸,避开了皇上的视线,不敢去看那个轻蓝蝶衣的女子。 他是在干什么,他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三年午夜梦回,每一次都被后悔啃噬心扉,还不能完全清醒么? 他谁都对不起,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太优柔寡断,太懦弱。 以致最后,爱的得不到,连爱他的人都离他远去,再也无法挽回。 柔妃走后,气氛沉闷了下来,席上众人似乎一下没了谈话的欲望。 “怎么都不说话了?在愧疚?” “不是。”宇文霜摇头,咬着唇,“只是到底曾经是朋友,刚才那样对柔妃,心里始终有点过不去,虽然……她是咎由自取。” 岑朗看了眼沉默不语的柳子时,轻叹了声,没说话。 只有司北易若无其事的品着酒,大快朵颐。 司北玄笑了,笑意凉薄,“一个曾经利用过你们的人,对她说了几句重话,你们尚且心里不舒坦,那么,紫嫣呢?” 司北易的筷子顿了下,继续。 其余众人一下全惊讶的抬了头,诧异的看着皇上。 “这一幕,你们不觉得似曾相识?以前也有过类似的聚会,每一次,你们对紫嫣都是如此,漠视,排斥,甚至嘲讽、设计她。她对你们做过什么?她做错过什么?你们那样对她的时候,心里有没有像今天这样,有过一丝的不舒坦?”缓缓环视,视线在每个人的脸上都停顿片刻,司北玄笑,“你们没有,因为她只是一个妾侍,无权无势。那么今日,你们这幅样子不觉得自己可笑?” “皇上,你今日宴请我们,究竟是用意为何?”良久,岑郎才艰涩的开口。 皇上的话像是一记重锤,重重的砸在他们每一个人的心上,对那个已然逝去的女子,他们的确亏欠,所以,他们无言以对。 “没什么,朕只是想看看你们这一刻的表情,每一个亏欠过她的人,朕都记得,包括朕。” “皇上,若你心里对我们仍有怨气,不如直接惩罚,何必要这样,兜那么大的一个圈子,”柳子时苦笑,“这些人,我相信在座的人,没有一个没后悔过。” “朕不罚你们,让你们看清你们曾经一心一意拥戴维护的人,是什么样的嘴脸,于你们来说,便是惩罚。那种痛苦,朕每一天都在尝,你们怎么能幸免。” 460.第460章 他眼底的痛,太浓 更加凝重的沉默。 皇上这次宴请,说到底,不过是一场戏,连他自己都是戏内一角。 那个女子的名字,他们已经很久都没人再提起过,可是皇上今日,却破天荒的亲口对他们说出。 借由他们与柔妃之间的罅隙,让柔妃备受了一顿冷落排斥,再借由柔妃,让他们为前事难受。 其中最受折磨的,无非柳子时,他曾经为了柔妃,设计过紫嫣。 所以他被流放三年,爱而不得之余,看清自己感情的时候,连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那个人都弃他而去。 宇文霜在桌下紧紧握住了岑朗的手,她庆幸,庆幸这个人没有做错过,也庆幸自己半途知返,否则这三年,他们不会过的那么轻松。 看向对面银发玄袍的男子,宇文霜眼眸黯淡下来,其实,相比起他们,真正最痛苦的人,是皇上。 一夜,满头银霜。 而当初关系亲密的一帮好友,到现在,早就已经不复以往。 他们,都做错过。 “皇上,你的菜都凉了。”未寻轻叹,打破了凝滞。 他们之间的那些恩怨过往,她没有经历过,所以没有资格插言,只能静静在一旁,做个看客。 可是皇上眼底的痛,太浓了。 这番小小的报复,并没有带给他半点轻松。 他背负的比他们所有人都沉重,他们欠的只是个寻常女子,而他欠的是他最爱的人。 他最恨的人,是自己。 司北玄回眸,便轻易的将女子的担忧看进眼里,已经肆虐起来的血液重又平静了下去。 “朕怎么吃。” 未寻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男人,确定他跟刚才冷厉的人是同一个人,“皇上,你之前是用‘右手’给我挑的菜,用‘两只手’帮我剥的虾,现在,你能自己吃了吗?” “噗!咳……”司北易淬不及防,被嘴里的汤给呛了,“未寻,咳咳!皇兄刚是什么意思?” 夹起个丸子直接塞他嘴里,未寻啐道,“吃你的吧,那么八卦。”司北易一僵,快速低下头,将咬着的那颗丸子吃下去,笑着揶揄,“未寻你这是想要谋杀本王啊,我气还没顺过来呢。” 低垂的脸下,被掩住的眼睛晃得厉害。 她以前,为了堵住他的嘴,塞过他无数回东西。 “他好手好脚的你干嘛要喂他?”旁边,男子的声音一点也不清冷,还有点急。 “皇上,王爷话有点多,我只是帮他堵一下嘴巴。”未寻不明白,这人的语气是怎么回事,至于那么不高兴吗,她都喂过他两天了,喂别人一口都不行? 那是他弟弟! 回头见男子冷着一张脸,仍然没动筷子,“怎么不吃?” 男子举起双手,轻描淡写,“给你挑完菜,剥完虾,手指已经僵硬了,你要不要检查一下?” “……”未寻囧囧,他的确给她剥了一整盘的虾,她只吃了一个。 “皇兄,你右手受伤了?那你左手……” “朕左手没事,”打断司北易的话,横了他一眼,挑眉,“你左手会用筷子?” “……不会。”可是你会。 461.第461章 她仍是,不死心么 周围的几人一致缄默,这里没人不知道皇上左手能当右手使。 可是这样的司北玄,让他们哑口无言。 吃醋?耍赖? …… 最终,未寻还是认命的拿起了筷子,开始喂皇上他剥的那一盘虾。 家宴家宴,总不能让主人饿肚子。 司北玄吃的很坦然,不忘招呼,“若是想提前离开的,大门开着,没吃饱的就继续,别只看着朕吃。” 这种不客气的方式一如他当王爷的时候,不着痕迹的将那种隐秘的生疏尴尬消弭无形。 宇文霜首先笑了出来,这种感觉,像是又回到了那个王府别院。 而正在认真给皇上喂食的女子,同样像极了紫嫣,如果不是那张脸,她真的会以为,她们是同一个人。 “都吃吧,反正皇上也整过我们了,要是气还没消,吃饱了再说吧。” 柳子时深深的看了眼未寻,安静的执起了筷子。 有未寻和宇文霜打圆场,接下来的气氛虽然沉闷,一席饭到底安静的吃完。 几个以前堪称皇上好友的人,也用一顿饭的时间,见识了皇上的另一面。 无赖,无耻。 离开太清殿出宫的路上,宇文霜终是没有忍住心里的好奇,问司北易,“王爷,皇上跟君未寻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 “那个君未寻你们不觉得,跟……紫嫣很像吗?”宇文霜沉吟,“皇上今日让她入座同席,宠成那个样子,穿的还是那身衣服,皇上是将她,当成紫嫣的影子了吗?” “她不是任何人的影子。”司北玄眯起了眼睛,眸光骤现几分凌厉。 “王爷,霜儿并非说君未寻是谁的影子,只是想知道皇上对她是什么样的态度罢了。毕竟,那是国师的妹妹。”岑朗往前一步,把宇文霜挡在了司北易视线之外。 王爷平日虽然吊儿郎当,私下的冷厉狠辣不亚于皇上。 收敛了外泄的锋芒,司北易冷声道,“总之,她不是别人的影子,皇上也从未将她当成替代品,她会,过的很幸福。” 另三人闻言,沉默。 柳子时走在最后,看着前方的一双俪影,眼神沉暗涩然。 及至宫门分别的时候,平常的道别,女子仍是一句淡淡的柳大哥,接着与岑朗携手离去,未曾回过一次头。 旧友相聚,一顿饭的假象,离了那里,便是各不相干。 回到自己的府邸,管家递上一封书信,上面的字迹时隔多年,他仍是一眼便能认得出来。 她又给他发请柬了。 苦笑,她仍然是,不死心么。 想起太清殿里,她离去时的那一个踉跄,以及煞白的脸,手慢慢收紧,书信被抓成一团。 “大人,可要赴约?” 良久,柳子时举起手中的纸团,轻声道,“烧了吧。” 太清殿里,目送几人离开,转眼看向放松了姿势闲坐的皇上,未寻捏捏额角。 皇上这次的表现,真的是刷了她的下限了。 不都说皇帝是极为注重脸面、威严的么,他到底是怎么做的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安之若泰的指使她喂饭啊? 462.第462章 紫嫣,究竟经历过什么 “累了?”男子撑着腮,看着她轻问。 未寻点头,表情郑重,“是累,皇上,我奉旨使唤你,为什么最后还是我伺候你?” “朕给你机会了,你没好好用。” “……皇上,你连狡辩都那么有档次。” “每日跟朕练手的都是朝堂重臣,朕低俗不起来。” “……”未寻闭眼,磨牙。终于忍无可忍,一脚踩了下去。 “唔!”一声闷哼,男子眸中闪过惊讶,继而,轻笑逸出口腔。 轻轻的,低低的,如子夜静静流淌的泉。未寻不自在的蜷起脚尖,耳根泛起薄红。 我去,她怎么越来越不能忍! “消气了?”男子问。 “皇上,我看你如今跟这些人并不亲近,为什么宴请他们?真是为了给紫嫣出气?”她觉着不那么像,定然还有别的理由。 司北玄静静的看着她,眸光深邃,闪着她看不懂的幽光,片刻才回答,“柔妃与柳子时曾经私交甚笃,近日开始频繁找机会接触。朕这次宴请,意在让柳子时警醒,他如今该走哪条路。有些东西,失去一次,错过一次,已经足够后悔一辈子。他现在是朕重新启用的一名生力军,朕只给他着一次机会,若他还是站错了地方,那他的前程也到此为止。” “失去,错过……皇上指的,是宇文霜吗?” “是,让他看着自己曾经错失的人,离开了他同样那么幸福,才会让他痛的更加深刻,也越清醒,不是吗?” “那柔妃呢,皇上是不是真有什么把柄落在了她手上,所以多她那么容忍?” 在未寻记忆中,几次宫中妃嫔被惩罚,柔妃皆能幸免,若说皇上对她有情,不像,说皇上对她无情,皇上的态度又太过怪异。 她真的不懂。 “凭她,还抓不住朕的把柄,”司北玄的眼神变得更加深沉,嘴唇阂动,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 “若是不方便就别说了,我只是担心皇上真被她抓到了把柄,会被牵制,她对皇上,似是起了恨意。”那双总是温婉的水目,迸射出的怨恨,几近狰狞,哪怕只是短短一瞬,未寻还是看见了。 “……她身上有一样对朕来说非常重要的东西,是,是属于紫嫣的。朕不动她,是不想伤到紫嫣的所有物。”终于还是说出了口,司北玄闭上了眼睛,掩住眸中汹涌的血色。 动了柔妃,会伤到属于紫嫣的东西?未寻一脸茫然,心头却在发颤。 皇上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的懂,为什么组合起来,她却一点不明白? “那东西,在……柔妃的身体里?” 她的声音怎么那么干涩,心怎么那么的,堵。 男子没有回答,未寻定睛,他闭上了那双淡漠清冷的眼睛,他的眼睫,跟她的心一样,颤的厉害。 她猜,那是他用尽全力在隐忍。 他这个样子,显然是默认了她的话。 紫嫣的东西,在柔妃的身体里。 是怎么到的柔妃身体?为什么会在她那里?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紫嫣,究竟经历过什么样的人间炼狱。突然的,她不敢再想下去。 463.第463章 即便癫狂,仍护着她 “皇上……我好冷……” 女子的声音软绵无力,呼吸也变得急促而短。 司北玄霍的睁开眼睛,入眼,便是女子惨白的脸,白的没有半点血色,那双灵动的眼睛,赫然已经失去了焦距,涣散。 “未寻!”司北玄大骇,心瞬间被揪了起来。 手还未触上她的肩膀,她便软软的朝他怀里倒了下来,人事不省,“未寻!” 那双凤眸,骤然失了冷静,心底的恐慌一丝一丝汇聚成海,漫天扑来。 那种失去的恐惧,第二次,将他掩埋。 “未寻……苗敬!苗敬!传莫言!快点!”将女子死死抱在怀里,连语言都失了方寸。 他怕了。 害怕她就这样在怀里再不醒来。 这一次,若再失去,他便永远,都再等不回她。 他从不信天命,可是奇迹,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来。 他从来,都得不到老天的眷顾。 这一次,也要将她夺走吗? 凤眸慢慢弥出血雾,满头银丝无风起舞。 苗敬携莫言赶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皇上跪坐在地,将了无生息的霓裳女子紧紧抱在怀里,不动,不语。 那双眼睛全然血红,死寂,看不出半点人的气息。 一头银丝在半空中狂乱飞舞,玄黑锦袍鼓起了飓风。 在他周围,是一地狼藉,桌椅、碟碗全成了碎片。 “皇上……”苗敬骇然,皇上发作过癫狂,然即便在癫狂之中,他的眸子里依然能寻到一丝,他用尽全力保持的清醒。 可是现在,皇上似乎彻底的发了疯。 全身内力暴戾狂乱,他周身数米的范围,他跟莫言居然连进,都进不去。 “这怎么办……皇上发狂了,这要怎么办!”苗敬喃喃。 连靠近都不行,纵是神医有妙手回春之术,也无法施展。 这要怎么医治? 殿内的动静惊动了附近的禁卫,围在殿门口不知所措、 莫言一脸凝重,抿紧了唇角,片刻,朝殿内低喝,“皇上,收掉内力,否则你真的救不回君未寻!” 君未寻三个字,让那双血红的眼睛闪了一下,苗敬脑中一个机灵,转身吩咐禁卫,“快喊君未寻三个字,大声点!” 苗敬是皇上的贴身内侍,说话具有一定分量,禁卫也不托词,忙照着吩咐齐喊,“君未寻!君未寻!君未寻!” …… 放大的音量,似乎真的唤回了殿内男子的一丝神智,那双眸子动了,移过来,杀气凛冽。 “快,进来,救她。”男子咬着牙,一字一顿。 苗敬心里反倒更寒。 皇上说救她两个字的时候,杀意陡然变得更浓烈,更逼人。 如若未寻小姐不醒,这殿里外的人,或许,一个都别想逃。 统统得死。 莫言不再废话,皇上开口的时候,外泄的内力已经被他压制了回去,不是全然,空气中还有乱流飞窜,不过足够让他近得身去了。 皇上现在的清醒不过是暂时的,癫狂之下暴走的内力,以他这种状态,没有办法全数收回。 好在,即便癫狂发作,他仍然记得护住怀里的女子。 她昏睡得安静,毫发无损。 464.第464章 身影,相拥相依 其实女子只是昏睡了过去,只面色过于惨白了些,并无大碍。 在莫言看来,更需要诊治的是皇上。 这话他没说,说了也没用,皇上听不进去。 “皇上,她没事,只是……睡着了。”莫言将话说的很慢,以他能听的进去的程度,捡最安全的说法。 “睡着?”男子猩红的眸动了动。 “是。” 男子又将双臂收紧了些,似是要确定怀中女子的确还在,还活着。 把脸贴到她脸上,感觉到有微热的呼吸,男子便又不说话了。 莫言知道皇上现在还没有清醒,只用残存的理智,做着下意识的动作。 “皇上,你抱的太紧了,君未寻不舒服。” 过紧的手臂顿了下,放松了些。 “皇上,我替你看看……” “你们,走。” “皇上……”苗敬不放心的轻呼。 皇上这个样子,赶了他们走,万一他一个控制不住伤及未寻小姐,等他醒来那还得了! 莫言朝苗敬摇摇头,挥手示意他推出去,起身,小心的退出了男子的内力范围。 殿外,苗敬等人并不敢走远,都在附近的位置候着。 “莫神医,怎么不劝皇上先诊治一下,也能早些醒过来。” “让皇上清醒,最好的药是君未寻。”莫言闭眼,轻答。 刚才诊脉的时候,不过是触上那个女子的手腕,皇上的杀气就猛然朝他压了过来。 那种情况,让皇上放开君未寻让他诊治,无异于笑谈。 莫言的话同样让苗敬陷入沉默。 自从未寻小姐入宫,皇上便再没发过病,今日发作,也是因了未寻小姐莫名昏迷。 莫言说的没错,治疗皇上最好的药,是君未寻。 往太和殿里望去,那两个相拥相依的身影,仍然跪坐地上,没挪动过半分,连姿势都没变。 莫言说未寻小姐没事后,皇上变得很安静,周身的鼓噪歇止,哪怕眼里的血色浓稠得已经化不开,他都没有任何动作,没如以往般,毁尽身周所有的东西。 等未寻小姐醒来,皇上便也会跟着清醒。 也只有她醒了,皇上才能清醒。 夜幕一点一点降临,天际圆月升空,太和殿里漆黑一片。 未寻醒来的时候,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感觉到自己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鼻端萦绕着淡淡的清冷梅香。 他的呼吸很轻,除此没有任何其他的动静,像睡着了。 很诡异。 “皇上?”试探的唤了一声,未寻有些搞不清楚情况,天已经黑了,怎么不掌灯,还有她跟皇上,怎么又抱在一起了。 没听到男子的回答,未寻蹙了下眉,手抵住男子的胸口想要坐起来,刚一动,身子蓦然被人狠狠抱紧。 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揉进血肉里。 “皇上……”她快要不能呼吸了,他是要将她心肺里的空气都给挤出来吗。 “你醒了。”耳边,是男子声调不稳的喟叹,极轻,更像不确定的询问,不敢相信。 “嗯,我醒了。”下意识的这样回答,才慢慢想起,自己之前好像是一瞬间,被人抽走了全身所有力气和温度,跟着便失去了意识。 465.第465章 若再失去,毁灭所有 这是晕过去了? 呼吸很困难,男子抱的太紧。 未寻伸手拍拍男子的背,叹道,“皇上,你先放开,我喘不上气了。” 钳得过紧的力道陡然松了,却没放。 “皇上!”未寻不满的扬了语调。 殿内黑暗的实现,掩盖了男子眼里的红光,她看不出他的异常,只听的他说,“我手脚僵了,动不了。” “……” 他的头就搁在她肩膀上,说话的时候,呼出的气息便喷洒在她脖颈,热热的,痒痒的。 未寻不自在的动了下身子,看外面天色,月上中天。 这个时辰,距她晕过去至少有两个时辰了,他是一直抱着她呆了两个多时辰? “你干嘛一直坐在地上,寻个地方将我放下便是了,我自会醒过来。” “嗯。”听到她的声音开始,他眼中的红色,以极慢的速度渐渐消退,神智渐清明。 他不敢动,不想动。 怕怀里抱着的人,只是他的幻觉,动了,她便没了。 她倒在他怀里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疯了。 害怕,愤怒。 他真的得不到任何眷顾,连仅剩的一点快乐,老天也要收走。 三年毫无希望的坚持,终于等来了她,若再失去,他不会再有当初那样的勇气和力气等下去。 若再失去。 他会毁灭所有。 反正,再不会有人为他心疼。 男子身上弥漫的气息,让未寻感到心惊。 绝望,苍凉,死寂,能毁天灭地的嗜血暴戾。 两个多时辰的时间,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他的心境发生这么大的转变。 他到底承受了什么。 心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紧,轻轻的泛着疼。 这样的他,让她心疼。 跪直身子,双手绕上他的脖颈,抱着他的肩膀,掌心在他的发上轻抚。 如同母亲抱着孩子的姿势。 “皇上,别难过。”她轻声道。 黑暗中,看不到他的表情,五感却比平时更为敏锐。 她知道,他的那些情绪,源于痛苦和愤怒。 而她能给他的,也只有这种安抚。 似乎,能为他做的事情真的不多。 因为他太过强势,太强大。 这样的人,总会让人觉得无论面对什么样的难题,他都能游刃有余,于是在他身边的人,用处,总是不大。 将他又揽紧了一些。 这个人,只有在阴暗的角落,四处无人的时候,才会现出一点点疲态,或者软弱。 所以也才活得,比常人更加的累,更加辛苦。 那种骇人的气息仿佛淡了,脖颈旁的呼吸慢慢沉稳了下来,他的头软软的搭在她的肩膀,甚至无意识的寻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将脸埋在了她的肩窝。 很痒,未寻想缩开脖子,忍住了。 “皇上?” “……” “皇上……”仰天一叹,这画面,好熟悉。 城墙上,他也是这样不搭理她。 哭笑不得。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这人似乎真的睡着了。 可是环着她的双臂,依然没有松开,她还是在他怀里。 轻叹一声,自己也调了个位置坐下,期间小心的扶着他的头,避免他滑下去惊醒。 他累了。 且,对她毫无防备。 466.第466章 告诉自己他刚刚,吻她了 她说别难过。 她在抱着他,温柔,轻暖。 抚在他发上的手,掌心温暖,充满了怜惜和心疼。 她还在,他还有她。 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鼻尖若有似无的触着她细腻柔滑的肌肤,从她身上传递出来的暖意,让他觉得平静,肆虐的戾气更快的平复下来。 突然就觉得,好累。 她以为他睡着了,他没出声。 她的身上,有种淡雅自然的体香,闻进鼻腔,是甜甜的味道。她没用他送她的百花香粉,他却觉得她的体香比香粉的味道更诱人。 不想离开。 四周无光,光线暗的很,她看不见他,他就多贪恋一刻。 直到她的肩膀有些僵硬的动了动,他才缓缓的离了那片温暖,抬起头。 仅仅是抬起,贴着她脸颊的肌肤,唇轻轻刷过,她没察觉。 而他,为那不能为人知晓的碰触,悄悄窃喜。 告诉自己,他刚刚,吻她了。 “皇上?”黑暗中,女子的声音柔柔的,能听出比平日更为明显的关切。 “嗯。”他低低的哼了声,用鼻音答,似是刚睡醒,尚在惺忪。 他跟她,离得很近,几乎鼻尖相触,看不见,可是打在脸上的气息透露了这一点。 女子不自在的往后退了退,被他圈在她身后的手臂拦截,只离得方寸。 “皇上……”女子又叹息了,伴着淡淡的无奈。 司北玄唇角悄悄弯起,他喜欢听她这样的语气,因为她的无奈里,包含了宠溺,对他。 只有她自己,没发觉。 “嗯。”他又哼了哼。 “你别老是哼哼啊,人都醒了,还不起来?我浑身都僵了。” “我也僵。” “……”未寻嘴角抽了,合着是都不用起来了? 到处乌漆抹黑的,难道要在这过夜? “谁让你晕倒的。” “……”白眼一翻,有种无话可说的感觉,“皇上,我错了,以后要是再晕,我一定先选好地方。” “哼。” 这次不嗯了,直接哼上了。 未寻再次哭笑不得。 皇上这样,真的极像在撒娇的小孩。 “好了,快起来,你肩上还有伤呢,得回去换洗敷药。”可是她这种配合着哄小孩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就差在话尾加上一个乖字了。 她也不敢加,这人小气的很,还记仇。 八百年前紫嫣被排斥的事情,他能记到现在把人找来一顿打击报复。 真要那样哄,把他惹恼了还是她吃不了兜着走。 把禁锢在身后的双手拉开,撑着站起来,未寻立马龇牙咧嘴,真的僵了,脚踩在地上感觉不是自己的,一阵麻。 她得去找灯,总不能让皇上也摸黑走路,好歹是皇上,得讲究些门面。 刚迈出一步,便被男子拉住,“别动!” “又怎么了?”未寻有些抓狂了。 男子没说话,借着拉住她的力道,慢慢站了起来,他有没有龇牙咧嘴未寻不知道,但是抽气的声音至少她是没听到的。 可能皇上的脚,没她麻得厉害。 思忖间,身子陡然失衡,“啊!” 这又是在闹什么啊! 467.第467章 那种颜色,刺痛了她的眼 未寻惊叫了一声,双手慌乱的攀住男子的脖颈,想咆哮。 好端端的,他抱她干嘛!还是整个打横抱起! 反常就算了,反常得这么厉害,还能恢复正常吗! “皇上你这又是干什么,我能走。” 他的手连筷子都拿不稳,抱个人真的没问题? 男子没理会她,迈着步子,轻轻松松的一会功夫就走出了太清殿,放下。 外面挂有照明用的宫灯,光线已经亮了起来。 这次未寻没接着数落,落了地便蹲下,撩起他的衣摆,察看他的脚步。 在殿内,他迈开步子的时候,她就知道他为什么要抱着他了。 十数步的距离,很短,每一步,她都能听到地上哐啷的声响,还有他的呼吸,偶尔间的断裂。 司北玄一顿,不着痕迹的将脚往回收了些许,被女子不轻不重的拍了下,僵住。 “别动!你刚踩到什么东西了?” “没什么。”他避而不答。 “脚拿开。” “……”他不动。 “脚拿开!”加重了语气,女子仰起头,漆黑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中迸出了怒气。 他看得分明,心里像被注入了什么东西,涨涨的,暖。 她发觉了,且,担心他。 脚轻轻挪开,刚才踩着的地方,有斑斑点点的血迹,不算多,只是那种颜色,刺痛了未寻的眼。 就那么蹲着,低着头,沉默不语,手继续往另一只脚拍去。 挪开,同样斑驳的血迹,同样刺目的红。 视线往男子身后看去,殿内看不清,只在外面宫灯的光线投射到的地方,从门槛到阶梯,几步的距离,点点血迹沿袭一路。 司北玄头一次觉得如此的不自在,有种被窥破的尴尬,轻咳,“……不痛。” 蹲着的女子没有起身,没有如以往般回他的话,司北玄眉头皱了下,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的背影,这样,他没办法猜测她在想什么。 他在乎她的感觉,以致这种对她情绪的无法确定,让他分外厌恶。 “只是踩到些碗碟的碎片。” “……” “鞋底很厚,伤口应该不深。” “……” “真的不痛。” 她还是毫无动静,他的眉头皱的更紧。 终于失去了耐性,一把将女子拉起,“君未寻,你到底在生什么气?我都说了——” 所有的声音一下消失在喉咙,司北玄瞳孔缩得猛烈,看着女子的脸,僵硬了手脚,无措。 她怎么,哭了。 嘴巴张合了半天,他只能发出两个音节,“未寻……” 艰涩,干哑,声线有些沙。 他这幅样子,未寻只觉得心里更气,疼得不行。 除了说不痛,他就只会叫她的名字吗? “既然知道地上有碎片,你跟我说一声不就行了,干嘛非要把人抱着走出来?吼一嗓子不行啊?喊人拿了灯过来再走不行啊?” “……” “你非要把自己身上弄出一堆的小窟窿才开心啊?才消停啊?” “……” “以前没有灯的时候,你走路照样畅通无阻,在寝殿几次摸黑到内室你当我真不知道啊?现在怎么不行了?换个地方黑灯瞎火的你就看不见了?” “……” 468.第468章 怎样的痛,才算痛? 一连串的呵斥抢白,司北玄膛目结舌,连反应的能力都没有。 尤其是,他又一次被她抓包。 在他以为神鬼不觉的时候,原来她都知晓。 手指在广袖之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她盈着水光的双眸,让他开不了口为自己辩驳。 他的确是偷偷的在窥探,在他以为她不知道,而她装作不知道的时候。 而她的那些责备,他要怎么去解释。 他要怎么告诉她,抱着她的时候,她将他攀得太紧,离他太近,他分了心。 他要怎么告诉她,他眼底的红,尚未褪尽。在昏暗的内殿里,他触目所及,全是一层薄薄的红光。 为了让她安心,他只能踏着满地碎片,迈着发麻的脚,维持自己走得平稳。 若不是她在他怀里,今日他早就控制不住发了狂。 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的,这么轻易便恢复清醒。 脚底是一片粘腻的濡、湿,血还在往外渗,可他真的不觉得痛,他没有有说谎。 她的怒气,让他欣喜若狂,全副心力全用来压抑喷薄的狂喜都不够,哪还会在意那种小伤。 “真的不痛。”末了,他仍是只能重复这一句。 呆蠢得像是初坠爱河的傻子。 又是一句不痛,未寻气到无力。 于他而言,怎样的痛才称得上痛? 他到底有多能忍? 而她呢?对他发了火,她自己都不知道那些火气从何而来,她骂了皇上,却一点都没有往日的心虚。 现在他在她眼里,就是司北玄,只是司北玄。 心虚,胆颤,待明日她重新将他当成皇上再补救,倘若明日,她还记得。 瞪了此刻看起来分外木讷的男子一眼,未寻赌气的想。 身后,纷杂的脚步渐近。 “皇上!” 是苗公公。 未寻胡乱擦去脸上水渍,回身,来的除了苗公公,还有莫言,一队禁卫。 “莫神医,你来的正好,快给皇上看看,他的脚受伤了。” 司北玄的脸色变了变。 莫言扶额轻叹,这一个多月,皇上受伤的次数未免太多了些,若不是君未寻在,他相信皇上一定非常不乐意老是看到他这张脸。 “先回承乾殿。”司北玄淡淡道。 要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脱掉鞋袜就为了看个脚伤,休想。 未寻打眼,这里是殿外阶梯确实不适合给皇上看伤,但是让他这样走回去那怎么行,不得伤上加伤? 看到苗敬提了宫灯过来,未寻道,“皇上,不若先到后面的太清殿,看完了伤势再回去?” “回承乾殿!”司北玄重复,异常坚持。 身后的太清殿内有如狂风过境,狼藉不堪,他不想让她知道那是他的杰作。 他不想让她知晓,她晕迷的时候,他发过狂。 未寻撇了嘴,什么臭毛病!人多就不能看伤了? “苗公公,要不找两个人将皇上抬回去吧?” “……”苗敬脸抽了,不敢答话。 一旁男子一张俊脸已经黑成了锅底,咬牙切齿,“君未寻!” 陡然被低喝,未寻楞了下,而呵斥的男子已经迈开脚步,气冲冲的拂袖而去。 469.第469章 她发现了,他眼睛的红 男子脚步很快,很平稳,丝毫看不出受伤的迹象。 只是在他身后,白玉石板的地面上,留下了一串深深浅浅的印渍,看在未寻眼里,分外的不舒服。 这人,一点也不懂得珍惜自己。 怒气又在冒头,被她狠狠的拍了下去,冲着男子的背影龇牙,“不抬就不抬,突然发什么脾气!” 边嘀咕,边追了上去。 他不管自己,她总不能不管他。 苗敬跟莫言在后面同样愣了下,抬步跟上。 心下得出一个结论,未寻小姐非常迟钝。 让一个男人,尤其是皇上这样的男人,在自己心仪的女子面前被人抬着回去,皇上的脸要往哪搁啊? 太小看男人的自尊心了,难怪皇上要恼羞成怒。 回到承乾殿,看着男子脚底狰狞的伤口,以及被血浸湿的锦鞋,未寻抿紧了唇。 拧了湿巾一言不发的替他将脚上的血迹擦拭干净。 夏日炎热,皇上的鞋子早就换了轻便舒适的布履,亏得他之前敢说鞋底厚! 张口就来,皇上的金口玉言也并不是那么可信。 让未寻触目惊心的,除了脚底的伤口,还有男子小腿骨至膝盖处的淤青,已经肿胀发紫。 他抱着她在地上一动不动呆了两个多时辰,用跪坐的姿势。 还有他的后肩。 若不是莫言要给他换药,褪去了他的玄色外袍,她根本不知道,他后肩的那个伤口也撕裂了,白色的中衣上,同样浸染了一片血红,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变成褐色,昭示着伤口裂开的时间已经不短。 瞅着未寻眼里明显的心疼和愧疚,苗敬低了头装聋作哑,除了未寻,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那明明是皇上发狂的时候,伤口被内力撑裂的。 将所有伤口处理完毕,苗敬便识相的去送莫言去了。 剩下的两人,静默。 坐靠在床头,看着女子低垂着脸,东捣西鼓忙忙碌碌,就是不肯抬头看他,司北玄轻叹,“还在生我的气?” 没有回答,预料之中,她就是这么个拧脾气。 小狐狸炸毛的时候,只能顺着捋。 “下次再有这样的情况发生,我一定量力而行。” “你还准备有下次?”她答话了,冷冷淡淡。 口硬心软,他暗自展了唇,“没有下次,只要你别再晕倒。” 说没有下次,还要加上个前提,狡猾,奸诈,阴险,木槿真没评价错他。 未寻哼了一声,脾气却也来的急去的快,他对她说话用的是“我”自称,在外面还好,在宫里也这样,让她心里略不自在,偏偏又不想要说破。 这种方式对话的感觉别扭,又舒坦,让她觉得,他将她放在了平等的位置交谈。 他并非,只将她当成侍女,至少,还是他的朋友。 “我晕倒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太清殿会有碗碟碎片?” 宫殿之中但凡有狼藉,会即刻被人清理干净,而皇上却被那些碎片刺破了脚,说明那段时间,他没允人进去。 司北玄顿住,斟酌,该怎样回答。 许是时间考虑的过久,女子回了头。 又许是承乾殿的烛火太亮,她终于看到了他眼底,仍然若隐若现的猩红,倏明倏暗,细细端详,很吓人。 “你的眼睛……为什么会有这种红色?” 470.第470章 一见美人误终生 司北玄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还是没有消退么。 被她发现了。 可是她的这个问题倒让他松了口气,同时,还有淡淡的欣喜。 她似乎,越来越关注他。 “小时候中过毒,治好之后,情绪过激的时候,眼睛便会发红。”那些阴暗肮脏的东西,不愿意详细说与她听,无需拉着她为他难受。 他轻描淡写,她却听的心惊。 小时候,她以为的小时候,是童真烂漫的年纪,接触的本该是花开美好,他却已经看到了世界的黑暗。 “便没人护着你么?” 她本想问他的母亲,想到太后,缄了口。 他看了她一眼,眸光深深,“那时候,没有。” 心头砰的跳了一下,未寻避开他的视线,“那你今日怎的眼睛又红了,我晕倒的时候定然还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吧?” 女子眼睛左右乱瞄就是不看他,司北玄眸色更深,灼灼的凝着她,笑而不语。 “怎么不说话!”久了,女子恼怒的嗔他。 “你常常跟木槿说的那句话,现在倒是适合你用。” “什么话?” 男子稍顿,轻启薄唇吐出两个字,“八卦。” “……” 我勒个去!未寻炸毛了。 她关心他,他说她八卦?势不两立! 司北玄低声笑了起来,她想要张牙舞爪偏又被堵得哑口无言的样子,怎么看怎么不甘心,于是那双眼睛恼怒的瞪圆,直勾勾的,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他爱极了这种感觉。 “你突然晕过去,我着急了,情绪一激动,眼睛就这样了。” “我晕过去了,你你激动什么啊!”未寻还在怒,只是出口的话结巴了一下,底气突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充足。 心虚,那一下结巴,像是她的心跳,漏跳了一拍。 “因为……”含笑看着她,他恶意的停顿了一下,“你今日欠我的事情还没做完,你晕了,我怎么办。” “我欠你什么事情?”未寻茫然。 “按摩,擦头发。”他说的很慢,很郑重,然眼里揶揄的笑意毫不遮掩。 “……”未寻把手里拧成一团的湿巾往桌上一摔,朝门口咆哮,“苗公公,你快点回来!这人我不伺候了!” 久久,无人回应。 未寻脸干了。 送个人出承乾殿,这么长时间可以打上无数来回了,早该回来了。苗公公这摆明了是装死,不搭理她。 “噗哈哈哈……” 龙床上,男子的大笑逸出口腔,肩膀剧烈抖动,就这么笑得直不起腰来。 逗弄她,看她在他面前变脸的模样,还跟以前一样,让他身心愉悦。 耳边的笑声,低沉,悠扬,悦耳如笛音,未寻一下被震傻了。 第一次,她听他笑得这么放肆,这么快意。 笑声回荡在整座殿宇之内,迅速冲散角落里残留的那些阴霾,如阳光普照,连带她的心,也因了这笑声变得暖洋洋,变得轻松。 原来,他的笑声里,也有能够感染他人的阳光。 慢慢回过头,床上的男子还在毫无顾忌的大笑,常年清冷的脸,冰雪消融,那双凤眸流光缭绕,无比潋滟。 他的这个笑容,是画卷都画不出来的美好。 有人形容美人,有一见误终生之说,她想,大抵就是他这样。 471.第471章 她冒犯了他的唇 怦怦,怦怦。 那句话是真的,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好急。 陡然心慌。 未寻变了脸色,慌乱的扭开脸,“我去找苗公公!” 拔腿就欲往外走。 “别去了,”男子稍缓了笑意,“苗敬该是去莫言那里拿配置的药材了,事情办妥自会回来。” “……哦。”跨出一半的脚僵住,收回,未寻生硬的应了声。 这种怪异,让身后的男子皱了眉,疑惑一闪而逝,试探,“未寻?” “啊?”胡乱的应答,她还是没有回身。 司北玄收了脸上笑意,紧紧盯着她的背影,凤眸沉暗幽深,眼底深处,有星火闪烁。 她在紧张。 她在紧张…… 这一认知,让他的心一下飘上了半空,极致的喜悦在心脏崩裂。 她在他面前有过各种各样的情绪,也曾紧张过,但是那是源于对他身份的忌惮,而此刻,不同。 她紧张到,连面对他都不敢。 心脏猛烈的收缩着,跳得极快,司北玄下了床,一步一步朝着被攫在视线中的女子走去。 她的背影,随着他的接近,绷得更紧,于是他的心也跟着,缩得更频,胸腔爆裂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炸开。 身后的脚步很轻,不用回身,她就知道他在接近,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他的脚还有伤,继而是,他过来了。 更加的僵硬,整个人都慌了。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影子在烛火的投射下,慢慢朝着她接近,接近,最后,将她的影子覆盖,重叠。 脚步声消失,熟悉的梅香从身后飘来,同来的还有男子迫人的强烈气息,强烈到让她感觉,整个人被全然包围。 无法动弹。 她想说话,打破这种让她手足无措的氛围,张了嘴,却发不出声音。 她在发抖,他亦同样。 司北玄的眸,黑的看不见底。 “未寻,你不敢看我?” 放得极轻的声调,遮掩了他声线中的沉哑。 “谁谁不敢看你了!”女子嘴上逞着强,身子却动也不动。 “那你转过身来。”低低的,带着诱惑,未寻脑海里糊成一团,原来人的声音,可以这样的性、感。 “干、干嘛要我转,你你转不行啊!” “你在怕什么?”男子勾人的声音更加接近,有灼热气息刷过耳畔。 未寻颤了颤,牙一咬,他说她害怕?她怕什么了,他那张脸她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她还怕转身看他不成,笑话! “谁怕了!”眼睛一闭,将跳得狂乱的心狠狠压下,不服气的豁然转了身。 唇瓣上的温热糯软,让未寻彻底僵成了木雕。 不可能,不是真的…… 缓缓的将眼睛拉开一条缝,入目,是男子放大的俊颜,距离太近,他的表情看不太清,然那双深沉的凤眸,就在她眼前,与她直直对视,清亮幽深如夜空,浩瀚迷人。 早就知道,他的眼睛能勾人魂。 原来,是真的。 勾人魂是真的,她冒犯了他的唇,也是真的。 僵硬的往后仰,拉开距离,未寻力持镇静,她现在要说些什么? 浑身烫得如同火烧,她什么都不想说,只想立刻,马上,在他眼前消失。 而后退的动作也不过是持续了一个眨眼,后脑勺便被一只打掌牢牢定住。 未寻傻愣愣,“皇上,你你要干什么?” 472.第472章 掠夺,他天生擅长 “不知道。”他答,黑眸晦暗。 她颤着唇,“什么不知道?” 这样的距离,近到鼻息交融,想逃,动不了。 而他的眼睛,透露出了让她倍觉危险的信息。 “因为脑子里,什么都想不了。”语似呢喃,音落,他倾了身,擒住了她微启的唇,将她的惊呼尽数吞入口中,舌长驱直入。 掠夺。 他天生便擅长,对她亦然。 再也不想犹豫顾忌。 蛰伏了这么久,她既让他看到一线希望,他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放眼机会溜走。 唇舌传来的陌生触感,心里涌上的陌生情、潮,让未寻的心跳几乎静止。 双手紧紧抓住他胸前衣襟,双眸无意识的睁大,完完全全,忘记了反应。 如他说的,脑子里,什么都想不了,一片空白。 骤停的心跳,又猛烈的跳动,节拍快得像是要跳出胸腔。 他在吻她。 极狂烈,又温柔,像个入侵的掠夺者,掠夺着她的所有。 掌心下,是他狂乱如她的心跳,口鼻间,是他强势又霸道的男性气息。 抓着他衣襟的手颤着,眸,渐渐迷离。 “未寻,闭上眼睛。”间隙,他喘息着,粗沉暗哑。 他极漂亮的眼睛里,氤氲的是深深的着迷,还有烈焰般的火红,如同受了他的蛊惑,她真的,闭上了眼睛,睫毛颤得厉害。 唇,再次被覆上,温软,濡、湿,微微的凉。 克制自己轻柔,只有司北玄自己知道,他快疯了。 他不是第一次吻她。 第一次吻,她醉了,没有意识,那些吻,全是偷来的。 第二次吻,他中了药,仗着药性吻了她,她以为他不清醒。那个吻,是骗来的。 第三次吻,他跟她都清醒。他吻她,她允了,这个吻,是她给的。 是他光明正大,得来的。 她就在他怀里,浑身瘫软,她闭着眼睛,那么乖巧的,任由他予取予夺。 全身血液沸腾至激狂,她的心,终于向他靠近。 “唔~”呼吸被掠夺太久,她发出了极微弱的抗议。 不舍的离开她的甘甜,粗喘着,睁眼看她,她半阖的眸子,染上了茫然迷离,透着她尚且不知的浅浅情、欲,眸底有些许水光透亮,美得让人心惊。 让他想要立即,将她拆吃入腹。 低头,将她的一声不要咽入喉间,开启新的一轮掠夺。 他贪婪得,像是吃不饱的饕餮。 不满足,根本无法满足,身体某处在紧绷,紧得发痛。 他想要她。 心底有个声音,开始叫嚣,越来越响亮,震得他脑子发麻。 将她的身子,紧紧压向他的欲、望,唇离了她,袭上她的脸,她的耳,她的脖颈,直至桃红霓裳在他眼前变成一片雪白。 “啊!”她终于挣扎,粉拳捶着他的胸口,不痛不痒。 怀里的扭动让他眼底欲、望更浓,一声闷哼。 顿住,僵硬。 她趁机逃离了他的怀抱,急急将裸露出的香肩覆上,满脸潮红,眼底的迷离仍在,多了羞恼。 恨恨的瞪着他,末了,气急的踢了他一脚,飞也似的逃开。 473.第473章 若她要他等,他便等 飞快的跑出承乾殿,回到自己的偏殿房间,未寻一张脸,如同被火燎烧。 心脏还在怦怦的急跳,肩头还有着衣衫剥落的凉意,被他肆虐过的地方,在那凉意之上,滚烫。 手指无意识的抚上唇瓣,肿痛,麻麻的。 全是他吻舔吸允的痕迹,该死的,她明明脑袋一团浆糊,现在居然能回想起他吻她的所有细节! “啊啊啊!”扑倒在床上,未寻发泄的捶着床板。 怎么会变成这样! 最让她感到羞恼的,不是她承受了他的吻,而是她对那个吻,竟然一点不排斥。 是她自己,放任了事情继续。 怎么会变成这样,皇上为什么这样,他爱的明明是紫嫣,却吻了她,为什么? 他是一时又将她当成了紫嫣,还是他对紫嫣的感情已经改变,转而,被她、被她吸引? 她呢?明明知道皇上是紫嫣的,明明一直以来都将皇上当成朋友,可是那么轻易就丢盔弃甲,为什么? 她待皇上,到底是什么? 她真的,只当他是皇上,是朋友吗? 那他难过受伤的时候,她为什么会那么心疼,为什么会那么愤怒? 在感情上,她从来都是个淡漠的人,若非极为信任,根本不会这样让人靠近。 也根本不会轻易付出感情。 她到底怎么了? 她,她对他,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 有些失神的坐起身子,望向窗外,明月高悬,洒下的月光明亮柔和。 眼前闪过一方倾泻的银丝,那种银白,与这月光真像。 不想对自己自欺欺人,她对他其实,比朋友更多一些吧? 她大概,是动心了吧? 可是,皇上是紫嫣的,而这宫闱,她不喜。 她该怎么办? 承乾殿内,未寻离去后,司北玄还呆呆的站在原地。 不可置信的看着衣袍下方某处。 连未寻踢他的那一脚,都感觉不到疼痛。 该死的!这是怎么回事? 她只是那么扭了一扭,他就……他就……! 无力的扶额,走回床畔坐下,看着腰腹处那一片濡、湿,一脸黑沉。 他自己的能力自己知道,这次绝对只是一个意外,绝对! 他是太久没碰她,太激动了,失了水准! 随即,修长的指尖抚上唇瓣,眼前出现的,是女子那张因他迷离的脸。 那么美的表情,是为他展现的。 薄唇轻轻扬起,视线转向窗外,明月高悬,窗外的宫灯一如既往,绵延两排犹如长龙,煞是明亮。 她恼了,顶着绯红的脸跑了,现在该回到偏殿了吧。 起身,举步,又停下,她现在的心绪,纷乱定然不下于他,若他现在就追过去,她羞恼之下,不定会弄巧成拙。 今日这样明目张胆的吻上她,是他肖想已久的,然最主要的目的,是想要借此让她分辨,她对他,也有着不同寻常的感情。 不是主仆情分,不是朋友,她对他动心了。 想到这一点,心里爆棚的情绪再次点燃,绽放,如美丽烟火。 他不知道她接下来会如何,但是只要在她心里留下了烙印,他至少不会再如以往那般,等得绝望,等得心寒。 若她仍继续要他等,他便等。 474.第474章 有胆子,跟未寻小姐说去啊 “苗敬。” 殿外,苗敬匆匆跑了进来,目不斜视,努力证明自己刚才没有躲在外面某处偷看殿内的旖旎,更没有发觉皇上盯着某处时脸上的异常。 端坐了身子,挑眉细细端详苗敬,那种探究直让苗敬头皮发麻,好一会男子才站起身,“朕要沐浴。” “皇上,您的伤口刚敷过药,不宜沾水,奴才给您擦身如何?” “朕要沐浴。”重复了一遍,大步朝内室后面的浴池走去。 苗敬叹,一会又要叫莫言过来一次了,皇上根本没将那些伤当一回事。 男子的脚步在浴室入口顿了一下,回头,沉沉的看了他一眼,抿唇,“刚才只是个意外。” “……” 皇上,您跟我解释有什么用,有胆子,跟未寻小姐说去啊! 男子沐浴期间,苗敬又垂头丧气的去请了莫言,被莫言一顿炮轰。 重新给沐浴完毕的人包扎上药,莫言留下了好几份药材,目测三日的量,意即,三日内,别再去找他。 明明脚上都缠了厚厚的绑带,可惜皇上不消停,站在窗口的位置望着偏殿,来回踱步。 “苗敬,你说她现在睡着了吗?应该跟朕一样睡不着。” “苗敬,你说她回去睡得习惯吗,她那床比朕的龙床差多了。” “几日没回去,她的铺盖被褥定然被木槿弄脏了,你给她送两床新的过去。” “还是别去了,明日吧,她那性子,你现在过去指不定连门都进不了。” 苗敬:“……” 若是皇上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不那么荡漾,嘴角的笑不那么傻,看起来真的挺正常,他也会以为他是在说认真的,而不是心里太兴奋,想找个人炫耀。 “皇上,柳大人秘密入宫了。” 终于,男子的脚步停了下来,脸上的呆蠢消失,变成了他认识的那个人,高贵清冷,筹幄在胸。 “柔妃?” “是。” 能让柳大人这样入宫的,除了柔妃又怎还会有别人。 双手负背,看着窗外灯火,凤眸翟亮,司北玄嘴角轻轻挑起,冷笑,“狗急了,要跳墙。别说他们等不急,朕也等不急了。” “柳大人所居位置过于关键,皇上,为了以防万一,要不要……将他换下?” “不用,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资料信息继续给他送上,放线。” “是。”苗敬顿了下,说到柔妃,想起一件皇上似乎遗忘了很久的事情,“皇上,柔妃娘娘的那个侍女铃兰,已经关押好一阵子了,要如何处置?” 自从那日皇上让人将铃兰暂时押下之后,就一直没有下文,被关在天牢之中,许是承受不住压力,那人已经彻底疯了。 铃兰?男子挑眉,苗敬不提起,他真的忘记了,他背上那个窟窿还是拜她所赐。 窟窿,是未寻说的,晚上她还骂他,弄得自己满身窟窿,也就她才能说出这种说辞。 嘴角轻扬,柔和了凤眸里的冷光,“不用再留了。” “是。” 在窗前又小站了片刻,男子举步,朝外走去。 475.第475章 皇上,简直丢人 苗敬诧异,“皇上,这么晚了,您要去哪?” “去偏殿。” “可是未寻小姐……”会将你打出门外吧? 女子离去前下了狠力的那一脚,他记忆犹新,怕是只有皇上不记得。 “朕就在外面偷……咳,看看她,顺便散散步,一会就回。” 苗敬暗里哀嚎,偷看就偷看,还散步,您这一脚的伤,散哪门子步啊! 行去偏殿的路很明亮,只是偏殿里,已经没了灯光。 她睡了。 司北玄眼底浮上笑意,这次,不知道她梦里会不会有他。 想要离去,又不舍,终究是伸手推开了门,悄无声息的走至她窗外,窗是虚掩的,没有从里扣上。 司北玄手指动了动,咽下口水,有些紧张,只要将窗打开一点点,便能看到她。 他只看一眼,看她是不是真的睡了,看她是面朝里还是面朝外的睡着,他便走。 心魔衍生,便再压不住心底的蠢蠢欲动,手指搭上了窗户,静悄悄的拉开,缝隙大了,月光从这点空隙溜了进去,冲淡了室内的昏暗。 再咽了口口水,心跳有点急,他知道自己这样的举动猥琐极了,像个变、态的偷窥者,可是控制不住,只要涉及她,他的自制力就是个笑话。什么丢脸的事情,他都能做得出来。 然,不等他凝目打望,一个黑色物体便凌空直飞窗户而来,袭向他面门,紧急伸手一抓,软绵绵的。 枕头…… “司北玄!你还让不让人睡觉!” 室内,女子抓狂的咆哮响彻整个偏殿,传得很远。 窗前的黑影顿了一下,以狂风扫落叶的姿态,抱着枕头落荒而逃。 苗敬在门外看着男子跟阵风似的咻一下飞过眼前,带起的劲力掀飞了他的衣摆,扶额,凌乱了。 皇上,简直丢人。 偏殿里,未寻抽着嘴角,看着尚在吱呀吱呀晃动的窗户,黑了一脸。 这人,怎么那么阴魂不散! 每次都跟贼似的跑过来,还是个皇上,亏他想的出来! 亏他做的出来! 他不知道窗户上能倒映人影? 尤其是,他头顶上还挂着一轮月亮的时候! 心里那点郁闷愁丝,被这么一闹,都不知道消散到哪个角落去了。 咬牙切齿的蹂躏着手里被单,未寻气的牙疼,最后把被单揉吧揉吧放到床头,枕上。 睡觉! 等明天的,明天定要他好看! 明天…… 浅浅的呼吸响起,渐转均匀。 女子很快陷入沉睡,之前的辗侧难眠,如同泡影,再没来纠缠。 苗敬拖着没有生气的脚步,一路装聋作哑,对巡视而过的那些禁卫投来的怪异眼神视而不见,挺尸般进了内殿。 罪魁祸首正坐在床畔摆弄那个飞来的枕头,拍一拍,翻一翻,试试柔软度,一脸淡然。 仿似之前狼狈鼠窜的那个人,绝对不是他。 “这个枕头不够软,苗敬,明日给她挑个舒适的送过去,颜色要素雅些的,她不喜欢太过鲜艳。就还跟这个一样,浅紫色。”一番试验过后,男子脸上带着些许嫌弃,淡淡的朝他吩咐。 一会又道,“这阵子她大概是不回承乾殿休养了。” 476.第476章 甘宁宫里,另一场戏 “是。”苗敬低眉敛目,未寻小姐自是不用休养了,她的伤早就好的差不多了,要休养的那个人,是皇上。 “等等,这枕头,那个木槿用过?” “没有,木槿住在偏殿期间,奴才另备了寝具,这是木槿离开后换上的,未寻小姐之前用的便是这枕头。” 满意的颌首,将龙床上配套的盘龙绣枕抽走扔掉,把手里他嫌弃了一脸的枕头放上,再用手拍了拍,上床就寝。 “好了,朕乏了,你下去吧,不用伺候了。” “……” 苗敬带着满脸血,躬身退了出去。 皇上身上,从来没有“最”这个字眼,只有“更”。 一次比一次更没节操,更不要脸。 久旱逢甘霖,作为皇上身边的贴身内侍,时刻都能直面皇上那张脸,苗敬觉得,皇上脸上从头到尾的春、情荡漾,简直让人无法直视。 这边厢过于激荡的两人已经相继入眠,甘宁宫里,却正上演着另一场戏。 “我以为你又会不来。”看着眼前长身玉立的儒雅男子,柔妃自嘲。 殿内的宫婢内侍已经被屏退,两人的谈话内容,不会有人知晓。 凝着女子,她与三年前看起来并没有多大变化,一样温婉柔和的面容,那双眼睛总能让他不由自主的心软。唯一不同的,是眼里的淡然染上了阴霾。 柳子时轻叹,“我若不来,娘娘还会接着递请柬,皇上谨慎,娘娘认为这事能瞒得过他?便是今晚子时秘密入宫,也不过是掩耳盗铃,想来皇上一早就得了消息了。” “既然担心,你又为何要来?”柔妃轻讽,“何况,我根本就没想着要瞒过他,这宫里发生的事情,大大小小,又有哪一件,能避过皇上耳目?” “那娘娘此番举动,究竟是为何?”柳子时神色不变,淡淡问道。 既然不想要隐瞒,为何不光明正大的邀请他,反而要入夜之后,悄悄给他送上请柬? “只是想见见你罢了,子时,三年了,入住这后宫,荣华尊宠我都得到过,可是回首再看,对我最好的人,一直只有你一个。” 柳子时抿唇,无言,眼底涌上丝丝苦涩。 她这是在缅怀过去吗?可是他对她再好,她选择的终究不是他。 甚至,她从未想过要选择他。 而他为她所做的,他却早已经开始,后悔。 “娘娘,我们的身份已然与三年前不同,你已经贵为皇上宠妃,而我也是皇上的臣子,该要避嫌。子时此次入宫,不过是为了与娘娘说这一句,请娘娘以后别再私下递请柬,免大家为难。” 本来尚算得上温婉的表情,在柳子时一句为难过后,砰然碎裂,柔妃语调变得尖锐。 “避嫌?你以为皇上会在意吗?宠妃?你真认为我现在还称得上是宠妃?皇上是怎么样对我的,你今晚没有看到?如今我想见你,你竟然对我说为难?!子时,就连你都要对我如此狠下心肠了?想想我这一生,还真是个笑话,爱的人没得到,连朋友都一个个离我而去!连你都弃我而去!” 477.第477章 所以,你还要我吗 看着女子因他一句话,变得歇斯底里,表情变得阴沉,柳子时抿唇,不语。 她指责他弃她而去,可是她何曾选择过他?既然从未选择,又何谈弃? 只是心口仍然不可避免的微微泛疼。 明知她不爱他,明明告诉自己已经放下,仍会为了她这幅样子心疼。 哪怕已经放下。 “你要我如何?” 一句轻轻的询问,止住了女子的歇斯底里。 柔妃缓和了表情,眼里溢出希望,隐带水光,“你还会待我好?” 待她好?她已经是皇上的妃子,他要如何待她好? 他没回答。 她疾步上前,攀住了他的手臂,殷切的看着他,“你还心疼我,你还会对我好,是不是?子时,我现在什么都没了,荣宠,朋友,连地位都岌岌可危,你别丢下我好不好?” 手臂上,她抓着他的手激动的发抖,柳子时暗了眸子,“娘娘……” “别叫我娘娘!”柔妃慌乱的扑进他怀里,摇着头,喃喃,“别叫我娘娘,子时,我们回到过去好不好,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求有个人对我好,我在这里好痛苦,好难过,那种感觉,就像是无依无靠,一个人孤单的活着,真的好难受,我错了,子时,我错了……” 怀里的温软让柳子时怔忪了片刻,反应过来忙将女子推了出去,脸上再爆出不了淡然,厉声喝道,“娘娘!这里是皇宫,还请注意身份!若是皇上知晓娘娘这番作为,你以后要如何自处!” 被决绝的推开,柔妃轻笑起来,无力的后退,“注意身份?什么身份?不过是个挂着娘娘称谓的可怜虫!你真以为皇上会在乎这些?他巴不得早点甩掉我这个麻烦,入宫三年,他连我一根指头都没碰过!” 柳子时瞳孔骤然猛缩,为她的话,震住,“什……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柔妃笑得悲怆,“意思是,我这一辈子,会在这深宫里,孤独老死,什么都得不到,曾经奋力争取的一切,全是泡影,满意了吗?现在你也不要我?好,哈哈哈,我陶青烟不求你们,我还没有低贱到那个程度,你走,走啊!以后我再不会见你再不会去碍你的眼,你走啊!” 柳子时的脸变得苍白,膛大了双目,看着柔妃。 女子脸上的悲凉,像一记重拳,重重砸在他心上,脚步不由自主的向女子靠近,伸出了手,颤颤巍巍抚上女子的脸,想将她那种过于沧桑的表情抹去。 他知她自私,知她也有心计,他都知晓,可是她怎么会,过成这样。 皇上竟然连碰,都不碰她吗?那又为何要将她封妃,为何要用这样的方式将她一生捆绑在这宫闱,使得她再也没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手刚触上她的脸,便被她一把抓住,触手是他曾经遐想过无数次的软腻温滑,那双水润的眼眸直直看着他,眼里的光越来越亮,整个人像是重新注入了希望,重新活了过来。 将他的手按压至脸颊,她颤着唇,轻声问,“所以,你还要我吗?” 478.第478章 谁变了,谁没变 要她吗? 他听到自己的胸腔里,心脏彭彭跳得极剧烈,呼吸变得有些急。 他确定自己已经放下了,三年里,想的最多的人不再是眼前的这个女子,而是那一袭轻蓝蝶衣。 可是为何,当她在他面前亲口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跳还是那么的强烈。 这样的诱惑,他竟然开不了口拒绝。 女子眼眸颤了颤,眼里闪过一丝黯然,扯痛他的心扉。 然后她闭上了眼睛,慢慢朝他靠近,送上她颤抖的红唇。 随着她的接近,柳子时瞳孔慢慢扩大,浑身僵凝,他分不清,是真的动不了,还是自己根本不想动。 喉咙发干。 终于,在双唇即将相贴的前一瞬,他狠心抽回了手,迅速转身仓皇而逃,“若是你说的是真的,我会找机会替你求皇上,求他放你自由。青烟,我们已经不可能。” 他不敢回头去看女子的表情,怕多看上一眼,他的心就会发软。 “你最近最好立即跟陶氏家族断了关系,皇上已经着手要整治陶氏,我是这次肃清朝堂的主力先锋,若你不想被牵扯其中,便听我一言。青烟,言尽于此,希望你好自为之。” 儒雅的身影走的太过慌乱,现出一丝狼狈。 柔妃呆呆的站在后方,看着男子消失在视线,良久,脸上的悲怆凄楚瞬间消散,像是陡然换了副面孔,眼底光芒亮得刺眼。 慢慢勾起了红唇,轻笑起来,笑声回荡在空无一人的大殿,愉悦得几近诡异。 “柳子时,我还以为你真的变了,呵呵呵……” 美美的睡了一觉,第二日,未寻不想起床,她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皇上。 便是想要刻意遗忘昨晚那一幕,唇上的刺痛却时时刻刻提醒她记起。 跟她作对似得。 跟她作对的还有奉嬷嬷。 这段时间受伤休养,除了给她换药,奉嬷嬷少有出现,未寻几乎要忘记了她早上还有教习这一回事。 可是怎的没人通知她?她的伤还没好利索呢这么快就恢复上课了? 胡思乱想间,老嬷嬷已经近在眼前,耳朵一痛,未寻龇牙,又来了! “哎哟,嬷嬷你怎么来了,哎哎我还是伤患呢,轻点轻点,你就不心疼我啊?” “装什么呢,你当鬼手神医是庸医?别想唬弄老婆子,快点起来,今日起重新开始教习!”奉嬷嬷阴着一张脸,咬牙切齿。 这死丫头片子!前几日天天来给她换药,就不是心疼她了?她当她愿意来叫她起床啊?皇上天没亮就使人去给她传了话,让她今日过来,也不知道这两人又闹了什么别扭。 被毫不客气的戳破,未寻讪笑着起身,她的伤的确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好像被人惯坏了,有点身娇肉贵…… 教习还是在承乾宫的院子进行,殿内没人,皇上一早又上朝去了。 想到他脚上的伤,未寻撇撇嘴,他自己都不在意,她那么紧张干吗,昨晚都能偷跑去她偏殿了,上朝想来该是也不在话下。 许是因为有奉嬷嬷在,皇上又去上了朝,再次回到这里,未寻心里的尴尬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慢慢竟也放松了下来。 只是今天似乎什么都跟她作对,她刚放松了心神,不该在此时出现的人,偏生出现了。 479.第479章 他说,君未寻,我喜欢你 眨了几次眼睛,那个人依然在那里。 一头银丝炫目,明黄龙袍迫人,站在那里,满身风华。 未寻不得不接受现实,她看到的并非幻觉。 真真切切的看到这个人,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又重新浮现眼前,未寻的脸,一点一点爆红。 想要夺门而出,门被那人堵住了,想要躲进殿内,后面还有个奉嬷嬷。 “你不是上早朝了吗……”很久,才憋出这一句,立马迎来了一句呵斥。 “君未寻!怎么对皇上说话的!教了你多少次了……” “无妨。”男子打断了奉嬷嬷的教导,清冷的凤眸藏着浅笑,柔光在眼底流转,“奉嬷嬷你继续,朕只在旁边看一会。” 她的脸很红,她在他面前羞赧,灵动的双眸因着羞涩覆盖了一层薄薄的水光,清澈透亮,他想看。 “是。” 未寻想死一死,这是什么情况,他在旁边看着,她能学的进心?她现在只想再多给他一脚。 剩下的时间,司北玄看到了女子教习中的僵硬,同手同脚,眼底笑意越浓,愣是不敢笑出声来。 怕她恼羞成怒。 而今她在他眼前这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不枉他提前退了早朝赶回来。 实则,一大早醒来至看到她,他的心何尝不是忐忑不安,焦虑难耐。 怕她因为昨晚的事情又想着要逃避,一早就唤人传了奉嬷嬷,然后提前回来,将人堵在这里。 视线紧紧锁着目不斜视,拒绝看他的女子,他不会再给她任何机会后退。 好容易一早上的教习结束,未寻第一次觉得这么累,他所谓的看一会,就是在一旁看到奉嬷嬷离开为止。 没了奉嬷嬷在一旁,连苗敬都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退下了,气氛突然变得尴尬。 一个依旧站在门口的方向,一个站在院中,直愣愣的看着对方,没人先开口说话。 开口,该说点什么? 未寻觉得心跳又快起来了,或许觉得尴尬的只有她一个,他的样子,看起来还是那么清冷,若无其事。 这种窒人的沉默让她觉得浑身不舒服,舔了舔嘴唇,未寻别扭的开声,“皇上,我去给你传膳。” “苗敬已经去了。”她舔嘴唇的动作,让他的眸色深了些许,声线变得低沉。 “……”这样还怎么找借口离开,难道真的还要跟他一起共膳,让他给她布菜? 她没办法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是发生了又如何?他是皇上,而她根本不知道他是怎么想。 或许只是他一时的心血来潮,或许只是又当了一次替代品。 或许,只是一个误会。 她脸色的转变尽数收入他眼底,她眼里闪烁的全是不敢确定。 司北玄抿了唇,一步一步朝她逼近,坚定,不容阻挡。 这种强势的姿态,让未寻心一下慌乱起来,眼眸颤动,不由自主的一步一步朝后退去。 “皇上,你、你要干什么?” 他不答,由着她后退,他逼近。 直到她被墙壁挡住去路,退无可退,他已经到得她身前。 那双清冷的凤眸,此时深邃如暗夜,暗夜中又闪烁着耀耀光辉,灼人般的亮。 未寻的心不受控制,一阵一阵的发颤。 她看到他薄唇微启,一张一合。 他说,君未寻,我喜欢你。 480.第480章 给她的时间,只到这里 “君未寻,我喜欢你。” 周遭的一切仿佛突然静止,所有的景致全部暗淡了下去。 未寻的眼睛睁大到极致,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男子,脑子里什么都想不了,整个世界只剩下一个声音。 嘭嘭,嘭嘭…… 心跳如擂鼓。 周身不可抑制的微微发抖,皮肤上骤起一粒粒的酥、麻,像是过了一道电流,而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没了反应的能力。 她想过无数种可能,就是没有想到,他会就这么站在她面前,不容她逃避的,亲口对她说,喜欢。 而她分明感觉得到,心底滋生出一丝一丝的喜悦,涨满整个心脏。 她是,欢喜的。 可是欢喜之外,又夹带了些许害怕。 紧张、无措。 她不知道,不知道要怎么反应,不知道要怎么回应。 他迫得她太近,周遭全是他的气息,她根本无法思考。 然她不知道,对面看起来镇定自若的男子,心底比她更加的紧张。 他们之间错失了太多太多,而他直至今日,才得以正式的第一次开口同她表白。 那句话出口,他便紧紧的凝着她,紧张得屏住了呼吸,期待着她的反应,也,害怕着她的反应。 期待她回应,害怕她拒绝。 那种忐忑,这辈子都没有经历过。 若她回应,他定然欣喜若狂,可若她拒绝,他该如何走下一步。 她迟迟不开口,甚至连一丝反应都没有,他有些心急,从没有一刻觉得如此难熬,“未寻……” “奉嬷嬷落了东西,我给她送去!”女子陡然推开了他,从一侧飞快的溜了出去,一下消失在宫门。 余音袅袅,只有她留下的那句慌乱无比的话。 司北玄呆了呆,随即愕然的眸子闪过一丝喜色。 她没有拒绝,至少,没拒绝。 拔腿跟上。 也许他的表白带给她的冲击太大,她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思考,没关系,他给她这点时间。 不能太多,一点点,他等不急。 冲出承乾宫,未寻一路狂奔,脸上跟火烧似得。 脑子糊成一团浆糊,她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只能沿着路一路跑,总之,总之就是要远远离开那个让她窒息的地方,离开那个让她心乱如麻的人。 司北玄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女子的慌不择路,让他眼底的喜色更浓烈。 她并非毫无反应,否则不会如此慌乱,连以往走路总要避开的人群都不管不顾,看不进眼里。 薄唇缓缓扬起,周遭或惊诧或怪异的眼神全然视而不见,他的眼,只装的进她一个人。 于是御花园里,出现了一幕奇特的景象。 一名宫装女子在前面飞快的奔跑,银发龙袍的男子在后面含笑紧跟,而男子身后,还缀了呼呼啦啦的一群人,越来越多。 前面,已经快要到达御花园的尽头,未寻的脚步疲累了下来,细细的喘着气。 还待继续,手腕陡然被一抹微凉圈住,再不能往前分毫。 未寻惊讶的回头,一眼,便撞进那汪深泓。 “未寻,只到这里。”他说。 他给她的时间,只到这里。 481.第481章 她们听到,他的温柔 “柔妃姐姐这次怎么有闲情出来游玩?我还以为姐姐要在甘宁宫里修生养性好一段时日呢。” 假山一侧,狭路相逢,嫣然郡主众星拱月般的立于人群中间,朝着款款走来的柔妃巧笑。 前段时日因着太后的喜爱,元嫣然在后宫可谓如鱼得水,地位早已经能与当初的柔妃相提并论,反是柔妃接连失去皇上、太后的宠爱,往日风光一去不返。 柔妃笑笑,“郡主都说是闲情了,有了闲情自然便出来走走,难道还要挑着时间?” 聚众的嫔妃见两人神色间隐隐有对峙之意,想到养心殿里的事情,暗中拉了下元嫣然,朝柔妃娇笑,“上次养心殿之后,久不见娘娘,咱们姐妹都想念得紧,时常念叨娘娘,今日真是赶巧了。娘娘不若与我们一起?” 上次养心殿里在场的妃嫔,都被皇上一并罚了,独独摘除了柔妃,皇上这番举动让人猜测不透的同时,也浮想联翩。 柔妃,还是不要彻底得罪为好,不定哪日,她便能凭着皇上的特别对待,再次翻身一飞冲天。 元嫣然自然是知晓拉扯她的嫔妃是什么意思,眼底闪过不屑,嘴角的笑意更深,她知道的,恰好比她们多一些。 “是啊,姐姐不若与我们一道,若是版图有个头疼脑热身体虚软,也好有个人照应,听说前几日皇上亲自到了甘宁宫,赐了姐姐一刻药丸,姐姐整整痛了一天呢,也不知道现在好了没有,自己的身体,可要爱惜些才是。” 此话一出,众人面色皆变,眼神闪烁。 皇上赐了柔妃毒药? 便是说,养心殿里被摘除的柔妃,并非没有受罚,而是皇上亲自罚了她。 “哎呀,要是这样,我们可不敢再与娘娘一道了,要是娘娘身体出了什么不当,怪到我们头上,我们那里担待得起。” “想来娘娘出来散心也是想要图个清净舒适,我们就不打扰娘娘了吧,各位以为呢?” “说的是呢,娘娘,我们先行一步了。” 风向陡然转变,柔妃眼底阴霾沉滞,面上浅笑不变,正要开口,旁边又响起了惊呼。 “哎你们看,那不是皇上么?后面怎的跟了那么多人?” “皇上在追着的好像是君未寻!发生什么事情了?走,快跟去看看!” 转了视线,便看到御花园的主道上,一袭明黄龙袍的男子,周身气势与往日的冷漠慑人大相径庭,面上,是众人从未见过的和煦。 脚步不疾不徐,却半点不落的与前方疾跑的女子,维持着等恒的距离,不远离,也不靠近。 而两人身后,熙熙攘攘的跟了一群人,全是游玩御花园的后宫女眷,连宫婢,内侍都混杂其中。 周围妃嫔一下子消散了个干净,齐齐往那方走去,只余柔妃与元嫣然相视一眼,维持着表面姿态,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脚步比看起来的更急。 及至众人气喘吁吁香汗淋漓,以为这一跑一追没个头的时候,皇上终于跨步赶了上去,攫住了那个还想要继续跑的女子。 “未寻,只到这里。” 她们听到男子的声音,低沉。 温柔。 482.第482章 见证,他爱她的过程 那双眼睛漆黑深邃,看着她的时候,清冷的眼底流淌着丝丝缕缕的温柔。 未寻晃了下神,更加心慌意乱。 手上挣扎的动作激烈起来,“皇上你快放手,我赶着去找奉嬷嬷。” “你什么都没拿,要给她送什么东西过去?” “……”未寻一哽,手上的动作却是没停。 她就是找个借口出来,他跟她都心知肚明,没拿就没拿,现在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司北玄轻轻一叹,“未寻,我脚很痛。” 未寻顿了顿,手上的力道减轻,明知他是在演苦肉计,她还是没办法狠下心肠。 “未寻,别躲了,你从来不是个扭捏的人,”见状,司北玄深深的凝着她,话语上毫不放松,“我说我喜欢你,你听见了。” 这一句告白,让司北玄身后不敢太过靠近的人群暗地里轰然,皇上一句喜欢,比他在君未寻面前自称我,更让他们震惊愕然。 一直以来,后宫在皇上眼里便形同虚设,对她们这些后宫嫔妃的态度更是冷漠无情,几乎让人以为这个男人根本就没有男女感情。 可是今日,她们却亲耳听到,皇上亲口对一个女子说出了喜欢。 元嫣然侧目看向身旁的柔妃,在她脸上找不到任何异色,冷笑着挑了下眉头,她就不信,她真的能那么无动于衷。 丝毫不知自己此刻正成为人群的焦点,未寻脸上刚刚稍降的热度,再次噌的一下烧起来,慌乱的撇开了脸,不与男子对视,不语。 她知道他想要她的回应,可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该要怎么回应。 “你也喜欢我,未寻。” 那道清冷的声音却不肯放过她,在她耳边又说了一句让她无法反应的话语。 眸光骤然剧颤,他在说什么? 瞪大了眼睛抬头看着眼前的男子,未寻摇着头,否认,“你在胡说什么!” “我说你也喜欢我,”司北玄的眸色越发幽深,出口的字字句句清晰无比,由不得她装听不到,“我可以证明。” 他可以证明?怎么证明?连她自己都不确定。 张了张口,未寻却发不出声音,他的眼神太过深邃太过迫人。 将她的手腕顺势拉起,迫得她不由自主往前倾身,朝他靠近,司北玄眸光沉蕴,声线已然黯哑,“未寻,好好感受,这一次,我不耍任何花样。” 黑影骤降,最后的话语,消失于两人的唇齿之间。 未寻脑袋再次一片空白。 这就是他所谓的证明?他居然,又吻她了…… 迷蒙了双眼,未寻知道自己应该反抗,可是全身,抽不出一丝力气,手脚虚软。 这就是他所谓的证明,她拒绝不了他的吻,因为,她也喜欢他。 唇齿间是独属于她的芬芳,司北玄本欲浅尝辄止,周围有太多人,他并不想在这些人面前,对她太过出格。 可他再一次高估了自己的定力。 于是,越吻越深。 人群中间,柔妃掩去眼底的阴冷,嘴角轻轻挂上变了形的笑意。 他就在这么多人面前,温柔缱绻的吻着那个女子。 而她们这些观众,见证着他爱她的过程。 这,才是司北玄真心给予的极宠。 483.第483章 她的夫君,吻着另一个人 “皇上此番,是亲自将后宫关于君未寻的所有传言都坐实了,只不知,姐姐这位前宠妃,以后可还有立足之地?” 耳边,是嫣然郡主轻笑的讥讽,语调放的极轻,像是怕打扰到不远处,悱恻缠绵的男女。 “郡主身居宫中这么久,到现在都还只是个客居的身份,你以为,你能比本宫风光得到哪里去?” 柔妃捏紧了十指,冷冷的瞧向元嫣然,换来一记更冷的笑声。 若是以前,元嫣然或许还多少对她有些忌惮,而今,却是没必要再将她放在眼里,柔妃已经没了那个本钱。 “姐姐不必这样看我,皇宫本来就是个现实的地方。我如今倒是开始庆幸,幸好皇上没有将我册封,这样以后哪怕离了宫,我也还是北仓的郡主,可是姐姐就不同了,离了这个地方,姐姐就是个下堂妃,除此,什么都不是,呵呵呵……” 毫不遮掩的讥讽嘲笑,让柔妃几乎咬碎一口银牙,望着前面那双旁若无人的男女,不,该说是旁若无人的男子,眼底阴霾弥漫整双眼睛。 锥心之痛,犹如被毒蛇啃咬,恨意一点一点冲将上来,迸射出的眼神,淬毒阴冷。 元嫣然说的话并非无的放矢,她没有办法反驳,因为那几乎是事实。 离了这皇宫,没了宠妃这个名头,她陶青烟就什么都不是。 宫中人人都道她与太后关系密切,本源一家,可是有谁知道她不过是陶氏分支一个庶出的不受宠小姐?当初入宫,不过是本家看她机灵,将她送来给太后做一名侍婢而已!卑贱低微的侍婢! 若不是有幸得了司北玄跟司北易的另眼相待及庇护,她怎能在太后面前地位高升,她陶青烟哪里能活的那么高贵,背脊又怎敢挺得比那些世家千金更笔直? 后来,她成了宠妃,真正一跃凌驾于众人之上,而时间却只有短短三年。 三年,她得到的比失去的更多。 司北易不知何时开始,突然对她无比厌恶,再不见当初调笑着唤她青烟的嬉笑模样。 柳子时被贬离京,再回来眼中更多的是那抹蓝色倩影。 当初的好朋友好姐妹相继弃她而去。 司北玄,那个因有洁癖,从不允许任何人触碰的人,一国天子,她的夫君,现在就在她眼前,温柔的亲吻着另一个女子。 那么投入,那么专注。 原来便连洁癖,也是因人而异。 世事变幻,真是好笑,讽刺得紧。 浑身冷的发僵,一步一步退出人群,转了身,脚步虚浮,将周围人似有若无的讽笑丢至脑后。 她不嫉妒,她不恨。 今日他们负她辱她,他日,他们必将承受加倍的痛苦! 一吻毕,怀中女子已经是娇喘吁吁。 抵了她的额头,着迷的看着她眸中未退的妩媚与迷蒙,司北玄勾唇轻笑,无声。 她现在尚未清醒,他还可以贪恋一阵,若她醒过来,定然是不饶他的。 若她醒来,她也定然再无法否认,她是,喜欢他的。 484.第484章 双手,十指紧扣 “可明白了?”他问,低低的。 她软在他怀里,娇喘未停,呆呆的抬了眸子看他,清澈的眸底还晃着水光,透着迷茫。 今日受到的冲击不亚于昨晚,甚至更多,她的脑子,一下转不过弯来。 “若是还没明白,”他的凤眸染了笑,声音更低,“我可以多证明几次。” 证明?未寻眨了下眼睛,脑海里出现的赫然是他炙热的吻。 “……啊!”慢半拍的,将头低下,埋在他胸前,他又要吻她不成! 脸颊下,贴着的胸腔微微震动,有清浅的笑声从头顶传来,低沉,悦耳,显示着男子的愉悦。 未寻懊恼得要死,这样戏耍她,他真的是很恶劣! “我们先回去用膳?”头顶,男子的声音再次传来,略带笑意的语调柔和了他声线特有的清冷,“若你还想给奉嬷嬷送东西,用过膳再去,用过不迟。” 明知那只是个借口,他还拿这个来揶揄,逮着不放了还?可是脸上的温度太过灼烫,未寻连头都不敢抬,只能埋在暗处磨牙。 环在腰身的手臂轻轻撤离,他侧转了身,圈着她手腕的那只手,从开始到结束,至现在,都没有放开过。 只不过随着他的侧身,他微凉的手稍移了位置,往下滑入她的掌心,交缠。 十指紧扣。 未寻心底一颤,掌心里熟悉的微凉触感,竟然灼烫了她的手心。 整只手臂如同窜起轻微的电流,发麻。 她越发不敢看他,微垂着头,机械的盯着路面,任由他牵着她走,交握的掌心散发着一股一股看不见的热源,勾走了她全副心神。 最让她奇怪的是,在这种时候,她竟然还不忘往他受伤的脚上看一眼。 随即,男子的脚步似乎顿了一下。 “未寻。” “……嗯?”她眼睛四处乱飞,嘴里含糊不清的回了句,紧接着便羞愧欲死,她的声音,怎么会那么,那么的娇媚。 司北玄眸中暗光一闪,为她声音里的媚态,哑了声线,“我还可以抱着你回去。” ……抱,抱? “你疯了?你的脚受伤了……”未寻红着张脸,懊恼的低斥。 “伤了,一样抱得起你。” 他的声音依旧轻哑,却不容人置疑,抬了头对上他的眼睛,她清清楚楚的看到,那双眼睛在看着她时,流泻出从不曾见的温柔眷恋。 接着,他说,“未寻,不要一再怀疑我的能力,那会让我认为,我证明得还不太足够。” 这人,这人口无遮拦得……未寻觉得自己的脸皮已经快要被焚烧殆尽,而他的眼睛还在不断吸食着她的心魂。 慌乱,羞恼,未寻别开了眼睛。 然,眼前的景象再次如同头顶霹了一道炸雷,将她炸得浑身酥、麻,销、魂得紧。 没了男子身影的遮挡,视线无比开阔,稍微一抬眼,入目,便是御花园此时的景象。 满眼的华衣罗裙,满眼的姹紫嫣红。 未寻的脸逐渐红得发黑,她刚才,就是在这一群千娇百媚面前,被皇上吻得七晕八素? 她现在,就是在这一群百媚千娇面前,与皇上,十指交缠。 485.第485章 他再不会放,她也再别想逃 直到返回承乾殿,未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稍有印象的,便是围堵的人群纷纷为他们让开了去路,还有交握的掌心间,灼热与微凉交替的触感。 接下来的一整天,未寻几乎都在浑浑噩噩中度过。 浑浑噩噩的吃饭,浑浑噩噩的接过某人为她布的菜,神游天外。 司北玄自是早就发现了这一点。 他没有开口打扰她,更没有试图将她唤醒,只是一双凤眸锁在女子身上,眸底辉芒熠闪,亮得逼人。 昨晚至今天,他的言行举止都带给她太大的冲击,她需要时间去整理,他不能将她逼得太紧。 至于她仍然没有亲口给他回应,他不急,她的反应已经给了他想要的答案。 况且,她既让他牵了她的手,他便再也不会放,她也再别想逃。 午时有大臣觐见,司北玄去了御书房,未寻独自在承乾殿坐了片刻,起身,去了景湖。 她需要一个完全清净的,可以喘气的空间。 将木船划入荷叶丛中,躺下,在碧叶间仰望天空。 今日没有太阳,天空很蓝,蓝的干净透彻,白云朵朵,是个好天气。望着在那片澄澈的蓝上肆意翻滚变幻的白色云层,未寻的眼眸有些呆怔,失了往日灵动,她只是来透透气,其实她什么都没想。 想不了。 一想,全是男子漂亮的唇,一想,全是那张唇里说出来的喜欢。 船身随着水面荡起的波纹,晃晃荡荡,连头顶的天空都微微晃了起来,这种感觉,让人昏昏欲睡。 未寻轻轻闭上了眼睛。 她真的睡着了,荷叶间隙溜过来的风,太过舒适凉爽。 “哗啦!”船尾骤然拍上一阵水花,溅了未寻一头一脸,船身晃的厉害,这下想不醒都不行了。 抹去脸上的水滴,慢慢坐起,环眼四周空无一人。 未寻仰天一叹,“岸边的兄台,我知道让你在那里干看我一下午,委屈你了,可是你也别出手那么重啊,有事找我,你叫我一声不就行了,扔什么石头啊。扰人清梦是很没礼貌的你知道吗?” “……”无人回应。 预料之中。 苦笑一声,真是个高手,溅到脸上的水滴刚好够把她弄醒,又不会将她弄得太狼狈。 皇上对她,真的已经很用心。 看看天色,一睡,竟然睡了大半个时辰,也难怪湖上的兄台会朝她扔石子,是怕她出了什么事情,被追究保护不力之责吧。 回到承乾殿,皇上已经回来了,在案台后面翻阅折子,待她与平日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那双漆黑的眸子,没了清冷做遮掩,看她的时候,会让她的心颤得厉害。 好在,他没再用那种不容人拒绝的强势对她,让她暗里松了一口气。 她是喜欢他的,不由得她不承认,她也不愿意自欺欺人。 只是,看了那个如同绝世清莲的男子一眼,未寻抿了唇,垂眸遮掩眼底迅速闪过的黯然,他喜欢的,真的是君未寻吗。 若他喜欢的是君未寻,那么,紫嫣呢? 486.第486章 不碰她,他做不到 “未寻,我不是每次都能猜中你的心思,为你解惑,若你有疑虑,直接问我可好?” 未寻一惊,抬头,男子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跟前,凤眸深似幽潭,仿能看透人心。 她忘了,他是个极为敏锐的人。 在他面前,她没法遮掩任何情绪。 索性,不遮掩。 “只是有些事情我暂时没想通。” “我需要为你做什么?” 未寻摇头,认真的看着他,“皇上,给我七日时间,七日之后我会给你答复。” 凤眸沉暗,须臾,司北玄点了头,只要她说要,他便给。 顿了顿,未寻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舔了下唇瓣,轻咳,“还有,你不可以动不动就,就……碰我。” 她想说吻字来着,脸烧得太厉害,临时转了个字眼。 等了片刻,仍没有听到对方的回答,未寻凝眉看去,一颤。 男子的眼幽深若海,海上星辰璀璨,将她笼罩其中沉浮摇摆,带着沙质的清冷声线响起,他说,“未寻,若要我不碰你,以后,别在我面前做这个动作。” 未寻脑子有些发蒙,茫然的喃喃,“什、什么动作……” 她做了什么,她不知道。 男子又近前了两步,迫人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完美修长的指,轻轻托起了她精致的下巴,往上稍抬,俯身凑近她,黑眸浓黑得如同熏了墨,声音沙质更重,语调极轻,“这个动作……” 低头,衔上她的唇瓣,探出了舌尖,轻舔。 唇上的触感,如蝶恋花,流连缠绵,让未寻浑身骤然僵硬,不能动弹,脸颊迅速染上绯红。 呼吸间,全是他身上散发的清冷梅香,而她的唇,还在他的唇瓣之间,被轻捻慢舔。 这么一个动作,由他做出来,旖旎暧、昧,弥漫周围。 心跳,好急。 良久,被侵袭的地方已经开始发热,就在未寻以为男子会进一步时,他却慢慢退了出去,清冷的眸子氤氲着丝丝暗红,昭示着他并非如他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理智冷静。 只有司北玄自己知道,他耗尽了多大的克制力,才能从她的唇瓣抽离。 将紧握的双拳负在身后,转身,走回案台,“我不会动不动就碰你。” 松了口气,一手捂着心跳急促的胸口,未寻闭眼,试图尽快平复被男子掀起的激荡。 “你动了,我才碰。” “……”未寻豁地睁开眼睛,抽着嘴角怒瞪男子。 什么叫动了才碰?不想他碰那她就得不动才行? 只有死人才不会动吧! 舔了下嘴唇都被他借机吃了一通豆腐,现在还来给她下文字陷阱。 狡诈,阴险,魂淡! 女子脸上的羞怒,让司北玄挑了下眉头,眼底笑意一闪而逝,他怎么会不知道她在恼什么。 可是,不碰她,他做不到,所以他没办法答应。 看着她,他便想碰,碰着了,就想要碰更多,她不会知道,他如何在脑中一遍遍将她拆吃入腹。 好比一只狼啃了三年的草,没得选择便也罢了,如今它面前明明挂上了一块香喷喷的肉,让它闻着香味却不许它吃,可能吗? 487.第487章 不要脸,变本加厉 七日时间,说着不觉得长,过起来,也的确不长。 转眼,已经是第六日。 未寻在这几日,根本无暇多想其他,因为某人真真切切的让她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得寸进尺。 简直刻骨铭心。 平日的清冷高贵,道貌岸然,全是假象。 在他眼里,她一个懒腰,一个呵欠,一个半眯的眼神,全都是勾、引。 成了他借机将她品尝一遍遍的理由。 就像个饿疯了的狼,不知满足。 以致最后,在他面前,未寻恨不得变成根木雕,连眼珠子都不会动。 好在,皇上每日里,除了用膳时间,其他时候照旧忙碌,多数在御书房。 而她,也照旧在景湖的木船上,睡上一整个下午。 湖畔的暗卫,前三日依旧丢石块将她弄醒,第三日下午她回去的时候皱巴了脸,在皇上问起的时候小小抱怨了一句头疼,第四日,第五日,第六日,再没有被偷袭。 这几日的午后,景湖周围也是人踪全无,安静得很。 未寻知道,定是皇上下了令,不许人靠近,否则,至少会有一两波妃嫔经过,驻足,赏景。 这是他宠她的方式。 曾经她对他起过好奇,这样一个男子,倘若他爱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 如今她亲身体会了那样的极致,能令所有妃嫔嫉妒。 而他对她,还仅仅是喜欢。 只是喜欢,便待她如此,倘若紫嫣还在,得到的宠爱必定如柔妃所言,该是宠绝天下的吧。 能让天下人嫉妒。 苦笑,有些讨厌这样的自己,她不嫉妒紫嫣,那个女子太可惜可怜,只是,往往还是会在两人之间做出比较,继而,迷茫。 天下男子是否都如此,心里爱着一个人的同时,嘴里,也能对另一个人说喜欢。 慢慢坐起,引来船身微微的晃荡,牵引湖面的波纹,一圈一圈往外漾。 曲起双膝,将头埋进腿间,未寻闭眼掩去眼底蔓延的苦涩。 可是,她要的喜欢,要的爱,不是这样。 回到承乾殿,一切如常。 皇上已经回来了,用膳的时间,多忙,他都不会错过。 用过膳食,抬眸,便是男子专注的眼,连日来都是如此,就像,看不厌。 若是前几日,未寻会瞬间紧了一身皮肉,不敢妄动,小心翼翼的,不让自己多做任何一点动作,以防对面的男子找到理由凑上来。 今日,却不想那么做。 “皇上,你该去处理公务了。” “无妨,今日的政务剩余不多。” 就是说他今晚会比较悠闲,未寻笑笑,“那今日皇上可以早点沐浴休息了,之前皇上总提我还欠着你两个补偿,一会我给你擦头发好么?” 男子黑眸闪过一丝极浅的波动,面色不改,点头,“好。” 然后,“未寻,你在勾引我。” “……”轻叹,将手上正要用来擦拭嘴角的锦帕扔到男子脸上,未寻起身,去给他收拾案台。 身后,苗敬早早就扭开了脸,表情麻木。 皇上的不要脸,在未寻小姐面前,每一天都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488.第488章 烈火,只为她燃烧而已 沐浴过后,男子只随意的披了件玄色外袍便走了出来。 披散了一头银丝,衣服松松垮垮的,露出精致的锁骨,半壁结实的胸膛,让他整个人多了份慵懒的气息,高贵清冷之外,带了些许邪魅,更加惑人。 未寻有些看迷了眼。 及至男子走到她眼前,凤眸氤着浅笑,问,可还满意?未寻才陡然回了神,耳根发热。 不用照镜子,也能知道自己的脸有多红。 轻咳了声,未寻故作正经,示意男子坐下,走到他身后,用干布巾细细的给他擦拭起头发。 为防女子恼羞成怒,司北玄乖顺的坐在了梳妆台前,闭眼,享受发丝上传来的轻柔力道。 这几日,逗弄她太多,她都已经开始无视他了。 适得其反,可是他停不下来。 这样的她于他而言,太过美好,每每让他觉得像是一场梦。 怕是一场梦。 怕极了如国师招魂那日,他伸手去抱她,只抱到一场空。 如非那时用发带的事情试探,他真的会以为那抹魂魄就是紫嫣,他真的会相信她那句再也不相见。 那么现在,他不会是这个样子,他不会拥有今日的美梦。 不,不是美梦,是真的。 他能抱到她,能吻到她,每当他以为是场梦的时候,他就会耍尽无赖手段将她拥进怀里,然后确定,这不是梦境。 “未寻,送条发带给我可好?” “恩?怎的想要用发带?”未寻疑惑,皇上因着每日上朝的关系,都是用紫金冠或者玉冠束发。 发带,只适用于寻常人家。 “我送过不少东西给你,你都没有回赠,你将荷包捂得那么紧,我也不挑贵的东西,就送条发带吧,便宜。” 未寻额际隐有发黑的迹象。 什么叫她荷包捂得紧?不是他死命扣她的银子,她至于那么抠门吗? 转而一想,他送她的东西的确不少,还都是金贵之物,流虹碧玉箫,天蚕丝手帕,百花霓裳,好吧再把那几支紫狼毫加上他转赠的金银首饰算在一起,真的很值钱很值钱。 回赠他一条发带,不算亏,那东西确实如他所说,便宜,大街上十几文几十文一条,最便宜的五文都能买到。 “好吧。”未寻点头,便宜两个字打动了她。 “要玄色的,最好是边角勾有同色流云暗纹,别买太便宜的,至少要一两零八文。”她曾经送过给他的,花了一两零八文。他记得。 “……行!”未寻咬牙。还挑上了,还挑得这么奇葩!一两零八,你给我出银子啊?魂淡! 司北玄翘了唇角,安静下来。 招魂那日,最终不甘心,在那抹魂魄消散之际,他出言试探,也因此,才确定国师骗了他。 他对那抹魂魄说,她送的是藏蓝发带,她没纠正。 但是紫嫣送他的,是玄色发带。 紫嫣曾说,玄色跟他的人一样,表面极为冷漠,然则冷漠之下,包裹着的是能融化人心的烈火,跟他,很相衬。 有一点,其实紫嫣看错了,他的心跟他的外表同样冷漠,她所以为的能融化人心的烈火,不过是,只为她燃烧而已。 489.第489章 未寻,我让你自己听 他对那抹魂魄说,她送他的藏蓝发带,被他弄丢了,她依然没有纠正。 然紫嫣送他的那条发带,他没弄丢,是紫嫣亲手将它扔进了烈火中,焚烧成灰烬,而他最后,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而今,未寻答应送他发带。 那些曾经错失的遗憾,他的,她的,他都会一一找回。 男子安静下来,未寻总算能专注心神,细细的为他摆弄那头华发。 沾了水汽的发丝,在灯光下看起来,光泽有些暗哑,如同抛了光的丝绸,随着水汽一点点被布巾吸干,光泽也渐渐变得透亮起来。 让未寻觉得新奇,就好像在擦拭蒙了尘的宝石,灰尘散去,宝石回复光彩,绚烂夺目。 不,她手下的并非宝石,明明是月光,一丝一缕,光华柔和。 拭干,梳顺,抖一抖。 男子依旧没有动静,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未寻弯了唇角,水眸被一头银丝折射出的光泽氤氲,流动柔光浅浅。纤指搭上男子的太阳穴,轻轻按抚。 “怎么,一次要把两个补偿都还完?” “你这几日忙的很,难得今日能早些歇下,给你按一按,一会会睡得更好些。” 沉静柔和的嗓音,传至心底让人熨帖至极,司北玄唇角翘的更高,放松了身心,享受,她给他的温柔。 “明日便是第七日,未寻,我等你的答复。” 太阳穴上的手指顿了顿,继续。 “嗯。”女子低低的答。 “怎么了?”她的声音没有什么不同,他却莫名的心里一缩。 未寻眼睫轻颤,庆幸,此时站在他身后,他看不到,她眼里闪过的黯然。 放下双手,移步,慢慢转至他身前,他张开了眼睛,视线,随着她转动。 未寻觉得呼吸有些凝滞,抿了下唇,终是开口问了他,“皇上,为什么,喜欢我?” 她问,为什么喜欢她? 司北玄深了眼眸,“为何这么问?” 他避开了她的问题。 勉强笑笑,未寻轻道,“只是想知道,皇上你喜欢的,真的是我吗。” 司北玄敛去了脸上笑意,深深的看着她,抓住她的手,慢慢往心口的位置按下去,“我不回答你,答了,我怕你不信,未寻,我让你自己听,这个地方给你的答案,你可愿意相信?” 掌心下,隔着坚实的胸膛传来的,是他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快,急,与她的心跳交相呼应。 这是他的心,给她的答案。 未寻颤了眼眸,对上男子专注执着的视线,交缠。 她信。 她信了。 这样,她已经觉得,很满足。 至少,他喜欢她的这一刻,是真的。 未寻扬了笑,柔夷轻轻抚上男子的脸,在他微讶的视线下,倾身,印上了他的薄唇。 她做人从来不喜吃亏,他占了她无数次便宜,总该,也轮到她拿回来一次。 唇下,男子竟然如往日的她一般,出现片刻的僵硬。 压下心底即将蔓延出眼眶的涩意,闭上眼睛,学着他吻她的样子,允吻,探入他的唇。 很快,后脑被一只大掌扣住,唇瓣,溢出男子嘶哑的声线。 “……未寻,是你自找的!” 490.第490章 他想给她最好的,所有 反客为主。 伴随着男子极致嘶哑的声线,未寻轻易便被抢夺了主控权。 她的生涩,又哪里会是他的对手。 而司北玄,早在她主动贴上他的那一刻,就为她发了疯。 全身火种,被她一个轻吻瞬间点燃。 星火,燎原。 他心心念念的女子,他最爱的女子,他失而复得的女子,就在他怀里,瘫软着,喘息着,媚眼如丝。 她的所有,都在撩拨着他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为她疯狂,为她痴迷,他甚至听见了自己喉间如同野兽般,兴奋的嘶吼。 她终于,给了他回应。 将她紧紧禁锢怀中,袭上他所看的见的,她的每一寸肌肤,狂乱的唤着她的名字,未寻,未寻,紫嫣…… 在他狂热的索取中,未寻迷失了心神,如同溺水般,昏沉起伏,直到胸前传来一丝凉意,才让她脑海中有片刻的清醒,听到了他,那一声声狂乱痴迷的轻唤。 未寻,未寻,紫嫣…… 眸中迷蒙陡然散去,浑身如坠冰窟,未寻打了个寒颤,而沉迷中的男子,早失了理智,未曾发觉。 双臂缓缓环住男子的脖颈,在他视线之外,未寻勾起的笑,极苦,极黯淡。 她没推开他,她想,或许她也疯了,这么清醒,却仍然沉沦。 胸前的动作骤停,男子急促的喘息,声音艰涩干哑,“未寻,快推开我,我自己,停不下来。” 未寻眼眸轻颤,没答话,环着他脖颈的双手慢慢滑下,至他肩头,却没有使力。 “啊!”爆出一声低吼,男子迅速将她的衣襟合上,背转了声,粗噶的低喝,“快走!” 看着男子极度僵硬紧绷的背影,抓着他替她合上的衣襟,未寻一双莹润水眸,渐染悲凉,深深的再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脚步声渐渐消失,确定女子真的已经离去,司北玄才蓦然放松了紧绷的肌肉,扶着面前的妆台,大口大口的粗喘。 另一只垂在膝盖上的手,掌心,慢慢渗出猩红血迹。 他自己都没想到,面对她,他居然还能做上一回君子。 可是该死的,他一点也不想做君子! 刚才他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她的表情,只要一回头,他便再没有那个定力,放她离开。 他想给她最好的,所有。 如今她在他身边,连名分都还没有,他怎么可以让她在成为他女人的那一刻,无名无分。 而他最想要给她的那个位置,他还没有,亲手拿回来。 不会太久,一定不能太久,他等不急。 起身,走到床畔,直直的往后倒下。 某个地方传来的疼痛,不想理会,脑子里,全是她为他展露的表情。 她为他,绽放妩媚。 薄唇缓缓扬起,凤眸里的清冷被柔光击碎,她真美。 傻傻的笑着,眉头忽然一皱,司北玄倏地坐起。 刚才那种情况下半途停止,还将她斥离,她会怎么想? 她该不会真的以为,他有隐疾吧? 面色数变,站起就往门外冲去,走到一半又停下。 该死的!现在去找她,他没信心能做第二回君子。 何况,他要如何对她说,他没有隐疾,他很正常,正常的不得了? 这晚的承乾殿,灯光一直没熄,殿内,焦躁的脚步来来回回,蒸腾了一整夜。 491.第491章 七日之期,诀别 第二日下了早朝,一宿没睡的男子就疾步往承乾殿赶回,到了门口,又停下脚步。 面上纹风不动,脚步却迟迟不挪。 门口禁卫脸色已经开始隐隐怪异,苗敬垂头,不得不上前提醒,“皇上,午膳时间要过了,未寻小姐估计该饿了。” 顺利解决。 未寻小姐四个字,比任何理由都好用。 谁能想象得到朝堂上大杀四方,冷酷狠戾的帝王,会在个女子面前顷刻化成绕指柔。 谁敢想。 举步走进内殿,司北玄的心一直是提着的,紧张,忐忑,怕看到女子不悦的表情。 习惯性的,视线总在第一时间便搜寻女子的身影,她在,安安静静的坐在坐榻上,表情柔和,她面前的矮几上,已经摆放好了膳食。 松了口气,至少看起来,她该是没有生他的气。 “回来了,先过来用膳吧,等了好久,菜都有些凉了。” 平静柔和的声线,将司北玄心底剩余的忐忑一扫而空,眼底极快的闪过一丝不自然。 她等了很久了,他却在门外踌躇,不敢进来。 这顿饭用的比以往安静。 用罢膳食,女子抽了帕子给他擦拭嘴角,依旧平静,这样子,反倒开始让他心里有些摸不着底。 就像好像突然之间,看不透她了一般,让他的心有些慌。 “未寻……” “怎么了?” “我想给你最好的,昨晚还不是时候。” 未寻停了动作,抬眸对上男子的视线,他的眼底,浮动着极淡的不安。 暗暗叹了声,用膳的时候他一直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自己的表情,几次欲言又止,又遮掩,她怎么可能没察觉。 他担心她为昨晚生气。 她怎么会生他的气,他并没有做错,他的解释,她也相信是真的。 那是他对她的怜惜。 “皇上,我明白。” “你真的明白?” “恩。”未寻笑笑,点头。 她真的明白,她想。 司北玄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眼底的不安被笑意取代。 她没误会,她明白。 她明白他的心。 “未寻,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他的表情极认真,未寻浅浅笑着,低下了头。 “皇上,”苗敬从殿外匆匆走了进来,低声禀报,“坊间有消息传来,皇上之前交代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可要现在移驾御书房?” 坊间传来的消息?司北玄眼睛微闪,看了眼未寻,犹疑。 未寻轻展唇角,笑道,“皇上去御书房处理事情想必要些时间,我一会想去景湖走走,可好?” 闻言,司北玄起了身,走至殿门口又转了头,看着安静目送他的女子,“未寻,别出去太久,等我回来,告诉你个好消息。” “好。” “还有,未寻,别忘了,今日是七日之期。”说起七日之期,男子凤眸灼亮,薄唇勾起漂亮的弧度。 这样的他,看起来如同褪去了清冷的青莲,更加夺目,迷人。 “恩。” 男子的背影疾步而去,直至他整个人消失在眼帘,未寻才收回了视线,半垂的眼底,留恋与苦楚各占半边。 最后,交汇,化成诀别。 七日之期,已经到了。 492.第492章 如同烙印,抹不去 将龙一呈上来的情报细细浏览了一遍,司北玄在御书房的窗前站了很久,凤眸疏冷,若有所思。 与国师最后相见的一幕再次浮现眼前。 灰衣人将国师带走,当时的语气中显然也是认定国师必死无疑。 而现在,垂死的国师,活过来了。 在他身边照料的人,同样来自东海。 看来东海仙岛的神秘,并没有被世人夸大其词:能探人前世今生,能助人死而复生。 轻阖凤眸,长长的呼了一息,国师没死。 得知这个消息,未寻一定会很开心。 而他的心情,无比矛盾。 国师救回了紫嫣。虽然不知道他是用的什么方法,但是他这三年落下的一身病根,想来是跟紫嫣有关。 于这一点而言,他心里对国师,是感激的。 然而,感激的同时,他更嫉妒。 以前就知晓国师对紫嫣态度不同寻常,郾城君府小院,他更是亲口承认了对紫嫣的感情。 他救回了紫嫣,同样的,也把紫嫣变成了未寻。在未寻的心里,他比他,先占据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位置。 他嫉妒。 那三年,他也嫉妒。 未寻的名字前面冠了君这个姓氏,他更嫉妒。 不可讳言,国师是一个值得相交的君子,为紫嫣付出的也大大超过了他的想象。 可是,他可以拿所有他能拿得出来的东西作为回报,唯有紫嫣,他不能放手。 爱,怎可相让。 轻声一叹,叹息悠长,突然便想要反悔,不想要那么快将国师的信息告知未寻。 嘴角勾出抹苦笑,也不过是想想罢了。 未寻这段日子以来,面上虽然不显,对国师的事情心里其实比谁都焦急,他怎么忍心看她那个样子。 况且,告之她国师身体已经无碍,她也能放下心来,那么,她记挂国师的时间或许会少一些,留给他的时间,便也会多一些。 “回承乾殿。” 景湖,掩映与满湖碧叶之中,借由荷叶的遮掩,未寻已经悄无声息的下了水。 最后一眼,眺望御书房的方向,眸光黯然。 他就在那里,而她,已经即将离去。 七日之期,答案她没办法亲口告诉他了。 苦涩一笑,皇上,对不起。 定下七日开始,她就已经准备离开。 接连七日,每一日都例行到景湖荷叶中小憩,足以让跟随的暗卫对她放松警惕。 她要争取的,便是小憩的这点时间,大半个时辰。 她终究,还是骗了他,那个绝代风华的男子,给了她一段深刻美好的男子。 只是他与她,始终是两个世界的人,怎能走到一起。 慢慢将自己沉入水中,不弄出半点声响,未寻眼中苦涩更浓。 ——爱,爱极了。 至今,她仍然清楚记得他的这句回答。 皇上喜欢她,是真的。 可是,皇上爱紫嫣,爱极了,也是真的。 喜欢与爱,岂能相提并论。 她是君未寻,她并不想做任何人的替代品,更不会去要求皇上忘记紫嫣,去跟一个逝去的人争夺他的爱。 每个人都有过去,每个人的心底,也都会有一个或许永远无法忘记的人。 如同烙印,抹不去。 493.第493章 有人,堵她 正如皇上的烙印,是紫嫣,而她的烙印,是哥哥。 她的确是喜欢皇上,可是喜欢,并非一定要在一起。 一个人的一生,不是只有爱情。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将眼底苦涩散去,浮出坚定,在水下凝目寻找。 景湖壁的出口,未寻之前探过一次,轻易便找到了方位。 因着木槿曾经动过,原本壁上的淤泥,已经被抹去,剩下一块石板,也是松动的。 用力抽开石板,湖水立即朝里涌了进去,洞口不大,以未寻的身形,也只能用爬的。 她泅水不是很好,这一会功夫已经感觉胸口憋的难受,必须尽快进洞里,爬过高坝。 加快了动作,洞里的情况一如木槿所言,过了高坝之后,后面的洞穴便没了水流,也开阔起来,勉强能站起身子,只是脚底下的泥土非常潮湿,近乎泥泞,空气里的味道,也非常不好闻。 而且这里面,伸手不见五指。 唯一的一点光亮,便是身后洞口透进来的些许微光,往里,便没了。之前木槿来探查,来回花了近一个时辰,而她的脚程比不上木槿。 想到这里,未寻抿了唇,她的时间不多,必须赶快。 从怀里掏出用油纸包裹的火折子,点燃,视线渐渐清晰起来。 未寻顾不得再去打量周围的环境,埋头往前直走,洞内的气流将火折子弄的左摇右晃,在这种环境下,感觉很是吓人。 尤其,一个人行走在几近密闭的黑暗洞穴,那种感觉,如同被整个世界摒弃,容易滋生出恐惧,绝望。 察觉自己心绪变得不稳,未寻赶紧闭了下眼睛,深呼吸,再睁眼,脚步倏然顿住,睁大了双眸看着前面的黑影,一颗心在瞬间跳到极致。 一身紧身夜行衣,黑巾蒙住了头脸,几乎与洞穴融为一体。 若不是他就半蹲在道路中间,未寻根本没办法发现。 “你是何人?”未寻问,嗓音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变得沉瓮。 露在黑巾外的眼睛漠无情绪,手却慢慢抬起,握着的匕首直对未寻,发出凛凛寒光。 未寻一颗心猛地下沉,全身绷紧。 有人,堵她。 即是说,她的计划,并非瞒过了所有人。 “有人让我转告,裴紫嫣,在地狱里等你。”声音跟那双露在外的眼睛一样冷。 是谁? 这句话,已经来不及问出口,对方弓了身子,飞快朝她扑将过来,若非洞穴的限制,未寻知道,对方的速度定能更快,而那把匕首应该早就已经划过她的脖子。 未寻不会功夫,遇到这样的情况定是必死无疑,可是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此时,她竟然冷静的出奇。 火折子飞快的朝对方眼睛一晃,令他身形顿了一下,下意识的抬手挡住眼睛。 就这一眨眼的时间,未寻迅速灭掉火折子,偏离原位。 四周重新变成一片漆黑。 对方看不见她,她也看不见对方。 只是未寻知道,练习功夫的人,懂得听声辩位,以致她此刻连呼吸都不敢。 而这种对峙,也只是暂时的,再过一会,对方就能发现她。 494.第494章 这是她以前,学过的东西 无声苦笑,前一刻,她还是后宫人人妒羡的皇上宠侍,得皇上庇护,这一刻,就要直接面临死亡,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 真是讽刺。 不呼吸,窒息而死。 呼吸,被人杀死。 未寻最终选择了呼吸,一刀即死,总比把自己憋死光彩些。 传出去,没那么丢人。 双手悄无声息的抓起两把烂泥,沉眸。死,也要死的离洞口近点,木槿找来,也较容易发现。 “刺啦!”火光再次亮起,洞内变得清晰。 而点起火折子的那人,近在眼前。 “……”火光打在脸上,明明灭灭,未寻叹,“兄台,你有火折子就早点点燃,黑漆抹乌的你一个人蹲在这种鬼地方,耍给谁看啊?” 黑衣人眼底闪了情绪,是轻蔑。 一闪而过。 未寻于他眼里,不过是囊中之物,只能逞嘴上一时之快,最终,也是个死人。 “是柔妃吧。”未寻勾唇,挨靠着粘腻的土壁,放松了身子,一只手擦了下嘴巴,沾上了污泥,“麻烦兄台回去禀报的时候,转告一声,连个死去的人都嫉妒,真丑陋,难怪皇上看不上她。” 将她与紫嫣摆在同一个位置嫉恨的,除了柔妃,没有别人。 在凉亭偶遇柔妃,她在自己面前提起紫嫣的时候,未寻便已经发觉了。 只是没想到,她同样的,也发现了自己的目的,最终,派人在这里守株待兔。 黑衣人冷冷的睨视未寻,没回答,手中匕首直刺而来。 干脆利落。 未寻心神一凛,身形就势往旁一扑。 “唔!”闷哼响起。 黑衣人倒在地上,眼睛仍然直直的死盯着未寻,不敢置信,为何他的动作会慢了那么许多,以致杀不了一个女人,以致,被人杀死。 手里的火折子还在燃烧,而点燃了火折子的人,生命已逝。 撑着手臂,慢慢爬起,看着从黑衣人脖颈处穿喉而过的飞刀,闪了下眼睛,抬头,黑衣人后方,是另一个黑衣人。 到底有多少人,知道她今日要从这个鬼地方逃出宫? “救我的?还是杀我的?” “皇后有句话转告君小姐,若他日有缘再见,她会亲自向你讨要这份人情。” 皇后?居然是她救了自己,未寻怔愣了下,“谢谢。” 黑衣人看了她一眼,“无需,便是没有我,你自己也能逃脱。” 话毕,让开了身后的道。 未寻抿了唇,拾起地上的火折子照明,快步从黑衣人身旁走了过去。 她不过是就地取材保命而已。 土壁上的青苔,汁液有毒。 故意跟死去的黑衣人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她不动声色的揉碎了那些青苔,汁液气味掺杂进空气里,闻到的人,短时间内会失去灵敏,动作缓慢僵硬。 而解药,就是生长青苔的泥浆,在说话的当口,她已经将嘴角的污泥吃进了嘴里。 青苔与淤泥,很奇怪的组合,她也是在黑暗中闻出来的,至于为什么会了解闻到的东西的毒性药性,她不知道。 哥哥说,这是她以前学过的东西。 或许,真是如此。 495.第495章 君小姐,不见了 一路到底,黑衣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她身后。 未寻也不再防着,刚才保命的技巧只能靠投机取巧,只有一次机会。 若是这个黑衣人也要对她不利,她只有受的分了。 前面传来了微光,洞口近在眼前。 转身,看着黑衣人,“转告皇后,他日若能再见,君未寻必报她一次恩情。” 黑衣人颌首,做了个请的姿势。 顿了下,未寻又道,“若是刚才那人也同你一样使用飞刀,我怕是早就没命了吧?” 那么即使有人来救她,也救不及。 未寻不知道他们在这里等了多少时间,只是既然来救她,为何不早点将人解决掉? “他不会,”黑衣人声音低沉淡漠,“他接到的任务,是虐杀。” 同是杀手,他要的,是找到好时机一击必杀,而她阴差阳错,配合的很好。 若是过早轻举妄动,极易打草惊蛇,再想要救她,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这些,无需同个女子解释。 未寻心里微寒,虐杀,柔妃真那么恨她。 苦笑,灭了火折子,爬出高坝,至于身后的黑衣人,自有他的去处。 哗啦一声浮出水面,重新看见天空的感觉,真好。 正如木槿所说,这里是莲花河的一条支流,位置尚算隐秘,至少四周没人,除了岸边那个看到她后,兴奋的大呼小叫的女子。 “小姐,小姐!快点上来,我等你好多天了!” 自上次出宫,木槿便按照吩咐每日下午都过来这边等候,这么多天,差点以为小姐计划失败。 未寻迅速爬上岸边,接过木槿递上的衣裳,换上,否则这一身狼狈模样,走在街上必然引来注意。 “哑叔呢?” “哑叔不走,他说要留下来看管别院,等着我们回来。” 未寻点头,也好,皇上总不会为难一个不能说话的老人家。 “东西都收拾好了?” “按照小姐吩咐,只拿了简单衣物,全收在包裹里了。” 就着河水把头脸弄干净,随意将头发擦干梳了个男子头髻,未寻连语速都加快了几分,“木槿,我们时间不多,得赶紧出城,晚了,怕是走不了。” 这个时间,皇上,怕是已经发现她不见了。 想到那个男子,眼里黯然一闪而逝,拉起木槿,朝城门口方向飞奔。 承乾殿内,男子出神的看着窗外,时辰有些晚了,她还没有回来。 心里有些慌闷。 她是在苦恼,该给他什么答案吗。 眼前黑影骤降,司北玄的眼一下沉了下来,这是,未寻的暗卫。 “皇上,君小姐不见了。” 整个承乾殿,气压陡降,压得人连气都喘不上来。 冷凝的明黄身影一晃消失在殿内,苗敬心惊,连忙跟上。 未寻小姐不见了,他不敢想象这意味着什么。 来到偏殿,推开她的房门,司北玄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空白。 所有的东西都在,她什么都没拿。 连他送她的百花香粉,都静静的躺在桌上,香粉盒下,还压了一纸折叠整齐的书签。 轻轻将书签抽起,打开。 男子蓦地爆出了笑声,大笑,讽刺,荒凉。 496.第496章 那个吻,算什么 掌心猛的收紧,手中书签被捏成一团。 “龙一,放出信号,通知守城卫兵,关闭城门。”男子止了狂笑,一双凤眸除了发红之外,看起来平静得如同无波古井,声线亦淡漠,“苗敬,备上快马,朕要出宫。” ——皇上,我喜欢你。 ——可是恕我不能成为你后宫女人的其中一个,我向往平凡。 ——人言苟富贵,勿相忘。我亦做不到将生死不明的哥哥弃之不顾,心安理得的在这皇宫享受皇上独宠。 ——请原谅我不辞而别,今日未寻欠你的,日后,定将偿还。 骑上快马,疾驰出宫,司北玄的眼底乌云密布。 七日之期,未寻,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 千般算计,逃离了皇宫。 然则若我不允,你以为,你真的能出得了这皇城? 皇城上空,响起了尖锐刺耳的爆破声,深蓝的烟雾,几乎将半坐皇城笼罩其下。 街道上骤然起了慌乱,人群聚众大声议论刚才的警报声响,而城门处,卫兵迅速集结,将大开的城门,缓缓关闭。 未寻与木槿一路飞跑,距离大门只剩几步之遥,却遭遇人群骚乱,去路被挡,眼睁睁看着城门在眼前,一点点合上。 心陡然下沉。 皇上,发现了。 身后,有马蹄声越来越近,周围的议论声骤然停止,高呼声响彻整座城。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未寻回头,黑马之上,男子身着明黄龙袍,一头银丝迎风乱舞,策马飞驰如同神邸降临,周身气势让人不敢直视。 高贵,睥睨。 马匹在未寻身前停驻。 马上,马下,两两相望,整个世界骤然安静下来。 司北玄 未寻的心,自那头银丝映入眼帘开始,便不可控制的一下一下紧缩,发颤。 他终是来了,来的极快。 而她在惶恐之余,竟然生出几丝欢喜。 离了那里,刚刚离了那里,原来她便那么的,想见他。 他的表情很平静,平静的像是早就知晓她会离开,只是那双清冷的凤眸,已然暗红。 他又将所有的情绪,藏在了最深最阴暗的位置。 男子下了马,平稳的朝她走来,一步一步,视线紧锁着她,毫无情绪。 那样的眼神,让未寻几乎窒息,他变回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君王。 “这便是你的答案。”站在她面前,他的声音轻轻淡淡,不是疑问,是确定。 “……皇上。”未寻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抖。 “那么昨晚算什么,那个吻算什么?”男子勾了唇角,像是在笑,眼底却冰冷,“诀别前的礼物?还是欺骗我的补偿?” 未寻眸光轻晃,看着男子,嘴唇蠕动却无言以对,因为他说的,都对。 她终究是,伤了他。 她无需说出口,她的表情便能告知他想要知道的一切,嘴角的笑无声,司北玄眼底氤氲的暗红更浓,轻语,“未寻,你便是要这样,将朕玩弄于鼓掌之上么。” 他说她玩弄,他说朕,他,生她的气了…… 未寻眸光晃得更加剧烈,下意识的摇头,“我没有……” 话到一半,噤了声。 喜欢他,是真的。 可是她骗了他,偷偷逃离,也是真的。 即便没有玩弄,利用了他的信任,是真的。 她无法否认。 497.第497章 你在乎我,未寻 她说没有,司北玄听了,却没听进心里。 她有。 他,她,都知道。 可是她这副样子,他突然就开不了口继续诉诸自己的愤怒。 痛怒汹涌,竟然还能衍生出心疼。 她的样子有些狼狈,换上了初见时的男装,只是发丝微微凌乱,脸色显得苍白,看着他的眼睛,眼底有莹光,摇摇欲坠。 她只需要这副样子,便能让他轻易投降。 自嘲爬过嘴角,司北玄轻道,“未寻,若朕不允,你走不出这里,这样,你也要离开吗?” 她颌首。 良久,又是窒息般的沉默,周围跪了一地的百姓,卫兵,无一人敢发出半点声响。 未寻双手,紧张的攥成了拳头,胸腔微微起伏着。 他问的是如果,他没有斩钉截铁,对她说不准离开。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并非那么的决然。 她的情绪,一丝一毫的变化全部呈现在他眼里,司北玄第一次,厌恶自己这种敏锐。 倘若迟钝一点,扎在心里的刀会下的轻一些。 兴许没那么痛。 身后脚步声整齐划一,不用回头,禁卫已经赶来。 皇上策马出宫,动静太大。 红色眸光锁着紧张得绷住了表情的女子,司北玄开口,声音轻淡如风,“跟朕回去。” “皇上!”女子眼睛陡然圆睁,闪过受伤的神色。 硬下了心肠,司北玄面色纹丝不动,这个时候,他不能放她走。 未寻慌了起来,明明之前他的语气是松动的,为什么,突然之间就转变。 她不能回去,回去以后,再也别想出来。 他不会给她机会,再钻任何空子。 便是有机会,她也等不起。 禁卫已经围将了过来,木槿迅速侧身挡在了未寻之前,一张小脸沉凝。 司北玄眉头一敛,“谁都不许碰她!都退下!” 刚围上来的禁卫,又迅速退了下去。 未寻的心不松反紧,银发龙袍的男子,亲自走了过来。 一个人,气势比整队禁卫更迫人。 他不会伤她,可是,木槿也拦不住他。 “不,皇上,求你让我走吧……”不由自主的倒退,未寻颤着眸子,眸光凄婉。 司北玄伸出的手顿了顿,继续往前,完全不理会挡在前面的木槿,视而不见。 亦不闪不躲。 木槿沉着一张脸,凝了内力,掌心便往他心口拍去,小姐不愿跟他回去,她就不能让他将人带走,死都不行。 未寻瞪大了眼睛,以男子的功夫,要躲开木槿轻而易举,可是他不。 他竟然不还手,不避让! 后面的禁卫急急的冲上来,可是这个距离,救不下。 便连木槿也讶异了表情,只是心知他的功力,所以下了死手,去势难收。 他会受伤!未寻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木槿不要!”反射性的,就往男子扑去,想要替他挡下那一掌。 眼前一花,腰身被男子顺势搂住旋转,快到极致,木槿的掌风,没能碰到他们分毫。 清冷梅香充盈鼻端,再想要从男子怀中退离,不可能。 他设计她! 眸中的担忧转成怒火,她没看到,她扑过去的那一刹,男子眼中的震动。 怒火蒙蔽了她的眼睛,她没看到,男子眼中的红光渐隐。 只为她那一声不要,只为她那不要命的一扑。 心软成泥。 “你在乎我,未寻。” 498.第498章 她能将他,玩弄于股掌 她的在乎,足够将他所有的怒与痛冻结。 她一双眸子因染了怒火,亮得不可思议,他竟有种冲动,想要不顾场合,吻去她眸中喷射的火焰。 他的喜怒,被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轻易操纵。 他没说错,她能将他玩弄于股掌。 “司北玄你混蛋!”女子咬牙低吼。 他笑笑,笑意清浅,并不介意她连名带姓骂他,尽管周围已经因为她这一声怒骂,起了压抑的喧哗。 她在他怀里,那么,更大的脸,他都丢得起。 于是天下人亲眼看到,他们的西玄君王,那个清贵疏冷、狠辣绝厉的绝美男子,抬手为怀中女子轻柔的拂去颊边凌乱的发丝,眼底流动眷恋缱绻,轻哄,“为何生气?” “你骗我!你设计我!”女子怒道,他竟然问她为何生气,他真能装傻! 他自是知道她所指为何。 “我没骗你,也没设计你。”他的语气不疾不徐,淡淡的,对她解释,“不还手,因为木槿是你的人,对你忠心可嘉,若我伤了她,你必难过。不闪避,因为我本来就没打算闪,她伤不到我。” 一旁的木槿闻言,紧绷的脸黑了一线,她的全力一击,人家根本没放在眼里! “你根本就是猜到我会有什么动作!” “是。”男子大方的点头承认,“那是猜,不是设计。” “……”未寻气结。 得了便宜还卖乖,感情她是狗拿耗子,多管了闲事! 可是,他真的没打算伤害木槿,尽管,于他而言,木槿不过是她的一个侍女,而不是情同姐妹的伙伴。 他终究,为了她手下留情。 眸中怒火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言说的复杂。 她该对他如何才好。 “皇兄?君未寻?你们在干什么呢?” 未寻侧目,人群外,绛红劲装的安阳一脸诧异,边打量四周,边走过来。 “君未寻,你又怎么了,闹出这么大阵仗,还要我皇兄亲自来抓人?”挑着眉,安阳问,视线在男子搂着女子纤腰的手上打了个转。 未寻羞恼,粉拳一把捶上男子的胸口,“快放开!” 司北玄眸光轻漾,心口酥了一下,手竟不自觉的放松了力道。 她嗔他,似撒娇。 察觉禁锢的力道松动,未寻趁势离了他的怀抱,退后两步。 这两步的距离,让男子蹙了眉,脚步微动,随即,眼底厉光骤然乍现,朝安阳低喝,“闪开!” 意外陡生。 被呵斥后,安阳才感觉到身后有股凌厉的劲道袭来,反应已是不及。 “安阳!”未寻也看清了此时的情况,安阳身后,一道黑影极速朝她袭去。 周围的百姓,卫兵,禁卫,骚乱成一团。 众目睽睽之下,竟然有人胆敢袭击公主!还是在皇上面前! 看着皇上及时截住了来人的袭击,将安阳拂至一旁,未寻提着的心松了下来,朝安阳跑去。 周围的情况,因着这场突变已经失了秩序。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为何会突然就变成了现下这副场景,旁边的人群骚乱更甚,安阳、木槿的惊呼响在耳边。 而她的脖子,被身后的黑衣人扣上了两指。 499.第499章 她手中的刃,他心底的血痕 抬眸朝对面的男子看去,那双凤眸,温柔缱绻尽散,取而代之的,是绝厉凌寒。 他眼神里迸射的寒光,凛冽,逼人。 未寻只看了一眼,便觉呼吸困难,他的杀意比她喉间扣着的手更骇人。 “你是谁,你快放开我家小姐!”这样的形势斗转,让木槿措手不及,顿在一旁,几乎抓狂。 安阳取下了腰间银鞭,往前,站到木槿身侧,美目含霜。 “开城门。”身后,刻意压低的声线,透着不自然的沙哑,未寻再次看向前面的男子,唇形紧抿。 “放开她。”男子开口,举步逼近,步履稳健从容。 语气里的淡然与周身弥漫的气势,全然相悖。 “开城门。”身后的人重复,扣在未寻脖颈间的手紧了一下,呼吸被压迫,未寻难受的皱了下眉。 逼近的男子顿住脚步,眼底寒光更甚,一字一顿,“打开城门!” 封闭的城门,在众人身后,再次一点一点拉开。 黑衣男子挟着未寻慢慢后退,一双利眸紧盯着银发男子,须臾不敢放松。 而男子亦然,步步紧迫,沉冷下来的利眸深如寒潭,让人摸不透他的心绪。 城门周围一圈,以未寻为中心已经围满了禁卫城卫。 及至城门口,紧逼而来的男子再次开口,声线掩埋了所有情绪,他的视线,看的,是被黑衣人禁锢的女子,“未寻,你真的要走?” 未寻眸光一颤,心瞬间提起,回视男子眼神幽幽。 连同挟着未寻的黑衣人,动作也出现了瞬间的僵硬。 “若我求你,别走呢。” “……”张了口,无声,未寻眼底爬出隐晦的苦涩。 而周围的人,却被这两句无头无绪的话,弄的满头雾水,更为西玄天子一个求字,震惊了表情。 男子嘴角突然的,便噙了笑意,凉薄如水,深黑的眼眸,如同密布了乌云的天空,阳光无法到达。 迅雷不及掩耳,欺身而上。 这一罔顾未寻安危的举动,引起木槿的尖叫,“皇上你疯了,我家小姐要是有什么事我跟你拼命!” 未寻不懂功夫,也看不清楚男子与身后人的交手,眼里,只有那双阴鸷狠戾的凤眸。 心一点点凉下来,凉透。 司北玄,太聪明。 身后的众人,表情由惊慌转变成惊讶,皇上骤然出手,黑衣人却没有伤害君未寻分毫,更将扣住她脖子的手指,挪开了两分。 单手对敌,败像立呈。 耳边闷哼响起,黑衣人受了一脚,直直飞将出去撞上城墙,面上黑巾,滑下血滴。 一时间,竟难以从地上爬起。 禁卫迅速朝黑衣人涌去,被司北玄抬手止住。 “皇上,别伤他。”未寻轻语,面色惨白,脖子上抵着一把利刃,由她自己。 狠狠盯着她,男子轻笑,“你用你的命,威胁朕?” 她手中的刀,尚未触及她皮肉,却在他心上划了一道又一道血痕。 血肉模糊,他却觉不出痛。 未寻抿唇不语,她所有计划都被他看透,想要离开,她只剩这个办法。 赌他的心。 剧情几番变化,周围的人看的屏了呼吸,整座城,变得极为安静,静得让人心慌。 对峙,直至天空落下第一道暮霭,打在男子空白的脸上,氤氲出沉暗。 他说,“你走。” 500.第500章 这一次,我不会再等你 握着利刃的手颤抖,未寻脸色越发的白,幽幽的看着男子,他的脸是空白的,如同在画布上只勾勒了一张倾城绝世的脸,却忘了赋予他感情。 眉眼冰冷。 脚步后退,一步一步拉开与他的距离。 她终于踏出了皇宫,踏出了京城。 一句你走,如同他亲手解开了她身上所有的枷锁桎梏,她自由了,可是为何她并不高兴? 她的心,怎么会那么疼。 “小姐!”木槿飞快的跑到她身边,边后退边警惕的盯着对面龙袍男子,生怕他再突然发难。 墙边被重击的黑衣人,已经踉跄的爬了起来,眼神复杂,他终于可以为她做些什么了。 尽管没成功,至少,为她取到了机会,那把匕首,便是挟持她的时候悄然塞至她手中的。 而她在瞬间,便领会了他的意思。 对她,他不敢向往,只希望当她心中有所想,他能帮得上。 如此,足矣。 “君未寻。”清幽的声音,轻得如同地底传来的鸣音。 未寻顿住,看他。 男子再次朝她走来,将拉开的距离缩短。 木槿紧张的怒喝,“皇上,你又要干什么!” “木槿,让开。”未寻轻轻推开了挡在身前的人,等他接近。 他答应了她的事情,不会反悔。 到得她面前,深深的凝着她的容颜,像是要用一眼,将她的样子隽刻在脑海。 手伸到她面前,反转,掌心缓缓摊开,“你忘了带走这个。” 看到他掌心的东西,未寻眸中力持的平静顷刻破碎,灼热一下涌将出来,模糊了眼前的世界。 他掌心静躺的,是他送她的香粉。 香粉下面,是他血迹斑斑的掌心。 “皇上,我……” “去东风镇。” 传到耳边的声音,依旧轻轻淡淡,无波无澜,他在她面前,也开始藏起所有的情绪。 不再让她窥探他的内心半分。 模糊的视线中,男子的脸看不分明,只有那双眸中的红光闪烁,映入眼中,而他的身影,如她退离他那般,慢慢远去。 他跟她之间,真的开始渐行渐远。 香粉盒子静置她手心,盒子底部的血迹在肌肤上触觉粘稠。心中陡升了一股冲动,“……皇上,等我,找到哥哥之后,我定会回来履行约定。” 男子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清冷的声线隔空传来,让未寻久久,移不动脚步。 “君未寻,这次,我不会再等你。”他说。 城门处,黑衣人与男子相面,擦肩而过,一个往里,一个往外。 “传六王爷戍时入宫觐见,”回到城门之内,翻身上马,男子策马回驰,“回宫!” “是。” 出到城门的黑衣人,脚步微微顿了下,忍着胸口剧痛,快步走到未寻面前,“跟我走。” “呀!你……”木槿再次惊呼,接着一把捂住了嘴巴,露在外面的眼睛瞪得极大。 门内,那个高高在上的男子已经消失了身影,连同之前将城门一块围堵得严实的禁卫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垂眸,眨去眼底的水光,未寻朝黑衣人扯了个笑,轻道,“谢谢你,六爷。” 501.第501章 她只当他在玩笑 她们所行的方向,是城外码头。 一路上,木槿的震惊都没有消退,看着前方高大的背影欲言又止,眼睛警惕的打探周围。 “小美人,你看了爷一路,被爷的绝代风姿倾倒了?”前面男子懒洋洋的声音带着调侃。 木槿愣了下,磨牙,她还不是怕他被人发现,不敢跟他交谈啊! “我呸,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还穿了这一身黑衣?” “爷来英雄救美啊。”司北易把脸上的黑巾扯下,随手丢在路边,红唇邪勾,嘴角还沾染着赤红斑点。 他的脸色很白,有异于平日健康的肤色,看在眼里,木槿莫名觉得不舒服。 撇了眼睛,嘟囔,“还英雄救美呢,被皇上几招就打趴下了。” “爷单手作战能支撑那么久已经不错了,换了你,一招都扛不住,你以为我皇兄是那些绣花架子?”司北易不客气的轻嗤。 木槿默了下,皇上一脚,就将他伤的那么重,他现在其实不好受吧。 口气遂不自觉软了下来,“救人就救人,穿什么黑衣服,还不是被皇上给看出来了。” 她就奇怪,皇上怎么会突然出手,连小姐安危都不顾了。 想来皇上是早就发现了破绽。 司北易轻轻一晒,他本就没想过能瞒得过皇兄,穿上黑衣掩饰,不过是为了皇兄在群臣面前好交代罢了。 否则不用多久,皇上与六王爷兄弟相残的流言就能满天飞。 看向始终低头沉默的女子,眼底快速闪过一丝黯然。 她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太难过。 沿着他的视线,木槿同样发现了自家小姐的低落,忙凑上去,“小姐,你之前是不是就跟六爷提过这事了?” 未寻回神,勉强笑了下,“我没跟六爷说过。” 她也是在六王爷挟住她之后片刻,才猜出了是他,她闻出了他的气息。 “那他怎么知道我们的计划?” “想来该是六爷在你身上看出来的吧。” “怎么可能!”木槿瞪眼,“我都瞒得严严实实的!” 司北易扬眉嗤笑,“就你这种一根筋的,要瞒,你也只瞒得住自己。” 自上次从皇宫出来,木槿就整日神秘兮兮的,到了下午就找各种借口甩开他往外跑,若不是他装作不知晓,她真以为自己多聪明。 闻言,木槿吭哧半天,没憋出半个字来,要说泄露消息,也只有她了,而且,这骚包王爷的确帮上了忙。 码头就在前面,有船停靠岸边,见到司北易,船上的人恭敬的点了下头。 想来,他是真的一早就做好了安排,送她们从水路走。 “六爷,谢谢你。”临别,未寻轻道,他们之间,交情算不上深,他能这样跑出来帮她的忙,已经是实属难得。 “你今天已经对爷说了两次谢了,”藏起眼底深处的黯淡,桃花眼闪得潋滟,司北易凑近未寻,笑得邪魅勾人,“真要谢我,不如未寻你以身相许?” “六爷,你就不能正经点。”未寻无奈的笑笑,一手拍上他的额,将他拍开,牵了木槿上船。 站在岸边,看着船离岸,司北易抬手懒懒的朝船上的两人挥了挥,“一路顺风,别太想着爷。” 笑着,失落着。 她只当他开玩笑,而他对她说的每一句,都是认真的。 502.第502章 赢尽天下,赢不了她 回到宫中,司北玄径直去了御书房。 房内的氛围,压抑得让苗敬想转身就逃。 “龙一,即刻调集所有暗卫,暗中保护她。”临窗而立,男子表情如隐入深海,幽暗。 “皇上!”苗敬不敢置信,惊口而出。 龙一引领的暗卫队,历来是皇上的专属暗卫,只负责皇上安全,如今皇上竟然将他们调遣去保护一名女子。 那皇上怎么办? 龙一单膝跪地,垂着头,第一次没有立即开口应答。 “立刻。” “是。” 房中,只剩苗敬一人目瞪口呆看着男子的背影。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戍时已到。 御书房的门再次打开,一袭明紫的妖娆男子,姗姗而来。 脸上,依旧是玩世不恭的笑,“皇上,这么急着召见臣弟,不知所为何事?” 司北玄缓缓回身,紧紧的盯着那张邪笑的脸,须臾,身形闪动。 “碰!”再次撞上墙壁,倒下。 “噗!”吐出嘴里的血液,司北易以极慢的速度爬起身。 捂着胸口,苦笑,“皇兄,你下手就不能轻点,老是踢在同一个位置,我心脏都要碎掉了。” “朕更想直接杀了你。”男子回答,语气中不带半点感情。 司北易瞳孔一缩,他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在司北玄眼里,从来就没有血缘亲情。自他称帝,以往的兄弟姐妹或杀或贬,京中余下的皇室,只剩他跟安阳两个。 他们能留下,不是因为皇兄对他们有情,而是因为他们,曾经善待紫嫣。 只这一点,就能让他对他们做出最大的忍让和包容。 这个男人,是世上最残酷的人,也,最情深。 毫不在乎的抹去嘴角淌下的血丝,司北易笑意不变,“皇兄干嘛那么杀气腾腾,若你真不想让她走,多的是手段将她留下,那把匕首,真的难得倒你?” 司北玄闭眼,没错,那把匕首,他轻易便可夺下,可是他没有那样做。 因为对象是她,而他输给她的坚决。 他可以赢尽天下,唯独,赢不了她。 “皇兄,未寻挂心国师安危,是无可厚非的,那是她最亲的人,就算她重新跟你回到宫中,也必然不会快乐,你清楚这一点。她不是逃走的,是你放走的。” “你知不知朕为何不愿放她出宫?”再睁眼,凤眸淡然无绪,男子轻问。 司北易皱了眉头,皇兄此言有他意,他一时之间猜测不透。 “如今人人都知她是朕的逆鳞,同样的,也是朕的弱点,离了朕,她的处境会比在宫中危险百倍,”想到她有可能会碰到的境遇,男子的眸色更加沉鸷,“太后,国舅,还有无数隐在暗处的人,都会对她虎视眈眈!” 司北易脸色白了白,双手攥紧,话已经说的这么明白,他怎么还会不清楚。 抓住皇上的弱点,就能迫得皇上妥协。 未寻这一路,不会太过顺遂,更甚,危机重重。 “皇兄既然早知,为何要放她走?为何不亲自护着?还是皇兄心里,江山与女人,早就分出了轻重?” 503.第503章 一辈子不长,一辈子不够 重新走回窗前,临窗眺望,男子的身影冷傲孤绝,眼神深远。 就在司北易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男子开了口, “要保护她,最好的办法不是在她前面为她挡刀子,而是将执刀子的人堵在另一边,一一杀掉,永绝后患。” 司北易眼神骤然一晃。 这,便是他放她走,而他不能离开的理由。 他要留在这里,替她圈禁住所有对她有威胁的人、事。 所谓永绝后患,无非赶尽杀绝,接下来,皇兄必然雷厉风行,朝廷动荡。 他将亲手揭开另一轮腥风血雨。 而他不愿让她亲眼看见他的残酷狠戾。 身形微晃,那么母后…… 若母后安分守己,兴许还能躲过这场浩劫,若不然,他如何保得了她晚年平安。 苦苦一笑,便是有心,他也无力,眼前的男子步步为营走至今日,早就已经,鲜有敌手。 只是局中的人,尚存侥幸,不愿承认。 “皇兄既能为她做到如此,又为何要说,不会再等她。”眼中失了神采,司北易低语。 皇兄可知,他的一句不等,未寻有多难过。 他怎么舍得? 临窗的男子笑了笑,薄唇轻启,“是,不会等。” 稍顿,凤眸沉若深海,“这次我会亲自,把她带回来。” 他不会等,等太过被动。 他要她,他会主动争取,再也不想在等待里,蹉跎掉一辈子的时间。 他有很多很多的事,想要对她做,想要跟她一起做。 一辈子,不长。 一辈子,不够。 司北易勾了红唇,眼底的笑意有黯然,有释然。他怎么忘了这个男人有多霸道执拗。 但凡是他想要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物,从不会半途放手,得不到手死不罢休。 哪怕是跌落谷底走入绝境,他都能寻机扭转乾坤,反败为胜,如夺取帝位。 更遑论于他而言,比帝位更吸引的,裴紫嫣。 他怎么可能放手。 当初夺嫡之争,若说一开始,皇兄是为了复仇,是为了雪耻,是为了成为人上人,那么其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裴紫嫣。 只有站上那个位置,他才能保住她的性命,只有坐稳那个位置,他才有能力,护她在他身边安然一生。 “可是,你真的确定,她是她吗?” 确定,未寻就是紫嫣吗。 “司北易,”男子回了头,轻轻扫了他一眼,语气更轻,“她是朕的。” 云淡风轻,落在司北易耳里,如同震耳重雷。而那轻飘飘的一眼,蕴含的是蓬勃的杀气。 这是他的回答,也是,他的警告。 不许任何人,觊觎他的女人,哪怕只是,偷偷的喜欢。 转身,拖着痛得随时要垮掉的身体,慢慢往外走,司北易自嘲,这下,不知道太医阁那帮老东西要花多久时间才能治得好。 “回头跟安阳赔个罪,今日你利用了她。” 淡漠的声线在身后传来,司北易顿了下,懒洋洋的朝后挥了下手,“是,臣弟遵旨。” 今日,他的确利用了安阳,让她上前拉开了皇兄些许的注意力。 否则,怎么可能在他面前挟制得了未寻。 这个男人,敏锐得可怕。 504.第504章 究竟,爱到什么程度 走出御书房,外面天色已经很暗了。 抬头仰望,司北易暗嘲,今晚的月亮都不怎么明亮,星辰稀稀疏疏。 似乎连这片夜色,都为这宫中少了那个女子,感到不开心。 思及皇兄刚才的那句吩咐,仰望夜空的眼眸,沉蕴幽暗。 以皇兄冷心冷清的性子,何曾如此兄妹情深过。 不过是因了安阳危险的时候,未寻那一声担忧的惊呼。因了未寻在意安阳。 那种情况下无意展露的情绪,他都能发现,他都会记得。 她在意的所有,他都在乎。 皇兄,你爱她,究竟能爱到什么程度。 随即扶额,头疼,要去跟安阳赔罪,想想都能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反应。 他如今这副身体已经快要堪称残躯,怎么可能是安阳的对手,她的鞭子可不是吃素的。 回头,往御书房的方向沉鹜的瞪了一眼,磨牙。 难怪皇兄下手那么重,一脚不够又补上一脚,还都踹的同一个位置,根本就是故意的吧他! 御书房里,司北易前脚刚离开,后脚便有暗探上报,将未寻的逃跑路线呈了出来。 景湖的引水通道? 摩挲着手指,司北玄闭上眼睛,苦笑,那么隐秘脏污的地方,她便是从那里出宫的。 若她执意要走,他根本狠不下心阻拦,她何必要走这种极端。 头隐隐作痛,指尖按压上太阳穴,脑海便浮现出她替他按摩的那一幕,心底的痛意化为叹息逸出口腔。 他狠不下心,可是,她并不知晓。 如何能怪她。 又是一记自嘲的苦笑,她伤得他再重再痛,仍是会为她找理由开脱。 房内暗探没有即时离开,司北玄沉了下眉,“她离开途中发生了何事?” 暗探颤了下,忙道,“君小姐在洞内遭到伏击,洞里留下一具尸体。据探查,现场没有打斗痕迹,但是共有三人脚印,君小姐是同一个男子一起穿过了引水道。” “没查出死者身份?” “是。属下无能。”这也是他踌躇不敢说的原因,只是到底没能瞒住皇上,也不敢瞒。 挥手,暗探退下。 苗敬悄眼看过去,皇上的脸漠无情绪,眼底跳跃的幽火,却让人一眼惊心。 皇上猜测的没有错,未寻小姐尚未离宫,便已经有人对她出手,这下离了皇宫,也等于离了皇上的庇护,又如何能保证定能安然无恙。 难怪皇上要将暗卫全部调遣过去。 “摆驾,凤栖宫。” 沿河的一间小客栈里,木槿刚洗漱完毕,便看小姐在对着那个香粉盒发呆。 那是皇上送的,小姐现在,在想着他吗? “小姐,我们接下来要往哪里去?真要按照皇上所言,去东风镇吗?” “嗯。”女子恍恍惚惚的应了声。 他让她去东风镇,不会无缘无故,虽然他没将原因说出口,莫名的,她就是信他。 视线又触及香粉盒底部的那些血迹,已经干了,成了褐色,遍布在紫色盒身上面,像是印上去的花纹,不好看,且让她的心揪疼。 他那时候,定然也是痛极了吧。 这些斑斑血迹,是他留下来的,一点一点,都像是他对她的控诉。 他生她的气了。 所以,他说不等她了。 505.第505章 只有一个君未寻 轻轻将盒子打开,独特的香气顿时在空气中蔓延。 这样的香味,让她鼻子发酸,这是他为她强买的,独一无二。 掀开了盒盖,映入眼帘的不是香粉,未寻怔了怔。 香粉之上,覆盖了一纸信笺。 手有些抖,将信笺拿起,展开。 泪夺眶。 这是他送赠她的,哥哥的消息。 所以他说,去东风镇。 那个男子,在她不知道的背后,究竟为她做了多少事情。 “小姐,歇息吧。”身后,木槿轻语。 “嗯。”她低低的应了声。 灯熄。 在两人安睡的客栈外面,阴暗的角落,无声的躺下了几具尸体,继而,痕迹很快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而这一切,屋子里的人,浑然不觉。 凤栖宫里,因为皇上突然驾到,起了片刻的骚乱。 惊讶,喜悦。 唯一面色不改的便是皇后,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浅笑,朝着昂藏男子行了一礼,“皇上突然大驾光临,凤栖宫今日是沾上喜气了。” “皇后冰雪聪明,该知朕来此何意。”男子淡淡道。 “臣妾再聪明,也不敢再皇上面前班门弄斧,皇上何不点透臣妾,将来意说明?” 男子目光沉沉的盯着皇后,那种眼神像是能穿透人心,让人无所遁形。 饶是再自持镇定,仍让皇后心头不由自主的狂跳。 幸好,这种折磨没有持续太久,男子垂下了眼睛,那种让人心慌的压迫感随即消失。 只是,男子又开了口,风轻云淡,“林禁卫初调来不久,可还尽忠职守?” 皇后眼底的镇定一晃,险先碎裂,怕男子发现,忙低了头,“近来凤栖宫一切如常,至于皇上调来什么禁卫,臣妾并没有多加留意。” “哦?看来他表现并不算突出,如此,以他的能力只做禁卫倒是可惜了,你说,朕将他调往前线为国效力可好?” “宫中一切皆由皇上掌握定夺,但凭皇上安排,臣妾不敢置喙。” “嗯……边境近来有些骚乱,冲在前线的兵将损伤颇重,林禁卫过了去,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能回来。若是不行牺牲,也算得是为国尽忠了。”似喃喃自语般,男子语气很轻,末了侧头,“苗敬,传朕旨意,即日起将林禁卫调……” “皇上!”皇后抬头,脸上的笑意第一次在人前收起,跪下,“臣妾斗胆,猜皇上此番是为了未寻妹妹而来,若有臣妾能帮忙的地方,但请皇上言明。” 宫中一切,有什么能瞒得过皇上,只要他想知道,哪怕她将心思收藏的再好,他一样能看透。 “皇后,你素来玲珑通透,虽则是朕的皇后,朕心里也颇为尊重你,懂得审时度势,能放能收,很是大气,朕来此,不是要听你委婉客套,要的,不过是明人不说暗话。” 皇后起身,抬头,静静的凝着眼前男子,他总是那么一脸冷淡疏离,言行举止自然流露高贵迫人的帝王气势,大概只有在君未寻面前,他才会褪下这些外壳,变成另一个人。 “能劳驾皇上如此的,想来,也只有一个君未寻。” 506.第506章 成全,让你们死个干净 烛火忽明忽暗,殿内只有女子淡淡的陈述。 从隐晦的提点未寻,到她开始计划离开,及至暗道里的救援,不算细致,却也毫无隐瞒,竞相相告。 其间男子面色一直未变,半垂的凤眸在烛火的氤氲下,于眼睑处投下淡淡的阴影,使得男子看起来更显清魅,深沉。 看不透。 女子叙述停止,男子起身,转身离开。 “皇上,请看在臣妾如实以告的份上,手下留情。” 这个留情,她跟他都知道指的是谁,皇上心中有想要守护的人,她同样也有想要守护的爱情。 男子顿住,挑了凤眸看她,“你是朕的皇后,就在朕面前如此堂而皇之的维护他人,不怕朕一怒之下不可收拾?” 皇后笑笑,摇头,“皇上不会,因为皇上从未将臣妾看在眼里。” 更重要的是,皇上其实才是那个最想要摆脱她的人,因为她占了不该占的位置,在皇上心里,有资格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是另一个女子。 司北玄凤眸敛了敛,“你助她逃离朕,朕尚未治你的罪,你倒是反跟朕要起人情来了,皇后,朕可不欠你。” “是,可是在未寻妹妹眼里,她欠了臣妾,若皇上因此治了臣妾的罪,怕是未寻妹妹知道了要内疚。”男子的语气虽然淡漠,却没有寻常内藏的压迫,皇后放松下来,“况且,不是皇上让臣妾别客套,开门见山吗?” 苗敬在一旁却是为皇后这番话捏了一把冷汗,皇上最忌讳人威胁,触怒了他,手段会是你想都想不到的。 再看皇上脸色,似沉了一些,甚至有些愠怒,苗敬赶紧垂了头。 “她欠的人情,朕还。”片刻之后,男子清冷的声线响起,无波无绪,“若她回来,朕成全你的愿望,让你们死个干净。” 死个干净…… 皇后跪下,眼底流星闪亮,“臣妾谢皇上成全!” 离开后宫的一路,苗敬都心惊肉跳。 他刚才听到了太不得了的事情。 历来帝王的皇后,最后要么成为更为尊崇的太后,要么便是犯了事被贬冷宫,最严重的是赐死。 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活着离开这座牢笼。 更甚的是,皇后言语间对某人的维护,分明是心中有了私情,若传扬开去,皇上的脸面必然蒙灰。 可是皇上竟然说,成全。 再爱一个女子,如何能大方到这样的程度?那可是他的皇后,即便没有感情,帝王的尊严又岂容人抹黑? 乱了,抬头悄悄看着前方男子不疾不徐的背影,皇上疯了。 行过后宫,到达御花园,在一处岔道,皇上倏然停住了脚步。 四周无光,只有头顶的月色洒下,淡淡的,在白玉石板上氤氲出一层朦胧。 男子停留良久,黑眸在月色下隐隐闪烁,看不清辉泽。 这里,他曾经在此仗着药性吻过她,并为那个吻,暗喜不已。 嘴角轻勾,逸出一声若有似无的低笑,苦涩,自嘲。 举步,跨过那块石板,大步离去。 苗敬跟在后头,回头望了一眼皇上刚才停驻的石板。 他记得这里,这是皇上中媚毒那日曾经停留过的地方。 而他后来带了人,过来清洗皇上在这里留下的,血迹。 507.第507章 只是温和,一如以往 皇上离开后,凤栖宫内,皇后身子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良久,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眼底绽放出的光彩,亮得炫人。 她本是孤注一掷,将一切赌注压在君未寻身上,若不成,便死。 她赢了。 赢回了自己的尊严,赢回了自己的一生。 窗外,跳进来的男子定定的注视着她,眼神明灭,开口的声音艰涩沙哑,“为何要冒这个险?” 皇后回头,迎视男子,缓缓站了起来,身姿挺得笔直,“我觉得值得,哪怕余生清苦,默默无名,我不会后悔,我只是个寻常女子,渴求的不过是一个相濡以沫的爱人,做了那么久的棋子,我为何不能为自己活一次。还是,你后悔了?” 闻言,男子一步一步朝她走去,步履稳健,目光坚定,“若你为皇后,我便是你的禁卫,守你一辈子,若你为平民,我便是你的避风港,护你一生。月柔,我从未变,也从未后悔。” 站在固定的距离,他停住了脚步,四目交接,无需多言。 情止于礼,他们,只是相爱。 皇后嘴角的笑,越发的美,美得让对面的男子沉醉。 她亦不悔。 同样的夜,同样的月色,千里之外的寻常别院,厢房里点了盏昏暗的烛光。 床上,白衣男子静静的安躺。 火光在他脸上跳跃,勾勒出立体的剪影,五官深邃而柔和。 哪怕闭着眼睛,他的容颜看起来依旧温柔清雅,皎如皓月。 房内无人,在烛火几近燃烧透彻,将熄未熄的时候,男子的眼睫轻微的动了动,然后一点一点拉开,眼神如同刚睡醒时的惺忪,带着些许茫然。 身子感觉很是无力,勉强撑着坐了起来,环眼打量,这里处处那么陌生。 眉头轻轻皱起,指尖扶上太阳穴,那里传来丝丝的疼。 “来人。”声音沉了底的哑。 既然有人点了烛光,他猜这里该有其他人才对。 果然,很快的房外便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出现在房门口的是一抹雪白,视线往上,对上一张欣喜若狂的脸。 女子扶着门框,一时间竟然不敢走进来,眼睛一眨不眨的锁在他脸上,眼底的神韵透着不安,似不敢相信。 “若初?”依旧沉哑的嗓音逸出口腔,男子不惯的皱了下眉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少君,你……你真的醒了?”若初颤着声线,轻声问。 “嗯?” 一声淡淡的反问,即便只有一个字,仍让若初彻底相信了,眼前不是梦境,他真的醒了。 眼泪一下冲出了眼眶。 当初爹爹说的四十九日,他没醒。 大家都怀疑施展秘法的时候可能出了偏差,或许少主会就这么在床上永远沉睡。 她不愿意相信,继续盼,在接近两月之期,终于让她盼出了结果。 “你真的醒了。”任由眼泪落下,若初笑弯了唇角。 “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若是长老看见,又该说我欺负你了。”男子无奈的扯了下唇,眉眼间是她极为熟悉的温和。 只是温和,一如以往他对她。 508.第508章 小院,她在门外 门口的女子还在傻站,那身雪白的颜色让他柔和了眸光。 “若初,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一直在岛上修习吗?”说多了话,男子的嗓音渐渐回复了原有的音色,醇厚温和,如铮铮琴音流淌,“还有,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男子的询问有条不紊,若初顿了下,想起爹爹说过的话,试探的问道,“少君,你……还记得我?” “我不该记得你么?”男子好笑的反问。 若初慌乱的回了个笑,“那你还记得你发生过何事么?” 闻言,男子挑了眉,身子往后靠在床头,饶有兴致的道,“我发生了何事,不如你告诉我如何?” 若初的心跳了一下,不着痕迹的凝目,细细探究男子的神情。 温润依旧,却是,看不透。 举步踏入房中,给床上的男子斟了杯水,递过去,“少君,你先喝点水润润喉咙,我去将爹爹及几位长老请过来,再由他们跟你一一细说吧。” “他们也来了?”接过水,男子垂眸,眸中神色便教人看不清,“好。” 女子离去后,男子将水杯放置在床头木桌,转头看向窗外。 夜色已浓,月光甚淡,外面静得很。 今夜余下的时间该是不得成眠了,他也确实了无睡意。 这次,不知是睡了多久? 忆起女子初初跑过来时,撞入眼帘的那一身雪白,心微微缩了一缩。 清亮的黑眸在夜色下,显得有些幽深。 清晨,小镇上已经有行人来来往往,未寻抬眼看着镇门口石碑上刻着的东风镇三个大字,心底骤急骤缓的狂跳。 “小姐,还愣着干什么,咱们快点去找主子!”木槿在一旁着急的催促。 这一路由京城水路陆路交替,马不停蹄的赶来,行了近一个月的时间,虽然小姐强撑着,她也知道她其实已经很疲累。 赶得这么急,不就是为了早点看到主子么,怎的临近了又停步不前了。 未寻抿紧了唇,深呼吸,抬步跨入小镇。 终于,来到了这里。 按照书信里的标划,寻到那个小院,院门紧闭。 敲门的时候未寻很紧张,明明里面的就是哥哥,是疼宠了她三年的人,是她最亲的人,可是她现在脑子却乱得连见面第一句话该说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数月的时间,却仿似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了好远好远。 叩叩,叩叩…… 院内毫无动静,木槿见状沉不住气了,上前一把推开了院门,拉着未寻闯入院内,“主子!主子!你在不在,小姐找你来了!” 未寻的心在一瞬间是提起的。 哥哥在吗?若是哥哥出来看到她,会不会很惊喜,还是不高兴?哥哥他,还跟以前一样吗?他的病好了吗?他的病……没好吗? 然而任凭木槿大声呼喊,院内始终静谧无声,就像没人居住的空屋一般。 原本提起的心,渐渐下沉,未寻脸色变白,哥哥不在。 皇上不会骗她,可是哥哥不在。 在她赶过来的这段时间,又出了什么事情? 哥哥,去了哪里? 509.第509章 他没离开,他还在 心陡然一阵阵的慌。 要是哥哥离开了,这次她要去哪里找? 这种感觉,像是又回到了他离开的那个清晨,她打开一间又一间房门,他不在。 转身跑出院子,沿着小巷往街道上跑。 后面木槿惊讶的呼声恍若未觉。 哥哥不会走的,他一定还在这里,一定在! 周围人群熙来攘往,到处充斥着小贩的吆喝和高声笑谈,将小镇的清晨渲染得分外的有生命力,分外热闹。 未寻却只觉得周身寒冷。 没有,没有,这么多的人里,没有一道身影是她熟悉的那抹白。 她找不到他。 直愣愣的站在街道上,像是心一下子失去了方向,未寻一脸茫然,好像突然的就没了地方可去。 那个代表着她的家的男子,找不到,于是她连家也没了。 “小姐,你走那么快干什么,”木槿追的有些气喘,来到小姐身边,平着气息边道,“主子定然还在这里的,许是有什么事情出门去了,恰好跟我们错过,小姐,不如我们回去等等看吧?” 未寻失神的点点头,为今也只能这样了,等等看,或许真如木槿所言,哥哥只是有事出了门。 落寞的转身,心里临见面的忐忑全化为了苦涩,连面都没见到,所有期待都落空。 身后,一旁的古乐行里,转出两道白色身影。 “少君,怎的突然想要买古琴?你好多年没有弹奏过了,我还以为你失了兴趣。” 白衣男子微垂了温润的眸子,嘴角不经意便泛起一抹温柔,“只是想起一首曲子,很好听。” “什么曲子?”他嘴角的温柔让一旁的女子顿了下,笑问。 什么曲子么? 男子的神情变得有些缥缈,语气是不变的淡雅,“一首……离别的曲子。” 脑子里飘逸的音符,尚且余音袅袅。 凄怨哀婉,诉说离别。 闪了下眸子,男子抬头,面容儒雅清润,“回去吧。” “刚出来一会就回去?不如我们去吃点东西吧,来了这么久,我都没有好好逛过这里。”女子轻语,眼底有些期盼。 男子笑笑,“我不喜欢逛街,你喜欢的话就到处走走,我先回去。” 倏然,嘴角的笑僵住,即便一瞬间,若初仍是察觉到了异样,“少君,怎么了?” “主子!?” “哥哥……”惊叫之后,是一声轻轻的呼唤,在前方响起,声音微微的颤。 若初循声看去,一抹纯白。 眼睛骤然一缩,回头看身边的男子,他面色不改,似未听到般。 “我先回去,你继续逛逛吧。”话毕,男子举步便要离开。 而那道纯白的身影,箭一般冲了过来,朝男子怀里扑去。 若初眼一沉,出手便要将女子甩开,另一只手,比她更快。 攫住了她的手腕。 在若初诧异的目光下,来人无阻的撞入了男子怀中,满心满眼的激动喜悦,“哥哥!哥哥!” 他没离开,他还在这里! 抱上这具温暖的身躯,未寻的眼眶更加红,连日来的空落一下全化成了委屈。 吸吸鼻子,强忍了冲上来的酸涩灼热,他不喜欢她哭。 510.第510章 忘记的那个人,反是他 他的声音,她那么那么熟悉。 转身之际耳边轻轻飘落的只言片语,不用转身确定,她就知道是他。 那是他的声线,那是他的语气,那是他独有的温柔。 僵硬之后飞快的转了身,映入眼底的,便是那一袭雪衫,那张清润如月的脸庞。 分不了心神去关注他身旁的女子是何人,脱口便唤了一声哥哥,控制不住自己,朝他飞奔而去。 什么忐忑什么不安什么距离,她统统都想不起来,只知道,她好想他,好想这个人。 哥哥,回来了。 “小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头顶,温雅浅淡的声线低低响起,明明温柔,却疏离得像个陌生人。 若初眼底闪过惊讶,抬眸不动声色的打量男子的表情,然这一刻的他,竟然深沉的让人看不透。 未寻全身的喜悦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极慢的抬起头,视线锁住男子的双眼,退离他的怀抱,“哥哥,你说什么?” 声音很轻,像风刮落树叶。 男子皱了下眉头,温声道,“小姐,你是不是认错了,我没有妹妹。” 呆呆的看着他,未寻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他说他没有妹妹。 他这是不认她? 为什么? 视线里,那双眼眸温润依旧,可是她怎么找,都没找到如往昔的宠溺温柔。 他看她,陌生的很。 “主子,你在说什么啊?”后面木槿急急冲上来,满脸诧异,“小姐是你的妹妹,主子你为什么不认她?你知不知道她为了来找你受了多少苦啊!” “我确实没有妹妹,这点我记得很清楚。”似不愿多加纠缠,男子淡淡的说了句,侧身便要避过未寻离开。 擦肩,手腕被一只柔软的掌轻轻握住,他随手就能将那只手甩开,可是他没有,他停住了脚步。 她说,“你叫君未轻。” 眼底闪过异色,转头,正对上女子凝望他的眼,失了灵动与光彩,黯淡。 男子喉头轻动,不语。 “我是你的妹妹,君未寻。” 曾经,他对她说过几乎一样的话。 ——你叫君未寻,我是你的哥哥,君未轻。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嗯,我会。 他的每一个字,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可是今日,忘记的那个人,反而是他。 他的脸,他的眉眼,在她的视线里渐渐模糊,成了虚影。 眼泪下坠,如落雨纷飞。 究竟是什么,让他不认她。 君未轻眼底眸光剧烈的晃了晃,指尖已经拂上了她的脸,为她擦拭眼泪。 泪滴砸在他的手上,晕染成透明的水渍,于是那一片肌肤都被灼烫,痛。 身体,比他的心诚实。 手指又被那只柔夷握住,女子一眨不眨的盯着他,“既不认我,那么你这是在干什么?” 他抿唇,沉默。 她追问,“既然不认我,你眼底的心疼算什么?” 她的眼神透彻,灼亮,似要看透他眼底里所有的敛藏。 抽回了手指,君未轻无奈的笑笑,“小姐,我真的没有妹妹,也不认识你,不过你的名字跟我真的很相似。君未轻,君未寻。” 两个名字在他舌尖吐出,意外的缱绻。 511.第511章 他不认她,忘了她 接着男子嘴角勾起一抹温润笑意,“你口口声声说是我妹妹,名字又那么相像,我们以前,认识?” “什么意思?”未寻再次僵住。 什么叫我们以前认识? 他,他真的不记得了? “哥哥,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不记得我了?”手再次攀上男子的手臂,未寻满眼惶然。 连哥哥都忘记她了吗? 若连他都不记得她,那她,还是君未寻吗? 明明这个名字,是他亲口赋予她的。 “主子,你到底怎么了?你真的忘记了小姐?连一起在郾城的三年都忘了?”木槿瞪大了双目,不可置信的轻喃。 视线在两个主子之间来回,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要怎么办。 “我确定我没有妹妹,或许我们之间有很多事情需要弄清楚。你觉得呢?”男子轻问,眸光温柔,却不容置疑。 “少君。”若初心里震了一下,上千两步走到他身旁,视线确实看着他对面的女子。 未寻终于,也注意到了这个女子。 一袭白色罗裙,外面罩了同色轻纱,将女子衬得如同清冷仙子,不沾尘俗。 很美,站在哥哥身边,很相配。 她是谁…… 视线不由自主转到男子脸上,想要他给她答案,褪去她心里陡然升上来的沉闷。 莫名腾起的沉闷。 可是他没回答,只看着她,等她回复他的问题。 未寻心里复杂的紧。 好不容易找到了哥哥,他却不认她,甚至忘了她。 这数月的时间,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的病怎么样了,为什么他的身边会多了个清冷如仙的女子。 还有,看向男子手中的古琴,三年间,她竟从不知道,原来他懂音律,他会抚琴。 哥哥对她,并不如她以为的那么坦白,究竟是什么让他隐瞒了那么多东西? 好多好多的疑惑,她也想要寻求答案。 他是她哥哥,若他将从前忘记了,她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他重新记起。 她不愿意,他就这样把她忘记! 抿唇,未寻点头,“我也想要弄清楚。” “寒舍就在附近,那么,请两位暂时移步,将事情慢慢说明如何?” 再次回到那个小院,许是身边多了这么个人,即便他说他不记得她,仍让未寻觉得,整个院子多了份生气,她的心里,多了份安宁。 而他并没有急着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反是先招呼了她们用饭洗漱,然后休息。 周到得一如以往。 “少君,要让她们住这里吗?会不会不方便?我可以安排她们住在客栈。” “不用那么麻烦,长老们前几日离开,空了两间厢房,便拨给她们吧。” 若初咬唇,出去准备,木槿也识眼色的去帮忙。 同坐大厅,未寻静静的凝着面容温雅清清淡淡的男子,若不是他眼底的陌生,她几乎要以为,他只是在逗弄她。 他并没有忘记她。 “你对过往,真的一点也不记得了吗?” 男子抬眸,对上她,轻笑摇头,“我的过往不在这里,西玄国,我是头一次踏足。” 512.第512章 你可以叫我,未轻 他说的不在这里,她知道他指的定然是东海。 只是,他竟然说他是头一次踏足西玄。 他真的把在西玄呆过的那段曾经给忘记了,连同她一起。 只是他似乎不着急了解她与他之间的渊源,显得,很是平静。 这样的他,明明熟悉,又极是陌生。 让她的心一丝一丝的涩然,连对他撒娇,都再不敢。 所以,她比他着急。 女子在座位上,一会蹙眉,一会皱脸,如坐针毡,君未轻一一看在眼里。 垂眸敛下眼底的光蕴,开口,声音温淡,如对待陌生人般温文有礼,也疏离,“你是自京城到这儿?” 女子微讶的抬头,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忙点头,“嗯。” “赶了很远的路?” “近一个月。” 顿了下,如琴音优雅的声音才又缓缓响起,“你说我们以前在一起,以前,我们是怎么样的?” 以前是怎么样的。 想起那段时光,未寻变得有些怔忪,眸光弥上一层迷蒙,嘴角自然而然,便挂上了一抹恬淡的浅笑。 沉浸在回忆,漏看了男子凝着她的目光,宠溺,温柔,深情狂涌。 她的那些顽劣淘气,他的那些无限纵容,随着她柔和的声线,一桩桩一件件,在眼前化成实景。 让人仿若亲眼看见。 她说着,他听着。 她笑着,他看着。 她的叙述停止,他的眸光收回,看去,依旧是浅浅淡淡。 “所以,我们一直是以兄妹相称相处?” “我们本来就是兄妹。” “我们不是,我说过,我没有妹妹。”男子笑笑,摇头,温柔而冷漠,“若事实真如你所说,你也不是我的妹妹,至多,是我觉得投缘而救助的人。” “不是这样的!”未寻看着他的眼神,一下黯淡了下来,他说她只是他觉得投缘,救助的人而已。 不是这样的,他们怎么可能只是投缘而已。 怎么可能只是救助的关系而已。 她知道,他们不是亲的兄妹,从第一日睁开眼睛就知道。 可是他们之间的情感,不比任何一对兄妹浅薄! “你没有其他亲人?”男子没置喙她的反驳,继续轻问。 “……没有。”除了他,她什么都没有。 男子的神情变得有些模糊,她竟然看不清。 “既然你对以往那么记忆深刻,那么,或许你可以试着,帮我记起从前。” 未寻一下瞪大了眼眸,眼底迸射出灼人的光彩,“你要配合我记起以前吗?” “如果我曾经来过这里,那也是我记忆的一部分,不是么?可是我要提醒你一点,君小姐,我们之间,没有血缘。” “什么意思?”未寻呆呆的问,满腔喜悦又被浇了个透心凉,心持续下沉。 “以后,别再叫我哥哥。”看着她,男子一字一顿,咬字清晰,连想要装作没听清,都不可能。 未寻的脸降了血色,他是说即便想起以前,他也不认她了? 不想要再做她的哥哥了? 就因为没有血缘? 她的脸色,让男子眸心轻晃。 “你可以叫我君未轻,或者,未轻。” 513.第513章 他,也有了私欲 “为什么要骗她?” 夜深人静,若初直直推开了男子的房门。 男子正倚窗而坐,双眸看向远方深沉的夜幕,若有所思。 闻听女子质问,轻轻回了头,温润的眸子黑如泼墨,眸中闪烁逼人辉泽。 “若初,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我可以对她说出实情。” “我不会轻饶你。” 若初凝了脸色,对面的男子,脸庞清润,月光在他脸上投了一层朦胧的清辉,更显儒雅温柔。 从来就知道,这个人可以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残酷的话语。 “你现在,是打算扯下兄妹情深的面纱了吗?” “本就不是兄妹。” 他这句话,等于间接回答了她,他不再满足于只做哥哥。 若初的眼神越发黯淡,转身,走出房门,终是不甘的又轻声说了句,“少主,爹爹托你好好照顾我,你还记得吗?” “长老的托付,我自不会怠慢,定然将你照顾好,便是还上这条命也无不可。”男子的声音醇雅温淡,声调缓缓,“可是若初,唯有感情,我不能拿来报恩。” 若初的背影有些僵直,没回话,轻轻替他掩上了房门。 她能说什么,他是少君。 他知晓她的心意,也没有对她装傻或者视而不见,他只是直言不能拿感情报恩。 她求的又怎会是他报恩般的施舍。 苦笑,若是施舍,她也不会要。 只是,她也是个常人,做不到少君那般心性淡泊,她会嫉妒。 何况,牵扯到男女****,便是少君,如今都不能幸免。 他,也有了私欲。 房内,光线暗了下来,男子转脸投向窗外夜色,眸光在黑暗中,闪烁跳跃。 良久,郁秀的唇瓣,吐出一句轻喃,飘渺如烟,“第二次生命……” 在男子厢房的另一端,夜不成眠的,还有未寻。 客厅中,那句斩钉截铁的再不是兄妹,在她脑海里怎么都挥不散,连带的心底沉闷的难受,也不肯褪去。 她如今尚不知道哥哥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发生了这样的变化,乃至遗忘过去。 唯一庆幸的,是他的身体看起来已无大碍。 幸好,木棉说的话没有成真,他还在。 还在就好。 至于帮助哥哥记起以往,她自然会不遗余力,有些事情既然发生了,现在难过也没有用。 既然他都不记得了,那她就亲手再把他的记忆一点点填满。 总有一日,他还是会如以往那般,轻轻的唤她——寻儿。 她相信,即便哥哥忘记了所有,那种感觉依旧会存在心底,只是暂时被埋藏。 窗外明月已经开始落下,天际透出了薄薄的微光。 闭上眼睛,即便没有睡意,也要休息一会,明日开始,她需要耗费的精力,会很多很多。 床头,静静摆置着两样东西,一个小巧的荷包,一个精致的木盒。 盒子里,若有似无的溢出丝丝缕缕幽香,萦绕在女子鼻端,伴她入睡。 女子嘴角缓缓弯起浅浅的弧度,那抹幽香于梦中,渐渐变成了梅香清冷。 514.第514章 这一次,他能陪她一辈子 耳边有悠悠缓缓的琴音,如同小桥流水,潺潺流淌。 未寻便是在这样的琴音当中幽幽醒来,披了外衣打开房门,一眼,便看到院中树下,随意而坐的男子。 白衣胜雪,黑丝如瀑,眉若远山,眸如朗月。 指尖在古琴上若有似无的拨弄,流泻出来的便是一串美妙的音符。 一人一琴,在这样寻常简陋的院落中,看起来竟是那么的如谪如仙,悠远缥缈,让未寻觉得,这个人随时都会羽化仙去。 哥哥以前便气质飘逸,可是从没有一刻如眼前这般,让她觉得他们之间,变得那么陌生、遥远。 心里突然的就有些发慌,衍生了一股冲动,想要破坏掉他周围的这种氛围。 她也这样做了,冲到了男子面前。 “哥哥!” 琴音戛然而止,男子轻轻抬了眸,温润的,淡淡的,不是她以往熟悉的宠溺温柔。 “君小姐。” 未寻的心一下发了冷,他叫她,君小姐。 “哥……”他的眼神浮出浅淡的疏离,未寻下意识的噤了声,改口,“……未轻。” 他昨日说过,别叫他哥哥。 男子星眸微闪,极快,垂下了眼睛,修长手指下,轻扬的音符又起,他的声音也随之传来,“我以前……是如何唤你的?” “以前,你都叫我寻儿。”未寻盯着他看,手心握得有些紧。 她好久好久,没听过他唤她。 “寻儿……?”男子轻喃,似乎在重复又似疑问,面色始终温文淡雅。 清浅的琴音,掩盖了他那声轻唤里,暗藏的温柔与颤抖。 她没听出来。 可是一声久违的寻儿,由这个男子口中逸出,仍叫她瞬间就红了眼眶。 一声寻儿,他们之间的距离,就让她觉得变了亲近。 之前那种遥远与陌生一下淡了下去。 不自觉的就走到了男子身旁,席地而坐,看他修长的指在琴弦上优雅轻拂,“我以前都不知道,你原来会抚琴。” “可好听?”男子盯着琴弦,轻问。 “好听。” “可懂音律?” “不懂。” “要不要试试看?” 未寻疑惑的看向男子,却见男子也微微侧颜看她,唇角勾出柔软的弧度,伸手,将她拉至他一侧,同坐一椅。 他们之间的距离,真的变得好近,近的,手臂相触,衣裙相贴。 未寻有些懵,傻傻的看着男子,不明他这是何意。 而他的手臂,已经绕过她的后背,将她半揽在怀,执起她的手,轻轻触上了琴弦。 铮铮靡音于指尖下跃出,未寻惊讶的转了眸,看向自己的双手。 包裹于他的大掌之内,她弹着琴弦,他弹着她的指。 那种温暖的触觉,比那琴音更让她迷恋。 她的背就倚在他胸前,他的呼吸响在她耳边。 哥哥…… 他在她背后,那双她看不到的眼,终于再不遮掩,盈满温柔缱绻。 她如今就在他怀里,温温软软,一如从前。 她的突然出现是他始料未及,在欣喜若狂之际,强行压抑。 她来了,而他的生命,重新变得很长。 这一次,他能陪她一辈子,她的一辈子。 515.第515章 她太迟钝,而他不想等 将头埋低了些,靠她更近,脸畔触着她柔滑的发丝,鼻尖盈满属于她的淡雅馨香。 眼底的光晕更加柔和,同时,也伴随着一丝若隐若现的心痛。 昨日,她在他面前泪雨纷飞,那一刻,他想一把将她拥入怀里抚慰,却终究,只是下意识的抬手,替她拭去那些泪滴。 这个动作,在她尚且是紫嫣的时候,他曾经后悔过无数次。 当时,为何没有这么做。 那一次,伤她的是别人,这一次,伤她的是他。 他终究是又骗了她,甚至伤了她,并非身不由己,而是,心魔骤生。 在他感应到她,欣喜若狂之后,在她轻轻唤他那一声哥哥之后,突然的,他便觉得不满足。 为何是哥哥。 于是,谎言出了口,便,只能看着她流泪。 他如今,同样拥有了再一次的机会,又怎么还能忍受的了,一辈子只是哥哥。 哪怕知道她既定的命数,哪怕自己或许真的半点机会都无,他还是生出了不甘心。 哪怕到最后,依旧一无所有,他还是想要对她,将爱意说出口。 否则他会后悔。后悔自己还在犹豫踌躇的时候,回头,她已经在别的男人怀中。 一曲既罢,琴音止,他尚沉迷在她的馨香中,无法回神。 “哥……未轻?”怀中女子仰起头,看他。 那双澄澈清透的黑眸,中间映着的,唯有他白衣胜雪,眉眼轻柔。 这一直都是他,最爱看的她的表情。 嘴角不自觉的便展了笑意,“嗯?” “还要继续弹吗?”他的笑,似乎让女子眸光晃动了一下,出口的声音有些紧,带着些颤意。 敛了神色,他浅笑摇头,“你不是说让我忆起从前?现在你太拘谨,我们以前,便是这样相处的吗?” “当然不是!”果然,女子急口否认,面色更为坚定。 “我还以为,以前你在我面前也是这般不自在。” “你以前从未对我如此疏离,我一时之间,还不太习惯。”女子抿了抿浅色唇瓣,认真的道,“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想起以前!” “嗯……以前你是如何对我的,以后便也如何,可好?虽然我不记得,可是在你眼里,我不该是陌生人才对。不是吗?”他微倾了身,侧着头笑语,“多跟我讲讲以前的事情吧,那样,或许我能更快想起那段过往也不定。” 这样的淳淳善诱,于他而言倒也是个新鲜的举动,虽然不甚磊落,可是磊落,换不来她的感情。 她太迟钝,而他,不能等,也不想等。 “好!”她重重点头,他的积极配合,让她弯了眉眼。 如明媚暖阳,很美。 随即,女子顿了下,似想起了什么,“你等等,我去拿点东西,你看了说不定会有印象。” “好。”他答,嘴角轻翘。 女子想要起身,才发现他的手还环在她身边,而他似乎没有收回去的打算,僵了下表情,这样她要如何起来? 默默回头示意男子,他同样凝着她,明明看懂了她的意思,却纹风不动,那双温润的眸子闪烁着极亮的星光。 极暧昧。 516.第516章 温柔之外,从不给予任何人 这样的氛围,让她骤觉浑身不自在。 尤其,散发出别样气息的人是他,那个皎如皓月、飘逸如仙的男子,那个总是温柔唤她寻儿的男子。 他的眼睛这样凝着她,眼底深处像是有个神秘的漩涡,不断的将她吸进去,心慌不已。 “若我不放手,你会怎么做?”他轻轻开口,声音低醇迷人。 未寻茫然的睁着一双黑眸,不明他是何意。 他顿了下,“以前。” 以前?他是想要知道,若是以前他这样拦住她,她会有何反应吗? 松了紧张的心,未寻展颜轻笑,目光透出一抹狡黠,“若是以前,你可没拦过我。” “现在拦了,你待如何?”男子好整以暇的挑眉轻问,嘴角笑意越深,为她双眸对他展露的灵动。 未寻笑着,心里颤动,他的眼底,升腾明明的是如往昔的纵容。 展开双手,回身,抱上男子的腰身,将脸埋在他胸前,“未轻。” 哥哥。 这一刻,只那一眼的纵容,她的心就变得踏实起来,她没有猜错,他还是那个人,还是她的哥哥君未轻。 哪怕忘记所有,他对她的感觉依旧存在他身体之中,某一个角落。 所以,他们怎么可能会只是救助关系,怎么可能会成为陌生人。 不叫哥哥,她不强求,无论叫什么,她的名字她的一切都是他亲自赋予的,她还是他的君未寻,他也是她的君未轻。 他在,她的家便在,她的心,便能寻得停泊的港湾。 她不是对于过往一无所知,无亲无故的浮萍,只能在天地之间飘零。 厢房的位置,一端,木槿拉开了门缝,从里看着院中温情冉冉的一幕,捂了嘴偷笑。 另一端,同样雪色轻纱的清冷女子,在半开的房门口,看着男子脸上展露的温柔,移不动视线。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最独特的温柔。 那个女子窝在他的怀里,他的笑那么和煦,周身丝丝缕缕流泻出来的,全是能将人包裹成茧的情丝。 原来他的温柔之外,还藏敛了一部分,从不给予任何人。 唯独她,唯独君未寻,能得到。 而在这份独特背后,同样的,她也看到他的心,并非她所以为的那么淡泊无求。 淡泊,是因为不求。不求,是因为尚未遇到。 等他遇到了想要的东西,他渴求的心会比任何人都执着疯狂。 只是她从没想到过,原来能他让变成这样的,会是这么一个女子。 会是爱情。 “未轻,让我去拿东西过来好不好?” 君未轻眸光微闪,怀中女子搂着他的腰身轻晃,他知道,她在撒娇。 无需多做什么,她只需要这样软软的说上一句话,便能让他的心化成水,任何请求,他都会说,“好。” 撑在古琴上的手慢慢收回,在她背部的半空顿了下,终压下想要将她抱紧,狠狠揉进怀里的冲动,垂在了身子两侧。 “现在知道我的反应了么,哈哈。”女子抬了头,眼中狡黠更甚,朝他吐了下舌头,淘气至极。 他也,爱极。 他不会拒绝她任何要求,也拒绝不了,他知道,而她比他更清楚。 517.第517章 他没能做到,他开始贪婪 她像只白色蝴蝶,翩翩飞离他的怀抱,留下了一串如铃笑声,飘荡整个小院。 笑声洋溢的轻快,让他平衡了怀里余下的空落,眼底,流淌清浅笑意。 这一刻,时光仿佛回到从前。 他在郾城君府的后院柳树下闭目养神,而她折了柳枝,轻轻骚弄他的脸,等他无奈的睁开眼睛,她给他的,便是这样的笑。 如百花绚烂。 早知她的顽皮,只是佯作不知,配合着,任由她展开自以为神鬼不觉的恶作剧。 宠着,纵着,心甘如饴。 愿她的嘴角,长挂那样的笑容,再不要让他看见,她眼角眉梢含着悲伤。 再不想看见,她眼里落下珍珠般晶莹的眼泪。 他没能做到。 因为想要的,已经开始变多。 他开始贪婪。 视线转向某个方向,千里之外的京城,那里还有另一个男人,强势无比。 眼底闪过暗光,凭着司北玄的睿智精明,想必早已经想通一切,他对寻儿势必再不会放手。 那么寻儿呢,寻儿对司北玄,又是什么样的感觉? 轻轻闭上眼睛,嘴角的笑意淡了些许,那么,寻儿对他呢,对他又是什么样的感觉。 “未轻,你看!”穿着白色男装的女子已经跑了回来,眼睛因为期待而闪闪发亮。 她手里拿着的是一个小巧精致的荷包,不算新,但是很干净。 到得他身边,蹲了下来,将荷包打开,纤白手指拿出来的,是一纸小小书签。 君未轻眼睑缩了一下,便是没有展开,他也猜得到,这是他离开那日给她留下的,上面只有寥寥数字充作告别。 纸张表面的颜色有一点点泛黄,边角起了毛边,却没有翻卷。 她将它保存得很好。 眼底眸光波动的厉害,君未轻敛了眼睛,浓密的睫成了遮掩的帘。 女子见他看着纸张没有动作,便小心的将书签打开,上面的字迹俊秀清雅,暗含的力道苍健浑厚,是他亲手写下的。 “怎么样,看出来了吗?这是你留给我的,你的字迹你应该认得吧?”女子紧紧盯着他,紧张的问,紧张的期盼。 压制了眼底的波动,抬眸,君未轻无奈的轻笑,“我认得,这的确是我的字迹,只是认得。” 未寻眼睛暗了下,他说只是认得,意思是他并没有记起。 深呼吸,给自己打气,没关系!想要找回失去的记忆,并非那么简单,怎么可能单单因为一件以前的东西,便全数记起。 是她太心急了。 将书签折好,小心的放入荷包内,手指翻动,这次拿出来的,是一些木头碎屑。 君未轻蹙眉,女子的脸色黯淡了许多,看着,颇为失落。 “这些是什么?”他问。 未寻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将荷包内能掏出来的木碎片都一一掏了出来,在放置古琴的矮几上,循着记忆,把那些碎片一点点拼凑起来,勉强,能看出是支簪子,只是头部的簪花碎裂的特别厉害,没办法拼出原型。 君未轻眼睛陡然深了几分,更黑更暗,眼底隐秘的波纹荡得更厉害。“这是在安河小镇,你赠我的木簪。可惜我没有保管好,被……不小心踩碎了。” 他听到她的声音,低落,难过。 双手在水袖之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他想狠狠将她抱进怀里。 很想。 518.第518章 如他,她同样拒绝不了他 “这些你看了都没有印象吗?”女子仰头,扯了笑,问他。 他抿着唇,没有回答,只一双眸子紧紧的锁着她,眸底暗藏汹涌。 她却以为他真的毫无印象,笑了下,低语,“可惜这次出来没能将小白一起带上,看到小白或许你会有些印象,它是你养了好几年的一只小白鼠。” 他终究没能克制住指尖轻抚上她的脸。 拇指在白皙柔滑的脸颊上轻轻摩挲,眸光闪的厉害。 她不知道,即便忘记所有,他也不可能忘了她。 “想不想出去走走?”他问,声音有些干涩。 脸上温柔的动作让未寻褪去了些许低落,“未轻,你的病……是不是已经好了?” “嗯。”他答。 “那就出去走走。”她笑。 低头,小心细致的将那些木碎一一装进荷包里,神情认真郑重,像对待宝物。 她身前,男子就那么低头看着她,十指渐渐收紧,眼底暗涌越浓。 总是如此,她无意间的一个动作,便能紧紧扣住他的心弦。 让他爱她,更爱她。 收拾好荷包,女子起身,朝他伸出手,歪头浅笑,“未轻,走吧。”羊脂白玉,素手纤纤。 君未轻眉眼覆上薄薄的温柔,抬手,将她的手包覆。 未寻却将手轻轻抽出,尾指勾上了他的尾指,举起在他眼前晃晃,“我们以前都是这样。” 他嘴角的笑更柔,他记得,可是,他更想勾上她所有的手指。 于是,牵手的姿势再次改变,手指灵巧的打开她的掌心,嵌入,十指交缠,也在她眼前晃了晃,“那么,以后你要习惯这样。” “……”未寻陡然无语,这样的哥哥好像,有些强势,有些……无赖,“走吧。” 她妥协,如同以往他对她,她同样拒绝不了他。 “小姐,主子,我也去我也去!”木槿从房间里冲了出来,一脸兴冲冲,眼睛乌黑圆溜,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 真好,主子跟小姐这个样子,像是一下子回到了以前。 幸好,哪怕主子忘记了以往,对小姐的感觉依旧没变。 未寻失笑,拍了下她的额头,“行,一起去。” 回首,另一间厢房门口,雪色轻纱的女子婷婷而立,淡淡的看着这方。 “若初小姐,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出去逛逛?”若初,哥哥之前似乎是叫的这个名字。 “也好。”若初应声。 昨日,男子不喜逛街的话语言犹在耳,今日,却是他主动提了带他身边的女子出去走走。 视线扫过两人相牵的手,若初展了个笑,她想亲眼看看,她自小认识的少君,她心里的那个君未轻,待这个女子,能疼宠到什么程度。 而这个女子到底有哪一点,让他爱到愿意倾其所有,在所不惜。 这里的小镇,早上便已经很是热闹,虽然比不得大城市的繁华,却由着另一股独特的生机勃勃。 道路两边,沿路都是小摊贩,卖吃喝的,卖小物件的。 “这种感觉,倒是有些像我们在安河镇的时候。”看着街道两边的商品,感受这种气氛,未寻轻笑。 视线攫住她嘴角那抹笑,君未轻柔了眼眸,只不过那时候他们出来已是晚上,街道两边多挂了两条灯火长龙。 519.第519章 发带,一两零八文 那个时候,他陪她的每一日一时一刻,都是他生命的最后倒计时。 只是这些,却是不能对她说的。 前面不远,是一个卖头饰的小摊子,未寻拉着他往那个方向走去,“那时候我还在路边给你挑了条发带,玉白色的,很衬你。” 他另一只手便不经意的抚过心口位置,那里有些发烫。 她送他的发带,他一直珍藏,几乎从未离身。 一行四人停驻在小摊前,频频引起旁人注目。 自然跟四人悦目的容颜有关,但是最让人侧目的,还是两位白衣翩翩的公子,紧紧相扣的手。 那些目光未寻没注意,而君未轻注意了,却不在乎。 笑笑,手指,握得更牢。 视线溜过摊上整齐码放的一排发带,一眼,看到了白色发带旁边的一抹玄色。 未寻心里微微一颤,挑出发带,“老板,这条发带怎么卖?” “二十五文。”小摊贩回神,忙回答,这几人站在他的摊位前,他都快要看呆了。 二十五……忆起那个男子的一两零八文,再细细翻看玄色发带,边角也没有勾勒出同色暗纹,未寻歉意的笑笑,将发带放下。 她身旁,白衣男子手指轻捻,她的手已经收回,而他的指尖,还在留恋。 她手中那抹玄色,有些刺痛他的眼。 在她眼中,他适合白色。 玄色,适合的是另一个人。 “怎么挑起这个颜色了?”说不出的心理,他忍不住开口询问。 未寻眼底不自在的闪了下,“那个,皇上曾经说要我送条发带给他,我答应了,刚才看到才突然想起。” 男子定定的看了她一眼,突地拉起她的手,往一旁走去。 “哥……未轻,要去哪里?”未寻疑惑。 待得前方的人再次停住脚步,他们已经置身一间布行,里面的布料品种很多,颜色琳琅满目。 “不是要给皇上挑发带?这里的料子比较好些,可以定做。”男子面色不改,问,“可有什么要求?” 未寻抽了下嘴角,“要玄色的,边角有同色流云暗纹,嗯……要一两零八文的价格。” 这些要求说出来未寻自己都觉得丢脸,皇上当初是怎么有那个脸皮说出口的? 君未轻眸光轻闪,将一锭银子放在台面,对一旁的掌柜道,“就按她说的,一两零八文的价格,定做一条发带。余下的银子计做赏钱。” 掌柜接了活计,眉开眼笑的进内里吩咐。 未寻半张了嘴巴,愣愣的看着男子的举动,满头茫然。 “未轻,只要一两零八文。” “是一两零八文,你不是听见我说了么?” “……”可是那赏钱是怎么回事?“这样算来,究竟是我送的还是你送的?” “我替你送东西有何不可?还是你要跟我分得那么清楚?以前也这样?” “当然不是!”未寻忙摇头,她以前吃他的喝他的用他的,就没见外过。 所以,便是现在他暂时不记得,他也是她哥哥,无需见外。 “你送跟我送都一样。”她说。 他轻笑。 当然不一样。 520.第520章 宠着,如此而已 男子身后,若初一双清冷美目静静的环在男子脸上。 他在笑,可是她能看到他笑容背后,掩藏着什么。 她时刻都在切身的体会。 他嫉妒。 为了君未寻,这个淡泊谪仙的男子,轻易的便染上了尘俗陋习。 他的七情六欲,都是君未寻。 男子侧目,扫了她一眼,只一眼,淡淡的,视线便又转回到了他身旁,娇俏的白衣公子脸上。 若初抿唇,她到底,哪里特别? “未轻,你出手不要那么大方好不好?你知不知道我当初为了筹集来寻你的盘缠,绞尽了多少脑汁。”未寻仰天一叹,“赚银子很辛苦的,真的。” “小姐,你当初不还为了装个格调,甩手扔给别人五百两么?”木槿睁着眼睛,脱口而出。 “……木槿,你是来拆我的台的吧?”未寻嘴角抽了一下,她为了那一甩手,已经后悔过无数次了。 “噗嗤!”忍俊不禁的笑意,出自飘逸若仙的男子口中。 那双温润的眸子,闪烁着星星点点璀璨的光芒,很亮,很耀眼,满满的愉悦。 她能让他,如同常人一般笑,若初脑海中,闪过的只有这一点。 另边厢,男子的笑也感染了未寻,嘴角不自觉的弯了起来。 拉过他的手,把衣袖稍微撸了上去,呈现眼前的,便是他手腕上戴着的一串黄玉佛珠,晶莹通透,成色极好。 “未轻,看,你这个佛珠手链跟我腰间的玉佩是一对的。”女子举起腰间的玉佩,晃了晃,朝男子俏皮的眨着眼睛,“当初你走的时候,给我留了银子,听木槿说的,我没有去看过,也不知道你留了多少,要是以后你缺了银子,我养你。” “好。”他含笑低语。 “不知道你留了多少,真好奇。” “我也想知道。” “要不我们一会去看看?” “好。” 女子眉眼越发的弯,脸上尽是柔和沉静的笑意,这是他最常对她说的话,每当她有什么要求,他都会对她说,好。 饱含了他对她独有的温柔、宠溺与纵容。 于是这个字从以前到现在,便一直是她心里,最美的音符。 掌柜的正好走了出来,告知他们取货的时间再下午。 “再逛逛?” “好。” “肚子饿吗?不如我们先去吃点东西?” “好。” “馄饨怎么样?” “好。” …… 一问一答间,携手而行的两人渐渐走远,同样的白色身影,一个颀长飘逸,一个娇小俏柔,走在一起,气场契合无比。 后面,雪色轻纱的女子停顿了须臾,才拾起脚步追上去。 接下来的一路,未寻几乎都在抿嘴偷笑。 其实她话并没有那么多,甚至到最后很多问题便是开始重复的问,不过是,只为了听那道温润醇和的嗓音,对她说,好。 离别太久,太怀念。 男子同样,一路配合着她,凝着她嘴角自以为无人察觉的窃笑,眼底闪着轻浅笑意。 她的小心思,几句话之后,他便已经一清二楚。 她想听,他就说。 她喜欢听那个字,而他喜欢对她说那个字。 宠着,如此而已。 521.第521章 他日清算,谁欠了谁 入夜,四周万籁俱静,天幕上缀着的星子稀稀落落,极少。 床上安眠的男子蓦然睁开了眼睛,杀意在眼底一闪而逝,再细看那双眸子,温润依旧。 两个纵身,自窗户飞跃而出,上了房顶。 这里的打斗,刚刚开始,两拨黑衣人马悄无声息的缠斗。 君未轻眯了眼睛,身形骤动。 月下,白色身影如踏雪行云,一招一式没有半点拖沓停顿,所过之处,倒下一个个黑影。 五指虚空一抓,捏碎了最后一颗头颅,旋身落地,月白衫袍纤尘不染,衣袂飘飘。 对面留下的,还有一队黑衣人,只不过腰间绑缚的腰带有些特别,绣制了独特的花纹。 “龙一见过国师。”当先一人朝白衣男子低了下头,沉声道。 君未轻面无表情,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件,朝龙一扔了过去。 黑影当面袭来,龙一沉稳的抬手接住,入手柔软,掌心却发着麻。 摊开手心,借着月光依稀能看出来,那是一条发带。 “回去告诉司北玄,多谢他月余沿途护送,而今寻儿自有我护着,无需他再插手,还有这条发带,寻儿应承的事情,我替她还。至于契约,他日君未轻必当与他当面清算,究竟,是谁欠了谁。”返身跃下房顶,语音仍留在众人耳畔,“把那些肮脏东西清理干净。” 房门前,站着一袭雪色轻纱,看样子似乎停留已久,静静的看着他,不言不语。 “若初,夜深了,早点休息。” “你还要插手他们之间的事情?” 他不答,反手掩了房门。 他们之间,早就已经纠缠不清,谈何插不插手。 真要谈,也只是看谁放不放手。 “少君,她陪不了你终老,她只是普通人。” “我可以陪她终老。” 隔着门板,男子只留下这一句浅淡的话语,再无声息。 门外,女子黯然的看着那扇房门,直至月色投射出来的影子渐渐转浅,才离开。 他们的生命不一样,当君未寻白发苍苍那日,他仍然会是容颜不改。 之后他的余生,便唯剩孤独。 倘若永远无情无爱,他便不会尝到那种痛苦。 可是他偏要,且执迷不悔。 不追求她陪他一世,只求曾经拥有她的一生么? 缓缓移动着脚步,若初苦笑。 同是局中之人,若是劝劝便能清醒,而今她也不会,比他更早尝到那种锥心疼痛。 另一边的两个厢房,一直毫无动静,对于房顶发生的一切,无知无觉。 那个叫做君未寻的女子真的很幸运,她如今该是沉睡在梦中吧。 浑然不知她的梦境之外,还有两个男子为了她,云淡风轻的血腥杀戮。 收回目光,走进自己的房间,若初的眼眸在黑暗中,闪过幽亮。 可是君未寻,你真的不适合少君。 时间弹指,小院中,未寻还在努力的循着记忆中所有能记起的小事情,拉着白衣男子一件件重演,一封飞鸽传书,已经翩然传至千里之外。 皇宫。 看完密信上的内容,随手翻看那条玄色发带,银发男子脸上漠无表情。 而后,在苗敬微讶的注视下,就着烛火,那条玄色发带被瞬间点燃,烧成了灰。 522.第522章 他想她,要疯了 掌风一拂,灰烬全数落地。 男子凤眸轻抬,案台前,被关在木笼子里的小白鼠立即警觉的缩至角落。 将木笼子托起,五指慢慢凝聚了内力,只要轻轻一握,笼子跟里面那只东西,便会化成酱末。 男子眼底,暗光缓缓流动,周身冷凝的气压让身后的苗敬心惊,视线锁在那只手上,屏了呼吸一瞬不移。 在他以为皇上真会将笼子震碎的时候,却见他伸手将里面的小白鼠拎了出来,一把丢进砚台,一身白毛尽数被染成了黑色。 “……”白鼠变成黑鼠,重新被投进笼子。 “把这个东西拿走。” “是。”苗敬赶紧上前抱起惊魂未定的小白,小心的退了出去。 “……好生喂养。”男子闭眼,又加了句。 “是。” “传令下去,以后宫里不许出现任何白色的东西。” “……是。” 苗敬心知,皇上这次被刺激大了,遗憾的是,他没能看到密信上到底说了什么,能让皇上变得这么……不可理喻。 总归,是跟未寻小姐有关。 以后每日,他又多了项工作,给小白染色。 苗敬退下,殿内只剩了自己一人,男子才卸下脸上的漠然,扶额苦笑。 君未轻养的宠物,在他这里。 他真的想将所有关于他的一切都毁掉。 可是,她会不高兴吧。 她会,怪他吧。 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她见到了,高兴吗? 那么他呢?她还记得他吗? 会,想他吗? 他想她。 这个内殿,她呆过,他的床,她睡过。 走到哪里,鼻尖都能闻到她的气息。 真是,要疯了。 起身,撩开珠帘,慢慢走进室内,在龙床上坐下,视线扫过床上的东西,眼底的嘲意更浓。 床上放着的浅紫色枕头,她用过的,被单,她用过的。 除了床是他的,床上的一切,都是她的,包括他。 躺下,将被单拉了过来,覆盖全身,阖上凤眸,唇角轻轻逸出一声喟叹。 要疯了,那就疯吧。 满室寂静,只有男子极浅的呼吸,良久,那双凤眸又倏然睁开,深沉幽暗。 起身,走出承乾殿,夜色深浓,殿门外,那道跪着的身影还在。 真是锲而不舍,嘴角勾起讥诮,冷冷扫了那人一眼,目不斜视漫步而过。 “皇上……”柳子时开口,声音沉哑干涩,透着疲惫。 “朕正要去走走,柳爱卿可要一道?” 闻言,柳子时眼底划过喜色,忙爬了起来,蹒跚跟上。 月前,皇上贴身侍女君未寻突然逃离出宫,皇上亲自策马狂追,在宫中一时引起悍然大波。 岂料最后竟又是皇上亲口放了人走,让人莫名。 历来私逃出宫的宫女内侍,皆逃不过惨死的下场,可是皇上与君未寻的关系又不同,任何人都没有借口追究。 照理说此事过了也就过了,几日之后,宫中却再一次因为君未寻动荡。 后宫盛宠三年的柔妃娘娘,被皇上亲自命人投入了暗牢。 任何人都不得探视。 暗牢,那个地方他知道,皇上行私刑的地方。 莫言便在那里。 从得到消息起,他便每日跪在这里请求探视,皇上皆视而不见,今日,是第一次开口,让他跟随。 523.第523章 朕没杀她,已是恩赐 暗牢的走道两边点上了油灯,却并没有将那种阴森沉冷淡去半分。 飘忽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在墙影间跳动,将这个地方衬托得更加诡异,甫踏上这里,便会让人无端的发虚。 柳子时是第一次踏足这个暗牢。 通道底部,时而有隐忍的呻吟传来,将他本就悬着的心又一寸寸拉紧。 他认得,那是青烟的声音。 抬眼,前方男子昂首阔步,背影冷硬至极,对那个声音,丝毫不为所动。 他不明白,为何皇上能做到如此无动于衷,青烟,也曾经是他捧在心尖尖上的人。 便是当初的裴紫嫣都比不上,而今,为了一个君未寻,皇上就将所有过往情谊丢得一干二净了么。 长长的通道,终于见了底,整个暗牢呈现在眼前,柳子时目光首先攫住的,便是墙壁前面,木桩上被绑的严严实实的女子。 依旧是一身湖绿轻纱,除了发丝散乱****,脸色扭曲苍白之外,无任何其他损伤,虽然狼狈,也该是没有上过刑的。 只是那双总是温婉的水目,此刻显得特别狰狞,发着红,满是恨意,与不甘。 她的嘴巴,被绑缚了布条,说不出话来,只从口角处不停溢出痛苦的声音。 皇上所为,很是怪异。 投入暗牢,却不动刑,能让青烟如此痛苦,想来皇上是用了别的手段,忆起之前皇上赐药一事,目光投向了角落里倚墙而坐的男子,莫言。 对于皇上与他的到来,莫言只是撩了下眼皮,便垂了头去,不动不语。 “皇上……” “朕没杀她,已是恩赐。”明黄锦袍的男子淡淡一句,让他噎了声息。 皇上手掌天下生杀大权,要如何处罚一个人,何时轮到他置喙,能让他随同过来探视,已是格外开恩。 毕竟青烟动了杀念,对象,还是正得圣宠的君未寻。 可是女子这副模样,他的心还是丝丝泛疼,她何曾受过这样的苦。 “皇上,微臣求皇上看在过往情谊,就饶、饶了柔妃娘娘这一次吧,她虽动了恶念,到底,也没造成严重后果……” “饶了她?”司北玄唇角轻勾,眼底眸光霜降,语调极轻,“你的意思是说,要等到后果造成,她才算得上是罪有应得吗?那你告诉朕,怎样才算是严重后果?嗯?” 严重后果?是想让他再尝一次失去?呵,他们该死! 牢内空气骤然变得寒冷窒闷,一旁垂头的莫言,眼底闪了一下,皇上在发怒。 柳子时面色瞬间煞白,冷汗于脑门津津而下,他只顾了求情,却忘了青烟下的死手。 如今一提,皇上怒气更甚,青烟便会更加苦不堪言。 严重后果?若是那人真的死了,此时的青烟也早就是一具冰冷尸身,哪还有他求情的份。 木桩上,女子嘴里发出唔唔的声音,似是在笑。 司北玄眯了眸子,一步一步走近她。 眼神淡漠,投在她脸上的视线,却极为专注,像要将她看清楚般。 良久,凉薄的声音响起,无波无绪。 “朕真不知道,小时候那个陶青烟,到底去了哪里。” 524.第524章 原来,她只是容器 女子闻言,唔唔声更响。 “你有话要跟朕说?可惜,朕不想听。”男子嘴角的笑,未达眼底,每个字,都是无情。 她的凄惨狼狈,入不了他的眼。 再不是以前,她皱眉,他都会忧心。 凤眸微闭,男子的脸在灯火氤氲下,显现出极魅惑的光影,如同冰雕,完美,没有感情。 耳边,仿佛又听到了那道曾经的声音。 将他从绝望拉了出来,给予寒冷至极的他一丝丝温暖,于那时候的他而言,那是天籁。 “你疼不疼?我给你吹吹。” “别怕,我把他们赶跑了,以后只要我在,我不会让他们欺负你的。” “你饿吗?我的馒头分你一半。” “我娘说,只要你心里有希望,那么你的人生便也会充满希望,看不见有什么关系,我当你的眼睛。” 明明稚嫩,却如同阳光。 可惜,那道阳光,随着时间的推移,终究被欲望湮灭。 如今的她,他在她身上找不到丁点当初的影子。 真是讽刺。 曾经他有想过,出人头地那日,回报她一世尊荣溺宠,可是时间,似乎真的能将所有人慢慢改变。 她变了,他也变了。 被另一个女子一点点吸引,一点点转移了重心。 乃至今日,对她连往昔情谊都再提不起。 缓缓的,凤眸睁开,淡漠清冷。 “你是不是一直很奇怪,为何你犯了错那么多的错,朕却从不惩罚你,便是罚,也不对你动刑?” 一直在用仅存力气挣扎的女子,瞳孔缩了缩,慢慢静下来,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男子。 好奇的不止是她,还有一旁的柳子时。 唯有莫言没有任何反应,似漠不关心,又似早已预料。 “现在,朕告诉你原因,”轻启薄唇,男子表情淡然无波,叙述着让他撕心裂肺的事实,“因为你身上,流的是她的血液。陶青烟,你偷了她的血。朕不动你,因为,半滴,朕都不想为你浪费。” 女子的双目陡然睁到极致,不敢置信的瞪着男子,褪去了眼里的恨意,渐渐浮上来的,是眸光碎裂。 如同冻结成冰之后,被狠狠击了一棍,痛到再不能完整。 只剩绝望,心寒。 难怪,当初明明知道她是设计那个与他共度一夜的妃,却只因她掌心破了皮,便顺了她的意,将那名妃子贬为嫔,此后再没见过。 难怪当初在郾城,她险些被那个小婢女撞到的时候,他的怒气来得那么猛烈。 难怪她参与设计君未寻,所有在场的妃子一次次被罚,唯有她逃过一劫。 难怪,他罚她的手段只是让她尝遍所有的痛苦,却半点血液不溅。 便是如今绑缚她的手脚,她的嘴,也是因怕她痛极挣扎的时候,伤及皮肉,咬到舌头。 他哪里是怜惜她?他怜惜的,不过是一个早已经死去的人,留在她身体里的血液! 柔妃想咧了嘴角狂笑,真的好笑,哈哈哈。 枉费她曾经为他的那些疼宠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有望,原来在他眼中,至始至终她不过是个容器。 只是装载着裴紫嫣某部分的一个容器。 525.第525章 即便,改变了他一生 女子眼底碎裂的眸光,让柳子时收紧了双拳,颤。 原来,这才是她三年后宫盛宠的原因。 血…… 转过视线,墙角处,倚墙静坐的男子始终没有抬头,似听而未闻,一张脸隐在阴影中,看不分明。 “莫言。”银发男子淡漠的道了声。 “皇上,臣会自个领罚。” “嗯。”再不看牢中任何人,男子跨步,如来时般静静离去。 柳子时蠕了蠕嘴唇,最后再看失魂落魄的女子一眼,正好,对上她朝他投来的视线,无神的双目,有亮光稍纵即逝。 柳子时心底一颤,低了头,快步追上银发男子的步伐,步履,有些不稳。 待两人离去,莫言才慢慢抬起了头,脸上布满细密的汗珠,一张脸痛得发青扭曲,眼底却与皇上如出一撤的淡漠,仿似痛的不是他自己。 转头,是女子嘲讽的笑,不加理会,仰头靠着墙壁,继续体会那种百蚁挠心的痛痒。 这是他对自己的惩罚,相比紫嫣受过的,实在算不得什么。 他,活该。 最后一步,踏出暗牢,司北玄反手,掩上了沉重的牢门。 耳边,隐约飘过一句稚嫩甜美的童音,“我叫烟儿……” 烟儿,曾经他梦里最喜欢叫的两个字。 连同那个叫做陶青烟的女子,一同,被他关在了门背后。 以后,再不会想起那段过往。 即便那段时光,改变了他的一生。 “皇上。”柳子时仍跟在身后,欲言又止。 男子却没有因此停住脚步,看他哪怕一眼,“意志不坚的人,成不了大事。” “……臣明白。” “真的明白才好。”男子整个人全然融入了暗夜之中,只有一头银丝,折映出微弱的色泽。 声音浅淡,似警告,似轻讽。 柳子时的心,因着他的语气,不由自主的收紧。 一路沉默,随到御书房,男子走至案台前,抽出几分文案丢给他,“将这些消息,全部送过去。” “皇上,这是为何?”柳子时惊讶。 这些文案全是皇上接下来的计划,皇上说要送过去,即是送到陶国舅手上。 皇上是要将自己所有的计划泄露出去? 如此一来,不管皇上施行什么步骤,对方定然都能相处办法提前应对。 那他们这段时间所做的部署,岂非全部白费?且,皇上让他去做这件事情,对他,又是做的什么打算? “陶氏近来一直没有动静,安分得很,可是朕等不急,狗不急不跳墙,朕就逼得他们急。”男子垂眸,看着飘忽的烛火冷笑,眼底的光同烛火一样明灭晦涩,“他们无非是在坐等时机,如今,朕便将这个时机亲手奉上。” “可是皇上,这样太过危险了。” “越是危险,收获越大,子时,瞻前顾后,也是成大事的绊脚石。”男子回眸,轻轻扫了他一眼,轻笑,“学了这么久,你到今日都还没有学会,金科状元,别让朕觉得你名不副实。” 那一眼,让柳子时激荡的心绪瞬间凉了下来,低头,“臣,定不辱命。” 朝堂,即将不稳。 526.第526章 他对她,报喜瞒忧 “未轻,我们要一直呆在东风镇吗?”这日饭后,未寻随口问道。 多日来,对于这个称呼她已经开始习惯,没了初时的别扭。 “你有哪里想去么?”男子微笑,不答反问。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不想再跟你分开了。” 她的回答让男子眼底的笑意深了几分,“好。” “主子,小姐,要不我们回郾城吧?”木槿插了进来,左右看看,“我们离开郾城这么长时间,一直没回去过,我好想那里,总觉得还是在郾城比较自在舒服。” 郾城,这个词在未寻嘴里过了一遍,没有说出来,看向君未轻的眼神却闪出了期待。 她也想回去。那是他陪伴她三年的地方,是她睁开眼睛便存在的地方。 有她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想回去么?”男子凝着她,眼底波光缓动,低问。 “想。”不加思索的,她就点头。 “好。”男子答,嘴角噙上的笑意温柔暗藏。 “少君!”若初在一旁皱了眉头,不赞同的低唤了一声。 他们原本已经另有计划,如今为了君未寻,少君想都没想便改了主意,这怎么行,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办。 “就这么决定。”男子转过来的视线淡淡,语气不庸置疑。 若春嘴角抿得笔直,硬是压下了想要脱口而出的话。 “未轻,你们是不是有别的事情要做?”眼见若初的样子,未寻起了疑惑,“若是有要事要办,我可们可以将事情办完了再回去。” “没有什么要事,”男子看着她,眼底流光意味深远,“我更喜欢陪你。” 这句话没能消除未寻的疑虑,眉头仍然微蹙着。 君未轻轻叹一声,修长的指轻轻抚上她眉间,将那里的细小褶皱揉散,抚平,“真的没有什么要事,只不过当初是打算四处游山玩水一番,既然你想要回去郾城,那么我们便回去,我想,那里一定有我最深刻的回忆。” 刻骨铭心。 从未或忘。 “嗯!”女子总算展了笑颜,重重点头。 那里,的确有着他们深刻的回忆。至少于她而言,那些回忆,全是他给她的美好。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若初别开了头,长黑的睫遮住了眼底暗光。 是夜,一间厢房的门悄悄开启,关上。 将刚流进房内的月光再次截堵在门外,房内,一片幽暗。 “你来了。”女子声音淡淡的,有些清冷。 “你知道我会来?”未寻低问。 若初轻嗤了下,“假若你还会关心少君的话。” “我哥哥怎么了?”未寻咬着唇。 白日里,在哥哥面前佯装无事,心里却始终记得若初噤声前看她的那记眼神。 意味深长。 若是哥哥有事,定然不会同她明说,这一点,她已经有过体会,或者可以说是前车之鉴。 他对她,只会报喜瞒忧。 房中没有掌灯,两人只就着窗外淡淡的月色,看着对方模糊的白色影子。 若初没有立即回答她,似乎是有意要让她多受一点等待的煎熬。 直到她觉得够了,才开口。 527.第527章 未轻,告诉我真相 “少君的身体看着已经好了,实际上伤了本元,他的体质、功力都大不如前,若不能及时寻到奇药固本培元,很快,他的身体便会再次垮掉。” “什么意思?”未寻瞳孔骤缩。 “你真好意思问这句话?”若初冷笑一声,“不是为了你,少君怎会如此?君未寻,你真不知道,你这条命,是少君用自己的命救回来的?” “你……是什么意思?”未寻倒退了一步,身形微晃,脑子里空白得很,只重复着这么一句,再问不出别的来。 同样的话,木棉当初也隐晦的说过,只是那时候,收到的冲击元没有选择来的大。 若初的话,太直接,直接得让她无法承受。 她知道自己是哥哥救回来的,可是用命来救,是什么意思。 她变笨了,她听不懂。 哥哥当初的身体无药可医,就是因为她? 哥哥说,他们之间只是救助的关系,就因为这个? 以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什么她会不记得,若是记得,她便能知道所有真相。 不会如现在这般,人家说一点,她就知道一点。 然后慢慢拼凑,却凑不出原形。 “我们蓬莱仙岛……” “够了,若初。”门咿呀一声打开,门外,男子白衣胜雪,一张脸背着月光,表情模糊不清。 可是第一次,未寻听到了那道总是温润醇和的嗓音,透出刺骨的寒意。 让人觉得极冷。 若初平静的看着门口的男子,表情不变,她知道他早就察觉了这房里的动静。 这个院子有什么变化,能瞒得过他? 只因为那人是君未寻,所以他没有立即出现。 他在犹豫。 她也只能趁着他犹豫的这一点点时间,对君未寻道出真相。 就算他会因此厌恶她,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拿自己的命,那么不当一回事。他不在乎,她在乎。 她没说谎,至少。 “未轻,”未寻挪了脚步,不甚平稳的走道男子面前,仰头看他,“你能不能告诉我真相,就这么一次,别瞒着我,行吗?” 从她朝他走过来,他的视线便一直紧紧锁在她身上,月色再淡,淡不过她脸上的苍白。 那种苍白,能将他淡然的心拧紧。 “无需担心,我自有分寸。”他只能这么答。 不说,只是不想让她担心,只是这样而已。 “我要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事情,未轻,我要知道真相。” 她仰着头,他的身影便整个映在她的瞳孔里,可是今晚她的眼底,明月星光那么的黯淡。 她要知道的真相,他不想说。 救她,是他心甘情愿的,他从未想过要让她知道。 因为他怕,怕换来的是她的感激,怕他因了那些感激,对他回报。 那不是他想要的。 他不要她还,当初所求,不过是让她这一世快乐无忧。 便是现在有了私心,他求的也不过是一个爱她的机会。 倘若顺其自然的,她也爱他,自是好。 倘若天意难违,她还是不爱他,他也毫无遗憾。 所求,不过如此而已。 528.第528章 他的唇,印上她 “知道真相,你待如何?”他轻问。 嗓音低低的,透着她猜不透的意味。 未寻窒了一窒,她不知道该要如何。 知道了真相,她会怎么样?她自己也不知道。 知道了真相,她又能怎么样?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可是,那是她遗失的过往。 “未轻,告诉我。” 男子的脸隐在阴暗中,唯一能让人看清楚的,只有那双黑眸里闪烁的光亮,如同他背后漫天的星光,忽明忽暗。 “寻儿,我不记得了。” 轻轻一句话,将未寻心底所有对未知的恐惧与惶然,一下击散。 她在干什么,在问一个不记得前事的人要真相? “未轻,我……”她想道歉。 “若事情真如若初所说,寻儿,你跟我相处的时候,还会如以往般自在吗?” “我……”未寻再一次哑口无言。 若是那样,她在他面前,是否还真能如以往那般随性? 她看到,对面那双清亮的眸子黯了下来,后退。 男子远离了她一步,转了身,“很晚了,早点休息吧。” 月袍轻动,男子的背影在月色下飘逸,也缥缈,缥缈得让人抓不住。 隐隐的,透着一丝萧瑟。 她看到了他转身之际,眼底闪过的一道流光,很苦涩。 “我会!”冲着他的背影,她喊出口,“未轻,我会跟以往一样!” 男子的脚步缓缓停住,没回头,背影有些僵。 未寻心底莫名的就发了酸,门头冲上去,一把扑上了男子的后背,双手紧紧抱住他劲瘦的腰。 “我确定,我会跟以往一样,对你撒娇,对你胡闹,在你面前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未寻的嗓音从他背后流泻而出,轻唤柔和,“因为是你,因为你是君未轻,对于君未寻而言,君未轻就是她的家,是她的港湾,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伊始。在那个人面前,她怎么可能遮遮掩掩。那是这个世上,她最亲近最在乎的人。” 被她搂住的人,因了她这一席话,身体却越发的僵硬。 若她的双手再往上一点点,便能轻易的摸到,他激狂的心跳。 紧紧的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星眸深谙,男子慢慢转过身,将女子的头托起,“寻儿,对你而言,君未轻是什么人?” “哥哥……”他的眼睛变得太过深沉,让她有瞬间的怔愣,下意识的,两个字脱口而出。 男子眼神更暗,“我说过,别再叫我哥哥。” 未寻一时慌乱,哥哥两个字,在她心里根深蒂固,即便他不让她叫出口,可是在她心里,他就在那个位置,最高,谁也撼动不了。 “可是,哥哥……”她想解释,下一刻,瞳孔陡然扩张,失了言语。 瞳孔中映入的,是男子垂下了头,逼近的脸。 那么熟悉,可是他的动作,他的气势,全然陌生。 他的唇,轻轻的,印上了她。 停顿须臾,撤离,男子的声音沉哑,“寻儿,你可见过哪个哥哥会对妹妹如此?” 未寻想要说话,动了嘴唇,却发不出声音。 刚才的那一幕,那一触,震散了她的心神。 哥哥,他,亲了她的唇,他…… 529.第529章 永远不会放弃你 他离她那么近,灼热的呼吸一阵一阵的洒在她的脸,那双总是盈着温柔的黑眸,亮得逼人。 那样的眼神,让她心颤得很。 她终于知道,他不让她再叫他哥哥的意思。 他们,的的确确不是兄妹,否则,他怎会对她如此。 用这个一触即分的亲吻,来提醒她,她的身份。 他的眸光紧紧盯着她,不愿意错过她一丝一毫的变化。 心跳太狂烈,他做了一直以来,都想要对她做的事情。 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彻彻底底清醒,他们不是兄妹。 他在她身边能做的,不只是哥哥。 家,港湾,这些东西,换个身份他一样能给。 灼亮的眸子倏然一闪,可是,她似乎会错了他的意思。 她的眼神,震惊过后,渐渐涣散,黯淡。 三年时间,她一点点变化,他都能感觉得到,他知道,她定然想岔了。 突然的就觉得有点无力,他鼓了那么大的勇气,到头来,她会错意。 她对任何事情都能敏感,唯独感情,那么的迟钝,迟钝得叫他挫败。 又或许,是她根本潜意识里,不愿意明白。 君未轻的眼眸一下变得更加幽暗。 他不在的这数月,她在宫中的事情他不甚清楚。 可是那条玄色发带,透露了她一星半点的心意。 难道真的,他终究敌不过天意。 寻儿,你这颗心,为谁激烈的跳动过? “未轻,你这样,只是想要告诉我,我们不是兄妹,对么?”对上他的视线,她目光开始清明,轻声问。 没有一点,心慌意乱,不似他,一下碰触,意乱情迷。 嘴角苦涩蔓延,扯了唇,他答,“是。” 他只能答是,她盼他答是。 顺了她的心,免得,看到她难过。 “不是兄妹,那我以后,要用什么身份呆在你身边?未轻,你告诉我好不好?”她回了他一个笑容,苍白,勉强。 他站直了身子,拉开与她之间的距离,太近,他的理智不清醒。 抬手拂开她额际的碎发,轻语,“我们之间没有血缘,寻儿,事实便是我们不是兄妹,可是,这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永远,不会放弃你。” 哪怕你不属于我,依旧不会放弃。 一语双关,即便她不懂,至少,算是他给自己的安慰。 未寻眼睛颤了颤,定定的看着他,黯淡的眸波光浮动,亮了些许。 他对她的承诺,她永远不会怀疑。 那是她知道的,他一直以来疼宠她的方式。 他给她的那些快乐无忧安稳平宁,她一辈子不会忘记。 他既然说了不会放弃她,便是不会放弃。 他不会,不要她。 这是她一生,最亲,最重要的一个人。 他在,她存在的一切才真实。 她是君未寻,这是他予她的名字,她便依附着他生存。 若是有天,她身边没了君未轻,那么连她自己,都会不知道自己是谁。 她的那些过往,全是空白。 那种感觉,她品尝过。 仿佛来到这个世界上,她从来,只有孑身一人。 太冷,太孤独。 无所依。 她怕极了。 530.第530章 连他都开始,让她抉择 “很晚了,去休息吧。” 习惯性的,手便揉上了她的发,一顿,若无其事的收回手。 幸好,她似乎未回过神来,顺着他的话,离开。 目送她进入房间,他才收回视线,低头,看着那只手掌苦笑。 掌心,还残留着顺滑的触觉。 “若初,下次别再多管闲事。”朝着某个方向,男子的声音清浅如风,钻入房中女子耳里,却一字不漏。 四周,再次万籁俱静。 若初静静的坐在床榻,看着窗外,目光清幽,没有丁点睡意。 她的关心,他不领情。 一句多管闲事,就是他给她的结语。 温柔的人,绝情起来,往往比冷酷的人更残忍。 走廊另一端的房间,未寻回到房内,便开始恍惚,手慢慢抚上唇瓣,那里,有哥哥蜻蜓点水的一吻。 那种触觉她不是第一次感受到,可是…… 闭上眼,脑海中出现的便是另一个男子的脸,银丝玄袍,凤眸清冷,他朝她压下来的唇,能让她窒息。 与哥哥的感觉,不同。 坐在床上,未寻慢慢将自己蜷起,抱紧。 哥哥,皇上……身边的人,为什么总是会慢慢的让她感觉越来越怪异,跳脱了以往的感觉。 到底,是哪里发生了不同。 眼前像是有一团迷雾,将她重重围绕其中,只有她一个看不清楚,而他们,都在迷雾之外,静静的窥探她。 脑子里倏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未寻双手捧住脑袋,隐忍的皱了眉,好乱。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若隐若现,呈现着模模糊糊的影像,可惜转动的太快,她根本抓不住。 待到一切平息下来,她已经是大汗漓淋,面色惨白如纸。 失魂的捂着脑袋,未寻双眼涣散,那种感觉,太痛苦。 然而究竟是什么东西那么痛苦,她不知道。 全身如同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虚软无力。 放任自己倒在床上,连喘息,都变得虚弱无比。 若是以往,有什么难过的,委屈的,她定然是第一时间就去了找哥哥,在他身边撒娇打滚。 他就在走廊的另一端,出了房门即能看到。 可是这次,突然不想动,她依旧那么的依恋他,只是今日,好累。 连哥哥,都开始让她抉择。 天际发出第一抹亮白,未寻便睁开了眼睛,静悄悄的再次来到若初门外。 昨天晚上,若初的话没有说完。 哥哥选在那个时候出来打断,想来是不想要她知道太多的,可是事关他,她怎么可能忍得住不问。 若初说他的身体并未完全恢复,伤了本元,话中提到了奇药两个字。 若要哥哥身体恢复从前,需要的是什么奇药,她要知道。 哥哥那里定然是问不出来的,只能从若初这里着手。 若初对她不友善,可是却不会对她说谎,那个女子清冷,也高傲。 她不屑欺骗。 没灯多久,紧闭房门应声而开,若初仍旧是一袭雪色轻纱,见到她毫不意外,眸光清冷。 “若初,我有话想要问……” “君小姐,我没有什么可以告诉你,想要知道什么,请直接问少君。” 只淡淡看了她一眼,若初便走了过去,与她擦肩而过。 未寻眉心轻动,手里,多了样异物。 531.第531章 喜欢一个人,是一种心情 “未轻,我们晚点再回郾城好不好?” 这日晚膳后,在院中休憩的时候,未寻轻问。 “怎么了?”男子疑惑的挑眉。 “以前我便想过,有朝一日要跟你一同游山玩水,游历天下。”未寻没看他,仰头望着天际西沉的夕阳晚霞,嘴角渐渐挂上恬淡的笑意,“恣意人间,只有我们俩个,嗯,不,还要带上木槿一起,那种感觉一定很好,走到哪里,只要在一起,我都快乐。” 男子没出声,静静的凝视着她,她的眼睛被天际的火红映照出绚烂的色彩,很亮,很美。 她的眼底有憧憬和期待。 “好,”他答,“你想去哪里?” 得了他的确定,女子嘴角笑意更灿烂,回了头,兴致勃勃的看着他,“我们去北仓吧,听说那里常年积雪,整个世界都是白色,定然很美。北国风光,我从未见过。” “好。”他浅浅的笑,她想去,便带她去。 如今他的时间,多的很,陪她到任何地方待多长时间,都足够。 未寻仰头看着他,他嘴角的笑意,逐渐显露出以往的宠溺温柔,他对她说的最多的一个字,便是好。 她知道的,哪怕他真的忘记从前,那种感觉,依旧会深埋在他的身体里面,不自觉的,便会展露出来。 就这么不经意的,偶尔流露出一点点,她已经很满足。 不贪心,他在身边,她的世界便不缺丁点。 他是她的根,根在,她就圆满。 坐近一些,挨靠着他,再转头看向天际的暮霭,享受夕阳最后一丝余晖,闭眼,遮住了眼底涌动的所有情绪。 早上与若初擦肩,她往她手里塞了张纸条。 天山双生莲,大漠三色草。 天山,在北仓。 她会央着哥哥尽快启程,也即是说,她将要离开这里,离开西玄。 离开那个银发玄袍的男子。 与他的约定,她没有忘记。 那张契约她也一定会履行,只怕是,要他多等一段时日了。 皇上,不知道他在宫中如何了呢? 可还怨她? 他的感情,她已经开始明了,她的感情,她也不会否认。 只是,便是再回到他身边,她也不会放任自己继续喜欢他。 他们之间终究相差太远,他们的世界,不一样。 他们追求的,也不一样。 他是西玄高高在上的天子,坐拥六院三宫,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不管是从前,还是以后,都还会有更多更多的女子,为了他的宠爱斗个你死我活。 她要的不是那样的生活。 或许是她太懦弱,既然明知不可能,何必要强求。 喜欢一个人,是一种心情,埋在心底便好。 “未轻,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如今已是八月,既然你想要游山玩水,这几日我们便启程吧,途径豫州城,正好可以游览那里的桂花林,可好?” “你记得我喜欢花?”未寻倏地睁了眼睛,直愣愣的盯着身旁的男子,“你知道豫州城有桂花林?” 君未轻眼眸轻闪,若无其事的答,“原来你喜欢花么?只是刚好到了这个季节,豫州城又是去北仓必经之路,所以想起这一遭,那里的桂花林很出名,早便听人说过。” 532.第532章 她的爱情,他们的战场 “我也早就听说过那个地方,既然是途经之路,那我们便去看看吧。”女子笑意柔和,显然是信了他的胡扯。 君未轻点头,心底苦笑,过于入神,他竟然差点就露出了马脚。 她轻易的就能让他懈怠。 他真的一点也不想骗她。 可是他对她有了向往,于是说了谎言。 一个谎言出口,他就要开始不停的,用一个又一个的谎言来圆。 若是以后她知道实情,不知会是何反应。 定然,又该恼死他了。 那一日若是到来,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呢。 以往对她做出的诺言,似乎全数丢进了水沟。 现在的他,比起司北玄,又有何不同。 一个瞒着,一个骗着。 都爱她。 打着爱的名义,伤害着她。 虽然她懵然不知。 虽然他们,都比她更痛。 司北玄,想到这个名字,君未轻眉心皱了一下,垂了眸子。 那晚过后,龙一并未带领暗卫撤走,依旧留了下来暗中保护。 他没有再赶人,及至之后房顶再有风声,也安之若泰。 都爱她,所以,各凭本事。 “木槿,收拾一下,我们明日便启程吧。” “是,主子。”木槿的表情看起来,比未寻还要兴奋。 还是贪玩的个性,未寻失笑摇头,看了眼静坐两人身后的若初,敛了目光。 这个女子,大概也是要跟他们一道的了。 君未轻察觉到了未寻的目光,嘴角轻轻勾起,“若初是我长辈的女儿,从小跟我一块长大,情同兄妹。” 若初神色未动,安静的听着,他待她如同妹妹,她一早知晓。 只是她这个妹妹,比起君未寻,差得远了。 而未寻,却为那句情同兄妹,胸口莫名的闷了一下,笑笑,“是么。” 她只给得出这两个字。 当初的皇家宫宴,也曾经有过一样的感觉,那时候她以为,将会有另一个女子,来同她分享哥哥。 那一刻,她是不开心的,那种不开心,异常阴暗。 这一点,只有她自己知晓。 因为她害怕,害怕自己唯一的依靠因此不复存在。 如今这种感觉又来了。 苦笑,她真是自私得很,不愿将哥哥让给人一丝一毫,可是他是哥哥,终究,会有真正属于他自己的生活。 只要还在他身边伴着,就足够了不是么。 扶额苦笑,她究竟是怎么了,变得都快不像是自己了。 而今,她该改变了,那种占有欲,太过幼稚,如同雏鸟,不允许别的东西侵占自己的地盘。 可是她与哥哥之间,不可能永远只有两个人。 她脸上,微末的变化都一一收在君未轻眼底,温润的黑眸,变得深沉复杂。 他在刺激她,用这样的手段,激起她的嫉妒。 他知道,她对他有多在乎。 这种方法卑鄙得很,可是行之有效。 若他一如既往的等待,结果只能是与她渐行渐远,那个男人的手段,比他更疯狂。 若他毫无动作,结果便是更快的失去她。 她的爱情,也是他与他的战场,最后谁得胜,看的,不只是谁更情深。 533.第533章 这一次,他要追 几日后,一纸飞鸽传书,将这边的概况送到了另一个男子手中。 细细将密信内容看了两遍,揉捏成团,在掌心化为粉末。 司北玄嘴角挑起一抹沉冷的笑。 “传令,九月祭天的路程,绕道豫州城。” “皇上!”苗敬惊呼,历代皇上祭天,都很是讲究,行去天坛的路线都是既定的。 皇上此番居然要绕道,耗时耗力在其次,这种举止分明就是对神明不敬,会被视为不吉利,极易引来臣子百姓诟病。 对皇上而言,有弊无利。 “朕自有分寸。”遥望天际某个方向,司北玄神色淡漠,“传柳子时觐见。” 绕道祭天,利弊他心中有数。 只是他的忍耐已经到了底限,她离开他已经近两月了。 要他等?不,他不等。 这一次,他要追。 君未轻已经开始出手,他怎么能安然的在这里坐以待毙。 他与国师之间,其实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拉开了战争的序幕。 她,他们都想得到。 他们都不愿放手。 各凭本事,只是,他绝对不认输。 那个人,他死都不会放。 “皇上,柳大人来了。”苗敬上前低声回禀,打断了他的思绪。 凤眸闭了下,掩去眼底的情绪,缓缓转身,“那些消息可都送过去了?” 柳子时点头,“都照着皇上的意思办好了。” “嗯,”从案台上抽出一张地图,展开,招了柳子时过来,在他讶然的目光下,司北玄修长的指在地图某个位置轻轻一划。 “祭天,行这条路线,告诉他们。” “皇上,你这是打算……”柳子时的表情同苗敬如出一撤。 皇上如此,是等于将自己所有的计划公之于众,也等于是将机会实打实的送到了敌人眼前。 那么皇上的处境,也会变得危险万分。 若是没有万全之策,恐怕皇上这次难以全身而退,亦或者是无路可退。 陶国舅的势力近来虽然暂时安静了下来,但也只是表面,若是真让他们抓住了这次机会,便能一举翻身。 如今京中,手掌兵权的岑大将军在月前就被皇上遣去了边境平乱,而皇上身边如影随形的暗卫营,也被调到君未寻身边,皇上身边一时无人可用,若是出事,定然孤立无援。 如此大的诱惑…… 司北玄抬眸,看着柳子时淡淡一笑,笑意清浅凉薄。 “这次出行,有三座龙辇,朕在第一座上。” “皇上!”那笑意里的凉薄,与那双眼底的深沉一样,他看不懂,看不透。 皇上此番言行,究竟是信任他,还是,在试探他? “只需将这些传出去便可,子时,你是朕当前最为倚重的内臣,该怎么做,你心中有数。无需朕再多加提点,是否?” “……是,臣明白。” 柳子时狠狠咬了一下牙关,心脏不可抑制的碰碰急跳。 皇上手段永远是那么狠辣残酷,对他自己亦然。 他这是想要引蛇出洞,绝境逢生。 若是失败,他就跌落皇座,若是成功,朝堂上从此将再无敢反对他的声音。 若是按照皇上以往的性子,他不会这么急,可是这一次,他似乎有些等不得了。 走这么险的一步棋,皇上,到底为什么…… 534.第534章 忘不掉,银丝缠绕 这日午后,一艘寻常的帆船在豫州城外悠悠靠岸。 船上鱼贯而出的一行男女一下就攫住了码头行人的目光。 三男一女,除了一个小童外皆为一身白衣打扮,容貌俱是脱俗不凡。 “今日在这里休息一晚,明日进城。”当中最为颀长飘逸的男子开口,声音清润儒雅。 “好。”他身旁另一白衣公子脆生应答,脸上笑容干净明媚。 “不知这个城外小镇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后面的小童凑了上来,黑白大眼兴致盎然的扫视码头街道。 “想知道,去看看便是。”白衣公子挑眉笑言,勾了身旁男子的尾指举步领先。 这一路,为了配合她游山玩水的想法,哥哥选择了循水路扬帆而上,路上走走停停,看了不少风光。 有兴致的时候,便抚琴一曲,她偶尔也会奏笛应和。 这种生活,很贴近她的理想,恣意,逍遥,无忧无虑。 唯有一点,她没能忘记所有的俗事,如哥哥需要的奇药,如时时缠绕脑海的那一头银丝。 这里的街道很干净,出乎未寻的意料,而且,人很多。 走了几家客栈,都是满人,好容易才寻得一间正好空出了房间的。 在人满为患大堂坐下,周围一桌桌的议论随即传入耳里。 “哎你们听说了么,今年的祭天,要绕道我们豫州城……” “你这都是旧闻了,再过几日祭天队伍就要到了。” “这样罔顾祖制是很不吉利的,你们说,那位……是怎么想的?” “嘘!不要命了,这种话岂能随意出口!” 很快,那桌人便若无其事的改了话题,只是没一会,又再次转到祭天上。 未寻掌心不知什么时候悄然握起。 他要来豫州城么。 为什么要改道,这样,不是等于送了把柄让天下人对他诟病。 私自擅改祖制,为不孝之举,世人最重,便是孝道。 且,极为不吉利。 他站在巅峰,承受的也会比任何人都要重。 睿智如他,不可能不懂其中利害,究竟他此番想要做些什么。 她的突然沉默,让君未轻闪了眼神,垂眸,执起茶杯轻嘬,茶水的味道有些苦涩。 指尖轻轻转动茶杯,眸中是若有所思。 司北玄这次,打的是什么主意? “皇上要经过豫州城?可真是巧,小……公子,说不定咱们还能碰上呢,”木槿撑着脸腮,嘴巴碎碎念,“祭天的阵仗都是很大的吧,不知道那个骚包王爷会不会来……” 未寻回了神,轻道,“来不来都好,咱们也不一定能碰上,皇上祭天,向来都有兵将沿途护送的,咱们小老百姓连天颜都看不到,想那么多干嘛。” “那可不一定,要是皇上看到公子,肯定会过来……” “话那么多,喝茶吧。”木槿话语未尽,嘴巴便啃到了硬邦邦的茶杯,被硬塞过来的。 扫了似不愿多提的女子一眼,君未轻招了小二过来,“点菜吧,你早上吃的不多,现下该是饿了的,晚上我们去街上走走,一般风景胜地周边的小镇,夜市会特别热闹。” 535.第535章 果然,是债 “哥哥,我们在这里停留几天?” “三天。”君未轻半垂着眸子,轻道。 “哦,好。”未寻点头,有些心不在焉。 皇上此举,不会是无缘无故,定然有其他原因,只是她没办法知晓。 希望,他平安无恙。 这顿饭吃的比以往安静,连木槿都没了叽叽喳喳的闲情。 除了若初,每个人似乎都有了不想人知的心事。 夜,了无睡意。 未寻倚靠着窗栏,凭空眺望,天上的月很圆,很亮。 星光稀稀落落的,点缀在夜幕之中。 脑中不其然的,便浮现出了好多个月夜,客栈的房顶,皇宫的御花园,后宫的分岔道。 每个场景,都有那一头银丝。 怎么摇晃脑袋,都晃不掉那一双凤眸。 心乱得很,他还没来,她的心已经开始凌乱。 他要过几日才会到,那时她已经离开,他们是注定遇不到了吧。 等为哥哥寻得那两味奇药,她会回去,履行完跟他的约定。 只是履行约定,只是如此。 咬唇,未寻这样告诉自己。 一墙之隔,月袍男子同样倚着窗户,视线却是女子所在方向。 一双星眸在月夜下,暗泉静涌,她在惦记另一个他。 心神不属,怎瞒得过他的眼睛。 司北玄,即便相隔那么远,仍然能轻易的影响她。 一如往昔。 头轻轻的往后仰起,靠上窗棂,一声叹息悄然融入黑夜。 翌日,一行四人终于走进了豫州城。 刚入城门,便能闻到空中飘来的浓郁桂花香。 桂花林不在城内,但是城中百姓家,几乎家家户户都在院子中栽种了桂花,连道路两边都整齐划一的连了两排。 “真香,不愧是桂花之城。”木槿咋舌。 别的城镇,城中若是分了花圃,种的多数是花种,也就豫州城种的是桂花树了吧。 “这位小哥儿是初到咱豫州城吧?”旁边一位寻常打扮的路人笑道,“难怪你有所不知,咱这城中的桂花是当今圣上亲口颁令栽种的,因为咱这地方的水土,适合桂花生长,就城外闻名的桂花林,其实也不过刚成林两年而已。” “皇上还管这些琐事啊?”木槿讶然。 路人笑笑,没再接话头,转身隐入了人群。 西玄民风开放,也不到敢公然议论皇上的地步。稍有不慎,可是要掉脑袋的。 旁边,未寻怔忪了一瞬。 连这桂花林,都是他下令打造出来的,如同京城的时令花海,也是他亲自规划出来的一般。 当初听到六王爷说起此事,她心里还不以为意的轻晒,想着这些总归不过是皇上的风流情债,以花思人罢了。 果然,是债。 他全是为了紫嫣。 倘若那个女子还在,便是当初有多大的误会,看在他如此用心的份上,也会多少原谅了他吧。 倘若那个女子还在,将那些过往的误会解开,他们一定会很幸福。 她想,她会真心的为他们祝福。 毕竟,她真真切切的能感受到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和心境。 死去的那个太让人惋惜,活着的那个比任何人都痛苦。 536.第536章 赌你,为我回眸 “皇上,您真的决定这么做吗?”密闭的房间,柳子时屏气凝神,最后再问了一次。 “朕决定的事情,何时更改过主意?”银发男子一身锦衣,神色淡漠。 “可是您现在身边调不出任何帮手,万一……” “若诱惑不够大,怎么引得出老奸巨猾的狐狸。”男子截断了柳子时的话,“你照办便是,是成是败,朕认了。” “皇上,您真的……信任微臣?” 闻言,男子凤眸轻抬,定定的打量着他,“朕说过,意志不坚,难成大事,朕在赌,子时你,何不也跟朕赌一把?” 柳子时浑身一震。 皇上拿那张龙椅,来做赌注么? 那他,是否也要拿自己的仕途,堵上一把? 皇上言谈间神色难辨,却又似在字里行间,将他看了透。 额际有冷汗滑下,柳子时躬身退出,替男子掩上了房门。 成败,看明日。 房内独剩下自己,连暗处都没隐匿暗卫,男子慢慢放松了身体,往后,仰靠椅背。 未寻,我赌的,不是龙椅,是你为我回眸。 凉薄的唇瓣缓缓勾起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她那句若你遇到危险,我一定会去救你,言犹在耳。 明日,你会来么。 不,你别来。 明日之战,有多危险连他自己都未能预知,倘若她真的赶了来,他不敢保证自己有余力护住她。 若她因他再次陷入危险…… 凤眸倏然张开,须臾,房间的窗户悄然拉开,一只飞鸽迅速消失在天际。 是夜,一间普通客栈的上房,房内灯火如豆,昏暗飘忽。 未寻安静的坐在桌前,失神的看着做上静置的紫色木盒。 他送给她的百花香粉,她一直没用过。 其实那个味道,她很喜欢。 轻轻将盖子打开,独特的香味一下逸散出来,袭入鼻端。 抬了手指,沾了些许在指尖,轻捻,粉质柔滑细腻,属上乘佳品。 嘴角不自觉挂上一丝笑意,味道很香,她极少涂抹这些东西,或许,可以试试。 桌上烛火倏然一闪,一道黑影在眼前拉开。 未寻惊讶的抬头,一顿,“龙一?你怎么会在这里?” 龙一是皇上的贴身暗卫,这个时候不应该在皇上身边待命么? 还是……心里一紧,还是他已经,来了。 “君小姐,皇上没来。”深沉冷漠的声线,不带情绪,却让未寻有种被看透的不自在。 他没来,得到了确切回答,未寻松了一口气,却不知心里究竟是真的放松了下来,还是,其实她有些失望。 他没来,那么龙一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刚松下来的心神,又是一紧,隐隐的,抓住了些许她一直忽略的事实。 龙一,其实一直跟在她身边。 他把他的暗卫,给了她。 龙一证实了她的猜测,“君小姐离开京城时,皇上便将属下调了过来,现下,属下先来与君小姐告个罪。” “告罪?”她听得懂他的话,却未完全理解他的意思。 “皇上有令,任何时候都要以君小姐安危为第一,只是这次,属下恐怕要违旨,日后自当到皇上跟前亲自领罪,有国师在,君小姐不必过于忧虑,告辞。” 537.第537章 她没办法无动于衷 “等等!”未寻忙起身喝停龙一,移身窗户,展开双臂拦住他的去路,“你这么急着离去,可是皇上有危险?” 身为皇上暗卫,任何时候都以保护皇上安危为要务,另则,唯皇上命令是从。 如今龙一违令离去,必然是皇上出了事,或是,会出事。 龙一没回答她的问题,只道,“请君小姐让开。” “龙一,我也曾是皇上身边的人,以后,或许还会有段时间共同侍奉皇上,我欠他良多,你可否告知我实情,也免了我胡思乱想。” “抱歉,这是机密,恕龙一不能为君小姐解惑。请君小姐别为难属下。” 龙一的语气表情始终平静无波,却也淡漠,或许是身份使然,让他缺失了表情。 然他话语里的坚定,是不庸置疑的,她什么都打探不出来。 咬了唇,慢慢的离开了窗户,给他让出去路。 黑影一闪,烛火轻晃,房内如同没人来过般,只是她移动了个位置而已。 飘摇的烛火投照到未寻脸上,长翘的睫在眼睑上氤氲出淡淡的剪影,掩住了眼底的光。 客栈四周,不停有暗影稍纵即逝,悄无声息。 未寻的隔壁,灯光灭了,白色身影轻纵而出,身姿飘逸轻盈,眨眼,消失在夜幕。 城外树林,龙一停住了疾飞的身形,身前,是一直如影随形的白影,此时拦住了他的去路。 “国师,一路跟随在下可是有何要事。” “皇上已经在城外。”君未轻双手负背,轻语。 不是询问,是确定。 能让龙一违抗皇命的,只有皇上的安危。 也即是说,司北玄此行定然有事发生,十之八九乃是他自己筹谋,兵行险招。 依着他谨慎缜密的心思和心计,不会半点准备都没有,定会提前过来做出部署。 坊间传言他数日后才会到达,岂能尽信,他这次绕道,分明是冲着寻儿而来,又怎会真的与他们错过时间。 “在下不知。”龙一面无表情,只回这一句。 君未轻不以为意,便是知道,龙一也不会说。 他跟出来,不过是有话转告。 “告诉皇上,若不想腹背受敌,任何事情,别算计到寻儿头上,否则,我不会袖手旁观。” 同一时间,客栈里,未寻吹熄了烛火,房内陷入一片黑暗。 须臾之后,一道身影静悄悄离开了客栈。 二楼,一个房间的窗户,雪色轻纱的女子冷冷注视着偷偷离开的女子,面无表情。 这是君未寻自己的选择,有任何后果自行承担,与她无关,她纵是知晓又如何,他纵是会怪她,又如何。 垂下的眸子,轻轻闪烁,她还帮了君未寻一点小忙,免了她受到阻滞,那个叫木槿的婢女,此时,睡的正沉吧。 出了客栈,未寻一路疾行,她没有功夫,自然是赶不上龙一的脚程。 好在百花香粉的时效,有半个时辰,只要循着空气中的香味,她就不会跟丢。 当时拦在窗户,知晓自己是拦不住龙一的,她将指尖的香粉悄悄抹在了窗栏,龙一要从那里出去,鞋底,会踩过那个地方。 她有预感,皇上在做很危险的事情,她没办法,无动于衷。 哪怕只是去看看,只看看。 538.第538章 开城门,让她出去 香味一路延伸至城外,未寻遇到了阻滞。 城门已关,还有守城卫兵于两侧把守。 皇上祭天将要行经此处,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豫州城上下几乎全城戒严,严阵以待。 城门把关更是比平时严格。 入夜后,没有特赦,任何人无法再随意出入。 除非拥有如龙一等暗卫那般高深的功夫。 “喂,干什么的?”卫兵发现了未寻的踪影,呵斥着往这边走来。 未寻咬唇,怎么办,若是错过追踪香味的时间,她怕是找不到皇上了。 “我是皇上身边内侍苗敬,入城为皇上办事,赶着时间出城,还请诸位行个方便。”情急之下,未寻脱口而出。 “皇上内侍?可有令牌?”卫兵眯眼上下打量未寻,显然不信她的托词。 空口无凭,何况未寻一袭白衫如雪,哪里像个太监。 “……”未寻一时间哑了口,令牌,她哪有什么令牌,身上唯一带着的不过一块锦帕。 锦帕? “我出来的急,没带令牌,但是身上有证明我身份的东西。”掏出锦帕递了上去,“这是宫中贡品天蚕丝,只皇上手中有一块,请赶快鉴定一下,我赶时间。” 卫兵拿着帕子左右翻看了一下,冷笑,“就这么一条帕子,你就敢说自己是皇上身边的内侍?胆大包天,来人,将这人拿下!” “慢着,还请差爷看仔细,这帕子的布料你可分辨清楚了,我的确是受皇上口谕入城办事,若是错过了时间交不了差,误了大事你可担待得起?”未寻沉了脸,“再过两日祭天队伍便要经过豫州城,到时候,皇上若是怪罪下来,可就不是差爷您一个人的事情了。” 卫兵被说的面露难堪,一时又不敢真的这么草率将人抓起来,皇上祭天绕道豫州城,于本城来说是不得了的大事,但凡出了一点差错,后果定然不堪设想,他一个小小城卫如何扛得起这个责。 “出了何事?” 一道颇显威严的嗓音从后面出来,卫兵脸上一喜,转头迎了上去,执着手中锦帕与后来的男子小声汇报。 距离的有些远,未寻听到不太清楚,想来该是报告她的身份。 那位被称为统领的男子,往未寻这边掠了一眼,拿起锦帕看了个仔细,末了,双眼缩了一缩,“开城门,让她出去。” “统领,她的身份尚未弄清,要是放错了人……” “开城门!”统领瞪了那个卫兵一眼,亲自上前,将锦帕交还。 “末将手下城卫有眼无珠,怠慢之处还请公公海涵,请。” 默默拿回帕子,未寻眼里闪过疑惑,这位统领神色间分明是不信她的身份言辞,却又对她客气得有点过了分。 城门缓缓打开,时间赶得很,没再花心思做过多的探究,未寻抿唇,快步走了出去,空气中的香味,已经变得有些淡了。 辨别着香气飘散的方向,未寻加紧了脚步,身后的城门再次缓缓关闭,城墙的另一端,是统领松了一口气的脸。 “统领,那人身份可疑,为何要放他出城?” 539.第539章 或许因为,他在她心里 统领转身,冷冷横了卫兵一眼,甩上一记锅贴,“没眼力见的东西,月前各大城镇收到的圣令,我给你们强调了好几遍,这么快你就给忘了?”卫兵一怔,想起那个圣令来。 白衣公子,黄玉腰佩,单鸳鸯锦帕……君未寻。 “她是君未寻?!”卫兵声音变了调。 “单鸳鸯天蚕丝锦帕,腰间御赐黄玉腰佩,你眼睛长到屁股上去了,那么明显看不出来!”统领竖起眉毛,又是一脚丫子踹在了卫兵屁股上,转身大步离去,“以后再见到她罩子放亮点,上面说了,见她,如圣驾亲临。” 这一幕未寻毫不知情,一路沿着香气疾走,越过小径,灌木丛,最后置身一片树林。 看不清树种,也能闻得出来。 桂花林。 花香馥郁。 百花香粉的味道,被桂花香气覆盖,她失去了龙一的踪迹。 并且,迷路了。 此时她已经深入了桂花林的腹地,按照走的路程来算,这个地方,至少绵延十里。 这么大的林子,四周漆黑一片,连天上的月色星辰都被茂密的枝叶遮挡,该往哪里走,才是他所在的方向,她不知道。 苦笑,只是想要看看他,都那么难。 这里伸手不见五指,环绕的除了馥郁桂花香,就只有成片的蝉鸣,以及偶尔刷过树林的风。 漱漱作响。 抬头,连夜幕都看不见。 站立良久,直到眼睛适应了这样的黑暗,勉强能辨别出树影,未寻才慢慢走至一颗桂花树下,伸手摸索了下树干,然后手脚并用,往上爬。 照现在的情形,她是别想走出去了,只能等天亮后再作打算。 也不能在地上休息,再大胆,蛇虫鼠蚁她还是怕的。 怪的是,今夜同样是她一个人,在这样的暗夜里孤立无援,她该感到心慌,感到孤单才是。 偏生,竟没有那样的感觉,没有当初在后宫岔道上那种被世界遗弃的恐惧。 扯唇笑了笑,或许是因为哥哥已经回到了她的身边。 或许是因为,那个人住在了她的心里面。 不是一个人,她不孤独。 她不怕。 爬到树干上端,仰头已经可以勉强从枝叶的缝隙中,看到一点点月色,这个光线已经够了。 拍了拍脚下的树枝,尚算结实,慢慢的坐了下来,将身子掩藏在树干枝叶间,未寻轻轻闭上了眼睛。 夏夜,花香虫鸣陪伴,在这样的山野间,一个人的滋味也不算太坏。 她以前好像没有爬过树…… 眼睛缓缓阖上,迷迷糊糊间,脑中最后闪过的,是这样一个模糊的念头。 可是刚刚往上爬的时候,半点没有生疏,就像,是以前常做的事…… 客栈,未寻的房门外,月袍男子脚步悄无声息,停驻,在那里站立良久。 里面没了灯光,这个时辰,她该是已经睡下了吧。 又或许,只是熄了灯,她并没有入睡,龙一见了她,他知道。 她是否真的能安心睡着? 凝神,听不出动静。 几次抬了手想要敲门,末了,只余唇边一声无声的轻叹,转了脚步,离开。 540.第540章 不允许他败 未寻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朦胧间,听到下面传来不太连贯的对话。 “老大,真要这样做?” “别废话,赶紧干活!”回答的男子,粗噶的声音没有感情。 “可是这里平日来的都是寻常游客,这么做,会不会太过伤天害理……” “成败在此一举,殃及池鱼的,只能算是他们命不好。”粗噶的声音淡淡道,“此事若成,以后兄弟们就跟着翻身,不成,大家一起下地狱,你想退,我现在就杀了你。” 许是被这话吓到,问话的男子没了声息,余下的,是有些异常的悉索声响,可惜天色太黑,看不清楚。 未寻悄然屏住了呼吸,一动不敢动,就怕弄出什么惊到下面的人。 这些人夜半到这个地方,说上这么一席话,未寻大胆猜测,是跟皇上有关。 依照皇上的性子,不会用这样的人办事,不是他们能力不行,是他们嘴巴不够紧。 莫名的,她就有这样的认知。 不是皇上,那么,就是可能会让皇上陷入危险的幕后黑手了。 他们这是准备要设计皇上,现在这个地方,那么皇上定然会经过这里。 找不到他,那么,她可以在这里等他。 顺便探查清楚,这些人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用什么方法。 皇上会着了他们的道么? 万一着了道,他能安然脱身吗? 心绪陡然变乱,呼吸粗了两分,未寻忙再次敛了呼吸,屏气凝神。 直到下面再去动静,确定那些人已经离开,走远,才松开捂住嘴巴的手掌,压着气息呼吸。 空气里,桂花香气之外,隐隐带了些许极难察觉的其他味道。 若非她鼻子灵敏,对于香味有特别的识别能力,定然闻不出来。 这分明就是那些人借助桂花香的掩盖,在四周撒了毒。 他们想用毒来对付皇上! 那种味道,连她都差点被蒙混,若是皇上的人经过这里,怎生分辨? 她没办法想象那个睿智卓绝,冷漠高傲的男子,败于人前的样子。 不能想象,也,不允许。 抿紧了唇,她不能让这些人得逞。 那个银丝玄袍的男人,生来就该站得高高在上,用清冷的眼神透视一切,睥睨天下。 沿着树干慢慢往下,摸索着踏实了地面,空气中那种怪异的味道重了些。 闻入心肺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闭上眼睛,集中全部的注意力,将桂花的香气摒弃在了感官之外,整个脑海里,只剩下另一股味道。 藿香、断龙草、筋贝…… 将那股味道中含有的药材,一样一样分析出来。 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皱起,还没完全分辨出来,还有什么? 乌头属……不对,不对,是问荆! 汇总十几种药材,散发出这样的味道,这是……小蚀筋散! 豁然张开眼睛,未寻眼里惊慌一闪而过。 为什么她能这样辨别药物中的药材,为什么她会认得这种从未见过听过的毒药,这些她没时间深想。 满心只剩了一个念头。 解药是什么!她必须要找出解药! 541.第541章 若她逃了,他怎么办 这种药物,寻常人闻短时间内不会有任何异常,若是闻到的时间超过一个时辰,七窍流血,超过两个时辰,得不到解药,药石无灵,必死无疑。 而怀有武功的人,从闻到这种味道开始,体内内力就会开始慢慢流失,中毒者根本无法察觉,只需半个时辰,就能将一个绝顶高手变得跟普通人无异。 这片桂花林的香气,覆盖的范围太广,若皇上经过这里,或者是被拖延在这里,只要半个时辰,他的祭天队伍就会成为毫无反抗能力的羔羊,待人宰割。 她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要帮到他,就必须要找出解药。 可是小蚀筋散的解药,在这个地方根本不可能找到并炼制出来。便是现在跑出这个林子,时间也不来及。 依照这个药效,皇上今日必然会经过这个地方。 怎么办,未寻再次咬紧嘴唇,心里慌了神。 她要帮他,要帮他…… 静心,能想出办法来的,一定能,冷静。 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脑子再次开始转了起来。 如同刚才分辨哪些药材一样,她相信自己,能找出别的解决办法。 一定要相信。 鼻腔里源源钻入的味道,已经开始让她觉得后脑有些沉,眉头渐渐皱起,极紧。 没有解药,别的办法……伏龙蕨! 张开眼睛,未寻喜不自禁。 没错,就是伏龙蕨。 一种野菜,并非解药,但是将伏龙蕨捣碎,汁液的气味融入小蚀筋散中,却能改变小蚀筋散的药效! 恰好,这种野菜喜与桂花树相伴而生,且成片生长。 周围光线仍然黑暗,她看不见地上的情形,要找伏龙蕨,只能靠闻的。 弯下身子,慢慢移动,仔细的辨别空气中的气味,桂花的浓郁香气,给她增添了很大的困扰,且伏龙蕨虽然喜爱长在桂花树下,却也不是寻常到随处可见。 时间静悄悄的流逝,后脑越发的重了起来,腰弓了太久,开始发酸僵硬,未寻便蹲下身子挪动,再累的时候双膝跪地,手撑着地面而行, 一直没有发现伏龙蕨的踪影,未寻不知道自己找了多长时间,膝盖与掌心早就磨破了皮,鼻腔里,开始有腥稠的液体往下流。 抬手随意将淌下的血液拭去,眉头蹙起,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么? 她得抓紧时间,再有一个时辰还是找不到的话,她就没法帮上皇上了。 她知道若是现在逃离这里,她还能安然无恙,再留下去,怕是有生命危险。 可是逃离,她想都没想过,若是她逃了,他怎么办。 头更加贴近地面,以免错过任何一点气息。 头顶的桂树枝叶之上,星子渐渐暗淡,月亮下坠,天际透出了一线雾蒙蒙的灰白。 豫州城另一端的城郊,密闭的房内,油灯已经几近燃尽,清冷男子绝色天颜绷得极紧,眼底冰冷沉鹜,盯着身前单膝跪地的暗卫,一字一顿,“谁让你回来的?” 龙一垂着头不语,挺直的背影透着坚持。 542.第542章 她是他的情绪与表情 “朕的密信你没收到?朕叫你保护她!”掌心下的梨木八仙桌承载了男子的怒气,轰然粉碎。 屑末在空气中飞扬了一阵,慢慢落下,归于尘土。 气氛冷凝。 ——保护她,别让她知悉这边的任何一点情况!若其察觉,拦阻。 这是龙一入夜后接到的皇上最新指令,他违抗了。 身为皇上身边的暗卫队首领,他不能置皇上安危于不顾,去保护一名女子。 哪怕皇上要他的命,他也做不到。这是他的职责。 “属下已向君小姐告罪,事后任由皇上处置,绝无怨言!”冰冷的声音,没有情绪,没有退却。 “皇上,龙一行事前定然已考虑周全,确定未寻小姐不会有事才回来的,而且,皇上现下也正是需要人手之际。”苗敬在一旁小心的进言。 “君小姐身边有国师在,定能护得她周全,皇上勿要担心。”龙一硬邦邦的加了句。 苗敬瞬间就暗皱了一张脸,直想冲上去一巴掌拍醒龙一这个木头,提谁不好,提国师? 果然。 “朕的女人为何要别的男人来护!”男子的声音更加沉冷。 “皇上,事急从权……”抹了把冷汗,苗敬颤颤巍巍。 “朕是个男人!”声音已然咬牙切齿。 “是!”还是个捻了酸就没了理智的男人。苗敬低眉顺眼,不敢再提这茬。 皇上已经冒了肝火,国师对他的刺激,什么时候都是那么强烈。 未寻小姐离开的这么长一段时间以来,皇上足够克制了,龙一这蠢货非要往枪杆上撞,只能算他活该。 就当让皇上泄一下愤吧。 “龙一,你回来的时候,未寻小姐有没什么反应,可有提起皇上?”气氛太过僵凝,苗敬到底还是打破了沉默,边问边悄眼打量皇上神情。 感觉男子的耳朵有竖起来的嫌疑。 “有,未寻小姐看着皇上所赠香粉失神了近半个时辰,属下离开之前,她曾试图拦住属下,询问皇上可有危险。” 男子的沉冷明显缓和,空气中的威压一下弱了不少。 不过片刻,男子的声线又骤然紧绷,“你说了?” “没有。” 闻言,男子脸上过于冷硬的线条松了下来,须臾,挥手,“都下去吧,天明启程,按计划行事。” “是。” 苗敬松了口气,皇上没有继续追究龙一的责任,警报算是解除了。 未寻小姐,就是牵引皇上喜怒的那条线。 怒是她,喜也是她。 一个名字,能组合出皇上所有不外显的情绪和表情。 让他脱离帝王的框条,变成个寻常人。 有喜怒哀乐的人。 此时离天明还有少许时间,看着渐渐下坠的圆月,渐渐暗淡的星辰,司北玄眸光幽深。 便是龙一没有直言相告,凭她的聪慧,定然也会猜测到他此行必定有危险。 她现在,是在沉睡,还是担心着他,与他一样的,了无睡意? 天明之后,他的博弈便将行至最关键的一步,棋若下对了,今日之后,他就再无需为朝堂担忧,也再没人敢在背后朝她伸手。 下错棋落错子,这个可能他没想过。 他只能胜。 想与她在一起,他只能胜。 543.第543章 好想看看他 天明,祭天队伍浩浩荡荡抵达豫州城外。 期间,队伍悄无声息的加入了几人,队伍中的第一架龙辇上,换了人。 过程神鬼不觉。 城门大开,豫州城太守携全城百姓跪迎,高呼万岁。 队伍没有停顿,穿行而过,一路往桂花林的方向行进。 而这早上的豫州城,热闹无比,在哪里,谈论的都是皇上祭天,队伍规模,以及对皇上真实龙颜的猜测。 打开房门,下了楼,楼下大堂仍然客满为患,幸而其中一桌坐的是若初跟木槿。 君未轻眼睛闪了一下,入座,“木槿,小姐还没起来?” “不知道呢,一早上没听见小姐房中有动静,我怕打扰她休息,就没叫她。”木槿大大咧咧的答,“主子,我去叫小姐起来吧,今儿早上城里可热闹了,正好可以让小姐凑凑热闹。” “让她休息会吧,现下时间还早,等她起了身,再去桂花林也不迟。”君未轻淡淡道。 原本便是打算好今日带寻儿去桂花林踏青,既然她还没起,就让她多休息会。 或许,她现在需要清净。 想到早上震荡耳边的高呼万岁,垂了眼睛,寻儿不可能没听到。 那种纷乱的心绪他深有体会,这个时候,不宜打扰。 他能给她的,也只是这样的体贴。 若初慢条斯理的吃着糕点,主仆两的对话,似没听进耳里,神色清淡。 她不需要发表任何意见,只这样安静的随在他身边就好。 她说什么,在他那里也得不到想要的回应。 何况,她也不想说。 她并不那么乐于看见,当他知晓他喜欢的那个人去找了另一个男子时,脸上的神情。 那种失落,她不喜。 会心疼。 只是让她大度的不嫉妒,同样,她也做不到。 那么,就不说,也不做。 这样就好。 桂花林,坐落豫州城南郊,林外便是通往天坛的官道,沿着官道穿过桂花林,是一处腹地,一边环着山,一边是河流断层形成的瀑布,景致也是极美。 “停下。”桂花林尽头,龙辇上的男子淡淡一句,队伍停止行进。 苗敬会意,转身传话后面的朝臣将士,原地休憩片刻。 这次祭天绕道而行,行程比往年更远,一班养尊处优的文臣早就苦不堪言,只在皇上面前不敢言表。 听到皇上口谕,队伍即松散了下来。 此处背山面水,不远处就是负有盛名的桂花林,闻着花香,倦怠一下去了大半,氛围也稍稍轻松了起来。 未寻此时就坐在一颗桂花树的后面,背靠着树干,侧了头,看向不远处的队伍。 视线紧紧的锁在三架龙辇上,唇角泛起淡淡的笑意,不知道他坐在哪一架上呢。 她的视线里,有红色光影在晃,看的不是太清楚,真遗憾,好想看看他。 不知今日,他穿的是肃穆庄严的龙袍,还是沉暗冰冷的玄袍?穿衣服的品味就跟他那个人一样,冷。 口鼻间,不断有血滴下坠,不在意的抬手抹去。 眸光蓦然动了一下,第一架龙辇,银丝龙袍,发束玉冠,浑身气势沉穆冷凝,是他。 他下来了。 544.第544章 一声未寻,他的低喃 嘴角笑意浓了,柔了。 好久没见他了,似乎。 可惜离的有些远了,看不清楚他的眉眼,是否仍如初见那般,幽暗深沉。 只是惊鸿一瞥,到现在她都难以忘记,他的眼睛,在那一瞬带给她的心悸。 脚边还散乱着些许伏龙蕨的碎渣,不舍的收回视线,仰头闭目,胸口的呼吸越发困难,如被重石压住般。 幸而最后找到了伏龙蕨,将汁液抹在鼻子下面,否则她现在,大概是见不到他了。 桂花林太大,她没办法将整个林子涂抹上这种汁液,材料也不够,只能借着天际微微的透亮,爬到桂花林边缘,沿着官道这一路,将一条道各处都涂上汁液,碎渣也撒了几乎一路。 这样能让伏龙蕨的味道浓郁些,即便小蚀筋散的味道飘过来,也能中和那种毒素,使得毒药失效,至多,使人有短暂的目眩,于身体却是无碍的。 至于之后来游玩的游人,她暂时顾虑不到了,他的命与陌生人的命,无须选择,她只会兼顾他一个。 若能活得性命,再解决林中的问题吧。 又抬手抹了下脸上溢出的血液,看着已经被鲜血染透的,脏兮兮的手,苦笑,现在真是狼狈,这个样子,怎么去见他。 还好,他看不见她。 偏头,再往那个方向看去,却见男子已经不在那个位置,愕然。 他此时,已经站在桂花林的近前,与她之间,只隔了几颗树干。 那双深刻在脑海中的清冷凤眸,微微抬起,看着成片嫩黄的桂花,神情悠远,似,思念。 未寻不敢妄动,只悄悄的缩回了脑袋,心口确实怦怦,跳得极为厉害。 良久,她听见那道熟悉的声线,清冷中藏了温柔,低低轻喃,“未寻……” 心跳瞬间停滞。 直到脚步轻轻响起,离去,才骤然软了身躯,她差点,就以为他发现了她。 幸好,身边有半人高的灌木草丛,遮掩了她的身形。 转过身,司北玄眸中柔光即刻散去,嘴角爬上森冷笑意。 一步,两步,三步…… 异动乍起。 “你们是什么人!” “护驾,护驾,保护皇上!” 队伍有片刻骚乱,最为惊慌的当属那些文臣,边喊边退。 这次随行的禁卫冲在了最前,训练有素的团团护在皇上前面,面上冷凝。 司北玄回眸,缓缓扫视四周包围过来的黑衣人,嘴角笑意不隐。 等了这么久,他们也该出来了。 双方的打斗没有僵持太久,祭天队伍很快呈现颓势,源于对方黑衣人源源不绝。 而司北玄此行,除了朝中众臣,只带了宫中禁卫,且,禁卫后面的招式渐变无力。 “皇上,有毒!”关恒是这次带领禁卫的总统领,察觉异常,即刻向皇上汇报。 司北玄眉心几不可察的皱了一下。 试着运用内力,无法施展。 只这片刻的功夫,带来的队伍,已经被黑衣人完全压制。 脸上淡然的神色终于出现龟裂,视线转到桂花林某个方向,声线冷冷,“国舅,都已经胜券在握,还不肯出来一见么?还是,你惯了偷偷摸摸,所以都不习惯见到天日了。” 545.第545章 成王败寇,只论成败 “哈哈哈……”一阵浑厚的笑声,自林中传来,随之,走出一个黑衣人,将脸上黑巾缓缓扯下,“皇上,处于劣势都还能这么淡定自若,不愧是西玄天子,老臣佩服。” 掩在树干后面,未寻看不清那个国舅的脸,眼前的形式更是她始料未及,眼睛紧盯着那名清冷男子,唇线抿得笔直。 怎么会这样,她明明破坏了小蚀筋散的药效,为什么,皇上还是受制于人。 而今祭天队伍呈现败像,她该怎么办。 “陶国舅,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要造反吗!” “简直大逆不道,陶国舅,造反谋逆,你可知该当何罪!” 陶国舅现身,让群臣惊诧激愤之余,开始了口伐。 相较之下,陶国舅则显得淡定得很,双手负背,缓缓踱步至皇上对面,不远不近的距离,隐隐有对峙之姿。 “国舅,你在朝堂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握重权,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便是朕都要对你相敬几分,为何,今日要做出这等谋逆之事?”司北玄神色不变,语气中却失了两分底气,“你可知谋逆之罪,是要抄家灭族的?念在你是两朝元老,朕给你次机会,只要你收手,朕既往不咎。” “哈哈哈……”国舅似听到笑话般,又一通大笑,“皇上您是在说笑话吗,你放眼看看四周,这种情况下您叫老臣收手,既往不咎?皇上,您也是个浑身血腥的人,怎的说话却那么天真呢?我几乎要怀疑,您跟朝堂上那个杀伐决断的帝王是两个人了。” “国舅,你就那么笃定朕没了还击之力?” “皇上指的可是前面腹地埋伏的十万将士?” 闻言,司北玄面色陡变,昂藏挺直的身形微微晃了下,眸中清冷淡漠被震惊覆盖。 陶国舅轻笑,似对皇上这副大受打击的样子满意极了,“说来,老臣还要感谢皇上给我送了个好帮手,否则我这次不定就中了皇上的圈套了,谁能想到月前调往边境的岑大将军,竟然会静悄悄携了十万大军散落各地待命?” 说完,转头往被压制的文臣方向高声一唤,“子时贤侄,过来为皇上解下惑,免得皇上犯了糊涂,可是老臣的不是了。” 人群中,在众人震惊诧异的目光下,柳子时慢慢走了出来,面色有些苍白,眼神闪缩,“皇上……对不起。” “柳、子、时!”司北玄脸上的镇定终于彻底打碎,双目泛红,咬着牙一字一顿。 那双凤眸迸射的狠戾不甘,让柳子时浑身一震,不自觉的靠近陶国舅,手抓上了他的手腕,来止住倒退的脚步。 “皇上,输了便是输了,怎能迁怒于人呢,要怪,只能怪你行事太过狠辣无情,不得人心。”陶国舅笑着,不紧不慢的抽出被握住的手。 司北玄冷笑,“策反,用毒,国舅,你赢的手段也高明不到哪里去。” “皇上此言差矣,当初皇上登上宝座,不也是用尽各种手段踩着成堆的尸骨爬上去的?成王败寇,不论手段,只论成败。皇上是个明白人,何必这时候来装清高?” 546.第546章 为他义无反顾,她从未变 时辰已近午时,未寻的房间仍然毫无动静。 “主子,我去看看小姐,今天怎么睡了这么久,奇怪。”木槿挠着脑袋,一脸疑惑。 “我去。”君未轻半垂着眸子,轻声道。 上楼,站在那个房门口,他没敲门,直接抬手将门轻轻推开,意料之中的,房内没人。 唇边泛起苦笑,她到底还是没能忍住,而他到底还是错估了司北玄。 只是不知,她究竟是何时离开,又是怎样出的城。 房中桌上,紫色木盒底下,压着一纸书信。 抽出,展开,寥寥数语交代了女子的行踪,言明三日之内必然赶回。 “三日。”君未轻低喃,嘴里益发的苦涩,“寻儿,你确定三日之期,你能回来么。” 司北玄此行必然会有大动作,寻儿什么倚仗都没有,贸然前去很可能会反误大事,将自己置身在危险境地。 眸中闪过一丝颓然,以前到现在,她其实从未改变,只要牵涉到司北玄,但凡他有危险,她便永远都是那样。 义无反顾。 这种时候,她似乎总会忘记,她其实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寻儿,你护了想要保护的人,他会同样,也护着你么? “主子!”身后,木槿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失声惊呼,“小姐怎么不在!” 收了书信,君未轻抬脚往外走,“去桂花林。” 司北玄的事情,他不管,可是她,他没法不顾。 ——别人要伤你,哥哥自会挡在你面前,总归护着你便是。 这是他的承诺,且甘之如饴。即便她现在,并非如当初那般,只得他一人。 桂花林是通往天坛必经之路,尤其那里的地形,适宜瓮中捉鳖,司北玄该是不会错过那样的机会。 这边厢,桂花林外对峙的局面越发僵持,白发龙袍的男子久久不发一语,陶国舅这边不知是为男子的气势所震慑还是其他,一时也没有其他动作。 未寻心里已是大急,到了这个时候,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帮上什么忙,来为他扭转局面,显然,她也没有那个能力。 若是局面乱了起来,她该怎么做?怎么将他救出这场败局? 不,冷静,她定然是遗漏了什么。 皇上心性缜密,智谋诡异,不可能这么轻易的就败在他人手上,他甚至都还没开始反击。 再则柳子时,皇上若用一个人,不会盲目信任,定然是笃定了才会对他托以重任。 她不能乱,更不能贸然冲出去,给他添麻烦。 同样的,她也笃定自己所做的不会是无用功,小蚀筋散,功效必定失了效,她没死,就是最好的证明。 敛了呼吸,借助树干与灌木草丛的遮挡,未寻悄悄的挪了身形,一点点往前方的小土坡靠近,在那里,可以更好的纵观全局,若有异变,她至少能出声提醒。 “皇上,时间拖的够久了,恕老臣不敬,皇上登位以来,政绩尚可,但是却掩盖不了皇上暴戾昏庸的事实,尤其近来为一女子所惑,色令智昏,竟然任由一个女侍霍乱后宫,皇上更因此妖女软禁太后,惩处妃嫔,染血养心殿,如此不孝不义,早已引来朝中不满,老臣今日就出了这个头,讨伐昏君,还西玄清明河山!“ 547.第547章 敬 “讨伐昏君,还我河山,国舅的口号还真是,不怎么高明。”周身颓靡的清冷男子蓦地沉沉低笑起来,气势陡然变更,“朕可是,给过你机会了。” 男子的笑,以及陡变的气势,让陶国舅脸上的得意顿了一下,随即又笑,“皇上不必拿气势压老臣,危言耸听,没有万全准备,老臣又怎敢现身以硬碰硬。在场的诸位臣子,皇上近来所作所为大家有目共睹,识时务的,现在站出来,与我一同拥立明君,往后,定当与大家共掌天下权!” 这番言论,在众臣中引起了骚动,开始有嗡嗡的议论声传出,然,最终,无一人站出来。 司北玄凤眸淡漠,冷冷扫视周围,睥睨气势逐渐展露,“就凭这些乌合之众便想将朕拉下龙椅,国舅,你当真是老了。” “哼,不见棺材不掉泪,来呀,将昏君司北玄就地拿下!”陶国舅似也不再耐烦这样的嘴仗,轻轻挥手,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兴奋得发了红。 腹地里暗中埋伏的军队已在他控制之下,祭天队伍也中了毒,便是司北玄真如传闻那般功夫出神入化,也不可能不受毒素影响,就算他还有余力反抗,而今半个时辰已过,他能发挥几成功力? 不过是垂死挣扎,拖延时间。 整个桂花林,静悄悄。 他挥了手,手下的黑衣人却全无动静。 心下骤然一沉,陶国舅四目环视,制约祭天队伍的黑衣人在他的视线下,慢慢软了身子,倒地。 扑通声如同畅响的旋律,接踵而来,只是这乐章,在他耳里并不那么动听。 脸上刹时间失了血色,不好的预感突升,陶国舅声音绷得极紧,“柳子时,这是怎么回事!” 此时他才发现,之前被皇上一个眼神吓得颤颤巍巍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远离了他身边,站在了皇上身侧。 那个一头银丝的清冷男子,嘴角噙着的笑意,冰冷凉薄,看着他的眼神,满满讥诮。 “国舅,不是只有你才会用毒,你莫不是忘了,朕身边还有个江湖人称鬼手神医的莫言?”清冷的声线,将他之前的得意一一回敬,“子时,给国舅解下惑,免得他犯了糊涂,可就是朕的不是了。” “是。”柳子时躬身应答,抬头平静的直视陶国舅,“国舅用毒,皇上一早就过猜测,然则国舅对微臣诸多防备,没能打探出所用为何种毒药,遂皇上决定将计就计,也用毒回敬国舅,这里的臣子兵将,衣物上皆抹上了毒粉,沾之半刻时辰,功效便如国舅眼下所见。” 柳子时扬了下巴,示意黑衣人的下场。 “国舅也没有幸免,刚才微臣害怕之余,不小心抓了国舅的手腕,想来,现在也该毒发了才是。”柳子时继续平淡的叙述,“哦,还有腹地那边,国舅的人想来也同这里的情形一样,毫无反抗余力。” “你们没中毒?”陶国舅声线不稳。 “中了。”男子声线清冷依旧,慢条斯理,“只是尚能行动自如,相比国舅的人好得多。国舅,或许,这是天意?” 548.第548章 满心满眼,全是她 中了? “哈哈哈,皇上,就算能行动自如,你而今也只是个普通人,你看看你的内力可还施展得出来?”国舅突然狂笑,双目更加的红,“与皇上博弈,没有后招,老臣怎么敢来。” 双掌一拍,腹地入口黑影乍现,目测百余人之多,几个纵身便将司北玄团团围在了中间。 “皇上,你都说了这或许是天意,臣相信。可惜,天意趋向老臣。”陶国舅收了笑,眼底阴狠,“全都是执迷不悟的东西,给我就地格杀!” 人群中间的银发男子,神色不变,嘴角笑意更加清冷,“要杀朕,他们还不够格。” 未寻此时已经爬上了土坡,伏着身子,紧张的注视着下面的一动一静。 厮杀已经开始,他说中了毒的那一瞬,她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可是他的神色始终那么淡定,又安抚了她急躁的心绪。 她没有信错他,最先朝他冲上去的黑衣人,被他拍飞,口中鲜血喷洒了半空,倒地之后再起不来,心脉被震碎。 “你没中毒!” “中了,”司北玄轻笑,“只是不知道为何,又解了,国舅,天意在朕这里。” 让陶国舅震惊的,还有从祭天队伍中飞出来的文臣,百余黑衣人转瞬又被压制,斩杀殆尽。 独剩了他一人,直挺挺的面对这场反叛,面对文武百官。 “龙一,将国舅押下,祭天过后,朕会给他个最好的结局。” “是。”文臣打扮的一名男子应声,朝浑身发软的国舅行去。 一场叛变,不过一个时辰。地上的尸体跟血腥,于这些人而言,已经算是极少。 周围人来来去去清理现场,司北玄双手负背,静立原地,轻轻阖上凤眸。 结束了,比预料中的顺利,就连那些毒解的也甚是奇怪,初始的内力消失,一会之后,重新涌了回来。或许真是天意,也未定。 那么未寻,接下来,不会再让你跑了。 静静的打量着人群中,淡然而立的银发男子,未寻扣紧地面的手指松了下来,嘴角挂上笑意,他没事了,真好。 就是有些可惜,这个距离,还是看不清楚他的眉眼,所见的,只是那一头让她心里微微揪疼的白。 等他走了之后,她也该离开了,回去客栈,哥哥还在等着她吧,这下,该是要生她的气了。 嘴角的笑意骤然一顿,疾射向银发男子的那抹反光,让她心魂俱裂,而他却毫无反应,“皇上小心!” 未寻! 静立的男子双眸乍然睁开,眼睛第一时间朝声音方向看去。 看到的,就是一张狼狈至极的脸,心底一疼,第二眼,是朝她脖子飞去的一抹光亮,凤眸骤缩,红光涌动。 “未寻!”身后的风声他没法再去顾及,两枚暗器发出时间极接近,避开了身后他就救不了未寻。 手腕疾挥,一枚玉戒朝那抹光亮射去,堪堪将暗器打落,同时背心一痛,闷哼出声。 “皇上!” “护驾!” 周围的骚乱入不了他的耳,满心满眼,都是土坡上的女子。 想朝她奔过去,背心的痛让他身形滞了一下,再抬眸,女子已经落到一名黑衣人手中。 尽管打扮同陶国舅的人相似,司北玄却直觉的知道,这是,第三方人马。 549.第549章 一国天子,给他下跪? “放开她。”司北玄出口的声音不大,混合了内劲的清冷声线,却覆盖了这一方空间。 含着凛冽杀意,清晰无比。 未寻只怔愣了一瞬,便回过神来,明白眼前的情势,她是落入了贼人手中,想要以她,威胁皇上。 颈间的匕首,闪着寒光,刺眼。 这不是陶国舅的人。 身后男子身上,有一种温润的气息,却有别于哥哥的君子之姿,透着莫名的邪气,于是那种温润在他身上,也大打了折扣。 令她讨厌。 “早听闻文景帝司北玄在后宫独宠一名佞侍,原本我还不太相信,司北玄也会有情。不过今日一番小小试探,倒是让我大开眼界。司北玄,你真的为了一名女子,置自己生死于不顾,哈哈哈。”低沉的笑声,余音尖锐。 司北玄眼眸眯起,明了起初这人只打算偷袭他。 可是未寻一声惊呼,竟能分了他的心神,他寻找未寻的那一眼,让男子看到了机会,继而又用一枚飞镖袭击未寻,试探他的底线。 而他选择先救未寻,让男子瞬间便改了主意。 周围禁卫跟腹地的士兵已经赶来,在这种情况下再要偷袭他,效果不大,但是若用未寻来威胁他,可能反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这人很聪明,他赌赢了。 土坡已经团团包围,男子犹径自笑着,丝毫不以为意,匕首尖端在未寻脖子上轻滑,“让他们退下,我胆子小,要是吓到了,一不小心手抖一下,这个小美人可就要香消玉殒了。” 司北玄抬手轻挥,土坡周围的人迅速退了开来。 “皇上……”苗敬踌躇,皇上后背的龙袍,已经被伤口溢出的血液渗透,若不及时处理…… “退下。” “是。”苗敬咬牙,狠心退了下去。 男子又是一阵轻笑,语含讥诮,“做皇帝就是这点好,翻手为云覆手是雨,让我好生羡慕。” “你要如何。”司北玄冷冷的问,一双利眸紧锁在被掣肘的女子身上,十指几乎刺破掌心。。 她的脸上,胸前都沾满了半干的血渍,头上的发丝也凌乱得很,整个看起来灰头土脸。 身上的男式长衫几乎看不出原来的白色,灰扑扑的到处都是泥印子,袖子、膝盖处被磨破出一道道口子。 都是血。 那些斑驳的血印,映入他眼底,将他的心拉扯得比背心上的伤口更加痛。 她怎么会弄得这么狼狈,谁欺负了她! 君未轻去了哪里,为什么没有看好她! 该死的! 血液里的暴戾如狂浪般往外涌,他咬了牙拼命克制,若被嗜血控制理智,未寻会更危险。 “我要如何?”男子玩味的重复,“西玄天子司北玄,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睥睨天下,接受天下人朝拜,我突然想感受下,被这样一个天子跪拜的感觉,是何等滋味?” 周围发出轰然的声音,男子的话,如同戳破了天,让人震惊,难以置信,更愤怒。 让一国天子给他下跪,他还真敢想! 这是等于将皇上与整个西玄的颜面都踩在脚下! 550.第550章 你敢跪,我就死在你面前 在男子禁锢下一直不敢妄动的未寻,闻言浑身巨震,这个人要皇上给他下跪? 他跟皇上到底有何仇怨,这样的去报复一个人! 皇上是天子,天子怎能给他人下跪! 那样一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她想象不出他向人低头的样子。 他的骄傲、尊严,怎能允许。 视线中,清冷男子只微微眯了眸子,面色未有丝毫改变,周身的气势也只有那么一刹沉冷迫人。 他看着她,抬了步伐,刚毅稳健,一步一步迫近。 “你再往前一步,我就先在她身上开个窟窿。”阴沉的声音响于耳后,贴的太近,未寻能清楚感觉到身后男子紧绷起来的肌肉。 他并没有面上看起来的那么淡定,他也忌惮。 “你既认为已经抓住了朕的软肋,朕便是走上前来,也耐不了你何,你怕什么?”司北玄声线淡淡,看起来平静的很,就连那身迫人的气息也敛了下来。 偏生这种平静,淡然,让那个高高在上的男子更加凛然不可侵犯。 那种泰山崩于前含笑以对的气势,让黑衣人眼底沉鸷更浓,嫉恨一闪而逝。 眨眼,银发男子已经上至土坡,与他站在同一水平线,直面。 “别玩花样,”黑衣男子挟着未寻往后退了两步,他的身后,是与瀑布相连的断崖,“三息时间,皇上若是办不到,就只有可惜这个小美人了。一……” “朕跪。”不待他数出三息,司北玄便打断了他的话,平淡的语气,似毫不觉得自己说的一个跪字,有多震撼人心。 他注意的,是男子作势将未寻推下去的动作。 视线稍转,与那个惊惶看着他的女子对视,眼底眸光略柔。 未寻,别怕。 未寻眼波不断颤动,他的安抚,她听懂了。 他就在她的眼前,她的视线之中,撩了衣摆,缓缓屈膝。 “皇上!” “皇上不可!” 土坡下,是一片惊慌的劝阻,男子仿似全然听不见。 心像被块大石堵住了一样,塞得很,塞得她想要掉泪。 他只是喜欢她而已,为一个只是喜欢的人这么做,值得吗? 他是天之骄子,是帝王,而今他却在为她抛掉他所有的骄傲与自尊…… 她不允许。 身后人的气息,漾出了得意,让她怒恨至极。 想让皇上给他下跪?他配吗! 咬牙,一手极快的握上男子抵着匕首的手,未寻直直的冲着对面的男子怒喊,“司北玄,你若敢给他下跪,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你干什么!”未寻突然而来的动作,让黑衣男子惊了一下,忙想要甩开她紧攀着他的手。 司北玄的动作顿了片刻,眸色变深。 她在乎他,够了。 以后他会跟她好好解释,与她的安危相比,对他人屈膝,真的算不得什么。 “若她在你手中伤了一丝半毫,朕必将你挫骨扬灰,碎尸万段!” 声线清冷,杀意凛冽,让黑衣男子一时停住了欲要甩开未寻的动作。 他竟然,被那股气势震慑。 银发男子顿住的双膝,再次往下。 黑衣人一双鹰眼波动乍起,隐见兴奋的红丝。 分了心神,不察被禁锢的女子,扬起了决绝的笑,脖子往刀锋上抹去。 “未寻!” 551.第551章 嗯,疯了,早就 这一次,未寻终于没有再去掩饰自己的双眸。 除了决绝,还有对他的爱意。 他对她的维护,是真心真意的,她听到了,看到了。 那么她回与他的,同样,是她的全心全意。 她怎能让自己成为掣肘他的弱点,身后的人,想要对他做的,绝对不仅只是让他下跪。 想要借她踩踏他,等她死透。 嘴角的笑意决然,不再迟疑,手腕发力,匕首的锋刃往脖子抹去。 “未寻!”她听到他心魂俱裂的声音,他的眼一下变成了猩红,眸光碎裂。 他的情绪,又激动了。 心底竟然还能无奈的一叹,他激动的时候,眼睛红成那个样子,其实真的很骇人。 只是,她却欢喜极了,看到他为她情绪变化的样子。 这辈子,也只有这最后一眼了。 脖子已经触上了冰冷,却只是一刹那,身后男子竟然急急的撤回了刀子,仓皇之下,禁锢她的手臂微松。 未寻眼神一变,趁势奋力挣扎,待男子反应过来再想抓着她的时候,掌风袭面。 而女子脚步不稳,往后踉跄,下坠。 她的身后,是瀑布断崖。 亲眼看着未寻在自己面前寻死,司北玄目眦欲裂,她竟然说了便做,连反应的时间都不给他! 差一点,若不是黑衣人怕失了这颗棋子,撤了手,差一点,他与她又是天人永隔! 趁着那一瞬间的机会,发出了掌风将黑衣人击退,本以为可以将她带回他身边了。 她却,在他眼前下坠。 总是要远离他么? 休想! 司北玄眸光骤然狠戾,纵身一跃,随着女子一同往下坠去,徒留身后兵荒马乱的惊呼。 半空,未寻瞪大了眸子,不可置信的看着紧随而至的明黄身影,一头银丝被风扬起,霸道张狂,如他潜藏的性子。 让她无从抗拒。 腰间被东西卷住,是他的腰带,再眨眼,人已经在他的怀中,他将她揽得很紧,如同失而复得的宝贝。 下坠的速度更快,耳边是呼呼的风响。 “你放开我,会死的!”她开口,湿了眼眶,风灌入口中,声音有些破裂。 若他放开她,凭他的功夫,兴许还能保得一命。 这处断崖下面是急湍的水流,水流里,是杂乱的石堆。这样抱着掉下去断没有活命的可能。 “不放,”她听到他的声音,很轻,很坚定,他说,“这次若再救不了你,就死在一起。” 四目相对,她的视线变得模糊,光影闪动中,只有那双清冷的凤眸最为清晰,他看她的眼神,柔如月光。 “……你疯了。” 司北玄挑了唇角,将她揽得更紧,薄唇贴着她的耳垂,低语,“嗯,疯了。” 早就。 早就为她疯了。 只是她不知道。 他从来不信天命,她能重活一次,于他已经是上天最大的恩赐。 可是,这样的恩赐难有第二次。 所以,死都不会放手,死了也不放手。 他没有力气跟勇气,再等第二次,他也再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在他面前,第二次死亡。 这辈子,他只这么一个执念。 要死要活,连在一起。 552.第552章 这个,傻瓜 将她的头脸压在怀里,不让她看到周围极速变幻的景象,身形在坠落中,悄然转换,至她身下。 已经临到崖底,他们的下方,是被水流冲的圆滑的石块。 背心的伤口开始麻木,血液的流失让他脸色变得苍白,现在的内力,不足以缓冲两个人的坠落速度,未免她受伤,他只能,垫底。 未寻什么都看不见,除了耳边的风声,水流声,最后听见的就是男子的一声闷哼,接着感觉身体似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托了一下,然后才掉到了男子身上,再次被揽紧,浮浮沉沉,被水流冲了出去。 山崖上方,有声音传来。 未寻没听见,司北玄听到了,那是一声“寻儿——!” 昏迷之前,嘴角弯了个弧度,君未轻,这次,你来晚了。 凉薄了脸色,君未轻站在悬崖上方,身上第一次勃发了实质的怒气。 “小姐!”木槿从后面跑了上来,面色刹白,不敢置信的看着这方断崖,下面那么深,还有那么急的水流,小姐掉下去可还能活命?“主子,怎么办,小姐怎么办!” 木槿带着哭腔的声音没能进到君未轻耳里,他也想知道,怎么办。 他来晚了,连想要救她都不及,冲到这里,只看到一个虚影,往下疾坠。 他的心也随着那影子跌落谷底,裂出无数血痕。 只晚了那么一点点,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等她自己走出来,倘若他早一点去她的房间,或许此时不会是这样的局面,她不会遭遇这样的危险。 幸而,司北玄随着她一起下去了。 他知道,有司北玄在,他们不会有事,可是,这次护着她的人,不是他。 他又比司北玄,晚了一点点。 每一次,都这么堪堪错过,真的是天意? 苗敬与关恒在片刻的慌乱之后,迅速指挥兵士沿着瀑布河道搜救,至于那个黑衣人,这种时候没人有心情再去追击。 皇上一道掌风将他逼退,那人也聪明得紧,大势已去,顺着掌风飞了出去,消失在桂花林。 现在最主要的,是赶紧找到皇上,暗中还有没有潜伏的敌人,谁也不知,何况祭天吉时也不容错过,必须皇上出来主持大局,若不然,这次的祭天改道必被有心人当成抨击皇上的利器。 “国师,未寻小姐该是与皇上在一起,你可要与我们一道去搜救?”处理好了细枝末节,苗敬过来请示。 即便男子已经不是国师,他对西玄的贡献也依旧值得他尊敬。 “有劳苗公公。”君未轻闭眼,苦苦一笑,而今只能一道,搜救,人越多越好。 被冲上岸的时候,未寻不知自己在水中已经沉浮了多长时间,脑袋昏昏沉沉,什么其他的印象都没有,唯一知道的就是,她的手,始终被紧握在一只微凉的掌心。 将嘴里的积水咳了出来,无力的扭转头,朝手上看去,唇角绽开的一朵笑花,在此时看来竟然极美。 他真的一直紧握着她的手不放,甚至在她没察觉的时候,那条卷过她腰身的腰带,紧紧绑住了两人的手腕。 他是怕昏迷之后会与她失散么? 这个,傻瓜。 553.第553章 成全他的执念 视线顺着相缠的手腕看过去,未寻面色大变。 即便被水流冲洗过,一旁的男子依然像是个血人,那双总是清冷的凤眸,轻轻闭合着,脸色苍白得……像个死人。 一头如月光般的银丝,浸染了淡淡的粉色,血水不停往外流淌,扩散。 心被狠狠揪起,揉捏,疼得厉害。 从那么高的断崖摔下来,除了被河里的石头碰撞之后留下的疼痛,她几乎毫发无伤。 那些本该属于她的伤口,他用他的身体替她承载了。 “皇上……”扑过去,掌心颤着,轻拍他的脸,“皇上,醒醒……醒醒!” 任凭她怎么拍打,他都没给她半点回应,她的声音哽得厉害。 心越来越沉,突然就好怕,怕他不会再醒来。 慢慢将他的头托起,靠在她胸前,将他抱紧,他的身上好冷。 不能这么坐着干等,她得做点什么,否则光是这样流血,他都会…… 不敢去想那个字,被腰带绑缚的手不好活动,未寻咬唇,将腰带解开,手要抽回来之际,他微凉的掌竟然攫住了她,很紧。 未寻一喜,“皇上……” 抬眸看去,喜色骤散,他根本没醒。 抓紧她,只是他的下意识,不准分开。 酸涩直往鼻子眼眶上冲,她不明白,他为何能执拗到这种程度。 “皇上,放开,我不走,解开了我才能好好抱你。”贴近他耳边,她轻语。 好一会,紧攥着她的手,慢慢松开。 未寻怔怔的,眼泪就这么一颗颗往下坠落。 傻瓜。 很快,未寻吸了鼻子,快速将眼泪擦干。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他这身伤势不能耽搁,至少得先做简单处理,她也不知道那些黑衣人会不会追杀过来,这里不能久待。 至少要寻个地方,等到救援的人到来。 环眼,是陌生的环境,河流里的水流已经变得平缓,估计他们已经被冲出了好远。 身后是座山林,河的对面,是金黄的稻田。 有作物,那么附近该有人家居住。 心下定了些,垂头开始检查男子身上的伤势,他的脸上有不少被撞出来的淤青,以及细碎的伤口,应该是在河里被石头和碎沙弄出来的,最刺目的,是他的额头上,裂了很大一道口子,血迹已经凝结,皮肉泛白,往外翻卷着。 努力压下眼底的涩意,检查他的手脚跟身体,右腿的腿骨,被撞断了,最后翻过他的身子,未寻才看到他的背心,还有露出一角的铁器。 是她在土坡上看到的,反射银光的暗器,深深的嵌在了他的背心处。 心狠狠一缩,若是当时他没有转身,躲避不及的话,这暗器的目标,便是他的心口。不,或许她没有出声的话,他根本不会有事,后来的一切也都不会发生。 脸色有片刻的黯然,其实她能帮他的,真的很少。 而那个趁乱偷袭的黑衣人,种种行为都显得怪异违和,他与皇上之间究竟有过什么渊源,会恨一个人至此。 拉回心神,再往树林里看了看,未寻凑到男子耳边,轻声告诉他自己的打算,才起身往树林走去。 即便他或许根本听不到,她还是要说。 成全他的执念。 554.第554章 要么一起走,要么一起死 树林里有散落的树枝跟藤条。 她得先想办法将他的断腿固定好,以免留下遗患,背心上的那枚暗器,她不敢拨出来,她不是大夫,对于医理并不通晓,还须尽快找到大夫来处理那种严重的伤口。 苦笑,要是莫言在的话就好了。 司北玄是在一阵轻微的颠簸中醒来的,睁开眼便是晃动着的蓝天,身下有拖曳的声响,掌心是空的。 空的? 心一阵慌乱,努力抬眸往头顶看去,入目是一道纤弱的背影,正在吃力的前行。 她的双肩上,藤条深深的陷入了衣服里面,她拖着他前行。 步履艰难。 “未寻。”声音干哑,拉的喉咙发痛。 前面的身影一顿,飞快的扭过头来,黑白分明的眼,盈满惊喜,“皇上你醒了!” 他眨了下眼睛,代表回答,眼底涩得厉害。 她没丢下他。 她或许会弃他于荣华,却绝对不会弃他于苦难。 这种性子,她改不了,傻得厉害。 身上的伤口已经做了简单处理,疼痛仍然一阵一阵,他大概可以猜得到自己的伤势有多严重。 只是他们都没死。 幸好,真好。 “皇上,你别乱动,乖乖躺好,前面应该会有村庄,我看到炊烟了,再走一段就能找到人救你了,身上的伤很痛吧,你先忍忍……”女子很快又埋头继续往前走,每一步,都蹒跚不稳,却异常坚定。 她嘴里的絮絮叨叨,听在他耳里,漾开一点一点的轻暖。 “未寻,停下,你去叫人来,抬我。”喉咙太痛,他开口的语句便也断断续续,勉强连成句子。 “不行!”女子没回头,拒绝的语气斩钉截铁,“要是我走了,有人追过来怎么办,你连动都动不了,怎么躲,要走一起走,不远了,很快就能到。” “要是有人、追过来,你也救不了我,只能陪着我一起死,傻瓜,去叫人,快点,我们,更安全。” 这一路拖曳的痕迹太重,若是真有人追过来,一早就到了,想来,那些人该是还没发现他们的行踪,如今尚算得上安全。 他等着,她去找人,轻松些。 未寻摇头,她当然也知道这个方法更加轻松,也更加妥善,可是她没办法丢下他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她独自离开去叫支援,留下他在那里会发生什么事情她猜测不到,若是她回来,他不见了呢?若是她回来,他……死了呢? 那种可能,她想都不敢去想。 肩膀上已经被藤条勒得血肉模糊,痛得刻骨,可是怎么办,她没办法放下他自己离开。 要么一起走,要么一起死。 司北玄无奈的闭了下眼睛,很多时候,她的执拗不下于他。 身下是用树枝藤条编成的担子,她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编这个东西将他拖到村庄附近,用了多长时间? 他不知道,他连她的脸都看不到,没法从她的表情做出猜测。 抬眼,除了渐渐暗下来的天幕,就只有她蹒跚的背影,以及她肩头,被血浸染的那两道红。 整个胸腔,窒闷得发慌。 555.第555章 现在只有她跟他,他们俩 越过树林,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大片稻田,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稻香。 远目,已经出现了小村庄的大概轮廓,炊烟袅袅,檐角幢幢。 此时天幕已经暗沉。 最让未寻心喜的,是耳边听到了隐隐约约的谈笑声,半高的稻田里,陆续站起了几道身影。 是庄稼人小憩过后,准备回家了。 “皇上,我们有救了。”未寻快速同男子交代了一声,朝着那几道人影高喊,“几位大哥,救命!” 前方交谈的声音中断了片刻,很快就有人跑了过来。 司北玄又闭了下眼睛,无奈一叹,他更多的感觉,是丢脸。 叹过之后,嘴角又勾起浅浅笑意。 因为,她刚才转过来的脸,透着亮色。 她很开心。 那么,一个大男人被一个弱女子拖着找人求救,这么狼狈丢脸的事情,就暂时忘了吧。 未寻跟来人随意找了个理由解释了一番,好在庄稼人淳朴,并未多有怀疑,又探头看了看司北玄,伤势确实严重,抬手将同伴招呼了过来。 “先将人抬回去,找个大夫来看伤,”最先过来的中年人沉声道,“我们这里是乡下,医术高明的是难请到了,总之,只能是尽力了,哎。” “是是,多谢几位大哥援手,他日必当重谢。”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其他的先回了村子再说吧,复生,你那边力气放轻点。”中年人边说边指挥同伴抬起担子,尽量不晃到担子上的人。 伤者腿上绑了支架,是固定断腿用的,若是摇晃过重,很可能会给那条腿留下后患,这点常识他们还懂得。 未寻将这些细心之处一一记在心里,感激之余紧着步子跟在司北玄身边,不时察看一下他的面色。 终于可以和她面对面,清楚的看着她的脸,她眼底的紧张和担忧,便在他眼中袒露无疑。 “我没事。”他勾了唇,轻声道。 “别说话,好好躺着,一会就到村庄了。” 她听不进他的宽慰,他只能乖乖的闭了嘴,免得他一开口,她就分外紧张。 嘴角的笑意却是不减,她这是将他当成瓷娃娃。 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未曾断减,消弭不了他的心情愉悦。 是伤了,可是现在,只有她跟他,他们俩。 几个汉子的脚程跟未寻之前的一步一蹒跚不可比拟,回到村庄不过是须臾的功夫。 牛大的家距离村口比较近,几人就近将司北玄暂时安置在了牛大家中,那个叫复生的年轻人便急忙出门寻大夫去了。 看着安静躺在木床上的男子,未寻咬唇,心下有些后悔,要是她之前听他的,先找人来抬他,这一路,他就不用多受那么多苦。 那一身伤,得有多疼啊,几个大伤口现在都还有血丝在往外冒。 看懂她眼底的那抹黯淡,他吃力的抬了手,想要握住她,最终也只是抚过她的手背,手臂便无力的垂下。 “你做的很好,我真的没事。”他说。这一路,她受的苦,并不比他轻。 未寻只咬紧了唇,眼眶发红的看着他。 天色已经暗了,他的脸却比之前,更加苍白。 556.第556章 未寻,你的眼睛在说话 失血过多,他的眼皮很重,可是舍不得闭眼。 四目相对,不需要任何语言。 看着,就满足。 他们的眼底,溢着的,是对彼此的心疼。 为他忙活担忧了半天,她一身很是狼狈。 头上的头巾早就不见了,一头乌黑长发散乱着披在胸前,身后。 身上的白衫到处透着灰尘、泥浆,脸上也爬着泥印子,还有草浆的颜色。 可是那双眼睛,总是灵泛得很,什么时候都澄净透彻,勾着他的心魂。 “未寻,你的眼睛在说话。” “说什么?” “它说你现在很心疼,叫我吻你。” “……”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情开玩笑? 未寻抬手就想给他盖个锅贴,触及他惨白的脸,掌心落下的时候,极轻的抚过他的伤。 他看起来很没精神,少了种生气,周身的气势也淡了下去。 偏生嘴巴耍起了无赖,勾出的笑容,邪气得很。 不像他,可是这副表情,印在脑子里,莫名的熟悉的很,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 很久以前。 额上的动作,极轻,极温柔。 司北玄眸光不可抑制的晃动,那是透过她的掌心,传递给他的怜惜,一点点,都能让他心悸不已。 分外留恋。 抽回手,知他是在用这种方式驱散她的黯然,未寻不舍得朝他下重手,只能甩了个白眼,“你想我还不让呢,你那张五颜六色的脸,我都不敢看进眼。” “五颜六色?”司北玄挑眉,掩饰她掌心离开,带给他的失落,“很难看?” 未寻点头,“难看极了。” 青一块紫一块,还布满了细细的血痂,完全看不出原形。 他笑,“这样不正好,你再不用怕我抢了你的风头,这张脸配你,刚好合适。” “你的意思是说我很丑?”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丑了,才能显得你漂亮。” 未寻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丑了才能衬得她漂亮,这意思不还是说她丑? 磨牙,可是他的无赖样,是吃定了她不会拿他怎么样。 “呵呵。”未寻也笑,无妨,这笔账,她记着。 司北玄眉心跳了下,头发有些发麻,待要再问她笑什么,门外有了人声,复生带着一个山羊须老头走了进来,随后的还有牛大跟他媳妇。 仔细将男子全身检查了一遍,背心上的伤口,让老大夫凝了眉。 那是暗器,显然,这两人不如他们说的那般简单,只是单纯的掉落湍流。 这一点,牛大几人同时也意识到了,相互看了几眼,没出声。 “大夫,他的伤势如何,很严重么?”未寻心里紧张起来,一是担心男子的伤势,二是担心这些人可能会将他们赶出去,那么连为他治伤的地方都没了。 司北玄挪动指尖,轻轻搭上她置于他身旁的手,朝面色凝重的几人淡淡道,“之前贱内有所隐瞒,实乃无奈之举,但是请诸位放心,我的事情,不会将你们牵扯进来,保几个人的能力,我还有。待得身上伤势稍有好转,我们便会离开。” 557.第557章 暂居农家 牛大几人面色没有多见缓和。 他们毕竟是老老实实的庄稼人,且都有了家小,若是牵扯上江湖恩怨,什么时候死于非命都未可知。 这种险,是否值得去冒? 未寻眼瞅他们的神色,也顾不得去计较皇上口中贱内一词了,拖得越久,皇上的伤越麻烦,“牛大哥,嫂子,待皇……大夫为他处理好伤势,稍有好转我们便会离开,绝对不会拖累你们,就让大夫先好好看看,行么?” 牛大略微沉吟,叹道,“现下天色已晚,既然都已经救回来了,你们就暂且在这养伤吧,我瞅着你们也不像奸恶之人,咱乡下人好平静,却也做不来见死不救,大夫,您先给这位兄弟看伤,婆娘,去把开水端来,一会估计要用。” 牛大婆娘是个普通的寻常妇人,许是未寻脸上的紧张担忧让她心软,没有多话,点点头,安静的退了下去。 未寻松了口气,总算可以暂时安定下来。 接下来,便是协助老大夫处理男子身上大大小小的伤。 将白色中衣退下后,未寻才发现,他身上的伤远比她看到的要多得多。 整个上身,前胸后背都有撞出来的淤青,大片的紫色淤血。 她忆起从断崖坠落的时候,最后她被轻轻托了一下,才往下跌。 他是用所剩的内力缓冲了她下坠的速度,避免她受伤,而他胸前的伤,是她砸出来的。也因为硬生生承接了她的重量,他的后背应该是撞上了河里的圆石。 将那枚暗器,嵌得更深入肌理。 除此之外,他的身上,还分布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旧伤疤,或长或短。 像是一本史书,记载的,全是他过往的历史。 眼睛又开始酸涩起来。 咬了唇沉默,接下来她几乎帮不上什么忙,老大夫对于这类伤势似乎挺熟练,一系列动作下来都没有半点停顿,几乎一气呵成。 她只能在一旁,眼睁睁看着老大夫用小刀割开男子的伤口,将暗器挑出来。 期间他伏在床上,静静的,一声不吭,只从背部纠结起来的肌肉,才看得出他的隐忍。 未寻双手攥得极紧,用眼睛感受着他的那种疼痛,难受至极。 暗器丢在盘子上的声音,很清脆,凝目,是枚星形的铁器,边角非常锋利。 这种形状弄出来的伤口,比普通暗器更难愈合。 用稍微放凉的开水为他清理了下身上的脏污,上药包扎,断腿处也重新处理过,整个过程算不得轻松,老大夫额上都冒出了细汗。 “好了,今日暂且如此。明日我会再过来复诊,期间勿要乱动,以免腿骨接缝出差。” “是,谢谢您了大夫。”未寻摸了身上,好在出门的时候带上的荷包没有丢失,里面还有些碎银,应该还够支付医院费。 将大半碎银塞到老大夫手里,未寻道,“这些我也不知道够不够。大夫你先拿着,若是不够我再想办法,之后几日还得要继续麻烦您老了。” 老大夫也不推辞,将诊金收了,点点头便拎着药袋子往外走。 “等等。” 558.第558章 谁是无赖 清冷的声线,有些沙哑,未寻一听便知,是他对身上的疼痛过于隐忍。 这个男人,要强得过分。 “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走上前,担忧的弯低了身子,去看男子的脸。 苍白如纸。 心狠狠一疼。 “大夫……我妻子肩膀上有勒伤,可有好药?”力气透支,他的声音也显得有些无精打采,回赠她的浅笑略微失色。 未寻嘴唇微动,深深的看着男子,出不了声。 她本忘了她也有伤。 “勒伤?这个老朽需看过才能用药。” “我只要药。” 司北玄侧头看着老大夫,一开始他便想要大夫先给她看伤,可惜,大夫是个男人。 他的嫉妒太深,哪怕是个大夫,老大夫,也容不得别的男子看她一眼。 且他深知她脾性,若不先给他确诊完,她也不会就医。 他知道她定然是疼的。 他亲自给她看。 老大夫一双浑浊的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一圈,嘴角疑似抽动了一下,打开药袋子,从里拿出一个小纸包,“这是外伤用药,有助于普通伤口愈合,老朽医术不精,再好的药是没有了,一日两次,自行涂抹即可。” “诊金欠着,随后奉上。” “……”老大夫嘴角又是一抽,斜了床上上位者气势十足的男子一眼,慢悠悠出了房间。 没见过求人求得这么理直气壮,跟下命令似的。 不过他行医数十年,也鲜少有看错人,那个男子虽然一身狼狈,但从气势便知,非富即贵,想来,是断不会少了他的诊金便是。 等房内没人,未寻才将捂着脸的手放下。 她刚才真觉得快要没脸见人了。 这人不止要强的过分,还霸道得离谱。 有这么跟救命恩人说话的么…… “皇……”想想这个称呼在这个地方不太妥当,未寻又改了口,还特地压低了声量,“四爷,见好就收啊,谁是你贱内了,谁是你妻子了?你能不能说个靠谱的身份?” 房中只有她在,男子自然而然的敛了一身气势,软软的趴在床上,侧着脸,声音同样很轻,轻得无辜,“话已出口,现在再解释,更让人怀疑,说不定我们真会被扫地出门。未寻,我这一身伤呢。” “……无赖!” “无赖的明明是你。” “我怎么无赖了?”未寻傻眼,这人怎的还倒打一耙? “我身上的龙袍哪去了?” “……”未寻刚冒头的小火苗一下被掐断,“我做担架的时候,给扯成布条绑架子了。” 那身打扮太显眼,身份一看便知,她把他给扒了,扯下的布条还专门滚了遍稀泥,确定再看不出丁点黄色,才拿来当绳子用。 否则便是找到人救援,那种颜色也能瞬间引起轩然大波,于两人躲藏不利。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至少人没认出来他是皇上不是。 “未寻,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被女子扒衣服。” “……” “你既然脱了我的衣服,总该对我负责才是。” “……” “否则,你就是耍流氓,无赖。” 559.第559章 疼么,他的声线嘶哑 未寻很想撒气,没敢。 因为她扒的是龙袍。 还给撕成布条裹了泥浆,拿来当成绳子用。 龙袍,别说扒了撕了,便是弄脏都可以被定死罪。 虽然情势所逼,也心知他不会为此罚她,到底也难免心虚。 她的狗胆,其实是被养肥的。 “坐过来,我给你看看肩膀的伤。”男子嘴角挑了抹笑意,一双凤眸噌亮。 亮得有些过分了。 “不是多大的伤,我一会让牛大嫂给我看看就行。”手不自在的捂上肩膀,未寻嗫嚅。 肩膀是女子的私隐部位,怎能随便让人看。 便是看伤,也不行,尤其是,要给她看伤的人是他。 “为何要她给你看?”男子皱眉,疑惑。 “同是女子,无需避忌……” “可我们是夫妻。” “……”未寻咬牙,低吼,“我们不是!” “可他们认为我们是。”凑近咬牙切齿的女子,司北玄嘴角的弧度愈深,“有伤不让夫君相看,反叫外人,你让别人作何感想?” “……”未寻发现自己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错在没有一开始就否认。 而他反复提起她的伤,本被忽略的那些痛意,一下又开始密集的爬了出来,一阵一阵,让人难受得紧。 她的表情变化极细微,却逃不过他的眼睛。 凤眸微沉,慢慢坐了起来,“过来,我看看。” “我自己可以……” “过来。” 未寻还想要拒绝,触及他沉下来的目光,以及眼底流泻的歉疚心疼,不自觉的就挪动了脚步朝他靠近。 在床畔坐下,闭了眼睛深呼吸,看下伤而已,她也不是那么拘小节的人。 肩头微凉,是他的指尖挑开了她的衣衫。 也想看看伤口到底成了什么样子,可是这一刻,她竟不太敢睁开眼睛。 司北玄的眼,暗得很。 女子的肩很瘦削,弱不禁风。她便是用这副肩膀将他从河道拖到了这里。 那一片肌肤本该光滑白皙,上面两道深深的勒痕,坏了那一道美景。 被勒过的部位,磨破了皮肉,血迹已经干涸,周围一圈泛着紫,交杂的颜色,刺得他的眼睛微微眯起。 在他身边,她总是受着大大小小的伤,不论他多么笃定能护好她,都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枝节横生,打他的脸。 “疼么。”他的声线嘶哑得很。 女子摇摇头,轻道,“不疼了。” 司北玄抿了唇,眉头蹙得极紧。 她说不疼了,不过是宽慰他。 疼过的,现在还疼着。 将那一小包纸包打开,沾了药粉,他将指尖放到了最轻的力道,在伤口周围涂抹,刚刚触到她的肌肤,她便瑟缩了一下。 这也叫不疼了么。 “忍一忍,药必须敷上去。” “嗯。”她点头。 狠下了心,指尖带上力道,极快的将她两肩的伤口全部抹上伤药。快些,她疼的时间便短些。 药物抹完,飞快的替她掩上了衣衫。 未寻一直紧绷的身子在衣衫盖上来的时候,放松了下来,天知道,她有多紧张,耳根灼烧般的烫。 还好,他真的只是替她看伤上药。 心情轻松下来,正要起身,一双手臂从后横了过来,将她揽紧。 很紧,紧得她能感觉到他的颤。 560.第560章 肩头一吻,只是怜惜 “四爷,怎么了?”未寻惊诧。 “未寻,你后悔么?” 男子的声音很哑,很低,埋在她颈间,含含糊糊,未寻花了些精力,才分辨出来,他问的是什么。 怔了一怔,随即有些失笑,他竟然为了那些许的伤,对她负疚。 这个男人真是。 若这些伤,能换他安然无恙,她又怎么会悔。 “四爷,我很庆幸,自己尚能帮上忙。”很庆幸,为他做这些。 她没让他弯了双膝,没让他被人算计。 他还好好的在这里。 很满足。 闻言,他轻轻的,在她肩头印上一吻,不带任何旖旎。 只是怜惜,只是感激。 只要她不悔。 房内一下静谧了下来。 他静静的拥着她,她静静的靠着他,交缠的气息安宁温馨。 萦绕淡淡的暖意。 第一次他亲密的碰触她,没有带上风情旖旎,却更让她的心觉得贴近。 门外脚步声渐近,门帘被挑开,进来的是牛大嫂,手上托着几盘饭菜。 未寻及时挣脱了男子的怀抱,不甚自在的站在一旁,脸有些烧。 “看你们小夫妻俩,感情真好,”便是没亲眼看见,作为过来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牛大嫂打着趣,“这一天你们也该饿了,乡下人家只有粗茶淡饭,你们别嫌弃啊,将就吃着。” “嫂子你太客气了,还让你为我们忙活。” “嗨,举手之劳,你们先吃着,还有个汤我给端上来。”牛大嫂笑笑,双手在衣摆上抹了抹,走了出去。 未寻将饭菜在床头的桌上摆好。 的确是粗茶淡饭,多是青菜,加了少许肉末炖煮,米饭也是糙米。 未寻知道这是乡野的正常膳食了,就是不知皇上是否吃的惯。 “将就着先吃点,填填肚子,要是实在不惯,明日我再看看能不能去镇上加些菜。” 将身子倚上床头,司北玄轻笑,“你怕我吃不惯?我记得跟你说过,我也过过苦日子。” 未寻自是记得,他说小时候饿极了,连泥巴都吃过。 他能如此轻描淡写的提起那段过去,她却不能一样云淡风轻的听过就算。 会难受。 “我不是怕你这么些年把嘴养刁了么。”生硬的转着话题。 “你喂我,什么我都吃。” “……”这人,给点颜色就能开染坊,耍无赖上瘾了。 偏生他还真就不动,大老爷们似的靠坐在那里,等她伺候。 吃准了她心软。 未寻默默端起了碗筷,饭菜机械的往他嘴里塞。 臭德行。 男子配合着她的速度,安静的吃,眼角眉梢,全是志得意满。 嘴里饭菜是什么味道,他根本没注意,享受的不过是她抬头垂首间,不自觉流露的温柔。 牛大夫妻端着汤进来的时候,看到便是这样的画面。 一个安静的低头喂饭,一个目不转睛的看。 那样的画面,缱绻温馨,便是他们这种老夫老妻看了,都不免脸红。 夫妻两相视一笑,将菜汤放下,便要离开。 未寻听到动静回头,脸一热,佯装无事的将碗筷放下,“牛大哥牛大嫂,你们等等。” 561.第561章 相依,情深鹣鲽 从荷包里掏出仅剩的碎银,塞到牛大嫂手里,未寻道,“这几日我们还需要多麻烦大哥大嫂,这些就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大哥大嫂别推辞。” “这怎么行,一些粗茶淡饭,我们还招待得起。”牛大嫂愣了下,忙推拒。 “大哥大嫂,收下吧,银子也不多,就让我们呆得心安些,成不成?” 未寻话说到这里,牛大嫂看了眼自家男人,犹豫不决。 “行了,就收下吧,推来推去倒是我们计较了。”男人发话,牛大嫂点点头,收下了碎银。 “大哥大嫂以后唤我未寻吧,那个……我,我夫家姓玄,玄四。”硬着头皮,未寻将两人的名姓简单介绍了下。 夫家两字从嘴里说出来,尴尬得眼睛都不敢往后瞄。 而身后的男子,神情与她截然相反,那两个字,让他眼底笑意更浓,清冷的脸覆上淡淡柔色。 房内再次清静下来,饭菜都已经有些凉了。 再次拿起筷子,正要再喂,男子的声线在头顶响起,“你先吃。” “你吃饱了?”未寻抬头,碗里还有半碗饭呢,他就吃那么一点? “你也饿了。” 未寻怔了下,心头微热,也没拒绝,低低嗯了声,默默用起剩下的半碗饭。 她确实也饿了,饥肠辘辘,这一刻体会特别明显。 头顶的目光一直都在,没有灼热的感觉,而是温温的,漾着轻暖。 嘴里的粗茶淡饭,比想象中的好吃。 吃完了也没去添饭,剩下的菜汤,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喝了个干净。 一天下来,虽然饿,胃口却并没有那么好。 只是将就着填填胃。 实在是太累了。 牛大嫂拿着找出来的干净衣物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两人熟睡的样子。 女子半趴在床畔,依着男子的腿睡得酣甜。 男子倚着床头,一手轻握着女子的手腕,凤眸轻闭,嘴角的冷硬被轻翘的弧度淡去。 相依而眠,如情深鹣鲽。 将衣物轻轻放在床尾,牛大嫂笑了下,静悄悄的离开。 她身后,男子眼皮轻动了下,最后归于沉寂。 习惯了,哪怕睡着,意识里依旧警惕。 能让他全无防备的人,只有一个君未寻。 农家人睡的早,把活计干完,也就没了别的消遣,早早便上了床。 “阿大,你说他们到底是什么人?”躺在床上,了无睡意,牛大嫂轻问。 家里陡然来了两个陌生人,总是难免好奇,这种好奇,她压在心里小半天了。 “不知,不管是什么人,我们做了自己该做的就行了,我瞧着他们也不像大奸大恶之人,断不会做恩将仇报之事。” “自是不会,那叫未寻的女子眼睛清澈,就这一点我也知她不会是坏人,这不就是好奇么。”嗔了自家男人一声,牛大嫂翻了个身。 “好了,别想那么多,早点睡吧,反正咱家也就咱夫妻俩,有什么事我在你前面撑着呢。” “啐!” 黑暗里,看不清彼此的脸色,腰间却覆上了自家婆娘软软的手,牛大笑了笑,掌心在那只手上轻拍安抚。 牛家村这段时间,或许会热闹起来也未定。 那个男子,一头银丝。 562.第562章 愿时光停滞,岁月静好 未寻是被挠醒的。 睡得迷迷糊糊的,耳朵鼻子发痒,纠缠不休。 恼了,伸手一抓,头顶响起一阵低低的轻笑,清冽悦耳。 手上是柔滑的触感,有些凉。 睁开惺忪的睡眼,掌心里抓住的罪魁祸首,赫然的一缕银丝。 未寻抽了嘴角,把男子的发放开,“……幼稚。” 若无其事的坐起身,揉揉有些酸痛的腰背。 昨晚吃完饭,怎么睡着的她都不知道,怎么就这么趴了一晚。 还好,不是特别难受,看看自己此时的状态,又瞄了眼男子轻展的眉眼,该是她睡着后,他为她调整了姿势。 只是,她似乎跟他孤男寡女,在一张床上躺了一夜。 “我还没睡饱呢,把我弄醒干嘛。”清清嗓子,未寻嘀咕,力持镇静。 “我要沐浴更衣。”司北玄噙着笑,淡淡道。 她在他身边醒来的感觉,很好。 他睡着的时间其实不多,天际刚亮,便睁了眼,看她睡得香甜,不忍打扰。 便这么看着,看痴了。 情不自禁的,指尖勾勒起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线,愿时光停滞,岁月静好。 及至天大亮,外面有了人声,才回过神。 将她弄醒,一是外面有脚步接近,二是,他有洁癖。 一日不洗浴,已经忍到极致了,浑身难受。 偏生他不能乱动,那就…… 司北玄挑眉,嘴角轻翘,只能倚仗她了。 “你要沐浴更衣,你……”未寻脸蹭一下烧起来,他不会想让她代劳吧? 做梦没醒呢吧他! “我自己洗不了。”男子修长的食指抬起,往绑着支架的右腿指了指,很无辜。 “你不能叫牛大哥帮忙啊!”未寻抓狂。 “你没睡醒,我岂能唤他人进来。”男子振振有词,“何况你我是夫妻,叫他人帮忙不显奇怪吗?” “呵呵,我手无缚鸡之力,哪里搬得动四爷八尺男儿身,”未寻眯着眼睛,凑近男子,磨牙,“牛大哥是男子,也有力气,给四爷帮忙正好,若是不够,还可以请复生兄弟一并帮忙!” “他们都是庄稼把式,我细皮嫩肉的,怎么承受得住……”余音未落,黑影当头当脸盖了下来。 等他将头顶的布料扯下,女子已经走至门外,背影甚是气急败坏。 “哈哈哈……” 身后男子的轻笑又起,未寻沉着一张俏脸,羞怒不已。 夫妻夫妻,夫妻他个头啊!才多久没见就跟换了个人似得,整个一无赖! “未寻妹子,你这是要去哪啊?”跨出房门不过两步,就跟牛大嫂撞了个对面。 她身后,还跟了一群男女,好奇的看着她。 “牛大嫂,早啊。”未寻讪笑,那些落在身上的目光,跟看稀奇货品似得,让人别扭的紧。 “我正说要去看看你们夫妻俩呢,”牛大嫂朗声笑道,同时指了下身后一群跟班,“他们都是我们村子里人,听说家里来了两个客人,好奇就跟过来看看,孩子心性,妹子你别介意。” “大嫂说笑了,怎么会介意。”未寻打着哈哈,额际冒汗。 好奇……都是来看热闹的吧。 她是不会介意,就怕里面那面发飙。 563.第563章 怎的嫁了个上年纪的? 眼瞅着几个胆大的,已经自发往门口挤,伸长了脖子想往里看。 未寻黑线,不动声色的后退,堵截了几人的视线,“嫂子,牛大哥在吗,玄四想要沐浴换套干净衣裳,我自个力气不够,还得请牛大哥帮忙。” “他一早去村长家了,还没回来,这点小事这几个小子也能帮上忙。都是有力气的。”牛大嫂笑语。 旁边几个愣头青闻言一拍脑袋,笑呵呵道,“这算什么事儿啊,正好我家烧有热水,就在隔壁,我去提水,兄弟几个把澡盆之类的先准备好啊。” “晓得咧,快去吧。” 一行人嘻嘻哈哈,分头行事,有的早绕过未寻往房里奔去了。 干脆利落的劲儿,让未寻有些发懵。 身后,说说笑笑的声音一下停了下来,才让她醒神。 完了。 飞快的转身回房,床上的男子果然淡了眉眼,浑身生人勿近。 这让前来帮忙的人分外尴尬,那种气势还让他们连话都不敢问出口。 未寻扶额,她忘了,皇上有洁癖,还不喜欢人碰触。 无奈的凝着男子,片刻,未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皇上还是那个皇上,周身的气势依旧淡漠逼人,可是他现在顶着那样的一张脸,在她眼里,浑身气势就大打了折扣。 男子的眼神淡淡的扫了过来,面上没什么变化,眼底分明含了控诉。 他定然是不惯这么一堆人呼呼啦啦的围过来,对他“动手动脚”的吧。 未寻有一瞬的心软,也只是一瞬,思及他之前的戏弄,嘴巴慢慢咧开来。 司北玄眉心跳了一下,通常她这个表情,就是在打坏主意了。 果然。 “哎大家别介意,我家当家的就是这个样子,脸上没什么表情,性子其实是极好的,他这人有洁癖,受不得身上味道重,偏生现在没法活动,所以一会得麻烦大家了,尽管下力气给他洗啊。” 魂淡,让你贱内,让你夫妻,让你有洁癖。 未寻的圆场让尴尬的气氛消弭了不少。 “行,没问题。” “妹子就放心吧,保准给你夫君洗得干干净净。” “哈哈哈……” 未寻的笑顿了顿,默默扭身,夫君你妹…… 另边厢,司北玄本欲将人喝退,知道未寻这是气他一早上的戏弄,打算整他来着。 末了,看着她使坏时晶亮的眼睛,之后被调侃羞极不敢言的脸红模样,再冲着那句夫君,心情愉悦,收敛了外放的气势,面上缓和了不少。 沐浴更衣而已,都是男人,大不了,当他们是第二第三个苗敬。 况且,他要真将这些人吓退,她该是会,内疚的吧。 那些东西,不会让她承担。 房里聚集的都是年轻力壮的男子,搬搬抬抬,没未寻什么事,她慢慢退到门口,那里还有好些个年轻女子,探头探脑的窃笑。 见未寻挨靠了过来,其中一个圆脸的女子笑嘻嘻的凑了上来,“未寻妹子,那个就是你夫君啊?” “……” “真稀奇,他长着一头白发呢,大你很多吧……”说到这里,女子特意降低了音调,悄声问,“妹子,你是不是被他强迫的啊?看你这么年轻,怎的就嫁了个上年纪的?” 564.第564章 归园田居,宁静致远 未寻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膛大了双目看着那个女子。 上年纪的,上年纪的…… 这个女子真有勇气。 “他就是头发白了些……”未寻想要解释。 那个女子快人快语,一激动声音便也大了起来,“咱村上年逾古稀的老村长头发都没那么白……” 未寻扶额,若非女子身边其他人扯了她一下,怕是接下来的话更加直白。 皇上听到了吧?肯定听到了吧? 未寻想往里溜一眼,还未转头,咔擦的声音已经传了出来,也不知道里面是捏碎了什么东西,响起接二连三的惊呼。 头皮一麻,未寻也不往里看了,拉了几个女子就往外走,“我初来乍到,还未看过这村子呢,大家带我四处转转可好,哈哈。” “这有什么问题,我们这个村子叫牛家村,村上的人大多都是牛姓……”又是那位圆脸女子接了话头,噼里啪啦的说起这个村子的远史近事。 未寻含笑听着,双眼打量起周围。 在这里呆了一晚上,到现在才得以细看这里的环境。 牛大家是很普通的民房,用土坯石头堆砌起来的,四合院的格局。 院子里打扫得很干净,能看出牛大嫂对这个家的用心。 院子一角摆放着一些农具,还杠了竹竿,晾晒着衣衫。 在厨房侧边的空地上,种了些辣椒蔬菜,长得正好。 处处透出的皆是乡野独特的气息,宁静,淳朴。 出了院门,村子其他的人家也入目可见,所居的房屋跟牛大家别无二致。 路的对面,没有建造房屋的空地都被划分成了菜园子,这个时节,时令蔬菜长势茂盛。 随风飘过来的,是泥土混合了植物的清新气息。 闻着,便能让躁动的心归于宁静。 那种宁静是在外头寻不到的。 因为这里没有阴谋,没有纷争。 有的只是自给自足,自得其乐的悠然生活。 让她想到一句词,归园田居,宁静致远。 大致就是这样的感受吧。 “哎,未寻妹子,未寻妹子?怎的发起呆来了?”圆脸女子凑近了未寻,一双手试探的在她面前虚晃。 “秀桃你消停下行不行,一路上全你一个人说话,咱都插不进嘴。” “啧,我话向来就多,不吐不快,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 女子们的嬉笑钻进未寻耳里,抿唇一笑,她们活的真轻松。 “哎我想起来了,未寻你也还没洗漱吧?走,上我家去,热水衣物我那都有。”圆脸女子自来熟的挽上未寻手臂,另一手往前一挥,“姐儿几个都上我家玩儿去,番石榴任吃。” 未寻有片刻的尴尬,她也是经提醒才想起,她的确没洗漱,身上的衣物泡了河水又给晒干了,到现在都没换。 皇上不是有洁癖么,怎的没把她丢下床…… 相较于未寻这边的热络,司北玄那边是一片静默。 几个青年人就在某人的低气压下,默默的拧着湿巾,递过去,待男子自己擦拭完毕,再接过来,再拧,再递。 从头到尾没敢真正接触。 男子身上的气息,没来由的,就让他们自觉沉默了下来,且生不出一点不爽快的情绪。 只想着快点远离。 这人与听来的描述,相差甚远。 565.第565章 未寻,我长脸了 房间里的一切,都在这种沉默的氛围里进行,完成。 几人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司北玄还是开了口,“……麻烦你们了。” 几个年轻人惊诧,面面相觑,忙摆着手,“兄……你客气了,举手之劳,哈哈。” 这人身上散发的气质与气势,都与他们这些泥腿子有着天壤之别,远远就能感受到他们之间的距离。 这不是他们寻常人能惹得起的人物。 看着几人迫不及待的背影,司北玄面无表情,神色淡淡。 这种客套他本不需要说,不过是不想未寻接下来几日,忍受他人异样的目光,因了他而被人指指点点。 等人都走光,须臾之后,房内悄无声息降下一道黑影。 “属下来迟,请皇上恕罪。” 是龙一,早在沐浴的时候,司北玄就察觉了他的气息。 “外面如何?” “苗敬跟柳子时带着兵将在另一方向搜索,属下已将附近的痕迹抹掉。偷袭的黑衣人逃脱,暂无斩获。” “嗯。” “皇上,祭天吉时只剩几日,可要另作打算?” “无需,让影子去主持吧。” “是。” “国师可是也寻了来?” “是,国师一行三人离此地不远,想来也是准备往这个方向查找。” “将他们引开。” “皇上,”龙一顿了下,“国师心思缜密通透,要引开他,不是易事……” “朕只要结果。” “……是。” “传信莫言,送药过来。”视线扫过碎裂了一角的木桌,又道,“治外伤的,脸跟肩膀。另外这个村子,严密防护。” 黑影消失,司北玄微阖了凤眸,指尖轻点,叩叩的声响不疾不徐,节奏规律。 除此,再不透丝缕情绪。 未寻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一袭白衫换了寻常的粗布麻衣,头发简单的挽了个发髻,便是如此,依旧不掩娇俏灵动。 什么样的打扮,都能让他看到入迷。 不自在的扯了下身上的衣衫,未寻撇嘴,“不习惯?” “很好看。”男子勾了唇,笑意清浅。 未寻轻咳,面上有些热,可是心里很受用,嘴角抑制不住的翘起,往他上身溜了一眼,“你怎的不问我你好不好看?” “我穿什么都好看。” 男子云淡风轻的语气让未寻一哽。 他同样也换上了一身粗布衣裳,身形过高,牛大的旧衫在他身上显得有些短。 却不显半点乡土气息,气质清冷,抬眉挑眼间,都透出优雅高贵。 有些人是天生就要遭人嫉妒的,如他,将身上的衣衫穿得升了档次。 他说的,特么的是事实。 未寻恁是不忿,气鼓鼓的道,“你刚沐浴没照水盆?你那张脸跟好看沾得上边么?” 男子不在意的摸了把脸,倚着床头似笑非笑,“你可以看我的背影。” “……” “若是脸上没顶着这些颜色,我怕你忙不过来。” “……什么意思。” “太过招蜂引蝶,你整日光忙着赶蜜蜂蝴蝶了,哪还有时间陪我,不是?” “司北玄,你还要不要脸!” “未寻,我长脸了。” 566.第566章 他要给她的,不是这些 未寻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个人的不要脸,简直变本加厉,若不是这人就在她面前,天塌了她都不敢想他会变成这副德行。 简直,太让人憋屈了。 “你是长脸了,长的还是二皮脸!”未寻咬着牙,上前抱起他换下的脏衣服,气冲冲的往外走。 “二皮脸也不错,配你正好。”身后男子火上浇油,又飘了句让未寻炸毛的话。 霍的转身,瞪着换了姿势,斜倚在床浑身慵懒的男子,未寻怒,“你是说我厚脸皮?” 男子笑着指了指她抱在怀里的衣物,“你现在不是要去帮我洗亵衣裤么,未寻,那可是我贴身穿的,你抱得那么紧……” 亵、亵衣…… 未寻一张脸皮瞬间红透,丢烫手山芋似得把怀里的所有布料一股脑全砸到了男子头上,“魂淡,你自己洗去吧!” 她爱伺候他啊,魂淡,魂淡得不行! “哎,未寻别走,帮我洗吧,未寻,未寻……”男子叫唤着,间或还夹杂着忍俊不禁的笑声,未寻走的更快。 “未寻,我动不了……未寻,我不会洗衣服,未寻,未寻……” 魔音穿脑! 活该! “不会洗你就把衣服反过来继续穿!”简直没法跟他交谈! 这下司北玄是真的有片刻傻眼了,反过来继续穿? 两指拎起那堆布料,瞧了一眼就往地上扔,抽着嘴角又喊了句,“我有洁癖啊未寻……” 没有回音。 显然,女子走远了。 这次估计真把她气狠了。 眼底的轻狂敛去,视线往某个角落扫了眼,淡淡道,“找个货郎过来卖衣裳。” 刚才角落里不小心发出的一声轻响,他没忽略。 真是太过了么?连龙一都给吓着了。 故意逗弄她,只是见不得她做这些粗活罢了。 他不需要她像个侍女般伺候他。 便是有天他们要过寻常夫妻的生活,这种事情,也不需要她来做。 他要给她的,不是这些。 怒气冲冲的奔出男子的房间,到得大厅,未寻的脸顿时尴尬无比,怒气一下飞到了九霄云外。 厅里坐了不少人,有牛大夫妇,还有早上来过的年轻人,以及几个老者。 俱是呆愣愣的望着她。 未寻暗里苦了一脸,刚才的叫骂,他们是听到了吧。 农家的卧房跟大厅只有几步之隔。 那种对话……丢脸丢到别人家去了…… “未寻妹子,跟玄四兄弟是咋了?夫妻间斗斗嘴就算了,别真把他丢哪里不管啊。”牛大嫂捂着嘴,语气狭促。 “男人嘛,有时候就是这样口无遮拦,妹子你就大度些,啊。” “……”未寻哑口无言。 真的都听到了。 牛大夫妻两一唱一和,旁边的人满脸都是忍俊不禁,有几个把脸都憋红了。 他们没笑出来,她应该感谢他们还给她留了脸面么? “呵呵呵……牛大哥,嫂子,家里怎的来了这么多人啊?”未寻只能打着哈哈,把话题转开。 家丑不外扬,扬了,她也只能当不知道。 反正,她脸皮也是极厚的,扛得住。 这一点,其实皇上也没说错。 567.第567章 这个人,天生就是上位者 “这是我们牛家村现任村长,旁边两位也是村子里的管事,没什么大事,就是过来看看,问问情况,咱这村子里很多年没来过生人了。你们夫妻俩可引开了不小的轰动。”牛大简单的介绍了下厅里几人身份,打着趣说道。 “咱们牛家村向来平静,村人也安分守己,这次既是牛大救了你们夫妻,按理我们也该过来看看,要是有需要帮忙的也能及时安排人手解决。”那位牛村长看着未寻,眼里探究意味甚浓。 未寻自然知道,说帮忙大抵是句客套话,一村之长,对于维护村子安宁有责任,他是怕她跟皇上两个人的到来,会给村子带来麻烦。 皇上身上的伤口来源,定然是一早传出去了。 对于这些老实淳朴的乡人来说,最怕的就是沾惹上江湖是非以及朝廷恩怨。 那是他们无力承受的东西。 受了冤屈,若没有后台,那么便是申冤求助无门。 所以村长的警惕和戒备,未寻并未觉得有何不对。 “多谢村长体恤,我们当家的这次是意外受了伤,幸得牛大哥以及村人援手相助,这份恩情我们会记着,待得伤势好转我们便会离开,不多给大家添麻烦。” 未寻声明了是意外受伤,不管村长信不信,她也只能言尽于此。 皇上的身份在那里,就算不是江湖中人,也与朝廷有莫大关联。 实际上,便是牛家村以后是否能一如以往的平静安宁,她都不敢保证。对这些淳朴的人,她没办法信口拈来,虚假的安抚。 若是仇家寻来,极大可能会殃及池鱼,她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去保护这些人,只能寄希望于皇上。 希望以他之力,能保得牛家村不变。 “放心,这里的一切,都不会有任何改变,我保证。”清冷的声线自后面传来,淡淡的,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未寻回头,男子单脚撑在地上,一手扶着门框,如山的身影几乎占据了半壁门口,沉稳,可靠。 心里的虚一下子充实起来。 他这样说了,便会做到。 司北玄的出现,让厅里又陷入一种诡异的氛围。 一头白丝,尽管穿的是粗布麻衣,却掩盖不了周身强势的气息,让人不自觉臣服。 尤其是那双清冷的眼,盈着淡漠,绕着睥睨。 自然流露的贵气,让人几乎不敢与之对视。 村长及两位老人皆心下一跳,悄然对视,一时之间竟然连口都不敢开,这人身上传来的气息,迫人得紧。 他们所见过的最大的官,也不过是郡守,那种官场中人的气势与眼前这人相比,差得远了。 至此,有些话无需说出口,心中也已经有了几分了然。 这个人,天生就是上位者。 他们所想象不到的高位。 “你怎么出来了,腿还伤着呢。”没顾得上厅里怪异的静默,未寻嗔着,朝男子走去。 女子开口之后,众人皆松了一口气,压在身上的那股气息,淡了,散了。 抬眼,男子眉眼上的淡漠适时隐了下去,覆上来的,是似有若无的柔。 只对那个朝他走去的女子。 568.第568章 她对他,口硬心软 女子的手紧紧扶住了他一边手臂,秀眉轻蹙,担忧的看着他的右腿。 司北玄眼底柔光清浅,手指无赖的在她的掌心扣了扣,“不生我的气了?” “气着呢!”未寻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这人总是该正经的时候不正经。 “别气了,我补偿你?” “怎么补偿?”抬眼,未寻有些不相信他会那么好心。 “我给你洗衣服。” 未寻没说话,视线在男子身上上下打量,一脸狐疑。 司北玄轻勾了唇角,凑至她耳边,“给你洗亵衣裤也行。” 倏地撤回搀扶着男子的手,理都不理他晃来晃去的姿势,未寻面无表情扭头就走。 就知道! 他现在根本就是以逗弄她为乐! “未寻,我腿伤着呢,没人扶我走不了。” 未寻不吭声,脚步不停。 走不了,那就跑呗。 装可怜!刚才也没人扶,合着他是飞到大厅的吧? 就不能以常人来对待他! 身后有轻微的蹦地声,未寻脚步顿了下,他现在是在单脚跳? 累死活该,这么蹦来蹦去,他背后的伤口不疼? 疼死活该! 注意力全在身后,脚步不自觉的渐渐慢了下来。 没回头,没看到身后男子,眼底得逞的光亮。 她对他口硬心软。 他也想好好养伤,装装可怜。 可是大厅里传来的对话,毫无遗漏进了他的耳。 于是下了床,忍着疼痛去了大厅。 不会让她一个人面对那种场面。 哪怕只是小阵仗,都不想。 她只需要在他身旁,在他身后,笑着,闹着,肆无忌惮。 门口的两人,一个慢走,一个跳着追。 对话与男子之前散发出来的气势相差十万八千里。 厅里的人面面相觑,末了,哭笑不得。 或许这便是常言道,一物降一物。 “罢了,牛大,既然客人暂居你这儿,就好生招待着,咱牛家村虽然小,也不是不敢容人的地儿,别被人传了闲话去。” “村长,我晓得咧。” 尽管男子已然离去,且让他们看到了不太想接受的一面,但是他留下的气势余韵犹在,场中人虽然淳朴,也不是傻瓜。 这样的人,只能好生招待,得罪不得。 那些人背后在想些什么,司北玄懒得理会,追在女子后面蹦得欢快。 一走一追,竟出了院子,行在了村庄小径。 “未寻,你是要带我欣赏乡野风光?” 男子的调调清冷带笑,未寻却听出了他话间带的微喘。 无奈的停了脚步,走这一路,听着后面蹦蹦的声音,早就气消了。 “这么跳着你不累?” “累,可是你生气了。”蹦到她面前,他站得很稳,看着她的眼,柔光缱绻。 “我生气跟你单脚跳有关系?” “你生气了我得追啊,要是你气鼓鼓的跑了不回来,我怎么办?” 未寻一阵无语,“四爷,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嘴滑舌的?” “不知。”司北玄摇头,他是真的不知,逗弄着她,话自然就脱口而出,想看她的一嗔一笑,被他牵引。 女子似乎真的无话可说了,只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瞪着他。 “未寻,我真的累。”轻叹,他的语调很软。 没说谎,后背跟腿上的伤一阵疼过一阵,又疼又累。 柔软的素手又扶住了他的手臂,出口的语气无奈,藏着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纵容,“带你回去休息。” “好。”他笑,轻答。 569.第569章 红果的味道 这次往回,走的很慢,未寻低叹,她真不知道他怎么就有勇气从床上跳下来。 这么震荡,绑着支架也会震到那条断腿吧? 知道他能忍疼,可他就不怕以后腿瘸? “我的腿没事,过段时间就能正常走路了。”察觉她的视线一直流连在他的右腿,司北玄轻道。 他有分寸,不会罔顾伤势。 半倚着她,闻着她身上传来的淡淡雅香,司北玄眉眼柔和,重心移到了支撑的左腿。 她承受不了他的重量。 只是想这样跟她相依相扶走一段路程。 “走慢点未寻,周围的景致还不错,比起御花园,是另一番感受。” “嗯,御花园看没有这样鲜活的气息。”闻言,未寻笑道。 御花园的景致,纯粹是为了欣赏,可是田园风光,浇灌的是农人的心血,是为了生活。 所以,那些稻田,那些菜园子,都充满别样的生机。 那种清新的味道,能让人心情宁静。 “那边有红果,想吃么?我给你摘去。” 顺着男子的视线,未寻看到路边菜园子里一小片火红,煞是惹眼,果实坠得植径弯了腰,有几颗挤出了篱笆墙外。 “四爷,那是人家农人的私人地盘,你这是打算偷么?” “农人好客,摘一两个没人会管你要钱,想不想吃?” “咱初来乍到,还是安分些比较好。” 刚大厅上人还说了,他们的到来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这次走出院门,背后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呢,偷红果? 亏他想得出来,他还是皇上呢。 想是这么想,不是眼睛却不受控制的一直往那片火红瞄去。 司北玄凝着女子想要又不敢行动的眼神,唇角轻轻翘起,手环住她的腰,轻飘飘的移了身形到菜园一侧,长臂一伸,再收回来,掌心两颗红色果实娇、艳、欲滴。 未寻张了张嘴,他动作快的她都来不及阻止。 左右前后瞭望了下,没发现人踪,迅速将男子手心的红果抓起,往他嘴里塞了一个,自己快速解决另一个。 “……你吃那么急干嘛?” “消灭证据。”未寻边吃,边含糊不清的答。 “……”男子没再说话,把啃了一半的红果三两下消化完毕,末了手心在衣服上擦了擦,“未寻,我们这算是狼狈为奸了吧?” “谁跟你狼狈为奸了,我最多只能算是包庇。”未寻砸砸嘴,刚才有些心虚,吃太快,“没尝出味道……” 男子挑眉,凤眸流光轻转,“还想要?” “……味道好像不错。”未寻轻咳,新鲜,酸甜,那种味道留在味蕾,与平日吃的熟食别有不同。 “那就再尝尝。” “你还想偷……”语音未落,眼前骤黑。 他的唇,覆上她的,探了舌尖交缠,轻吻。 未寻发了懵,整个人直愣愣的忘了反应。 光天化日,农家门口,大路边,他竟然吻她…… 唇舌上的触觉,柔软,微凉,柔化了他给人的清冷淡漠。 口腔里余留的,是淡淡的酸甜。 红果的味道。 570.第570章 她是活生生的,在他眼前 司北玄轻眯了眸子,掩住眼底的笑意,专注于品尝,她的味道。 红果无法比拟的甜美。 从她离开到现在,两月有余,她在他身边的每一时每一刻,他都想要这么做。 没找到合适的理由。 而今,正好。 直到人声响起,未寻才猛然推开了男子,一张脸像熟透的红果。 司北玄回头,冷冷的望向身后来人。 是村长一行,正准备离开,走出院门不远,给撞了个正着。 撞的时机很不好。 走在后面的几个小年轻,脸已经泛起了红,眼睛不自在的四处乱飘,就连村长几个老头,都被司北玄看的恁是不自在。 牛家村一个小村子,何曾有过这么大胆的人,做这种大胆的事情。 这该是关起门来才做的。 “咳,那个……”村长想要化解尴尬,咳了声,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未寻已经听到了小年轻们传来的闷笑,简直想死。 “村长,你们这是要回去了啊?呵呵呵……”可是她还得出来打圆场,靠旁边的男人那是作死。 他现在的脸色非常明显,好事被打断,他很不高兴。 “呃是,对,我们正要回去,现在正是稻谷成熟的时候,大家都忙着呢,忙着。”村长点头。 其余人附和。 那种压人的气息淡淡的环绕四周,弄得人心忐忑。 “那村长慢走,改日我们会登门拜访。” “好好。” 几句简单的寒暄,男子全程黑着张脸,未寻只能视而不见,目送村长一行人离开,回头狠狠拧了男子一下。 伸手扶着他,慢慢走回去。 “未寻,你发没发现,你就会对我凶。” 闻言未寻咬牙,他怎么没发现,他就会对她耍流、氓? 自到了牛家村,他完全跟变了个人似的,哪还有以前初见面时的那种冷淡疏离。 她甚至都要以为他的那些深沉孤绝是假象了。 重新回到房间,扶着男子躺下,未寻才发现那张碎裂了一角的桌子。 嘴角抽了下,秀桃的话他定然是听到了。 回头再细细打量男子的脸,一头白发,风华绝代的脸被染色盘掩盖,完全看不出真实年龄。 眼底起了一抹狭促,未寻坏笑,“四爷,动不动就发脾气,你真是上了年纪了。” 司北玄一顿,她这是故意要气他? 不怒反笑,勾了唇斜睨她,“你要不要试试,我跟上了年纪的有何不同?” “怎么试?” “身体力行。” “……”深吸了一口气,未寻转移话题,“你的亵衣裤呢。” 找他斗嘴,被反诘她完全就是活该,有哪一次是赢了他的? “怎么,你要帮我洗了?” “我拿去扔了!”未寻咬牙,谁要帮他洗啊。 可是她干嘛提起亵衣裤啊! “我已经扔了。”男子嘴角噙着的笑,看着好碍眼。 “……” 未寻有气出不得的憋屈样,让司北玄轻笑出声。 这样跟她斗着嘴,看她的表情生动百变,心情好极了。 她是活生生的,在他身边,在他眼前。 “未寻,我真想,一辈子就这样。”他畅笑着,出口的声音却是轻喃。 571.第571章 一次又一次,她伤痕累累 “主子,都一天一夜了,小姐还是没有半点消息,会不会,会不会……”遭遇不测?这话木槿说不出来,一双眼睛急得通红。 自小姐坠崖到现在,主子带着他们不眠不休,一路搜寻了几十里,周边大大小小的阵子村庄都转了个遍,毫无所获。 小姐就像突然消失了似得,半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 如果真的是顺着河流一路被冲下来,这么长时间,她都不敢去想后果。 君未轻揉了揉疲惫的眉心,回头看着同样满脸倦容的两个女子,淡道,“今夜暂且在镇上找个客栈休息,明日再继续找吧。” “主子,这怎么能等,我担心小姐……” “她没事。”君未轻淡淡打断了木槿的话,“她不会有事。” 她没事,他知道,且那个人也不会再让她受伤。 可是即便知道,担心焦虑还是免不了,所以才那么急着寻找。 除此,隐在内心深处的,还有无法遏止的嫉妒。 他嫉妒司北玄。 那种丑陋的情绪,他也会滋生。原来但凡有了欲望,不管是人是神,都会变个样。 除了上次生病离开,以往从未有过她受伤而他不在的时候。 在他身边,她也从未涉过险。 可她的性子终究是没变,总是为了司北玄,以身犯险。 一次又一次。 他也同样,看着她为另一个男子奋不顾身,每次都弄得伤痕累累,却无怨无悔。 一次又一次,淡泊的壁垒被她一点一点震撼,敲碎。 他们之间,是解不开的孽缘。 未寻…… 司北玄为她发了疯,他为她着了魔。 而这些,失去所有记忆的她,全然不知。 这一次重新来过,他们每一个人,其实,都变了。 “苗敬在镇上定了汇合点,过去也能探探他们那方的消息,走吧。” 撇了眼这一路未发过一语的若初,君未轻眼波轻闪,率先而行。 牛庄古镇。 豫州城管辖下的一个小镇,距离桂花林六十多里。 很小的一个镇子,街道铺陈的是古朴的青石板,许是位置过于偏了些,算不得热闹,来往的人流也不多。 这里的商业没有大城镇发达,来来往往多是熟识的人,生人入镇一眼便知。 君未轻一行甫踏入镇子,沿途就引来或明或暗的探究打量,议论纷纷。 在最显眼的一家小客栈门前,发现了苗敬留下的暗号,走了进去,大堂有一桌客人。 君未轻没理会店小二的招呼,径直走了过去坐下。 “可有消息?” 在座的正是苗敬跟关恒,及几个侍卫,皆是一身寻常便服。 苗敬苦笑着摇头,“还没找到线索,周围这一片都打探过了,没有生人入境,午时接到龙一的飞鸽传书,他那一片也没有找到人,只在香山北边发现一点点线索,捡到一小片龙袍碎片。” “香山北?我们已经行过了二十多里。” 君未轻沉了下眉,他们这一路行来,早就越过香山甚远,那一路却是没有发现半点痕迹。 怎的,司北玄会出现过在香山北? 寻儿,可是还与他一起? 572.第572章 我不信的,是司北玄 星眸微抬,看向苗敬,漆黑的眸子意味难测。 “皇上在香山北出现过,即是说,我们找错了方向,要回头搜寻?” “一切尚未可知,来信的内容也只是说发现了龙袍碎片,至于皇上行踪,仍然无法确定。”苗敬答的模棱两可。 未找到人之前,一切都可以说是未可知。 也的确是未可知,皇上长了脚,停留在什么地方,谁能断言。 “主子,那我们是不是要回去香山?”木槿心急,“也不知道小姐有没有跟皇上一起,要是被冲散了,那可怎么办,我们要到哪里去找小姐?” 提到未寻,苗敬一言不发,垂着眸子,依旧一脸苦色。 君未轻淡淡的收回了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手指无意识的转动一只茶杯。 “若是找到皇上行踪,还麻烦苗公公给个口信。” “国师,你不随我们一同去?或许未寻小姐跟皇上在一起也未定,皇上对未寻小姐着紧得很……” “苗公公也说了,是未定。万一中途两人失散了呢?分头行事吧,保持联络。” “……好。”苗敬动了动嘴唇,最终没多说什么,只是眼睛有片刻的不自然。 会合之后,由于有了皇上线索,苗敬与关恒等人传了信下去,就往香山方向出发。 君未轻静静的坐在客栈内目送几人离开,招了小二上菜。 “主子,我们真不与他们一道吗?” “走了一天一夜,我们也需要休息整顿,欲速则不达,再着急也需缓口气,”君未轻笑笑,“你们不饿?我饿了。” “……”主子这样淡然的神色,让木槿一头雾水,从来最紧张小姐的就是主子,如今小姐尚未有半点消息,主子怎的居然还有心情吃东西? 她没胃口。 一旁,若初也静静的坐了下来,慢条斯理的品茶,等着上菜。 左右看了看,木槿无奈,也只得坐下,她脑子简单,看不懂主子打的是什么主意。 但是可以确定一点,主子比她更紧张小姐。 不过是主子眼睛太黑,太深幽,她看不明罢了。 “你不信他们?”等菜上来,小二退下,一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的若初,轻轻开了口。 “何出此言?”君未轻一晒。 “直觉罢了。”若初笑笑,埋头用膳。 若是信,以他对君未寻的着紧,定然马不停蹄往那方赶,哪还有心情吃喝。 这一天一夜他几乎粒米未进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是现在,他的反应跟他之前的表现出现了矛盾。 说明他并未相信苗敬所言,至少,未全信。 留下来,也不如他所说的,只是休息整顿,只是饿了,或许,他发现了她们没有发现的东西。 关于君未寻。 “我并非不信苗敬,我不信的,是司北玄。”君未轻淡淡一笑,给了答案。 龙一受命司北玄,暗卫行事,未得结果之前不会莽撞放出风声,可是这次却只因一块碎片,就使用了飞鸽传书。 不寻常。 而他嗅到这股不寻常,大概是冲着他来的。 司北玄是想要,引开他吧。 573.第573章 若是,此地不宜久留 “杂物杂货,便宜卖喽!” “杂物杂货,便宜卖喽!” 院门外,响起了一阵吆喝声。 未寻好奇的往外探了下头,此时天色已近黄昏,暮霭初降,正是农人归家的时候。 很快外面就传来了问价的声音。 “真是稀奇,这个时间居然还有货郎来走村,阿大,我出去看看,兴许有什么需要添置的。”牛大嫂朝屋里丢了句话,兴冲冲的往外走。 “嫂子,门外的货郎都卖什么东西?”好奇,未寻问了句。 “我也不知道呢,未寻,一起去看看呗!往常这个时间从未来过货郎,今儿倒是稀奇了。” “嫂子,我就不去了,你先看着吧。” 未寻其实是有些意动的,确实是想看看有什么可以添置的,她跟皇上现在连自己的衣衫都没有,穿的都是牛大夫妇的旧衫,且皇上穿着还不算合身。 可惜……无奈一叹。 “去看看?”床上,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男子勾了唇,淡淡问道。 未寻摇头,拍拍干瘪的荷包,“银子昨日都用完了,就是去看了也没钱买,下次吧。” 这两日得上镇上一趟,需要取些银两了,没银子寸步难行啊。 幸好,身上的黄玉腰佩还在,只不知镇上可有银庄。 “我也想去看看,见识下什么是货郎。” “……”未寻有些无语,踌躇了会,到底上前扶起他,成全他的好奇心。 货郎就在牛大家门口,周围已经围了好些村民,或拿着农具,或挎着竹篮,在货郎面前的一对竹筐里挑挑拣拣。 搀扶着男子走过去,原本还热热闹闹的人群有一瞬静了下来,视线定定的落在他俩身上。 尤其是货郎,在看到司北玄的时候,脸上很不自然,极紧张,两只手不自觉的搓着。 “未寻,你刚还说不出来,快来看看,这次货郎挑了不少好东西过来呢。”牛大嫂堆着笑,出声化解了这一刻的尴尬。 未寻朝众人笑笑,低头看向框里,的确有不少货物,衣衫发饰,甚至还有糖果糕点,货物很杂。 司北玄也没冷着个脸,在未寻之后,扫了众人一眼,视线淡淡的落在竹筐,既不排斥也不融入,只周身气势趋近于无。 氛围缓和,甚至能听到有人松了口气的声音,未寻暗笑不已,佯装无事的拿起一件男衫翻看。 皇上这个态度,已经实属难得。 思忖间,手上的触感吸引了她的心神。 布料很柔软,虽然赶不上以往穿的,也算得上是极好的料子了。 抬头看了货郎一眼,对方恰好垂眼,避开了她的视线。 走村的货郎,一般是不会将这样的衣衫挑来卖的吧?农人生活淳朴,也节俭,多穿粗布麻料,便于劳作也不易弄脏。 谁会舍得花那个钱买好料子下田耕地? 抓着衣衫的手紧了紧,未寻看着货郎的眼底带上了探究,谨慎。 可是有人发现了皇上行踪?若是,此地不宜久留。 “夫人,这些衣衫款式不多,但都是好料子,我也是好运气,拿到了友人的一批尾料,您要是看中了就挑几件回去,价格绝对不贵。”适时的,货郎出声解释了衣料来源。 574.第574章 他享受她为他的所有 “是啊,这批衣料的确不错,不过我们可是买不起了,穿着下田下地也不合适,未寻,你若是有看中的,倒是可以买下,齐家货郎常来我们这儿走村,卖的东西价格想来公道,不会坑人。”牛大嫂转看起了另一框子里的头饰,笑呵呵的道。 “齐家货郎?以前常来牛家村吗?”未寻笑笑,佯装不经意的闲谈。 “是啊,每个月至少都会过来一次,来来回回都有三四年时间了吧?”一旁有村民插言。 “是,我走这一片快四年了,除了牛家村,周边的村庄也常去,乡里乡邻都熟识了。” 未寻不动声色的环了村民一眼,众人神色间的确与货郎颇为熟悉的模样,总算是放下了心底疑虑,再挑拣衣衫时候,更为放松自然了下来。 司北玄在一旁一直未发一语,一双漆黑的眸子围绕在女子身上,看她谨慎、打探,到松一口气。 清冷眼底盈上淡淡笑意,她是为了他,才如此紧张。 而他享受她为他的所有过程。 “四爷,这件怎么样?”未寻眼尖,在框子底部瞅见了一抹玄色,翻开来,正好是一件玄色长袍。 与他平日穿的便服比不得,款式色泽却相差无几。 司北玄抬手随意摸了下衣衫的料子,点头,“尚可。” 旁边的人看他的眼神变了下。 这种料子,已经是镇上布行里最昂贵的了,在这男子眼里,居然只是尚可。 “那就这件吧。”将衣衫在男子身上比划了下,挺合身,未寻也觉得满意。 “好。” 得了男子准信,未寻将框子里看中的另几款一并拿了,许是运气好,这次货郎带来的衣衫,不论颜色还是尺寸,多数都合适皇上穿着。 周围又有些静默,未寻抬眼,大伙都在看她,而旁边的男子,面色不改,不给她透露半点讯息。 “怎么了?”狐疑的看向唯一会给她解答的牛大嫂,未寻轻问。 牛大嫂忙敛下了惊讶,笑道,“没啥,齐家货郎这次是来对了,光做未寻你这一笔买卖,都能挣下不少利润了。哈哈。” 齐家货郎搓着双手,呵呵憨笑,“都是薄利。” “……”未寻抽抽嘴角,看看手上五件男衫,合着是她一口气买这些,吓着大家了。 司北玄掩了浅笑的眼,朝货郎道,“可还有其他?女子的。” “啊,有、有有!”货郎颤了下,忙不迭点头。 这次出门,他是将镇上的好料几乎都扫了一遍,精挑细选,照着客人的吩咐做了十足十的准备才赶来的。 专做这银发男子的生意。 忆起来找他的那个客人一身冷气,货郎头垂得更低。 这些都是他们普通人惹不得的人物,只做买卖就好。 未寻眼见货郎卸下背上的背篓,打开盖子,里面清一色的白色。 除了女子衣衫,还有亵衣裤…… 货郎走村,还卖这些么…… “哎哟,齐家货郎,怎的连这些私密衣物你都拿了来。”人群里有妇人脸热,急急啐道。 货郎同样满脸通红,“都是尾料,同一批的,就、就一并带出来了。” 575.第575章 敢情他耍着她玩? 未寻脸上同样染上薄红,她本不觉得有什么,就是被那些妇人给传染了。 乡野人家,对这些比较讲究。 只是接下来的事情,更让她脸红。 司北玄拎起那个背篓,在每一件衣物上都摸了一把,感受过料子之后,点点头,“都要了。” “好,好。”齐家货郎闻言,拘谨被喜悦冲散不少,笑得合不拢嘴。 未寻就觉得整张脸被火给烤了似得,他连贴身的亵衣裤都给摸了一遍! 只是,看看自己手上抱着的,再看看男子手上拎着的,未寻摸了下干扁的荷包,陡然想起一件出门就给忘记了的事情。 他们没、银、子! “四爷!等等,咳,那个这些我们……”先不要了。 “这些都要了。”男子没等她吭吭哧哧把话说完,就截断了她,顺势把另一个框子里看得上眼的头饰糕点糖果都给抓到了背篓里。 一把,又一把,跟不要钱似的。 众人看的目瞪口呆。 未寻看的眼皮直跳。 “四爷!”朝货郎歉意的笑笑,未寻把手上的东西小心放回框子,一把将男子扶着,拉至旁边。 “四爷,这些你要是都喜欢,我明日给你买还不好?我现在付不出银子。”凑近男子耳边,未寻压低了嗓子打商量。 “未寻,你都没问过我可有银子。”司北玄同样降了音调低叹,指尖无奈的揉上眉角。 他像是个吃软饭的? 未寻傻眼,“……你没说你有啊。” “你没问过。” “皇上出门会带银两吗?”都是苗敬付账的。 “不会。”司北玄又叹,在女子脸色微垮的时候,才加了句,“皇上出门只带银票。” “……那你昨日还拖欠老大夫的诊金?!” “他找不起钱,何必为难他。” “……”这人是个奇葩吧,未寻完全弄不清楚他的脑子是什么构造。只觉得一股火气在胸口荡来荡去。 感情他又耍着她玩呢?! 他就知道人家老大夫找不开钱啊? 他掉河里银票不湿啊?银票还能自己防水啊? 回身,朝满脸忐忑疑惑的货郎挤了个笑,未寻抱起那些男衫,“货郎,这些都要了,还有旁边剩下的头饰糕点也一并要了。” 货郎愣了好一会,才回神,“这些夫人你都要了?” 一筐子的糕点头饰,他没想着这次过来能一次卖光。 未寻点头,朝一旁的男子龇了一口白牙,“当家的,付账吧。” 她还想看看,是不是货郎也找不开钱。 女子的薄怒,让司北玄轻勾了唇。 她生气的时候,眼睛生气勃勃,灵动得很。 是她不自知的美。 且,她的整个心思,便全在他身上。 不过他不敢再继续逗弄下去,被她挠上一爪子,疼是不疼,就怕她会难哄。 虽是情趣,却不舍她真为此憋了气。 “多少银两?” “一、一百三十七两。”货郎咽了下口水,语音有些颤,这个数目于寻常人来说已经是极大的了。 他走货这么多年,从没做过如此大的单子。 利润自是不必说,同样是他语调不稳的原因。 从怀中掏出银票,没忽略女子灼灼的视线,他也不遮掩,任由她看,银票上的确有被水浸湿过的痕迹,纸张不是特别的平滑。 好在上面的数额及官印都清晰可见。 576.第576章 我的银子,都给你花 接过银票,货郎手一直在抖。 一旁的村民看着银票的目光满是好奇。 他们经手过的,多是铜板、碎银,连银锭都少见得很。 细细将银票察看了一遍,上面两百两整的数目让货郎无措,“这……这位爷,数目太大了,我找不开银两……” 找不开。 对上男子似笑非笑的目光,未寻尴尬的别开了视线,轻咳。 真的是找不开,昨晚上他没拿银票出来,反是对老大夫的一种尊重。 是她小人之心了。 可是,他也不是什么君子。 未寻心底为自己开脱。 “不用找了,明日再来一趟吧,带些禽类肉类,要是有方便携带的小吃,也带些。” “行行,没问题!”货郎点头,只要有钱赚,来几次都成。 清空了担子,货郎挑着空竹筐笑眯眯的离去。 地上,堆满了小货品。 村民们看着那一堆东西,面面相觑。 “未寻,你买这么多,吃得完吗?”牛大嫂看着那一堆糕点嗫嚅,这种天气放久了会坏吧? “嫂子,这些糕点跟小饰品你跟大家分了吧。当是我们答谢这两日麻烦大家的心意。” “这怎么成?太破费了。” “举手之劳而已,妹子你太客气了。” 推拒此起彼伏。 未寻笑道,“这些糕点放久了容易坏,我一个人哪吃的了那么多,都别客气了,分了吧。” 反正不是她的银子买的,她不心疼。 皇上国库充盈的很。 买几十两的糕点,算不得什么。 含笑收下女子暗瞪他的眼神,司北玄拎起那只背篓,在女子搀扶下回了院子。 外面的人如何想,他不会分半点心神关心。 未寻没那么简单便放过他。 他没猜错,进了房间,将衣物放好,扶他坐下后,女子站在他面前,双手抱臂,假笑,“皇上,你出门都带多少银票啊?” “不多,够用而已。” “只够用你就那么大方,不用人找钱啊?六十多两的肉,你是打算几顿吃完啊?”女子眉眼越发的弯,语气越柔。 司北玄嘴角不可抑制的扬起,她这个样子,像极了教训夫君勤俭持家的管家婆。 他不打算说破,免得她恼羞成怒,免得他享受不了,那种越发亲昵的距离。 “唔……昨日我拖欠老大夫些许银两你都生气,今日一百多两,我若是再不付账,我怕你会扒了我的皮。” “……”未寻现在就想扒了他的皮。 合着他一下送出去六十多两,是她的错? 他不知道寻常人家六十两银子至少能过半年富足的生活? 再说了,她什么时候生气了,不过就是提了两句,这样都能成为原罪? “别生气。”司北玄眼角眉梢都带上了笑意,双手往后支撑着身子,看着她对他闹别扭的样子,甘之如饴的轻哄,“我把银票都上交,可好?” “你的钱上交给我干嘛!”未寻扭头,不去看他过于清亮的眼,出口的语气仍然气鼓鼓。 他老气她。 耳边清冷的声线流泻温柔,他说,“我的银子,都给你花。” 577.第577章 四爷,我要的是一心一意 未寻的心一下变得慌乱,不知是为他话里的温柔,还是为他话里的别有寓意。 “你、你以前还老找名目克扣我银子呢!” “扣了也是你的,”他冷眸轻柔,看得她心头微颤,“我的都是你的。” 他的神情没有这几日常见的调笑,眸光柔柔的将她锁住,眸底深沉内敛,让她没办法当做玩笑反击回去。 他似乎总能轻易的控制周围的气氛,控制她的心情。 而跟他一起在宫外,在乡野,那种感觉让她有些忘了形。 未寻低了头,避开他的视线,“你先休息会,晚点老大夫应该会过来复诊,我去给牛大嫂打打下手。” 眸色深了两分,司北玄轻道,“未寻,我也是人,寻常人。” 她又开始避开他,莫名得让他几乎无法立即反应。 他不喜欢。 明明一切都好好的,为何只是眨眼,她又变了。 眨眼,她又把他供奉得高高在上。 未寻半转的身子顿住,心底竟起了一丝心虚。 他似乎是在控诉她,控诉她善变。 想要说些什么来辩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便是说了,也骗不了自己,骗不了他。 她太过留恋这样的感觉,所以她怕了,怕再继续,她会离不开。 “未寻,能不能用待常人的眼光,好好看我一次。”他说,“别总是自以为是的,将我推到那个位置。” 未寻心里骤紧,须臾,缓缓抬了头,看他。 认真的。 “可你的的确确,是个帝王。” 司北玄慢慢坐直了身子,起身,一步一步跳到她面前,展开双臂,视线一瞬不移的凝着她,问,“我如今这个样子,像个帝王?我在你面前,何曾做过帝王?” 未寻哑然,他跟这里的人一样,穿着粗布,一头银丝随意披散脑后,脸上的颜色未曾褪去,只要不散发那一身的气势,怎么看,都是个乡野间的普通人。 而他在她面前,的确,已经许久未曾强势过。 他待她,再不是以帝王之姿。 他看她的眸子一眨不眨,紧迫盯人,眸底的幽暗深沉逼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惹他生气了,尽管他没有发作,只是将怒气敛藏在心底,用淡淡的语气加以掩饰。 可是她仍然看得出来,他嘴角抿着的薄怒,将唇线拉得笔直。 “四爷,我不是想要逃避,”未寻看着他,低声轻语,“我也是个寻常人,会陷入矛盾,会纠结,我不知道,有时候究竟该怎么样面对你。” “我以为我们之间很清楚明了,未寻,我抱过你,吻过你,我说过,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可是因为喜欢,我们就会在一起么?因为喜欢,我就得成为你女人的其中一个么?”未寻摇着头,这是他们第一次面对面认真深入的谈论这个话题,她不想再继续掩饰心底的恐惧,“四爷,我要的是一心一意。而不是呆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里,每日思索着怎么样去跟别的女人争取你的注意力。” 司北玄眼睛微微眯起,第一次,她亲口对他说出她的想法,她的要求。 可是,她对他含有质疑。 “一心一意,我有。” 578.第578章 事实上,她介意的很 他说,“除了你,我从未想过还会对别的女子动情。” 除了她,不可能有别人。 除了她,他也不会再爱上任何人。 他的感情,其实少得很。 未寻张了张口,颤着,“即便你能一心一意,可是你的身后,依旧有皇后,有无数的妃嫔,四爷,你身后是西玄帝王的后宫,不可能改变。” 他是皇帝,即便他坐在那个君临天下的位置,他头上压着的,还有祖制。 她凭什么让他去跟祖制,跟天下对抗,只为了成全她的爱情? 她凭什么值得他去那么做? 便是信了他,她也没法信自己。 她没那么大的魅力。 “如果你介意的是这个,给我点时间,未寻,”司北玄抬手抚上她颤抖的唇,一字一句,郑重无比,“我会让你看到满意的答案。” 承诺,他没法现在就给,只有真正做到了,他才能在她面前底气十足。 有些话,现在说,她不一定会信。 那么他不说,他做。 他的话,让她呆怔良久。 眼睛直直的看进他的眼底,他的眼睛还是那么的清冷,深沉。 眼底没有半点游移,眸光坚定,悄然诉说着他的心意。 他要做什么?他要怎么做? 她突然不敢去想。 只是一颗心,一阵紧似一阵,过于紧迫的后果,是轰然炸开。 战栗,涌过四肢百骸。 眼波剧烈的晃着,她声线不稳,“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是我?” 他为什么会喜欢她?为什么愿意为她付出这么多? 在宫里对她百般维护,千番纵容,在宫外为了她不惜以命犯险。 他说的话,他做的事,于她而言,都是那么表里如一。 让她无法怀疑他的真心。 而她自问没有什么吸引人的特点,甚至,她什么都没为他做过。 皇帝,喜欢一个人都是这么无缘无故的么? 她的反问,让他静默良久,连抚在她脸颊上的手都停住,变得更加冰凉。 空气陡然沉闷下来,刚升起的一丝旖旎,瞬间不见。 “因为你值得。”好久之后,他才回答了她,声音有些哑。 “哪里值得?”她追问,不想再强迫自己佯装大方,佯装不介意。 事实上,她介意得很。 她哪里值得?不要再用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来敷衍她,她想知道答案,想知道,真正的原由。 哪怕会让她伤心透,她也想听实话。 “……以后,我以后告诉你好吗?” “倘若我要现在就知道呢?” 他看着她,眼底慢慢暗了下来。 许是她看的太过仔细,所以哪怕他极力的去掩饰了,她仍然看到了他眼底深处,往外蔓延的悲伤和痛楚。 未寻在嘴里品到了苦涩,让人难受的味道。 要一句解释,就让他那么痛苦吗? 他隐瞒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低了头,未寻扯唇笑笑,“我开玩笑呢,那就,以后再告诉我吧。” 司北玄如何会听不出她话里的失落与失望,可是他没办法开口,没办法告诉她理由。 他爱她的理由,有很多很多,多的数不清。 可是,却连一条都无法诉诸于口。 因为那些,她都不记得。 579.第579章 别后悔喜欢我,未寻 “未寻,喜欢你,一定要有原因么?”他苦苦一笑,低问。 未寻没有抬头,也没有回答。 沉默便是她的答案。 “那么我呢,你喜欢我,是因为什么呢?” 未寻呼吸滞了一滞。 是啊,她喜欢他什么呢?此时他如此问起,她发现,她竟然同样的,答不上来。 就是喜欢了。 如果一定要寻找原因,她可以说出很多种,如他的宠溺,他的纵容,他的体贴,他的别扭……可是再一细想,那些找出来的原因,都不是真正的原因。 那么她究竟又是被他的哪一点打动的呢? 她不知道,只知道某一天,她突然就开始为他心疼了。 “你也不知道,是么?”他笑笑,问。 她只能抬了头,无措的看他。 “喜欢一个人,有时候很简单,或许是一个笑容,一滴眼泪,一句话,只要触动了你的心弦,便能让你沦陷,甚至在你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爱便是爱了。”他慢慢的说着,话语里含着缅怀。 如他,初时,被她的笑容打动,她笑起来的样子,总让他心底莫名的泛暖。 继而总会不自觉的去关注她,靠近她。 再而,为她的付出感动,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原来他已经爱了。 都是情感的雏儿,稚嫩得很,等到察觉的时候,已经身不由己。 一开始便走错了道,所以,他最后尝到的,是苦果。 可是爱意,根深蒂固。 他的表情淡淡的,面色不动,眼底却是变化万千。 在她眼前,演绎酸辣苦甜。 有悔,也有不悔。 复杂得很,她看明白了,却看不懂。 为什么他的情绪全是矛盾冲突。 他在悔什么?他不悔的,又是什么? 可是他的叙述,她却是听懂了。 她想,他最先打动她心弦的,是客栈房顶,月夜下,他身上散发的绝望孤独。 让她心痛。 是否还要纠结原因? 不了。 爱便是爱了。 “我去给牛大嫂帮帮忙。”未寻道。 他又抿了唇,看她的眼神深沉得很。 “我们只是在这暂住养伤,但是人家却没有照顾我们的义务,能动手的,还得自己做,不能理所当然的给人添麻烦,不是?”轻叹,解释了一句,她真的只是想要去帮忙,不是回避他。 而且她也需要时间想清楚,是否真能将他当成普通人看待。 至少在这里,待他如同常人。 只是她喜欢的人。 她看的出来,那是他迄今极为渴望的。 她亦然。 “别后悔喜欢我,未寻。”他低语,语气里夹杂着小心翼翼,像是要求证般,等她多确定一次,才能安心。 “嗯,不会后悔。”她缓缓扬起一个笑容,煞时阳光明媚。 他眼底的沉暗褪去,溢上轻暖,似是满意了她的回答,往外看了一眼,示意她可以离开。 未寻刚走几步,身后又响起了蹦蹦的声音。 无奈回头,“你这是要干嘛?” “不能平白给人添麻烦,不是你说的?” “是我说的。”可是他这样蹦着,是想要干什么? 男子展唇,勾起一个以他目前的脸面来看,不算太美的笑容,“我也能帮忙。” 580.第580章 只是想跟你一起 走出房间,即闻到院子里飘散着的木柴燃烧特有的味道,让人觉得亲切。 厨房那方,炊烟袅袅,里面偶尔传来锅盆的叮当声。 两人相视一笑,走了进去。 未几,本来安静的厨房,传来了类似手忙脚乱的声音,还有碗碟瓢盆乒乓作响。 牛大夫妇在一旁目瞪口呆,未寻捂着嘴巴缩在一角偷笑。 早就该想到,让皇上进厨房重地,纯属自找罪受。 燃得好好的火被他烧得半死不活,最后熄了。 抽碟子盛菜将周边几个瓷碗摔成了碎片。 他还顶着张熏了油烟炭灰的脸,满脸莫名其妙的样儿。 煞是无辜。 牛大夫妇杵在一旁,对这位爷敢怒不敢言。 末了,几人怔愣过后,看着满地狼藉,笑成一团。 锅里的饭被这一遭弄的,下面糊了,上面没熟。 未寻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嫂子,这下、我们吃什么啊……” 牛大嫂抹抹眼角的水渍,“菜还能吃,就是饭没熟,这样,家里还有干面,我们下点面条吧,就是不知道你们吃不吃得惯。” “惯,惯!”未寻点头,总比饿肚子强。 牛大刚下地回来,要是再等重新煮一锅饭,估计也要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煮面条我会……” 银发男子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未寻堵了回去,“别,四爷,你要是还想吃饭,就让我们来吧,啊。” 女子脸上的笑意让司北玄眯起了眼睛,加重了语气强调,“煮面条我真的会!” “好,你会你会,我跟嫂子去煮,你坐着。”未寻强忍着拉下嘴角的弧度,再笑下去,男子怕是要恼羞成怒了。 说着来帮忙的,全帮的是倒忙,他脸皮再厚,也倍觉没面子吧。 没了男子的捣乱,水烧的很快,一会就能下面条。 只是男子直挺挺的坐在矮凳上,面无表情,怨念颇深。 未寻朝他看了几眼,须臾,不自在的轻咳,“牛大哥,要不,让四爷给烧火吧。” 他这样子,总能叫她心软,即便不是什么大事。 牛大算不得健谈,性子却也不沉闷,闻言爽朗一笑,点头,“行,那我就在旁边闲一会,兄弟,这火就交给你了。” 这番吩咐颇为郑重其事,未寻差点又忍不住。 好在男子的脸色缓和了些,挪近灶头,眼睛紧紧盯着里面的火苗,神情慎重,如同对待国家大事。 未寻抿唇一笑,照着妇人的示范,给锅里下了面条,撒上青菜末。 期间,灶里的火总算没有熄灭过。 饭后,牛大夫妇依旧按照他们每日的日常习惯忙活着余下的事情,未寻扶了男子到院子里看夕阳,享受余晖下的宁静。 天边的晚霞火红,打在人脸上,如蒙上一层昏黄的轻纱,笼着浅浅的暖意。 “怎的非要去帮忙,这些粗活你以前该是从未接触过的。”想到厨房里男子的执拗,未寻笑问。 “只是想跟你一起罢了。”凝着已经沉下一半的火红夕阳,男子眯了眸子,淡淡道。 只是想与她一起,体验所有她想要做的一切。 策马江湖也好,男耕女织也罢,不要撇下他。 581.第581章 三日之约,你可还记得 “主子,我们真的不去香山么?”入夜,木槿敲开了主子的房门,站在门口讷讷问道。 她实在是担心得不行。 可是主子看起来就像突然变得不着急了一样,让她猜不透。 男子站在窗前,双手负背,居高临下眺望万家灯火,神情平静淡然。 那些星星点点的烛光倒映在他眸中,如同掉入深不见底的悬崖,一瞬便湮灭了所有的光亮。 “木槿,明日你回豫州城客栈。”良久之后,男子温淡道。 “为什么?主子,我要跟你一起去找小姐的下落!”木槿不解的瞪大了眼睛,拒绝。 “寻儿留书让我等三日,若是她平安无事,必然会在时限之内赶回,或者送来口信报安,你回去等消息。” 木槿一拍脑袋,差点忘了这茬,小姐若是平安,便是暂时回不来,也必然会来信报安,她不会让主子白白为她担心的。 “那主子你呢?可是要我收到小姐的消息后赶过来禀报?” “不用,”君未轻摇头,视线往上,看向天际遥遥升起的凉月,笑笑,“两日后,去香山北会合。” “香山北?主子你不是不打算去哪里么?” “下去休息吧。” “……是。”尽管一头雾水,木槿却不敢在这个时候细问原因。 主子的背影看起来很缥缈,有种将欲仙去之感,而那种感觉,让他看起来好遥远,也冷漠得厉害。 身后的门被轻轻掩上,君未轻的眼,始终看着那抹月色,无波无澜。 有晚风吹来,挑起他散落额际的发,再落下,只在他眼底降下一闪而逝的暗影。 深沉得让人看不清。 三日之约,寻儿,你是否还记得? 我等你,尚余两日。 同样的月夜下,老大夫踏着月色上门复诊。 再检查男子背上跟腿上的伤时,眼底的惊讶一闪而逝。 好的极快,不是他的药所能及的效果。 不动声色的看了淡漠的男子一眼,将他身上绑缚的绷带取下,换上新的,也不为他换药,收拾了自己药袋子准备离去,“诊金免了,这些绷带我带走。” 司北玄挑眉,点头。 两人之间的互动像是个哑谜,未寻疑惑的蹙了眉头,“大夫,你还没给他换药呢,这样伤口能好吗?” “已经快好了。”老大夫淡淡道了一句,离去的脚步略显激动急促。 未寻瞪着老头的背影直到消失,才转头,抽着嘴角,“四爷,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我体质特殊,伤口较之常人好的快。” “什么叫体质特殊?你不是正常人?” “我自幼习武,筋骨复原能力较强。” 未寻盯着他,这明显就是敷衍,当她是傻瓜么?“我是普通人,老大夫连我的药都没给。” “那些药粉不是还没用完么。” “……” 女子的表情,让司北玄失了笑,却终是没有同她解释。 龙一在晚膳后,便呈上了新的药包,老大夫是看出了端倪,对药学痴迷,所以拿了绷带上残留的药渣回去研究。 那些东西抵换诊金,绰绰有余,老大夫可精明得很。 582.第582章 她跟他的事,他不想听 定定看了男子片刻,未寻一叹,算了,他不愿意说,她也没必要去深究。 不是坏事就行。 “我晚上跟牛大哥问了下,牛家村离桂花林已经出了六十余里。没想到我们被河水一冲,能冲出那么远。”给他拿出干净衣物摆放床头,未寻问,“也不知道你那边的队伍怎么样了,祭天是定了吉时的吧,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嗯。”司北玄应了声,眸底的散漫渐收紧。 自是来不及的,只是不需要告诉她,且他也已做出了妥善安排。 祭天,在天下人眼里是大事,于他而言,不过是做个样子。 他从不信鬼神天命,更不信祖先庇佑。 他的一切,是他用血跟命拼来的。 倘若祭拜一下就能得到那些早就化成黄土的人眷顾,当初,怎么会让他最爱的人死去。 “你能跟苗敬或者龙一联系上么?四爷,我们到这里快两日了,其他不说,至少总要报下平安。” “你想报平安?” 未寻点头,“我出来寻你的时候,给哥哥留了书信,让他等我三日,桂花林出事,定然瞒不了人,我怕哥哥为我担心。” “你便是报信,君未轻也未必能收到。”垂下眸子,遮掩眼底的幽光,司北玄若无其事的分析,“若是他得到了桂花林的消息,想必早就出来寻你了,又怎的还能稳坐一隅,等着你递出消息。” 未寻沉默的坐了下来,皇上所言并非全无道理,若哥哥知道她身犯险境,哪怕没了以往记忆,他也不会弃她不顾。 而今距离事发已经过了一日一夜,哥哥又怎么真的会安心的等在客栈里。 可是,便是如此,也打消不了她的念头。 “我还是要将消息送出去,不管哥哥收不收得到,我都要尝试下。我不能老让他为我担心。”抬头,未寻扬起一抹浅笑,“且我跟哥哥之间,有莫名的默契,我相信,他能收到我的信息。” “莫名的默契?”司北玄眯了眼,重复的语调轻柔,用以掩盖心里骤发的嫉妒。 她跟君未轻有默契,那跟他呢? 他们之间的默契,是用那三年,培养出来的。 而那三年,他活在地狱。 可是她犹不知的浅笑,灵动的眼闪闪发亮,“没有办法解释的默契,是一种感觉。靠近了,哪怕不看,都能察觉对方的存在。” 她的表情变亮了,像是一下来了兴致,顺着话题开始喋喋不休的讲述另一个男子,而他是她抓住的听众,被动的听她与那个人之间的趣事。 他不想听,可他还得笑着认真听。 交握在身前的双手,缠的过紧,指骨都泛了白。 直到她意犹未竟的停下,眸光熠熠的看着他,等他发表一两句赞同的语言,他才扯着僵硬的嘴角,挤出一点笑意,凑近她,“未寻,我安静听了这么长的时间,你该给我些奖励。” 女子愣了愣,随即迅速往后退去。 看出了他的意图。 司北玄沉了眼眸,探手将她后退的身形制住,用力拉进怀里,抱得极紧。 埋头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勉强压下几乎喷涌的醋意。 583.第583章 学习爱她的方式 “四爷,你能不能别每次都这么突然啊?”女子努力把脸从他怀里抬了起来,无奈的叹。 手臂放松了些许,下巴轻轻抵着她的肩头,不敢过重,那里还有伤。 他的嫉妒,不能说出口。 说出口,不过是提醒她,更加惦记另一个人。 “未寻。” “嗯?” “报平安吧。”他说,“明日货郎过来的时候,可以顺便让他捎个口信,给些银两便是了。” “好。”如他所想,女子开了怀。 他也笑,勾起的唇角,弧度极浅。 并非好心,只有如此,她才不会那么惦念。 君未轻势必会过来,但是他绝对不想他来的太快。 他跟她之间,相处的时间还是太短,比之三年,短极了。 “四爷,我要去洗漱沐浴了。”拥着她的时间久到女子大概觉得不舒服了,身子不自觉的动了动。 司北玄慢慢将她放开,在对上她眼睛的一刻,脸色恢复如常,连语调也是,“我也要洗。” “要是你能自己动手的话。”女子甩了他一记白眼,拿起自己的干净衣物往外走。 “洗完早点回来休息,主人家都睡了。”他不忘吩咐一句。 “呀,四爷,我忘了告诉你,我住在你隔壁的小隔间。”女子回头,给了他一个恍然记起的表情,随即扭头,脚步轻快的离去。 “……”司北玄眉心微跳,她不跟他睡了,现在才告诉他? 故意的。 可是她使坏的时候,表情最是生动。 掩眉失笑,罢了,本就没指望她会每日跟他同榻而眠。 第一日不过是因着实在累坏了,才破了规矩。 再想,也不愿意勉强她,何况,他尚未给她名分。 在此之前,他不会跨越雷池,学着尊重她,是他爱她的另一种方式。 以前他不明不懂,如今,可以一点一点学。 日升月落,接连两日,捎了口信之后,未寻变得出乎他意料的忙碌起来。 源于那些村姑。 每日结队抱团的来这个院子,拉着女子到处闲晃,司北玄很不爽。 他去不了。 那条腿在快速复原,可是想要正常走跳,还差些时日。 未寻不在的时候,他便呆在卧房里,外人看来是在养伤,实际,每日听取龙一汇报。 祭天队伍已经到达天坛,影子代了他主持仪式,一切顺利,无人起疑。 今日是祭天队伍班师回朝的日子。 外界对于祭天的传闻纷纷扬扬,沿路欢呼,争抢着窥探龙颜。 司北玄扬起唇角,讽刺一笑,真命天子,此时正在一个小村庄里养伤。 而今,怕是谁也不会怀疑他就是皇上了。 那一头白发,他知,牛大等人初时定然是起了疑的。 “暂将陶国舅关押天牢,没有朕亲笔手谕,任何人不得探视。密切注意养心殿动静。另外,吩咐苗敬往另一方向继续搜寻,别过来,朕这里不需他来伺候。” “是。” “君未轻那里,有何动静?” “国师遣了木槿回豫州城等候消息,本人仍在牛庄古镇,无别的动作。” 没有别的动作么? 指尖习惯性的轻点,司北玄沉敛了冷眸,若有所思。 584.第584章 她的关心,能让他高兴 男子沉吟间,龙一静立一旁不言不语,等着他的指示。 末了,男子淡淡一笑,“他那边的动静,只汇报即可,无需再做阻拦。” 君未轻的敏锐不在他之下,想要给他制造障碍混淆视听,真的很难,能拖得三两日,已经是极限。 让龙一放出消息,如他所料,君未轻第一时间的确是不信。 因为与龙一的作风大相径庭。 可是他到底低估了那个男子,只不过半日,便回过了神来。 知他放出的许是真的消息,不过是利用他对龙一的了解,来了一出障眼法,让他以为龙一想要将他引到香山北,远离未寻。 而实际上,若他真的怀疑消息是假的,往另一方向搜寻,反而会离未寻越远。 君未轻同样也了解他,没让他得逞。 拦不住,那便放了过来吧,省的未寻整日惦念。 他跟他,总要对上的。 现在谁更占优势,已经不可确定。 君未轻在未寻心里固然重要,他司北玄也同样占有了一席之地。 接下来,该是地盘之争了。 更何况,他知晓未寻的性子,她爱一个人,从来都是全心全意,除非被伤透,否则,她绝对不会弃他而去。 而这一次,他绝对绝对不会,重蹈当初的覆辙。 绝对不会,再给君未轻半点可趁的机会。 门外,又响起了让他分外不爽的嘈杂。 那帮村姑回来了,带着他的未寻,这是他唯一开心的一点。 龙一早在第一时间,悄无声息的隐了身形,他则安静的躺在床上,等她进来探问。 这两日皆是如此,那些人来找她,总在外头探头探脑的,好奇的想要往里看,未寻便会急忙跑出去,掩上房门,阻隔那些探究的视线。 她知道他不喜欢被人围观。 出去玩一转回来,她也会首先进房来,问问他的伤,问问他可有哪里不舒服,可有什么想要做。 他最享受的便是那些时刻。 表情柔和了下来,唇角挂上淡淡的笑意,微阖凤眸,等着女子推开房门的声音。 一息,两息,三息…… 司北玄缓缓睁开了双目,他确定,他至少已经数到了三百息,她还没进来。 今日晚点了。 门外的嘈杂仍在,且越发喧闹,高笑声不断。 紧蹙了眉,翻身下床,蹦过去拉开房门,入目便是院子中央,被一群人围着的女子,一袭简洁白衫,秀发随意挽起,手里还拿着个他没见过的东西边啃边同周围的人回话。 司北玄眉心紧得打了褶,她就为这些个村姑忽略他! 打谷子,熏田鼠……有什么好玩的。 “未寻。”压抑了胸臆间的不悦,声线清浅的唤了声,语调还算柔和。 “四爷?”女子回头,讶然的看着他,“你怎么又自己跑出来了,腿还没好呢!” 女子脸上的笑不见了,鼓了双颊嘀嘀咕咕的跑过来。 她消失的笑转到了他的脸上,那些不悦也随之烟消云散。 她的一点点关心,就能让他高兴。 而他喜欢极了只是一声轻唤,便能得到她所有注意力的情形。 视线、心神只落在彼此身上,两人都没注意到后面,所有人都呆滞了表情。 585.第585章 她的夫君,让人挪不开视线 “让你别老是这么蹦来蹦去,要是骨头长歪了,以后真要成瘸子了。” “嗯。” “嗯什么,说了你得听进去才行!” “好。” 松松的倚着门框,任由女子在他身上扒拉,检查背、腿,任由她手上的泥灰沾了他的身。 男子眼底漾着浅浅的柔光,视线一直锁在女子身上。 只是一会功夫没看见,便会想。 在这个地方呆的时候不会太长,他还有多少时光能全然占着她不放? 且,等那个男子到来,她的眼里看到的,就不会仅有他了罢。 视线往院子中央扫了一圈,心里又泛起不爽快的情绪,总有那么些不识相的人,男的女的,都来跟他抢。 “我先扶你进去。”检查了他腿上的支架没有移位,女子直起身子,搀上他的手臂。 “好。”巴不得,那群人赶紧滚出他的视线。 只是刚转了身,步子都没来得及迈出去,便有声音插了进来。 “未寻,他是你夫君?”嗫嚅,讶异。 未寻回头,是秀桃,瞪着一双杏眼不敢置信。 这才发现自男子出声唤她,后面便呈诡异的静默。 只是她的心思全放在了男子身上,没有察觉。 那种表情不止出现在秀桃脸上,其他人也如是。 再扭头看了眼身边的男子,这两日,他脸上的伤好得特别快。 红肿的部位迅速消退,连原本满布在皮肤上的青紫也几乎全数散了,完美的五官呈现出来,风华毕露。 难怪,后面的人会沉默下来。 与之前的差异太大了,何况皇上这张脸,天生便是迷人心魂的。 说来众人的惊讶可以归结为对男子的赞美,可惜男子的脸色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的好,有些发黑。 “看看这个你就知是不是了。”未寻忍笑,在男子胸前撩起一缕银丝朝秀桃晃了晃。 那日秀桃脱口而出的话还言犹在耳,不过相隔三日,想来她该是不会那么快就忘了吧。 秀桃站在人群中,愣愣的失神。 这个人,就是她以为的配不上未寻的老头…… 未寻年轻,看起来不过比她大一两岁,一张脸娇俏灵动,很是美,这个村子里能与未寻相提的,大概只有她了。 而她已经是这牛家村里最美的女子。 所以初看到那一头白发,一张脸几乎变了形的男子时,她心里是嫌弃的,为未寻抱着不平。 好好一个女子,怎么就委屈自己跟一个满头白发的人在一起。 便是男子没她想象的那么老,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未寻这样的女子,该有更好的选择才对。 可是今日,那个男子走出房门,将一张原貌展现在众人眼前的时候,第一眼,便夺去了她的呼吸。 就连她认为很美的未寻,在那个男子面前,都失了颜色。 她从没见过那么美的男子。 若是不认识他们俩,那么他们一起出现的时候,绝对不会有人去注意的未寻。 因为她的夫君,一身风华让人挪不开视线。 尤其是他身上的气势,高贵疏冷,给人遥不可及的距离感,再不谙世事,她也体会得出来,那种气质绝非常人,更加不是江湖草莽所能比拟。 586.第586章 未寻,你都把心玩野了 男子的眸光浅浅扫了过来,淡漠而疏离,一身玄色的锦袍让他看起来更为冷贵。 秀桃下意识丢掉了手里的番薯,将弄得脏污的双手藏在了身后,不自在的低了头。 那个男人,轻易便能让人自惭形秽。 “你们在这等我一会,我马上就出来。”白衣女子沉静的嗓音响起,夹着笑意。 秀桃点头,知道未寻是要先将她夫君扶回房中,低垂的眼悄悄抬起,再往那抹玄色看去,只剩了一个背影,依旧让她的心狂跳不已。 “……那那个就是未寻的夫君?简直就像变了个人!”那两道身影刚消失,旁边就有人脱口惊叹。 “什么变了,一直都是那个人,不过是之前脸受了伤,看不出来罢了,”立即有人开口反驳,顺便赞叹,“没想到未寻的夫君居然好看成这样……” “可不是,我就没见过男子能长得这么美的,想必之下,咱们村里那些个简直就是惨不忍睹嘛!” 议论声渐渐激烈,音调却始终放的轻轻的,暗含着敬畏。 “秀桃,秀桃!”有人撞了下秀桃的肩膀,疑惑的嘟囔,“平日里咱们这儿话最多的就是你,怎的突然沉默下来了?” “哦,哪有,这不是在听你们说嘛。”收回视线,秀桃若无其事的打入众人的笑闹。 只是视线,总是不可控制的瞧向那个门口,心神不属。 “你还要跟她们出去?”躺回了床上,司北玄的心思一直在女子最后那一句话上。 她让那些人等她,这是还打算要去哪里玩?又要丢他一个人在这里等她? 男子脸上毫不掩饰的不满,让未寻弯了嘴角,整日呆在房里养伤,苗公公又不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他也是极闷的吧? 所以不自觉的,变得这么粘人。 “一会还要去拿点东西。” “拿什么?” “好吃的。”未寻神秘的眨了下眼睛,秘而不宣。 “未寻,你其实是故意欺负我腿脚不便吧?”睨着她,男子轻叹。 她到处跑,欺他去不了。 男子此时的神情,像极了要被主人抛下的宠物,怨念又无奈。 未寻忍俊不禁,“噗嗤,我哪有欺你,午时跟她们弄了点好吃的玩意,想着去拿给你尝尝罢了。” “不是你自己喜欢玩儿?” “……好吧,我自己也喜欢玩儿。” “那就是欺负我陪不了你。” “强词夺理。”未寻笑嗔,拍掉他扯着她衣袖的手,往外走去,“乖,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玩儿,别闹别扭。” “……”身后,男子抽了嘴角,她真把他当小孩来哄? 出去半天,回来他才看了两眼,她又要走。 怎么他们之间像是一下子反过来了。 以前是她在承乾宫等他下朝,等他处理完政务。 现在出了宫外,变成他等她了。 而且,他还等的跟个怨妇似的。 “未寻,你都把心玩野了!” 男子不满的低吼传来,惊扰了院子里交头接耳的众人,呆愣的扭了头朝这方看,表情怪异。 未寻再次笑出声来,也不管男子什么表情,悠悠回了句,“等你好了,我也带你野去啊。” 587.第587章 怎么拐上手的? 八月份的这个时节,村子周围的稻田已经成熟。 村子里的人也变得忙碌起来,忙着收割。 出了院子走不远,就能听到田野那方传来的笑语。 丰收的季节,到处都洋溢着喜悦。 未寻跟着一群年轻女子,并没有往稻田的方向去,反是走进了小路对面的菜园子。 按理农忙时,农家人家里是不会留剩余劳动力的,每个人都有分配的任务。 或收割,或送饭。 像秀桃这几个能轻闲些的,都是在家里极为受宠爱的。 家人没舍得让她们干重活,于是便有了四处闲晃自找乐子的功夫。 午时她们就是在菜园子里砌了土灶,就地取材烤番薯。 这算得是庄稼人的乐趣之一。 将土灶扒开,闻着灶里飘来的甜香,未寻唇角轻勾,这种黑乎乎的东西,也不知道皇上肯不肯吃。 他的洁癖重得很。 可是,这些东西的确香的很。 她亲手烤出来的,想跟他分享。 旁边几个急吼吼的,已经直接拿出番薯剥皮啃上了,边吃边笑,边呼气。 挑拣了几个个头大卖相好些的,用菜叶子包起,未寻朝几人笑道,“你们就在这吃吧,我先回去了啊。” “哎,急什么,未寻,这东西就得刚出灶的时候吃才香,拿回去吃就没那个感觉了。” “咱乡下人这玩意儿,就兴坐在菜地里吃,你别是吝惜你的衣裳,怕弄脏了吧?快坐下来,吃完再走。” 几人嘻嘻哈哈的,笑闹着把未寻的裙角抹得黑漆抹乌。 未寻扶额,谁说女子就一定斯文来着,这几人简直就是混不吝。 就着手上的灶灰,趁人不备,未寻给一一回敬到几人脸上去,转身就想跑,被后面的人扑个正着,“哎哟,你们悠着点,我的番薯都没形状了!” “都是吃到肚子里的,还讲究什么形状啊,说,这么急着赶回去,孝敬夫君啊?” 被几人压在下面动弹不得,还得护住那几个番薯,未寻皱巴了一张脸,朝一旁笑看的秀桃求救。 哪料秀桃居然充耳不闻,反挑眉嬉笑,“要救你不是不行,把你夫君的事情跟咱透露透露,大家都好奇得紧呢,是不是啊?” “对,都好奇着呢,说,你们是哪里人氏,你夫君是干什么的,你怎么把人拐到手的,老实交代!” 未寻简直哭笑不得,“一个个都是云英未嫁的姑娘家,你们也不害臊。” “私下里说说,怕什么,未寻,就给我们说说呗?” “这些有什么好说的,就跟普通人家的夫妻一样。”未寻无奈的挤出一句。 怎么拐到手的,问她,她哪里知道啊,何况,他们还是假夫妻来着。 “怎么会一样,我瞧着你夫君好像被你吃的死死的,比起我娘,你可厉害多了,未寻,都是姐妹,别藏着掖着的,快说。”秀桃不依未寻的敷衍,加紧逼供。 “我真不知道,要不,我回去给你们问问?” “问什么?” 陡然插进来的声音,让挤成一团的女子们愣了一下,接着一哄而散,闪到后面去偷偷窃笑。 588.第588章 他弯腰,为她抚去脏污 身上骤松的未寻,抽着嘴角抬头,“爷,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路边银丝玄袍,长身玉立的男子,不是她家瘸腿四爷又是谁? 刚跟他叮嘱过的话,转个头他就立马抛在脑后了,这是存心气她呢吧? “我出来观摩一下,心里好有个底。”女子五体投地的狼狈样,让男子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观摩什么?” “观摩你是怎么样野的。” “……”他的意思是说,心里有个底,好知道她将会怎么样带他去野吧? 为了这个从房间一路蹦出来,他不觉得劳师动众了么? 狠狠磨了下牙,未寻直想把怀里护着的番薯压扁算了,反正人家洁癖重的很,不定根本看不上! 思忖间,腰间一紧,被人从地上捞了起来。 呆呆看着眼前轻扬的银丝,她甚至不知道男子是怎么样瞬间到她眼前的。 而他,在她面前微微弯了身子,垂头,手轻轻的为她抚去衣裙上的脏污,脸上没有半点嫌弃厌恶。 一切自然的顺理成章。 最后,微凉的手背擦过她的脸颊,将她惊醒,再看他的手,白皙的肤色已经蒙上了灰灰的一层。 心湖有什么东西轻轻坠入,平静的湖面泛起细微的涟漪,未寻只觉得被他抚过的地方,烧得厉害。 之前那一点小赌气,早就飞不见了。 而身后的嬉笑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的停了。 这让未寻更不自在,众目睽睽的,他,他那么亲密做什么…… 司北玄轻挑了凤眸,睨着女子四处乱瞄的眼神,柔了唇角。 她害羞的时候,便是这样。 她怀里一直抱着几片菜叶子包裹着的东西,他大概猜出来了是什么,只是从未吃过。 在路边的时候,就闻到了这里飘散过去的香气,也看到了几个女子手上拿着的黑乎乎的一坨。 她出来这小半天的时间,原来就是跟这些人在这里,捣鼓她嘴里所谓的好吃的。 然,他对于甜食,并不是那么喜欢。 抬手,抽出了她死命护着的那几片菜叶,打开,果然里面的东西,全是黑乎乎的,外面还裹着一层泥粉。 “这就是你要给我吃的?” “嗯,”未寻轻咳,不自在的道,“这是我亲手烤的,想着你以前大概没吃过,想给你尝尝来着……” “这些番薯都是我们农家自己种的,刚出土新鲜得很,烤出来的味道也香甜。”未寻话未说完,不知何时站在她后侧的秀桃,就补充了更为详细的解释。 说出这番话,秀桃鼓了极大的勇气,双手背在身后紧攥成了拳头,一颗心怦怦急跳。 这是第一次,她同他对话,尽管暂时只是她一个人在说。 他会回应她的话吧?他会说些什么?他的声音,很好听。 然而只等了片刻,她的心便凉了下来。 她对着他说话,他连眼角都没瞅她一眼,微垂着头,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弄了下菜叶上的几个烤番薯,也不畏烫,然后抬了眸子看着她身边的未寻,眉眼轻暖,“你亲手烤的?” 589.第589章 他凉薄到,似有两张脸 “嗯。”未寻眼神仍四处乱飞,顿了片刻没有回音,抬手想把男子手上的东西抢回来,“还是我自己吃吧,烤完了还没尝过呢,这些东西,你定是吃不惯的。” 男子避开了她的爪子,拿起一个烤番薯,左右看了看,问,“怎么吃?” “你要吃?”未寻惊讶的抬头,这么难看,又脏,他吃得下去? 洁癖还挑对象的? 状似黑炭的东西举在她面前,晃了晃。 未寻嘴角弯了弯,接过来,外面的皮捻开,露出来的,是金黄的色泽,很好看,像穿越乌云的暖阳。 暖阳,暖心。 番薯拿在手里久了,手指开始觉得烫,一瞬,便被人接了过去,“就这么吃?” “嗯,小心些,别吃到外面的皮,脏呢。” 司北玄勾了唇,闻着番薯香甜的气息,咬了一口,细品,入口的甜味让他眯了下眼睛,不太明显。 “怎么样?还行吗?”未寻紧盯着男子,有些紧张的问。 “想知道?”男子挑眉,似笑非笑。 未寻一怔,双手迅速捂住嘴巴,耳尖晕了粉红。 他这句话让她想起了上一次吃红果,他让她品尝味道用的方法。 流氓! 这里旁边那么多人,想要故技重施,想都别想! 她的举动,换来男子一阵低低的轻笑。 笑什么,不言而喻。 可惜未寻敢怒不敢言,说出来只会让她更丢脸。 司北玄心情愉悦得很,那一次,她似乎记得很清楚,看来偶尔捉弄她一番,效果会很不错。 两人的互动,旁若无人,完全忽略了旁边还有人在围观。 秀桃咬了唇,心里凉得很,脚步却不肯往后稍退,不去打扰他们的空间,然而,也没有办法再鼓一次勇气,去吸引那个男子的注意。 他不可能没听到她说的那一番话,却不给半点反应,不分半点眼神,分明是不打算理会她。 这个男子对旁人,真的凉薄得很。 凉薄到让她以为,他有两张脸。 一张轻暖温柔,是对他的女人未寻,一张淡漠冷情,是对未寻以外的所有人。 凉薄到让所有人都能看得到,他只对那一个人特别。 身子骤然被人不轻不重的撞了下,偏移了脚步往旁踉跄,是一直在后面围观的玩伴挤了过来。 她们已经看了很久了,从男子出声开始,到眨眼飞到未寻面前,到为未寻拂去尘土,再到现在逗弄未寻,若有似无展现着他对她的暧昧。 看的一清二楚,好奇,也羡慕。 “未寻的夫君,四爷是你的名字吗?我们叫你四爷可以吗?” “这些番薯是未寻专门给你烤的,好吃吗?是不是特别甜?” “都要吃完啊,别浪费未寻一番心意。” 接二连三的,带着试探的嬉笑,几个女子虽然仍是玩笑的口气,表情却紧张的很,不同于秀桃,她们怕惹了这人不高兴,他身上的气势强的很。 被挤到了边上,离人群前面的两人远了些,秀桃唇角咬的更近。 她们难道没看出来,这个男子根本不会理会她们这些乡下人吗? 何必要凑上去套近乎,自取其辱。 未寻……未寻也不知道说说她夫君,由着他待人冷漠。 这样,哪怕是在乡下,也是很失礼的行为吧。 590.第590章 脸皮不是一个级别 “可以叫我四爷。”清冷的声线,淡淡的,没什么情绪,可是他回答了。 秀桃抬头,脸色变得刷白。 他不答她的话,却回答这些没有什么意义的话题。 为什么独独对她不理不睬? 难道……眼波狠狠一颤,难道他察觉了她的心思? 其余女子得了男子的回答,脸上表情放松了下来,嬉笑也更加随意了些。 “四爷,反正你都来了,就跟未寻坐下来慢慢吃吧,土灶里还有好些没扒出来的呢。” “是啊,烤番薯就是要坐在灶旁边吃才好玩。” “还能边吃边聊聊天,咱们之前跟未寻逼供来着,她嘴巴可严实了,什么都不跟我们透露,还是不是朋友啊。” 男子神色淡淡,没答好还是不好,凤眸浅浅的锁着未寻,似等她决定。 “那就在这里吃吧,吃完了我再扶你回去。”未寻极力掩饰心底的羞恼,他老是捉弄她,那就在这里吃呗。 不是有洁癖么?看他怎么坐下来。 发了话,拉了几个女子在灶旁坐了下来,也不理会身后男子如何,未寻径自拿了木棍,扒拉起灶里剩余的番薯。 这种像是斗气的模样,让旁边的几人再次窃笑,本就晕红的耳尖,快要滴血了。 “还笑,你们吃不吃?不吃我全拿回去分给牛大哥和嫂子了。” “吃,怎么不吃,烤得那么辛苦,怎么也得先饱自己肚子啊,哈哈哈……” 没好气的甩了几人一眼,将一个番薯拿上手,刚扒出灶的温度,烫得未寻咧嘴龇牙。 手心里抛着的东西很快又移了位,定睛,再出现在面前的,是已经剥了皮的食物。 “不是想知道什么味道?”耳边,男子的声音清浅,连带喷洒在她耳畔的气息,都温热柔和,“你刚才会错意了,我只是想剥一个给你尝尝而已,当然,如果你想换种方式品味,我也乐意奉陪。” 未寻的脸几乎是哄的一下红了起来,“谁、谁会错意了!我自己会吃!” 将男子手里的番薯一把抢过来,瞪着他,狠狠咬了一口,“嘶!嗷——” 男子半张的口动了动,将未来得及出口的提醒咽了下去,无奈低叹,“真生气你可以咬我,何必拿番薯来出气?我温度正好,不会烫着你。” “……” 旁边传来的窃笑更响亮,不用回头未寻都能猜出她们是什么表情。 偏生,前面的男子浑然不觉说了什么口无遮拦的话,脸上神情自然得紧。 简直就是,无耻到了极致! 皇上就能不分时间场合随时随地调戏良家女子了? 硬生生扭曲的的脸,让男子皱了下眉,“真那么烫?我看看……” 未寻啪的一下,打开他探向她下巴的手,敢情他这是还想要当场检查她的舌头? 要不要脸了?要不要脸了! 她简直不知道要怎么跟他对话! “真的很疼?” “……” “生气了?” “……” “我该先吹吹的。” 任凭男子怎么在旁边碎碎念,未寻打定了主意,不理不睬,他们的脸皮不是一个级别。 至少她还知道什么是脸红。 591.第591章 那么爱 她真的不跟他说话了。 连一旁几个村姑朝她挤眉弄眼都淡定的视而不见。 司北玄眉心又皱了起来,视线凉凉的看向罪魁祸首。 那个她咬了一口的番薯。 拿过来,三两下全给塞到了嘴里,真的很烫,舌尖火辣辣的疼。 “你干什么?”女子回了眸,瞪他,脸上气恼,眼神盯着他的嘴,很紧张。 隐着焦急心疼。 周围的人同样,膛目结舌,一脸看傻子的表情。 “你疯了,那么烫一下全塞嘴里,你嘴巴不是肉做的?” 将滚烫的东西咽下,那种如火灼伤的温度,从嘴里,一路下滑,烫进心肺,司北玄笑笑,“我试试有多疼。” “有你这么试的么!疯子!” “嗯,疯子给你道歉。” “……”未寻一下说不出话来。 他凝着她的眼神淡淡的,柔柔的,包裹着对她的诸多纵容,还有他对她的疯狂。 嗓子一下堵得厉害,眼睛酸涩的很。 他就是个疯子。 “我皮厚,不怕疼,”他还是那样凝着她,轻描淡写的说,温柔细致的问,“你还疼么?” 粗鲁的将他嘴角残留的泥灰抹去,未寻垂下眼睛,闷闷道,“早不疼了。” “那继续吃,你烤的,不能浪费。”简短的对话间,他又剥好了一个番薯递给她,“这是之前拿出来的,已经不那么烫了,吃的时候小心先试试。” “嗯。”接过,小小咬了一口,的确不烫了,合适的温度。 却比之前吃的香甜。 “看能看的饱吗?”周围很安静,男子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未寻直觉的往旁边看去。 坐在他们旁边的人,还是傻不愣登的表情,看呆了。 “噗嗤!”忍俊不禁,这些人还真是,什么情绪都往脸上摆,直白得很,“灶里的不多了,再不吃一会就没了啊,白瞎你们一中午的功夫。 “吃,吃,谁说我们不吃了!” “快快,都分了,免得她老眼馋。” “一人两个,正好,未寻跟四爷就别分了,四爷怀里好几个呢!” 坐在菜地里,看着这些人笑闹,未寻一边吃一边笑,这种生活很简单,很惬意,只是吃个烤番薯,都轻松无比。 期间,她看着她们,他看着她,看着她悄然弯起的眉眼。 “未寻。” “嗯?”她眉眼笑意未散,看了过来。 “你的看起来比我的好吃。” “都是一个灶里烤出来的,味道应该都差不多。” “真的看着比我的好吃,让我尝尝。” 又是这句话! 未寻脸色一整,又是第一时间捂住了嘴巴,男子却轻笑着低头,往她手上被啃过的番薯咬了一口,“嗯,好吃很多。” “……” “哦哦!”旁边起哄声立马响起,好一会都没退散。 瞅着手上只余了层皮的物体,未寻确认,这男人比她想象的还要不要脸。 秀桃坐在人群的最末,离他们最远的位置,却也看的最分明。 那个冷漠的男子,看未寻的眼神温柔宠溺,独独。 乃至情意浓到,敛起一身气势,为了哄她开心,毫不犹豫放下高贵的身段。 那么爱。 592.第592章 一如夜,一如月 未寻,真的有那么好么? 好到能让一个男人,时刻都毫不避讳的表达着对她的感情。 好到她以往的玩伴都一下子围绕到了她的身边,仿佛她们才是一同长大的朋友,氛围融洽得,好像她才是那个外人。 夜幕低垂,菜地里的欢声笑语散了,余下的,是三两个土灶草灰。 一黑一白的身影,相携着走在众人前面。 看似女子在搀扶男子,后面的人却能看分明,男子根本没将重量承在女子身上,以至从后看起来,更像是男子半搂着女子闲庭适步,悠哉得很。 他还是单脚蹦着,步履却异常稳健,晃动很小,速度不比常人慢。 玩伴们跟在两人身后亦步亦趋,边走边挤眉弄眼出声嬉笑。 秀桃却没了以往般与她们玩笑的心情。 气馁,失落。 也有不甘,但是她尚有自知之明,凭她一个乡下人,如何能与未寻相比。 她见识不多,却也见过镇上大家闺秀的做派,未寻看起来,气质比那些所谓千金只高不低。 “秀桃,想什么呢失了魂似的,喊你老半天了!”手臂被人撞了下,玩伴偏头奇怪的望着她,“未寻跟四爷回去了,看天色也快到晚膳了,咱也回家了啊。” “哦,你们先回吧,我去田地里看看,阿爹阿娘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秀桃回神,挤出与平时无异的笑容,敷衍。 连粗心的玩伴都发觉了她的不对劲,那个淡漠的男子,必然也早就看出来了吧,所以,才对她不加理睬。 不给她一丝遐想的余地。 打发了问长问短的几人,沿着小径一路走,浑浑噩噩的,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村口。 秀桃苦笑,玩伴没说错,她真的是失了魂了。 怎么会有那样的人,只看一眼,便让人陷落。 她没尝过爱情的滋味,初次,尝的却是这样的苦果。 夕阳偏西,天边的云,被晕染成了大片大片的火红,这个季节每日都会出现的景色,以往看着觉得很暖,这时间,阿爹阿娘该回家了。 一家人齐整的出现在饭桌,总是热闹的很,她喜欢那样的气氛,所以喜欢上了日暮晚霞。 可是今日再看这片景,怎的却升起了悲凉。 周身都觉得冷。 “主子,这里是离香山北最近的一个村庄,如果小姐获救,极有可能在这里。” “只是可能。” 村外,有对话传了过来,引了秀桃的注意。 最先说话的是女子声音,嗓门偏大,她同的特别清楚。 而另一道声音,是个男子,极特别的声线,很醇和,很温润,又缥缈。 听了悦耳之于,会有种余音袅袅的仙气。 忍不住好奇,侧头,入目便是一袭白衣,身姿飘逸,视线微凝,看清了男子的脸。 同他的声音一样温润,极俊美,且一身气息,很是干净,干净到似不食烟火。 与四爷是不同的类型。 若将四爷比喻为夜,那么眼前这人,如月。 他的身后,还有两人,一个也同为一身白衣,外罩雪纱,很美的一个女子,眉目清傲,有种脱离尘俗的气息。 另一个,一看便知是奴仆,而且明为女子,却做的是男子打扮,颇怪异。 “哎,姑娘,你是这村子的人吗?” 593.第593章 已经找到了 落在脸上的目光有些肆无忌惮,君未轻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视线淡淡扫过去。 很普通的农家少女,只是她盯着他的目光,隐有探究及比较的意味,很莫名,也让他不喜。 “这样盯着陌生男子瞧,你不觉得失礼?”身后,若初慢慢上前两步,语调不温不火,身子不着痕迹的阻隔了女子的视线。 这个举动让女子回了神,面上有些赧然。 “你们有何事?” “姑娘,你是这个村子里的人么?近两日村子里可有来过陌生人?”木槿凑近女子,手脚比划,“有没有来过一个女子,比我高些,穿着一身白色男装,额,就是女扮男装的女子?有吗?” 秀桃眼波微动,“你们是来找人的?” “对对,你可有见过这个人?或者,还有一个男子,长了满头白发的,特别好认。” “你们是什么人,找这两个人干什么?” 女子的语气,让木槿欣赏骤喜,她似乎见过小姐或者皇上,“那个女子是我家小姐,我们是来接她的。” “我没见过这两个人,不过前两日有听到传言,说别的村子好像是来了两个陌生人,你们可以去看看。” “别的村子?”木槿脸上的激动冷却,回头看向主子。 “哪个村子,距此有多远?”君未轻问。 “具体那个村子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东边三十里外的一个地方,我也只听外面回来的乡邻提了下。” 君未轻静静的看了女子片刻,她没回避他的视线,只有略僵的嘴角,显示她很不自在。 “谢谢。” 三人连村子都没进,转往村子东头走去。 “主子,既然有这样的传言,说明小姐暂时是安全的,我们得赶紧去找她,免得又出什么岔子。”木槿心急火燎。 君未轻走在前面,抿唇不语,半垂的眸子敛着暗影,若有所思。 身后,有细碎的脚步渐行渐远,君未轻慢慢停了下来,须臾,转身看着那位少女的背影,眸光轻淡。 “主子?”木槿疑惑。 若初则是深深看了男子一眼,静默。 “回去。”君未轻低声道。 “回去?回哪里啊?主子我们不找小姐了?” “已经找到了。” ……找到了?木槿愣住,一头雾水。 男子举步,跟在少女身后,这个距离,恰好不会过远,也不会让女子轻易察觉动静。 若不是她看他的眼神,含着隐晦的比较,他没那么快发现她说谎。 龙一传回来的消息,司北玄出现在香山北,未寻极有可能是与他一起的。 若是寻求救助,怎么会有人舍近取远,跑到这里以东,还是数十里之外? 何况,司北玄便是再能撑,依据苗敬所描述的伤势,他也没那个精力这样做。 背心中镖,坠落断崖,跌入瀑布湍流…… 眸光锁着前方脚步越发快的女子,君未轻唯一不明的,是这个女子为何要对他们说谎。 伤者的亲人找来,寻常人不该是这个反应。 不过眼下,他关心的不是这个。 寻儿若在这里,一切可好? 594.第594章 共死同生,换来信任 秀桃的脚步越走越快。 脸色不正常的青白。 她变了,那些是未寻的亲人,她应该带他们去见未寻的。 可是,那个奴仆说是来接未寻的。 接,便意味着他们很快就会离去。 离去,意味着她以后,或许再看不到四爷,那个夺了她心魂的男子。 所以那一刻,她脱口撒了谎。 只为了他能在这个地方多留片刻,她能多看他几眼。 她变得阴暗。 道路两边的田地,很安静,夕阳已沉,农忙收割的村民早回家去了。 秀桃一路心神不属,只想快点回到村子,在经过牛大家门口的时候,再看一眼那个男子,看到他,她心里会舒服些。 身后不远不近跟着的三道人影,她始终没有察觉。 “主子,主子,我们跟着她干什么?主子怀疑她有问题?”靠近君未轻,木槿压低了嗓音,问出疑惑。 跟了一路,已经进了村子了,主子到底是要干嘛,他怀疑小姐在这里? “看看不就知道了。”男子唇角爬上一抹笑意,浅浅的,投向某个地方的视线,这两日来,第一次回暖。 循着男子的视线看去,才发现前面女子在一处农家前停住了脚步,探头小心的往院子里观望,而主子看的,同样也是这座农家。 只一会,院子里便传来了人声。 隐隐约约,听不真切,可是里面夹杂了一道特别熟悉的声线,而且声音里隐有抓狂的情绪,嗓门大了些许。 “是小姐的声音!主子,小姐就在这里!”木槿激动的一把抓住男子的胳膊使劲摇晃。 难怪主子说已经找到了。 那个少女撒谎还真琉璃,面不改色,要不是主子厉害,他们都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寻到小姐! 敛下眸底外泄的情绪,抽回了胳膊,君未寻淡道,“走吧。” 木槿都能听出来的声线,他怎么会认不出来。 她真的在这里。 声音很有朝气,一如在郾城时的活泼,她应该没受什么伤。 这就好。 越接近,院子里的声音越清晰,嬉笑怒骂,可见想见里面的氛围融洽惬意。 “四爷,你就不能好好坐着?” “我比较喜欢跟在你后面走。” “单着脚蹦来蹦去跟在我后面很好玩?” “跟在你后面,你出丑的时候我就能第一个看见。你不知道第一是种殊荣?” “……玄、四!” “哈哈哈……” 这些本该是属于寻儿跟他之间才有的熟稔,如今,另一个男子也得到了。 寻儿,开始信任那个人。 只有信任的人,才能让她放下重重的戒备。 君未轻扬着的嘴角爬出些许苦涩,他不得不承认,司北玄是个强劲的对手。 这种信任,是他用共死同生换来的。 断崖那一坠,寻儿再没办法忘记他。 便连他,也为他那一刻的毫不犹豫震撼。 司北玄对寻儿的感情,似乎,不是他当初的自以为,不是只有索取和伤害。 有什么东西,随着寻儿的重生,在慢慢改变,而很多以往没有发现的东西,也逐渐浮出水面。 司北玄就像个两面体。 他只看到他的光面,却忽略了背面。 595.第595章 她叫他,未轻 不,更确切的来说,是司北玄只向外人展示他的光面,那是他愿意让人看到的。 而另一面,他选择藏起,藏着的全是他最珍惜的隐私。 如今再细想,他开始隐约明白,那一面,应该藏了两样东西。 夺嫡之争,他选择抛弃这两样东西,不是因为他冷漠心狠。 是因为,只有抛弃,才是最好的保全。 所以,他抛弃了他的心,和紫嫣。 几人的脚步声惊动了前方的女子,转头看到他们时,脸色大变,最后低了头,从他们身旁踉跄而过。 君未轻没阻拦,注意力只在那个院子里。 走到这个位置,里面的情况一目了然。 院中四人,一对显然是夫妇,另两个,银发玄袍的男子不用说,是司北玄。 另一个,便是他的寻儿。 此时她就蹲在院子的角落处,帮妇人洗着碗筷,脸上恼着笑着,偶尔回瞪不断骚扰她的男子一眼。 那种淡淡的亲昵,让他胸口发闷。 在女子埋头给妇人舀水的时候,银发男子的脸,朝这边侧了过来,目光冷然,毫不意外。 君未轻淡淡迎视,开口。 “寻儿。” 院里的声音一下停滞,女子怔了一瞬,接着倏然站起身回头,在看到他的身影时候,飞奔而来。 君未轻的眼,柔光缓溢。 她还是,他的寻儿。 一把扑进白衣男子怀里,未寻说不出话,只双手不断在男子身后重复收紧。 她很想叫一声哥哥,这两个字可以平复她所有的委屈,可是叫不出口,声音哽着。 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见到哥哥,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找来。 午时才往豫州城送的口信,他定然没有收到吧。 这几日,他找了她多久?该有多焦急?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好久,才挤出这么一句话。 头上蓦然一阵轻暖,男子的手覆在她的脑袋上轻揉,像极了以往他对她无奈的时候,宠溺的纵容。 要是他记得以前的事情,该多好,她便可以如以往般,对他撒娇。 “小姐,你没事吧?没受伤吧?你怎么就自己一个人跑出来了呢,至少也要带上好啊,你知不知道你都快急死我跟主子了!” 旁边,木槿的声音连珠炮似得噼里啪啦,消减了未寻的伤感。 “噗嗤!好啦,下去去哪都带上你,你先消停会行不行啊木槿,跟个麻雀似的。” “麻雀?我找了你几天转得跟个陀螺似的,小姐呢居然说我是麻雀!” 未寻挑眉,抬头,“未轻,以后咱直接叫她麻雀好不好。” “好。”男子眉眼温润,轻声答。 这方的温馨,映在另一个男子眼里,刺眼,冰冷。 他听到了,她叫他,未轻。 门外的异动,他一早察觉,该来的总是要来,他有准备。 只是这一声未轻,让他拧了心。 他看到了君未轻的不满足,他已经开始尝试改变。 改变他跟未寻的兄妹关系。 而未寻,顺从了这种改变,茫然懵懂的。 他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至少她还没发现那个男子的心思。 倘若发现,他是否还能这么淡定从容,看着他们相拥。 596.第596章 没打算,用理智来爱她 或许,他该在察觉君未轻到来的第一时间,掳了未寻跑走。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那里,以他无法插足的氛围,述说离别再聚。 君未轻来了,他的位置就排在下一位。 旁边的夫妇两,满脸的惊讶,而他没心情为他们解惑。 “国师,你来的真快。” “我希望自己来得更早一些。” 半空,四目交汇,碰撞着看不见的暗涌。 “牛大哥,嫂子,这是我哥……君未轻,这两位是木槿跟若初,都是我的朋友。”还是未寻简单介绍了下几人的身份。 牛家庄虽然宁和,却也有村庄的通病,对于外来人,总带着一种警惕。 “都别在门口站着了,进来坐吧。”牛大首先反应过来,朗声招呼。 既是未寻的朋友,招呼进门是应该的。 司北玄凤眸闪了下,慢慢的,跳到未寻后面,将她从男子怀里拉了出来。 抱得太久了。 至于月袍男子扫向他腿上的目光,被他忽视。 就是断了腿了,没什么好遮掩的,跳着,他一样能走。 君未轻展了唇角,似笑非笑,在牛大的招呼下,走进了院中。 那个笑容又让司北玄咬了牙,那人的步子不疾不徐,似乎还有等他的嫌疑,这是挤兑他? 幼稚! 家里来了客人,牛大夫妇又得里里外外忙活着弄一顿晚膳,尽地主之谊。 不知有意无意,君未轻借口支开了未寻,另两个女子也在坐了片刻之后,离开了大厅。 剩下的,便是他们两个大男人。 “把人支开,有话跟我说?” “我以为是你有话要跟我说。” 同样淡淡的口吻,一个冷,一个轻。 “君未轻,你总是在不适时的时间出现,让我觉得,你特别碍眼。” “刚好,我对你也有同感。” “你现在只是她的朋友,我不会让你带她走。”若他还是未寻的哥哥,他没有立场去置喙,但是换了个身份,又不同。 朋友间,总该避讳,哪怕在未寻心里,君未轻依旧是她的哥哥,但是外人眼里,他们是毫无关系的男女。 “我没打算现在就带她走。”君未轻笑笑。 “那你是打算在这里住下?陪我养伤?” 司北玄面色没有什么变化,然每一次出口的话,都让君未轻嘴角的弧度加深。 “四爷,你浮躁了。” 这个男人向来深沉,可是今日,浮躁得很,对他的嫉妒和意图,甚至都不加掩饰。 “浮躁又如何,我爱未寻。君未轻,我没打算用理智来爱她,心是怎么想,我便怎么做。”司北玄一笑,不以为意,他的确没办法淡定,也不想要去伪装。 如果不是顾忌着未寻,他还可以更粗暴。 他的话让君未轻顿了下,嘴角的笑意隐去,半敛了眸子起身,抚抚衣袖,“这里应该还有空房吧。” “你真要在这里住下?” “我正要去问主人家意见。” 男子丢下这句话,施施然的走出了客厅。 司北玄冷了凤眸,同住一个屋檐下,让他每日看着未寻与他之间,那种他插不进去的情谊? 他没那么大方。 这个院子里,似乎,还有一间空房。 勾了唇角,司北玄也起身,跳着,往另一个方向蹦去。 597.第597章 从未见过他这么无赖 小小的厨房里,特别热闹。 笑声,交谈声,不断传将出来。 君未轻在门口站了片刻,聆听那道沉静柔和的嗓音,与里面的人谈天说笑,眸底柔光氤氲。 “未轻,你怎么过来了?”那道嗓音略带讶异,唤他。 被发现了。 君未轻启唇一笑,“被这里的声音吸引过来了。” “四爷呢?”女子探头,往他身后看去。 “他行动不便,留在客厅。”面色不变的答了女子的疑惑,尽量忽略她对那人的关注,君未轻走进厨房,里面的空间一下变得拥挤。 “哎呀,这里面脏的很,君公子你先到客厅坐坐吧。”牛大嫂拘谨的赶人。 那一袭白衣穿在男子身上太过干净,让人感觉若是让他沾了烟火,是种罪过。 “无妨,嫂子唤我未轻即可,寻儿多得你们相助,我还未表谢意,这几日,可能反要在此叨扰了。”君未轻微笑,言语间谦恭有礼,极易让人生出好感。 “嗨,说什么叨扰,正好我们这儿还有间空房,兄弟若不嫌弃,就在此暂先住下吧。”牛大爽朗一笑,一锤定音。 留下妇人跟未寻在厨房看火,牛大带了几人前去空房,因为久未住人,须得打扫一番。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夜幕初降。 空房门口,银发玄袍的男子倚墙而立,静静的看着几人行近。 “未轻兄弟,你就暂且住在这间房吧,至于另外两位,可与未寻住在一处。”牛大边说,边推开房门,房里的气息扑面而来,尚好。 里面的摆设也还整齐干净,略微打扫一下换套被褥就能住人。 “牛大,家里就这一间空房了吧。”倚着墙的男子莫名悠悠的问了句。 “是。”牛大点头,“咱们农家自己住的房子,人口简单,所以房间不会太多,装饰也简陋得很。” 君未轻本已经踏入房门,闻听司北玄询问,顿住脚步回眸,对上的便是男子似笑非笑的眼神,心里一突。 “你真要在这里住下?” “如何?” 玄袍男子睨着他,嘴角轻轻扬起,漆黑的眸子,暗光一闪而逝。 “轰隆——” 巨大的声音响起,牛大吓了一大跳,甚至脚底都感觉到了地面的摇晃。 “怎么回事……”语音未尽,一口气便噎在了喉咙里,说不话来。 眼前的景象让他呆若木鸡。 院子里仅余的这间空房,一面墙壁轰然倒塌,将房间砸得一片狼藉,烟尘滚滚。 “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厨房里,妇人跟未寻齐齐跑出来,一人手拿菜铲,一人手里还抓着要烧的柴火。 视线在触及房子一侧的狼藉时,呆成了石雕。 “……”未寻舔舔唇,抽搐了一脸,“地震了?” “牛大,你家的房子是不是年代太过久远了,不太牢固啊。”将玄袍广袖上沾惹到的灰尘拍了拍,银发男子语气明快,“农忙过后找个时间让人来修一修,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银两我出。” 反正农忙期间,这里是别想住人了。 农忙,至少要十天半月吧? 君未轻抬手,在眉骨上揉了揉,无语,头疼。 他从未见过司北玄这么的无赖。 598.第598章 四爷,自作孽 为了阻止他与寻儿住在同一屋檐,毁人房屋? 爱民如子的信条只是挂出来好看的吧。 还是,他现在根本忘了他还是个皇帝? “屋子里可有什么贵重的东西?”转了视线,不去看玄袍男子飞扬的眉眼,君未轻转而问牛大。 “值钱的东西倒是没有,就是没办法招待君公子了。”牛大长叹,看着残缺的墙洞分外无语,这房子是父辈留下来的,也算得上是祖屋了,怎的会突然就塌墙了呢,几十年的老房,也不至于那么腐朽啊。 “君公子运气不太好,看来,只能另寻住处了。”司北玄摇头,轻笑。 表情与语气,完全不搭。 “住哪都一样,总归是个栖身之所,这个村子不大,起床出了门,抬头不见低头见。”君未轻淡淡道。 “不在我眼前就好。”这句话,司北玄用了密语,保证,未寻及牛大等普通人绝对听不到。 君未轻眯起了眼睛,须臾,浅浅的笑开来。 温润如故,却让司北玄心里警铃大作,警惕起来。 “无需再找住处那么麻烦,我就暂与四爷同住吧,都是男子,没那么多避忌。” 司北玄的脸一下全黑了,“我不惯与人同住!” “我不介意。” “我有洁癖!” “我没有。”月袍男子从容应对,末了转向另一方向,“寻儿,你说呢?” 未寻走过来,点点头,“就先这么着吧,现在天也晚了,省的再去叨扰别人,四爷,您就先将就下。” “……未寻,我腿伤还没好呢,万一他睡觉的时候把我给踢到了怎么办?”司北玄垂死挣扎,君未轻是个伪君子,拿未寻压他。 “我哥哥睡相很好,我担心被踢到的人是他。”白了男子一眼,未寻吩咐木槿,“木槿,把行囊拿过来,收拾一下吃点东西就休息吧,这几日顾着寻我,你们也累了。” 睡相好?你看到过?!这句话临脱口之际,被男子硬生生咽了下去。事成定局,只能先消停。 且未寻刚说了,我哥哥。 既然是哥哥,那么他就大方些,至少在未寻面前,别引起她反感。 入睡时,木槿跟未寻挤在床里角叽叽喳喳,尤其木槿话多的似乎说不完。 若初睡于床外侧,眯眼前不着痕迹了扫了未寻一眼。 她看起来很开心,因为心仪的男子与哥哥都在身边吗? 那么她又知不知道,她在这里谈天说笑时,她以为的能和平相处的两人,在一墙之隔,言语争锋? 另一间房里,一坐一站的两个男子,呈对峙之姿。 君未轻斜坐床畔,全身放松,这几日下来,身体尚能负荷,累的,是心。 看着单脚站得笔直,一双凤眸冷凝他的男子,“你不睡?” “我不惯与人同睡。”男子咬牙切齿。 “那真是可惜了,倘若那边房子没塌,这张床依旧是你一个人的,或许这叫自作孽?” “……”确实自作孽,未寻居然忽略他的洁癖,给他送过来他最讨厌的人。 司北玄沉着脸,暗咒。 他跟他,天生宿敌! 599.第599章 心之所向,岂能言弃 偏生这里是乡下,他没办法摆出皇上的姿态发号施令,便是可以,在这个人面前,也毫无作用。 若说这天下真正不把他的帝位放在眼里的,也只这么一个人。 “真庆幸我没有洁癖,这张床,今晚我或许可以一个人睡了。”男子温润的笑笑,躺上床,俨然准备休息。 做梦! 司北玄跳着,过去坐下,把睡于床畔的人往里挤,“进去,我要睡外面。” “为何?” “我怕你半夜做梦,一个不小心踢上我的右腿,瘸了你负责?” “小人之心。”君未轻淡淡回了句,往里挪开。 “你姓君,可不代表你就是个君子。”司北玄回讽。 自这个人来了开始,他似乎就一直处于下风。 因为太过在意。 他跟未寻的拥抱,他对未寻的笑,都刺眼无比。 那种亲密他插不进去,而未寻对待他们两个之间的态度,很明显,哪怕占了未寻的心,他依旧超越不了君未轻的位置,代替不了君未轻于未寻的意义。 那种感觉,破天荒的让他生出了气馁,很挫败。 于是做着莫名其妙的举动,说着不那么理智的话,来发泄心底膨胀的沮丧。 君未轻的出现告诉他,他并非自以为的那么胜券在握。 他与未寻之间的不稳定因素,除了那段过往,最大的威胁,是君未轻。 未寻对他,真的太过依恋了。 旁边的男子侧首看了他片刻,星眸闪烁,轻笑,“倒是第一次看到四爷不自信的样子,很难得。” 司北玄回眸,于男子脸上看到的只有云淡风轻,倒是与他的气质相当符合,“我倒认为你太过自信,若我没看错,未寻眼里,你只是哥哥。” 哪怕未寻曾经对国师起过别样的情愫,也早在她尚未明了的时候,被他插足熄灭。 现在,君未轻于未寻而言,就是哥哥,只是哥哥,他可以确定这一点。 “可是在我心里,未寻从不是妹妹。”男子声线温润,清淡,“四爷,想要的东西,得争取过才能无憾的面对结局,正如你如今的优势,不也是你自己争取了,才得到的么?” 意思是说,他也开始要争取,他想要的东西? 即便早知两人会有正式对上、交手的时候,然从男子口中亲耳听到他的宣告,司北玄仍冷了黑眸,冷凝的气息不受控制的萦绕周身,迫人得紧。 争取,这是君未轻正式正面的,开始同他宣战。 争一个未寻。 “即便结果是得不到,且再也回不到最初?”司北玄问,语气清晰,低沉。 “心之所向,岂能言弃。”男子温文一笑,语气坚定。 未寻是什么性子,他们两个都非常清楚,她爱一个人,会爱到极致。绝不轻易放弃,绝不因外界而动摇。 而他君未轻,想要再未寻心里已经住了一个人的情况下,奋起直追,难度,不言而喻。 成功的几率极小。 若是失败,他与未寻之间,连回到兄妹情分都再不可能。 可是他不愿放手,不愿存留遗憾。 再小的可能,他都要搏一次。 不说出口的爱,会悔。 半响,司北玄扬唇,缓缓勾起一个弧度,“国师,我亦同。” 绝不放手。 600.第600章 一步,看出距离 翌日,一大早未寻就在两人的房门外徘徊,探头探脑。 直到房门咿呀打开,又敛了脸上的神情,若无其事的朝同时出现的两个男子打招呼,“四爷,未轻,早啊。” 君未轻含了笑,揶揄,“的确是挺早,还要过一会才吃午膳。” “……”未寻讪笑,这个时辰,的确快到午时了,她在门外站了都快一早上了,偏又不敢敲门打扰。 “怎么,怕我们打起来?一大早就在外面晃来晃去。”司北玄挑眉,淡淡道。 “知道我在外面你也不起来开个门!”被接二连三揶揄,未寻懊恼的瞪了男子一眼。 她的确是担心两人呆在一起会闹不愉快。 毕竟是有前车之鉴的,她当初成了皇上的贴身侍女,就是为了还债,皇上言辞间对哥哥有着极大的不满。 加上昨晚,两人神色间明显的不虞,让她担心得一晚上没睡。 怪自己太过草率,怎的就把两人放在了一个屋子里。 “开门?你想看我们衣衫不整的样子?” “……”又被堵得哑口无言,未寻磨牙,他衣衫不整的样子,合着她看的还少了? 两人之间甚是熟稔的互动,让君未轻闪了下眸,上前两步,掌心揉上女子的发心,低问,“一夜没睡?” “哪、哪有,就是起的有些早了。”女子眼神闪烁,发顶传来的宠溺温柔,是她最为熟悉的,欣喜之余,说谎就结巴了。 她眼睛下面挂着淡淡的阴影,在白皙的皮肤上异常明显。 君未轻没戳破她的谎言,笑笑,“晚点一起出去走走?咱们还要在这呆一段时间,也该熟悉一下周围环境。” “好,我早来了几日,周围这一片都逛过了,正好可以带着你到处看看。”女子抬起头看他,眉眼弯弯的笑,“这里倏然是乡野,但是有好多城里没有的好玩东西,未轻,我带你玩儿。” “好。”他答,眼底笑意更深。 司北玄只慢了君未轻一步,一步,让他看到了女子未对他展露过的另一面。 那么放松,那么自然,她看着那个男子的时候,不自觉的就流露出依恋与娇憨。 与看他的眼神,截然不同。 一步,让他看出了距离。 未寻固然爱他,可是那种爱夹杂了疼惜,如同对待一个缺失爱的孩子般,时时给予包容。 而君未轻在她眼里,却是她可以依靠的大树,让她依赖,让她觉得安全。 眼神微黯,玄袍男子靠着门框开口,“我也要去。” 女子轻叹,转过头来无奈的看着他,“四爷,你腿还没好呢,不能老这么乱走乱动。” 又是那样的眼神,无奈又包容。 以前看了,他还会沾沾自喜,认为那是她给他的特别,可是现在再看,心底竟然微微刺痛。 他要的不只是这样。 他并非只会索取,他付出的为何她看不见? 他要她的爱,也要她依靠他。 他能给予她的心安,不会比君未轻少。 他缺失的不是爱,他缺失的是她,是她君未寻。 601.第601章 厨房,挑衅? “不影响。”他看着她,淡淡的,不容拒绝。 未寻又是一叹,这人是怎么了,今日似乎特别的执拗。 前几****出去玩,也没见他一定要凑热闹的。 “那要不,我们还是在菜地里烤番薯。” “……”司北玄黑了半脸,昨日吃的那几个番薯,他现在还甜到发腻。 她是故意的吧? “去么?”女子微歪了脑袋,黑眸狡黠。 “去。”司北玄咬牙,她果然是故意的。 而他这副模样,换来女子清脆的笑声,如风拂过风铃。 一串一串,落在心湖,拂去了他浅淡的恼怒。 “午膳过后再去吧,不能只吃那些饱肚子。”君未轻抬手,捏捏女子的脸颊,瘦了。 “好。”女子点头,停了悦耳的笑,转身走往厨房,“牛大哥跟嫂子还没回来,这几****学了些,可以做点简单的膳食。” 那一捏,点燃了司北玄的心火,捏紧了拳头才能忍住不爆发,扫了眼仍然绑着支架的右腿,跳着跟上,“我烧火。” 莫言的药都是极好的,这两日,他许该找个机会把支架卸下了。 免得,老被人当成残废! 至于烧火,捣鼓了几日,他也找着了些窍门,再不会如刚开始般,把燃得很旺的火烧得半死不活,这种乡野间的守望相助,君未轻至少是不会的吧。 哼。 农家的厨房,在司北玄看来,是极为狭仄的,他的身形往里一站,已经不剩多少空间了。 如果只有他跟未寻两人,他倒是希望地方越小越好,未寻进出或者转身的时候,都会靠的他很近。 但是再加上一个人,且这个人身形跟他不相上下的时候,他极为不满。 “这里地方小,暂时用不着你,国师可否移驾别处?”霸占了土灶前面的地盘,司北玄对着跟进来的月袍男子淡淡道。 “借宿人家的地方,总要帮点忙,正好,厨房的事情我能帮上手。”月袍男子笑笑,似听不懂他话外之意。 他能帮上手? “你会做饭?” “确实会。” 司北玄迅速转头看未寻,“他会做饭?” “我也不知道……”未寻同样怔愣。 在郾城三年,她从未见哥哥下过厨。 君未轻眼底笑意一闪而逝,她自是不知道。 整日里在外头疯玩,回府的时候,饭菜大多已经准备好。 他也不常常下厨,只偶尔做些她爱吃的菜而已。 只是喜欢看她吃到那些菜色时,眯着眸子的慵懒满足而已。 接过女子手里的活计,洗米上锅,手势熟练。 “还不烧火?”朝木桩样愣在原地的玄袍男子勾了下唇角,这些事情可挤兑不了他。 司北玄暗暗磨牙,这么一来,这里最没用的人,一下就变成他了。 烧不烧火? 对面的男子已经拎了菜锅上灶,手拿菜铲,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挑衅呢?眯了凤眸,司北玄在小矮凳上坐下,同样,不显生疏的生起了火。 总不能显得自己一无是处,不是? 未寻左右看看,厨房被两个大男人占了大半的空间,而提起做饭的自己,成了最清闲的人。 且,怎么看怎么感觉,周围的气氛不是那么和谐。 这两人……未寻仰天,无声轻叹。 这都是怎么了。 602.第602章 这个味道,久违 饭菜上桌,牛大夫妇跟木槿若初也刚好回来。 时间正好。 因为材料不充足,菜色算不得丰富,却也比牛大嫂平日做的看起来更为精致。 未寻首先忍不住尝了尝,眼波骤然一晃,这味道,久违。 在郾城君府,她时有尝到。 原来,那些都是哥哥给她做的吗? “人齐了,起筷吧。”君未轻浅浅一笑,给怔忪的女子夹了些菜,埋头避开了她的探究。 现在,他还不能“恢复”记忆,不是时候。 若初坐在君未轻一侧,同样安静的低头用饭。 这一路,自从君未寻出现开始,她在旁边见证的,都是少君对那个女子的好。 好到她意想不到,好到让她几乎放弃。 这些菜的味道不错,君未寻定然喜欢吧。 可是吃到她的嘴里,却泛着苦味。 人跟人的际遇,真的没法比。 眸光不经意掠过对面,银发玄袍的男子,注意到他的眉头一蹙即分。 若初自嘲的勾了下嘴角。 同是天涯沦落人。 只不过,男子比她好的多,他有希望,而她,从未抓住希望的尾巴。 饭桌上的氛围很古怪,木槿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两圈,咽下了满肚子的疑问,使劲扒饭。 饭菜挺好吃的,可是吃饭的人,每个的表情都不太对劲。 牛大夫妇很拘束,其他几位面上若无其事,可是饭席间竟然始终不抬头看旁人一眼,便连向来对小姐殷勤细致的皇上,都意外的沉默。 有个词怎么说来着?心思各异。 这种情况,她纵使有满肚子的疑问,也不敢开口了。 而司北玄,确实没有如常的对未寻献殷勤吸引她的注意。 他的注意力全在那些菜色上。 君未轻与未寻之前一瞬的神色反常他并非没看到,联想到以前收到的消息,及未寻唤国师的那一声未轻,反常从何而来,他大致能猜到。 君未轻用失忆来试图改变与未寻之间的关系,他不会去戳破。 昨晚的短暂交锋,两人之间默契的达成了一种共识。 用自己的方式赢得未寻,公平竞争。 张良计,过桥梯,各凭本事。 将桌上的菜色试了个遍,每一种味道都牢牢记在心里,司北玄微测了头,“想吃什么,我给你夹。” 未寻一愣,碗里哥哥夹给她的菜还在,一点没动,她竟然看着那个饭碗怔愣了那么久。 “我自己来就好,你快吃吧。”笑笑,摇头,顺便摇去心底衍生出来的违和。 状似不经意的看了对面月袍男子一眼,哥哥不会骗她的,许是他做菜,都是这样的味道。 刚好是她喜欢的味道。 回了神,才发觉各人的异样,以及气氛的沉闷。 “牛大哥,稻子快收完了吗?” “哦,快了,只要不下雨,这几日加紧些就能忙完。”听到自己的名字,牛大忙抬头,囫囵的回答。 “是,农忙最怕的就是下雨,稻子不晒干,会发霉吧。” “对对,这是咱庄稼人最怕的事情,哈哈哈……” 有了未寻开头,顺着话题,众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答,才算散了那种压抑。 只是未寻心里,残留的疑惑却终究没办法完全排解。 哥哥,真的忘记左右了吗。 603.第603章 要不,你们蒙个脸再出来? 心里溢出的感觉让未寻觉得害怕。 从来坚信不疑的人,而今,她竟然开始怀疑。 到底是他变了,还是她变了? 亦或是,一场失忆,暴露了他们之间存在的问题? 不,她跟哥哥之间,从来不存在任何问题。 依赖,信任,唯有彼此相依。 一直都是如此,他们都没变。 不会变。 “牛大哥,下午我跟你们一起去收稻子吧。”未寻扬起一个笑脸,笑嘻嘻的道。 “那怎么行,那都是些粗活……” “没事,我就是图个乐子,在家里也无聊得紧,干干活,体验下农忙也算是不虚此行啊。”未寻坚持,或许忙累一下,能将那种负面的情绪,消耗得一干二净。 “一起去吧,”君未轻抬眸,朝踌躇的牛大笑了笑,“入境随俗,也让我们分享一下牛家村的丰收。” 他虽然没有抬头,可是女子身上的气息变化,他感应的一清二楚。 她的身上,有种沉闷晦涩始终不散。 或许,他心急了些,用错了方式。 终究是错估了女子的聪慧和敏感。 司北玄朝对面的男子看了过去,四目交接,一触即分。 未寻嬉皮笑脸下的低沉,他也察觉了。 且,那种低落的气压于他而言,分外的熟悉。 是埋在他心底,属于过去的,久远的记忆。 甚至一度,他想要将那些与这种情绪有关的片段统统遗忘。 可是,不舍得。 关于她的,哪怕再痛,他都不舍得忘。 紫嫣,未寻,若将这两世捆绑看成未寻的一生,那么她的前半生,都是付出,获取的全是伤痕跟眼泪。 所以她的后半生,他不想要让她再沾惹上那些痛楚哪怕一点点。 无需她亲自索取,能给的,他都奉上。 提议至此一锤定音,拗不过众人兴致勃勃,牛大只好在午休之后,带着一行五人浩浩荡荡往田地出发。 一路引来围观率十成十。 实在是身后这五人太过打眼,不说银发男子的绝色,就算摒除他那张脸,旁边四人也当得是姿容顶尖。 且几人身上散发的气势,与乡下人大相径庭,优雅,飘逸,贵气。 即便高不可攀,也让人不舍转开视线,竞相跟随。 还没到田地,身后就已经缀了一串长长的尾巴,沿路叽叽喳喳没个消停,他们村子最热闹的年会都没出现做过这样的阵仗。 一下被连带成了讨论的对象,牛大无奈的与媳妇对看了一眼,细汗流了一脑门。 这大概是他们夫妇生平第一次,被动的招摇过市。 走在两个男子中间,未寻同样抽了一张脸。 这种场面,是她始料未及的。 只是想出来走走,随便找点事情,消遣心里升起的晦涩,怎的就成了这样的场景。 沿路被人跟着围观。 “四爷,未轻,要不你们俩别去了,太招摇了。”一手一边撞了撞了两人,未寻低声打商量。 “最先提议出来的人,好像是你。”君未轻挑眉,吐槽。 “……要不,你们给蒙个脸再出来?” “君未寻,你能说出比较正常的提议吗?”司北玄斜了视线,声线淡淡。 蒙脸?他见不得人? 604.第604章 结局,他很在意 “小姐,围观就围观吧,怕什么,以前你被围观也不少。”木槿在前面大大咧咧的来了句。 以前的郾城,小姐哪次出门不被人指指点点或者避而远之,要不然就是在她跟那群迂腐开战的时候,远远围观,也没见小姐有过不自在。 “那能一样吗?”未寻扶额。 以往被围观,别人是想看她的热闹,看她的笑话,她自然不惧的。 可是现在被围观,周围的人明显就是为了美色,还是男色! “你就这么介意被我抢了风头?” 未寻循声,银发男子斜勾了唇角,一手摸摸完美的下颌,显然,他指的抢风头,是他那张美人脸。 “……”能不这么自恋么爷?一手搂上月袍男子的手臂,“哥哥,咱离这人远点,免得手一抖,误伤!” 司北玄本还上翘的嘴角一下拉了下来,直接往两人中间蹦去,很技巧的分开了相连的手,“未寻,男女授受不亲,你现在是有夫之妇。” “……” 手臂上的温度甚至尚未凉透,君未轻就因这句话彻底冷了眸子,“什么叫有夫之妇?” 总是温润的脸罩上寒霜,原来,也能变得这般冰冷,未寻有瞬间的讶然,以至忘了解释。 “就是你听到的那样,未寻是我的‘内人’,在这里。”迎视那双闪着寒星的眼,司北玄淡淡道,“所以,君公子请自行避忌。” 强势碰撞,周围叽叽喳喳的声音慢慢冷却,看着停下脚步两相对峙的男子,人群鸦雀无声。 一黑一白,如深沉的夜与淡泊的月,气场不相伯仲。 君未轻十指紧握,一句有夫之妇,打破他的淡然。 即便知道不是真的,原因他也不想要去探问。 不管什么原因,寻儿现在都不属于任何人,他不允许司北玄仅凭一句话,就将他与寻儿拉开无法跨越的距离。 有些事,说着说着,就会成真。 这一瞬,他才发现,什么争取过就会无憾,不过是,自欺欺人。 结局,他很在意。 他想要那个女子,豁了命的想。 “四爷,未轻……”周围的沉寂,总算让未寻觉出不对,此时的气氛已经僵持。 而她,根本不知道究竟是哪里不对,为什么,哥哥的表情会变得那么冷漠,就像当初的司北玄,疏离得很。 哥哥似乎是从那句有夫之妇开始变得不对劲,他介意的是这个么?为什么介意,只要稍加想想就能知道这不过是个掩人耳目的称谓而已。 她想要解释些什么,可是众目睽睽,如何解释? 难道她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她与皇上以夫妇相称,不过是权宜之计? 由她亲口告诉众人,她跟皇上一开始就说了谎? 且,当时皇上说她是他的内人,其实她有机会可以反驳的。 可是她没有,她默认了。 本是想出来化解烦闷,情况怎的反变得更加糟糕? “四爷……”心里难受的很,下意识的,转向玄袍男子,求助似的轻喃。 两个男子,为这声轻喃同时眯了眼眸。 君未轻为的,是她求助的对象,从他,变成了司北玄。 司北玄为的,是她的依赖,在这一刻倾向了他。 她一声轻喃,他便可心软。 605.第605章 她用全部力气,去相信你 “走吧,不是要下田。”轻轻撤回了身上的气势,司北玄转眸看向女子,淡淡的展唇。 那边,君未轻同样缓和了脸上的冷意,温润又显。 默契得很。 不愿让女子为难。 “前面就到了,我们先忙活,你们随意,可以四处走走看看,农忙期间,田野里一整日都热闹得很。”牛大夹着一脖子的冷汗,强笑着缓和气氛。 刚才那种迫得人喘不上气的压力,真是这辈子都不想要再尝试。 未寻展目,田野里仍是一片金黄,只是如今再看,显得有些坑坑洼洼,因为很多地方都被收割了,再难见到金黄稻浪,失了一番景致。 又或许,是她突然没了欣赏景致的心情,闷闷的点头,抬脚跟上牛大夫妇。 “那边几个不是昨日跟你一起烤番薯的人?”清冷的声线在耳畔清浅响起,顺着男子扬起下巴的方向,未寻看到了秀桃跟那几个玩伴。 挤在人群中间,紧张的看着她。 她们也被刚才那一幕吓到了吧。 及时没有过激的交锋,光是那种气势,在农人眼中就够骇人的了。 接收到未寻的视线,有几人闪缩了下,面露踌躇。 最后还是秀桃整了下脸色,拉扯着几人走了过来,“未寻,你们是要来帮牛大收稻子吗?” “是啊,你们围观了这么一路,不准备回去吃饭了?”未寻打趣,也想借此化去她们心里的惧意。 “哈哈,哪能啊,一会就回去,这不是看着稀奇嘛,你们都长得那么好看,大家都看花眼了。” 果然,简单的两句说笑,便消除了她们脸上的不自在,一把将未寻拉到一旁,指着君未轻三人神神秘秘的开始探问。 “未寻,那三个都是你的朋友吗?刚来村子里的吧?” “是,昨天来的,都是我朋友。” “那你跟四爷是不是就快要走了啊?他们是来接你们的吗?” “嗯,等四爷腿伤好了我们便要离开了。” 未寻的回答让几人垮了脸,“那么快便要走,以后怕是再难遇见了吧。” 未寻失笑,“我会回来看你们。” 那边几人喁喁私语,司北玄也不催,站在田基旁静静的看着,等着,随着女子脸上的表情变化,嘴角慢慢柔了下来。 虽然不喜人多,可是也唯有这样,才能拉开她的注意力。 能让她重新展颜,那他的那些小不喜,可以忍耐。 身旁有气息贴近,不必回头也知,敢靠近他的人是谁。 “今日,是你急躁了。” “没有下次。”君未轻淡声道,不会有下次。 急躁这个词,昨日他刚送给司北玄,今日就被还了回来。 他的确急躁了,急到忘了场合,忘了女子的敏感。 高估了自己的定力,在众目睽睽之下失了态。 变得不像他。 “君未轻,你比我运气好,她用全部的力气去相信你。哪怕起了疑,她仍然选择相信。”瞧着女子的方向,司北玄口吻同样淡淡,只眸底极快的闪过一丝黯然。 若当初,她也这般的信他,他们之间,是不是会变得不同。 不,不是她的错,是他,没能让她那样的信任。 606.第606章 只为她嘴角那抹绝美 君未轻静默了片刻,温润的眉眼氤氲着薄薄的雾气,看不真切。 好一会,他说,“司北玄,这份信任,也是我用尽全力换来的。因为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能让她收获一份心安。可是你不是,你要求她信任你,可是你从未让她觉得安稳,你身上,变数太多。” 司北玄没有回答,视线锁着不远处,与几个女子边谈边笑的人儿身上,眼底幽暗。 过往的一切非常的清晰,一桩桩一件件在眼前飞闪,每一次为了她的结果,都会带给她一道无法磨灭的伤痕。 君未轻说的没错,他从未让她觉得安稳,怎能要求她信任。 是他制造了那些误会,并且,不能开口解释。 这就是屈居人下时,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悲哀。 而即便堆积的误解越来越深,她也从未停止过帮他,护着他。 哪怕已经不相信,仍然选择站在他身后,给他支持。 所以,他才拼了命的,走到这个位置,走到这一刻。 “君未轻……我欠你一句谢谢。” 君未轻回眸,“我做的那一切,不是为了你,尚轮不到你道谢。” “这句感谢,并非将她当成我的所有物,只是谢你,重新将她带回这个世界。”回视,司北玄表情难得的在他面前显露慎重。 是他予了她第二次生命,也即,予了他第二次机会。 哪怕如今是对立的立场,这句谢谢,不算多余。 星眸轻闪,君未轻转了视线,投到女子身上。 她在人群中笑意浅浅,轻快明媚。 救她,不是为了一份感谢,不是为了任何人,他只是那么想,便那么做了。 想让她活的无拘无束,想让她活的快乐,想她重来的这一辈子,再不经历那些伤痛折磨。 她就该像现在这般,笑着,闹着,平静幸福的活着。 哪怕平凡中庸,至少再不流泪。 所以,他上辈子最后的三年,所做的一切,或宠溺或纵容,都只为她嘴角勾出的那抹绝美。 思忖的这须臾功夫,女子已经从人群中脱身,徐徐走来,嘴角,是恬淡的浅笑。 “牛大哥跟嫂子已经忙活起来了,不是说来帮忙,快动手吧。”朝两人眨眨眼睛,女子俏皮的吐了下舌头,视线不忘扫过玄袍男子的右腿。 那一眼,让司北玄黑了线,被人,尤其是被眼前这个人看成残废,那种感觉相当的万分的不好。 就算两条腿都断了,他也不会比常人差了去。 轻哼一声,蹦进田里就准备施展手脚,却在看到牛大的动作时候,抽了嘴角。 割稻子要半蹲,这个他没问题,一条腿同样可以蹲。 问题是他另一只腿绑了支架,直挺挺的,蹲下来他那条腿要怎么安放? “噗嗤!”女子在他身后乐开了。 月袍男子已经走过他的身边,拿了田地里多余的镰刀,学着农人的架势,慢条斯理的割起了稻禾,手法生疏却不失效率。 这姿态,在司北玄眼里无异于又成了赤果果的挑衅。 连木槿跟若初都无需吩咐,自动自发下田帮上了手,难道他就只能这么干站着? 607.第607章 绝非看妹妹的眼神 缓缓将田地里的情况打量了一遍,尚未寻思好该做什么,才能看起来不那么无用,肩膀被人轻拍了拍。 是她。 她的气息,他的身体已经熟悉万分,否则不等她靠近,就会被他甩出去。 侧头,低眸,看着女子的眼神自然而然流出淡淡的委屈。 “跟我一起把嫂子她们扎好的稻禾堆成禾剁。”女子歪着头,灵动的眼中,是浅浅的柔光。 “嗯。”他答。 心里有泡泡往上冒,只是硬压抑住眉眼,维持在女子面前的委屈。 所有人都有了分工,安静的做着各自手上的活,田基外,围观的人群却不见散去。 “诶,你们就在旁边看着也不臊啊?没事的都过来帮帮忙1”牛大直起脖子,朝人群吼了一嗓子,惹来一阵哄笑。 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人,平日里相互帮帮手是常事,本来拘谨于田里的几个外人,被牛大这么一吼,三三两两嬉笑着下了田。 也能更加近的观察这几个画里走出来般的人物。 有人帮忙,一大片的稻田清空的很快,环境也更闹。 连未寻这边,也挤了几个人过来,秀桃跟之前聊天的玩伴。 投注在身上的视线,司北玄未加理会,只静默的将抱到跟前的稻禾按照要求堆成高高的剁。 “未寻,那个白衣男子真是你哥哥啊?” “是啊。”未寻边忙活,边回答秀桃,不经意抬眼,看到她脸上扬闪现的不自在,“怎么了?” 秀桃踌躇了下,才闪缩低语,“我昨日在村口碰见他们,问你的消息来着。我当时怕是坏人,就给他们指了别的地方,没想到会是你哥哥,你……你不会怪我吧?” 未寻轻笑,“没事,我哥哥精明的很,这不就寻来了么?别放在心上,我猜他都不记得了。” 皇上身上的伤势在村子里早就传了个遍,众说纷纭,什么样的猜测都有,秀桃将哥哥误认为的来寻仇的坏人也无可厚非。 况且,一般人想要唬弄哥哥,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能当哥哥对手的,大概就只有皇上了吧,视线往玄袍男子瞟了一眼,暗笑,只有他才能那么深沉不可捉摸,而且,还狡诈。 就递个稻草的功夫,他都趁势摸她的手无数回了,偏生脸上一本正经的很,道貌岸然的流氓! “那就好。”秀桃舒了口气,小心的往月袍男子方向看一眼,随即收回目光。 村口那一幕,想来,这人是没跟未寻细说。 这样也好,省的,她都不敢再去找未寻,忐忑了一整日。 “不过,我怎么听你管你哥哥直接喊名字?” 未寻愣了下,笑笑,“我们没有血缘。” “没有血缘?”秀桃惊讶,“可是我看你哥哥对你很好啊。” “是啊,他是对我最好的人。” 闻言秀桃极快的皱了下眉,狐疑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好几圈。 那个月袍男子看未寻的眼神,身为外人她瞧得分明,绝对不是看妹妹的眼神,未寻也是个很聪慧的人,为何,却没有发现异样? 608.第608章 她的迟钝,用的正好 “未寻,你确定他只当你是妹妹?” “怎么这么问?” “你就没有想过,他对你或许有别的感情?” 未寻讶异的抬头,触及秀桃蹙着眉头的认真表情,失笑,“你在胡说什么呀,那是我哥哥。” “你……啊!”秀桃还待要说什么,膝盖骤然剧痛,站立不稳的跪了下去。 周身,起了莫名的寒意,像被毒蛇盯上般,阴冷骇人。 顺着那股感觉看去,对上的是一双深若寒潭的凤眸,冷冷的,如同死水般平静。 而平静的下面,夹裹着她无法承受的风暴。 心底狠狠一颤,飞快的别了头,双手不自觉的抚上喉咙,那双眼睛带给她的,是死亡般的窒息。 这时她才觉出了害怕,那个如画中仙般的男子,不是她能触及的,更不是她能轻易招惹的。 他的绝代风华之下,掩盖的,是她从未体会过的沉冷晦暗。 不自觉的,视线又往另一边,皓月谪仙般的月袍男子看去,正好看到他淡淡的收回了视线,莹润的面庞,读不出半丝情绪。 他们,一冷一暖,都是她们常人的生活中,也许永远都不可能出现的人物。 不在同一个世界。 唯有得到他们眷顾的未寻,才有那种幸运。 未寻,也不如她想象的那么普通吧。 女子后方,玄袍男子面无表情的转身,指尖轻掸,弹掉上面的泥末,继续有条不紊的堆稻草。 未寻与那女子间的对话,他一句都没错过。 放任她多说了两句,也是在赌,想看看未寻的反应。 那方的白衣男子,想来跟他是同样的心思。 而现在,他心情其实不错。 未寻的迟钝,这一次用的很好。 “秀桃,你怎么了?”看着秀桃突然软了双膝,一脸痛苦惊骇,未寻蹲下来,担忧的问。 这方的异样,也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几个女子奔了过来,扶起秀桃,紧张的询问。 “我没事,可是是累了,突然头晕了一下,休息一会就好。”秀桃低着头,轻声道。 膝盖后面的疼痛还在,忆起烤番薯那日,男子轻轻一纵便到了未寻跟前,应该是个会功夫的人吧。 脸埋在众人视线之外,嘴角泛苦,她无意中得罪了人,且说的那些话,在男子耳里,定然以为她是想要破坏他们夫妻的感情。 之前或许有过不该有的幻想,也只是幻想,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在未寻身边转悠,不过是贪心想多看看他罢了。 别的,又怎敢妄想。 他不是她妄想,就能得得到的人物。 她有自知之明。 “要不你们先扶秀桃回去吧,田里的活计没剩多少了,剩下的我跟四爷完成就行,今天谢谢你们了。”未寻朝旁边几人道了句谢。 秀桃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尽管低了头,她还是留意到了。 同样,她留意到的还不止这一点。 “嗨,跟我们客气什么,等秀桃休息好了,下午我们去找你玩啊。” “行。”未寻轻笑。 目送几人扶着秀桃离去,嘴角的笑慢慢敛起,未寻背着双手,慢慢走到玄袍男子身旁,也不说话,只偏头盯着他瞧。 609.第609章 可以补上,立即 男子任由她打量,若无其事,“你可以换任何一个角度,都好看。” 未寻仍旧看着他,眉眼卫东,没如平日般被他随意一激就变幻表情。 他这副明明做了小动作却理直气壮,明知被看穿了依旧面不改色百毒不侵的样子,究竟需要多少时日的千锤百炼,才能造就得出来? 若不是熟知了他的为人,她几乎就要以为自己又错怪他了。 “为何这么做?” “什么?” “秀桃衫裙后面膝弯处有一小块泥渍,跪下去后朝你看了一眼,表情陡变,四爷,装傻没意思。” 司北玄停了手上的动作,双手抱臂,身子往后斜斜的靠着草垛,悠哉慵懒。 漆黑凤眸不闪不避的睨着未寻,薄唇轻勾,“你这是在为了那个什么桃质问我?” 他的表情似在笑,可是未寻知道,他生气了,他的眼底没有半丝笑意。 是因她为了一个在他眼里无关紧要的人,质疑他。 他在意的不是她对他的质问,而是他在她心里的分量,竟然重不过一个村姑。 不需要他直直白白的明说,莫名的,她就是知道。 无奈低叹,未寻抬手拂去他衣袖上沾上的稻草碎屑,“四爷,秀桃不过是个寻常女子,与我们也不会有太多交集,便是偶有一两句话惹你不高兴,也没必要那么吓她不是?” 女子轻柔的动作消解了男子眼底的凉意,嘴角的冷笑缓和,“她是寻常女子没错,但她不是无知孩童,对个有夫之妇说那些话,便是居心不良,未寻,让人在我眼皮子低下破坏我们的感情,我没那么大方,刚刚出手,不过是小惩,还算不得大诫。” 这下未寻的淡定是绷不住了。 有夫之妇,破坏感情…… 皇上是真的不记得还是选择性忘记,她怎么就是有夫之妇了?他们何时成了亲了? “四爷,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细节?” “什么细节?” “我们成亲了么?”未寻压低了嗓音,假笑。 “可以补上。” “……” “立即。” 将手里抓着的几根稻草一下全砸在男子胸前,未寻转身往另一边走去,再看男子那张脸,她会想要抓狂。 司北玄打眼瞧着未寻行去的方向,分明直达田地另一角的白袍男子。 眼睛一眯,极快的扯住女子转身之际扬起的袖摆,旋身,将两人的身形隐在了草垛之后,“未寻,稻草还没堆完。” “你自己堆吧!”未寻气怒,使劲拉扯衣袖。 “我一个人完成不了。”男子指指自己的右腿,这个时候他一点也不介意告诉未寻,目前为止他还是个残废。 这个无赖!腿有伤就别跑出来啊!他的活计其实只有一个,就是气她吧! “放手!” “不放。” 未寻被气的直哆嗦,偏生他无赖起来,她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想推他,他一直脚站着,已经摇摇欲坠,想扯回衣袖,他又死攥着不放,“司北玄,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堆稻草。” “……” 610.第610章 所以,他如何放弃 草垛另一边,月袍男子慢慢停了手上的动作,星眸半垂,良久,视线才找回焦点。 抬头,天际云层淡淡,天空很蓝,蓝得干净透彻,如她的眼睛。 那种干净,有穿透灵魂的能力,所以,他如何放弃。 早就清楚,下定决心之后,会遇上什么样的场景与难题。 很清楚。 可是,纵然她不会爱上他,也不妨碍,他爱她。 他不过是想要看她笑,那个笑容,是因他,抑或是因他人,又有何关系。 若初不知何时蹲在了他身旁,静静的将他割下的稻子往旁整齐堆放。 没有说话,只是身上的雪色轻纱偶尔拂过他垂坠地面的衣摆,都沾了尘土,最纯洁的颜色染上斑驳。 勾了勾唇角,君未轻看着手中的镰刀,低语,“若初,我不需要任何安慰。”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活计尽快做完,我第一次干这种粗活,身上好脏。”若初语气淡淡的,没有抬头,也没走开。 君未轻无声一叹,镰刀挥动,两道白色身影在田地一角,用等同的速度慢慢前移,身后留下的,是一堆一堆,金黄的稻穗。 有风袭来,吹起若初散在耳边的碎发,很美,周围凝滞了许多视线。 可是,略在前面的男子,却始终未侧眸,看她一眼。 草垛后面,未寻瞪了玄袍男子半响,最后的结果无一例外的,完败。 她没他坚持,没他执拗,没他脸皮厚。 “放开啦,”懊恼的再次嗔了男子一眼,回头看看田地里,一会功夫,扎捆的稻草又满地了,“快点干活!拉下那么多,丢不丢脸啊!” “不生气?” “……”她气得完么? “我不是故意气你,未寻,在村民眼里,我们的确是夫妻,所以那个什么名字的,说那种话的确不合适。”不让未寻闪避他的视线,玄袍男子微低了身子,眼睛与女子平齐,“听到的不止我一个人,若我不做些什么阻止,让她继续说下去,到时候我们三个人的处境都会尴尬。” 也会有人对未寻指指点点。 西玄民风确实算得上开放,然有夫之妇牵扯上这些事情,会被人认为不检点,极污声名。 未寻咬唇,经他一提,她才想起这件事情。 在村民眼里她跟皇上是夫妻。 所以秀桃那些话虽然没有恶意,但是阻止不了外人看她的眼光染上颜色。 也就她没把夫妻之名当回事,才忽略了这些细节。 不自在的把周围散放的稻草递给男子,“不是要堆稻草?” “不气了,嗯?”男子接了稻草,没动,凝着她轻问,尾音微微上扬,释放他的宠溺与包容。 “……嗯。”吭吭哧哧的哼了声,未寻脸有些发烧。 他不知道,带着那样的尾音,会让人感觉分外亲昵? 女子脸颊晕染的绯色,让司北玄悄悄扬了唇角。 动作见却是一本正经,与她配合的极默契,一递一放,只要未寻不抬头,便不会看到他眼角眉梢的柔软,不会看到他眼底得逞的愉悦。 名声?只要未寻不介意,他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611.第611章 感情,谁能免俗 牛大家的稻田,是村子里第一批完成收割的,余下的几日,换他们给村子里的人帮忙,作为回敬。 这种互助,很实在,也是乡下惯行的民风。 农忙的最后一日,半残废四爷终于撤掉了腿上的支架,可以正常行走。 至少他表现出来的,是行动如常。 正正好,赶上了村子里的庆祝会。 “未寻,庆祝会晚点就要开始了,跟我们一道去吧。”下午,村子里几个常找未寻玩儿的姑娘便成群上了门。 “不是晚上才开始么?怎的现在就过去了?”看看天色,未寻疑惑,这天都没黑呢。 而且,他们都还没用晚膳。 “就是这个点儿去才热闹,可以跟大伙儿一起筹备。”不由分说,几个女子上前拉了未寻,架着就往门外走,也有人视线佯作不经意的撇过旁边四道身影,眼底藏了窃笑。 “哎你们别拉呀,我这还没吃完饭呢……” “庆祝会上有的是吃的,走走。” 未寻无奈回眸,大厅里两个男子表情如出一撤,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微笑,若初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有木槿看着她的眼神跃跃欲试。 “你们不跟我一起去啊?” “小姐,我去!”不出未寻所料,木槿首先响应,奔了过来。 另三人纹丝不动。 抽了下嘴角,未寻恁是不爽,他们就看着她这样被拖走啊? “你真要我们去?”玄袍男子扬唇,声线清浅低醇,凤眸漾着莫名的笑意。 未寻翻了个白眼,这话问的怎么那么奇怪,当初都说好了要一起参加的,“走,一起凑热闹。” 拉着未寻的几个女子眼底揶揄更深,纷纷附和,“是啊,四爷,君公子,若初姑娘,都一起去吧,咱们整个村子的人都参加呢。” “庆祝会上有很多好玩的,在我们这里比年会还热闹,一年才一次,不去看看可惜了。” 君未轻不语,看着未寻的眼神有些许无奈。 她似乎常常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泛迟钝。 这几日村子里说道庆祝会的人不少,中间透露的信息,未寻真的是一点都没有体会到? 此时她微嘟了嘴唇,澄澈的眼睛氤着不满,似怪责他们说话不算数。 低叹,罢了,就去看看,对他不影响。 起身,一侧坐着的玄袍男子跟他同样的举动。 互视一眼,分开,表情均是似笑非笑,淡淡的。 跟君未轻一样,司北玄也是明白人,庆祝会,庆祝的可不只是丰收,只是那个暗里瞪他的白衫女子,似乎真的没有察觉到异样。 倘若事到临头,不知道她还能不能维持平静,抑或,会为了他变脸? 突然的,想看,很期待。 若初跟于两人身后,视线掠过未寻,垂下。 君未寻,机敏聪慧的时候固然可人,就连而今这副略显娇憨的神态,都对两个男子分外吸引。 她并不觉得特别的地方,在另两人眼里却截然不同。 是不是不管什么样的人一旦接触了感情,都会变得俗气,甚至不可理喻。 眼底嘲讽一闪而逝,她又何曾免俗。 612.第612章 只是为了陪同 还未入夜,村子中央的坪地上就已经挤满了人,用木架架起了火把。 年老的人聚在一起畅言谈笑,孩童们满场的奔跑穿梭。 看来颇为热闹。 走入坪地,未寻才知道几个女子说的庆祝会上有吃的是什么意思。 在坪地的最中央,用木桌摆了一条长龙,桌上,摆放了不少种类的食物,数量颇多。 空气中飘散了食物的香气,夹着火把燃烧冒出的烟味,感觉很是特别,那种味道,让人心情轻松喜悦。 而几人的到来,也吸引了场上大部分人的注意。 尤其是人群中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特别醒目。 同样的高大轩昂容貌出尘,同样的气质高贵,看起来,却又像是两个极端,一冷一暖。 这是村子里第一次有外人参加庆祝会,在仔细打量探究过后,人群中陡然爆发出一阵起哄似的欢呼,将场上的气氛推上一个小高点。 两个男子声色不动,似是未察觉突然热烈起来的氛围般,随在未寻身旁,轻松闲适。 只未寻有些愣,“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喧闹起来了?” “庆祝会就是这样啦,”有女子笑着拉回未寻的注意力,指着木桌上的食物道,“未寻,这些都是各家赶着做出来的,我们这地方的小吃食,味道还行,你要不要尝尝,刚才还嚷着肚子饿了。” 挑眉,未寻莞尔一笑,她并不饿,可是流口水了。 看着有不少孩子时不时跑过来拿了桌上的食物边吃边跑边笑,也不客气,伸手拿了一个用绿叶包着的小糕点,送进嘴里。 “这是小凉糕,怎么样,味道还不错吧?” 木槿盯着未寻的嘴,边咽口边问,“小姐,怎么样?好吃吗?” “你尝尝不就知道了。”拿了一个凉糕,塞进木槿嘴里,未寻轻笑。 “唔,好吃!小姐,我们再尝尝别的!” “哎,未寻,尝尝这个,大周婶子家的腌菜,味道也不错。” “好吃的多着呢,跟我们走!” 两句话的功夫,未寻又被架了一段距离。 人群拥挤,只是身后的人始终没与她拉开距离。 一条长龙下来,未寻肚子快要撑圆了。 回头,看到的便是两个并排的身影。 吐吐舌头,未寻讪笑,光顾着吃,她差点把这两人忽略了。 周围很是热闹,只是那种热闹似乎没有感染到身后的这两个人。 神情始终淡淡的。 便是如哥哥般温和,似乎也不是太容易融入人群。 温和,与随和不能等提并论。 更遑论另一个玄袍男子,更是孤冷的代表。 所以他们两个的周围,慢慢的竟然形成了一个真空的包围圈,让旁人不敢随意靠近。 他们会来,只是为了陪同她吧。 “饿了吗?这里的东西都还不错,可以随意吃,”眨了下眼睛,未寻凑近两人,压低嗓音,“最重要的是,不要钱。” “你挑给我吃吧。”司北玄这时才柔化了唇角,轻道。 “我们一起生活过,我的口味你应该清楚。”另一人同样翘了唇。 613.第613章 小肚鸡肠,怎么了 “木槿,给你家主子挑选食物,他的习惯你应该清楚,”玄袍男子直接吩咐了木槿,转而才朝未寻道,“苗敬不在,有劳你了。” 未寻抽了嘴角,挑选食物,这个也需要争锋? 他们两个前世是宿敌吗? 君未轻看了司北玄一眼,神色未变,眸光微冷,也不争辩,默认了这样的分配。 在这种事情上计较高下,没有意义。 何况,周围看热闹的人,其实不算少。 待未寻与木槿挤到桌边,开始挑拣合适的食物,君未轻才淡淡道了句,声线放的极低,“四爷,事事争锋,不怕被人误会小肚鸡肠?” “我就是小肚鸡肠,他人管的着吗?你若大方,就别跟我抢。”玄袍男子不咸不淡的回了句,脚步一跨,再次紧跟未寻身后。 他干嘛不能计较?干嘛要逼自己不计较? 他就是小肚鸡肠,有关她的任何事情,都不想与旁人牵扯一丝半点。 怎么了? “少君,你真能那么大方?”君未轻身后,站的是若初。 没有回眸,君未轻默了片刻,“我也做不到。” 的确做不到。 将自己心爱的女子让与他人?哪怕她不爱他,他能做的也只有成全,可是结果未定之前要他让?绝对不可能。 或许,司北玄真的比他强,大事小事,他都能不顾及身份的去争抢。 去争取。 不怕再未寻面前丢脸,不怕被她笑看,不怕手段落了下乘。 而他,还是顾及了曾经作为哥哥的身份,习惯了不让她为难。 所以,便是争取,也做不到如司北玄般的张扬,不管不顾。 这一点,他不如。 而他身后,得了他回答的雪纱女子,再次静默不语,如同影子般,安静的跟在他身后,垂着头。 “若初,这是我给你挑的,这几日看你吃的都是清淡的菜色,所以我捡了些果蔬,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如果你不喜欢,我带你亲自去挑。”面前递过来一个小盘子,若初微微愣了一下。 小盘子上面散放的是村子里自家栽种的果蔬,还有些甜味的糕点。这些的确是她惯常爱吃的口味。 慢慢抬起头,眸中映照出女子柔和的脸庞,在火光下氤氲下笼上微黄的光泽,那双灵动的眼睛带着浅浅的笑意,微微弯起。 便是这样一张脸,看了,就能让人心里涌上暖意。 接过小盘子,若初淡淡道了句,“谢谢。” 似开始有些明了,为何这样一个算不得特别的女子,偏偏吸引了两个顶尖拔萃的男子的目光,让他们为她着迷沉沦。 她的确算不得特别,比她好的女子多的是。 可是能毫不矫揉造作,仅凭真性情就让人灵魂熨烫的女子,很少。 君未寻,不是她看到的那么浅薄。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庆祝会在村长的一番激昂陈词之后,正式展开。 原本无序的人群,一下子竟然分散了开来,各自成群的找了地方席地而坐,而年轻男女的神情看起来很是兴奋,带着丝丝的紧张与期待。。 那种表情让未寻觉得有些怪异。 庆祝会……她是不是忽略了什么东西? 614.第614章 看上四爷,尽管拿去 身边似乎有低低的窃笑声。 未寻回头,闷闷的看着身边几个捂着嘴巴笑得不可自抑的女子,“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忘了告诉我?” “噗嗤!” “哈哈哈……” 这下,笑声是一点也不遮掩了。 “未寻,你真的不知道啊?我们还以为你是不在意呢。” “什么不在意?” 好一会,一个女子才停了笑,擦着眼角的泪花道,“咱这个地方的庆祝会,除了庆祝丰收之外,也是村子里年轻男女趁机表达爱意的大会。” “像咱们乡下,村民整日里都忙着地里的活计,能这样全村子聚在一起的机会,也只有庆祝会了,所以很多年轻人就趁这个时候,抓紧机会像心仪的人表白。”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也是年轻人啊。” “可是我不是……咳,那啥来着。”未寻眼角轻跳,一脸不自在,有夫之妇四个字她实在是说不出口。 “哈哈……”最先说话的女子又笑出声来,“未寻你想到哪去了,成亲的女子自然是不能再参加表白的。” 未寻松了口气,看来让人误会也不会全然没有好处,可是下一秒,她的气就生生哽在了喉咙。 “不过,跟你夫君就有关系了,咱们西玄民风开放,保不准就有看伤四爷的女子往上凑哦。” “……”未寻僵了,什么意思? 意思是有人要跟她抢夫君? 几个女子看未寻表情僵硬,以为她介意,忙又道,“未寻你可别生气,咱西玄民风开放,表白不代表一定要在一起,成不成还得看双方的意思,何况,男子三妻四妾,也是平常的事情……” 我平常你妹!未寻眼底盈上冷意,感情她是被拐着来看游戏的? 扭过头,一直站在她身后两名男子正在慢条斯理的吃着美食,动作优雅得很,尤其是,脸上镇定自若,没有半点诧异。 她可不信,这么近的距离,这些人说的话他们都没有听到。 听到了还这么淡定,要么是不介意,要么,就是另一种可能。 “你们是早就知晓了吧?”眯起眼睛,未寻轻问。 “嗯,”君未轻点头,“这几日村子里一直在讨论这个事情,热闹得很,早上牛大夫妻出门前也叮嘱过,我以为你知道。” “四爷,你也知道?”转向玄袍男子,未寻眼神开始阴测测。 男子咽下嘴里的食物,才慢慢抬头对上她的眼睛,露出一抹清冽的笑,“原来你不知道啊。” “……”合着,就她一个人不知情? 气氛有些不对,尤其是未寻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正常人都能感觉得出来,不是那么愉快。 几个女子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小心的扯了下未寻的袖子,“未寻?你生气了?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要不我去告诉下村子里的姐妹们,别忘这边凑……” 未寻回头,笑,“有人打我哥哥的主意吗?” “……有一些。”回答的声音讷讷,那个如谪仙般的男子,怎么可能会没人看上眼。 “告诉她们,别打我哥哥的主意,我不是势利眼,只是我哥哥不喜这样的打扰,能匹配他的女子,不在这里。”顿了顿,斜眼看向身后那抹炫黑,磨牙,“至于咱家四爷,谁看上了,尽管拿去!” 615.第615章 她似乎,已经不需要了 司北玄没说话,专注的看着女子的眼睛。 她说的毫不在意,可是眼底却有怒意在跳跃。 凤眸深暗,几不可见的勾了唇。 除了她,谁敢往他身边凑,谁有那个胆子。 这话他不会当中说出来,偶尔,看着她这样为他隐忍发怒,其实很享受。 她在意他的,不是么。 周围女子也不是全然不懂得察言观色,这情形,让她们收起了玩笑的脸色,尴尬的往旁边稍稍退开了去。 君未轻闪了下眼波,视线从女子脸上转至坪地中央,那里已经开始了助兴的节目,村子里的少女围着火把跳起了地方特色的舞蹈。 未寻的确知晓他的性子,也如以前一般凡是站在他的面前,斩钉截铁的维护。 他该高兴才是,她没变,可是他并不开心,正因为她没变。 她心里,如今是完完全全的把他当成了哥哥。 然则以前,并非如此。 郾城君府,她对他的全然依赖;皇宫接风宴,她不自觉流露的对他的占有欲;翠庭山,他拥着她飞驰山顶时,她看他如他是全世界的眼神;还有山顶梅花海之上,她回眸一笑,向他要承诺时的认真…… 这些,她可都还记得? 那时候她流露的,不是纯粹的兄妹感情,他感觉得到她心里滋生的暗晦情丝。 只是她自己并未察觉那种悄然的改变。 离开,回来,不过短短数月,另一个人趁势而入,斩断了他与她之间本可改变的牵绊,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暖阳。 莫非,真的敌不过天意? 哪怕逆天改命,他也重新拥有了第二次生命,还是不行么? 这一次,他明明早司北玄无数步的陪在她身边,还是不行么? ——哥哥,京城外四季都有花海,等你回来,带我讲花海看遍,好么? ——好。 她要承诺,他给了。 而今他有能力做到的时候,她似乎,已经不需要了。 手握成拳,他真的,很长不甘心。 侧目,女子的脸在火光下柔和沉静,只是少了一开始时,那种开怀明媚的笑容。 眸光忽闪,抿了唇,君未轻倏然伸手将女子拉至身边,趁众人反应不及的时候,飞身而去。 白色的身影凌空飞跃,衣袍飘扬如同谪仙羽化登仙,瞬间消失于人们的视线。 司北玄的眼一下沉鹜了下来,稍稍分了神,竟叫君未轻钻了空子,该死的! 凝了内力便欲要往那个方向坠去,脚尖方动眼前又闪出一道白色身影。 他真的,极为讨厌这种白色! “让开!”阴沉了脸,司北玄朝眼前女子冷冷的呵斥。 若初没动,定定的站在原地,淡声道,“四爷,让他们好好谈谈,于你并没有什么大妨碍,她的心不是已经在你手里了吗。” “你是要我放任他们相处?”司北玄冷笑,眯起眸子,“我不允许任何意外发生,让开!” “周围都是寻常百姓,我功力虽不及你,一时半刻你也难以抽身而去。”若初笑笑,“若是误伤旁人,君未寻会不高兴。” 616.第616章 是他,去哪都行 “你以为凭此要挟能拦下我?” “能。” 一白一黑对峙,气氛冷凝,周围一圈的人们很真切的感受到了那种迫人的气压,讶异无措的往更远的地方散去。 骚动已经引来更多人的注意。 继续僵持,庆祝会必然会开不下去。 司北玄抿直了唇线,锐利的视线往人群一扫,身形骤然疾退,在若初尚怔愣之际,玄袍融入黑夜,失了踪迹。 只有眼力极为犀利的人,才看到夜空中一闪而过的银光。 若初沉沉的望着银光消失的方向,须臾,转身离开了庆祝会场。 无须追去,追不上,且少君吃不了亏。 他只是生性淡泊不喜争端,不代表他比司北玄逊色。 五人出门,一下走了四个,木槿愣头愣脑,张着嘴巴发了好久的呆,才气鼓鼓的往回走。 至于被甩在身后的那一整村子人会怎么想怎么议论,她可懒得理。 主子跟小姐都不在,她还留在这里干嘛,东西也吃饱了,不如回去等消息。 主子,大概是想跟小姐安静的相处一会吧。 皇上那么快就追过去了,也不知道三个人聚在一起,又会出什么乱子。 这么想想,小姐越发像是传说中的那个什么,红颜祸水啊! 远离了喧闹的坪地,月夜下,山林之上,很是静谧。 耳边有轻微的风响,偶尔传来一阵虫鸣。 被男子拥在怀里凌空飞行,未寻脸上并未诧异,尽管他的举动突兀得很。 因为他是哥哥,那个她最信赖的人。 所以他为何做出这样的举动,她没问,他要带她去哪里,她也没问。 去哪都行。 踏过树林,凌霄直上,待到未寻双脚落地,远目,这里已经是村子里最高的山顶。 有些凉,已能感到微微的湿意。 抬头,就是淡淡的月色,未寻安静的看着眼前的男子。 他的脸在月光下,益发柔和,温润的星眸,很黑,很深邃,里面闪着的星光细碎。 “哥哥,你不开心?” “怎的如此认为?” “感觉。”未寻展唇笑笑,他的情绪变化,也极少显示再脸上,所以温柔之下的真实情绪,没一次她都只能靠感觉。 而事实证明,这几年下来,她的感觉一直很准。 君未轻静默,视线攫住女子的脸,夜风从后面吹起她的发丝,往前飘扬,遮遮掩掩的挡住了她的眼。 抬起手,轻轻将她的发丝拨开,君未轻无声一笑。 似乎好久好久,没这样与她呆在一块了。 只是两个人,只是一处清净的地方。 自从入了京,他或她,身边便总是围绕着些人,或者冒出些人,给他们造成打扰。 这让他越发想念从前,想念在郾城隐居的每一天。 那时候,连唤她的心情都是不同的。 “寻儿。”两个字,分外的暖,将舌尖裹出一层甜意,再吐出口中,便格外柔软。 “嗯?”她也一样,还是那样软软的应着他,只是,她心里已经不再只有他一个人。 多了一道,与他截然不同的身影。 一时之间,他竟然不知道该要对她说些什么。 617.第617章 那些事实,那么伤人 “在这坐坐吧。” 末了,吐出这几个字,找了块干净的石头,拉着女子一块坐下。 从这里看天空,月亮特别的近,近到似乎一伸手,就能摘到掌心。 可是若真的伸手摘了,便会发现,近,不过是假象。 怎么伸手去捞,都是一场空。 “未轻?你是有话要对我说吗?”他看着月亮,她看着他,轻问。 这样的他,与印象里的有些违和。 她从未看过哥哥脸上出现落寞,可是此刻他的身上,的确萦绕了一层浅浅的气息,似感伤。 “你喜欢司北玄?”男子凝着快要满盈的月,低低的问。 未寻一怔,眼底闪过不自在,不知道他为何会问出这样的话来。 “嗯,是喜欢。”片刻之后,她看着他,答他,嘴角勾出的是沉静的笑花。 喜欢那个人,她早就承认了,也无需对眼前的这个男子隐瞒。 瞒谁都可以,就是不能瞒着他。 “寻儿……”君未轻眼底氤上薄雾,掩住眼底的微光,“他是皇帝,喜欢他,你会很辛苦,你确定吗?” 喜欢司北玄,她很有可能,会重复上一世的痛苦,将自己重新坠入黑暗漩涡。 与世无争的女子,不适合那样的生活。 即便听到她说喜欢,他心底如同被人撕扯般范痛,然最担心的,还是她以后,将会再次承袭上一世的痛苦。 她如何承受得住。 那些事实,那么伤人。 他的疑问,未寻只是笑笑,这一点她早就想过,她不适合那样的生活,所以,她可以喜欢那个人,却不会让自己成为他身后的女人。 她想,或许她爱的并不是那么的深,因为她的爱有底线,她追求的是唯一。 当唯一与爱他想冲突的时候,她选择退却。 “未轻,我心底其实很害怕,不是怕喜欢上的人是他,是怕边喜欢他却一边后退的自己,我心里一直有个很奇怪的感觉,总是在叫我远离,似乎离开了,那种从心底生出的莫名恐惧才会平息。”低垂着脸,未寻低语,似乎只有在这个人面前,她才能做到完全不隐瞒,连带将自欺欺人的那一块面具也摘去。 君未轻眼睑一缩,呼吸险些不稳,“为何会有那种感觉?” “你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我梦到过一场大火,还梦到了被火掩埋的那个女子……”说到这里,未寻抬头歉意的朝男子扯了下唇,“我忘了,你不记得以前了。我其实常常梦到那个女子,她叫紫嫣,乃至后来,我甚至开始分不清,梦里面的那个人,到底是她,还是我。” “为何……这么说。”君未轻喉咙渐渐干涩,胸腔里的跳动不可抑制的激烈起来。 “因为那些场景那些事,于我而言,像是曾经亲身经历过。” 开始,她一直以为自己或许只是对紫嫣的遭遇感同身受。 可是越到后来,梦境越奇怪,梦里面的女子,总是模糊不清的脸,开始慢慢的显出轮廓。 最后在她眼前展露出来的,分明,是她自己的脸。 618.第618章 寻儿,别喜欢他好不好 “我想我是做梦做到魔怔了,那怎么可能会是我呢,呵呵。”察觉自己似乎流露出了感伤,未寻忙掩饰般的自嘲,“要是梦里面的那个人是我,我岂非早就被烧死了,怎么还能在这里跟你聊天呢。” 她嘴角的笑意,太僵硬,太牵扯。 君未轻只看了一眼,便飞快的别开了视线,看向远处沉沉的黑夜。 胸臆间剧烈的起伏,庆幸她没有看见。 当初执意要救她的时候,她已经只剩了一缕魂魄。 凝魂重生,等于再世为人,她已经不是裴紫嫣,她是轮回过后,重新投胎的君未寻。 过往的一切不可能还会记起来,不可能还会残留影像。 是哪里出了错。 不想她记起过往的一点一滴,万分不想。 他有私心,却并非出于嫉妒,只是为她。 裴紫嫣一生,活的太过卑微,太过委曲求全,付出一切到最后一把大火几乎神魂俱灭。 寻儿,别记起,你是君未寻,该有新的人生。 “你……喜欢司北玄。”这一世也是。 “嗯。” 眼底溢上丝丝苦涩,君未轻转头看向女子,轻声道,“寻儿……” “怎么了?”女子抬眸,仰着脸看他。 喉咙动了动,好久,君未轻才发出声音,只是一声叹息。 吐出来,顷刻便消散。 女子疑惑的皱眉,他再次别开了眼。 他想说,寻儿,别喜欢他好不好。 可是说了,也不过是徒劳。 他更想说,喜欢我好不好。 说了,许连现在的关系都维持不了。 一个人重生多少次,变了样貌,却变不了心性。 爱一个人,便是一根筋,这是当初的裴紫嫣,也是如今的君未寻。 所以上一世,他避她远走,而这一世,他还是走岔了道。 阴差阳错,命运总把他从她身边推离,把她往司北玄身边扯。 “你喜欢他哪一点?” “我也不知道,这句话其实我也问过皇上,喜欢我哪一点,”忆起宫中那一幕,未寻嘴角轻扬,失笑,“未轻,喜欢一个人,真的需要理由吗?” 君未轻沉默,凝着她嘴角漾开的笑意久久。 喜欢一个人,有时候不需要任何理由。 如他,生性淡泊,无欲无求,也不是初见便喜欢上了她,可是却偏生在某一日某一刻,让她的一滴眼泪,掉进了心湖。 从此再也拭不掉。 那么他喜欢上她,究竟是因为她的眼泪,还是因为见证着她对另一个男子的付出,一点一点,这么沉醉? 随手摘了一片草叶,递给浅笑的女子,“月色不错,寻儿,吹奏一曲吧。” 女子挑眉,也不推辞,接了叶子置于唇间,丝丝竹音流泻,没有跌宕起伏,没有激烈奔腾,悠然轻缓。倒是正适合这样的夜色。 轻轻闭上眼睛,专注于耳畔的旋律,君未轻唇角扬起的,是淡淡的自嘲。 他决了心意,要改变彼此的关系,要对她说出自己的感情。 可是临了竟说不出口。 她的眼睛太澄澈了,连掩饰都不会,满满的,都是对那个男子的情丝。 与看他的眼神,已经完全不同。 两人身后,草丛之后,静立着一道身影,衣摆被露汽沾湿。 他站在那儿,已经很久。 619.第619章 她是他的暖光,他是她的劫 山顶湿冷的露汽触上裸露的肌肤,化为薄薄的水气,湿了衫袖,湿了发丝,连睫毛都似刚流过眼泪般,凝结了水珠。 司北玄没有动。 半高的草丛灌木与深浓的夜,掩盖了他的身影,而这个距离,他能清晰的听到前面两人的低语。 没想到晚了一点点追来,会听到她的剖白。 全是她藏于心底不愿让他知晓的隐私。 原来,她梦过前世。 所以一再的在他靠近的时候后退,那不是若即若离,是她想要接纳他的时候,心底滋生的对他的恐惧。 再世为人,哪怕忘记一切,她的灵魂还是刻印了那份伤痛,磨不灭。 前一世的裴紫嫣,这一世的君未寻,她是他的暖光,而他,却是她的劫。 从她唇间飘出的旋律柔美悠扬,很好听,很轻松的曲子,衬托出他心底的沉重。 努力的改变自己,去适应她的步伐,在她面前做尽一切以往绝对不可能去做的事,小心翼翼的接近,小心翼翼的讨好,其实他害怕。 怕她想起那段过往。 怕他所有的希望,在一刻化为泡沫。 阖上凤眸,嘴角勾起苦涩的笑。 她常常梦到紫嫣,那么她是否也在梦里看到了,他冷酷的脸。 曲子停,前方女子的声音轻轻传来,幽幽的,“未轻,给我说说紫嫣的事情吧。” 司北玄心一紧,凤眸豁然张开,几欲走出草丛。 “寻儿,我不记得以前了,”另一道声音淡淡的,佯装平静,“何况那是别人的故事,别去探究别人的过往,然后替别人难过。” 一连三个别人。 司北玄止住了蠢蠢欲动的脚尖,视线扫过月袍男子,恰好,对方也往这个方向似不经意的扫了一眼。 于是他没动,也没走。 未寻轻咬下唇,低喃,“别人的故事么……” 可是为何,她对别人这个词莫名的产生了抗拒。 真的是别人的故事么,还是她反反复复的梦见那种场景,梦见那个人,于是才将自己弄混淆了。 梦里的人不是她,是紫嫣,是别人。 所以,她其实无须那么的难过。 “也许你说的对,是我太过纠结了,我都忘了,你不记得以前。” “……夜深了,回去吧。”君未轻顿了下,轻声道。 “好。”未寻答,过了会又道,“未轻,我们这两日就启程离开吧。” 闻言君未轻微讶,抬起星眸,“想好了么?” 这个决定很突然,甚至之前毫无预兆,他没想到她会自动提出离开。 他想,至少有一部分原因,是因司北玄。 “是时候离开了。”未寻笑笑,起身,“四爷的伤已经好了,这次出这么大的事情,朝堂上定然乱成一片,还需他回去稳定大局,何况我也帮不上他什么忙了,再说,我们可是约好了要去北仓的。” 哥哥的身体未复原,找药的事情宜早不宜迟。 皇上身体已无大碍,便是再有屑小找来,他也足以自保,且她相信,苗敬跟龙一很快就会找来。 那么之后的事情,已经不在需要她去担忧。 620.第620章 下次不会让你等了 两道白色身影飘然而去,这一次司北玄没有阻拦。 慢慢走出草丛,在女子刚坐过的位置坐下,抬头,望着头顶的月。 她刚才吹曲的时候,也是这么静静的,看着那弯月亮。 坐在跟她一样的地方,用同样的角度,却体会不出她那一刻的心情。 她想要知道以前。 而他,想要隐瞒一切。 偷闲了这一段时光,于他已经实属难得,催他回宫的密信,来了不止一封。 国舅尚关押天牢,太后已经坐不住,频频发难。 他不在,影子做出的决策没办法压住阵脚。 闭眸轻叹,江山与她。 固了江山,才能拥有她。 玄色衣袍慢慢的被全然浸湿,再起身,天际破晓。 站在山顶,往山脚远目,那个小村庄只有巴掌大的一块地方。 而他跟她在这里度过了最惬意的十余天。 吵着闹着,嗔着笑着,不仅是她,便连他也抛开了多余的束缚,将自己暂时当成在这里生活的一员。 日子清贫,不便,有她在,却觉甚好。 生不出离开的心思。 可是,她想离开了。 回到居住的院子,里面静悄悄的,他却意外的看到了那抹纯白。 一怔。 “未寻?” “去哪了,怎的一夜没回来?”女子坐在檐廊上,看到他回来,忙站了起来,却是一个踉跄,歪歪斜斜。 在她扑地之前,飞快的将她揽了进怀,触及的衣衫湿冷,抬指触过她的脸颊,同样冰凉。 司北玄蹙眉,语气有些沉,“你在这等了多久了?” “回来没看见你,睡不着,就干脆在这等等,哪知道你会一夜不回来。”女子皱眉抱怨,弯身揉了下膝盖。 站起来才发现脚没了知觉。 等了他多久她自己都不知道,从山上下来,屋子里的人都已经睡了,而他的房间却空屋一人。 回房之后翻来覆去了无睡意,于是便想着出门等等他,没想一等,竟至天亮。 “脚麻了?” “嗯。” 司北玄抿紧了嘴角,扶女子坐下,半蹲了身子,将她的双腿置于他腿上,掌心用轻柔的力道揉捏上她的关节。 “嘶!”女子痛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司北玄眉眼更沉,也不停下动作,继续替她揉搓,只力道又放轻了些许。 未寻皱巴了一张脸,一个姿势坐了太长时间,脚步酸麻,这样揉搓真的很疼。 却不敢开口抗议,他好像在生气。 这样等他没什么必要,她知道,依他的能力,少有可能会遇上危险或者解决不了的事。 她只是睡不着,只是想等,似乎,是一种长久养成的习惯。 而这种习惯从何而来,她自己也莫名。 或许是源于在宫中那段日子,每日都等他用膳。 “还疼?”男子低低的问。 “不疼了。”未寻忙摇头,他的手势很好,揉搓一会便已不痛。 男子垂着眉眼,抿了抿唇,“下次不会让你等了。” 未寻愣了下。 他又在向她做出承诺。 “嗯。”略不自在的应了声。 其实不是他的错,他却说得好像亏欠了她般。 不过是偶尔等了这么一回罢了。 下次,下次不知道是何时。 621.第621章 他是诱因 檐廊的另一头睡房有些许动静。 天已透亮,这个时间,牛大夫妇要起床了。 将双腿放下来,未寻视线划过男子被露水沾湿的发丝,轻道,“四爷,赶紧回房歇一歇吧,睡之前把头发擦一下。” “未寻。” “什么?” “我们去镇上玩玩,可好?” 未寻又是一愣,依皇上的性子,她难以想象他会主动提出到人多的地方去玩。 而且,他那张脸着实太过招摇。 他看着她的神情,淡淡的,那双凤眸如同无波古井,深邃得很。 一旦他在她面前敛藏了情绪,她便难以揣测他的心思哪怕半分。 幸而他的语气确确实实是在询问,不带强势,否则她几乎要以为他是在对她下命令。 “好,你休息好了我们就去。” 司北玄淡淡一笑,颌首,顺着女子的意回了房。 他并不困,只是不想与她争,她对他的关心,他从来拒绝不了。 掩上房门,床铺上的被褥没有半丝凌乱痕迹,依旧整整齐齐的叠放在原来的位置。 本该在床上睡着的月袍男子,长身玉立站于窗前,没回头,也没说话。 他也一样,整夜未睡。 屋外的动静怎生掩得过他的耳目,不出去,只是不打扰罢了。 站在这里,隔着一扇门,陪她。 其实他与她一样,根本了无睡意。 烦扰的是何事情,屋子里的两个男子,心照不宣。 “那些梦是怎么回事?”盯着男子的背影,司北玄沉声低问。 未寻梦到过紫嫣,这件事情,她从未向他提过,然君未轻却是知晓的。 “我也不知,无法跟你解释。”君未轻语气温淡,星眸却微微缩起,“或许,未寻正在一点点记起以前,以这样的方式。” “不能阻止?” “你想阻止?” “如果能。” “不能。”君未轻回了身,脸上没有平日的温雅,沉得很,“我尚未有那个本事,司北玄,有些事情掩盖不住,就如命运无法更改。” 如果可以,他同样不希望未寻记起过去,可是那些回忆,刻在她的灵魂,如何消除。 换了身体变了样貌,那缕魂魄,仍是裴紫嫣。 “为何会这样?”司北玄声音更轻,清冷的眸子有些怔忪。 “你便是原因。” “什么意思?” “你真不知?”君未轻嘲讽一笑,“司北玄,是你的靠近,让她慢慢记起那些事情。否则,她这辈子会只是纯粹的君未寻,是你,让她慢慢的变成紫嫣。” 一时间,房中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司北玄脚步微跄,倒退着跌坐床畔。 他是让她忆起过往的诱因。 他的靠近,激发了她潜意识里的恐惧,又或者,是恨意。 从男子身上移开视线,君未轻苦笑,手指揉上发痛的眉心,低语,“让我带她走吧,司北玄,在你确定不会再带给她任何伤痛以前,让她离开。” “不可能。”怔忪在眸底瞬间涣散,司北玄抬头,眼神沉冷,“我做不到,更不会放手,她若痛若恨,我陪着受着,但是,绝对不会让她离开。” 622.第622章 她在他的羽翼下 “你明知她回到过去会变成什么样,即便如此,也要固执己见?” “君未轻,痛苦的人,从来不止未寻一个。”司北玄一字一顿,“这不是让我放手的理由。你用尽一切去救她,我感激不尽,可是我绝对不会成全。她只能是我的。” 君未轻爱紫嫣,他知道。 君未轻为紫嫣付出了什么,如今他也全然知晓。 他们都有执念。 君未轻的执念是什么,他不清楚,但是他的执念,只有那个人。 以前是裴紫嫣,如今是君未寻。 “若是她要离去呢?” “相处多年,国师,你知我手段。” “呵,司北玄,你真的是个疯子。”君未轻再次转身,看着窗外低语。 这里的民房,窗户外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堵围墙,不高不矮,却似把他的心也堵住了。 只是,不管未寻将来会不会记起一切,他都不会允许,任何人再伤她一丝半点。 在未寻确定此生归宿以前,她在他的羽翼下。 哪怕强势如司北玄,也不能逾越分毫。 小村庄里农忙过后,人们暂时的闲了下来,三三两两的串门,闲话。 牛大的院子今日少有的,没有人上门来找。 未寻也不以为意,许是她昨天晚上那场突兀的言论,让村子了的人有了想法。 是好事坏她也无需去在意,这里是短暂的旅途站,很快,他们便会离开。 “牛大,牛大,不好了,快去坪地上看告示,村长紧急召集村子里的人集合!” 门外响起了喧哗,在院子里做着木活的牛大忙起身冲了出去。 未寻皱眉,这样子,似乎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忆起她与皇上初到这里时的一身伤势,未寻心里打了个突,别是因为帮助她与皇上,连累了村子里的人? 看看檐廊一头紧闭的房门,近午时了,皇上的房间没有任何动静,连哥哥都没有出门,想来两人是还睡着。 “木槿,跟我一起去看看。”起身,追在牛大后面,未寻匆匆说了句。 “是。” 若初看着两人身影跑了出去,抿唇,略微沉吟,也举步跟上。 只是不想她们出了什么岔子,少君担心。 三人赶到的时候,坪地上已经挤满了人,无一例外的义愤填膺,怒视人群中的一个人。 未寻稍稍挤进人群,才看清楚站在人群中间的是名男子,穿着官差的服饰。 想来是这镇上府衙的人。 他身后的古树树干上,贴了一张告示。大概这便是村民愤怒的原因了。 细细将告示看了一遍,未寻松了口气,不是她想的那回事。 但是,却也与皇上有关。 “官府凭什么突然将赋税加倍,我们连公文都没看到,公文呢?” “皇上刚刚祭天回去就将赋税增加一倍,这让我们百姓怎么活啊!” “都吵吵什么!身为西玄子民,为国分忧理所当然,上头怎么交代咱就怎么办事,这是官府的告示,三日内到府衙将赋税交齐,拖延或者不交,到时候可别怪咱不讲情面!”官差冷冷丢下这一句,便往一旁的马匹走去。 623.第623章 他面前,新的麻烦 官差的话很强硬,未寻皱了下眉头。 周围的村民大都敢怒不敢言,都说民不与官斗,上头下来了命令,便是再不甘愿也只能咬牙隐忍,否则等待他们的后果或许更加不堪。 寻常百姓的生活,并非想象的那么平静安宁。 面对压迫,他们更加的无力反抗。 “赋税加倍,可是皇令?” 周围一下静了下来,有人急忙的扯了下未寻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出头。 也有人想到未寻的神秘来历,以及她身边的四爷跟君未轻,皆是不凡人物,暗自亮了眼睛。 官差在马匹旁边停下,回头看向问话的女子,一袭白衫,与周围的村民气质明显不同,然在这种地方呆着的,便是背后有些门路,还能大得过县官? “自是上头有令下来的,怎么?你有异议?”官差冷笑。 “这就奇怪了,皇上刚完成祭天没多久,便是再快的脚程,此时也是刚回到宫中才对,便是回宫之后就下了增加赋税的命令,传达至官府手里,也需要些时日吧?” 未寻的话让大家起了警醒。 皇令传达至各州各县,按照远近,确实需要的时日也不同,他们这个地方算不得偏远,然以最快的速度传递消息,至少也要七八日的时间,那么府衙怎么能在皇上刚几天回宫就下达这样的命令? 真的是皇上亲口谕旨? “若真是皇上的旨意,那么身为西玄子民,缴纳赋税自然不敢懈怠,可是,至少也该让我们看看公文,否则衙门如何服众?这可是加了成倍的赋税。”未寻勾唇,目光灼灼的盯着官差。 “没错,我们要看公文!” “让府衙出示公文!” 民众一下声气大了起来,此起彼伏的声音不断。 官差冷冷环视突然又激愤起来的村民,再转到未寻身上的视线沉鸷无比,“你们这是要藐视皇命领头闹事?有什么意见,可到府衙去说,别怪我没提醒,有什么后果自己承担!” 以官压人,出言恫吓? 淡淡的看着官差翻身上马,承了他回头看她的那一眼阴狠,等人走远,未寻眉眼的褶皱又慢慢蹙起。 “小姐,这命令怎么可能……” “回去再说。”打断木槿的咋呼,未寻转身回走。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或许只有皇上才能知晓一二。 “未寻,等等,这真的不是皇上下的命令?” “是啊未寻,你就给我们说说,我们都是乡下人,见识不多,这告示真的有问题?” “我们该怎么办?就算真有问题,我们也不敢跟官府斗啊!” 周围被人团团围住,挡住了她的去路,面前是一张张苦巴的脸。 未寻轻叹,“事实如何我也不清楚,我只是就自己的疑惑提出问题。不过,皇上登基以来的政绩大家心里应该都清楚,绝对不会无缘无故便对自己的子民苛捐重税,事情究竟是怎么样的,还需斟酌。我想……来日皇上必会给大家一个答案。” 她没办法代替皇上说什么,陡然而来的重税,或许,是皇上面前新的一轮麻烦。 624.第624章 他不能,而她不敢 即便坐在了那个位置,执掌天下,覆雨翻云,在他的背后,仍然有人不断的给他下绊子,想要看他失败。 仍然有人每一天,都想要看他跌下龙座,想要他死。 稍稍安抚了一下村民的情绪,未寻便回了院子,她提不起太多精神去为别人操心,担忧的只是那个银发男子。 刚经历了一场反叛,人都还未缓过气来,后招便接踵而来,这就是他真实的生活,每一天都要去算计,或者被算计。 以前呆在后宫,每日等他回来用膳歇息,他在前朝做着什么事情,面对着什么样的难题,又都是如何去解决,她都不清楚。 这一次却是真切的感受到了那种危险和沉重。 她一直追求自由自在,追求平静,追求平凡,然对皇上而言,那种自由无束,那种平凡温馨,同样也是一种奢侈吧。 接近午时,两个男子便起了床,来到大厅。精神看着不错,只是眼睛无一例外的,都有些淡淡的血丝。 他们这是怎么了,未寻低叹,一看便知,都是没有睡够的,皇上她清楚,的确只睡了一个多时辰,哥哥是怎么回事,昨晚到现在,中间也没睡不成? “走吧。”忽略女子打量自己的目光,以及眼底清浅的无奈,司北玄道。 “去哪?” 这么一问,未寻当即就想拍自己一下,答应了他今日去镇上逛逛,被那些事情烦扰,差点忘了。 而赋税的事情,她还没跟他说。 他面上神情淡淡,看着她的眼睛却闪着辉芒,突然,不想这么快就说,不想这么快,那双凤眸便被暗色覆盖。 “木槿,去收拾东西。”君未轻朝木槿吩咐了一句,又让未寻一怔。 “未轻?” “不是打算这两日离开,就今日吧。” 今日就离开,未寻呼吸一窒,飞快的看向玄袍男子,他面上没什么特别,很平静,似乎对于哥哥的话并不意外。 他知道,她即将要离开? 莫名的,心底难受得紧,有些苦。 在牛家村的这段时光,似乎真的只是旅途中的一次短暂相聚。 聚过之后,还是要分开。 他跟她之间,横亘的东西太多,难以跨越,他是皇上,身上背负的是江山社稷,岂能为了儿女私情,置天下百姓于不顾。 而她,又会否因为他,放弃自己的坚持,随在他身边,过上金丝雀的生活? 不会。她苦笑,他们若要在一起,其中一个势必得放弃自我,只是现在,他们都还没办法做到。 他是不能。 而她是不敢。 或许她爱他,没有想象的那么深,深到可以放弃一切。至少,她的爱,没敌得过心底的恐惧。 而那种恐惧,至今原因不明。 “我去跟牛大哥还有嫂子告个别,还得去村长家里说一声,给个交代。”将视线从玄袍男子身上别开,扯了个笑,未寻低语,“这段时间受村子里的照顾,总不能不辞而别。” “我跟你一起去。”司北玄上前两步,拉了女子的手,径自往门外而去。 625.第625章 迁就,是一种亵渎 两人的身影消失于拐角,期间若初的眼睛,一直落在君未轻身上。 他眼睫极轻的颤动,她都看的分明。 明明是介意的,却不阻止,反反复复虐着自己的心。 “少君,你既打算追求,为何不选择对她言明?”爱得那么隐忍,不辛苦么? “还不是时候。”君未轻在一张凳子上坐下,看向女子,眸光清润,“若初,你跟未寻说过药的事情?” “没有。”若初平静的回视,平静到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她竟然能在他面前这样说谎。 “她说要去北仓,那里的雪山有双生莲。” “这个疑问少君直接问君未寻会更加清楚,我与她说过什么,对她做过什么,岂能瞒得过少君。” 视线在女子脸上停留了很久,君未轻才慢慢垂了眼,“若初,你自幼在岛上生活,从未与外人接触,外面的俗世不适合你,这次出去后,回岛上去吧。” 若初瞳孔一缩,脸上平静打破,语气带上了一丝激烈,“我不回去!” “若初。”君未轻语气重了些许,似斥责,更带上了少君的威严,淡淡的压迫感随之而来。 若初深吸了一口气,平稳语调,“少君,我只跟在你身后,见见世面,不会给你造成任何打扰,更不会随意插手你跟君未寻的事情,你可以将我当成影子,或是,不存在。但是,我不会回去。” “长老们已经悉数回岛,你爹爹需要你照顾。” “他亲口令我照顾少君。” 她的坚持,不比他少。 君未轻转头看向门外,目光幽深,“若初,你这又是何必。” 蓬莱岛上的人,性情大多淡漠,可是不论是他还是若初,对情之一字,一旦执着,便难放开。 若初对他的心思,他永远不会去回应。 爱便是爱,不爱便是不爱。 哪怕迁就,都是一种亵渎。 这个道理,若初不会不懂。 “少君,你无需对我有任何负疚,我不是拿得起放不下的人,对少君的心思早已收起,想跟随少君,确实是想看看这俗世凡尘,爹爹说我这年纪放在俗世,尚贪玩得很。” 贪玩的年纪么?君未轻嘴角勾了一抹笑,那么他的年纪放在俗世,为何还会如少年般冲动。 他的那抹浅笑,让若初心里忐忑,盯着他的眼神有些紧,那番说辞,没寄望可以骗过他,可是至少,她希望能让他不计较,不计较她留下来。“收拾一下,待他们回来,就启程。” “是。”若初垂眸,眼底有柔色一闪而过,他允了。 未寻有些窘。 手腕被男子攥住,行了一路,坪地上因为那张告示愁云惨淡的人们还未散去,以致他们到来时,目光齐刷刷的全落在了他们身上。 好在,那些目光没有特别异样。 好在,他们用了夫妻之名。 “四爷,可是有时?”村长拨开人群,走到司北玄面前,眼底精光轻闪。 凭他的阅历,一看便知这男子极为不凡,未寻刚离去未几,又与他携手而来,或许这次的重税,他能给村子帮上些忙也未定。 626.第626章 你爱我,是吗 “我们来辞行。”没理会周围的目光,司北玄直言,同时视线淡淡扫过古树干上那张告示,眸光一沉。 村长的眼神黯了下去,“辞行?你们这是打算要离开了?这么突然?” 失望的不止村长一个,未寻悄悄环眼四周,很多人眼里的希翼都破灭了,神情颓然,有的连背都佝偻了下去。 悄然一叹,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救世主,将希望放在别人身上,不过是自我安慰的一种寄托。若眼前的人不是皇上,纵然再有能力,又岂会敢为了这些百姓违抗皇命,与朝廷作对。 “我们已经打扰多日,这段时间多谢各位照拂。”拉着未寻回走,步出人群后又停下,司北玄回眸,声线清冷,却无端让人信服,“至于这道告示,无需烦扰,赋税不会增加。” 人群刹那寂静。 直到男子走出很远,低迷的氛围才陡然爆出,转而热烈。 人群里,秀桃呆呆的看着男子消失的方向,很久回不了神。 “若是真的有意,就去试一试吧秀桃,至少让他知道你的心意,或许有希望……” “不,”摇头,秀桃收回目光,朝好友笑了笑,“不会有希望。” 那个人不是她能企及的,何况,除了未寻,他眼中容不下任何人。 三妻四妾的男子在西玄确实平常,可是这个人,她相信,他不会。 未寻很幸运。 她羡慕嫉妒过,如今,祝福他们。 “四爷,这件事情你怎么想?”任由男子拖着,未寻也不挣扎了,反正所有人都看到了,她更担心的,是这件事背后的原因。 司北玄没回话,拉着女子直接往田地里走去,在高堆如山的禾剁前,手臂用力,将女子甩了过去,身形随之压下。 “四爷!……”未寻大惊,身形不稳的往后倒去。 随即后背触上柔软的稻草,而她的唇也在瞬间被他堵住。 狠狠攫住她的唇,激烈的掠夺,司北玄双眸泛了猩红。 总是如此,每当要朝着她靠近,以为触手可及的时候,便会横生枝节,将他扯离。 有那么一瞬,他恨得想要抛下所有,什么朝廷,什么社稷,什么江山永固。 可是理智总在最后一刻告诉他,不行,不能那么做。 他要她,不是只求一时三刻。 隐患不除,他跟她的永远,永远不会来。 被骤然袭击,未寻有瞬间的愕然,唇上传来疼痛,他的动作很粗暴,少有的。 表明了他此时的心绪,不平稳。 闭上眼睛,双手轻轻圈住他的脖颈,自动启开了红唇,承接他,回应。 男子一顿,继而动作更加的猛烈,身后的禾剁因着过度的力道,开始倾斜,顶上的稻草唰唰的往下滑落。 她的回应很生涩,却能教他疯狂。 她用这种方式,接纳着他。 这是她隐晦的回答。 “未寻,你爱我,是吗?”直到她因窒息轻轻挣扎,他才稍稍撤离,喘着粗气问。 她在他怀里,轻喘着,双唇红艳,明媚的眼尚带着迷蒙,勾人至极。 “……是。”她答。 爱的,爱他的。 不管能不能在一起,她都不想去否认对他的感情,他值得她爱,那些维护,那些霸宠,以及那一次纵身。 627.第627章 我爱你,不需要比 她的答案,让他眼眸暗到极致。 抵着她光洁的额,闭眼,长长吐了一口气息。 旋身,将她置于他之上。 “四爷?” “让我抱一会儿。”他轻道。 未寻默然,肌肤之下,是他沉稳跳动的心率,异常有力。 慢慢伏了下来,将头靠在他的胸膛,闭了眼睛什么都不想,只听着他的心跳,一下,两下,三下…… 头顶的天空,骄阳高挂,阳光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司北玄半眯了眸子,逆光看向碧蓝的天空,因为逆着光,视线中便出现一圈圈或大或小的光晕,慢慢游移,眨下眼睛,便会消失。 就像她对他的爱,明明存在,却无法掌握。 而他却依然为了拥有那种绚烂的光彩,用尽力气去追逐。 其实很累,真的很累。 她曾经在他身上体会过的一切,如今他也开始一样一样的切身品尝。 曾经,她也是这么累的吧。 却从来不说。 直到真的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便用一场大火,来向他控诉他予她的绝望。 哪怕隔了一辈子,那种绝望仍然让她生出恐惧,在爱他的同时,让她踌躇不前。 “未寻,你有最害怕的事吗?”视线跟随一朵不断变幻的云,他轻幽的问。 “有。” “是什么?” “怕失去我在意的人。” 司北玄自嘲一笑,她在意的人,是君未轻吧。 “你不会失去他。”他说,除了将她让给旁人,其余的任何要求,他都能为她办到。 未寻从他怀里抬起头,下巴搁在他的胸口,正好攫住了他嘴角残余的苦涩。 怔了怔,低叹,这傻子,以为她在意的只有哥哥一个吗? “比如哥哥,木槿……还有你。” 清冷的眸子晃了一下,看向上方的女子,男子语气更低沉,“我排在最末?” “嗯。”女子嘴角微微翘起,眼底的光狭促揶揄。 “木槿的位置都比我高?” “嗯。” “我需要说服。”捕获到她眼底的狭促,男子挑眉,抬手将女子的头压下,托至他眼前,薄唇堪堪停在她的唇附近。 那架势,仿若她给不出满意的答案,他便将她拆吃入腹。 未寻莞尔,抬眸看进他的眼底,他似在跟她玩笑嬉闹,可是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不含半丝玩笑意味。 “我在意哥哥,在意木槿……我爱你。”青葱指尖抚上他的眉眼,想要拨开他眼中缭绕的黑云,未寻轻语,“我爱你,不需要比,亲情跟爱情,没有可比性。你们于我而言,都非常重要。” 攫住她在他眼皮上作乱的手,借此遮住眼中一闪而过的流光。 “嗯。”他答,状似满意。 可是不,尚不满意,他要的不是“都”,他要“最”。 他想要的是她心底,最高的那个位置,不允任何人跟他相提并论。 就是这么的贪得无厌。 她抗拒他的时候,他只想要和平相处,能和平相处的时候,他就想要成为她的朋友,等她把他当成朋友对待了,他又想要得到她的喜欢,得到了她的喜欢之后,他就想要她的爱,而她承认她爱他了,他更迫切的想成为她的唯一。 似乎无止无境,若非顾忌她害怕,他想,他真的会把她连皮带骨啃噬干净。 628.第628章 他不如想象中的那么自由 尽管不甚满意,仍然禁不止嘴角翘起。 她说她爱他。 便给了他足够的力气,终有一日,她心底的那些恐惧阴霾,他会全部拔出。 他会让她看到,他足以让她信任,比君未轻更甚。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马蹄声,眼底的柔和瞬间凝结,眉心几不可见的蹙起。 只是一瞬间而已,还是让她察觉,“怎么了?” “未寻……”眸光紧紧锁着女子,司北玄动了动嘴唇,离别,他说不出口。 一点也不想说出口。 贪婪的,仔仔细细的描绘她的五官,明明早就已经刻印在心底,却怎么都看不够。 “未寻,我爱你。”再出口的声音,低沉魅惑,在女子眼中看到瞬间的愕然与羞赧。 马蹄声由远及近,未寻终于听到了,牛头,村口的方向烟尘滚滚。 来人不多,穿的都是普通服饰,可她心里却隐约起了预感,微沉。 果然来人在两人附近的路边停下,下了马,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躬身。 其中一人,赫然就是苗敬。 他们是来找皇上的。 从男子身上起了身,未寻脸上怔然未退,他这是要走了吗。 是要走了吧,苗敬是来接他的。 他定然早就知晓,或者,苗敬是接了他的消息才赶来的。 他是什么时候打算好的要走?明明早上,他才跟她说今日出去逛逛。女子眼底浅浅的疑惑与退缩,让司北玄抿紧了唇。 抬手攥住了她的手腕,往怀里用力拉,“未寻,对不起,这一次,恐怕我要先跟你说离开。” 抱着她的力气极大,抱得极紧。 他是早上才决定的。 这一次他暂时没有办法如愿的跟着她一道走。 他还是没能如想象般的那么自由,那些拖住他脚步的牵绊,还在。 “你真的要走了?”怀里的女子,声音很低,很闷。 “只离开一会。”只是一会,很快他就会回到她身边。 未寻将头脸全部埋在他怀里,任由他将她勒得透不过气来。 心底很难过,昨晚决定要启程离开这里的时候,就知道与他之间的分别也将随之而来。 他们一个是天一个是地,注定了要彼此远离。 可是事到临头,还是难过,异常的难过。 她不舍得。 他说只离开一会。 然时间是最虚无的东西,承诺时间,最不可靠。 “嗯。”她回答。 他既想她承诺,她也该让他心安。 这次回去,不知道他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难题。 “皇上,要保重自己,尤其,注意安全。” 直接叮嘱,与他告别,他之前没带她回院子,而是直接来了这里,想来就是打定了主意直接走。 不再跟哥哥等人辞行。 慢慢用力,挣开了他的怀抱,抬头,男子的眼睛幽暗深沉。 直直的盯着她,那样的眼神莫名让她心慌。 “皇上?” 司北玄分不清此时冒出心里的怒意还是无力。 只不过短短一瞬,只不过是路边来了几个人,她唤他,就从四爷变成了皇上。 那么等阶分明,时时不忘提醒他,他跟她之间有些鸿沟距离。 629.第629章 只要她信他 “未寻,你一定要用称呼来提醒我吗?”他的身份,在她眼里真的永远没办法磨灭。 “……”未寻嘴唇动了动,他眼里闪过的受伤,让她哑口无言。 一句称呼,就伤了他。 那么容易。 因为他把他的心,毫不遮掩的摊在了她的面前。 未寻突然竟觉得羞愧。 尚搭在她腰间的手缓缓撤开,他微侧了身子,从她身旁擦肩而过,银色的发丝划过她的手腕,很凉。 凉到心底发涩。 猛地转身,抱住他的腰。 “四爷。”未寻低语,这样的举动,来自心底无法控制的冲动,她想,她陷得比她想象的要深的多,“对不起,我不是刻意要那么说,只是,习惯使然。” 她想解释称谓的转换,不是要可以提醒他们之间的差距,只是不自觉的,苗敬等人的出现,提醒了她他是皇上,再唤他的时候,一声四爷硬生生就转成了皇上。 男子身体僵硬,她感觉得到,脸颊下的肌肉绷得很紧,他还在生气。 她总是不经意的,就撩拨起他的怒气,而他对她,其实宽容已极。 “别生我的气……”未寻咬唇,不知道要怎么消解他身上的冷意,不自觉的软了语调,“我……我舍不得你……” 舍不得他走。 话未竟,身子被人猛地狠狠禁锢,“君未寻,你真懂得折磨我!” “……”男子已经转了身,而她再次被禁锢在他的怀抱。 身子有些痛,未寻脸上却泛开了淡淡的笑意,闻着鼻尖浅浅的,冷梅的香气,心底的那种涩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 好像是他转身抱她的时候,好像是他吐出那句咬牙切齿的话语的时候。 他拿她没办法呵,眼底的无奈纵容藏不了。 “信我一次,未寻,我说只离开一会,就是一会。” “可是那些人又开始出手了,四爷,京中是什么情形,现在还未可知,你回去以后要面对的,恐怕不如你想想的那么简单,我不想成为你的浅盘,更不想成为你的绊脚石,”未寻抬头,直视他的双眸,说出了心底深埋的隐忧,“你曾经说过,你的每一天都是在博弈,两军对垒,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四爷,别大意,更别心急,这是忌讳,我不想你有危险。” 他的确很强势,也强悍,相比起他来,她太弱了。 根本帮不上她什么忙,那么,她只能让自己不成为他的负累。 她不是如她面上表现的那么淡然,那么不在乎的。 相反的,她在乎极了。 理智时时告诉她,她跟他之间的距离,她跟他之间的不该奢望。 可是她心里,理智之外,奢望无处不在。 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不停的撕扯着她的心。 “那些事情无需你去烦恼,未寻,我会解决,相信我。”他的眼睛很沉,很黑。 旁人从那双眼中完全琢磨不到真实的情绪。 可是她知道,那里是他的认真,和睥睨。 在他手里,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情,他不需要她为他做什么,只要她信他。 只是如此。 很简单的要求。 630.第630章 被留下的人,原来那么难受 视线纠缠的瞬间,她竟一下就读懂了那双眼睛,深沉背后流露的期盼。 用力的点头,“我信你。” 没有什么是他解决不了的。 再大的难题,再狠的敌人,他都能赢。 “未寻,等我,到时候,我会向你证明。”修长的指抬起她精致的下巴,轻轻印上一吻,如清风吻过雨露,极轻。 却震荡她的心灵。 再睁开眼睛,男子已经上了马背,最后看她一眼,策马而去。 路面上又是烟尘滚滚,遮了她的视线,堵了她的心弦。 怔怔的看着那片尘土扬起,落下,空气重新恢复澄净,心里却空落的厉害。 就这么走了,真的走了。 这一次,他先她离去,她才体会到,原来被留下的那个人,是那么的难受。 难受的想哭。 跟他的分离,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容易接受,而她对他的不舍,没有她以为的那么浅。 失魂落魄的转身,慢慢走出田地,在这里耽搁了太久,该回去了,回去哥哥那里。 他还在等着他们。 出门的时候是两个人,回去的时候却只有她一个,形单影只,不知道哥哥会不会惊讶。 自嘲一笑,哥哥那么聪明,肯定不会惊讶,只要看一眼,就能猜测出大概。 不过她总该代替皇上,向哥哥告个别。 且,他们也要启程了,去北仓。 皇上要她等,而她连要去哪里都还来得及告诉他,到时候,他解决了所有的事情,能找得到她吗? 他说到时候要向她证明,他想证明的又是什么呢? 脚底的路面有些震动,隐隐约约,有哒哒声传来,未寻一愣,转身。 身后,薄薄的尘雾中,玄色衣袍随风舞动,一人单骑直面而来。 心底一颤,眼泪,滑落眼眶。 眼底那股灼热,她已经忍了很久。 农家院子里,木槿收拾好了行囊,不停的往外张望,“主子,小姐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要不我去看看?” 去村长家辞行,这去的也太久了吧。 “东西都收拾好了?”月袍男子轻问。 “都收拾好了,也没什么东西,就是几身换洗衣物。” “启程吧。” 木槿一下张大了眼睛,“主子?小姐还没回来呢!我们不等小姐啊?” 双手负背,慢慢走至门外,君未轻神色淡淡,恍若未听到木槿的疑问。 木槿呆愣愣的,半张了嘴巴,搞不懂主子在想什么。 小姐不过是迟了一会,主子就不等人了?而且,小姐那还有个皇上呢,主子这是要把小姐跟皇上都丢下?不管了? 门外,响起了马蹄声,一两马车悠悠在几人面前停下,车里钻出一人,朝君未轻躬身,“国师,主子有令,让我接几位到镇上。” “苗公公!”木槿一手指着苗敬,惊呼。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有那什么主子有令又是什么意思?他的主子是皇上吧?他们接上头了? 那皇上人呢?小姐人呢? 回头,自家主子依旧神色淡然。 “上车吧。”又是一句简短的吩咐,直到若初越过她上了马车,而苗敬朝她一再摆出请的手势,才七手八脚的爬了上去。 631.第631章 不去跨越,一步之遥 “苗公公,你怎么现在才找到这里?你不是收到消息后比我们先离开客栈的吗?”马车上没有外人,木槿问起话来也不避讳。 “咳,我们走岔道了。”苗敬看了眼君未轻,略不自在。 而对方似没察觉他的情绪,闭眼静坐。 当日在国师面前放出消息,他没说谎,也正是借着这一点,诱导国师误会,皇上推测的没错,蒙不了多久国师就会察觉异样,所以那么快便找到了皇上与未寻小姐。 而他们,其实也早就到了,不过是一直驻守在村子外面的隐秘地点。 “那我家小姐跟皇上现在在哪里?” “他们已经先于外面一步去了镇上,皇上吩咐,接了你们之后在镇上客栈汇合。” “小姐也真是的,走了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完全可以一道走的嘛。”木槿鼓了双颊嘀咕。 “咳……”苗敬脸上更不自在。 午时,皇上本已与他们一道离开,启程回宫,走至村口,皇上突然又往回跑,截了未寻小姐单独离开,只给他留下这么一条口令。 面对未寻小姐,皇上越来越感情用事,他也见怪不怪了,且,还特地迟了些许,才驾着马车去接人。 这样,皇上与未寻小姐呆在一起的时间,也能长一些。 在村口的时候,皇上眼底浓郁的不舍,他第一次见,那是皇上忘了遮掩。 木槿是个话唠,一路下来与苗敬之间的问答根本停不下来。 君未轻始终轻闭着双眸,神情平静,仿佛置身方外,那种气场,完全与俗世隔离开来。 若初坐在他对面,看着他身后的车窗,余光却始终停落在他身上,其实她很想问他,现在是什么心情。 不敢问,不忍问。 他做的已经太多了,却始终少了那么一步,他就停在那一步之外,不去跨越,所以他与君未寻之间,便总有一步的距离。 在他面前,她甚至不能为他苦笑。 少君,纵使修炼成神,在这个俗世,他依旧成了半个凡人。是人,就会痛,而他,到底还能承受多少无望,才肯放手? 痴人,他们都一样。 牛庄古镇。 离牛家庄不过十余里,骑马很快便能到达。 直到进了镇子,未寻都还傻愣愣的,视线一直盯着男子完美的下颌,合不上嘴。 脑海里的影像仍然停在在村子里,玄袍男子飞马而至,在她身边经过时,探手一掳,直接将她截上马背,回转,一路狂奔。 “四爷,你要干什么?” “我们约好了今日一起到镇上逛逛,说好了是今日,就得是今日,以后再补上的,都算不得数。”他低下头,凝着她,给她的是这样的回答。 她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可是他的身影重新出现在眼帘的那一刻,她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雀跃激狂。 入了镇,驭马在古朴的石板路上缓缓而行,司北玄低头,女子的视线仍然胶着在他脸上,清浅一笑,男子低语,“未寻,倘若不想我大庭广众失态,你还是收敛些的好。” 未寻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俏脸一红,讪讪收回视线,往四周游移。 632.第632章 配不配,他喜欢便好 不看还好,这一看,未寻脸上的绯色是怎么都降不下去了。 牛庄古镇不大,然街上的人也不少,这一路下来,她跟皇上完全成了被人围观的主角。 异样的目光纷纷往他们身上投注,实在是男女共骑太过大胆了,尤其是她几乎整个人依在了男子怀里。 黑马之上,一黑一白的身影分外醒目,且,她身边的男子那张脸,太过绝色。 银发玄袍,风华绝代,在哪里都是人们视线的焦点,连带的她也被人品头论足。 她甚至都能品味出那些视线中,不乏对她的轻视,是认为她配不上皇上吧,让人分外不爽。 “四爷,我们下来走走吧?” “好。”看了女子一眼,司北玄翻身下马,将她抱了下来,把缰绳递给身后亦步亦趋的关恒,然后牵了她的手,十指紧扣。 “四爷……”未寻略微挣扎,这样跟在马上有何区别,交缠的十指反让他们更加惹人注目。 纵然西玄民风开放,也不到这样的程度,太过无视礼教了。 “你在意?他人的眼光,与我们有何干系?”男子淡淡的问。 未寻顿了下,她以前也是个从不在意他人眼光的人,今日这是怎么了,莫名的就不自在起来。 “未寻,他们不过是陌生人,而我,爱你,你更该在意的是我的心情。”缠着她的手指握得更紧,拉着她往前行。 望着男子挺直的背影,未寻嘴角慢慢勾了起来,没错,她更该在意的是他的心情。 那种对外人眼光的在意,或许就是因为她爱他,爱了便会紧张,紧张便会在意,在意自己是否配得上他。 可是配不配得上,只要他喜欢就好,他人怎么想,又碍不了她分毫,何必介怀? 且,他正走在她的前面,为她开道护航。 那些从他身上漏过来的眼光,在被他冷眼扫过之后,俱都飞快的收了回去,她嘴角的弧度越发深了起来。 “我们去哪里?” “我也没来过,”男子回头,凤眸清冽,不掩柔光,“沿路,走到哪算哪,如何?” “好。”未寻笑,反正镇子不大,便是将街道走完,估计也花不了多少时间,而且,完全不会迷路。 有了心情,看周围的眼光便出现了变化,哪怕是那些神色闪缩,想看又不敢看他们的小摊贩,都让她觉得很是有趣。 这里的街道不宽,道路两边零零散散的摆了各种小摊,卖的东西算不上好,却也有特色,未寻一路左环右顾,任由男子牵引她的脚步。 “夫人,尝尝我这的糖串子吧,味道可好了。”未寻循声看去,一位老妇人举着一串竹签串着的水糖,笑看着她,略带忐忑。 “喜欢吃吗?”身边的男子朝她轻问,眸光柔化了锐利的眼。 太甜的东西,其实她也不是太喜欢,看看老妇人的打扮,衣衫打了很多补丁,却整齐干净,再看看她身前的摊子,似未曾开摊,未寻笑了笑,“好,给我两串。” “哎!两串,谢谢夫人!”老妇人笑开了,用小油纸给包了两串糖递上。 633.第633章 这是一种尊重 等着付钱的时候,未寻偏头,笑看男子。 他身上只有银票吧,这下他是要怎么找开,还是又一并打赏了? 司北玄岂会不知她笑里的意味,挑眉,“这下要让你失望了,碎银,我有。” 后面,关恒适时的上前,掏出银子付账。 “……”未寻默默,忘了这个男人身边有人的时候,又怎么会需要他亲自付钱。 “客官,这……我这的碎钱不够找……”拿着手上的碎银,老妇人嗫嚅。说是碎银,这几个客人掏出来的,在他们百姓眼里也算是大钱了。 “差多少?” “差二十文。” “不……” 司北玄一个不字刚出口,便被未寻攥住了衣袖,转而朝老妇人道,“差了多少,就用糖串补上吧,大婶你家的糖便宜又好吃,我正好可以买了送人。” “哎,好咧!”老妇人忙点头,喜笑颜开。 司北玄静静看着女子,到走远了些,才扫过她怀里抱着的一大包糖串问,“你吃的了这么多?” “吃不了。”未寻笑嘻嘻的答。 “那何必买这么多,几十文,赏了便赏了。” “这是一种尊重。”未寻笑颜不变,回答的语气却显郑重。 司北玄一怔,随即,眉眼更柔。 那个老妇人虽然身处底层,却眼神清和,并未沾染上普通商贩的市侩,对于那样的人来说,赏,只是一种施舍,而以物抵资,是承认了她的劳动果实,是对一个女子商贩的尊重。 在西玄,抛头露面做生意的,绝大数是男子,女子在这方面仍然承受着异样的眼光。未寻的做法,显然比他更为合适。 而这也不可避免的让他想到从前,他的未寻,也曾经是其中的一员,以女子之身,与男子竞争,努力养活自己。 许是有了老妇人揽客的举动在前,后面许多商贩也有样学样,压下初时的踌躇上前招呼,未寻都只是笑笑,没再买任何东西。 街道拐角有不少孩童在玩耍,女子抱着糖串子上前,将东西分了出去。 司北玄站在后方,双手负背,眼神须臾不离。 她就在不远处,轻声说着话,嘴角挂着恬淡的笑意,很轻,很柔和,浑身散发出来的气质,总能让人不自觉的就想要靠近,而且,轻易便能降低人的心防。 如他,全身的冷硬,都会被她的柔和一一侵蚀化解。 糖串子分完了,她摸了摸身前一个孩童的小脑袋,转身,笑着朝他走来。 只是这样一个动作,他凉薄的唇瓣,便展了笑意,再次扣住她的十指,在孩童们嘻哈的笑声中,走剩下的路途。 若没有那些责任与烦扰,就这么与她一直走下去,也很好。 沿路到底,空气中隐隐飘来一阵淡淡清香,未寻眯眼,深吸了一口气,转头朝男子眨眼,“四爷,馄饨。” 司北玄失笑,到现在,她最喜欢的食物,依旧是馄饨,只要闻到汤底飘来的香味,就会忍不住。 且两人出来之前,并未用过午膳,想来,她也是饿了的,是他粗心了。 “嗯,馄饨。” “吃吗?” “陪你。” 634.第634章 挑衅,没她什么事 馄饨铺子不大,就直接在街边架了炉子,摆上几张桌子,可以说相当的简陋。 未寻直接找了张看起来还干净的桌子坐了上去,也不去关心男子的洁癖问题了。 稻草堆他都能躺了,街边小摊还坐不得? 司北玄视线扫过桌旁可能无数人坐过的小矮凳,眉心蹙了一蹙,一言不发的坐了下来。 好在这个时间,客人已经不多,尚在能忍受的范围。 “老板,上馄饨!这里每人一碗!”算上关恒及其他人的份,只是关恒在某男子轻飘飘的一眼之后,携着手下坐在了他们隔壁桌的位置。 “一碗不要葱。”司北玄淡淡补了一句,她不爱葱味。 “好嘞!”一下来了一拨人,老板应得清脆。 未寻笑笑,回头,“好像好久没吃馄饨了,闻到味道就流口水。” “嗯。”司北玄答,是好久没一起吃馄饨,最近的一次,是观莲节。 且每一次,都有旁的人在。 属于他们两个的时间,少的很。 馄饨上来的很快,她依旧是习惯先喝两口汤,再舀起一只馄饨,慢慢将周边铺陈三开的面皮一点一点吃掉,从右到左,独留下中间的肉馅,末了,才将肉馅一口吃掉。 他没动,从头看到尾,随着她半眯的眸中漾开星点顽皮而满足的笑意,他的眸底,同样溢出宠溺浅浅。 低头,慢慢品尝自己那一碗,他没有特别爱吃的东西,只是她爱吃,所以他陪着。 她喜欢的食物是什么味道,他都想知道。 “是你?”一道违和的声音插了进来,打破了司北玄的好心情,抬头,一群官差就停在铺子前面。 心绪全在女子身上,加上街上人来人往,一时竟然不察有人靠近。 这一点让他皱了眉。 未寻也抬了头,视线一下就定在为首的官差身上,早上去牛家庄贴告示的那位,她对他离去前的那一眼仍记忆犹新。 “有事?” 只淡淡回问了一句,未寻便又低头吃起自己的馄饨,很莫名的,她就有个感觉,对方的挑衅,没她什么事。 因为她对面,坐着全天下最霸道的男子。 他在,任何事情都轮不到她操心。 “你认识?”搅拌着碗里的汤汁,司北玄问。 “不认识,”未寻摇头,“今天早上见过,去牛家庄贴告示。” 两人旁若无人的交谈,让那位官差黑了脸色,这分明是没将他放在眼里! 而今这里就两桌人,一桌便是一黑一白的男女两人,另一桌自他出声开始,都没往他这边看过一眼,让他摸不清这些人之间是不是认识。当差久了,看人气场还是有几分眼色的,全是男子的那一桌,全是练家子。 “头儿,这人得罪你了?” “什么东西敢不把咱头儿放在眼里?全给我拾掇了丢大牢里去!” 官差身后随着的几位开始吵吵嚷嚷,语气嚣张不屑。 被称作头儿的男子眼珠转了两转,嘴角扬了冷笑,缓缓走到未寻这一桌,“老板,上馄饨!” 铺子老板在这一群人来的时候就变了脸色,缩在一旁不敢出声,听到官差吩咐,忙抖抖索索的忙活起来。 635.第635章 谁敢打扰,谁死 喊了话,官差用脚勾了一张凳子过来,矮身入座。 “滚开。”清冷的声线,如同寒潭里的死水无波,在官差即将坐上凳子的前一刻响起,顿住了他的动作。 极简短的两个字,让周围的人心脏狠狠一缩,那一刻,生出的是惧意。 官差脸色一下涨的通红,带着恼羞成怒的阴鸷,蹭的站直,一脚踢向前面的桌子。 “啊!” “头儿!” 身体撞上桌凳的乒乓声,震惊的呼叫声,夹杂在一块,把这个小小的摊子渲染得分外喧闹,喧闹过后,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未寻侧头,那个官差已经躺在十数米之外,若不是他身后那堵墙,可能,他还会飞更远。 原本坐在一旁仿佛事不关己的关恒等人,早就挡在了他们的桌前,昂藏直立,稳如屏障。 未寻甚至都不知道,刚才究竟是皇上动的手,还是关恒护的驾。 那些之前还叫嚣着要教训他们的随行衙役,以及散落周围的摊贩行人,全是一脸呆若木鸡的表情。 这一幕对于他们来说,是从未想过会发生的。 在这么一座天高皇帝远的小镇,但凡跟官府挂钩的,都可以称之为土霸王,平民只有安分守己才能安然生存,谁敢去动官差? “吃东西,没什么好看的。”对面男子从自己的碗里舀了几个馄饨给未寻,淡淡道。 “嗯,你也吃。”收回视线,将官差面前那一滩红色自动忽略,未寻吃东西的动作不紧不慢,与之前别无二致。 跟皇上相处久了,她似乎越来越感染了他身上的某些习性,比如淡定,比如冷漠。 也不知是好是坏。 交谈的声音,稍稍惊醒了震惊的人们,铺子老板手忙脚乱的将煮过头的馄饨捞上来,却不知道还该不该送过去,送过去……给谁吃? 随行的衙役赶紧的过去将倒地不起的人扶了起来,还有几个想往未寻这边冲,在看到横亘在中间的清一色男子时,又瑟缩着脚步悄然后退。 起冲突的那一霎那,他们连对方的动作都没看清,头儿就已经飞了出去撞上街道对面的石墙。 那种力量完全不是他们这些人能够抗衡的。 头儿估算错误,这两桌人,是一伙的。 “老板,结账。”看着未寻将最后一粒馄饨吃完,满足的用帕子擦干净了嘴,司北玄泰然自若的买单。 找钱的时候,老板躬身将零钱递上,压的极低的声音从他低垂的头下传来,“几位客官赶紧走吧,小心吃亏。” 司北玄微挑了眉,不动声色的接了钱起身。 吃亏? 便是官官相护,能奈他何? 周围原本稀落的人流,早已经被这里的变故吸引,围了里外无数层。 伸出手,牵着未寻步向剩下的路,人群自动分开,为他们让开去路。 这里的街道不长,余下的,不到四分一,他能陪她的时间,也就只余下这么点,谁敢打扰,谁死。 “站住!把……把他们全给我抓起来!”身后,是吐气不匀的气息,“皇上日前……在桂花林遇袭,他们便是、袭击皇上的刺客!” 636.第636章 那样,就是你欠我了 未寻脚步只顿了一顿,没停。 因为手在男子掌心,而他对身后的指控,仿若未闻。 只得无奈的回头看了一眼那位官差,他这行为在她看来更像是自寻死路,偏生,她生不起一丝同情。 这个人很典型,代表着官场,那种以官压民的黑暗,在这种小地方,更能表现得淋漓尽致。 因为没有人能同他们抗衡,敢同他们抗衡,所以,助长了他们的气焰。 不过,刺客?未寻转回头,再看向身边的男子,失笑。 “你成了刺客。” “你也一样。” 四目相视,轻轻笑开了来。 “若我真是刺客,你会如何?” “你会拿刀对着我?” “我说假如。” “假如么……”司北玄笑着,眼底的笑意却悄然的隐去,沉吟了好一会,似乎真的在想象那么一副场景,然后他说,“假如真有那么一日,你下手需准一点。” 未寻微嗔着白了他一眼,“胡说什么呢,我不会功夫,你只需挡一挡,我还能伤了你了?” 司北玄眸光黯了黯,她不知,这个世界上,只有她方能伤得了他。 唯有她能伤他。 “我不会反抗。” “为何?”未寻手一紧,脱口问。 男子睨着她,笑,“因为那样,就是你欠我了。” 未寻的心狠狠一震,身后,关恒再次将围上来的衙役狠狠踢了出去,哀嚎一片,却入不了她的耳朵。 “就为了让我欠你?”所以不反抗?用命换一个亏欠? “嗯。”男子淡淡的答。 “……为何?” “你欠了我,倘若我没死,那么我能对你予取予求,让你一辈子不许离开我。”男子仍然笑着,他其实是极少笑的,而且,这是唯一一次,他的笑让她觉得那么酸楚。 “倘若你,倘若你……”后面那个字,她说不出口,堵在喉咙,不愿说,不肯说。 “倘若我死了,你会记住我一辈子,都是一辈子,我不算亏。” 倘若没死,他会利用她对他的亏欠,将她永远锁在身边,对她,他从来不打算做正人君子。 倘若他死了,以她的心性,也永远都不会忘记他,他会成为她心底的刺,或者她心口的痣。 哪一种,都比她离他而去好。 哪一种,都比她忘了他好。 脚步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未寻仰头看着男子,视线从他满头银丝,滑到他深邃执拗的眼,再至他眼角眉梢不经意流露的孤绝,眸光剧烈的晃。 这是个疯子。 她知道,只要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那么就绝对不会是为了哄她开心,信口雌黄。 他是认真的,若真有那么一日,他就真会那么做。 那么他又知不知道,光是想到他会有那么一日,她的心便已经极痛。 她怎么可能对他下手,她怎么舍得对他下手? 若真有那么一日,她宁愿将刀尖对向自己的心口,也不会去实践那么一个假设。 眼底有热浪上涌,未寻忙撇开了头,眨眨眼睛,将那股酸涩压下,眼前,是街道底端的围墙,前面已经没有去路。 他们,走到头了。 637.第637章 你想走,我便能找到路 “我们好像走到头了。” “不,我们是走到底。” 未寻心底刚浮出来的感伤,被男子这种句话打击的七零八落。 他连这个都斤斤计较。 走到头跟走到底,大致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同,他偏生划分出了其中的小差异。 就是这样别扭和执拗的他,让她越来越放不开手。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诉说他的清深,情真。 她该怎么做? 突然的便想任性一次。 “我也想走到底。”转回头,对上男子深邃的眼眸,未寻轻轻漾开了一个狡黠的笑,“可是前面没路了。回头?” 司北玄凤眸微闪,眼底笑意浅浅逸了出来,“不。” 他跟她走过的路,他不会重复走一遍。 在未寻尚未品味他那个不字是什么意思的时候,身边传来轰隆巨响,前方那道高高的围墙,轰然坍塌,围墙之后是狭小的巷子,两边,是密集的民房。 “……”未寻抽了嘴角,不可置信的看着男子,他在笑。 这个疯子! “你想走,我就能找到路。”他看着她,声线没有起伏,轻描淡写的态度,仿佛刚才只是甩袖弹走了袖口的灰。 对他来说,除了她,所有的阻碍都不存在。 他无法跨越的,从来只有她。 两人身后,除了关恒等人脸部只稍微僵硬之外,其余的观众无一例外目瞪口呆,视线在尚烟尘滚滚的围墙破洞上,久久收不回来。 这一次他们可以确定,让官差倒地不起的,是这个银发玄袍的男子。 原来有人可以这么的表里不一,表情与动作完全的相悖。 他的性情,比他的脸更加“疯”华绝代。 “走么?” “走呗。” 未寻吐吐舌头,尽量忽视后面迥异的目光,拉了男子的手就要从墙洞钻过去。 这墙,反正已经破坏了,破坏城镇建设什么的,以后让皇上自个赔吧。 “站住!如此罔顾王法,给我抓起来,都抓起来!”那道气息不稳的声音又在身后频频叫嚣,只是相对于刚开始的一窝蜂拥护,他那些随行的衙役,这次没有立即动作,而是相互推挤。 能抓谁不会去抓?这么短短一截路的功夫,他们个个都已经鼻青脸肿,伤势不比头儿轻多少,中间那个大高个下狠手眼睛都不带眨的。 且看架势,这些人分明就是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在这牛庄古镇,第一次出现比她们还要嚣张的人,谁能断言人家背后没有靠山?而他们又是否惹得起? 此时人群外响起了更繁杂的脚步声,未寻踮了脚尖往外凝目看去,一大群官兵正朝这个方向跑来,气势汹汹。 显然,有人去通知了衙门。 “会不会造成麻烦?”晃晃男子的手,未寻悄声问了句。 “不会。”男子答,恰巧,这是他要解决的事情之一。 官兵到场,围观的人群自动哄散了开去,躲在远远的位置继续偷偷探看。 “就是他们!目无法纪,殴打官差!”带着官兵前来的是一个衙役,手指未寻恶狠狠的道。 “还有,公然毁坏城镇围墙!”仍旧半躺在地上的人补了句,兼喘了几喘。 638.第638章 他竟觉得庆幸 未寻不满的在袖子下面狠狠拧了男子一把。 不是因为背上这样的指控,而是那两个人在指控他们的时候,手指的方向,有志一同的向着她。 人善被人欺吗?她看起来太好欺负,所以都朝着她来? 明明打人的是皇上,毁围墙的也是皇上,而痛殴那些衙役的是关恒几人。 她是唯一一个什么都没做的,凭什么都找上她呀,欺软怕硬! 那一拧,不痛,却让司北玄嘴角延展了微翘的弧度。 那是她的小性子。 只对最亲近的人使。 “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来了牛庄古镇,就要遵守这里的规矩,镇子再小,也还有法纪,岂容你等胡作非为!来呀,先将人带回衙门,再由县令定夺!”为首的官兵浓眉虎目,身上倒是没有官僚之气。 官兵听令齐刷刷的往前,而关恒几人寸步不让,气氛一下又紧张了起来。 若是皇上没有指示,一场混战大概在所难免。 未寻莫名的觉得好笑,也真的笑出了声来,凑到男子耳边,“这像不像是自家人打自家人?” “我要是有这么蠢的家人,直接丢了他们去喂狗。”司北玄淡淡回了句,抬手挥退了关恒等人,“离远点,我们自己走。” 不管是女子的笑,还是男子那句毫不掩饰的贬低,都让一众官兵衙役变了脸色,却不敢言语。 银发男子的气势,太强了。 他说的话,让人不敢反驳,那是一种一边倒的压制。 使得他们明明抗拒,身体却不由自主的随着他的命令,真的不远不近的,跟在他们身后,让他们自己走。 这种奇怪的举动引发的,是官兵的身后,慢慢的跟了越来越多的人群,表情无一例外的隐匿着兴奋。 这是他们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衙门的人被人下了面子,竟不敢反击。 这对他们的意义,如同有人替他们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衙门其实不远,就在街尾,可是那对奇怪的男女偏生从墙洞走了过去,于是绕了原路,带着一大堆的官兵和百姓,多游了半条街。 绕了点时间,到衙门面前的时候,未寻还是抑制不住笑了。 衙门就在馄饨铺的斜对面,若是他们当时回头两步走出那个街口,就能看到府衙大门。 可是这个男人,拉了她走打出来的路。 好吧,她自己也想走。 司北玄站着不动,任由女子扶着他的手臂笑得前俯后仰。 等女子脸上的笑收了,才掩去眼底的意犹未尽,牵着她踏入衙门。 “四爷,你还记得在郾城的事吗?说来,这是我这辈子第二次进衙门,每次都被人抓,最后却都跟逛街似的自个走到地方。我真没见过比我更悠哉的嫌犯了。” 女子的声音仍含着浓浓的笑意,也带着对过去的一丝缅怀。 司北玄笑笑,上一次陪在她身边的是君未轻,这一次陪在她身边的人是他。 他竟觉得庆幸。 这种经历,不再是君未轻独有。 他也觉得后悔,上一次,他只在人群外远远的看着,事不关己,那时候,他尚且用试探君未轻底线的借口,才敢让自己朝她靠近。 如今想来,蠢透了。 639.第639章 任性得起 马车入镇,见到的便是街道上奇异的景象。 人们竞相往一个方向跑,嘴里还喊着什么话。 远处的交谈,隐隐约约传进耳里,靠着车厢,君未轻睁开了眼睛,往车窗外看去,星眸淡然无绪。 “主子,前面好像发生什么大事了,我们去不去看看?”木槿兴冲冲的看着君未轻。 “去衙门。” 苗敬看了男子一眼,依照指示驾车往衙门方向行去。 “这些人好像也是去衙门的。”木槿把头探出马车,看着前面步履匆匆的人群,“不知道是不是衙门又发生什么冤案了,以前小姐被冤枉的时候,郾城街道上也是这样的景象。” 以前。 君未轻眸子有片刻恍惚,微抿的嘴角,慢慢柔和下来。 那时候他伴在寻儿身旁,身后也是这样,跟着熙攘的人群,有看热闹的,有好奇的,也有担忧的。 那时候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害怕,还有闲情勾着他的尾指边走边晃,直到真正站在衙门里面,眼底才出现了些许紧张,而那么一点紧张,也在看到他站在她身旁时,全然散去。 那时候,她全身心的依赖着他。 那时候…… 多想回到那时候。 衙门口,站满了人,连条缝隙都没有。 几人下了马车,在人群外围站了一阵,木槿就忍不住跟旁边的人打听起了八卦,然后带着满眼的星星走回来。 君未轻径自分开人群,毫不费力的往里走。 不需木槿复述,他也听了个大概。 殴打官差,毁坏围墙,藐视官兵,不将衙门放在眼里。 衙门内堂已经升堂,县官高坐在案台后面,堂下就是一黑一白两个年轻男女。 司北玄,还有他的寻儿。 这一次,他跟司北玄的位置,真的互换了。 她身边的人变成了另一个,而他只能在几尺之外静静看着。 “堂下何人!”惊堂木一拍,县令沉暮的声音传来。 司北玄双手负背,直挺挺站于堂上,冷冷扫了县官一眼,淡淡道,“把他拉下来。” “是。”一侧关恒领命,又在一众目瞪口呆的视线里,将目瞪口呆的县令扯了下来丢在堂上,司北玄面前。 堂上的衙役拦都拦不住。 屁股着地,县令回过神来,扶着歪掉的官帽,勃然大怒。 这么多百姓在外听审,他堂堂县令竟然被人直接从椅子上揪了下来!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简直无法无天,这里是衙门,你们敢在衙门胡来,来人——” 一块令牌出现在他面前,让他噤了声,软了膝盖跪下去。 面前一身劲装的男子问,“你是几品?” “九、九品……” “这块令牌的几品,知道吗?” “四品……” 一问一答,县令脑门冒汗,更遑论周围围观的群众,更是被这一幕惊呆。 对衙门不敬的嫌犯,一下子就转换了身份,竟是比县令还要大的官。 难怪那个玄袍男子敢殴打官差。 难怪敢一掌摧毁镇内围墙。 难怪敢在一大群官兵的紧迫盯人下,悠然走过墙洞。 任性得起! 640.第640章 敢跟他兜圈子打哑谜? 一个四品官差,尚且是玄袍男子的随从,那么他本人,又岂是一个小小县令能得罪得起的? 牛庄古镇来了大佛。 这次那些个带头闹事的衙役,可算踢到铁板了。 本想赶过来增援县令的衙役一个个僵在原地手足无措,不敢前进半步,也不敢后退。 用令牌给了县令下马威,关恒就安静的往一旁退去。 司北玄上前两步,居高临下的睨着县令,身上强势的气息,一下铺天盖地而来,县令被压的连腰都伏下了地。 对气息敏感的人,甚至能感觉得到,整个府衙里的常人,都不自觉的屏了呼吸。 未寻在男子身后没有动作,在这里,她充其量只能做一个看客。 她帮不上他什么忙,他也不需要她帮忙。 且,一时之间,她还没能看透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向百姓征收加倍赋税,谁给你下的公文,而今公文在何处?” 清冷的语调,不疾不徐,只淡淡的问,如同问天气般淡然,却在群众中引起了轩然波涛。 赋税加倍!这个话题他们已经在私下里谈论了一个早上! 沉重的负荷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却是敢怒不敢言,无一人敢上衙门理论。 凝着男子笔直挺括的背影,未寻浅浅的笑了开来,他是在实现早上对牛家村人的承诺,也是对对手进行的第一步反击。 “这……这……”县令抖抖索索的擦了下脑门的汗,这事若是当着大庭广众说出来,他定然官位不保,可是来人官阶又死死压在他头上,不答不行,该怎么办?“不、不知大人可否表明身份官阶?下官奉命办事,为皇上分忧,从不敢居功,在尚未了解大人此行目的之前,恕下官不能从命?” 总之,能拖就拖! 司北玄眯起了凤眸,眸光寡淡,没有波动,却让人感受到一股尖锐的冷意。 敢跟他兜圈子打哑谜? “为皇上分忧?你在说笑话么?”冷笑噙上嘴角,司北玄沉了声调,“祭天之后至现在,皇上未往外下过任何一道命令,枉自加重百姓赋税激发民愤,你所谓的奉命办事,奉的是谁的命?你又在为谁办事?你解的又是谁的忧?” 问题一个接一个,连环而发,县令脖子都直不起来,民众的反应更是激烈。 原来所谓的赋税加倍,不是皇上下的旨意?!那么县令下达的命令出自谁之口?背后的原因为何? 玄袍男子所说激起民愤,真的是有幕后黑手意图图谋不轨? 若是没有今天这尊大佛与官差的冲突,闹上衙门将事情揭开,他们平民百姓岂不是要无端受到欺骗?因为一道假的指令,他们的生活很可能就要身处水深火热之中! “还我们百姓公道!” “对,还我们一个公道!” “请大人堂上亲审,给我们百姓一个交代!” “我们都是西玄子民,有权知道真相!” 怒气激发了勇气,抗议的声音不断从人群中传来,未寻轻抿了唇瓣,看着男子的眼神,很亮。 641.第641章 你可知什么是女德! 君未轻静立堂外,视线一直停驻在女子身上,她眼中的光亮,没有漏过他的眼睛。 她便是这么的,一点一点被司北玄吸引的么? 冷静,睿智,果断,几句话就将民众心底隐忍的怒气转移,为自己洗去污名。 且从不会在人前掩饰对她的感情。 哪怕他是天子,哪怕会掉面子。 扯了扯唇瓣,倘若她看的人是他,他也可以为她做到如此。 只是,他站在这里已经很久,而从来对他的气息最为敏感的女子,这一次,却没有回过一次头。 “大人,下官虽然只是这牛庄古镇的县令,却也是由皇上亲自任命的,哪怕大人的官阶比下官高上不少,也不能这么无凭无据的污蔑人,大人此番前来,可是有皇命在身,特地来彻查下官的?若有,下官听之任之,可若没有,大人,恕下官暂不配合。” 原还抖抖索索的县令,在外面怒喊声不断之后,也不知是否急则生智,说话一下变得利落起来。 这一反应不仅未寻诧异,连司北玄眼底的冷意也越发浓重起来。 这个县令,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窝囊。 “没错,向来只有皇上亲命的钦差大臣才有彻查其他官员的权利,且这位大人身为朝廷命官,却知法犯法,罔顾纲纪,无故殴打我们这些衙役不止,还动手毁坏镇内建设,如何能使我们信服!”旁边的衙役里,有人也出了声。 未寻看去,不是那个带头的官差还有谁。 唯恐天下不乱,还敢恶人先告状,挑皇上的毛病! “将我们说成是刺客的人,是你吧?”冷了脸色,未寻问。 “……是,是又如何,皇上遇刺在前,镇里陡然来了生人且行为跋扈,你们又不肯报明身份,我自是有理由怀疑你们!” “强词夺理,当时在场有不少百姓,每个人的眼睛都亮堂的很!” 那个官差缩了下脖子,往人群狠狠瞪了眼,再观玄袍男子对于这个女子的话似乎没有什么情绪反应,不见支持,也不见维护,才道,“你可别仗着势力欺压我们这些小衙役,再说了,可有人为你作证?且你一女子,公堂之上,随意插言喧闹,你可懂什么是女德!伤风败俗不知礼数……” 后面一句,在玄袍男子扫过来的视线下,变成了嘀咕,仍然钻进了众人的耳朵。 司北玄本只泛着冷意的凤眸,倏然锐利,转动脚尖,朝那名官差走了过去,一步一步,迫人无比。 气势比之之前更甚。 喧闹的人群静了下来,随着男子的步伐,心脏一寸寸收紧,却又隐隐的,兴奋莫名。 怪异的气氛让未寻朝身后看了一眼,瞳孔微缩,他在发怒。 极快的回身,抬手,“啪!” 耳光的声音在寂静的公堂,显得很响亮,男子的脚步略为一顿,视线转回女子脸上,眼底的冷意回暖。 而那位官差,半响,才被脸上火辣辣的痛意拉回心神。 这个女人,居然敢在公堂之上打他? 642.第642章 我乐意惯着,怎么了 不可置信的瞪着女子,官差咬牙,“你敢打我?” “打你便打你了,还要挑日子看时辰?” 未寻笑,甩了甩手,太用力,掌心有些疼,只舞了一下,便被一只微凉的手拉过,指尖轻揉她用过力的地方。 如此,便也不觉得痛了。 他刚才发了怒,她知他走过来,必然会对那个官差动手,可他是皇上,日后被人知晓,于他名声有污。 所以,她亲自来。 人群之外,白色身影挺然而立,一双星眸清亮逼人,凝着堂上女子,嘴角的笑极深。 她任性起来,总是那么出人意表。 这一点,似乎改不掉。 “大家看看,看看,她这便是仗势欺人!大人,你若是明断秋毫,就给小人一个交代!” “交代?我为何要给你交代?”司北玄撤去了淡漠,眼角眉梢似笑非笑,心情竟似好得很。 官差一哽,指着未寻怒道,“她身为女子,如此目无公堂,不该判罚?” “那一巴掌就是教训你,别看不起女人,女人一样有人权,有尊严。你跟我说女德?那是什么东西?”未寻嗤笑。 这番言论堵得官差哑口无言,一旁敛了呼吸的百姓更是哗然。 这已经不仅仅是用大胆能形容的了,简直就是有悖了世俗礼教,而那个女子,竟然面不改色,说的气壮理直。 “大人!此女子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论,莫非大人还要继续包庇不成?全镇的百姓可都在这里看着!” 争执越发激烈,县令伏在一旁,低垂的脸上看不出神色,却未有半点阻止的意思。 若这个玄袍男子在众人眼前公私不分,那么在他的问题上,男子也会同样站不住脚。 他,乐见其成。 “大逆不道?那又如何?轮不到你来管教。” “大人身为朝廷命官,却因为私情对一个女子徇私,难怪她会有如今这种言论举止!” “我乐意惯着,怎么了。”男子薄唇轻勾,吐出的话,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每个字,都如同钉子般,钉在听众的心上。 官差这次没能找出一句话反驳,对方明目张胆理直气壮的徇着私,超出他的预料,反让他一下措手不及。 周围被震荡的浪潮一波高过一波,本以为女子的言论已经是有悖礼教,胆大至极,殊不知这个男子,原来更甚。 未寻抬起头,眼睛黏在那张清冷精致的容颜上,无法移开。 他是皇上,他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苗敬。” “在。”听到唤声,苗敬从人群挤了出来,大跨步上前待令。 县令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抖了一下,猛地抬头看向后面走出的男子,无法掩饰眼中的震惊。 他没见过皇上,可是苗敬的大名,却早有如雷贯耳,且,也亲眼见过。 苗敬,皇上身边的红人。 寻常官员的调动任命,皆是由这位公公宣旨! 能唤得动这个内侍总管的,除了皇上还有谁! 银发玄袍,银发,还有那张脸,那身气势……伏地的身子瘫软了下去,是他大意了。 祭天之后,人人都以为皇上已经回了宫,谁能想得到,他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一个偏远的古镇! 643.第643章 离别已至 县令再生不出半点耍花样的心思。 这个男人,代表着绝对权力。 绝对权力面前,他就算做尽一切来狡辩,也不过是徒劳。 如丑角唱大戏。 未寻在听到叫苗敬的时候,回头,一眼便攫住了人群中,对她含笑而视的月袍男子,脸上一松,举步便朝男子走去,只一步,停住。 皇上握着她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她想去的地方,到不了。 “四爷……”未寻看看身边的男子,再看看人群,“我哥哥……” 身边的人似没听到,眼睛只淡淡的睨着地上瘫软的县令,而人群中,月袍男子给了她一个温润的浅笑,轻轻摇头。 哥哥说,先别过来,无妨。 她看懂了。 手上的力道让她颇为无奈,这人,怎的就霸道成这样。 他自己都唤了苗敬,还不许她去找哥哥,午时随同他出来,她甚至连个口信都没留。 “摘除官帽,押送刑部审问,命豫州太守调任新人暂代县令之位,肃清衙门内部。另张贴官榜,昭告百姓,赋税不变。” “是。”苗敬领命,这事还得他亲自去办,六品以下的官员,少有见过天颜,但是他这张脸倒是上上下下混了个脸熟。 皇上命他前去,就是一个作用,刷脸。 而且,别人还必须给他脸,届时以太守官印发官榜,更能稳定浮动的人心。 “你可有不服?”淡漠的语气,男子问的是地上失了神魂的父母官。 “臣不、不敢。” 携了女子,司北玄没有再多逗留,他的时间其实很紧。 人群再次自动分开,男子身上的气息,自然流露出让人不敢抗拒的威慑,且公堂上的一幕,剧情跌宕,县令从开始的惧怕到突然口舌如簧再至毫不反抗的成为阶下囚,变化太快,而他们想要的交代,已经得到、 赋税不变。 事至此,内情他们不敢探究。 马车就停在衙门口,驱车的人,是龙一。 未寻不发一言,心里明白,他们分别的时间到了。 司北玄转身面对女子,一手抚过她颊边的发丝,顺至她耳后,拇指在柔滑的青丝上摩挲,良久,沉哑了声调,“未寻,这次,我先向你告别。” 以往,总是她先动了念头,想尽办法离开他身边。 而这一次,是他身不由己,不得不走,且,不能带她走。 扯了唇,未寻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四爷,一路顺风。” “我一点也不喜欢听你说这句话,”自嘲的笑笑,看向后方月袍男子,司北玄道,“我不会离开太久。” 君未轻迎着男子的视线,淡淡一笑,不做声。 他的宣战,他接受了。 他不会离开太久,而他,不会再离开。 一次短暂离别,便弄至如斯境地,够了。 关恒已经将马匹牵了过来,踢踏的声音,提醒他们,离别已至。 司北玄眸色暗沉,紧锁着身前的女子,俯身,在她额上印下一吻,翻身上马。 在马上,居高临下,最后一眼深沉如海,“驾!” 他想对她说出所有他能想得到的承诺,可是到最后,没有一个能说出口。 不敢说。 644.第644章 她要的宽慰,他给 不是因为做不到,而是害怕在做到之前,又会横生出什么枝节,将她对他刚建立起来的信任,再次一点点剥离,毁掉。 所以,不说,也不需要说。 时间总会证明,他想要承诺给她的,他必然一一做到。 她会明白,她懂他。 男子策马而去,背影在眼前越来越小,离她越来越远,未寻才敢放任眼底的不舍翻涌。 他说不会离开太久。 可是皇上,世事岂能尽如人意。 若是能预料,便不会有那么多的悲欢离合。 你总是说不信天命,可是你不能否认,人总有那么些时候,是身不由己,或逼不得已。 身旁,一抹月白映入眼帘,未寻抬头,撞入男子星眸,如同跌入温柔的星海,那种柔软,让她鼻子酸涩,“哥哥。” 她没叫未轻,叫的是哥哥。 君未轻笑笑,没纠正,展了双臂将她拥入怀中,修长的手轻抚她的发,安慰。 这一刻,她需要的,是郾城的君未轻,是哥哥。 她要的是家人的宽慰,他给。 靠在男子怀里,未寻轻轻闭上眼睛,脑后的掌心很温柔,带着她极为熟悉的温度。 这是她的避风港,她的家,累了,难过了,会展开羽翼为她遮风挡雨的地方。 宣泄了难过之后,眼底涌上赧然,她这幅依依不舍的样子,若是哥哥记得前事,定然会取消她吧。 以前,她对皇上避忌的很,在哥哥面前,从不掩饰对那个人的不喜,而今却又是在哥哥面前,展露了她对那个男子的牵念。 丢脸。 “好了?” 淡淡的揶揄在头顶响起,未寻尴尬的抓着额头的碎发,眼睛四处乱瞟。 被笑了,她就知道。 而且那魂淡走之前,还亲了她,哥哥看到了吧,看到了吧…… “上车吧。”抬手,在女子头顶揉了一把,君未轻转身上车,掩去了眼底的涩意。 马车,是司北玄留下的,只要方便赶路,他倒是不介意。 随在他身后上车的若初,仍坐在他的对面,动作与他如出一撤,闭眼,轻靠车厢。 将一切烦杂摒除在五感之外,才能让纷乱的心绪平静下来。 未寻不自在的落在后面,动作慢慢吞吞。 “小姐,你跟四爷那啥……那啥……”木槿陡然从后头凑了个脑袋上来,两眼冒着星星,吓了未寻一大跳。 “什么那啥那啥,”未寻脸上不可抑制的热,装傻过后,顿了顿,又悄声问,“你看到了?” “当然看到了,四爷那么明目张胆,这里有眼睛的人谁看不到啊?” “小丫头一个,不该看的别看。”一张老脸瞬间充血,未寻加快动作上车,借以躲开木槿的探究。 “什么小丫头,小姐,你比我大不了多少!”木槿在外面剁脚,不满的嚷嚷。 “大一点点也是大,还不快上来!” 吵吵闹闹的声音仍断断续续从马车内传来,将前一刻黯淡的氛围冲散开去。 道路两边,站着的是怔忪的百姓。 到现在,他们也不知道这些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居着什么样的要职。 只是以后,牛庄古镇或者真的能迎来一番变革。 645.第645章 爱一个人,大抵便是如此 “未轻,怎的又跑出来抚琴了?”溪边,未寻一屁股坐在月袍男子身旁,笑嘻嘻的问。 马车已经行了一段时日,再过越过前方的山丘就要到两国边境了。 总的来说一路平静,只是哥哥似乎越来越喜欢在歇息的时候抚琴,且时间越来越长。 而她其实并不太喜欢他这样。 因为他抚琴的时候,总是若有所思,神情太缥缈,感觉,离她好远,远至疏离。 她看不懂,抓不住。 唯一能做的,只有破坏。 破坏那种抓不住的感觉,让他重新回到地面,回到她的世界。 “嗯,闲来无事罢了。”男子回眸,朝她浅浅一笑,是她熟悉的温润轻暖。 “未轻,你听过桃花调吗?” 君未轻怔了一下,笑,“没听过。” “还想跟你合奏一曲呢,算了,那首曲子不太适合,太哀婉了。”未寻吐吐舌头,“再有几日便能到北仓,你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我无所谓,陪你罢了,你想去哪儿?” 当日提议去北仓的是她,想要见识北仓风光,那么定然也有她想要去的地方吧。 “听说北仓有个地方,终年降雪,很冷,却也很美,我们去哪里看看好不好?” “天山?”君未轻垂下眸子,指尖在琴弦上轻轻滑过,流泻一串铮铮琴音。 “天山?原来那地方叫天山啊。”未寻眉眼弯弯,期待的看着他,“那我们就去那儿吧,好么?” 抬眸,往进她的眼睛,这个角度她需仰着头,而他只需微微低首,便能将她眼底的一切看尽。 她的瞳孔中,倒影的唯有月白身影。 “好。”他扬唇,轻语。 天山之巅,产双生雪莲。 不管是有意无意,不管她所为为何,他都会陪她去。 爱一个人大抵便是如此,不愿意拒绝她任何要求,只要他做的到。 只是入了北仓,旅途就不会再那么顺利了。 “主子,小姐,你们在聊什么呢,看天色快要下雨了,我们赶紧赶路吧!”马车那边,木槿抱着水囊冲这边喊。 天际乌云滚滚,确实是要下雨了,而他们却在这里淡定的抚琴闲谈,未寻失笑,一把抱过男子的古琴,朝男子俏皮的眨眨眼睛,“走吧,过了边境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情形,或许有惊喜呢。” 几人都未曾到过北仓,通关之后踏入北仓国境,体会的,将是与西玄截然不同的民风民情。 只是惊喜,君未轻无奈的笑笑,希望不会给她造成惊吓。 西玄固然时时将周边小国掌控在股掌之内,这些小国却也同样,时时关注着西玄境内的动态,尤其是与司北玄有关。 寻儿,或许已经在某些人的计划之内。 赶在雨降之前,跨过山丘,马车进入北仓国境,通关比预料的顺利,或许是因为他们是西玄人。 北仓对西玄来客较为通融。 也或许是因为,车内的四人,其三身着白衣,守关的兵将一早便得到了消息。 身旁的女子对于通关顺利很是高兴,眼睛笑的弯弯的。 君未轻微扬了唇角,罢了,何必考虑是什么原因。 她高兴便好。 646.第646章 夜半,谁的试探 入了境,便是一座边境古城,未寻挑了窗帘往外看去。 街上有人来往,很多,俱都形色匆忙。街道上的摊贩也多,卖的东西各种各样,琳琅满目。 这里的人,所穿服饰看起来比西玄的厚重,却没有那么繁复,大概是跟这里的气候有关,人们更追求轻暖简单。 北仓苦寒,温度确实比西玄要冷些,如她们这般只穿一件单衣,已经能感觉到微微的凉意。 “一会先去布行添置几件衣裳,晚上会比白天更冷。”君未轻提醒,“这里的人比较杂,各国的商旅多有停驻,出行的时候须得小心谨慎些。” 各过边境,因为来往商旅较多,治安也较之其他地方要乱的多。 “嗯。”未寻点头,“未轻,你以前可有来过这里?怎的会知道这些?” “……这是常识。”君未轻叹。 “……”未寻讪讪,敢情她又表现了一回无知。 在一处客栈停下,入了店内,正好余出三间客房,经小二引上二楼,一路,大堂里的旅客视线都集中在几人身上。 “未轻,他们干嘛一直看着我们?”不止是看看而已,那些目光中更多的是打量探究。 边境古城,对于外来商客应该是司空见惯的才对,怎会出现这样的表情。 “或许是因为我们太打眼了。”君未轻答,同时展了展身上的衣衫。 在女子笑着转过头之后,男子眼底眸光轻敛。 刚入境便被人盯上,来人的消息真是灵通。 或许这一路,他们的行踪都在他人掌握之中。 “木槿,晚上你与小姐睡一屋。” “是。” 接连的旅途,几人并不赶,然一路颠簸,于未寻来说到底是疲累的,略微洗漱休整一番,吃过东西早早便睡了。 目送女子回房,嘱咐木槿去附近布行购置衣物,君未轻在大堂坐了片刻才起身,若初不动声色的朝周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 “少君?” “无事,若有动静,保护未寻。” “是。” 他的安危无需她操心,既然他紧张君未寻,为他护着,便护着。 这样,他会多念着她一分的好么。 会吧。 北仓的夜,来的比较早,也更加寂静。 如西玄那般热闹的夜市,这里也有,只是收的早。 再晚也没什么客人了,因为环境较乱,熟知的旅客都早早回了暂居的地方休息。 而未曾睡着的人,安静的躺于床上,在黑暗中睁着眼睛,静静等待某个时刻的降临。 三更,客栈房顶出现异响,君未轻没动,星眸在黑暗中闪过逼人的亮色。 来了。 而来人也谨慎,在那一阵异响过后,动作更加的小心翼翼,潜伏良久,未见下面的房间有任何动静,才悄无声息的落下房檐。 窗前有黑影闪过,顿了下,直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君未轻冷笑,对方目标明确,的的确确,冲着寻儿来的。 那里,是寻儿的房间。 打斗的动静不大,也不久,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声息便平静了下去。 “少君,已解决。未惊醒任何人。”隔壁清冷的女声淡淡平述,再无声响。 轻轻闭上眼睛,呼吸平缓,他也累了。 安睡一晚,明日,等贵客临门。 647.第647章 贵客登门,元吉 “未轻,昨晚不是木槿跟我同房的么,怎的早上起来,在我旁边的是若初?”未寻扶着额头,弱弱的问。 一大早起来就被吓了一跳,本来还有几分睡意,想赖下床,看到雪纱女子那张清冷的脸孔,瞌睡虫瞬间全跑光了。 若初的性子比皇上差不了多少,都淡漠得很,问话,一问三不答。 “若初警觉性比较强,跟你同房安全些。”给女子倒了杯热茶,君未轻笑道。 平常的一句,言外之意未寻却是听懂了,环顾大堂四周,昨日那种怪异的目光没有了。 “若初,麻烦你了。”摸摸鼻子,朝一旁的雪纱女子道了句谢,未寻恁是不自在,有种热脸贴冷屁股的感觉。 “听令办事罢了。” 客气疏离,意料之中。 “主子,我也能保护小姐的。”木槿鼓着脸,不满的抱怨。 若初小姐功夫比她好是没错,可也不代表她那么没用啊,主子这话太打击人了。 “你当然可以保护我啊,”未寻笑着弹了下木槿的额头,“未轻不是质疑你的能力,只是不想闹出太大动静。” 这里是客栈,但凡有些什么动静,消息就会很快传遍周围,而木槿的性子,确实与细致不沾边。 哥哥此举是不想引起他人更多的注意力吧。 不过她睡了一晚,平静得很,没觉出有什么事情发生。 “其实也无需过于忧虑,我们只是过来观光的,没什么人会把脑筋动到我们身上吧?”喝了口热茶,身上暖乎乎的,驱散了些许北仓早晨的凉意。 “出门在外,小心些总是没错。”君未轻没打算将昨晚的事情说出来,寻儿既不知道,那就无需特意告诉她。 不过,该来的客人总会来,正好可以趁此让寻儿知晓,此行北仓,不会如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树欲静而风不止,她在某些人眼中,早就不再是那个默默无闻的君未寻。 她身上的标签,太显眼。 “好,那就都听你的。”未寻耸肩,表示没有异议,“一会我们是不是该继续启程了?也不知道天山在什么位置,沿途还得问问,免得跑错了地方。” 提到天山,君未轻眸光不经意的往若初脸上瞟了一眼,对方的头微垂着,脸埋在阴影中,看似,若无其事。 收回视线,将未寻面前剩余的特色糕点移开,“我们可能要耽搁一阵,才能启程。” “为什么?”未寻眨眨眼睛,看着那盘糕点,她还没吃饱呢。 “因为有贵客登门。”君未轻轻笑,抬起食指拭去女子嘴角的糕粉,揶揄,“晚点可以吃到更好吃的,留点肚子。” “……”抽了下嘴角,未寻决定听话,哥哥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贵客?不知道是什么人。 “哈哈哈,早就听闻西玄过时君未轻能未卜先知,今日算是真正见识到了。” 一阵朗笑从门口传来,未寻凝目,门口被一具魁梧的身影挡住了光线。 一身锦衣,器宇不凡,即便背着光,未寻还是一眼认出了来人。 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北仓太子,元吉。 648.第648章 他的人,无一人回去复命 看来,这便是哥哥口中的贵客了。 不过边境跟北仓都城相距不算近吧?他们初入境,第二日便遇上元吉,不知道是碰巧,还是对方等待已久。 “元吉太子,好久不见。” “来到北仓,便是我北仓的朋友,君小姐别太见外,唤我元吉便可。况且我一直有意结交君先生,怎能因称呼生份了去。”元吉还是一脸敦厚的模样,字里行间一如以往的爽朗豪气。 只是,未寻心里仍然觉得莫名的违和,元吉,跟她记忆中的不太一样,至于哪里不同,一时之间她又说不上来。 “元吉太子太过抬举君某了,你的见面礼我已经笑纳,也算是见识了太子结交人的方式,原是这般特别。” 见面礼?这是纯粹的打哑谜了,未寻挑眉,看来哥哥隐瞒了她一些事情,或许,跟那些怪异的目光有关? “小姐,什么见面礼,我怎么听不懂?”木槿凑到未寻耳边,好奇的问。 “我也听不懂,不过木槿,你不觉得你越来越八卦了?” “……”给自己小姐甩了个白眼,木槿坐直了身子,目不斜视。 对于君未轻的话外之意,元吉表现大方的很,径自在桌旁的空椅子上坐下,“君先生别见怪,实是先生名气太大,元吉神交已久,这次听闻先生来到北仓,便想了个馊主意小小试探一下,是元吉的不是,望先生海涵。” “那么结果,太子可还满意?”君未轻淡淡一笑,轻语反问。 试探么?目标那么明确,是试探寻儿在他心里的重要性,还是别有目的?既然他说是试探,那么他就权当是个试探。 实际为何,大家心知肚明便行。 元吉目光灼灼,视线扫过未寻,在君未轻脸上停留片刻,结果为何彼此心照不宣,他派来的人,无一人回去复命,且整个客栈,没传出半点风声。 君未轻的手段,可见一斑。 “先生名不虚传,更激起了元吉结交之心,此番前来,便是诚意邀请先生一行过府一叙,还请先生万莫推辞。” 未寻静坐一旁,微垂视线盯着不远处的糕点,怪不得哥哥叫她留点肚子,原来更好吃的东西,在贵人府上。 他这是一早打算好应邀了吧。 “我们此番前来北仓,不过是为了观光,太子好意,君某心领。” “哦?先生可想好了要去何处,北仓虽然处于苦寒之地,景致却也不少,说不得元吉可以做个引领。” “我们要去天山!”木槿口快,未寻甚至来不及阻止,扶额。 “哈哈哈,天山啊,那先生就别推辞元吉的邀请了,天山位于北仓最北,正好在都城后面,既是要路过都城,我若不好好招待,只怕连父皇都要怪罪于我了。” 元吉字里行间不见强硬,却又甚是坚决,未寻抬眸看去,一怔,对方同样也在看着她,眼底有客气又和煦的笑意。 “如此,君某却之不恭。”温润的声音恰到好处的切了进来,扯离了男子停驻在未寻脸上的视线。 649.第649章 朕怕你跟她告状 那种视线不特别,更不露骨,可是君未轻不喜欢。 拉了未寻起来,转身便往外走,连客套的招呼都省了。 索性,他也不是个事事讲求礼貌的人。 这种举动出现在一个堪称温润如玉的人身上,让元吉怔了一怔,继而嘴角勾出笑意,起身跟在了后头。 视线未再落在白衣女子身上,君未轻不同等闲,哪怕是背后的眼睛,他也能看得见。 同一时间,西玄皇宫里,御书房内,案台后面办公的人,悄无声息的换了一位。 “事情查的如何?”冷冷的声线,不带半点情感,眨眼睛皇上就回复了以往的冷漠,让苗敬连反应都慢了半拍。 “回皇上,线索断了。犯人在送抵豫州途中,被杀身亡。”躬身作答,苗敬小心翼翼的等着上头的人发落。 这事情是他负责的,重要的人犯被刺杀,不管原因为何,他都有失职之责,人犯被杀,朝中谎报赋税的线索便也应声而断,再要查,又得费上一大番功夫。 皇上向来赏罚分明,对手下要求更是严厉的很,想来一顿罚是免不了。 “官榜可发出去了?” “是,豫州太守即日便下发了官榜,未敢懈怠。” 怎的不罚他? 悄悄的抬起眼皮,看向案台后清贵疏冷的男子,却见男子一手抵桌,手指在眉间按揉,眉头蹙起浅浅的皱褶。 这才忆起,自牛庄与未寻小姐分别后的一路,皇上几乎是马不停蹄赶回宫中,全程都没休息过。 便是个铁人,也会累吧。 “皇上,不如暂且歇一歇可好?” “不用,给牛庄新任县令传道旨意,牛家庄民风淳朴,深得朕心,特赦百年内赋税减半。”男子一边吩咐,一边抽出了案台上高筑的奏章,显然,是打算不眠不休了。 “是。”苗敬领命,视线里,皇上脸上的疲惫难以遮掩,抿了下唇,大着胆子进言,“皇上,先歇息一会吧,若是未寻小姐知道皇上如此劳累,定然也要心疼了。” 空气静默,案台后的男子不似生气,倒是失了神,手上的动作有片刻的停顿。 继而缓缓抬了凤眸,犀利冷然。 苗敬的心一下提起,男子却突然无声的勾了唇,眼底漾开趣味,“苗敬,朕倒是没选错你做贴身内侍,越来越敢拿捏朕了。” “皇上恕罪!”苗敬忙屈膝下跪,暗咒自己,干嘛非要多上那么一嘴。 “朕好像记得,她将你视为可结交的朋友?” “奴才不敢!” 低沉的轻笑响起,萦绕房中,浅浅淡淡,丢开手上的奏章,男子起了身,“回承乾宫,朕,还真的怕你跟她告状。” “……”苗敬抽了一脸,皇上这是在戏弄他?故意吓他一餐饱? 未寻小姐没说错,皇上,恶劣。 “她这个时间,应该进入北仓境内了。”快要步出房门的男子轻幽幽的叹了句。 快速起身,连膝盖上的尘土都不敢拍去,苗敬急急跟上男子的脚步,“按照正常行程,没有意外的话,此时未寻小姐该是刚入境。” “怎会有意外。”男子的声音更加清幽,细听,还带了一丝苦嘲。 这让苗敬想起了那位白衣胜雪的男子,皇上其实很介意吧。 介意,却身不由己。 650.第650章 他的心情,怎能不好 承乾宫外面,有些吵嚷,意外的,苗敬看到了安阳公主跟六王爷的身影。 正因不得其门而入与门口的侍卫怒目相视。 “这是怎么了?”由远及近,司北玄淡淡问道。 “皇兄,总算见到你了,这段时日我求见了那么多次你都不见我,我都要以为你忘记我这个妹妹了!”安阳虎着脸,抱怨又不敢太过放肆。 两个尽责的侍卫看到男子到来,暗暗松了口气,悄然回到岗位。 安阳公主比任何人都要难缠。 “皇兄,我还以为你要继续闭关。”司北玄痞痞的笑着,上前两步,眼中闪着锐光。 “既知朕在闭关,何故一再打扰。朕乏的很,有事明日再说吧。”摸摸安阳的脑袋,男子就要步入内殿。 “皇兄等等!”安阳一急,抓住了男子的明黄衣袖,在男子回头的时候又赶忙放开。 皇兄对她虽甚是包容,她却不敢借此在他面前太过放肆,有种敬畏,是与生俱来的。 一众兄弟姐妹里,最不惧皇兄脾气的,大概也只有六哥了,躲开男子淡漠的视线,安阳看向司北易,轻咳。 “未寻可好?”司北易直直的看着男子,问他最想问的问题。 桂花林的事情,他不在现场,却也知晓个大概,皇上与一女子同坠断崖。 未得到确切消息的那几日,他无一日能安眠。 明知询问她的消息,定然会引起男子的不悦,可是,忍不住,也不想忍。 “很好。”男子眸光敛了下去。 “那……那君未轻呢,听说他的身体已经大好,可是真的?”这句话是安阳问的。 “是。”视线在两人中间转了一圈,司北玄再次将手揉上眉角,“你们在朕的寝宫前吵闹,就为了问这个?” “……”安阳不自在的左观右望,司北易则是低头抚平本就平整的衣摆。 吵闹的是安阳,他不过是她拉来壮胆的。 只不过刚好,他也有想要知道的答案罢了。 “退下吧,再有下次,朕定罚不饶。” “皇兄等等……我在京中左右无事,想去外面四处走走见识一番,这样也不会随意打扰皇兄清净,请皇兄恩准。” “你也要去?”没回答安阳的请求,司北玄看向司北易。 “是。我向来闲散,喜欢天南海北的晃荡,皇兄不是一早知晓么。”司北易脸上痞笑不变,笑嘻嘻的道。 司北玄眯了凤眸,双手慢慢负在身后,眸光沉沉的睨着两人,半响不语。 苗敬皱巴着脸站在后头,本来是打算回来歇一歇的,被安阳公主跟六王爷这么一气,怕是皇上真的睡不着了。 “准了,出行在外,可别再胡闹,怕是皇兄赶不及给你收拾烂摊子。”在安阳觉得快要顶不住那两道洞悉的目光时,头顶突然一重,男子带笑的声音传来,竟似心情一下大好。 收回手,走入内殿,将两个呆愣的人抛在后面,司北玄嘴角勾起。 的确,他心情一下大好。 非常好。 有了安阳跟司北易,未寻的北仓之行,定然会相当热闹。 关注君未轻的时间,会更少。 怎能不好。 651.第651章 他恨曾经的完美 北仓太子府建在都城最繁华的地带,而如未寻所想,都城里边境,确实不近。 太子的邀约,让他们一行赶了近月的路程,好在,只是顺路,不然她一点都不想来。 一路同行,元吉对他们始终客气有嘉,却又总是有意无意的接近她,态度莫名。 北仓虽属西玄附属国,京都的繁华却并不亚于西玄,街道上人来攘往,酒楼商铺临街而立,热闹得很,来往的行人也不乏锦衣玉冠。 坊间总传北仓位于苦寒之地,给人们的印象便仅限于贫困,而今看来,不尽详实,亲眼看过才是真的。 立在太子府门口,朱红的大门显得肃穆而威严,门上方的黑色牌匾,太子府三个字气劲浑厚,凌厉内敛,一如元吉其人。 “诸位,请。”元吉做了个手势,门卫忙将大门打开。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未寻不想表现得那么小家子气,可是元吉带笑的眼往她扫过来的时候,她心底莫名的就起一股寒栗,手下意识的勾住了身边月袍男子的尾指。 君未轻侧头,朝她轻轻一笑,眉眼温润如昔,抚平了她心头的恐慌。有哥哥在,无需害怕。 便是元吉真要打什么主意,兵来将挡,现在就害怕起来,除了输掉气势,什么都改变不了。 放松下来,再要抽回手,男子却反扣了她的指尖,牵着她不紧不慢的跟在元吉身后。 “君先生跟令妹感情真好,在西玄的时候就听旁人说过,先生事事以君小姐为先,对其宠溺维护,这样的兄妹之情令人欣羡。”回头,不经意的看到两人相牵的手,元吉调侃。 君未轻笑笑,淡声道,“太子消息不太灵通,出乎君某意料,我跟寻儿并非亲兄妹,怎的风声没有传到北仓么。” 能将他们的行踪掌握的牢牢的,却不知他与寻儿之间的别情,这个傻装的有些过。 元吉怔了下,大笑,“原来如此,是元吉的不是,先生一直居在西玄,相隔太远兼之分属两国,我这里的消息确实闭塞,以后还需要加强。” 未寻不满的用手指拧了下握住她的掌心,连元吉都知道他们是兄妹,哥哥却非要不承认,还做出解释,她是他妹妹,让他丢脸了? 还是她有什么地方,让他拿不出手了? 君未轻握了握掌中柔夷,制止女子继续对他的手心进行揉虐,眸光扫过女子微微嘟起的唇,无奈一笑。 他解释的对象并非元吉,而是她。 三年相处,在她心里,他哥哥的形象太过根深蒂固,不把那种形象打破,她永远不会察觉他对她的情感。 如同真正的亲人,永远不会怀疑身边的人对自己抱有别的心思,源于,太过信任。 如果早知自己也能有第二次机会,他一早就不会把哥哥的形象经营的那么完美。 明明爱她却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端倪,明明是爱却误导她去相信,那是兄妹亲情。 他甚至会恨,当时怎么做到那么自然,那么若无其事。 哪怕让她起了一点点怀疑,今日,他要打破立场,也不至于如此的尴尬,如此的艰难。 652.第652章 太子府,美眷如花 “君小姐,你之前是在宫中当值吧,不知可有见过嫣然,她过的如何,还好吗?”前头元吉的声音传来,“虽然有幸得皇上青眼,但是她性子太直,我就怕她任性起来得罪人,惹了皇上不高兴。” 元嫣然?未寻心里动了一下,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最后一次见到元嫣然,还是在御花园,那时候皇上他……使坏,周围围观了许多的人,元嫣然似乎也在其中。 而那之前,还有些印象的,便是元嫣然与柔妃娘娘之间的争锋相对了。 至于元吉所说的性子直,遗憾,她从未那么觉得。 “我当初只是随侍皇上,少有踏足后宫,嫣然郡主也极少得见,抱歉。” 指尖一下被握得生疼,继而又立即放松。虽然只是一瞬,未寻仍觉出了那是身旁男子的心绪波动。 抬眸,他温润的眉眼却未有改变,看着她的眸光依旧浅浅的,泛着温柔。 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疼痛,是错觉。 “哦,无妨,我也只是看了你们兄妹情深,一时有感而发随口问问,下次要再见,都不知等到何时了。” “总有相见之日,嫣然郡主若是知道太子这么挂心于她,定然开心。” “哈哈哈,托你吉言。” 言谈间,穿过主道至大厅,厅中坐着两位妙龄女子,见到元吉,忙上前施礼。 “臣妾见过太子殿下。” “起来吧。”元吉随意摆摆手,将人遣退,“今日府里来了贵客,你们且先退下吧,吩咐下去,晚上设宴好好招待客人。” “是。” 两名女子一前一后安静离去,未寻只打眼看了一下,皆是一身锦衣华裙,容颜艳丽,而数月之前,这个男子还曾求娶安阳。 幸而没有成功,她庆幸,皇上不是眼中只有利益的人,至少对于安阳,他顾全了兄妹情谊,任她自己选择归宿。 时下男子三妻四妾分属平常,元吉身为太子有一两个妾室无可厚非,只是,她的确是不喜的。 尾指动了动,抬眸,是那双温润的星眸。 “想什么那么出神,先坐下吧。” “小姐,人家都招呼你几次了,还发愣呢!”木槿催促,主子跟小姐不坐,她也得一直站着,接连坐了那么久的马车,骨头都快散架了。 未寻吐了下舌头,乖乖寻了个位置坐下,刚才怔忪间,元吉说了什么她都没听到。 又失仪了。 仪态这东西对她来说,真的是没办法有。 “抱歉,刚才只是有些惊讶,原来太子府中美眷如云。” “哈哈哈,什么美眷如云,就那两个罢了,并非我求娶,而是不得不娶。”元吉又是一阵朗笑,眉眼间却稍泄了些许萧索与失意。 话里未竞的意思,未寻不想探究。 不管是不是他心甘情愿,最后,他都妥协了,何况,这些与她何干。 君未轻安坐与未寻一侧,对两人之间的谈话,兴致可有可无,不插言,只端起下人沏上的热茶,慢慢摊凉。 若初更甚,自元吉出现在他们周围起,就没见她说过话,存在感低得如同一个影子。 653.第653章 君未寻?不过如此 不甚热络的态度,让场面慢慢静谧下来。 元吉面上不以为意,只大方的笑笑,吩咐下人仔细招待。 至于他心里怎么想的,未寻看不出来,只是这样一个人,跟当初在西玄所见总显得略微不同,或许是他当初隐藏了,或许是后来改变了。 仍然看似敦厚爽朗,目光坦然,却有了很深的城府。 “皇兄,听说你府上来了的贵客,我可得好好瞧瞧。” 娇嗔的声音由远及近,门口款款走来一紫衫女子,鹅蛋脸青黛眉,琼鼻菱唇,端是绝艳,脸上笑意吟吟,眼神却犀利的很。 视线在厅中三位女子脸上一一划过,最后定格在未寻脸上。 探究、敌意,还有不屑,让未寻很是莫名,微微挑了下眉头,不知她又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从未见过的女子。 唤太子为皇兄,那么身份,该是位公主吧。 看向身旁的男子,他那杯茶刚刚摊凉,正在细品,对于这位公主的到来,连眉头都没抬。 嗯,哥哥这姿态,是不待见。 “倩儿,别胡闹。”看到来人,元吉眉头皱了下,斥责的语气透着无奈,转而朝几人引见,“让各位见笑了,这是我胞妹,长公主元倩。” “皇兄,你光替客人引见了,怎的就不跟我引见引见。”元倩佯作不依。 “这几位都是西玄来的客人,国师君未轻,君未寻,这位是若初,还有他们的侍女木槿。” “你就是君未寻?”待元吉介绍完毕,元倩一脸兴趣的走到未寻面前,左右打量,“也不过如此嘛。” “倩儿!”元吉沉下了脸,眼底染上不悦。 “哎呀皇兄那么凶干什么,我不过是一时心直口快,君小姐不会见怪的,是吧?”元倩面上嬉笑,眼底却是毫不掩饰的挑衅。 “为何不介意?”回答她的不是未寻,可是君未轻。 “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西玄国师了,人们都说你能力通天,能预知未来,请神求雨,胸有沟壑千里诛敌,世人眼中如此出色的男子,而今怎的就跟我一个女子较真呢?”元倩掩唇轻笑,“再说君小姐身为国师的妹妹,若因我一时口快失言就斤斤计较,传了出去,岂不是给国师的脸面抹黑?” “人们说,长公主便信?人云亦云,身为一国公主,也不过如此。”君未轻笑笑,视线在元倩身上一掠即收,似不愿多看一眼,“日后关于君某的事情,公主若有什么不清楚的,亲自来问我更加妥当,免得遭了外人误导。便是看在太子份上,我也会如实相告,我家寻儿做任何事情,我都不会觉得被抹黑。” 元倩被这一番反诘气的脸色发青,最让她介意是那淡淡一眼,仿佛她是令人厌恶的虫子,多看一眼都嫌恶心! “长公主似乎喜欢自说自话,我一句话都没说,定论全被你一个人下了,我确实很一般,至于公主,我也没看出来好到哪里去啊。”未寻一手撑着扶手,支起下颌,睨着元倩似笑非笑。 是个人都挑着她来拿捏,西玄皇宫里如是,牛庄衙门如是,到了这里,依旧如是。她看起来很好欺负? 654.第654章 祸水!他前世是个妖精吧? 如果说君未轻的话是在元倩心里点了一把火,君未寻就等于在那把火上浇了一桶油。 “果然牙尖嘴利……” “我们好像从未见过吧,公主从何得知我牙尖嘴利?”未寻挑眉。 “你!……” “元倩!你胡闹够没有!”元吉怒喝,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目光沉沉盯着元倩。 “我怎么胡闹了,不过是来见识见识你的客人,你看看他们说的都是什么话,皇兄你怎么不问问他们,动懂不懂为客之道!”接连在连个人身上踢到铁板,元倩再维持不了脸上的假笑,转身对着元吉怒目而视。 “你若再这么任性,那件事就别想我再为你求情!”彻底冷下了脸,元吉语气淡漠得不带一丝起伏。 元倩似乎被这句话震住了,回头狠狠瞪了未寻一眼,跺脚离去。 一个小插曲,未寻倒是不以为意,只是多这个元倩多了分好奇,她似乎特别的针对她。 给了几人一个歉意的眼神,元吉揉揉眉角,看起来甚是疲累,“抱歉,我这个妹妹自小被惯得无法无天,任性得很,让几位见笑了。” “见笑到不至于,只是太子可否为君某解惑,不过如此,是何意?”放下手上尚余半盏的茶杯,眼角不动声色的从若初身上收回,君未轻抬眸,轻问。 这个小动作,谁也没察觉,同样的,也没人留意到若初指上的银针,悄无声息的收了回去。 只差一点点,那位心直口快的公主,就永远无需再开口说话。 任何人胆敢在她面前侮辱少君,都该死。 垂了眸子,静坐,仍如一个影子。 元吉被一句不过如此问住了,踌躇了半响,才苦笑,“这事说来也是皇族闹出的一个笑话,当初北仓打算与西玄联姻,巩固两国关系,原本选出的和亲人选,是元倩,后来出了一番变故,才改为将嫣然送了过去。倩儿对这件事情一直耿耿于怀,所以特别留意西玄那边的消息,对未寻小姐也起了很大的好奇,其实她并没有恶意,只是性子使然。先生跟君小姐大人大量,万莫见怪。” 得了答案,君未轻未显丝毫讶异,一个女子,对另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展现那么强烈的敌意,原因通常只有一个,而事实,又岂会真如元吉所说的那么简单。 跟君未轻的反应大同小异,未寻面上持续淡定,心里已经怒气奔腾,如果此时司北玄在她面前,她非常确定,绝对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每一次都是这样,明明他才是那个罪魁祸首,仇恨却全集中在她一个人身上。 呸!什么祸首,是祸水! 千里之外素未谋面的人都对他着迷,他前世其实是个妖精吧? 魂淡! “小姐,小姐……”胳膊被人轻晃。 “干嘛!”未寻没好气的吼了声。 周围有片刻怪异的沉静,抬头,两边的人都奇怪的看着她,尤其是哥哥,眼眸清亮,眼底却笼了层雾霾,看不清。 “……”未寻一愣,讪笑,她忘了这是在别人的地盘。 被那个魂淡气糊涂了。 655.第655章 哥哥似乎,介意了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不知为何,下意识的躲开了男子幽深的目光。 “元吉太子让人带我们先下去休息会,说晚上再参加宴会。” “哦,好。”起身,低头走了出去,也没管后面的人有没有跟上,哥哥眼底的雾霾像在心底生了根,挥不掉,那种感觉让她疑惑,也心慌。 “小姐等等我,走那么快干嘛你又不认识路……”木槿在后面愣了下,随即小跑着追上,走在最后的,反成了太子府的引路婢女。 目送女子略显仓皇的背影,君未轻眸底闪过幽光,如天边最遥远的星辰,暗过之后又骤亮。 “君先生,可否暂留,我有事想跟先生谈。” 拉回视线,君未轻淡淡道,“太子有话直言便可。” “好,先生是爽快人,那元吉便开门见山,我想请先生留在北仓,助我治国。” 君未轻坐姿依旧闲适随意,只一双眼睛盯了元吉片刻,浅浅笑开来,“元吉太子,你太高看君某了,助你治国,君某没有那么大的能力,且,我也不喜插手政治斗争。” “先生勿要谦逊,君先生在西玄的事迹,元吉早有耳闻,也一直在关注,如今有幸遇上先生,也是元吉的机遇。”元吉走近两步,眼睛紧盯着君未轻,语气郑重,“至于先生担心的事情,大可放心,只要先生不愿的,元吉绝不勉强。只我北仓在各国间一直处于尴尬的位置,不上不下,要想王朝富强,元吉身边缺的,就是国师这样的人物。” 君未轻眯了眯眼眸,没有说话,神色浅淡,让人看不透他在想写什么。 元吉双手负背,站得挺直,眉眼间有郑重诚恳,也有独属于他对未来的野心和傲气,在这个男子面前他选择坦荡,展示他最大的诚意。 未寻在一处后花园停下了脚步,后面有木槿细碎的脚步声,以及微喘,“小姐,走那么快干嘛,我都快赶不上了。” 回头,郁卒的看着木槿,被她说对了,她不认识路,而现在,她就在这个很有面积的后花园迷路了。 至于引路婢女,早就不知道被她们甩在了哪个角落。 “这个花园还挺漂亮的,小姐,你想赏花?”木槿往周围看了眼,繁花锦簇,小桥流水,凉亭假山错落别致,风景的确独好。 只不过这花园里的花,与西玄的绚丽多彩有些差别,花色没那么鲜艳,更显得寡素一些,大概是跟这里的地域和气候有关。 “看你个头。”未寻白眼一甩,她心里乱的很,哪有那个闲情逸致赏景,况且这还是别人的地方。 都不知道是龙潭还是虎穴,反正进了来,就没那么容易脱身。 “那你是想干什么啊小姐?” “……没干什么。”当时只是想快点离开那个大厅,离开那道过于幽暗的眸光,这是第一次,她心里生出逃离的想法,对他。 她对于皇上的在意,哥哥似乎,介意了。 可是为什么会介意? 她只是喜欢了一个人,只是不由自主的被吸引…… 那双温润的眸,那双眸底萦绕的雾霾…… 乱了。 656.第656章 司北玄那个王八蛋 后花园的小径不少,通向各个方向,站在原地,未寻心里升起茫然。 这些路,像是她的未来,总有面临选择的时候。 这个认知,让她害怕。 “小姐,我们去找人问问路,不然到天黑都找不到地方休息。”木槿不明她心底的烦绪,挽了她的胳膊,随意走了其中一条岔道。 未寻没作声,任由木槿牵着她走,逃避似的,至少逃过了那一刻的纠结。 周边的风景再美,此时她也无心去欣赏。 这个后花园真的很大,沿着路七弯八拐,一路上竟然没有碰到一个下人。 “小姐,我好像迷路了……” “……”就不该依靠这笨妮子。 “……你们说气人不气人!”前方不远,响起一声尖锐的抱怨,伴随着嘻哈的笑声。 有人。 未寻挑了眉,而且声音的主人,刚在大厅见过。 反拉着木槿,往声音来源走去,走过小瑾拐角,没了园林的遮挡,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水上回廊,声音的主人就跟两个女子坐在回廊末端的凉亭里,神情愤然。 另外两个也是刚见过的,元吉的那两个妾室。 其中一个的视线不经意往这边掠了一下,正好看到未寻跟木槿。 女子停了嬉笑,不动声色的跟旁边两人打了个眼色,三人齐齐朝这方看了过来。 “呵,这不是君小姐么,怎的不在大厅好好待着,跑这里来了。”元倩看到未寻,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阴阳怪气。 “出来走走罢了,太子府的客人总不至于连随意走动的权利都没有吧,那还请客上门做什么呢?”未寻笑笑,慢慢踏上回廊,“只不知谁又惹了长公主不快,一口怨气到现在都没消下去?” 怨愤冲天呢,刚才她在怒骂的人,想来就是自己吧。 司北玄那个王八蛋! 正好她心情也不爽的很,有来撩火的,她不介意顺手吹个东风。 低调、息事宁人、他人地盘什么的通通见鬼去吧,她现在心里的火同样大的很。 尤其是,那双星眸,那层浅浅的雾霾,让她异常烦躁。 送上门的消气桶,她还躲着闭着,她都快忘了自己的本性是什么了。 不就是个刁蛮任性的公主吗,她还真怕了她不成! 未寻这番话不避不闪,明显是要与公主直接对上,两个妾室相觑了一眼,眼见公主脸色一下转黑,忙出来打圆场,“君小姐说的都是见外话,太子府怎的会拘着客人呢,自可随处观赏,这后花园尤适合闲暇消遣。” “公主刚正与我们说起君小姐,没想到西玄国师的妹妹是这么一个大美人儿,听闻国师对小姐自来便宠爱得紧,好生让我们羡慕。” “谁要你们打圆场说好话了,本公主还会惧了她?什么羡慕,还国师妹妹,人家的哥哥现在可不是国师了,你们就算巴结上了有用么?”元倩心底本就怒意难消,而今看两人似有忌惮的对着那个女人说好话,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前一刻还跟她数落人家的不是,转过脸就讨好起来,一个个都是见风使舵的东西! 657.第657章 他怎么就偏偏不喜欢你 “都是分不清好歹的东西,难怪只能做个妾室!” 元倩毫不客气的嘲讽,丝毫不顾她们嫂嫂的身份,让两个女子一脸尴尬,又不敢对元倩摆出脸色。 这是宫中最受宠的长公主,脾气更是教人难以领教,若是跟她对上,日后没好果子吃。 未寻已经近至凉亭,将三人脸色收进眼底。 这个长公主,论性情,比之安阳不遑多让,然安阳比她可爱的多。 对于这种辱骂,不及自身,木槿只在后面撇了下嘴唇,不关她的事她便不插嘴,跟在小姐身后便好。 刚才小姐眼里闪过的恶趣味,她可没有忽略。 “两位夫人看起来比长公主要小啊,没想却已经成了公主的嫂子了,怎的公主这个年纪了,却还是没人要呢?” 亭中三人皆是一愣,后在木槿的忍笑声里回过了神。 两位妾室悄悄撇开了脸,嘴角隐有强忍的笑意,元倩一张俏脸则由黑转红,再发青,一双杏目恶狠狠的盯着亭外轻眉浅笑的女子。 她说她没人要?还讽她年纪大?! 噌的一下站起身,指着未寻的鼻子破口就要大骂,随之忆起在皇兄在大厅给她的警告,又硬生生强忍了下来,恨恨的收回手,挤出一抹冷笑。 视线在未寻身上来回打量了个遍,肆无忌惮。 说话讽人,谁不会! “好像君小姐的年纪跟本公主也不相上下吧?我虽身在北仓,西玄后宫的事情也算略有耳闻,听说西玄帝很是宠你,我原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绝代佳人呢。”走近未寻,绕着她前后看了个遍,眼底轻蔑更浓,“而今看来,果然是见面不如闻名,君小姐既非沉鱼落雁之姿,又无长袖善舞之能,真不知道西玄帝看伤你哪一点。” 连挤带兑的一番话,原以为这个白衣女子会恼羞成怒,岂料却只闻她口中逸出一串银铃轻笑。 元倩眼底染上恼意。 未寻回眸,看着转至她身侧斜睨她的女子,唇角勾起兴味的弧度,在她面前展现优越,居高临下? 那种气势跟某个王八蛋比起来,差的远了。 充其量,元倩只能算是个不太成功的赝品,连司北玄十分一的气势都不到,还想看她难堪? “抱歉,让公主失望了,相比公主,我却觉得公主的盛名是闻名不如见面,的确是位风情绝艳的绝代佳人,既有芙蓉之貌,又有弱柳之姿,可是……”恶意的顿了顿,嘴角的浅笑带上了些微邪佞,未寻身上沉静的气质登时大变,“可是公主这样一个声名远播的大美人,西玄帝怎么就偏偏不喜欢呢?最后,反便宜一位郡主。” “君未寻!”元倩咬牙,一张绝艳俏丽的小脸生生被气到扭曲,“你就是靠着牙尖嘴利获得西玄帝的青睐吗!” 这个女人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初次见面,交锋间就能一语戳中她的痛处。 她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元嫣然那个贱人,仅凭一张脸,就夺走了她期盼良久的机会! 而此刻更让她气的心肝直疼的,是眼前这个女子!不管她说什么,对方都是一脸不痛不痒的表情! 她堂堂一个长公主,竟处在下风! 君未寻算什么东西! 658.第658章 气得她一佛升天,只是顺便 “我们家小姐优点多的是,再说靠什么得了皇上青睐,关你屁事!你嫉妒啊?!”木槿不忿的跳出来,挡在未寻前面。 这是什么狗屁公主啊,莫名其妙就骂小姐! “主子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如此没有家教,果然什么样的主子教出什么样的仆人!” 被人道破心思,元倩恼羞成怒,抬手就往木槿脸上扇去,君未寻动不得,一个小小的仆人总能动的了吧! 木槿只随手挡了一下,痛的龇牙咧嘴的反是这位公主。 “公主!”旁边两位妾室见状大惊失色,表情惶然,北仓皇室尊卑极严,这位侍婢的做法可是要出大事的,到时候身为太子妾室的她们也免不了责罚。 “你敢对本公主动手!……” 未寻眉心蹙了蹙,趁着元倩捂着手腕全然发作之前,将木槿往身后拉去,“论牙尖嘴利,公主也不差,若是认为这样可以得到那位西玄帝青睐,不妨亲自一试。为难一个小小侍女,却是有失公主身份了。” “你……” “这里是太子府,公主也可以招人将我们抓下去,就是不知闹大了,太子可还会管你‘那件事’。”无惧元倩眼底射出的阴狠,未寻神色淡淡。 那件事指的是什么,她不知道,但是能让元倩忌惮的,估计不是小事,此时恰可拿来挡一挡她的气焰,否则木槿真要遭殃。 言语之争是一回事,以木槿的身份,对一位公主动了手,哪怕只是自卫,罪名也可小可大。 做客北仓,不宜多生枝节,得罪人她不怕,只怕给哥哥找来麻烦。 元吉太子早有成算,将他们一行邀上太子府,目的绝非只是做客那么单纯。 果然,元倩盛怒的神情,在听到那件事的时候滞了一滞,眼神微动,沉沉的看向未寻,怒火慢慢抑了下去。 而那两位妾室也是相视一眼,缄口不言。 看来那件事她们都知情,而且对元倩影响颇大。 “哼!巧辞令辩!这次给皇兄面子,我暂且不追究,君未寻,管好你的奴才,否则本公主不会轻易就算的!” 对于公主的放言,未寻没打算继续争锋相对,见好就收,反正心里的火气,也消散不少了,且看样子,这位长公主该几天不能睡好觉,气的。 至于某个王八蛋,她实在是不想到了他国,还得继续尽职尽责的给他摆平桃花债! 自生自灭去吧,爱咋滴咋滴,魂淡! “两位夫人,能不能给我指个路,原想找个地方休息,没想府中花园如此大,我迷路了。” “……”元倩要疯了,这人敢情是来找人问路的? 那问路之前将她气得一佛升天,只是顺便? 两个妾室生生将一张脸憋到爆红,往一个方向指了指。 未寻回头看去,正巧,被她们甩下的引路侍婢气喘吁吁的往这方跑来了。 “多谢。”携了木槿朝侍婢走去,转身过后,未寻脸上笑意甚为灿烂。 身心舒坦,自离开郾城之后,她有多久没体会过这种乐趣了。 果然,肆无忌惮的整人为乐,这种生活才是最适合她的。 659.第659章 那种温柔,叫寻儿 月凉如水。 北仓的夜,有些沁人。 偌大的后花园笼罩在浓浓夜色中,显得很空旷。 回廊水榭里,一袭月袍被昏暗的光泽隐匿了大半身形,只有铮铮琴音流淌,让人得知,里面有人。 十指在琴弦上翻飞,如同跳着优雅的舞姿,释放出的旋律轻扬优美,男子的视线投在水榭外,那片波光粼粼的湖,似专心致志,又似若有所思。 眼眸沉静,幽暗。 “少君,可有决断?”男子身侧,静坐的女子雪色轻纱,清冷的面容在暗色中朦朦胧胧。 “嗯。” “那少君,允还是不允?” “若初,我们只是来此观光,国之大事,于我无甚关联,尘世游历二十年,已经足够。” 午后大厅的一场相谈,最后他也没有给出答案。 不置可否。 治国,前程? 他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唯一停驻在他脑海中,让他心湖漾起涟漪的,是女子离去时,仓皇的脚步。 寻儿,察觉到了。 他并未觉得开心,反而,忐忑。 生平第一次,体会这种常人的情绪。 原来是那么的煎熬。 他能做的,只有静静等待,她审判的结果。 即便那个结果,一想,便知。 若想跟她在一起,其实他有很多手段可以用。 可是那并非他要的。 固然希望她爱他,然他更想要的,是她快乐。 哪怕那份快乐,不由他给予。 由怜生爱,因爱更怜。 男子眼中的眸色变浅,如同拂晓的晨光,清亮柔和。 即便隐藏于暗处,若初仍是看清了,转头望向湖面,看着水中倒映的漫天星辰,星星点点,很美,朦胧了女子的眼,“既是不允,为何不言明。” 为何不直接拒绝元吉,留下模棱两可的态度。 “言明,如何脱身。”男子轻描淡写。 若初眉心一蹙,散开,嘴角无力的扯了扯。 他是少君,她心里天神一般的男子,这个俗世,有什么地方困得住他? 他怕的,是对方打上君未寻的主意,借以牵制他吧。 就如边境客栈,对方的人暗夜偷袭,直奔君未寻房间而去。 诸多顾虑,全为那个寻常人。 “夜深了,回房歇息吧。” 思绪被男子拉回,若初垂着眸,沉默起身,缓缓离开水榭。 头顶的明月,光线柔和,将她的影子在地上拉开,长长的一道,很孤独。 迎面而来的,是另一道身影,同样一袭白衫,唯与她不同的,是女子脸上的表情,明媚得发亮,淡淡的月光落在她身上,也被那种朝气渲染出浓郁的光泽。 “若初,你要回去歇息了?” 点点头,与女子擦肩,在身后轻轻回头。 女子的身影如同银色流光,朝水榭飞奔而去。 “未轻,远远就被你的琴声吸引过来了,真好听,是什么曲子?” “喜欢么?” “喜欢!” 早在听到女子脚步声的时候,男子便收回了浮于波光湖面的视线,优美的唇,展开了柔软的弧度,等她到来。 而此时,他微微抬了头看她,浅淡的眸子,闪烁着温柔的星光,一闪一闪,发着亮。 回头,走出回廊,若初嘴角慢慢勾了笑,她知道了,少君身上还有另一种深埋的温柔。 那种温柔,有个名字,叫寻儿。 660.第660章 这个人,她不能失去 “未轻,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未寻兴致勃勃的问。 下午休息了一阵,晚上没什么睡意,未寻便走出了房间,打算到后花园走走,继而听到隐隐约约的琴音。 兴冲冲的循着声音而来,除了被美好的旋律吸引,还因为,她猜弹琴的人是未轻,她想跟他说话。 自午后那种烦躁升起,到晚上宴会结束,她跟未轻都没有交谈上几句,那种感觉让她更加烦躁。 他们之间不该生出隔阂的,任何事情任何原因,都不能。 他们是一家人。 这个问题,君未轻没有回答,凝着她的眸子深了几许,笑问,“可是想学?” “你教我,我便学。”未寻嬉皮笑脸。 将身子往一旁移开一些,女子便立即坐了进来,挤在他与古琴之间,手指调皮的在琴弦上乱拨一通,打乱了他所有的节奏,继而,回头挑眉,狡黠一笑。 无奈的抚上眉骨,君未轻低叹,她在他面前,最是胆大包天。 水榭里,光线较外面昏暗,对于未寻这样的新手来说,分辨琴弦有些困难,干脆捉了男子的手,示意他手把手教她,而她却闭上了眼睛,选择不看,反正也看不清楚。 “寻儿,这样你如何学得会。”男子轻叹。 “学不会有什么关系,弹得出来便行了,不是有你在么。”未寻唇角微翘,典型无赖式的回答。 她并非想学什么,只是想与他亲近罢了,她很怕,怕与他之间变得生疏。 在他身边醒来后,他便是唯一的亲人,最信赖的人。 在她心里,如同哥哥,如同父亲,带她蹒跚学步,抚育她长大成人,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让她肯定,自己并非孑然一身,并非无根浮萍的人。 这个人,她不能失去。 君未轻失笑,摇摇头,她也就在他面前,才如此肆无忌惮,甚至连男女之防都不懂避嫌。 他已经强调无数次,他们不是兄妹,她是听了,没听进去。 在她心里,他们之间与从前,其实没有半点改变吧。 他还是那个君未轻,她还是那个君未寻。 该拿她怎么办呢? 掌心轻拢,搭上她的十指,轻轻拨动琴弦,琴音再次流泻,飘荡在这一小方空间,营造出馨甜的氛围,让亭中白色相依的身影,更加唯美。 鼻端,是女子淡雅的发香,君未轻嘴角不自觉的轻扬,还能拿她怎么办,他对她,从来就使不出任何手段。 只是随心,只能随心。 “未轻,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啊?”未寻晃着脑袋,又问。 这么闭着眼睛,又是另一番不同的感受。 曲子非常动听,尤其是,她的身后是他的温度,她的指尖有他的温柔。 那么熟悉,一切都没变,甚至有那么一刻,她以为他们还在郾城君府,只不过那时候的哥哥,不抚琴。 “你若是学会了,我就告诉你。” “先告诉我不行吗?” “你想不劳而获?” 未寻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隙,往后瞪着男子,一首曲名,跟不劳而获有半文钱关系? 只瞪了一眼,头便被男子轻轻转了回去,摆正,温雅的声线淡淡响在耳边。 “请教人问题,总该表现些诚意,寻儿。” 661.第661章 或许,这才是她的本性 诚意,自然是指认真的学。 然而直到月上中天,女子依旧是扒拉着他的手指不放,让人无可奈何,她哪里有半分认真的模样。 “未轻,你就告诉我嘛。”对于曲名本只是随口一问,男子越不说,反让未寻却好奇。 “诚意不够,不说。”男子抄起古琴,离开水榭,浅笑着揶揄。 “你都没教,我怎么学的会!”疾步追在男子身后跑,未寻狡辩。 “你闭着眼睛,如何学?” “……”未寻哑口,好吧,在他身边,她的散漫是改不了的,可是犹心有不甘,“我这不是看不见嘛,光线太暗了。” “那便改日,找个光天化日的地方学。” “说来说去你就是卖关子!” “是。”男子眼底笑意更浓,在分岔路口叮嘱了一句,飘然而去,“夜深了,很凉,早点歇息。” “睡不着了!”身后,是女子气急败坏的怒吼。 轻笑不自禁的逸出口腔,眼底缱绻的全是温柔。 曲名,怎么告诉她,叫做动情。 双手叉腰,鼓着白嫩的双颊,瞪着男子颀长飘逸的背影,未寻冲着垂落额前的发丝吹了半天气,末了,又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真是孩子气,她自己。 在他身边,在他面前,她总是会变得如同个依恋亲人的孩童,做着幼稚的举动,孩子式的撒娇,甚至无法无天,肆无忌惮的闯祸。 完全变了个人,那些沉静大方消弭无形,不,或许,这才是她的本性。 君未轻,他是她的天,是她活下去的源泉。 至于那股烦躁,笑意敛了敛,等哥哥记起从前,或许,或许就不会再出现那种怪异的眼神。 他们是亲人,没有血缘,却相依为命的两个人,兄妹。 太子府里,另一端,书房内。 元倩怒气冲冲的推开了书房的门。 “皇兄,你为何要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他们礼遇!他们算什么东西值得你这么大费周章!” 元吉坐在主位上,仰头靠着椅背,一手揉捏着眉心,似颇为疲惫,“倩儿,说了你多少次了,身为公主,别总是这么咋咋呼呼,让人看了成何体统。” “谁敢乱传我要他的命!”元倩哼笑,在元吉对面坐下,“皇兄,你到底为什么要那么顾忌他们,那个君未轻早就已经不是西玄国师了,你堂堂一国太子还需对他忌惮?坊间把他吹的那么神乎其技,多半是夸大其词,我没看出他有多特别。居然还敢无视你的邀请,拿乔!” 不可否认,那个男子品貌的确不可多得,奈何背景太低,只这一点,就入不了世家女子的眼。 “你懂什么。”放下手,元吉轻斥,“君未轻这个人,行事向来低调,便是西玄本土,都少有他的传闻,世人只知他身份背景神秘,只有少数皇族隐隐猜测到他的来历。这个人,不是任何一个国家能轻易得罪得起的。” 连国家都不敢得罪的人?君未轻既不是大国君王,又没有三头六臂,是什么能让人那么忌惮,又追捧? 元吉的话让元倩半信半疑之余,起了好奇,“那皇兄可是知道他的来历?” 662.第662章 君未轻,你惹不起 元吉盯着跳跃的烛火,静默了片刻,一双虎目半眯,压住了眼底的暗涌。 “关于他的来历,坊间没有传闻,只在各国皇室内部,有过流言。” “什么流言?”元倩越发好奇,她从未听过。 “你可知,在国境之外,有座东海,海上有座浮岛,名为蓬莱。流传蓬莱是座仙岛,岛上的人俱是大能,能探人前世今生,能助人起死回生,乃能力通天之辈。虽只是个岛,却神秘得很,历朝历代,各国均有派遣队伍去探寻蓬莱岛,然入了东海的人,大多有去无回,回来的,都是没有探查到任何线索的。” “蓬莱仙岛?”元倩一脸震惊,低喃,“你是说君未轻有可能来自蓬莱?” 元吉点头。 “就算是这样,那也不过是则传说,一个蓬莱出来的人,何以能让各国如此忌惮?” “因为他背后站着蓬莱,一个蓬莱,足以颠覆任何一个强国,别以自己的眼界去猜度任何事情,倩儿,你阅历终究太少。”元吉淡淡一晒,语重心长,“你可知,当初的西玄也不过是与北仓齐名的中等属国,君未轻在西玄呆了十六年,十六年间,一个中属国跻身强国之列,并且处于领头地位,君未轻功不可没,你说,这样的人,可值得吸纳?” 一席话,让元倩久久不语,心里震撼非常,那个男人,有那样的本事?并非空穴来风? 瞥了眼呆怔的女子,元吉重新闭上眼睛,沉淀自己的心绪。 还有句话他没有告诉元倩,就是那个男人,同样的,也极其可怕,只是那种可怕,藏在了他温润的外表下,谁也看不出来。 倘若触及了他的底线,惹恼了他,后果,不是任何人能承受得起的。 而他的底线,连番试探之后,已经隐现端倪。 君未寻,那个普普通通的女子。 想到那个女子,元吉眼皮微微动了动,“倩儿,以后没事,别再去招惹君未寻,她后面的人,不是你惹的起的。” 不管是君未轻,还是司北玄,哪一个,元倩都扛不动。 提到君未寻,元倩脸色登时一变,想到了后花园里的争锋,咬牙。 晚宴上,本想借机给君未寻好看,却几次被皇兄压了下来,她心里不忿得很,才闯了皇兄的书房,此刻若他不提,她都快忘了自己来此的本意。 “皇兄的意思是,我以后都要看那个贱人的脸色了?我可是北仓的公主,对个寻常女子忍气吞声,不说我自己,就是北仓皇族都得掉颜面吧!” “忍不了也得忍,你已经到了出阁的年纪,前段时日父皇准备将你嫁去东吴,你不才大闹了一番?君未轻,或许就是你的契机。” “……”元倩动了动嘴唇,无言。 的确,连日来为了对父皇抗争,她做了无数努力。然为了利益,父皇始终无动于衷。 东吴那个王爷,她的未来夫婿,可谓声名赫赫,游手好闲沉迷声色,府上虐死的女子不计其数,那种人,她嫁过去岂非找死? 也因而,她才会对元嫣然抢夺了她去西玄的机会耿耿于怀,西玄文景帝,本是她最为理想的夫君人选,岂料最后只盼得了一场空,元嫣然得了本该属于她的荣华富贵,而她却要去嫁给那样一个不堪的人。 君未轻,契机么…… 663.第663章 曲名,动情 薄雾缭绕,铮铮之音从雾中流泻而出,轻扬优美,不激越,淡淡的,却口人心弦。 很熟悉的旋律,在哪里听过,又似有些差别,这次的琴音里,压抑了主人的心情,含着隐忍。 是谁在弹琴? 女子蹙着眉,想要拨开眼前的迷雾,伸手几挥,皆是徒劳。 身旁,桃红倩影一晃而过。 未寻凝目,看着那道背影,没有正面,然那种明媚的颜色,让她确定,那是紫嫣。 心里一紧,又见到她了,那么,她是在梦里么? 随着那道身影的步伐,迷雾似乎被她冲破,渐渐淡去,眼前的景象清晰起来。 前面是一片竹林,竹林中,男子白衣胜雪,俊逸若谪仙,微闭着眼睛,眉间有些紧,似为什么轻恼。 是哥哥! 流淌的琴音戛然而止,男子修长的手按住了琴弦,眼睛缓缓张开,星眸光芒淡淡,锁住了那抹桃红。 未寻看清了,桃红映入他眼底时,他的眸光,浮动,只是一瞬,又回复淡然。 不,不是回复,是压抑,哥哥他,垂下了眼睑,将一切隐藏在浓黑的睫下。 “君大哥,我寻你好久,原来你在这。” “偶尔闲情,便来这里坐坐……紫嫣,可是有何事烦恼?” “……没什么,就是闷了,出来走走,顺便看看君大哥。”女子的声线沉静柔和,听在耳里,如同温柔的泉,流过人的心田,带来舒爽清凉。 能让人心里的纷扰渐归平静。 未寻的距离有些远,观不清男子神色,只能看到他收回了按压在琴弦上的手,慢慢收于长袖之下。 “刚才的曲子很好听,大哥能将它弹完么?” “好。”双手抬起,紧攥的拳在露出衣袖的刹那舒展,打开,若不留意,只以为男子的心绪由始至终,从未变过。 又是那首曲子,延展了下半段,未寻记起来了,她听过,刚刚听过,就在太子府后花园,水榭凉亭,男子握着她的手,教她谈过一遍又一遍。 然而曲子里原本的婉转,此时却染了淡淡的愁丝。 女子站于原地,静静的听完。 最后一个音符收于指尖,男子抬了眸,淡淡的凝着那个人,眼里,全是她的身影。 “紫嫣,我……”男子开口,唤了一声,欲言又止。 “怎么了君大哥?” 身后,有了动静,远远的能听到嘈杂的呼声,打断了两人之间的谈话。 有人寻来了,寻的,是一直背对着她的女子,未寻听到,那些唤的是,紫嫣夫人。 “君大哥,我要回去了。” 男子没有立即回话,唇角轻抿,垂眸,“紫嫣,有任何事,三日内,可到这里来找我,任何事。” 他强调,任何事,似乎只要她来,他就可以为她,做任何事。 “谢谢你君大哥,我,很好,无需担心,以后,会越来越好。”女子侧转了身子,未寻看清了她的动作,她的双手,轻轻抚上了腹部,眼底是淡淡苦涩晕染,嘴角,却是恬静的笑花,“忘了问,刚才那首曲子叫什么名字,很好听。” 一串琴音,在男子的轻抚下,跳跃,他的声音很低,夹在琴音之中,几乎让人听不清楚,“曲名,动情。” 664.第664章 那些遗忘的曾经,是什么 未寻不知女子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她就那么笑着,回了头,如来时一样,慢慢走过她的身旁,与她擦肩而过。 原来那首曲子,叫动情。 那么水榭之内,哥哥是,想念那个女子了吗。 女子离去,薄雾又重新聚拢,未寻心一急,往前跑了两步,挥手,想将那层雾霾打散。 “主子,你专程在此等她,为何不明言。”是木棉的声音,略微稚嫩,未寻仍然辨得出来。 “为何要明言。” “我们本是即刻便要离开,主子不是说,只来告个别么,而今又延了三日……” “木棉,你的职责,是听命行事,我不需要尽责得过分的侍婢。” “是。” “既然每次离开都从未告过别,这次,也不需特别。”片刻后,男子温润的嗓音淡淡响起,只道了这么一句。 似喃喃自语,似告诫自己。 看不清楚后面的情景,只是过后,再无任何动静。 她走了,他也走了,这个梦境,她只是个看客,到最后,却独独留了她在这里。 很自然的醒来,没有以往做梦后的惊骇与心痛如绞,很平静。 窗外,已是拂晓,天边还有遗落的星辰,睁着眼睛,未寻等待天亮。 这一次,她看到的,竟然是紫嫣与哥哥的故事。 他们认识,且交情不浅,而哥哥从未与她提过。 他看她的眼神,隐藏的再深,也掩不住眼底的浓情。 所以情动,便是这么而来的吧,有感而发,哥哥谱写的曲。 那么当初西玄皇宫盛宴,哥哥一句情之所往,即心之倾城,指的便是紫嫣么? 皇上曾说,哥哥欠了他的债,指的也是紫嫣么? 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紫嫣,紫嫣……皇上心口的朱砂痣,哥哥心里的相思骨。 而她君未寻,经由一只手的推引,与故事里所有的人都有了牵连,像是冥冥中早有注定般。 为什么? 她……到底是谁?那些被遗忘的曾经,究竟,是什么? 窗外漏进来的光线,越来越亮,未寻却没有半点力气起身。 隐隐的有种可怕的直觉,叫她,别去探究那些过去。 “小姐,小姐,还没起床吗?”两声意思性的叩叩声,接着便是木槿的大嗓门。 无力的呻吟了声,未寻想装作没听见,又心知这个傻丫头的一根筋,若她不答,也不起身,下一刻她八成会直接破门而入。 “木槿,你就不能让你家小姐多睡会?” “别睡了小姐,宫里刚来了圣旨,宣主子前去觐见,即刻动身。赶紧起来,再晚点主子就要走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未寻一怔,骨碌的爬了起来,手忙脚乱的穿了衣裳就往外跑。 元吉这次邀请果然不单纯。 昨日刚到的太子府,今日圣旨便随后而来。 若论身份,撤去了国师的光环,哥哥如今只是个寻常人,他们一行也只是寻常的外国游客,怎的会接连引起北仓太子跟皇帝的注意? 想到哥哥的背景,心里阵阵发紧,蓬莱仙岛,或许猜测到的人,并非只有司北玄。 真的是去哪,都躲不掉那些骚扰么。 665.第665章 他的感情,原也可以藏得那么深 来到客厅,里面站了满满的人,太子,他的妾室,还有元倩及一干奴仆,以及与常人服饰略有差别的宫侍。 未寻一眼便攫住人群前那道白影,他早早回了眸,含笑看着她跑来,眸光浅浅,很柔,很软。 他看她的眼神,何时都是那样,让她轻易就从慌乱转为心安。 “未轻。”停在男子面前,未寻有些喘。 皇上下旨,照理是府内所有人都要下跪迎旨的,可是竟然没有人来唤她起床,她不担心有人给她下绊子,因为,君未轻在。 是哥哥不让人扰她的吧。 修长的大掌拂开她脸上因奔跑散落是发丝,“我进宫一趟,须臾便回,安心在这等我。” 未寻点头,眼神却掩不住担忧。 “这位便是君未寻君小姐了吧?”站在君未轻身前的宫侍笑问。 “君未寻见过公公。” “不敢不敢,皇上特地交代了口谕,若君小姐也在,可与君先生一同前往觐见。” “我一人前去便可,寻儿不懂宫中礼仪,还是留在这儿,免得冲撞了皇上,惹出笑话,”君未轻一口拒绝,顺手捏了下女子白嫩的脸颊,宠溺一笑,“乖乖留在这儿,若初和木槿会陪着你,元吉太子,劳烦你照顾她们一阵。” “君先生言重了,这是元吉的荣幸。” 一番对答很简洁,未寻却皱了眉头,总觉得不是那么简单,哥哥对她过于慎重。 “无需担心。”显然旁边的宫侍等待已久,君未轻没有再过多停留,临去前,只在她耳边留下这么一句。 抿唇,目送白色身影离去,未寻定下心神,既然哥哥说无需担心,那么就不用担心。 他说的,总能做到。 如此笃信着,午膳,吃的索然无味。 好在今日那位长公主元倩似乎有所收敛,没再找她的茬,尽管看她的眼神颇还是充满了不满。 大概是被警告过了,或者是,别的。 心绪太过烦乱,饭后也没有午睡,阻止了木槿跟若初的跟随,未寻一个人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又来到了昨晚上的水榭。 纤白素手轻轻抚过那张石台,那里,昨夜还摆放着一张古琴,男子就在这里,教她重复的弹奏那首动人的曲,动情。 在男子坐过的位置坐下,闭眼,感受他的心情,当时他的表情隐在暗处,她没能看清,现在想来,是凭曲寄意吧。 一首动情,思念成城。她的到来,或许,是对他的打扰。 哥哥的感情,原也可以藏得那么深。 叹了口气,睁开眼睛,望向水榭之外那片粼粼波光。 那么亲的人,原来她对他的了解,仅限于他给她看到的,浮于表面。 “君小姐,怎的一个人在这里?你的侍婢呢?” 回头,昂藏男子从外徐徐走来,脸上是敦厚的笑。 “元吉太子。”未寻笑笑,“你不也一个人走了出来么?” 男子一怔,与未寻相视,笑了开来。 在未寻面前,元吉也不拘束与男女大防,撩了衣摆就在她对面坐下来,视线,也是朝着那一片湖光。 666.第666章 水榭,元吉的眼神 “太子可是有话要同我说?”单手支颌,未寻轻问。 元吉回首,讶异的挑了下眉,“君小姐为何如此说?” “我不认为一国太子,可以这么闲,有时间来这里看湖水。” “挺美的不是么?”元吉笑笑,视线又投在那片湖。 的确很美,阳光洒落湖面,折射出的金色的粼光,偶有风吹过,如同透明的丝绸被吹皱,慢慢的,漾开一圈圈的水光。 享受着清风暖阳,未寻扬着嘴角,不答。 这个季节,北仓的气候舒爽怡人,不热,也不会太凉。 “君小姐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自是记得的,当时我还是皇上身边的侍女,尚记得太子求娶公主的情景。” “那么想来,你也不会忘记西玄最后一次见面,我手腕上的鞭痕了。” “噗嗤!”又是相视一笑,未寻忍俊不禁,出了声。 的确,她还记得那些鞭痕,且在元吉去见安阳之前,她就有所预料,元吉定然讨不了好,结果果然如此。 “你不知道我去见安阳公主的时候,有多狼狈,连公主的府邸都未能进去,她直接拿着鞭子冲了出来,在大门口,众目睽睽就是一阵鞭笞,我当时都快傻了。” “你去求娶之前,不可能没了解过安阳公主的脾气吧?”未寻笑问。 “自是有所了解的,只是没想到,会那么的……出乎我意料之外。”提起当初的糗事,元吉无奈的抚上眉角,“那是我长这么大,最丢脸的一件事了。” 未寻几欲憋不住笑意,一张俏脸涨的通红,灵动的眼因为笑意,染上淡淡的水光,潋滟了那双澄澈的眸。 元吉手仍然抵在额角,久久未放下来,看着眼前的女子失了神。 知道未寻察觉异样,疑惑的视线扫将过来,才掩饰似的轻咳,“我也是第一次被人这样笑,咳……” “噗……哈哈哈!”未寻真个忍不住了,这人现在这模样,实在不像个太子,倒更像个容易被人欺负的老实人。 水榭里,如铃的笑声飘荡的很远,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隐隐热烈。 元吉看着,嘴角微展着,任由女子在他面前笑得前俯后仰。 水榭外面,是北仓特有的葵菊,开的正艳。 良久,未寻才止住了笑,揉揉有些发痛的肚子,眼底犹有水光,眼眶泛着红,“太子,恕我直言,安阳公主确实不适合你,她性子直白敢爱敢恨,联姻,不可能。况且,你也已经有了如花美眷。” 安阳追求爱情,而未寻以为的爱情,是一生一世,只有彼此,不能参杂进任何别的人。 元吉,显然不够资格去爱安阳。 “我知道,我已经放弃。”看着她,元吉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沉。 只是未寻刚自畅快的笑意里缓和过来,忽略了那丝异样。 “未寻小姐在西玄皇上身边担过差事,听闻皇上对你一直宠爱有加,何故,你会离了宫?” 元吉一下扭转了话题,未寻有些措手不及,愣了下。 “你们皇室之间,消息还真是灵通,十万八千里外的事情都能一清二楚。”未寻笑,避而不答。 不是任何事,都能拿出来跟人分享。 667.第667章 嫌弃一脸 未寻的回避,让元吉愣了下,“抱歉,我不该打探这些私隐。” “也不是什么私隐,只是有些私事需要出宫罢了。” 元吉没再追问,但凡宫中的宫女,不管地位高低,没有得到放行,想要轻易离开皇宫都是不可能的。 可是君未寻做到了,且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文景帝对她的宽容可见一斑。 “以后,你可还会回去?” “回去?你是说皇宫?”未寻扬眉,讶异他会问这样的问题。 似被未寻看的不甚自在,元吉撇开眼睛,“……或许那里,会有你放不下的东西。” 未寻抿唇,可还会回去那个皇宫,若是以往,她必然斩钉截铁的答不会,可是现在,竟然没了当初的坚决,正如元吉所言,那里的确有她放不下的,人。 当日他急忙赶回宫中,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事情可处理好了,他,可还好。 看着湖面,神情渐渐恍惚,一时,竟忘了旁边还坐着个人。 元吉眼角余光扫在未寻脸上,将她的迷离收在眼底,沉默。 轻风悠扬,带来湖水的清新,阳光的暖意,适合静坐。 两人身后不远处,园林遮住了一角雪色裙摆,片刻后,悄然隐没,似没来过般。 元吉眼睫动了动,收回了外放的神思,眼底深意一闪而逝。 边境,同一间客栈内,绛红劲装的女子双手叉腰,站在房门口一脸怒容。 “这是什么破店?啊?你看看,那种床能睡人?我府上的婢女都睡的比这好!还有,你看看那茶壶,从使用开始到现在都没洗过吧?那茶垢都厚过客栈的墙了!还有……” “行了,忍不了也得忍着,说要出来的是你,沿途将所有客栈数落个遍的也是你,你确定你是来出游不是来考察?”慵懒邪魅的紫衫男子斜倚在二楼栏杆,闲闲的嗤笑。 “可是这也太离谱了!你看那被子,都不知道多少人睡过,洗……” “要不你现在回去?你府上舒适得很。只是若半途回去,下次想要再出来,也不知道你那四哥还会不会这么轻易放行。” “……”一肚子的气被哽在胸口,安阳恨恨的瞪了眼男子,进房转身,碰的一声大力把门关上,借此发泄她的不满。 门框有细碎的东西唰唰往下掉。 小二在一旁黑了一张脸,偏又不敢多言,看这两人装束及口气,颇有些来头,有点眼力界的也不会为了一口气轻易把人得罪了去。 “没你事了,下去吧。”司北易勾唇,朝小二很是和颜悦色的挥挥手,待人走了,才站直身子,在紧闭的房门上叩了叩,“今日的消息,你不看了?” 没动静。 耸耸肩,司北易转身,“行,那我自己看。” “咿呀。”门打开,安阳气得一张俏脸通红,“你是不是我哥哥,有你这么对妹妹的吗?” “我可不是君未轻,想有个宠你的哥哥,下辈子投胎先打听好人家。” “司北易!” “叫哥哥,没礼貌。” “……消息呢!”她口齿也算伶俐,但是不管是在六哥面前还是在四哥面前,从来只有吃瘪的份! 若这人换张她不那么熟悉的脸,她早冲着他挥鞭子了! 668.第668章 皇兄还能否那么沉得住气 所谓消息,是北仓境内的飞鸽传书。 想来皇兄一早便吩咐了暗桩等候他们的到来,刚入境安顿好,消息便递到手上。 拿着取下来的信纸,在指尖来回转动,也不急着打开,司北易红唇斜勾,笑意莫名。 皇兄,比他想象的心急的多。 盼着他们去搞破坏? 明知是在被某人利用,却依旧被拿捏住了心思,谁让他们也装了别绪呢。 “快点打开看看啊,磨蹭什么!”安阳催促。 “急什么,信纸看了也照样要在这里住一晚,你不看看外面什么时辰,还想连夜兼程?”嘴里揶揄着,司北易打开了信纸,飞快的将消息接收完毕,然后在掌心揉捏成团,再展开,掌心只剩粉屑。 “……我还没看完呢!”安阳咬牙。 “你看的太慢,放心,记在我脑子里了。” 瞪着云淡风轻的男子,安阳手掌蠢蠢欲动,银鞭轻颤。 头顶被一只大掌盖过来,用力揉了揉,“好好睡一晚,明日启程都城。不送。” 不送两字刚落,她人也被提起扔出了房门外。 “……你是不是我哥哥!” “下次回去问问母后。” 门框被狠狠的甩了一下,风声凌厉,是银鞭,还好,女子收敛了力道,没破。 待女子怒气冲冲的脚步声进入隔壁,司北易才敛了脸上的笑,走至床上躺下,邪魅的桃花眼深如幽潭,慵懒一瞬尽去。 都城,太子元吉。 不管北仓皇室的目标是未寻还是君未轻,最终目的,皆是西玄。 这次行程,有好戏了。 事关那个女子,皇兄是否还能如以往般,那么沉得住气? 北仓皇宫,在都城尽头巍峨伫立,入了宫门,宫侍却拐入了小径,一路往北,绕过正殿,最后到达的是一间密闭的房间,周围守卫森严。 “君先生,请,皇上正在里面恭候大驾。” 显然,这是准备要密谈。 君未轻星眸一闪,含笑推开了房门。 房间很大,布置也甚为简单,书桌,书架,木椅。 连多余的摆设都没有。 一便服男子背对着门口,身躯挺拔魁梧,散发着淡淡的压迫感,正站在书桌前看着某样东西,听到门声,回头朗笑,“君先生,朕恭候多时了。” “君未轻见过皇上。”君未轻抬手施了一礼,淡道。 “这里只你我二人,不必多礼。”男子摆摆手,声音浑厚,透着北仓人特有的豪爽,“朕刚好在研究一份地图,先生既然来了,便过来一同看看。” 闻言,君未轻也不推辞,走近书桌,桌面上摆放的地图便映入眼帘。 大陆全图。 上面密密麻麻,详细的描绘着这片大陆上所有国家的地形,标识详尽,东南西北四大国皆在其中,尤其西玄,被以特殊的颜色作了标记。 在他观看地图期间,男子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他脸上,似想从他的细微变化中参透他想要的东西。 然,男子失望了,从始至终,那张温润淡然的脸上,都没有出现过一丝异样的神情。 不惊讶,不好奇,真的只是作为一张普通地图在欣赏。 669.第669章 权不过境,先生可甘心? 北仓帝伸出了两指,在地图上北仓的位置随意画了个圈。 “这里,便是我北仓,先生可一目了然,北仓地界,在所有国家中,是最为辽阔的,如此泱泱大国,却只能作为一个中等属国,依附其他国家,受制于人,实属朕无能。” “皇上过谦了,北仓在皇上手里,十年一变,越发富强繁荣,假以时日,定能达到鼎盛。”君未轻笑笑,这些年游历,虽然未曾到过北仓,但是北仓的变化却也一直看在眼里,进展相较于其他中小国,已经很是快速。 “十年一变,呵呵。”移动双指,在西玄地图上又是一画,圈禁出来的范围比地图上小的多,北仓帝叹,“二十多年前的西玄,地域只有这么大,可是到了今日,北仓的范围依旧毫无变化,西玄却扩大了将近一倍,且国力由当初的中属国,一跃成为列强之首,先生认为,这样的速度,又该如何形容?” 日飞千里。 君未轻离开了书桌,寻了张椅子坐下,也不惧眼前站着的人,是一国之君,“皇上召君某觐见,就是为了让君某看一张地图?君某心性中庸,安于现状,对国家大事上不了心,恐不是皇上交谈的好对象。” “哈哈哈,朕就是喜欢跟聪明人说话,无需弯弯绕绕。”北仓帝朗声大笑,也转至书桌后面坐了下来,“先生在西玄呆了十数年,是西玄国国力最为突飞猛进的时期,朕早闻听先生功绩,一直有心结交,只是先生却在三年前突然销声匿迹,更于数月前骤然与西玄帝决裂,朕甚感震惊之余,也期待有朝一日能得先生垂青,助力于我北仓,而今,机会果然来了。” “皇上,我这个人,无大野心,相比叱咤朝堂,更喜欢安于一隅,做只闲云野鹤,这次北仓之行,不过是心血来潮,做一番游历,怕是要辜负皇上好意了。”明人不说暗话,都是聪明人,不必装傻推搪,君未轻干脆直言。 北仓帝虽然年逾五十,依然精神矍铄,一双虎目精光闪闪,那双眼睛里装盛了太多的东西,尤其是野心,从未消减。 君未轻的拒绝,似乎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也不见失望,只是收回了目光,流连在大陆全图之上,叹息。 “先生无意,朕也不会勉强,然则身为帝王,若甘于中庸,便不再合格。没有野心的王,带领不了自己的国家走向巅峰,朕必须一直往前冲。只是可惜了先生一身才华,本是人中之龙,只要你想,必能在各国之上覆雨翻云。” “那并非君某想要的。” “权利,从来都是血性男儿追求的最高境界,有了权利,才能得到你真正想要的东西,或是守护你最为在意的东西,先生认为可对?或许这些,先生一早就已拥有,然而,此非彼,先生乃方外高人,这里却是俗世凡尘,权不过境,先生总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因为那种无可奈何而失去最重要的人或物,先生可甘心?” 670.第670章 不会对她,施展半点算计 权不过境。 一语中的。 君未轻眼睑微缩,搭在扶手上的十指轻轻扣起,不自觉便用了力。 不可否认,这的确是只老狐狸,段数比起元吉,要高深得多。 至少他的心被扯动了一下,哪怕只有那么一句话。 视线投向窗外,艳阳已经西沉,泄露进来的光线,由明亮的金,转至火光般的暗红,很美,也给这个静谧的空间增添了一分萧索,那份萧索,来自于他的心。 他最重要的东西,是寻儿。 周围所有的人都看的明明白白,为何,独独是寻儿不懂。 她心里依旧将他当做哥哥,根深蒂固,不可撼动。 那种无人能取代的地位,他心喜的同时,也心涩。 无人能撼动,连他自己,都不可以。 若他能预料到自己的命运,早早揭开那一层面纱,早早透露出自己的心迹,赶在司北玄到来之前,会怎样? 该多好。 北仓帝的确是击中了他的软肋。 寻儿,以及,权不过境。 权利富贵于他眼中,从未占过半分重量,因为他从不需要那种东西。 然而,某日,他真正想要的东西,需要权利富贵来抢夺的时候,他可还能那么云淡风轻? 优美的唇瓣缓缓舒展,释放出醉人的浅笑,君未轻看向书桌后面,一直紧盯着他的帝王。 那番话,差一点点,就引诱出了他的贪欲,壮大心魔。 他做任何事情,只有想与不想,从不受制于人。 若有,那么便只有一种可能——他心甘情愿。 比如,对君未寻。 “皇上的话,很具说服力,君某在此谢过皇上看重,然皇上也说君某乃世外之人,便是在这俗世凡尘,心性也无法改变,君某只能徒叹,握不住那些富贵荣华。” 北仓帝平静的脸色终于有了些许变化,不是因为男子的拒绝,而是因为他话里,承认了他的来处。 纵然早有猜测,心里仍然受到极为强烈的冲击,那个地方,是大陆上所有野心家的向往。 若得此间一人,便可颠覆天下。 “先生可细细商量过后再决定,或许,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哪怕目标一致,皇上,我们也不会同路。” “为何?” 君未轻一笑,垂了眸子,不语。 因为她会不开心。 若他跟司北玄斗上明面,最难过的人,定是寻儿。 游离方外,他向来潇洒自如,直到遇上她,才知何为牵绊。 想要的东西,他不是不会争,只是他更在乎的,是她的感受。 哪怕真的走到最后一步,他也不会用让她难过的方式去抢夺。 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个端方君子,但是,唯独她,他不会在她身上使用任何阴谋诡计。 不会对她,施展半点算计。 哪怕是输。 北仓帝身子往椅背上靠去,脸上难掩失望之色,最后,只发出一声叹息。 这人他固然想要得到,然却不能用强硬的手段去胁迫,因为他的身后,有北仓惹不起的背景。 幸而一早便有了心理准备,知道这个男子绝非三言两语就能打动。 而今,只能另寻他法了。 671.第671章 禁地,天山 “小姐,你怎的还在这里,主子回来了。”远远地,传来木槿的喊声,惊醒了陷入沉思的人。 哥哥回来了。 未寻脸上一喜,甚至顾不得同旁边的男子打声招呼,起身提了裙摆就往门口的方向飞奔而去。 元吉怔了怔,看着那道飘然远去的白色身影,如同一只翩然飞舞的蝴蝶。 她脸上的神情,那么欣喜,急切,她知道吗? 而距离君未轻离开,只不过,是两个时辰。 视线定在女子离去的方向,唇角慢慢扬起一抹笑容,在那张敦厚的脸上,显得不那么协和。 “未轻!”未寻微喘着,仰头看眼前近在咫尺的月袍男子,因为奔跑,额角沁出了细细的汗珠。 这个府邸她并不熟悉,这一次,却完全没有跑错路。 “跑这么急做什么。”君未轻低声一叹,抬手拭去她额角的汗,眼底浮上淡淡的宠溺。 只是看到她站在他眼前,于皇宫里带来的哪些隐晦情绪,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担心你。” “担心什么?你在这里,我便会回来。” 一句话,扫去未寻所有的不安。 “北仓皇上找你是为何事?” “无事,只是我们途经此地,例行的召见询问一番罢了。” “那我们可以离开了吗?” “随时都可以。” 君未轻笑笑,寻儿在这样的地方呆不惯,他知道。 这是他人的府邸,牵涉朝廷,寻儿在这里,便如呆在笼中。 比起如此华贵的住处,她更喜欢呆在小小的农家院落,更逍遥自在。 “先生若是想要寻找就带君小姐去天山,恐怕有些困难。”插进来的声音有些突兀,打碎了两人间的宁谧。 君未轻皱眉,看向后方款款而来的男子,“元吉太子此言是何意?” 未寻也一下拧起了眉头,什么叫有些困难?这句话听起来,莫名的让人觉得不舒服。 像是有意为难。 而这个男子,明明前一刻还与她相谈甚欢,甚至一度让她觉得耿直敦厚。 “两位别误会,”眼见两人神情如出一撤,元吉忙近前解释,“并非我不肯放两位离去,太子府邸大门常开,绝对不会留难你们,我有如此一说,是因为数月前,天山便已划入北仓戒严禁地,没有父皇口谕,任何人不得入内。” “天山戒严?为何?那里不是一处景致吗?”从没听说过将景点变成禁地的。 北仓最为有名的便是天山了吧? “天山闻名,除了常年积雪美不胜收之外,最重要的,是天山之巅产一种奇特的莲,名双生莲。”元吉笑笑,娓娓道来,“关于这种莲,君先生见多识广,定然有所耳闻,是为传说中的圣药,极难求。近年有不少进入天山的人,实际就是打的双生莲的主意,所以父皇在前段时日颁布命令,为守护天山,将那里圈禁为禁地,禁止任何人出入。” 意思便是,天山进不得,双生莲,也求不到了? 未寻急急的抬眸,去寻那张能让她心安的脸。 此时她的心像是一下沉到了谷底,慌得很。 672.第672章 他们之间,太亲密 得不到双生莲,那哥哥怎么办? 为何总有那么多的曲折。 偏偏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希望被捆绑在堡垒,触都触不到。 安抚的拍了拍女子的手背,君未轻淡淡的凝着元吉,眸子里风平浪静,对于这样的答案,并不觉得意外,也不为此觉得怅然若失,他来这里,本就没有打着求药的心思。 或许正好,可以歇了寻儿的小心机。 “这么说来,天山是去不得了?” “也不是去不得,父皇此举,不过是为保护稀有雪莲,至于天山范围,皇室中人若求得口谕,还是可以进去游玩的。” 元吉的意思很明了,天山如今只有皇室中人才去得。 君未轻眼眸闪了闪,一笑,“看来是我们与天山无缘,既然如此,也不能强求。” “未轻……”未寻咬唇,他的身体用药,双生莲与三色草,缺一不可。 这样便放弃,她做不到。 “寻儿,有些东西讲求一个缘字,可遇不可求,更不可强求。”指尖轻抚过女子染上轻愁的眉角,君未寻淡然一笑。 很简单的一个动作,只是抬手,抚过,如同帮她拭去眉上沾染的灰尘,元吉却几不可见的缩了眼睑。 太亲密。 君未轻对君未寻,太过亲密,那样动作,不该出现在这人身上,他是淡漠的。 让他眼底暗色更浓的,是女子的反应,太过自然,自然到近乎理所当然。仿佛他们之间的互动,天生就是如此。 若将男女之防放在他们之间,反而更像是插入了一个笑话。 “若先生跟君小姐想要游览天山,也不是不行。”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在此时,说这样一句话,只是莫名的想要破坏,破坏那种过于的亲昵的氛围。 “我们能进去?”女子砖头看他,一双明媚水眸漾着惊喜。 “天山虽被圈禁为禁地,但是秋猎围场仍对皇室开放,届时,我可以将两位带进去。” 君未轻极轻的挑了下眉,天山地市险峻,却也宽阔,虽然过于寒冷,期间却藏匿了许多珍惜动物,作为北仓的秋猎场地,确实是最适合的地点。 “秋猎是在什么时候?” “再过一月便是秋猎,都城周边还有不少风景,可在这期间慢慢欣赏,且秋猎之前,还有七巧节,是北仓最为独特的节日,我想,君小姐一定会喜欢。” “未轻,如何?”摇着男子的手,未寻期盼的问。 那些什么其他的风景,什么七巧节,她不关心,她唯一在意的,只是进天山。 “想玩吗?” “想。” “好。” 几个字,那样的氛围又淡淡的显了出来,元吉垂了眸子,唇角拉出笑意。 “不过我们客居太子府,始终不太方便,还是除外寻个住处。” “听你的。”未寻笑,只要男子答应了她进天山,怎么都好。 “先生不可,那么远道而来,元吉怎么也该尽到地主之谊,若先生弃我这太子府客居别处,传出去就是元吉的不是了。”两人在他面前商量着离去,这让元吉很不是滋味,只是那种情绪,却不能外显。 673.第673章 信任背后,是不安 “太子,我到底是男子,居住在这里时日久了不太方便。”君未轻一句话轻巧驳了他的挽留。 这太子府里,住的不只元吉一个人,还有他的妾室,此外尚有元倩长公主时常来访。 男女之防,不可不守。 “未轻说的没错,再者我们都是懒散惯了的人,太子就网开一面,免了我们那些繁文缛节之扰吧。”未寻眨眼眼睛,俏皮揶揄。 话已至此,再做挽留便是为难了,元吉一叹,只得做出让步,“如此,元吉也不强留两位了,不过这个去处,还是由我来找,正好我在都城里还有一处别院,不算大,胜在清净,总比客栈要好些,你们就住在那里如何?” “那君某就却之不恭了。” 赶在入夜之前,几人收拾简单行囊,转至了太子别院。 别院的确不算大,却打扫得很干净,整个格局简洁大方,院中的布置也算素雅,栽种了不少北仓特有的花草,正合了未寻的心意。 “未轻,这个地方不错,我还以为像太子那样的人,居住的地方总要显现出些不同来,这里倒是教我意外了。”绕着院子里的盆栽走了一圈,未寻回头,朝身后的男子笑言。 君未轻双手负背,不疾不徐的跟在她身后,配合着她的步伐,在院子里面绕圈,这种孩子气的举动,他随着,也不觉得违和。 听了未寻的话,笑了笑,“你喜欢便好。” 这是元吉特意命人布置出来的,完全依循了她的喜好。 未寻毫无所觉,却瞒不过他。 一切都伪装得很好,然而伪装的东西,总会留下那么些不为人知的痕迹,如院子角落,没有铺满的旧色泥土,露出的一角,石料崭新。 至于元吉不着痕迹看向未寻的眼神,男子眼眸眯了眯,嘴角的笑意爬上讽刺。 他不会有机会。 “寻儿,你在这里绕了三圈了,可要先停下来,用个晚膳?” “……”回眸,朝男子吐了吐舌头,未寻捂唇轻笑。 只是太开心。 这里是北仓,但是这个院子,却让她有种回到了西玄别院的感觉。 很亲切,很窝心。 除了少了个哑叔,多了个若初,其他真的没有什么不同。 他又回到她身边了,以后他们也会过着这样粗茶淡饭,却逍遥自在的生活。 如同当初在郾城,他们的生活里只有彼此,简简单单,却快乐无比。 再不会改变,也不需要改变。 “未轻,你以后不会再走了吧?” “不会。” “就算有事离开,也不会再不辞而别了吧?” “不会。” “那会带着我吗?” “会。” “好,拉钩。” 君未轻一怔,愣愣的任由女子勾住他的尾指,拇指相互盖印。 她用这样幼稚的举动,孩童的方式,来寻求他的承诺? 以往只要是他说的,她都会毫不犹豫的相信。 可是现在,他说的话,似乎已经不再如以前般,让她笃定。 她的眸子依旧澄澈,依旧带着满满的信任和依赖,只是信任和依赖背后,还隐藏了她的不安。 674.第674章 他们,都有同一个软肋 入夜的太子府,通火明亮。 偌大的客厅里,昂藏魁梧的男子在首座上静坐,头微微仰起,往后靠在椅背上,眼睛轻阖。 同样的环境,以往他也市场一个人如此坐在这里,用同样的姿势,只是今天,似乎特别的安静。 只不过少了几个客居的客人,他们只不过是在这里停留了一夜二一。 怎的,感觉会有如此大的不同。 眼前不断闪过一抹白色浮影,忽远忽近,最后不堪其扰般,男子睁开了眼睛,虎目一片幽暗,嵌在那张敦厚的脸上,违和。 就像是这双眼睛,本不该长在这个人身上。 “别院那边可安顿好了?”男子声音很轻,以致语调少了平日的爽朗,多了丝阴柔。 厅里无第二道声音,却幽幽的,传来了另一道声音,“回主子,已经安顿好。” “可有觉出异样?”他问的是,那一行可有察觉异样,尤其,是君未轻。 “未有察觉。” 搭在扶手上的手指,来回摩挲轻捻,男子若有所思。 真的没有察觉,才好。 “继续监视。” “是。” 君未寻那个女子,的确聪慧,然阅历终究少了,构不成难题,他担忧的,还是君未轻。 能与司北玄平分秋色的男子,岂是那么易相与之辈,何况他的背景,不输任何一位人王。 幸而,不管是司北玄,还是君未轻,都有同一个软肋。 君未寻。 那抹始终浮现在他脑海的身影,以及那双眼睛。 跟他记忆中的某人,真像。 唇角再次扯出了怪异的弧度,这就是司北玄与君未轻相继迷失的原因么。 甚至就连他自己,都一度迷惑心神。 “皇兄!你可有替我跟父皇说起那件事?” 女子略显尖锐的嚷嚷声,从门口传来,元吉眼底厌恶一闪而逝,继而脸上笑容一变,无奈,包容,“怎的总是这样冒失,不说一声就往里闯,幸而我是你皇兄,若是别人看到,成何体统。” 元倩一撇嘴,对于男子的轻斥似见怪不怪,“这是皇兄的府邸,身为长公主,我还来不得了?谁敢说我?” 抱怨了一句,话锋又转,“皇兄,你早朝可跟父皇提过我的事?父皇怎么说?还有……那个君未轻……” 提起君未轻,元倩脸上一瞬的不自然。 一直以来她心目中的理想夫婿,都是西玄帝司北玄,数年来,听过的关于他的传闻太多太多。 只是最终因为元嫣然的介入,致使梦想破碎。 而今骤然出现了另一个不输于他的男子,真真实实的在她身边,那种心情她说不明白。 若是,若是父皇能同意,她想她不会拒绝。 “这件事情不宜操之过急,倩儿,你也需改改你的心性,君未轻那个人不同于你身边那些狂蜂浪蝶,并非你想,他就能任由你握在手中的。”语重心长,元吉规劝,“若你真的对他有意,不妨从他身边的人下手,打好关系。” “你是说君未寻?”元倩眉头一下皱起,皇兄的意思她懂,可是,要她去讨好君未寻?“我不要!” 那个女人算什么,她凭什么! 675.第675章 做人,要学会低头 “你知不知道君未寻有多可恶?牙尖嘴利没有一点尊卑,上次还在后花园跟我公然交恶,丝毫不将我放在眼里,而今要我拉下脸来讨好她,我做不到!”提起君未寻,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两人之间的交锋,元倩愤愤然,“若不是给皇兄面子,我早就让她好看了,哪需忍着让着!” “若你想把握住自己的未来,倩儿,你就得学会低头,否则,皇兄也帮不了你,父皇一旦做了决定,就绝不会轻易更改,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垂了眼睛,元吉平缓的陈述,那张脸,多看一眼他都觉得厌恶。 不期然的,脑海里闪过另一张脸庞,眼如弯月,载满细碎的阳光,只是一个恬淡的笑意,如春日梨花,满树绽放。 让人轻松,让人如沐春风。 这让他更加不想呆在这里,空旷的大厅,竟觉窄仄。 “身为长公主,别整日整夜不分时候的到处乱闯,回去好好歇着吧。”起身,先女子离开了这个地方。 “……”元倩愣愣的,呆了好半响,这是皇兄第一次如此赶她离开,且比她先走,待对方人影即将消失,才恍然回神,大喊,“皇兄,那件事……” “我会尽力而为。” 淡淡的,似安抚,似敷衍。 夜半,万籁俱静,这座城在浓浓的夜色中安然沉睡。 一道白色光影在别院上空飞快的掠过,所过之处,偶能听到轻微的响声,如同骨头碎裂。 眨眼的功夫,白色身影以优雅的姿态,如仙般无声飘落地面,身上的月袍纤尘不染。 黑蓝的天幕,月光很淡,照在院中人的身上,却勾勒出深刻的剪影,将一张温润的脸庞刻画出冷漠无情。 “少君,”若初站在阴影中,朝某个方向看了一眼,“有漏网之鱼。” “消息总要有个人带回去,这里才能恢复平静。”男子的声线也是淡淡的,如同头顶的月,轻柔如纱,凉薄如水。 杀戮,消减不了他形于表的温柔。 “他们在监视我们,应该是元吉太子的人。” “不管是谁的人,我都不喜欢。” “可要回敬一二?” “无需,将那些残留下来的东西处理干净。” “是。”若初应,动作也干净利落。 他做任何事情,她都不会去质疑,也不会问理由,他做,她就跟着。 至于院子四周角落里的残留,血迹或者尸首,她都会处理干净。 他不想吓到君未寻,她就帮他。 嫉妒能使人变得丑陋,她绝对不允许他看到她那一面。 更不能因为嫉妒,让他失望,伤他的心。 他既能如此无怨无悔的守着一个人,那么,她也能。 从别院飞纵逃离的身影,跌跌撞撞跃入太子府,于太子床前,将事情一一禀报。 “都死了?”床帐内,传出的声音有些阴柔,出乎意料的平静。 “是,皆一掌毙命,头骨碎裂。”忆起身边的人倒下时的惨状,黑衣人仍然心有余悸,他是捡回来的一条命。 黑暗的房间里,响起节奏规律的敲击声,食指叩在床沿,床上的阴影似在思索,末了,云淡风轻的道,“这事就此作罢,那里以后不需要再监视。” “是。” 676.第676章 不叫的狗咬人更痛 黑衣人离去,室内片刻的静寂,一会之后,突兀的响起一阵轻笑,低沉,阴柔,飘散在空气中,诡异无比。 “君未轻,心狠手辣,不亚司北玄,两虎相争,不知最后,谁死谁伤?” 千里之外,此时的西玄皇宫,还有人依旧在忙碌,不得成眠。 承乾宫里,龙椅上高坐的男子一身明黄锦袍,面无表情,凤眸深邃如潭。 浑身上下自然散发的气息,让整个大殿的空气都带了压迫感。 “皇上,这些是暗探最近搜集到的信息。”苗敬将一叠厚厚的资料上呈。 修长有力的指慢慢翻阅资料上的内容,完美的俊颜上淡漠如常,看不出神色。 “全部都在这里了?”清冷的嗓子淡淡划过,如神秘的夜泉敲击人的耳膜。 “是,赋税一事,经查与陶氏无关,太后虽然曾经有所动作,也只注重在施压于减轻国舅罪责,这件事的背后,推手另有其人,参与其中的朝臣都是平日里最为不显眼的,其中两位是中立派。” “最不显眼的人?”司北玄漂亮的薄唇嘲讽的勾起,“不叫的狗咬人更痛,人亦然。朕倒是忽略了他们了。” 呈递上来的资料里,将牵涉其中的人,一并详细做了记录,包括他们的个人资料。 将那份资料看完,男子眉锋微微一挑,冷然的锋芒于幽深瞳孔一闪而逝,“北仓?” “是,所有消息联系起来之后,最后的线索,都隐隐指向北仓。” 片刻,男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薄唇勾起,凤眸里的神采甚是愉悦,“这下有意思了。” 苗敬微讶,这是回宫以后,皇上脸上首次出现可以称之为高兴的情绪。 北仓……是又想到未寻小姐了吗?皇上这句有意思,又是何意,或是,皇上已经想到了什么主意? 不敢妄自揣测圣意,讶异过后,苗敬极快敛了神色,静待吩咐。 “那位北仓郡主可还安分?” “回皇上,嫣然郡主一直安居羽泉宫,走动最频繁的便是拜访太后寝宫,给太后请安,与后宫诸位娘娘也有较多互动,除此,未见有其他多余的动作。” 元嫣然借由前段时日太后的宠爱,地位在后宫中一下水涨船高,加之柔妃娘娘失势,更是堪称风头无两。 当然,这个风头,只是相较其他妃嫔而言,比那些人风光些许罢了。相比以往柔妃受宠的时候,差的远了,自第一面之后皇上几乎从未正眼瞧过她。 若再与未寻小姐比较……无需比,云泥之别。 男子薄唇浅浅的勾着,脸上笑意不减,凤眸里的光却泛出了冷芒,那种犀寒,苗敬只看一眼心头便狂跳。 “北仓为巩固两国邦交,送上如此贵重的礼物,元吉太子回国时,却两手空空,而今想来怕是要教人笑朕失礼了,忙完这段时日,就给北仓回个礼吧。” 随着男子食指轻叩桌面,哒哒的节奏规律的敲击声一下一下钻入苗敬耳朵,冷汗津津。 不知皇上这次,准备要算计谁了。 那个人,倒霉。 677.第677章 皇上,守身如玉 “走吧。”男子于龙骑上起了身,双手负背,阔步往外走。 “……去哪?”苗敬难得的,傻头傻脑问了句。 “羽泉宫。” “……”言之必行,也不用行动如此迅捷吧,现在已经是深夜了,皇上夜半莅临郡主寝宫,明日不知又会传出什么流言,怕是那位郡主在后宫,更加如鱼得水。 苗敬嘴角一抽,跟上。 反正是皇上决定的,后果不关他的事情,自有皇上担着,若是被未寻小姐误会……也不关他的事。 走至承乾宫外,即便已经深夜,依旧灯火通明。 通往偏殿的那条路,道路两边的灯笼依旧高高挂着,即便那个人已经不在了,皇上也下令,每晚必然将灯笼点亮。 不知是在等那个人归来,还是,假装那个人还在。 抬起低垂的头,看向前方挺拔颀长的身影,前面男子的脚步,在这条道上,明显放慢了不少。 只要是跟那个人有关的,哪怕是无足轻重的旁物,如照亮她的一盏灯,如她走过的一条路,都能影响这个,杀伐决断心性狠绝的王者。 只此一个。 从承乾宫至羽泉宫的一路,不知有意无意,男子走过的地方,那个女子都曾经驻足,所以弯了不少道,以他们本不算慢的脚程,竟然花了比平日更长的时间。 羽泉宫外,灯光昏暗,只有一个引路灯,在夜风中萧索的轻晃,比起那个偏殿来,反而显得更为荒凉。 这在后宫,已经算好的了,很多宫殿,甚至连引路灯都没有。 通传过后,殿内很快响起了人声、脚步声,煞是慌乱。 门打开,里面的侍人恭谨站于两侧,嫣然郡主亲自迎了出来。 “皇上亲临羽泉宫,嫣然受宠若惊,若是早知皇上要来,嫣然定然早早准备,也不至现在,让皇上见笑了。”含羞带怯的整了整身上仍显凌乱的衣衫,嫣然娇语。 这是入宫后,这个高高在上的男子第一次亲临她的寝宫,不管原因为何,她确实是受宠若惊。 至于那些白日梦,她不敢多加妄想,然则男子只是进了这么一步,于她而言,依旧能受利良多。 至少在这后宫,她会过得更好。 “无妨,朕也是忙到现在才有时间。”男子立于门外,淡淡的回了句,前方的烛火照亮了他的脸,却没点亮那双幽深的眼睛,教人看不真切。 “那皇上可要进来坐坐?虽然夜深,殿内热茶还是有的。” 看了低垂臻首的女子一眼,这个角度,那张脸,与他记忆中的吻合,却激不起他心中一丝涟漪。 他要的那个人,已经换了另一张脸庞,那么眼前这副容颜,便是再无关紧要了。 脚步微动,往前垮了半步,随即又收回。 元嫣然疑惑的看了过来,嘴唇动了动,不敢问,过们不入?这是何意。 而男子后方的苗敬,在旁人看不到的阴影中,憋直了嘴角,白净的脸微微涨红。 原来皇上也是担心的。 杜绝桃色,守身如玉,不知未寻小姐知道了,会是什么表情。 678.第678章 谁规定了,朕就不能惧内 怪异的氛围,司北玄又岂会察觉不到,冷冷往后扫了一眼,回头,泰然自若,“嫣然郡主来到西玄也有很长一段时日了,可有想过,回去北仓?” 元嫣然眼瞳一下扩大,不可置信的看着男子,“皇上……你在说什么?” 回去?被送出去的人,又被送还回去,这个男子怎么能说出这么无情的话来?用那么轻描淡写的语气? 她是个女子!他可知这样的事情,于一个女子而言意味着什么? 她将会是北仓最大的笑话,人人皆可鄙夷唾骂! 作为联姻的棋子,难听点是作为一件礼物,送达西玄数月后,又被人给送了回去! 无论她是否贞洁,等待她的都会是不看的结局! “可是嫣然做错了什么,惹了皇上不愉?”惨白着脸,嫣然颤声问。 这个男人当真是狠,他唯一的柔情,或许只会给那一个人。 给那个即便逃离皇宫,他依旧包容,怎么也放不下的人。 苗敬被一个冷眼拉回心属,无需男子交代,上前屏退了两侧的侍人,这方空间便只剩了男女两人,加他一个太监。 有些话,旁人听不得,听了,也只会招来杀身之祸。 “放心,只要你识时务,你担心的那些,都不会出现,郡主是个聪明人,对么?” 元嫣然眸光一震,再看向男子的眼神,多了深思,“皇上想从嫣然这里得到什么?” “嫣然郡主来到西玄之后,对故土思念成疾,朕感怀郡主思乡之心,决定于下月偕同郡主回北仓,一解郡主优思,直至郡主身体好转。”淡淡的字句,从男子嘴里一个一个往外吐,元嫣然听全了,却没懂。 他的意思是,要带她回北仓?以这样一个名义,踏足北仓国土? “皇上若想去北仓,何须如此麻烦,不管是什么样的原因,皇上驾临,北仓定然举国欢腾。” “朕无需向你解释。” “皇上带嫣然回国,是有事需要嫣然帮忙吧?如此,皇上什么都不说,要嫣然如何配合?” “听令行事,如同你,对你背后的主子。” 这一次,元嫣然真真切切的看进了男子的眼睛,捕获了他眼底,暗光凛凛。 不自觉的晃了身形,往后虚退。 背后的主子……什么事情都瞒不过这个男人。 真可怕。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知晓,而她却一直心存侥幸。 也因,实在找不到机会接近,所以以为,他没发觉,而她尚且安全。现在,他面对面的告诉她,让她选择,遵从那个主子,还是尊从他。 不论选择哪一个,她都依旧是颗棋子。 淡淡扫过她惶然的脸,那种表情出现在那张脸上,还是让司北玄皱了下眉,“好好想想,明日,朕要听到答复。” 转身,如赖世班匆匆离开,连她的殿门都未跨入一步。 元嫣然惨然的笑了笑,自嘲的轻喃,“皇上让我做个不可预知的抉择,只在门外,连羽泉宫的门都不进,嫣然便当不得你展现半点诚意?还是皇上原来,也有惧内的潜质?” 这个内,指的是谁,无需言明。 男子顿了下脚步,往漆黑的天际看了眼,语调浅淡,“谁规定了,朕就不能惧内。” 元嫣然沉默,他看的那个方向,是她的故国,北仓。 679.第679章 他在身后,她便敢轻狂 “未轻,我们今天去哪里玩?” 一大早,未寻便起了身,踢开紧闭的房门,拱在君未轻门边问。 “寻儿……”床边,君未轻无奈轻叹,他刚起来衣服尚未得及穿上,女子就大喇喇的踹开他的房门,真的是对他太放心了吗。 未寻眨巴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男子拎着只穿上半只袖子的外袍,朝她无奈的瞪眼,装傻,“你怎么起的这么晚,太阳都晒屁股了。” 朝外头瞧了一眼,再看向女子,君未轻道,“太阳还没起床,寻儿,你当真要在这里看我换衣裳?” “……又不是没看过。”女子若无其事的转身,嘟囔,“快点啊,就等你了!” 君未轻眼皮一抽,快速将袍子穿上,若是他的耳朵没出问题,整个院子里,除了女子的脚步声,没有第二人的气息。 敢情,另两个人不用她等? 北仓的早晨有些凉意沁人,空气意外的好,天空是净透的蓝,有种远离了喧嚣的宁静。 这样的天气,适合出游。 只是出门的时候,就看到了门口的不速之客。 “长公主?”未寻轻挑眉头,左右观望了下,“今天都城刮大风了?” 元倩脸色变了变,放下欲要敲门的手,真是冤家路窄,开门的人会是她。 什么叫刮大风了?她是想说她是被大风给吹来的? 张口就要反唇相讥,视线恰好扫到女子身后长身玉立的月袍男子,一顿。 白衣胜雪,君子如玉。 这个男子真的很适合白色,干净,飘逸,如同不沾尘俗的化外仙羽。 连同他的目光,都是淡淡,不是冷淡,只是寻常看陌生人的目光,就像擦肩而过的时候,不经意间撇过的那一眼。 他不是她身边那些对她追捧讨好的狂蜂浪蝶。 脑子里蓦然闪过皇兄最后同她说的那句话,若想把握自己的未来,就得学会低头。 “本公主听闻你们离开太子府搬到了这里,所以特地过来……拜访一番。之前与君小姐之间发生过些许不愉快,希望君小姐别放在心上。”第一次对人低头说软话,元倩甚为不自然,面部显得僵硬。 未寻饶有兴致的勾起唇角,这个公主真有意思,早早就堵在人家家门口,道歉也是一脸不情不愿,她以为别人看不出来? 不愿意,别来啊,谁稀罕,嘴里对着她道歉,一双眼睛老往后面溜她哥哥! 她不是心仪司北玄那个魂淡吗?现在又来觊觎她哥哥是怎么回事? 水性杨花! “公主言重了,未寻岂敢,公主是贵客,本来该迎了公主进来好好招待一番,只是不凑巧,我们正要出门,你看……”假笑着,未寻拐了点弯弯赶人。 身后,月袍男子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寻儿的性子,正在恢复到从前,他纵出来的顽皮轻狂。 每当他站在她的身后,她对任何人都敢肆意嚣张。 这是他,喜欢的样子。 另两位女子,木槿对于公主的到来,只撇了下嘴角,而若初,面无表情,看着对面那张娇俏的脸,眼底有浅浅的沉鸷。 君未寻,她无可奈何,那是少君宠在手心的。 可是这个元倩,若敢妄想,她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680.第680章 满足他的一点小嗜好 “这么早出门,可是要出去游玩?”强忍了被人逐客的怒气,元倩问。 “可不是,若是早知公主会来,我们便改日了。” “既然这么凑巧,本公主便与你们一道,带你们游游都城周围的美景胜地,我也好久没有出去走走了。” 未寻暗自翻了个白眼,这长公主不是本人吧?照昨天那种性子,被人明里暗里的赶人,她不是应该俏脸一沉,拂袖而去吗? 打蛇随棍上,脸皮真厚。 扭头,朝后面的男子挤了下眼睛,示意他救场。熟料男子只是展唇一笑,轻声道了句,“走吧。” 未寻傻眼,哥哥怎么不站在她这边?真由着这位长公主跟前跟后了? “寻儿,再发呆,跟不上了可是要迷路的。”温润的语调,隐带着笑意远远传来。 “……”鼓了鼓双颊,未寻一脸不虞的快步跟上。 走在前头,君未轻眼底尽是浅柔的笑意回转。不是不知道寻儿的心思,只是,有元倩这么一个人跟在旁边,或许,他能看到寻儿显露更多,在乎他的情绪。 没有其他,只是满足他的一点小嗜好而已。 除了君未轻,几人里脸上明显带着喜色的,还有元倩,男子没有拒绝她同行。 回头吩咐随从先行回府,便碎步跑上,有意无意的走在了君未轻身边。 “你们初来乍到,对都城定然不熟悉,我们北仓有条巷子很是出名,里面的人豪放不羁,喜爱以酒会友,载歌载舞,君小姐,听说你喜爱音律,可要去那里看看?”元倩问的是未寻,眼角余光看着的,依旧是君未轻。 君未寻喜不喜欢音律她并不确定,但是另一个人的琴音,她听到过,流畅悠扬,绕梁有音,那种造诣,她识的的人中,无人能出其右。 这样一个人,定然是极爱音律的吧。 既然已经确定同行,未寻也不好再摆出晚娘的脸孔对人,毕竟,这是哥哥默许的,不看僧面看佛面,且元倩口中的那条巷子,确实引起了她的兴趣,“有这样的地方?去看看也好,未轻你说呢?” “随你喜欢。”男子侧眸,淡淡一笑。 总算恢复正常了,这才是哥哥该有的样子,未寻扬起下巴,皱了皱鼻子,“那就去看看。” 傲娇的样儿,惹来男子一阵轻笑,众人侧目。 元倩口中的巷子,在繁华的都城里,并不显眼,处于较为偏僻的角落,一眼看去,巷子两边的小铺都相当的简陋,甚至有些破败,墙壁上有脱落的斑驳,而每个铺子门口,都千篇一律的悬挂着一面旗子,上面写着个大大的“酒”字。 想来,这里是以酒营生。 但是只要走近巷子口,便能感受到里面的与众不同。 远远的,就能闻到浓郁的酒香,听到高声的笑闹,以及各种乐器交杂齐鸣带来的喧哗。 鼓声、笛声、琴声、笙箫…… 未寻一一分辨,眼底的趣味更浓,很特别的地方。 以酒会友,歌舞音律助兴,由着客人高兴,而客人也随性得很,豪放,热情,陌生人之间一杯酒或者一首曲之后,便能融成一片。 681.第681章 不同寻常的酒巷 “别看这巷子简陋,里面已经自成一格,形成了巷子自有的民风,与外面截然不同。但凡进了这巷子里的人,都会变得与平时不太一样。矜持能变得豪放,文人也能成为俗人,而且在这里,你是什么样子都不会有人介意,只凭自己高兴。” 带着几人慢慢步入巷子,踩着石砖路面,元倩讲解的算是详尽。 “长公主的意思是说,这条巷子,能揭露人们隐藏在表象下的另一面?”未寻问。 倘若一个人在这里会变得完全不像自己,是不是意味着,那才是他真正的本质?而这条巷子就像个温床,将人们极力隐藏的或是自己不自知那一面放大,呈现在众人眼前? 元倩点头,一双凌人的眼睛睨向未寻,语气莫名,“君小姐可敢一试,看看你是不是也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未寻扬唇,笑了开来,迎上对方挑衅的目光,偏着头笑语,“有何不敢,正好我也很好奇,我不为人知的那一面,是怎么样的。” 旁边就是一家酒肆,未寻脚步轻移,掀开门口的珠帘走了进去。 元倩见状,嘴角几不可见的翘起一个弧度,跟上。 珠帘撩起,坠下,在半空中轻轻晃荡,碰撞见发出清脆的声响,将两道白色身影,隔在了外面。 “少君?”若初低问,视线透过珠帘看向里面的声色犬马,眼底划过一束流光。 店内的酒香很浓,一阵阵的往外扑,那种味道让君未轻的目光覆上沉霭,停了片刻,沉霭散去,浅浅一笑,“走吧,去看看又有何妨。” 若初皱了下眉头,再看男子已经举步进入店铺,朝最前的两位女子行去。 既然少君执意进去,必然有所打算,她何故替人穷担心。 轻轻一晒,入内。喧哗立即充斥耳膜。 铺子里面热闹的很,几乎客满,每一桌都摆着好几尊酒壶,随意散乱的放着。 客人们高声的谈着笑,或红着脸,或红着脖子,神情兴奋。 店铺中央,有人弹奏着即兴的曲子,应和声不绝于耳。 一切都很正常,最多,也不过是客人喝高了,说话的声音大了些,太过热闹了些,调笑声不断,却又青楼中的暧昧旖旎不同,正派得很。 与元倩口中听来的,以酒会友的情形相吻合。 朝几人迎上来的是一个妇人,衣着艳丽,勾勒出曼妙的身姿,行走间柳腰款摆,笑意吟吟,“几位客官里面坐,可要来壶好酒?” “自是要酒的,不然老板娘怎么做生意?”未寻笑答,在殿内唯一的一张空桌做了下来。 酒肆,不卖酒,还能卖什么? “瞧着几位都是生面孔,第一次来吧?不如尝尝我这店里的招牌,醉三生?”老板娘笑意更盛,一双美目在几人脸上缓缓掠过。 “醉三生?何解?” “半醒半醉,梦里三生,喝了我这酒的人,能看到自己的前三世。当然,至于是真是假,我不能妄言,还需客官们自行体会才好。”一手撑在桌面,老板娘眨了下美目,真假难辨的语气,透着妖娆。 682.第682章 醉三生 “倘若梦不到前三世,又当如何,岂非砸了老板娘这酒肆的招牌?”未寻单手支颌,对上女子那双风情妖娆的眼,语气,也是半真半假,似开玩笑,又似极认真。 老板娘怔了怔,掩唇嗤嗤的笑起来,“瞧客官说的,酒名只是取个寓意,至于是不是人人都能梦尽三生,又或是梦到别的什么,谁可断言?品酒,品的不过是个味,以及那个味带来的意境,若是太过较真,我这酒肆又哪里还开的下去?客官说可对?” “老板娘真会说话,那就先上酒吧。” “好嘞,各位稍等啊。这店里不拘礼仪,尽管放开了来喝,说不得客官来了兴致,也能就此引颈高歌一曲。” 未寻抽着嘴角,看着老板娘再次扭着夸张的弧度离去,默默扭头,瞧向身边有些过于安静的男子,“未轻,你觉得那酒,是不是真有那么厉害?” “你刚不是说了,尽管一试。”回了她一眼,男子风清云淡。 “若是我失态了,你就看着我出丑啊?” “你看这里的人,可有谁出了丑?”君未轻挑眉,浅笑,语气却不是那么回事,“最多,不过是比平日更为豪放罢了。比如胆小的敢吊尖了嗓子骂人,迂腐的书生敢在客栈中央载歌载舞……再说,你失态也不是一次两次,我不早就看惯了。” 未寻磨牙,桌子底下,抬起纤足,狠狠的朝男子跺了一脚,待得男子眼皮微动,才将脚抽开。 他竟然揶揄她。 “说不得一会变了个人的是你呢,我对未轻你前三世是什么样份为好奇,怎的这世能长成这个样子,骨子里黑透了。” 君未轻轻笑,食指微抬,戳上女子气得鼓起的脸颊,波一声,瘪了。 继而在女子的怒瞪下,若无其事的收回手,看着她在他的眸光中,一脸愤然。 想要看他的前三世么? 怕是她要失望了,他没有前世。 而她有,这恰巧,是他真正的担心的。 他不怕她酒后失态,丢脸出丑,那都是她。 他只怕她回想起前世今生,于梦中,寸断肝肠。 不过,无妨,只要醒了,她依旧,什么都不记得。 醉三生,西贡名酒,极为难求,与西玄皇宫的特酿醉生梦死齐名,没想到,却出现在这样一条巷子里。 有意思。 而这位长公主,又知不知道其中隐情呢? 眸光轻掠,正正撞上那名女子偷瞄过来的眼光,对方一怔,迅速将脸别了开去,耳尖慢慢染上薄红。 垂眸,眼底讥诮微闪。 名利场上人人都在算计,而总有些以为自己是猎人的人,在无知无觉的时候,已经成了别人的工具。 这位长公主,也逃脱不了成为他人手中一颗棋子的命运。 “啊!”偶然一声尖叫突兀的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哐当声,椅子落地,引来客栈众人的注目与不悦。 未寻眨巴着眼睛,一脸莫名,公主就坐在她对面,哥哥的另一边。 前一刻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给四脚朝天躺在了地上?而她身后那张看起来虽然旧了些,却很是结实的椅子,已经散成了木架子。 683.第683章 皇亲国戚,照样丢出去 众目睽睽,以这样不雅的姿势摔个四仰八叉,元倩一张俏脸气得通红,在哄笑声中爬起身,恼羞成怒的冲着柜台怒吼,“你这什么破店,连张椅子都不结实!” 哄笑声停顿了片刻,继而更加响亮,肆无忌惮,有人甚至疯狂的拍起了桌子。 未寻本来没想笑,在元倩开口之后,着实没能忍住,至于木槿,早就笑趴在桌子上了。 被人质疑椅子的质量,老板娘捧着一壶酒,风情婀娜的从柜台后面走出来,艳丽的红唇翘起,轻笑,“这位小姐可不能随意乱说这样的话,我这酒肆虽然小,也不至于连张椅子都供不起,周围比小姐重量更甚的大有人在,怎的别人的椅子好端端的,偏就小姐这张出了问题?别是小姐,人品有问题吧?” “你敢说我人品有问题?混账!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信不信我封了你这破店!”本就羞愤,加之身为公主之尊,竟被一个平民百姓公然顶撞,元倩怒气更甚,脸色阴了下来。 老板娘脸上笑意不灭,一双丹凤眼却眯了起来,眸光微冷,走至桌前将酒壶往桌上一放,单手支腰,扬高了声调,“识得的人都知道,我凤娘打开门做生意,向来讲求宾客尽欢,但是若有人特意找茬不依不饶,凤娘我也不是怕事的主,管你是儒商富贾,抑或是皇亲国戚,照样把你丢出去!” “你……”手指老板娘鼻尖,元倩一双眸子冒了火,随之被周围的哄声打断了家下来的话。 未寻收起了脸上津津有味的神色,朝四周环视,店里的客人俱是拍起了桌子,或者敲着碗碟,制造出喧哗,以这样的方式来为老板娘撑腰。 身子歪向身旁的男子,未寻低笑,“未轻,这店确实有意思。” 一条陋巷小酒肆的老板娘,所有客人都她趋之若鹜,这其间,除了买卖关系,估计也跟老板娘的魅力及手腕有关。 敢跟皇亲国戚叫板,不简单。 “是有意思。”男子淡淡一笑,执了酒壶斟酒,至于这位长公主与老板娘的争执,他只权当自己是无关的旁客。 一道来的,坐一桌的又如何。 推了一杯酒至女子面前,“试试。” 未寻执杯,轻抿,入喉辛辣,过冲的味道让她蹙了下眉头,这大概是她喝过的最烈的酒了。 “如何?”凝着她皱起的笑脸,男子笑问。 “好辣,不过……感觉不错。”辣过之后,嘴里留下的是淡淡甜味,整个身体似都被那股辣味冲开,不自觉的放松下来。 “我这醉三生当属烈酒,入口辛辣,不过,但凡喝过这种酒的客人,通通都会成为我的回头客,姑娘且好好品尝,惊喜在后头。”老板娘侧眸,妖娆一笑,转身离开,将鼻尖那根手指视而不见,“小贵,给这桌重新添张椅子,铁椅!” “……咳咳!”未寻一不小心就给烈酒给呛了,剧咳,这个老板娘,脾性真对她的味儿。 至于一只手还僵在半空的公主是什么脸色,她不敢再看了,这种时候若是笑场,会被人当成嘲笑。 684.第684章 这次,你要怪谁 “小姐,你喝那么急干嘛。”木槿急忙倒了杯茶水递过来,还未至女子眼前,就被一只干净修长的大手接了过去。 “喝口茶,顺下气。”一只手掌轻轻拍上女子的背,君未轻无奈的轻斥了句。 就着男子的手灌了口茶水,未寻才抬起咳得通红的脸,朝男子俏皮的吐了下舌头,她哪是喝的急,分明是被逗乐了,一时不察而已。 两人之间旁若无人的姿势,让人气红了眼。 “啪!”桌面一跳,酒杯晃动,元倩一掌拍上了桌,气怒交加,“我都被人欺负了,你们还有心情喝酒?!” 未寻眨眨眼睛,总算正眼对上那张脸,唔,都有点扭曲变形了,这得气到什么程度啊。 “我们本就是来见识的,到了酒肆不喝酒,那来干什么?再说,倩儿姑娘所言的被欺负,从头到尾我都没看到啊。不就是你自己摔了一跤么?” “你!……”元倩几乎咬碎一口银牙,若是她带了侍从出来,哪里轮得到向他们求救!而今,明明受了委屈,却反倒像是她自己在这里丢人现眼! “客官,铁椅到了,请坐。”后面,两个小二打扮的青年男子,抬了张椅子过来,放在元倩身后,辨听椅子落地的铮铮声,货真价实,这是张铁椅,哪怕坐上十个元倩,估计也坏不了。 未寻极想笑,硬是给忍住了,怕被看出来,干脆低了头喝酒。 那个老板娘,好有才,说一是一,连铁椅都能眨眼功夫就给找出来。元倩已经处于濒临爆发的边缘,若是往日早就已经翻脸,可是对方是君未寻,君未轻的妹妹…… 余光注视着白衣男子的一举一动,他这全程就坐在她旁边,却几乎没有瞧过她一眼,更遑论为她出头,反观他对君未寻的态度,细致入微,宠溺纵容。 皇兄说的没错,若想引起这个人注意,那么,她是势必得从君未寻下手了。 相较于东吴那个有虐待怪癖的纨绔王爷,讨好君未寻,也显得不是那么的难以接受。 “若元倩姑娘还有其他事情要办,可以先行离去,无需在此作陪。”终于,男子对她说了一句话,轻描淡写,却是在赶她走。 元倩脸色几变,最终悻悻地坐了下来,自斟自饮,“哼,我就偏不走,此时若走了,别人还道我怕了一个小小的卖酒泼妇!” 这句话的声音不大,也不小,柜台后面的女子恰巧能听到,红唇微微一翘,眸光若有似无的往这边瞟了一眼,收回。 看来全程,是没办法远离这位长公主了,未寻仰天一叹,埋头喝酒。 “啊!”又是一声不算陌生的尖叫,吸引全场视线。 这又是怎么了?未寻抬眼,随即脸部僵硬,继而抽了嘴角,笑出声来。 对面的长公主,一脸铁青,脸上发上不停的往下滴着水滴,而她举在面前的酒杯,已经空了。 “哎哟这位客官,刚才摔下椅子,就怪我这店里的椅子不好,如今酒水上脸,众目睽睽之下,你是要怪你手中我的酒水泼了你的脸呢,还是要怪你手中我这酒杯没将那些酒拦住啊?” 685.第685章 迷离,清醒 老板娘这句不冷不热的反诘真是绝了,未寻笑不可抑,顾不得再给公主留些许面子,放开了怀的笑,反正这店里,笑开的人不止她一个。 君未轻抬手扶额,掌心之下,一双星眸漾着星点哭笑不得的宠溺,就那么好笑?女子东倒西歪,时不时歪在他半侧身上,明亮的眼睛浮出了水光。 以前,她在他面前时常这样肆无忌惮的笑,只是这段时日,这样的笑容少了。 星眸黯了黯,他的寻儿,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经历了他不知道的事,或许,再难回到原来的纯粹。 难得她又一次乐成这样,笑便笑吧,至于被取消的人是何心情,谁管呢。 脸上的水珠滴落桌面,在一片哄笑声中,元倩都能听得清楚滴答的声音,额际极速的跳跃着,心底火气直冲头顶,她从未如此丢人,也从未哟润敢在她面前如此放肆! “啪嗒!”手中的酒杯被狠狠一掷,摔落地面裂成碎片,“你们,好样的,都给我记着!” 丢下一句咬牙切齿的威胁,女子豁地起身,奈何身后铁椅的重量不同于木椅,她根本无法撼动,以致身形一滞,狭小的空间里,膝盖再次撞上桌角,疼得她咧了嘴角。 “噗~哈哈哈!” 这一次,盛气凌人的公主,是真的拂袖而去了,再没有心思顾全什么大局。 “好了,扰人的东西总算走了,大家一切照旧,尽情了吃喝!”老板娘拍拍手掌,媚眼往未寻这桌一扫,“小贵,给那桌客人送上一叠招牌小菜,凤娘我请了。” “谢老板娘馈赠。”未寻挑眉,气息不匀的笑答。 “别客气,算我感谢姑娘之前那句仗义执言。” 四目相接,两人皆是一笑。 一旁有客人状似不服气,叫嚷,“老板娘,怎么就优待那一桌?别是看人家工资俊俏,起了凡心了吧?我们这些老顾客可不依啊,理当一视同仁,一视同仁!” “啐!”老板娘笑着啐了口,单手叉腰,高声笑骂,“老娘平日里馈赠你们的还少了去了?这里那桌客人没得过优惠啊?还跟新客争这种风,你也不害臊,老娘要真动了凡心,凭人家公子那品貌,也当得起,你啊,哪凉快哪呆着去!” 一言起,喧哗不断,未寻笑眯眯的品着烈酒,真正开始感受并欣赏这里自成一格的民风,其实,除了有些口无遮拦,真的很不错。 “未轻,这里如何?” “确算独特。”成为众人口中调笑对象的白衣公子,泰然自若,浅笑着答。 这个地方,不管是人,还是酒,抑或是风气,都别具一格。 尤其是这酒,如此珍贵,却在一条陋巷里大肆贩卖,背后定然不简单。 不过,与他无关。 纷争初起就停下来的歌乐,再次奏响,大厅里又回复了刚进来的喧嚣热闹。 男子眸光一直不动痕迹的停留在女子恬笑的脸上。 酒过三巡,已经微醺,女子脸上氤染了两坨嫣红,煞是迷人,总是澄澈的双眼半眯着,迷离清醒各半。 那样一双眼,让君未轻的心,慢慢收紧。 686.第686章 透过她的眼,看她的世界 “少君。”将杯中烈酒一口饮尽,若初看向君未轻,微蹙了眉头。 那些酒,于她与少君而言,等同于水,但是君未寻却不同。 醉三生,梦三生,少君明知,却又为何还要亲自将酒斟给君未寻。 若他真的不愿意她记起从前,就不该行这步险招,于他无益。 君未轻摆了摆手,示意她安静。 同桌的木槿,早就已经烂醉如泥,倒在桌上睡得正酣,心性太过单纯的人,便是这点好,不会做梦,不会梦见烦恼。 而他身边,眼神迷离的女子,眼皮渐渐阖上,歪了头,正对着他的视线。 君未轻就这么静坐着,目不转睛的看,看女子眉间起了褶皱,看女子眉眼透露浅柔。 心,一收,一紧。 她在梦,他比她更煎熬。 周围的喧嚣,被无形的隔在了这方空间之外,不能溶入,不能打扰。他们的世界里,只有他们。 未寻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又做梦了,却醒不过来,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在那里又沉睡入梦。 这一次,出现在她周围的,不是那一团拨不开的迷雾,而是一个奇怪的空间,空间里,她的身周,放满了镜子。 每一面镜子里都有一副情景,还有一个总是背对着她的,桃红纤影。 这样的感觉很奇怪,镜子里的人背对着她,却一点也没有妨碍她的视线,将镜中的人事物看的一清二楚。 就好像,她在透过那个女子的双眼,看她眼中的那个世界,以及她身边,发生过的所有事情。 镜子里,很多都是她曾经梦到过的情景。 有他与她年少时,树上树下相视一笑的快乐;有她被人打骂,他挡在她身前回敬他人侮辱时的感动;也有两人相处时,情愫互生羞涩一瞥的悸动。 转至一块镜片,里面火光冲天,百花宫三个大字在火中若隐若现,那种来自地狱的火红,刺痛了未寻的眼睛,急急转开了视线,触及的是另一幅画面。 陌生得很。 那是她初到他的府邸,与他相见的第一面,也是第一次,她真正看见他真实的脸。 他看她的眼神,与以往截然不同,很淡,很冷,仿佛她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摆件。 未寻心底骤然一痛,为什么,他要那样看她? 他不是爱她的么?若是不爱,为何自圣上那里求来一纸婚约?可若是爱,为何,她会是他的妾? 若是爱,为何,成了他的妾之后,他从未亲自来看过她一眼? 双手不自觉的,紧紧揪住心口的位置,未寻呼吸急促。 怎么回事?那是紫嫣,是紫嫣的心情。 她为什么会那么清楚? 她如何得知,他是向圣上求来的婚约?她如何得知,那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真实的容颜?她又是如何得知,镜子里,是她与他,王爷府邸初见? 周边的空气仿佛一下被抽走,未寻开始窒息,喘不过气。 好怕,好急。 蓦然,手背传来一股温暖的触感,惊惧回头,映入眼帘的,是她最为熟悉的脸庞。 清润,俊逸,凝着她的眼眸,那么温柔。 687.第687章 她身旁,有男子白衣胜雪 “哥哥……”手心反转,将手背上的温暖牢牢攥紧,未寻的眼灼热得厉害。 这是梦里,叫他一声哥哥,是可以的吧。 就,软弱那么一会。 她实在是,太难受了。 男子凝着她,轻轻一叹,反手将她拥入怀中,抚在她脑后的动作轻柔、坚定,依旧如以往般,奇异的安定她的心。 “寻儿,这是梦,是……别人的梦,不要再为了别人的遭遇、别人的过去难过,好么?” 将脸埋在男子怀中,听着他平稳的心跳,未寻没有出声,眼底的热度却始终不去。 她知道那是别人的遭遇,别人的过去,可是眼泪自己想要掉下来,那种突涌而至的系统根本不由她控制,她能怎么办。 她的沉默让男子眸底微黯,又是一声叹息,在她脑后的手微微一动,周围的镜片全数化为粉末,无风而散。 “小姐,小姐……”耳边若远若近的,是木槿的声音。 撑起无力的头,未寻双眼惺忪睁开,茫然,“我怎么睡着了?” “你都睡了好久啦!比我还能睡。”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木槿吐槽。 未寻微怔,睡着了,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周围还是那么热闹,那么喧哗,她的身旁还是坐着木槿,若初,还有男子白衣胜雪。 下意识的,眼睛便去搜索那张脸,清润,俊雅,眸底盈着浅浅的温柔。 心里的茫然空落一下消散,着了实地。 “可要回去了?”在她紧攫的视线中,男子提起酒壶轻晃,揶揄。 一壶醉三生,已经空了。 而她,并没有梦见自己的三生三世。 “回去吧。”未寻笑笑,酒已经见识过了,确是好酒,只是醉三生,未免有些名过其实。 老板娘亲自过来结的账,嘴角的笑风情妖娆,“几位客官这就要走了?喝过我这酒,可有什么感悟?” “老板娘,酒是好酒,就是有些遗憾,我好像什么都没梦到,反而睡了个好觉。” “呵呵呵……”老板娘笑声娇媚,朝未寻抛了个媚眼,“客官没梦到往事,却在梦中忘却了烦恼,不也是一桩好事?下次可要再来啊。” “好,就算不是为了酒,冲着这么直爽的老板娘,也得来啊。”未寻扬唇朗笑,倒是让老板娘怔了怔,继而又笑。 几人擦肩而过,在于白衣男子双肩交错的时候,老板娘红唇轻启,近似无声,“公子,可是也有一番感触?” “以酒气打开人心底的束缚,释放人心深埋的贪嗔痴,醉三生,不过如此罢了。” 如同温润的风,拂过人的耳朵,同样的轻柔,老板娘在那张桌旁站了片刻,直到身后叫嚷声起,才重新挂上妖娆的笑,招呼其他的客人。 领头走出酒肆,未寻兴致高昂,这条酒巷,这家酒肆,就连老板娘,都给她很不一样的感觉,随性,自在。 自成一格的风气,确实与外面大不相同。 这里的人,说话做事,不遮掩。 该说是不想去遮掩。 人们总是带着各种各样的面具生活,而在这里,却可以毫无顾忌的释放自己的本性,活出本真。 哪怕,只是那么短短一瞬。 那也是自我。 688.第688章 口硬心软,女罗刹 前往都城的古道上,一辆老牛车嘎吱嘎吱的缓慢前行,车上堆满了晒干的稻草。 车旁,不停有徒步行走的人,快步超过。 突然从车顶洒落几抓稻草,有人腾地翻身坐起,怨气冲天,“我受不了了!为什么我们就得坐这种车去都城?这还叫车吗?两条腿的都比它快!” “不爽?你可以自己下去走啊。”车顶一侧,懒洋洋的躺着一道明紫身影,嘴里叼着跟稻草,慵懒惬意的很。 “你就一点不着急?”那种不紧不调的样儿,让安阳抓狂。 “急有什么用?”男子将双手枕在脑后,打在脸上的阳光暖暖的,潋滟的红唇勾起舒适的微笑,“要不是你一路嫌弃人家马车夫赶车慢,也不至于我们俩被人赶下马车,这叫做自作孽知道吗我的好妹妹?我完全是被你连累的,我都没抱怨,你反倒跟我急?” “难道你不觉得慢?明明是马车,别人的马跑得那么快,就他那马跟个宝似的,还怕马累着!……”说起这茬,安阳脸上顿时不自在,语气也略低了下来。 这事她理亏。 “人家的马你还不准人心疼了?就算这样,你也不用自个跑去抢车吧,就你那银鞭往马屁股使劲抽,人家不把丢下车都是厚道了。你眼里那只是一匹马,但是车主眼里,那是他营生的工具,伙伴。” 本来一路跑的好好的,她非要嫌弃人家慢,呱噪了一路,末了还跑到前头用银鞭使劲抽马屁股,搞都大伙差点翻车。 “心疼马就别出来跑马车啊,哼,”安阳扭开脸,不服气的轻哼,“把我们丢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这也叫厚道?” 幸亏后来遇上这牛车,要靠一双脚走出来,她非得断脚不可。 “那你怎的当时不连那车夫一起抽了,好好教训他一顿?”司北易挑眉,凉凉的问。 “……”安阳哑口,气鼓鼓的抓了一把稻草扔到男子身上,随即往后重重一趟,摊在稻草堆上面,“我嫌麻烦,把人打死了到时候人家家里来一堆老弱妇孺哭哭啼啼的,难不成我还要替他养啊?” 强词夺理,一个陌生人而已,她就知道人家家里有一堆老弱妇孺了?再说了,人家还能找上公主府让她负责生计不成? 司北易轻笑,瞅着女子已经快要恼羞成怒,不再穷追猛打。 明明口硬心软,非要把自己装的跟个女罗刹似的,啧,真是不可爱。 “行了,到下个城镇再找辆马车便是了,你在这蹦跶也没用。” “下个城镇,鬼知道还有多远!这路上已经耽搁够久的了,跟你出行怎么就那么倒霉,没一件事顺心的!” “要不你自己下去走路?肯定比这牛车快。” “司北易!” “叫哥哥,没大没小。” “……” 牛车上叽叽喳喳的声音一路没断,给这安静的古道平添了一种透着活力的热闹。 牛车后面,远远的阴影处,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慢慢显现出轮廓。灰衫鹰眼,锐利的眸子紧盯着远处牛车上那一抹绛红,薄唇,勾出玩味。 689.第689章 灰色背影,贱、笑 “公子?” “真是有趣的人,”灰衫男子缓缓扬唇,音如笙箫,悠扬,低瑟,“都城近来会很热闹,我们也是时候该回去看看了。” “是。” 都城,他们离开也有数月了,再不回去露露脸,可能连站的地方都没了。思及都城里的人,男子垂眸,不着痕迹的掩去眼底的晦暗。 “公子,我们的马车……” “没了马车,不是还有马么。”灰衫男子不以为意的轻笑,又朝牛车方向看了一眼。 安阳,西玄最为受宠的公主,传言其刁钻跋扈,人见人嫌。 看来,传言不可尽信,还是眼见为实啊。 忆起女子前来抢夺他的车夫位,明明气急,一双杏目瞪得又大又圆,扬了鞭子却久久未对他挥下的样子,男子又是一阵轻笑。 有趣得紧。 安阳跟西玄六王爷都来了,都城那边还有个传说中的国师,那么西玄的文景皇帝,会不会也让他意外一次呢。 翻身上马,策马疾驰,很快,本已消失在眼帘的牛车,又出现在眼前,越来越近。 牛车顶上,一紫一红,懒洋洋的陷在柔软稻草中,乍一看,相当惬意逍遥。 灰衫男子嘴角斜勾,噙上意味不明的浅笑。 那种姿态真是碍眼得很哪。 “驾!”轻喝一声,男子双腿夹紧马鞍,挥鞭,却是甩在了眼前的牛车上。 “哪个王八羔子,作死啊!”盛气凌人的语调骤起,惹眼的绛红倏然坐了起来,也只来得及撞上飞扑而来的尘土。 再转眼,视线中只有一道远远而去的灰色背影,以及一阵,让人浑身不舒爽的贱、笑! 绝对是贱、笑! 安阳气得差点磨碎两排白牙,“什么人啊这是,让我抓到了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噗嗤!”安阳脸上一道道的灰印,显眼又滑稽,头上还顶了几根杂草,司北易忍俊不禁,“就这牛车,你还想抓人?省省吧,有那心气,不如多休息会,到了都城你可没办法这么闲了。” 后面的动静,他早有所察觉,只是没感觉到敌意,遂不以为意。 哪里料到对方会来这么一手。 这种举动,分明是对安阳的挑衅。 司北易调侃之余,眼底幽光微闪。 不管对方是谁,意料之外的东西,才更加有挑战性,这趟行程,不会那么无聊了。 都城小院,又是一个气候高爽的清晨,早早的,一间厢房的房门,就被人啪的一下踹开。 里面的男子,对于这一点已经相当的淡定。 应了那句,习惯成自然。 来到这里之后,门口的女子就从没好好的正经的开过那两扇可怜的门。 君未轻眼睛往门框轻轻一扫,这门发出的声音与初时略有差异,大概,已经不那么结实。 “寻儿,你可以先敲门,我会给你开。” “未轻,我们再去那条酒巷吧。”对男子的介意充耳不闻,女子兴致勃勃,一双眼睛盯着他,兀自发光。 君未轻扶额,叹息,“这几日每天都要去一趟,寻儿,你都快变成酒鬼了,都城大的很,风景也多,既是来观光,你不想去别的地方看看?” 690.第690章 愿以无尽,换她有限生命 未寻嘿嘿一笑,这几日确实是每日必去酒巷,她跟凤娘都混得老熟了。 不过醉三生,她是再没喝。 不是不想喝,是凤娘突然不卖给她了。 说那种酒,一个人一辈子,只能喝一次。 馋得她心痒痒的,死乞白赖什么招都用上了,依旧不能让凤娘对她特殊照顾一次。 “别的地方咱也不熟悉,未轻你知道要去哪玩?” “口在脸上,一问不就知了?”似乎是完全清醒了,男子掀开被子,悠悠的下了床,“我要换衣服,寻儿,你确定要继续看?” “又不是没看过……” “那我全脱了?” “……”未寻飞快的转身,脚步匆匆往外走,犹梗着脖子佯装镇定,“奇怪,那个长公主这几日怎的都不来了,难道真被气着了?” 君未轻唇角勾了勾,解开中衣置换,不妨女子突然又回了头,动作一下僵在半空,衣衫半解未解。 “未轻,上次是谁的恶作剧?”女子眨着眼睛,一脸无辜。 “……”她还真敢看!哭笑不得的情绪充斥眼底,君未轻抽着眼角,“若初。” 得了回答,女子满意离去,转头之际,眉角眼梢尽是反将一军的志得意满。 欺她不敢看?哈哈。 原来是若初啊,真人不露相,原来那个清傲的女子,也是凡人一枚,做出这样的举动,更是出人意料。 不枉她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所以然来。 房内,女子早已经离去,君未轻愣是僵硬了半响,才穿戴完毕。 其间几次,衣衫搭错了扣钮。 出走房门,正巧,另一女子的房间咿呀打开,行出的女子照例雪色轻纱,只是一张清冷的容颜,较之平日略为苍白。 看到男子驻足,若初顿了下,垂下脸,嘴角轻抿,“少君。” “又去了?” “……嗯。”虽然没将行动禀报少君,但是想来是瞒不过他的,若初低低的应着,不否认。 这几日,她都去了,趁着夜色,夜探天山。 君未轻淡淡的移开目光,举步朝院子里正跟木槿摆放早膳的女子走去,“无需多做这些,若初,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那些身外之物,并非必要。” 重新睁开眼睛之后,体质修为的确大不如前,然这些他并不强求,不过是需要耗费长一点的时间,才能恢复以往。 时间于他来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短短数十年,不过弹指。 若初没说话,静静跟在他身后。 没有那些东西,对少君来说,或许真的无妨。 然他认为不必要的东西,她在乎。 哪怕是他认为的无用功,她一样会去做。 眼底有涩意暗涌,若初嘴角轻扯,这种感觉,少君该明白才是。 明知无用,依旧飞蛾扑火,不就如同他待君未寻一样么。 为何他做得,她做不得。 “未轻,若初,快过来,木槿刚从外面带回来的早餐,听说是北仓的特色小吃,赶紧来尝尝,一会就凉了。” 白衣男子在矮几前优雅坐定,含笑看着女子为他忙活。 只是一个表情的改变,氛围,便大不同。 若初想,倘若,倘若可以,她愿意与君未寻交换,她给她无穷无尽的时间,而她,只拿走她有限的几十年。 不,不需要几十年,哪怕一月,一日,亦或是,一眼。 691.第691章 违和的优雅 他们的早晨,似乎总是难能清净。 几人刚刚坐下,还未开始开动,门外便又来了不速之客。 这次来的的元吉,他的身后,还有久违露面的元倩,看着脸色不太好,隐隐有股怨怒不消。 一大早怨气就那么重,看来是当日众目睽睽之下接连出丑,而他们没有一个人对她声援的事情,她仍耿耿于怀。 未寻暗笑,目光不着痕迹的掠过若初,对方连眼皮子都没抬,兀自开始用起早膳。 “看来我来的正合时宜,一早起身便赶了过来,肚子正饿着。”元吉朗笑,语气间甚是熟稔。 “木槿,添两张凳子。”君未轻一笑,朝木槿淡淡吩咐了句。 “太子,公主,怎的又是一大早就过来?”未寻笑眯眯的问,既然人家自觉熟稔,那她说话也无需那么客气。 “君小姐可还记得我前段时日同你们说过的七巧节?就是今日。正好今日得了空闲,便想着过来与你们一同游玩一番,也为上次倩儿的失礼赔罪。” “太子言重了,公主性情率真,实属难得,且若非公主引领,我们也不会有那么难忘的一日。” 打哈哈谁不会,未寻呵呵笑,眉眼弯弯的看着后面脸色更加不好的长公主。 旁边,君未轻眼底盈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寻儿若是虚与委蛇们不会输于任何人。以前这些事情,她只是不耐做而已。 木槿拎来了两张矮凳,闷不吭声往两位来客旁边一放,拍拍手掌,坐下用膳,招呼都不打。 眼见长公主的脸已经变幻了好几道颜色,未寻几近忍俊不住,其实木槿根本不是故意给这位公主脸色看,她是大大咧咧习惯了,且家里主仆同桌而食向来不拘礼数,就她那一根筋的脑袋,哪里想得到要同人客气。 倒是元吉,不可小觑,对于这种有失礼数的举动,似没看见一般,不以为意的坐下,慢条斯理的吃起摊派过来的早膳,动作恁是优雅。 这种优雅,有别于西玄皇宫第一次见面时,他举止中自然流露的豪气与不羁。 未寻压下眼底的微讶,自嘲,皇室里的人,哪一个不是优雅高贵,高人一等。 是她太过大惊小怪了。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她没注意到,君未轻投向元吉那淡淡的一瞥,带了几不可擦的深意。 吃了几口美食,未寻总感觉有那么点不对劲,似乎少了点什么。 抬头,那位长公主仍直愣愣的站在那里,一双上挑的眼带着隐怒。 哦,他们是将这个人给忽略了,难怪,总感觉忘记了什么似的。 “公主,你不吃吗?还是不饿?坐下来吧,一起吃比较热闹,别客气。”勾了唇角,未寻咪咪笑。 “……”元倩咬牙,别客气?这是邀请还是讽刺? 还有,她站在这里已经够久的了,若是君未寻不出声,是不是每个人都能当她不存在? 就连皇兄都忘记了她还在这里。 “倩儿?怎的还站在那里,快坐下,一会到了街上可没时间陪你去吃东西,人多的很。” 692.第692章 她送他,而他喜欢 元吉的态度,让元倩彻底没了脾气。 这个早晨,比上次还要教她难受。 君未轻一行是外人,对她不冷不淡姑且可以说是有原因,可元吉是她的胞兄! 这次也是他劝着她一起来的,否则她哪里会来这里丢人现眼,上次丢的还不够? 咬着牙,心火一阵一阵往头顶直冒。 蓦然,埋头早膳的男子再次侧脸,向她投来一眼,元倩心底陡然一寒,一股战栗由心生,散发四肢百骸。 不自觉的,慢慢在矮凳上坐了下来,连开口说话的勇气都凝聚不起来。 怎么会,怎么会有那样的眼神……皇兄? 只是一眼,如同一汪死水,淡到极致。 明明没有半点情绪,却让她犹如背心抵了一把利刃,肝胆俱颤。 接下来的时间,很安静,在未寻这边看来是宁和,而另外两个人之间,则呈现出外人不察的怪异。 出了门,喧嚣扑面而来。 外面的确如元吉所言,热闹得很。 时辰尚早,外面却已经是人群川流、张灯结彩,可以看出这个节日在北仓非常的隆重。 “太子,七巧节可有什么典故,怎的会这般热闹?”未寻兴致勃勃的问。 这种热闹,一年也就只能体会那么一两次,北仓浓郁的地域气息更是让她新鲜不已。 “典故么?”视线不经意扫过女子与君未轻相连的尾指,元吉笑言,“北仓的七巧节,说起来与西玄的花朝节几乎是一样的,都是男女表达情感的节日,在我们北仓,心灵手巧的女子都会编织一个七巧结来送给心仪的男子,表示爱慕,也有男子们凭借自身本事抢夺七巧结来回赠女子示爱。” “七巧结?” “喏,就是这些,街上都有的卖。”经过街边的小摊,元吉随手从摊子上拿起一个物饰递到未寻面前,含笑看着她。 未寻一怔,看向那个东西,是用彩色的流苏带编制而成的结,精巧细致,花纹繁复,她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真漂亮。” 一旁小摊贩见状,摊手指了指自己摊子上的一溜七巧结,“几位小姐公子,随意看看,我这摊上的式样多的很,做工也精细,不管是送人还是自己留作配饰都行。” 眼睛从元吉手上那只七巧结移开,未寻挑眉讶异的问摊贩,“这结还能自己用?不是拿来送人的吗?” 元吉平摊的手指微动,一笑,将七巧结重新放回小摊。 “哈哈,七巧结可不只是拿来送爱人的,也可以送给亲朋好友表达祝福,图个号兆头。”摊贩乐呵呵的笑答。 “哦,原来如此,还可以表达祝福……”未寻点头,动了动尾指,侧眸,“未轻,你喜欢么?我送你。” “嗯。”君未轻含笑轻应,那些彩色,太过花俏,与他喜爱的素淡相冲突,然只是她送的,他自会喜欢。 尽管在她看来,只是送出对他的祝福。 这些寓意、兆头,他不纠结。 就如她当初,送他那条发带,同样的,也不是送给情人。 她送他,而他喜欢,不就好了么。 693.第693章 她的占有欲 在看过摊上的七巧结之后,女子弯弯的眉又皱了起来,摇头,“我们再找找看吧,这些颜色太过花哨,不适合你。” 君未轻一怔,展颜,嘴角的笑,柔过拂面的轻风。 “好。”他低低的答。 前行一路,人群层叠相涌,相连的指始终未曾分开。 紧跟两人身后的,数双眼睛光芒暗闪。 街道上很挤,人潮越来越多,前方不时发出喝彩哄闹声。 循声看去,街边一两层的商铺前,围满了人,视线及上,二楼围栏缠挂着红色的绸缎,两侧吊坠着绸布扎成的花球,栏杆内隐有人影走动。 “前面这是怎么了?” “抛绣球。” “绣球?”未寻一不小心就拔高了音量,北仓这地方,还玩这玩意儿? 元吉笑了开来,敦厚的五官更显温和,“每年这个时间,都城里聚集的青年才俊都是最多的,好人家的女儿自然也会在这个时候为自己选择最适合的夫婿,这种现象在北仓,并不出奇。” “……”在西玄,很出奇。 未寻抬头,二楼已经出现了一道身着红色喜袍的倩影,脸上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盈盈水目。 尽管如此,窈窕的身姿也足以吸引大部分男子的目光。 “未轻,一会你往远一点的地方走啊。”推着男子往街边挪了几步,远离那间店铺,未寻仍不放心的抬头叮嘱。 君未轻挑眉,头轻点,眼底是忍俊不禁的浅笑。 她那个脑袋瓜子里,到底在担心些什么东西? “木槿,看好了,要是有球飞过来,立马给我打回去。” “是。” “若初……” 被点名,若初只淡淡扫了她一眼,眼神甚是奇怪,继而扭开了头。 “……”好吧,这尊大佛,她可能吩咐不动,算了,自己警惕些。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哥哥绝壁不能被一个球定下姻缘,那是一辈子的大事,岂能如此儿戏。 未寻这边分外紧张,几乎是护着男子想要绕过人群,奈何街道就那么宽,加上本就人山人海,左冲右突都没办法突出重围,反而在人群里越挤越进。 元吉携元倩走在两人身后,神情若有所思。 “莫名其妙,不过是个习俗,有必要护得那么紧吗?跟个宝似的生怕别人跟她抢啊!”元倩沉着脸,极小声的冷哼。 元吉只听而不闻,心思全数绕在了前头两人身上。 君未寻,对君未轻的那种独占欲究竟来自哪里,她自己,可真的清楚? 而君未轻,明明将一切看在眼里,却不挑破,任由女子在他身边做任何事情,护着,纵着,他又是什么样的心思? 还有那个沉默寡言的若初,几次见面,都未曾听她发过一言半语,她在这对兄妹身边,又是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寻儿,你可以好好走路。”在女子数次被人挤倒在他身上之后,拉下女子半圈着他的双手,君未轻无奈一叹。 他一个大男人,在她眼里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脆弱没用了?连个还没抛出来的绣球都躲不过? 694.第694章 缘何,霸道成这样 “我帮你挡球啊。”女子瞪大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本正经。 “我能挡。” “万一呢,万一没挡住你就得给我带个嫂子回来了!” “没有万一。” “万一有万一呢。” “……寻儿,我在你眼里就那么没用?” “我自然知道你的本事,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谁能预料万一啊。” 又是万一……君未轻闭眼,揉揉有些发痛的太阳穴,好一会,放下手,将女子反手搂在怀里,护着她往人群外走去,“你若真那么担心,就不该一直往里面挤,寻儿,你连方向都分不清,怎么护着我出去?” “……”未寻脸一僵,讪笑,“我这不是高度不够么,若我长得跟你似的,鹤立鸡群,早走出这个圈圈了。” “……”她都赖到身高上了,他还能怎么着,“正好我长成现在这样‘鹤立鸡群’,那么,你跟着我走,行么?” “好吧。”女子眼睛四处乱飘,若无其事的点头。 楼上的人不知道讲了些什么话,楼底下人群一阵沸腾,叫喊声不断,走在人群中,都能感受到那些人身上的激动。 似乎是要抛绣球了,未寻一阵心急,搂住男子的胳膊,“未轻走快点,人家都要开始了!” “……”君未轻脸上的淡定有瞬间崩裂。 他也想快点,这里的人群拥挤到几乎贴面了,便是加大了力气,在不伤人的情况下,想要走出去,也得花费好一番力气,而他怀里,还有一个她。 “寻儿,不必那么急,我保证,什么球都砸不到我身上。” “万一……” 君未轻的头又痛了。 身后有轻微的风向袭来,君未轻搂着女子的手紧了些许,身形巧妙的在人群缝隙中微移,眼角余光中,一团红影在一击不中之后,凌空飞起,收了回去。 “我勒个去,这是作弊啊!未轻,快走!”未寻生平第一次如此警觉,几乎与他同时注意到了呼啸而来又飞回去的绣球。 只是,君未轻觉得这辈子的头疼全集中在今日了,他的寻儿,激动得爆了粗。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该欢喜还是该好笑。 “你说你怎么就那么爱穿白色衣服呢,太显眼了,以后再要逛街,穿灰色的,黑色的,总之就不能穿白色!……我也是白色衣服,我也是男子打扮,怎么那球就不砸我?咋俩明明是站在一起的!”耳边呱噪的声音犹自愤愤不平,瞄向后方的眼神很是恶狠狠。 “莫非你想娶亲?”眸光浅动,君未轻柔声揶揄。 这丫头,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呢? 霸道成这样,偏生,他心里喜欢得紧。 欢喜极了。 “不想!” “那何故球要砸你?” “可是它砸你了!” “寻儿,我是男子。” “我也是男子!” “可是在他人眼中,你不是。” “……不像吗?” 君未轻笑而不答,寻儿的扮相,或许能瞒得过普通人,又怎么过得了老手的火眼金睛。 而搂上的人,似乎真就瞄准了他,绣球在人群中不停的起降,就是不着任何人身上,瞅着空隙便往他的方向飞来。 直到,若初沉了清傲的眉眼,半空中,响起一声撕拉的声响。 695.第695章 竟然有人,敢设计他 绣球上连接的长丝带应声断裂,绣球从高空直直掉落下来。 底下的人群轰然,纷纷往绣球下方挤过去,未寻周围的空间一下疏通了不少。 “哈哈,这下有好戏看了,不知道楼上的美人儿最后花落谁家啊。”旁边的景象让未寻乐开了,尤其是楼上那道明显焦灼起来的红色身影,更是让她笑咧了嘴。 君未轻没好气的捏了下她的脸颊,拥着她,趁人群松动的时候快步往街道另一边穿行而去。 再朝哄抢的人群看了一眼,若初微翘了唇角,视线讥诮的掠过楼上红衣女子,飘然转身。 “爹爹,这可怎么办,那么多人在抢绣球,若是被个乞丐抢到了,莫非我也得嫁给那个乞丐不成!我可是堂堂都城首富千金!”二楼上,同样出现了骚乱,红纱掩面的女子将手中丝带一把丢开,看着下面的情形气急了眼。 而她一眼便属意的那个人已经快要离开争抢的人群范围。 “现在急有什么用,只能再想办法,你说你也是,城中那么多好人家的男儿你不要,干嘛非得要玩什么抛绣球?还把球往同一个人身上扔?现在好了,得不偿失!”黑发黑须的中年男子也是焦躁不已。 七巧结,固然才俊齐聚,然楼下更多的还是平民百姓。 为了避免失误,最后才想出了丝带绣球的办法,哪里料到丝带会断裂! 早在抛绣球之前,他话就已经放出去了,不论何人抢得绣球,皆一视同仁,将千金嫁出,而今若是返回,不亚于自打嘴巴。 而今只能寄希望于下面的人,希望抢到绣球的是个大家公子。 一颗红绸扎结而成的绣球,在无数人指尖跳过,被人撕扯得已经看不出原形,却始终没人能将球真正捧进手中,这种滋味,让楼上众人的心收的更紧。 红纱女子咬紧了唇,眼睁睁看着那道飘逸的白色身影越行越远,一步步穿过拥挤的人群,而人群中,一只手掌终于抓紧了那团红绸。 腿一软,女子差点跌坐在地。 “怎么回事!”轰然声再起,女子凝目,却见那只手中的红绸再次散了开来,似被风吹起,断裂,掌中只余一截布料,剩下的一团竟然再次飞将了出去,直直砸向远处那道白色身影! 若初眼一沉,回手便挥出一道掌风,随即眼底惊诧慌乱一闪而逝,应声碎裂的,只是一小截布料,在她的掌风之下,碎成一片一片,飘然降落。 飞快的朝前头男子看去,他似移动了身形,再次堪堪避开砸过来的物体。 然而,真如君未寻所言,任何事情,总会万一。 他避开了,那团耀眼的红却诡异的,没有按照原来轨迹跌坐,竟然同样偏移了方向,与掉落的过程中,砸到了男子的手臂。 场面一下肃静。 君未轻一下眯了眼眸,手臂轻震,抖落臂弯摇摇欲坠的红绸,送它一程,直坠地面。 星眸里闪过冷芒,视线在静寂的人群轻掠。 竟然有人,敢设计他。 696.第696章 好戏,看到结尾 “未轻!”看着那团红绸在男子身上坠下,未寻脸色骤紧。 他们已经离了人群那么远,正常情况,那个东西都不可能砸到未轻身上,何况后面,还有个异常护主的若初。 在这种情况下,能精准算计未轻的警觉、身手、心性,设计到他的人,绝对不简单。 君未轻一手轻拍女子的背脊,安抚她的心绪,眸子在人群中轻扫,平静淡然,不透波澜。 看不出,他心底在想什么。 “少君……”若初走近,脸色微愠,竟然有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算计了少君,而她,被误导。 “君先生……”元吉与元倩也赶了过来,讶异之色难掩。 尤其元倩,更是愤然,一脚将地上无人捡取的红绸狠狠踢开,“什么鬼玩意儿!就这个东西砸到谁谁就要负责娶啊?要真是这样,那我中意谁也拿个球往他身上一扔,也无需恁多曲折……” “倩儿!别口无遮拦!”元吉轻斥,一个女子当街如此说话,太失仪。 “本来就是嘛,你看看楼上那些人,欢喜得跟什么似的,就这种货色还想嫁给君公子,她配跟我……”争吗。 “倩儿!” 元倩也察觉自己一时口快漏了口风,脸色登时大红,在瞟了君未轻一眼之后,极快的撇开了脸。 “君先生,这可如何是好?”元吉重重一叹,掌心拍上额头,一脸为难。 “有什么如何是好的,走人就是,难道她们还敢逼亲不成,本公主抄了他家……” “倩儿,越说越离谱!”元吉沉了脸,厉喝,“这是七巧结的习俗,是我们北仓的民风,你虽贵为公主,但若事事以权压人,传了出去,只会让皇室遭人诟病!” 两人的争吵,未寻没心思细听,攀紧了男子的手臂,冷冷的朝对面二楼看过去。 那里的氛围,与他们这里正好相反,热闹的很。 而因为绣球已经砸到了哥哥身上,人群在发出一片遗憾声之后,也渐渐朝周围四散开来,却不离去。 显然,是打算将好戏看到结尾。 “未轻,我们走吧。”那些人的眼神,仿佛身边的男子已经是楼上人的东床快婿,未寻极不痛快。 君为轻任由女子拉着他的胳膊,带着他离开,清润的星眸里,有辰光轻微闪烁。 “这位公子请留步!”楼上传过来的声音很是洪亮,周围的人群也因了这一声挽留泛起了小声的议论。 这一切,未寻置若罔闻,离开的步伐越加挺阔。 “站住!”那道声音怒喝,似有些急了,“这位公子既然得到绣球,即是与小女有缘,还请公子上来一叙。如此不声不响的离开,岂是光明磊落的大丈夫所为?” 未寻停住,扭头,嘴角讥诮,“我等不愿徒惹事端,亦不愿让这位小姐众目睽睽之下难堪,遂才打算悄然离开,不想在老伯眼里,倒成了有失磊落之辈。” “公子此言差矣,绣球既然落到你身旁这位公子身上,那么不管有何难言之隐,都该有个交代才是,老夫不过是想要一句话,算不得过分吧?” 697.第697章 无缘,自是不需相见 “交代?”未寻挑眉反问。 “我傅府虽不是什么大家,在都城也算得上小有声名,公子既然接到了我女儿的绣球,于情于理,都该给个话才是。” “什么话?” “可愿娶……” “不愿。”温润的声音,淡淡的,如同午后的风,打断了中年人的话。 未寻脸上浮了浅浅的笑容,看向二楼面遮红纱的女子,“可听到了?不愿。我们可以走了?” 不管男子这一声不愿引起了周围人群多大的哗然,总之未寻是满意的很。 “公子连我的面都未曾见过,就一口否定了天赐姻缘,是否太过武断?”音若出谷黄鹂,红纱女子一双美目波光盈盈,目不转睛的盯着君未轻。 “无缘,自是不需相见。” 女子摇头轻笑,“或许见了,无缘也变有缘呢?” 本来脸上还隐带笑意的未寻,这回是彻底炸毛了,一把将君未轻拉到自己身后,护犊子般,阻断对方须臾不离的视线。 “这位小姐,你还真是奇怪,你自在这抛你的绣球,我们只是路过,好端端的你就把绣球猛往我哥哥身上招呼,这便也算了,而今这是还不让我们走了?什么无缘有缘,再自恋也该有个限度才是。看一眼就想让我哥哥动心,感情你以为自己是天仙下凡?不说我旁边这位玉洁冰清的大美人儿,便是后面这一位,你都难得比拟!” 未寻的话说的半分不客气,听者皆愣,就连被摆上台的元倩都一脸僵硬。 什么后面这一位都难得比拟,意思是她比那个叫若初的差? “你!……”二楼女子面纱微微抖动,一双水目泛上了红色,霎是委屈。 “放肆!我傅府千金再不济,也不是他人可以随意侮辱的!再者这是七巧节,七巧节招亲的风俗历来有之,公子这方接了绣球却不肯应,是要将我傅府置于何地!”女子的爹爹同样被气得翘起了胡子,怒喝。 “什么何天何地,那么想嫁人,再丢次绣球不就成了,这里想要成为你傅府快婿的人多的是。”未寻哼笑。 “小姐,这些人都是怎么想的,拿个球瞄着别人来砸,中了就说跟人有缘,脸皮真厚。”木槿挤到未寻旁边,插着双手超二楼大声了说话。 楼上的人被气得浑身发抖,堂堂傅府千金,众目睽睽之下,被人说成厚脸皮,他这做爹的老脸都没东方搁! “给我来人!”手指未寻几人,中年人手指抖抖索索,“将他们给我带上来!……” “慢着。”君未轻抬眸,直视上面的人,笑笑,“这位老爷勿要气怒,我们之间这番风波不过是因为一个绣球,只是众位似乎有所误会,我并未接到绣球。” 男子展开双手做身无一物状,而原本在地上静躺的绸布团,在众人的视线之中,突然飞起,砸进拥挤的人群。 怔愣之后,哄抢再起。 而原本立于人群外的白色身影,在眨眼间,飘然而去,带走的,还有那个对他护犊子的白衫女子。 徒留楼上的人影怔忪。 698.第698章 他跟她,总该有自己在时间 这人不愿承认接过绣球,固然令人羞恼,但是他却又将绣球扔回了人群,解了一个女子选亲被拒的尴尬。 争执起于绣球,解于绣球。 “主子,小姐,等等我啊!”木槿一怔之后,忙朝着两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元吉则在左右环顾之后,于喧闹中,压低了嗓音轻笑,笑声莫名,那种略带怪异的声音,惹了若初一个蹙眉,冷冷的扫了他一眼,扭头,走远。 人群之外,远远的那两个白色身影,在人们听不到的范围,隐隐的还在闷笑。 “早知道这么容易解决,我就不浪费精力骂人了。” 君未轻只笑凝着她,不语。 他就是想看她骂人。 “他们都还在后面,可要等等?” “无需。”这次,是他拉了女子的手,以更快的速度在川流人海中穿梭,与后方的几人拉开更远的距离。 不想每次在一起,身边都得跟着其他人。 他跟她之间,总该,有点自己的时间,单独的,属于两个人的。 “未轻,我们去哪?”走得太快,女子的气息有些喘。 “街道就是这么长,那我们便去……最远的地方。” “……”未寻抽了下嘴角。街道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街尾而已。 她不说,他也知道她在想什么,微微一笑,在一个街道拐角,将女子揽入怀中,几个纵身之后,落地。 未寻讶然,他们落脚之处是民房小巷,与街道上的热闹喧嚣不同,这里竟宁静的很。 无人。 民房的墙角,有或清脆的绿色,或金秋的黄,攀沿出来,给小巷点缀出生气。而独特的石板路面的气息扑上鼻端,夹杂着泥土的芬芳,竟清新得很。 一墙之隔,如同两个世界。 他人自有热闹,而他们却享受着热闹背后小小的一隅安静。 “他们要是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他们认识回去的路。” “可是元吉太子兄妹好像是特地来找我们游玩的。” “那又如何?” 好吧,反正她也不是那么在意,若初跟木槿总不会迷路吧。 墙的另一边,木槿急急跑了过来,在墙边一头雾水的左顾右盼,茫然的嘀咕隔了一堵墙仍一清二楚,“怪事了,去哪了这是,怎的突然不见人了……” 未寻捂嘴偷笑,扯着男子轻手轻脚离开。 这里的小巷子,安静,也长得很,弯弯绕绕,如此走到尽头,确比街尾要远得多。 “未轻,那个绣球是怎么一回事?”周围没人,未寻便不再避忌的问。 “不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吗?”男子笑意浅浅。 “我当然知道后来是你弄的,但是之前的你可有猜测?” “何须猜测,一次失败他必然会来第二次,总会有露出马脚的时候。”这次的算计只是个开始,说是算计,其实更像是试探,甚至隐隐透出一种恶作剧的怪异感。 君未轻一晒,只要不是针对她,他从不惧任何人算计。 “我总担心对方有什么阴谋,毕竟我们在明。” “寻儿,这些无需你操心,明白么?”停下了脚步,男子认真的看着未寻,星眸浓黑如泼墨。 699.第699章 回到过去,能否单纯 他的神情几近严肃,未寻抿唇,垂眸,“因为我是女子?” “不,”男子摇头,笑笑,“因为我在这里,所以这些你都无需。” 那些烦扰他自会解决,怎会让她操心。 未寻抿紧的唇角缓了开来,点头。 论才智计谋,她自是比不得哥哥的,只要不成为他的累赘便行。 相携的手晃晃悠悠,闲适的脚步踏遍了民房中的曲折巷道,一路,竟都无人打扰,偶有孩童笑闹着跑过,留下的也只是清脆稚嫩的欢笑。 “未轻,我想起君府后院了。”迎着天边淡淡的霞光,未寻眯眼轻笑。 “哦?是什么样子?”他问,此时她脑海中的那个院子,是什么模样。 “跟往常一样,你坐在后院湖边的柳树下沏茶,偷着小半日的闲暇时光。”未寻回忆,眼底被霞光映得很暖。 那时候男子一身白衣,染映了晚霞的绚丽,沏好了热茶,他便转头唤她。 一声寻儿,缱绻婉转。 他凝着她的星眸清亮,眼底是柔柔的暖光,那样的画面,美的似一场迷离幻境。 “就是可惜了小白不在这里。”那样的画面里,还应该有一只老爱对她呲牙的死老鼠,那样才完整。 也许回到过去,他们都能重新回到单纯。 君未轻笑笑,“在外面玩累了,我们便回去吧。” “好啊。”女子点头,回眸,眸底绽放的暖光比天边的霞更浓。 到时候便回去,到时候若回去……君未轻抬头眺望天际,双目有些迷离,那时候,不知道能否带着她,避世隐居。 不去郾城,去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只有他们俩。 围墙另一边,木槿在遍寻不着之后,回到若初旁边,还没来得及抱怨,对方已经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去。 摸摸脑袋,白眼朝天一翻,木槿翘着嘴巴往另一边走,“天天冷着一张脸,你当你是四爷啊,哼!” 她可不是谁都愿意忍的!不理她,她还不稀罕呢! “皇兄,这是什么意思,就这样散了?”指着木槿的背影,元倩嗤声问。 “街上热闹得很,你若喜欢,可以到处玩玩。”元吉丢下句中肯的建议,眼角往墙后的方向扫了一眼,嘴角翘了翘,却是往木槿那方追去。 只留元倩愣在原地,慢了半拍的气青一张脸。 在追至木槿身后不远,元吉便慢下了脚步,保持着一个平衡的距离,再缓缓接近。 “木槿姑娘。” 木槿回头,看着后面气定神闲追上来的男子,没好气道,“干嘛!” “没什么,想来你是要去找两位主子,我给姑娘带下路罢了。”元吉好脾气的笑笑,“刚才听你说起四爷,木槿姑娘跟他很熟悉?” 闻言,木槿蹙眉,警惕的瞧着元吉,“你问这个干嘛?” 她记得小姐告诫过她好几次,不要随意跟别人透露与四爷有关的事情。这个元吉太子追上来,就是为了打听四爷的消息吧? “木槿姑娘不必这么警惕,我曾经出使西玄,四爷的身份自是知晓,且我也不会打探他在私隐让你为难。” “那你干嘛要问我?” 700.第700章 再看任何人,都有碍观瞻 “只是对你家小姐有些好奇,能得君先生如此呵护,在西玄皇宫短短时日又获得文景帝垂青的女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普通女子,可是接触下来,又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很随和,让人感觉很……舒适。”元吉说这番话的时候,敦厚的脸上,隐隐腼腆。 听人夸赞小姐,木槿扬起小下巴,颇为骄傲,“我家小姐当然不是普通女子,哪哪都比人强。” “那是当然。”元吉附和,“只是我也奇怪,你家小姐与文景帝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传闻文景帝冷心无情,而今却独对君小姐特别,其中定然有不为外人道的原因吧?木槿姑娘是君小姐贴身侍女,想来定然知晓个中原因。” “个中原因,我也不知道,小姐在宫中那段日子,我在宫外。太子问我也是白问,到底怎么回事,我还想知道呢,可惜小姐就是不告诉我。”木槿边随口回答,边在周边商铺搜寻白色身影。 元吉定定盯着她的侧脸,片刻,一片,“木槿姑娘说笑了吧。” “说什么笑,我从来不说笑。” “那么木槿姑娘缘何不敢看着我说话?听说说话时不看着对方的人,多数是在撒谎。” 木槿一顿,停下脚步,转头睁大了双眼,几乎面对面的瞪着元吉的眼睛,凑近,“笑话,我不敢看你?我是不想看!” “为何?” “因为姑娘我看惯了我家主子跟四爷那两张脸,再看别的任何人,我都觉得他——有碍观瞻!” 话毕,木槿利落转身离去,顺势朝后面脸部僵硬的人挥了挥爪子,“忘记说了,我天天出门给我家两位主子买早膳,这里的路说不定比太子还要熟,不劳相送。” 真当她人单纯就好骗,她的一根筋只是对主子跟小姐而已。 嗤,跟那个骚包王爷斗了几个月,再长不出丁点心眼,她岂非成了白痴了? 就那么一张披了老实表象的脸,连骚包王爷的一半都及不上,遑论跟主子和四爷比。还想她盯着看?人贵有自知之明。 木槿一路脚步轻快,差点哼起了小曲,摆人一道的感觉真不错,难怪小姐对此道乐此不彼。 慢慢转头盯着那道几乎一蹦一跳融入人群的身影,元吉虎目眯了眯,抬手抚上那张被说成有碍观瞻的脸,继而低声笑了起来。 真的是他小看了君未轻身边的人。 “主子。”身后,悄无声息的靠近一人,路人打扮,毫不出奇,随时便能隐入人群遍寻不着。 “把七巧结挂出来。” “是。” 再看向民房的位置,元吉嘴角噙上了意味深远的笑。 国师,传说,东海。 能引起司北玄跟君未轻正式交锋的女子,究竟是何许人也? 起死回生,又是否,真的只是传说。 脑子里闪过一张已然模糊的脸孔,五官早辨别不清,只有那身桃红的色彩依旧炫目。 呵,他真想马上知道结局。 七巧节,七巧结,不知道这个结,能否锁得住他想锁的人。 君未轻,这次,可别让他失望才好。 701.第701章 银色七巧结 再曲折的小径,也有走到头的时候,这个头,是跟外面的川流汇聚。 “又走到大街上了。” “嗯。”男子笑笑,拉着未寻走进人海,随着人海涌动的方向,慢慢前行。 “我们现在这样算是随波逐流吗?”人群缝隙里,未寻笑问。 他们两个夹在人群中间,几乎不用费力去挪动脚步,便能自动被人群带着往前走。 “你不是爱看热闹?人群汇聚最多的地方,通常最热闹。” “你不爱这些,未轻,不用特地将就我。” 男子顿了一下,语气轻轻,瞬间便被周围的鼎沸人声吞没,“不是将就。” “什么?”太吵,未寻没听清,凑近了大声问。 “没什么,走吧。”朝女子温润一笑,相携的手改勾为牵,防止被人群冲散。 前方已经有隐隐约约的铜锣声传来,似在做什么活动,周边的人,脸上表情都相当的兴奋及踊跃。 “前面是在干什么?”未寻吃力的用胳膊肘碰碰身边的人,问。 “在抢七巧结。” “抢七巧结?到处都有卖呢,怎的还有人喜欢去抢?” “怎么不抢,每年由皇家挂出来的七巧结,都是经由寺庙高僧开过光的,可保佩戴的人福气绵延,尤其是银丝七巧结,更堪称无价之宝,普通的结如何相比?” “那要如何抢?……” 未寻还想问的更加详细,旁边的人已经一脸不耐的往前挤,“哎前面的走快点,一会结都被别人抢光了!” 一语激起千层浪般,人潮涌动的速度更快,若非身旁男子紧紧扶着,未寻连站都站不稳。 “不就是个七巧结,要不要这么夸张啊!”攥紧男子的手臂,在人海中东倒西歪,未寻嘴角抽搐,“未轻,走,我们也去看看,高僧开过光的七巧结到底有多与众不同!” “好。”君未轻点头,眸光微微闪烁,正巧,他也有兴趣。不知北仓的高僧,可是跟西玄那位已经仙逝的大师同样,当属大能。 天香楼,北仓都城最大的酒楼门口,搭建了一个高台,台上,几个彪形大汉急凑的敲打着手里的铜锣,直到人群汇聚成海,方以一记鸣锣收兵。 “诸位,一年一度的抢福缘又开始了,这里是皇室放出的十枚七巧结,均由惠普寺高僧诵经加持过,尤其是这一枚!”说话的人着北仓特色长袍,头戴官帽,是几品未寻辨不出来,只看到他手里拿的那枚七巧结了。 通身纯色银白,花纹紧凑精致,有菱形花边,银色的编织带在阳光下折射出温润的光泽,一下就让她联想到身边的男子。 气质高雅淡然,温文大气。 “这一条是由惠普主持结合佛法,花了七七四十九日开光洗礼出来的,福缘广泽,是这一次七巧结的重中之重。抢福缘依旧跟往年一样,实力至上,期间不能使用任何武力及技巧。谁抢到了,就是谁的!” 随着活动开始,敲锣的大汉将十枚七巧结一一挂在一条软绳梯上,最后梯子被高挂在了高台上架起的木杆上。 702.第702章 那抹银色下的暗涌 未寻仰头,努力往上看,木杆的高度让人咋舌,几乎与城中最高的城墙同等。 只一根这样随时可能倒塌的木杆,垂挂着系上七巧结的软绳梯,这是要怎么抢?爬梯子,兼顾打架? “未轻,他们这样是想要草芥人命吗?”若是没记错,刚才那个几品官说了,抢夺期间不能使用任何武力跟技巧吧? 还实力至上,这根本就是明明白白的是告诉你,只能使用蛮力争抢。“既然是每年一度,这里的人应该都已经驾轻就熟,有能力的就上,没有能力的也不会罔顾上去送死。命跟福缘相比,自是命更重要。何况,下面有人接应,轻易不会出事。”君未轻淡淡道。 经此一提,未寻也注意到了周围的动静。 周边的人虽然一个劲往这里挤出,但是自七巧结挂上,到上面的人开声活动开始,涌上台的人其实只是极少数。 自己的什么实力自己最为清楚,看热闹的人显然更多。 而台子的四周,确实站了不少人,皆是普通穿着打扮,咋一看,还以为是来围观的群众,但是他们的眼神,精光矍铄,是练家子才有的神采。未寻虽然没有功夫,但是周边的人皆是高手中的高手,那种气势一眼就能看的出来。 那条高空中晃晃荡荡的软绳梯,慢慢的开始坠上了人。绳子因为人体的重量,被拉直,往下陷。 攀爬这样的梯子,最考究的就是臂力和体力,以及耐力。 悬挂于最下面的七巧结开始有人争夺,那种场面让未寻看得心里一惊一乍,担心他们随时会掉下来。 “就是一个七巧结,什么高僧开光,福源广泽,这些东西怎的也会有人相信,一个普普通通大街上随处可买的东西,几句话就被神化了。”撇嘴,只看了几眼,未寻便觉没了新意,“未轻,我们走吧,这里挤死人。” 最重要的是,特没意思。 她勾了尾指,然身旁的男子却没动。 “未轻?”疑惑的男子看去,却见他的视线,停留在木杆顶端,最高处的那一枚七巧结。 未寻眼皮跳了跳,虽然那枚七巧结她也喜欢,的确很符合哥哥的气质,可是若要哥哥自己去抢,她绝对不愿。 不能使用任何武力及技巧,那么哥哥便也与上面那些人无异,没有一点优势。 参合进去,没必要。 “未轻,你若喜欢哪个颜色,我编出来送你好不好?走了,木槿她们找不着我们,肯定心急了。” 未寻催着,不知为何,心里有些急。 莫名的就急,且慌,因为第一次,他对她的声音毫无反应。 “未轻?未轻!……” 手臂上传来些许隐痛,君未轻陡然回神,眸底幽光忽闪,“怎么了?” “我们走吧,我不想看了,好不好。” 女子的神情看着若无其事,灵动的眼中却闪过了几不可查的紧张,她似乎没发现,她连说话的语调都变了。 君未轻抿唇,弯起,抬手捏捏女子的脸颊,缓解她的紧张,“好,你既不想看了,我们便走。” 再抬眸看了眼木杆顶端那抹银色,君未轻低头对女子浅浅一笑,牵着她,拨开人群离去。 703.第703章 是什么,让她变成这样? 第703章 “君先生,君小姐,不急走。”带笑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很是热情,似浑然不觉两人平静下潜藏的不安定。 未寻眉头一下蹙紧。 元吉,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们身后,双手负面,含笑而立。 “这活动是北仓皇室举办的吧?太子若是那么感兴趣,不妨继续留下来观看,我们先行了。”抓起男子的手,未寻更加奋力的想要挤出人群。 偏偏这些人一下就跟她作对似的,怎么都没办法寸进半步。 咬紧唇瓣,心底陡然便冲出一股涩意,扩散至眼眶,未寻不明白,怎么那么的,那么的不顺心。 她不想留在这里,她什么都不想看,连走都不行? 温润的掌,暖暖的,轻轻的,抚过她的眼睛,为她抹去即将溢出的那一丝水汽。 “别怕,”耳边,是男子凑近了,喷洒出来的温热的气息,他的声音同他的掌心一样温柔,在这一刻,让她心底新涌的委屈蒸发,“什么事都不会有。” 背对着元吉,未寻垂下微红的眼,挺直了背脊站立,前方的人不知是被她的神情惊到还是怎的,竟也不挤过来,给她留下了些许喘息的空间。 不至于,太丢人。 “元吉太子不留去路,不知是想要为何?”若有似无的往未寻前方的人群扫了一眼,君未轻勾唇,浅笑。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观看抢福缘,”元吉笑着走近,停在君未轻对面,与未寻一掌之隔,看着那个女子的背蓦然变僵,“这活动还挺有意思的,之前逛街,君小姐没找到合适的七巧结,不知道木杆顶上那枚,你可喜欢?” “喜欢如何,不喜欢如何。”未寻僵立,生硬的反问。 君未轻眼底飞快的闪过流光,他的手在未寻手中,被握得极紧,紧到他感觉出了痛意。这是第一次,未寻在他面前出现这样的反应,且,强忍着。 是什么,让她变成这样? “若是君小姐喜欢,那我便也参加一次抢福缘,若抢到,说明小姐福源广泽,若抢不到,只能怪元吉身手欠佳了。哈哈。” “为何你要送我?”极慢的,未寻回了头,眼睛紧紧锁住元吉,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眸光犀利,似想要一眼将这人看透。 元吉怔了怔,伸手摸摸后脑勺,略见腼腆,“你跟君先生远道而来,难得喜欢一样东西,作为东道主我也该有所表示嘛。” “我喜欢,是因为我觉得我哥哥会喜欢,但是我并不想要,尤其是,由太子送赠于我,更加不合适。” “为何?” 未寻扯唇,笑的有点僵硬,眼睛仍须臾不离对面那张敦厚的面孔,“我若得了那枚七巧结,便会送与我哥哥,然而这样不论是对太子,还是对我哥哥,都是不礼貌的。因为那也是太子转赠我的礼物。” “哈哈,这好办,君先生若是有兴趣,不妨与我一道玩玩,说不得,那枚七巧结最后由先生摘得也不定。”转眸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白衣男子,元吉笑得憨厚,指着高耸入云的木杆,言,“先生,可敢?” 704.第704章 他的特例,皆只为一个女子 君未轻淡淡一笑,应战,有何不敢。 到并非是被元吉的激将法得逞,而是…… 往木杆顶端那抹银色看了一眼,那里,恰巧也有他想要的东西。 “未轻!……”男子的神色,让未寻心里一紧,他这是打算要应元吉的“邀请”了。 不知道为何,那枚银色七巧结,越看,她心里越慌。如同一挑引火线,将会将她的未来引爆成她无法想象的模样。 “在这里等我。”轻声吩咐了句,君未轻朝元吉微一颌首,“太子,请。” “先生果真是爽快人,那么我们就手底下见真章,看看福缘,到底落入谁手。”元吉朗声一笑,轻松跃上高台。 从下往上看,木杆直入云端,在视野最远的距离,只剩一个小黑点,以及黑点之上,折射出的银白微光。 软绳梯上,不少人已经攀爬至一半,底下的七巧结俱已落入人手,惹来底下围观人群的阵阵欢呼喝彩,越往上,越险,人数也越少。 活动开始的时间不算久,梯子上的人动作却越来越慢,歇息的间隔越来越长,软梯,纯粹的耗费体力,常人爬到一半可算是非常难得了。 若是在期间一个体力不支,随时便会由高处跌坠。 十枚七巧结,留在梯子上的数量越来越少,人们兴致高昂的等待,等着看最后的结果,顶端那枚银色,究竟会被哪路勇士获得,却惊见软梯底部,一褐一白两道人影后来居上,在软梯上飞快的交错攀爬。 活动的规矩一早便有说明,不准使用任何功夫及技巧,然这两人却依旧身轻如燕,在软梯上踏步如履平地,教底下众人目瞪口呆之余,喝彩不断。 “没想到福缘活动,竟然还有这样的高手参加,他们完全没用轻功跟内力!” “加油!我敢打赌,最上面的七巧结非他们莫属!” “定论别下太早,以他们的身手就算能到达顶端,七巧结属于谁还不知道,奖品只有一个,他们可是两个人。” “哈哈哈,那样岂非更加精彩!” 周边的人议论纷纷,未寻面无表情,拧着眉头紧紧锁住那道白色身影,哥哥的身手她心里有数,并非怕他会有危险,而是,不太喜欢他去争抢那个所谓福缘。 不过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且她的直觉向来很准,那个东西不会给哥哥带来任何好处。 那道她关注的人影,此时已经跃居木杆上段,与并排而立的褐色身影成齐头并进之势。 上面的两人,奋力攀爬的同时,对话的语气甚为轻松。 “我自幼随父锻炼体能,一直保持在巅峰状态,以为自己算是特别了,没想先生看起来文质彬彬,却完全不输于我,令元吉汗颜。” 看着近在眼前的目标,君未轻云淡风轻,“没有实力,怎敢应战,我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 不,其实有的,生平第一次逆天而行,他没有把握,仍然执意要做。 生平第一次明知不可强求,他仍然违反了心性,放手一搏。 不管是改命,还是追求爱情,他的特例,皆只为一个女子。 705.第705章 黒木,固魂 谈话的须臾功夫,银色七巧结,已经近在眼前探手可得。 软梯上的其他人,底下的围观群众,在这一刻心俱都提了起来。 那两个人影,仍然并驾齐驱。 相同的实力,争抢一个福缘,会出现什么样的场面? 倘若其中一个失手,跌落下来,下面的人可真能接的住? “先生实力超乎元吉想象,这一次,我可不敢再托大相让。” “太子一早便说过,手底下见真章,岂敢让太子为了君某食言。” 两只大手,同时以飞快的速度探向木杆顶端,随风飘逸的七巧结。 各占半边。 元吉眼底暗光一闪,指间骤然施展巧劲,欲将七巧结滑出对方的控制。 接而一愣。 对方竟然松了手。 银色七巧结,温润的光泽反射入他的眼中,将他眼底的惊讶映照得一清二楚。 “不愧为北仓太子,同样,实力超乎君某想象。”君未轻淡淡一笑,掌心虚握软梯边缘,在元吉尚未回神的时候,以飘逸的姿势骤然下降,如同凌空飞仙,降落人间。 底下,白衣男装的女子在他刚落及地面,便爬上了高台,一把抱住他的手臂,拖着他隐入人群。 元吉捏着七巧结的手握紧,结在掌心打出了褶皱。 下面欢呼声响彻云端,有识的他的人,不断高喊太子,太子。 元吉恍若未闻,一双虎目锐利如刀,在人群中搜寻印象中的银白。 他站的太高,垂眼俯视,底下人头攒动,密密麻麻如黑蚁,距离太远,以致那么显眼的白色,他竟然遍寻不见。 这样赢来的福缘,没有带给他半点愉悦。 君未轻摆了他一道,从应战开始,他的目标,就不是他手中的这个结。 那人的确没让他失望,却让他觉得,更加的憋屈。 原以为自己是猎人,到头来,得到的是猎物的一记嘲笑。 眸光扫过木杆顶部,暗沉。 那里原来绑着一小块惠普寺里求来的千年黒木,专为悬挂他掌心这枚七巧结。 如今,那块黒木已经不翼而飞。 人人都道这七巧结福缘最厚,殊不知,那块黒木浸淫的佛法,比这银丝高出数百倍。 那是从主持专用坐垫下挖出来的!历经至少五代主持法诵! 下了软梯,握紧手中的结,元吉一言不发,在随从的护卫下,迅速抽身离去。 “主子,接下来有何指示?” “暂时别轻举妄动,”元吉淡淡道,“下一步,我还没想好怎么走。” 君未轻,确实没让他失望,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但是同时他也收到了警钟,那个男子,绝非他随便一个计谋设计得了的。 便是设计了,那人也不惧。 那人太强,强到不惧任何阴谋诡计。 与司北玄如出一撤的气势,如出一撤的,让他讨厌。 不过,君未寻…… 真的是大出他的意料。 脑子里一直萦绕的想法,超出他的认知。 真会是他想的那样吗? 那抹倩影,那抹明媚的桃色,裴紫嫣……君未寻…… 掌心再次攥紧,青筋崩现。 元吉嘴角勾起古怪的笑意。 君未轻拿走的那块黒木,据说有一个很奇特的作用。 固魂。 706.第706章 人的感情,岂是眼睛能看透 一路扯着男子穿梭在人潮中,未寻嘴唇紧抿,一言不发。 而她身旁的男子,眸光定在她沉静的侧脸,若有所思。 街道一条又一条,女子完全是茫无目的的走,连路都不看,神魂,在身体之外。 又一个街角,君未轻站定,在女子拉不动人疑惑回头的时候,轻声问她,“寻儿,什么时候,你有事连我都不能说了?” 未寻怔然,男子看她的眼神,有些涩,因为她在无形中给出了疏远的距离。 “未轻,我不是……”未寻摇头,咬唇,不知从何说起,“我不确定自己的感觉,只是短短一瞬。我……” 他依旧定定的看着她,等着她往下说,耐心的,等待她组织语言。 最后未寻似乎想清楚了,深吸了一口气,左右张望了一眼,周围人来人往,不是说话的好地,“跟我来。” 拉着男子拐进民房的清幽小径,七巧结,人们大多聚集在街上,这里人少得很,便是有人进来,一眼便能发现。 “未轻,今日元吉太子曾经站在我身后,距离非常的贴近,那一瞬间,我浑身毛骨悚然。” “为何?” “是我的直觉,我相信直觉,那种感觉太过熟悉了,我确定,在此之前我曾经跟他接触过,我对气味特别的敏感。”未寻说的郑重,且她所说的接触,绝非在西玄皇宫,而是,皇宫之外,她跟元吉一定见过,只是当时她没认出来。 “这是何意?”敛了眼底的浅涩,君未轻眸底有黑光蔓延,知道她接下来要说的,定然是他不曾察觉的隐情。 “当日在桂花林,我被一名黑衣人挟持,这事你应该还记得。他当时给我的感觉,与今日元吉太子身上的相同,不,是一模一样!” “你的意思是,元吉,很有可能就是当日的黑衣人?” “是。”未寻点头,“当日我们刚刚入境,第二日元吉便出现在客栈,我们初时以为他是早早得到了我们要来北仓的消息,一早赶来等候,而今想来其实不然,消息他固然是掌握了,却不是从都城赶来,而是早一步,从西玄回到边境罢了。” “你担心他在背后另有筹谋,而目标,很有可能是你?” “他曾经用我威胁四爷。”想起那一日,未寻眸光轻晃,司北玄那毫不犹疑的纵身一跳,她想,至死她都忘不了。 便是只偶尔想起,心还是会如被人拨动般的颤抖。 君未轻沉默,那一日,那一幕,他远远的看到了。寻儿坠下断崖的一瞬,司北玄,紧接着飞身跳下,没有停顿,没有衡量,全凭本能。 完全的,不管不顾。 震撼的不只是寻儿,他亦同样,也是在那一刻,他承认了司北玄的感情,以前的那些,他对紫嫣的慢待,被那一跳粉碎。 若是易地而处,他想,那时候他脑海里大概只有四个字,同生共死。 自嘲在眼底一闪而逝,即便他被喻为大能,真有看透人心的能力,他依旧是太过托大,忽略了人心的复杂,尤其是,人的感情,又岂是凭一双眼睛就能看透? 他以前,终究错看了司北玄表象下隐匿的真。 707.第707章 哪怕明知,他在骗她 错看了那份真心,以至于后来陡然察觉,明白过来的时候,那种中级竟然致使他停下了紧追的脚步。 哪怕是后来与寻儿朝夕相对,日夜共对,他的心意,也始终不敢轻易说出口。 不是怕失败,而是,怕看到她为难。 “若那个黑衣人真是元吉,那么北仓的黑手应该已经伸入西玄朝堂,你担心他再使什么阴谋诡计,利用你来摆布司北玄。”清清淡淡的,君未轻陈述。 不需要问,不需要她答,他知晓。 她担心因为她,那个高傲的男人会再次受制于人。 因为前面已有先例。 那个男人为了护她,生受了背心的暗器,为了她,差点在满朝文武面前对一个刺客曲了双膝。 为了救她,跳下没有把握生还的悬崖。 未寻低垂了脸,眼睫轻颤,昭示着她的不安,不自在。 而这些表情都在说明,他说中了她的内心。 “未轻,我觉得,我欠了他好多好多,我从未为他做过什么,却得到了那么多的情义,也不知道是我哪辈子修来的福气,不然,我怎么消受得起,你说是不是。”自嘲式的语气,她没抬头,仿似在说笑,“感情是最没有办法偿还的东西,那么我至少,不想成为一个累赘。” 君未轻也笑,同女子一样的,苦涩,自嘲,她没抬头,所以她看不见,除了这些,他眼底还有浅浅的疼。 那种疼由心口一阵阵的往上涌将,像死海上面泛起的涟漪,扩散到眼眶,转淡。 抬手,习惯性的揉上她的发顶,他轻轻说,“你消受得起,寻儿,你从不欠他任何东西,尤其是情义,若非要说有亏欠,那么,也是他亏欠了你。” 那些她曾经为他付出过的,她都不记得了。 倘若记得,她便会知道,司北玄,还远远没有还完。 她所失去的,不是那些好,便能弥补。 她不会知道,她值得那些好,甚至值得更好。 她的发丝很软,掌心下的触觉柔滑带凉,总让他爱不释手。 君未轻垂了眸,掩下眼底不能为人知的波动。 这么些年,他一直想要给她最好,而今看来,他想给的,并非她想要。 因为她的那份感情,从未给过他,而他给她的任何东西,终究只能是以哥哥的身份。 哥哥啊…… “未轻,为何这么说?”女子抬头,他的掌心顺势滑了下来,离开她的发,她的眼底有浓浓的疑惑,灼灼,“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抑或是,瞒了我什么?” 她还是那么的敏感,或者,她早就已经起疑,对于她的那些他隐瞒的曾经。 “因为我的寻儿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自然值得一切最好的,司北玄做的,自然是远远不够。”捏了捏她的鼻头,他以一个玩笑带过她的疑问。 她的眉头还是微微蹙着,显然不那么相信他的说辞,却也没再继续追问。 只要是他说的话,哪怕有漏洞,她也一如既往的选择深信不疑。 这是她给他的信任,哪怕他骗她,哪怕明知,他在骗她。 708.第708章 他信命 君未轻嘴唇微动,最后,终究什么都没再说。 这样的她,叫他如何放得开手。 “未轻,爬了那么高的软梯,你累不累?”女子陡然冒出一句。 “……”君未轻默然,无奈的抬起另一边被她紧抓的手掌,“寻儿,你扯着我走了几条街了,现在才记起来要问?” “呵呵,那不是那什么,一时紧张给忘记了么。”未寻吐了吐舌头,心虚。 照哥哥的恢复力,走了这么长时间,累也缓过气来了吧。 “所以说你干嘛要跟元吉比啊,累着自己,我现在觉得那个银色七巧结一点都不适合你。”女子睁着眼睛说瞎话。 第一眼看上那东西的人,可是她。 “我没想跟他抢那个一点也不适合我的七巧结,”顺着她的话,他笑道,“我想要的,是另一样东西。” “另一样东西?是什么?”未寻好奇,抓起他的两只手,搬开掌心搜索,空空如也,“怎么什么都没有?” 看着女子,君未轻神秘的笑了笑,掌心合起,又摊开,像变戏法似的,一块黑色的小物件出现在掌心。 “这是什么东西?”未寻疑惑的问道,男子掌心的物件很小巧,只半个巴掌大,呈长方形,黑乎乎的,她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黒木,给你的礼物。”君未轻眸光清浅。 “你答应元吉的挑战,就是为了这块黑木?” 君未轻笑而不答,的确,之所以答应元吉的挑战,一开始就不是为了那枚银色七巧结,而是这块黑木。 七巧结在黑木的映照下的确更为显眼,然而引起他注意的,却是黑木上隐隐流转的佛光。一眼,他便看出了这块黑木的价值,远胜七巧结。 那种佛光,只有浸淫佛法上百年才有可能出现,而且出现的几率微乎其微。而那种佛光有一种奇特的作用,固魂。 倘若将这一点告诉未寻,她定然又要说是鬼神之论了。 未寻跟司北玄一样,都不信鬼神,也不信命,然他跟他们不同,他信。 不敢不信,不得不信。 “那你怎么不现在送给我?”女子偏了头,巧笑倩兮的问他。 柔柔地看着女子娇俏的模样,君未轻执起她的手,说,“走吧。” “你又来了,老是不回我的话。”乖顺的让他牵着,女子边走边不甘心的嘟囔。 君未轻只看着她,依旧不答。 黑木现在还不能送给她,未经雕琢,这样的黑木是没有办法发挥功效的。一句话便能解释清楚,可是他不想说,也许是他长了一些坏心眼,想看她在他面前各种娇嗔的模样,想让她的心思,全部放在他的身上。 这样的时光,他不知道,他还能享受多久,多长。 当他也成了局中之人,便再看不到牵引他心神的女子,未来的命运。 走出街角,外面依旧熙来攘往,相比旁人,两人的步伐显得散漫悠闲,带了点点慵懒。 他们不再急着去凑什么热闹,只是就着夕阳的余晖,享受这一刻的闲暇,或笑看前方,并肩而立的影。 709.第709章 一道背影,失了判断 华灯初上,都城热闹不减。 同西玄的花朝节相似的情景,越夜,街上暧昧浓情的景象越多,越不加收敛。 未寻有些疲了,慢慢停下了脚步,视线不经意的扫过身旁摊位上,几乎隐入夜色的一抹玄,回眸,定住。 循着她的视线,君未轻眸光微黯,那是一条发带,与银白截然相反的玄黑。 她到现在仍然没法忘怀,哪怕远在西玄千里之外,那个人,还是能无时无刻的影响她。 松了她的手,君未轻走近小摊,挑出那条发带,“这个,我要了。” 连价都不问,小贩因此更加热情。 未寻怔怔的,看着男子的举动,为自己泄露的心事觉得赧然。 就那么明显么。 只是一眼,便能让人读出心底的隐秘。 沉浸于心事中,眼角余光蓦然捕捉到一道身影,太过熟悉,为寻得心狠狠一缩。不由自主的,脚步跟了上去。 “寻儿……”拿着发带,君未轻回身,怔然,身后没了那道白色倩影。 只是一个转身,再回首,只余他孤身一人。 走在前面的身影,银发玄袍,未寻跟在后面,心怦怦地跳,极想要追上去叫住他,看一眼,可是无论怎么样加快脚步,对方始终距她一个恒等的距离,不远,也拉不近。 然后在某一个眨眼,前方的人如同凭空消失,再寻不见。 呆立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未寻呆滞,茫然,如同失了魂。 想想自己的举动,突然觉得可笑,那个人远在西玄。朝堂,后宫,那么多的事情需要他耗费心力,他又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点? 是她傻了,只是看见那样一个背影,便失了理智,失了判断。 世上相似的人千千万万,怎么会只看见一头银发,一袭玄袍,便以为是他呢! 身子被人不轻不重的撞了一下,回过神来,未寻拖着有些疲惫的脚步,慢慢往回走,她不记得刚才那个小摊在什么地方了,只知道,是在她走过的某条路上。然而,这里是哪里? 还有哥哥,刚才一声不响就跑开,哥哥定然担心她了吧。 捂脸,自嘲苦笑。她真的是不懂事极了。 身子不断的被人潮撞偏,踉跄着脚步,被挤至街边,街角,巷口。 周边昏暗了下来,未寻才觉察出不对。 身后是寂静的长巷,透不进满街的灯光,而她的前面站了一圈的人,堵住了通往大街的巷口。 她是被人故意撞进来的。 “你们是谁?”未寻问,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的镇定,这个时候,慌也没用。 “臭小子,还真是贵人多忘事。”人群里响起一道流里流气的声音,“自己做过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不记得了,”扯扯自己的男装衣袖,未寻淡淡道,眼睛不着痕迹的扫视周围,寻找脱身的机会,“这里是都城,我倒希望都城的流氓有点不一样,让人死,也给个理由,让我做个明白鬼不是?” “哈哈哈……”特地压低的哄笑,有些刺耳,“他说我们是流氓。那就让他看看,都城的流氓是什么样的!” 710.第710章 毛骨悚然的阴冷 未寻蹙眉,灵敏的往后退去,背靠着墙。 眼前的环境,根本找不到突破口,想要脱身根本不可能。 抓紧了袖口,懊恼得要死,若是稍有些功夫,或者随身带点药物,不至于这么受制于人。 一群人已经围将了上来,未寻无奈的闭眼。 哥哥,木槿,若初……身边没有一个人在,这下是跑不掉了。 “等等,你们目标这么明确,我想我大概知道你们是谁了。”拳风扑面之际,未寻紧急喊停,她真没那么淡定,她怕疼啊! 很好,脸颊上的风向停顿了。 未寻将眼睛拉开一条缝隙,对面的人有些犹疑,私下里在递交眼色。 他们似乎有些忌惮……忌惮她知晓他们的身份! 心念电转,初来北仓她根本不可能得罪人,要说有,便是早上破坏一场选亲。 当时她身边除了哥哥几人,还有一个元吉太子,以及元倩。 她不知道那个什么府的主子认不认识太子,但是他们现在的忌惮,让她觉得,她的猜测应该没错。 是认识的。 那么再对她下手,他们便会有所顾忌。 怎么说她也是与太子同路的。 不过,她心里的不爽快也跟着升了级,那人可是在觊觎她哥哥,呵呵。 本打算能屈能伸,或许说几句软话,能化解几分危险,现在,她一点也不想讨饶。 “若是我猜的没错,我早上坏了你家小姐的选亲,如今挟私报复来了?”未寻睁开眼,轻笑,“其实无需那么大的阵仗,我一个文弱书生,那里要这么多人一起动手,再说,选亲后来不是又继续了么?还是你家小姐没选中人?又或者,选了个她很不满意的人?” “臭小子,死到临头还敢嘴硬!”果然,激怒了对方,黑影在眼前骤降。 的确是黑影骤降,但是拳头没砸到她身上,她面前的那些人,却在转眼之间躺在了地上,呻吟。 “君小姐真有意思,明知道会吃苦果,偏生收不了嘴。”长身立于倒地的人中间,元吉回头,朝未寻无奈的摇头。 “呵呵,我这个人天生吃软不吃硬,而且,不会别苗头,所以常常讨来苦吃。”掌心的袖子几乎被指尖抠破,未寻面上云淡风轻,“多谢太子援手。” “这些应该都是傅府上的人,君小姐可想好了要如何处置?我为你出气。”用脚踢踢地上的人,元吉问。 那些人前一刻还是一副流里流气的流氓样,在元吉出现之后,倒在地上连爬起都不敢,纷纷转开了视线。 “不用了,不过是听令行事的小卒,何况,我确实破坏了人家的选亲,也不知道那位小姐最后选上的是什么人。”未寻耸肩,若无其事的跨过地上的障碍,越过元吉,走出巷子,“太子的搭救,未寻改日再谢。” 错肩而过的刹那,她身上再次泛起了那种毛骨悚然的阴冷,这个人,只要一靠近,她就浑身紧绷。 加快脚步,她想离他,越远越好。 “我与君小姐一道吧,都城治安很好,却也有屑小之辈,我担心保护君小姐不力,君先生会怪责元吉。”后面的人抬步跟上,很稳的脚步声,踩在未寻心上,只觉得每一步都那么重。 711.第711章 进了城,就会见到他了 即便身体僵硬,她还得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不能让后面的人察觉出不同,不能打草惊蛇,不能让对方警惕。 这个时候,心里突升一种无力。 视线在人海川流里掠过,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的欢快的笑,连挂在街边的灯,都折射出美丽的霓虹。 可是她很茫然,身后那双眼睛让她如芒在背,而她想找的人,一个都不在。 城门外,一辆嘎吱嘎吱的老牛车慢慢悠悠的进了城。 车上躺卧的人,嘴角俱都咬着一根稻草,四肢摊开,悠哉得很。 “下面好热闹啊六哥。”女子的声音,懒洋洋。 “是啊,你可以下去看看。” “不去。”女子连眼睛都没睁开。 热闹她看得还少了?她又不是君未寻,哪里热闹往哪里凑。 男子提了一条腿,踢踢旁边的人,“你好歹是个公主,就不能有点样子?当初嫌这牛车跑得慢,最后连马车都不肯换的也是你,怎么,对这稻草还睡出感情来了?” 安阳不客气的朝旁边狠狠回了一腿,“女人善变,知道吗?马车确实快,一路能颠死你。” 她就是反复怎么了,这牛车她就是越看越顺眼怎么滴吧。 眼睛不自然的往另一边看,反正,越近这个地方,她反而,生了怯意。 进了城,就会见到他了。 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眼底苦涩一闪而逝,他置喙给她一个淡淡的颌首,或者是一个温文又疏远的笑,唤她一声,安阳。 “这牛车不是你的,人家车主的村子早就过了上百里了,你怎么就那么没点同情心呢?赶辆牛车昼夜兼程人家容易吗?”司北易斜起嘴角,不阴不阳的笑。 “哎,赶了这么多天路,你有意见吗?”安阳翻身凑上前面,抓了一把稻草拍底下赶车的人。 “没、没意见。”有也不敢说。赶车的是个中年汉子,对于头上的女魔头,他已经完全不敢反抗。 当日好心拉了人一把,拉上来个罗刹! 安阳回头,扯掉男子嘴里的稻草,扬着下巴哼笑,“听到没,人家都说没意见,你发哪门子的牢骚,这车你没份坐?” 女子似乎不想让他安稳了,源源不绝的稻草猛往他的鼻孔捅,司北易无奈睁眼,利落的翻身下车,“都城到了,这车留给你慢慢享受。” “我也到地方了,赶车的,你走吧。”紧跟司北易之后,安阳下了车,朝后面欲哭无泪的车主挥挥手,顺势,丢出一袋银两。 “……”袋子正中车主的怀里,沉甸甸的,半响,他都不敢打开来看。 及至那两道看似吊儿郎当的背影消失,才赶紧将袋子塞进身后的稻草,藏了个严实,紧急转车出城。 这几日的辛苦,值得,那一袋子的重量,赶得上他辛苦挣三年的血汗钱。 “喂,走那么快干嘛,一头一脸的稻草屑,也不理一理,回头被人看到,简直是丢我大西玄的脸!”女子跋扈的调调响在耳背,同时一只手粗鲁的在他头顶扯来扯去。 司北易嘴角翘了翘,带出的笑意泛着暖。 后面那个女子是他的妹妹,嚣张跋扈,口硬心软。 其实,比谁都懂事,只是掩饰得太深。 712.第712章 不喜任何人打扰 肃穆的太和殿,殿内金碧辉煌,却空空荡荡。 龙椅上,玄袍男子披散了一头银丝,慵懒的斜躺其上,清冷的凤眸微阖。 鲜明的黑与白,摊呈在金色龙椅上,于灯光下,显得邪魅,不可捉摸。 “你可想好了,选了朕的站队,就再没有后悔的机会,朕,也不会给你那样的机会。”食指叩着龙椅,发出的声音轻轻的,若有似无,却又规律划一,在殿内轻轻的回响,与他清冷无情的音调,相互呼应。 “是,嫣然明白。”跪于殿中,元嫣然臻首低垂,唯有被咬紧的下唇,泄出她在这种无形压力下的紧张。 她一早就做了选择,选了皇上这边,怎敢不选,这个男人从来不允许别人拒绝,或者是反抗。 而相对于背叛那位主子会得到的惩罚,她更怕眼前的这位,倘若拒绝,她怕自己会死,会马上死。 “准备一下,明日启程。”似得到了极为满意的答案,男子优美的薄唇轻弯出一点点弧度,整张过于冷淡的脸,便因那极细微的一点笑,刹间生动、夺目。 “是。”嫣然恭谨的答,如今,他已经是她的主子,她不敢再自持身份惹来男子不悦,更何况,他也从未将她当成他的女人。 男子说明日便启程,她隐隐有种感觉,他等这一日其实已经等了很久。 从她做出选择的那一日,男子身上就时而流泻出一丝温柔,每当那个时候,他看着的都是天际某一个地方。 此时,司北玄的嘴角那抹浅弧不减,笃笃的敲击声仍然源源响起,“苗敬,赐药。” 苗敬应声,走近元嫣然,随手从袖中取出一个玉白小瓷瓶,递了过去,“嫣然郡主,请。” 小瓷瓶在苗敬的掌心显得很小巧,只有两指大小,元嫣然没有第一时间伸手去接。 苍白着脸,蜷紧了一双汗湿的双手,元嫣然讷讷问,“皇上,这是何意?” “把药吃了。”司北玄淡淡,话如其人,冷心冷情,“为防万一,倘若你敢背叛朕,玩那套阳奉阴违的把戏,朕会让你生不如死。” “……嫣然不敢!”知道这是男子对她的不信任,她却只能受着,这个男人,血液本就冷。 拿起瓶子,倒出里面的药丸,一口吞下,这样,他总该相信她了吧。 悄悄抬了眸子,上方的男子还是那个姿势,慵懒的躺在至尊宝座之上,什么都不做,依旧散发着强势的王者气息。 沉默,静默,龙椅上的男子似乎忘了殿中还有其他人的存在,停了食指的轻叩,改为单手支颌,安静犹如睡着。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嘴角的笑纹时隐时现,自然流露的气息忽浓忽淡。 “……咳,皇上。”苗敬站了很久,到底是看不下去了,轻咳提醒。 司北玄的眼皮动了下,薄唇轻启,“退下吧。” 明日便要启程,这种时候,他不喜欢身边有任何人来打扰。 破坏掉他愉悦的心情。 “是。”走的只有元嫣然一个人。 “苗敬,把需要带的东西准备好,别太繁复,简单即可。” “是。” 713.第713章 朕最喜欢,给人这样的机会 “北仓那边的消息该到了吧。” 苗敬刚准备撤出,照皇上的吩咐,去将早收拾好的东西再收拾一下,精简,便又被一句问话止住了脚步。 “皇上召见嫣然郡主的时候,消息刚好传回,六王爷跟安阳公主已经到达北仓都城。” “是么,不知道他们见上面了没有。”男子仿似自言自语,食指又叩了起来,“安阳那性子……也是个小怂包,可能没那么快。” “……”苗敬嘴角一抽一抽,自决定了明日启程,皇上的性子就时而跳脱起来,想的事情全然不连贯。 莫名得很,偏生他自己察觉了也不以为意。 如召见元嫣然。 皇上既不准人进入承乾殿,又不想去郡主的羽泉宫,最后便拐了个弯,在这太和殿相谈。 如要出行北仓,历来两国之间使者出行,尤其是皇上亲临属国,都要互通消息确定行程之后再启程,可是送往北仓的文书才离开不过几日,皇上明日就要随后动身。 北仓这次估计连准备的时间的都没有。 这段时日,皇上几乎是不眠不休的整顿朝堂,肃清那些潜藏的触手,最后根源俱是指向北仓。 桂花林突变,北仓插了手,暗袭皇上,可称胆大包天,皇上此次北仓之行,会比预料的更加危险。 那是敌人的地盘。 “皇上,行程安排如此紧凑,会不会稍显仓促?奴才斗胆,认为或可安排周全了再……” “你担心朕会被敌人打个措手不及?” “毕竟那是北仓,伸入西玄的黑手具体是谁我们尚未清楚,敌人在暗,奴才担心准备不周全,损及皇上。” “这不正好,诱惑不够大,朕还怕引不出背后那条毒蛇。条件有利于对方,更会让对方蠢蠢欲动。”司北玄微张了凤眸,轻笑,眸底冷光肆意,“朕最喜欢,给人这样的机会。” 苗敬抿唇,默然。 确实,皇上喜欢给敌人这样的机会,将自己置于劣势,在敌人趁势来袭时,再行绝地反击。 而皇上所承担的风险,同样极大。 “下去吧,把东西收拾好,对了,顺便把那只该死的老鼠带上,朕不喜欢一直替别人养宠物。” “……是。”皇上不喜欢那只老鼠,尤其,老鼠身上的毛色,是国师喜爱的白。 以致某天皇上将那只老鼠染成黑色之后,宫中也不许再出现任何一点白色。 苗敬暗地了翻了个白眼,未寻小姐同样喜穿白衣,怎的皇上就没半点意见? “皇上。”门外,莫言走了进来,神情木然。 “你又又何事?”司北玄撩了下眼皮,表示他的讶异。 莫言少有主动来找他,他的时间,全用在那件暗牢里,自我赎罪。 “柔妃娘娘求见皇上。”莫言的语气很平缓,听不出喜怒。 “哦?是么?”反而,司北玄的语气轻了,凤眸眯起,“你又开始,想要替她求情?” 莫言眼睛暗了下,掀开衣摆跪下,“臣不敢,也不会。” 不会再那样做。 “是么?那么,你这个神医又是为何亲自跑到太和殿来,只为了跟朕传一句话?“ 714.第714章 他们不过是一直,在误以为 莫言只觉得满嘴苦涩。 这么长的时间,皇上痛苦了三年,他又何尝心安理得过。 可是便是用了那样的方式惩罚自己,皇上依然,再也不信他。 “因为事关嫣妃,臣一时心急,所以,亲自来禀告皇上。柔妃娘娘言,关于嫣妃,她知道一些皇上所不知道的事。” 短促的风声,龙椅上男子豁然起身,慵懒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比沉冷,连那双凤眸都染上了阴鸷。 嫣妃,紫嫣,他还有脸在他面前提她的名字! “最好如你所说,否则,朕可不会对你大度!”冰冷的余音未散,男子已经晃过他的身旁,撩起轻微的风向,吹动了他耳边的发丝。 事关嫣妃,皇上从来不冷静,他的步伐太快太急,苗敬差点跟不上,便是这样,也能感觉到前方男子身上透出来的冷意与压迫。 自上次之后,期间皇上再未去过暗牢见柔妃,也不让她有开口说话的机会。 而这次,莫言却来代替柔妃传话,那么即是,柔妃开了口。 让她失声的药物失效了,或者是,没吃。难怪皇上如此生气。 不管莫言是有意还是无意,这次,都是违背了皇上的旨意。 暗牢,还是那么黑,那么阴冷,那么死寂。 走在长长的甬道,司北玄的步伐看起来依旧稳健如常,不轻不重,只是过快的频率,透露了心急。 暗牢底部的烛火,昏黄,飘忽,从不熄灭。 就像这个肮脏的地方的见证者,见证着这里的每一种残酷与污秽。 柔妃还是被绑在那里,未曾放下来过。 太长时间的折磨,已经全然不见当初秀美温婉的模样,发如枯草,面似纸白,瘦削得厉害。 那双曾经莹润的水目,黯淡无光,只在看到来人的时候,闪过一丝光亮,似得意,似讥诮。 在与她眼睛相触的瞬间,司北玄恢复了步伐的有序,双手负背,不紧不慢的踱步女子面前,与她面对面,凤眸犀利,不容她有半点闪躲。 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一个在等,一个在审视。 一个强弩之末竭力维持脸上的讥笑,一个平静如水神色不显半点波澜。 苗敬悄悄往后退了两步,离了两人之间形成的透明的空间,皇上,柔妃,曾经他以为,在嫣妃之后,柔妃会是最适合皇上的佳偶。 只是终究错估,皇上对一个女人的执念。 那件事,永远没有办法揭过去。 不管是他,还是柔妃以及周边的所有人,都不过是一直的,在误以为。 最后,女子始终弱了一筹,败在那双,如同死水的眸中,“果然要提了嫣妃,你才会来。” 声音干涩,如同破了的锣,难听得很。 “朕不知道的事,是什么意思?”攫着女子的眼睛,司北玄一字一字,轻声问。 他只在乎这个。 “哈哈哈……”柔妃发出一串狂笑,牵扯了喉咙的伤口,痛的她蹙起了眉,泛出了泪,却止不住她的笑声,刺耳,“这么不掩饰,皇上,你原来也会如此急不可耐。” 715.第715章 那些宠爱,原属裴紫嫣 司北玄眸光淡漠,任由对面的人发了疯般的笑,破锣般的嗓音高亢刺耳,也引不来他眉间半点皱纹。 “说。”待到她抵不过这样的冷场,歇了笑,他才冷冷吐出一个字。 “连多跟我说两句话都不愿?”柔妃讥笑,喉咙痛的紧,却不肯在他面前再弱了气势,“皇上想听,臣妾自然会说,然则,皇上也该给出相应的报酬才是,历来谈判,不都是这样么,皇上怎的急得忘了?” “你想跟朕谈条件?”司北玄眯了眯眼,嘴角的浅弧微讽,“那也要看你的筹码够不够分量。” “若是不够分量,臣妾又岂敢求皇上来见?臣妾可是,怕死得很。”柔妃轻笑,黯淡的眼细细的将男子的脸扫遍,最后定在那双能深不可测的眸,“皇上,回想往事,臣妾以前一直很是莫名,为何,你对初见的我会那么好,而今我知道原因了,可惜皇上似乎还蒙在鼓里,没起过半点怀疑,皇上可知,原因为何?” 司北玄心里一沉,她说,初见。初见,他便对她好。 “为何?” “哈哈哈,皇上不愧是天子,如此还能沉得住气,想知道原因,可以。臣妾想重回甘宁宫,如三年前般‘风头无两’,皇上以为如何?” “你觉得,可能吗?”司北玄面不改色,嘴角的讽刺更甚,“过去即是过去,过去发生的事情,改变不了现在。” “怎么会不可能呢,皇上,你忘了你是因为什么才来到这里?是为了——嫣、妃。”最后两个字,柔妃一字一顿,加强了语气,笑着说。 这两个字出口,空气出现凝滞,预料中的结果。 似是不在乎男子给不给她回答,柔妃继续用干涩的声音慢慢的陈述,眼睛牢牢的盯着男子,想要看他为她的话痛苦,那样,才能带给她快意。“皇上,你我初见,是在皇宫御花园的莲池,那年,臣妾方十三。从那时候起,你就对我极好,好到让我受宠若惊,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每次我闯祸,你都替我挡着,甚至为我背黑锅,你知不知道那时候我好是得意?虽然不受宠,你好歹也是一位王爷,却对我一名小小侍婢那么的极尽真心。我常常想,或许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确实,我是修来的福气。” 边说,她边关注着他那双眸里的一切变化,看着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出现动荡,缩了眼睑,晃了眸光。 她笑了,开怀至极。 “皇上,你曾为了我,无数次的伤害过嫣妃,可是,你定然不知道,我所拥有的那一切宠爱,原本,就该属于裴紫嫣。” “什么意思?”男子的眸,已经开始透出微红,那是淡淡的血色。 他的呼吸开始不稳,尽管竭力的压抑,那么近的距离,她仍然听了出来。 “那么,臣妾的要求,皇上觉得,是可能,还是不可能呢?”柔妃脸上的笑略显扭曲,对上那双开始嗜血的眼睛,不再闪避。 走到这一步,她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再害怕。 这是她唯一自救的机会。 暗牢……她陶青烟,不能悄无声息的死在这里。 716.第716章 为何以为这玉佩,是臣妾的? “苗敬,把她放下来。”清清淡淡的声线,依旧听不出男子的情绪波动,但是柔妃笑得更加开心。 他妥协了。 为了一段往事,一个答案,为了已经死去裴紫嫣。 被绑在这根木桩上数月,骨头几乎僵硬,骤然得获自由,柔妃滑坐于冰冷的地面,全身由内而外的疼痛,隐忍不住的抽气。 抬头往上看去,男子银发玄袍,长身挺立,周身疏冷霸气,是那么的高高在上遥不可及,而她,不用看也知,是多么的狼狈。 她坐在这里,他甚至不低头看她,只微微垂下了眼睑,由上而下的睥睨。 “至于能不能离开这里,重新入主甘宁宫,陶青烟,你最好祈祷你的答案真有那个分量,否则,”男子狭长的凤眸厉芒一闪,轻笑,“你会跟后面那个人一样,尝尽生不如死的滋味!” 男子身后,铁栏杆隔开的一间牢房里,昏暗的角落匍匐着一团黑影,动也不动,像是一团死物。 那个东西她每天都得见,面对面的,看对方像畜生一样吃喝拉撒,或仰着脖子怪叫,像虫子一样蠕动。 柔妃心底缩了一缩,反胃。 “皇上放心,若是筹码不够分量,臣妾怎有胆量跟皇上谈条件。” “说下去。” 冷冷的命令,让她将她的筹码摆上桌面。 柔妃嗤嗤的笑起来,“皇上真是心急,臣妾也很想问皇上一句,当初那样将臣妾放于心尖,究竟是为何?对臣妾一见钟情么?” “哗啦!”突兀的声响,吓了柔妃一大跳,脸上的笑硬生生僵在了那里,怪异的很。 缓缓转头,后面,原本用于捆绑她的木桩,已经化成了碎片。他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她,他的耐心不多。 回头,头顶的男子面无表情,那种迫人的气息却在无形中越来越重,让她觉得逼仄,呼吸不畅。 枯瘦的手指握上腰间那块紫玉佩,扯下,上托展现在男子眼前,“若臣妾猜的没错,皇上对臣妾所有的好,是否,皆来自于这块玉佩?” 通透的紫色在灯光下显得更加晶莹,散发着温润的色泽,浅浅的紫,似迷梦。 司北玄只看了一眼,便不着痕迹的移开了目光,“朕要听的是什么你应该清楚,若再绕圈子耍把戏,别怪朕连这点机会都不给你!” 那枚玉佩,那种紫,即便告诉自己别再在乎,那只是属于那段早该遗忘的过去,心还是不由自主的受到影响,发了闷。 “可是皇上的答案非常重要,皇上不答,臣妾都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呢。”揶揄,讽刺,若有似无的笑。柔妃盯紧了男子的脸。 他竟然连一块玉佩都不敢看。 “是。”顿了片刻,他轻启薄唇,吐出这么一个字。 “哈哈哈……”柔妃再次无法自已的大笑出声,几乎前俯后仰,那块紫玉,被她的五指狠狠握在掌心,突出的花纹陷进肉里。 “陶青烟!”男子沉冷的警告,响彻这一方暗牢,辞严色厉。 “可是皇上,你为什么会以为,这块玉佩是臣妾的呢?” 717.第717章 这块玉佩是,紫嫣的 头顶的呼吸陡然沉重,柔妃的衣襟被人一把抓住往上提,连带整个人都被扯起,牵动了周身骨头更钻心的痛。 “你给朕说清楚,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男子的脸就在她鼻端,绷得极紧,一双赤红的双目如同泼了浓稠的血,骇人。 柔妃稳了稳被骇住的心神,挤出一个僵硬的笑,“臣妾可没有拐弯抹角,意思简单明了,皇上,这块你珍藏多年的玉佩,不、是、臣、妾、的。” 一字一顿,喷薄的呼吸洒在男子脸上,柔妃害怕,更兴奋。 看他在她面前变了脸色,原来是这种感觉。 终于,不再是面无表情,终于不再是不可揣测,终于,他在她面前成了个普通人。 身子被狠狠一掷,破布般跌落地面,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然这种疼盖不住她血液里叫嚣的疯狂,继续,她用话刺激着他。 “皇上,你认错了人,宠错了人,哈哈哈,真好笑,原来精明睿智的皇上,也有有眼无珠的时候,你说臣妾是不是前世修来的福气,白得了那么些年极致的怜惜?” “不是你的……那是,谁的?”司北玄身形晃着,微退,像是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脸色看起来,比女子更为苍白。 苗敬的震惊不下于皇上,他不知晓,原来那块玉佩后面,有这样的故事。 柔妃获得的那些宠爱,并非源于皇上对她的爱,而是源于皇上,对那块玉佩的情感。 现在柔妃说,玉佩不是她的,皇上认错了人。 那么那些年里,皇上为了柔妃所做的一切,为了柔妃伤害嫣妃的一桩桩一件件,真相大白之后,皇上如何承受? “是谁的,臣妾又怎知晓?只是皇上,你又是为什么,会认为这玉佩,是臣妾的呢?”吃力的用手撑起身子,柔妃笑答,她在给着他答案,同时,也在为自己寻求答案。 这么多年,她同样也有诸多的不解。 玉佩她自然知晓是谁的,只是现在,还不想说。 她要这个男人承受更多的折磨,要他比她更痛! 男子的眼神毫无焦距,听到她的话,用很缓慢的速度,寻找她的方向,最后在她脸上定焦。 “你不知道?”反问,地狱爬起来的冷酷,“你叫朕来,用的理由,是跟嫣妃有关。” 他朝她逼近。 那种压迫感再次扑面而来。 这个男人,即便被扰乱了心神,也不过是片刻,就迅速回复清醒,抓住她的漏洞,让她想要再多施展一些手段都不能。 她没说话,看着他走到面前,纾尊降贵,弯了双膝,蹲下。 “这块玉佩,跟紫嫣有关。”他说,语气笃定,“这块玉佩……是,紫嫣的。” 眼睛灼灼的盯着她,他没问是不是,却是从她眼中稍纵即逝的波动,得出了答案。 是。 紧扣的手指被男子巧劲轻松的扳开,掌心的紫玉佩,转眼落入男子之手。 他的眼睛落在那块玉佩上面,她看到了他眼中的血红,更浓,浓得同他手中的玉佩那般,发出炫目的紫。 718.第718章 那颗佛珠吊坠 “紫玉,紫嫣。是皇上你先入为主,忽略了那么明显的细节。”柔妃的呼吸不太稳,却不愿因此弱了气势,“皇上,这个消息,在你心里的分量如何呢?皇上一国天子,金口玉言,臣妾,可能重回甘宁宫?” 司北玄站了起来,居高临下,低低的笑,“苗敬,送柔妃回甘宁宫!” “……是。”苗敬顿了下,才应接了下来,柔妃再次入主甘宁宫,抓着皇上金口玉言的软肋,不知道以后后宫又会掀起什么风浪。 “皇上可别记错才好,臣妾的条件里,还有继续三年前的风光。”柔妃低低的道。 “朕能力所及之内。” 他亲口说的,这简短的几个字,让柔妃身心大松。 她赌赢了。 这块玉佩,让她得到了低谷反弹的机会。裴紫嫣,便是死了,她依旧能借她的光,真是好笑。 至于以后会如何,是否真的还能回到三年前的盛宠无限,垂头,柔妃在阴影中露了抹笑,以后,谁知道呢。 一步一蹒跚,咬牙忍着痛楚跟在苗敬身后,头也不回的踏离这个地方。 从今往后,便是死,她也不要再回到这里! “柔妃,你的佛珠吊坠还在朕那里。”擦肩而过的刹那,他的声音又在她耳边响起,“你既不是紫玉佩的主人,那么那个吊坠朕也无需留着做念想了,你拿回去吧。” “不过是颗木珠子,皇上不想要便扔了吧,反正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佛珠吊坠,她记得,当初她称病央他来看她,便是那****嫌她的吊坠太旧了,赐了她价值连城的贡品翡翠项链,将吊坠换下。 让她在养心殿里,出了一把风头。 后来吊坠再寻不见,她以为弄丢了,也不以为意,没想到,原来在他那里。 不过,念想么?呵呵,还是沾了裴紫嫣的,紫玉佩的光。 “朕记得你少时一直佩戴在身,原来竟是不贵重的东西么?朕倒是看着挺顺眼,可惜只有一颗佛珠,想串成链子都不行,你在何处买的?” 柔妃停了脚步,回身,讥诮的挑眉,“皇上坐拥天下奇珍异宝,竟会对一颗佛珠感兴趣?可惜臣妾给不了皇上答案,那东西,不过是小时在路上随手捡到的罢了。皇上若真那么感兴趣,不妨去国寺看看,那里多的是。” 女子低低的嗤笑,随着渐行渐远的脚步慢慢消失在昏暗的暗牢。 除了牢房一角在冰冷的地面微微蠕动的物体,谁都没有看见,背对着暗牢门口的男子,隐忍到抽搐的脸。 那双眼,盛满了猩红的血雾,不断的散开,凝结,然后剥落成空洞的斑驳。 他的双拳攥得极紧,指尖刻印进掌心,溢出鲜红的颜色,拳头的中心,却又是松的,半空的。 那是他残留的清醒。怕一个用力,会将掌中玉佩握得粉碎。 盯着空中某处,司北玄咧了嘴角,似笑非哭。 暗牢墙壁上的烛火闪了一下,骤暗骤亮的光线惊醒了他,倏然转身,朝门口飞奔而去。 719.第719章 从头到尾,认错了人 踉跄的脚步,仓皇的神色,出现在皇上——那个从来安之若泰的人身上,一路惊吓了沿途的侍卫宫人,惊慌失措的跟在他的身后。 弄不明白,究竟出了何事,京能让皇上龙颜大变。 慌乱的临时队伍,在承乾宫的门口停了下来,那里面,不是他们能近的地方。 而他们跟在后面那么大的哦你宫颈,竟然一次都没有,引来男子的回眸。 皇上,似乎失了警觉与方寸。 承乾宫里,有黑色风影掠过,半空划出一道银色的弧。 霹雳乓啷的声音不断传出,殿内有东西,不断的被撞倒,被扔掉,明亮的灯光下,是满地狼藉。 风影在内室的梳妆台前停下,司北玄喘着粗气,目光锁在那只他放置物件的檀木盒。 良久,伸出手,颤抖的拉开最下面一层,里面静静的摆放着两件物品。 白色的玉瓷酒瓶,一条佛珠项链。 这两样东西,都是她的。 一件,是她送他的,一件,是他送她的。 ——嫣儿,我要走了。 ——那我们以后还能再见吗? ——能。 ——以后你会不会认不出我? ——我一定,能认出你。 他说,一定能认出她,可是他认错了。 当日,他解下了自小带在身上的佛珠项链,转挂于她颈间,那是他母后遗物,是对他而言最为珍贵的东西,然当他将项坠赠与她开始,他司北玄这一生,最为珍贵的东西,已经变成了他对面的女童,他黑暗生命里的暖流。 他以为,就算不知道她的容颜,日后只要看到这个信物,他也一定能将她认出。 可是,错了。 他从来不相信命运,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他被命运报复,一再的被命运玩弄? 从头到尾,他都认错了人。 从头到尾,是他亲自伤害了那个,他从小赌誓,要护她怜她的人。 他的确再次见到了这条项坠,可是,他不知道这条项坠原来易了主,带在了另一个女子的脖子上。 柔妃说他有眼无珠,没说错。 真傻。 将盒中的两个东西拿起,转身,离了这座空荡冰冷的殿宇,往外走去。 门口站了满满的人,司北玄恍若未见,木然的循着宫道,行往某个方向。 关恒亦步亦趋的跟在男子身后,眉头紧皱,略加思索,朝旁边的一个侍卫低声吩咐,“快去找苗公公过来。” 或许只有苗敬知道怎么回事,且在宫中,能极快读透皇上心思的,也唯有他。 月夜静籁,整座宫殿在这一刻都诡异的紧,除了昏暗的灯笼,只有特地放得极轻的脚步声。 男子一身玄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后面的人不敢走的太近,只能凭着那头炫目的银丝,来辨明男子行走的方向。 跨过御花园,走入后宫范围,一路往里,在百花宫废址前,男子停下了脚步。 苗敬还没赶到,关恒皱眉,准备上前询问,男子又动了。 他走进了废墟里,蹲下,就着淡淡的月色,徒手,开始在地上挖掘。 如同不说话的鬼魅,满身死气,死寂。 720.第720章 痛到极致,嘶吼无声 废墟外,关恒等人不敢走开,也不敢靠近,里面是禁地,是圣土,是皇上不准备任何外人踏足的地方。 他们只能站在外围,看着男子用双手掘开紧实的泥土,将那些被半埋在土中的物件一样一样挖出来。 焦黑的盆钵,残缺的瓷器,碎落的珍珠…… 男子的动作木然、机械,然挖出的每一样物品,他都珍而重之的放在一旁。 苗敬赶到的时候,男子正屈膝坐在地上,看着身前满地沾满了脏污泥土的物品呆呆出神。像个千年石雕,周身弥漫的死气,能让世界荒芜。 很久很久,男子慢慢的动作了起来,将地上的东西尽数搂进怀里,全然不顾上面的脏污。 那些都是嫣妃曾经用过的东西。 苗敬不敢上前,尽管男子此时看起来相当无害。 然后他看到男子将脸轻轻贴上那些物件,咧了嘴,无声的笑起来。只是他虽笑着,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却如一滩红色的死水,荡不起波澜。 他在痛。 苗敬心底微微的揪疼,让关恒等人悄无声息的散去后,默默走到离男子稍远的角落站定,看着漆黑的天际,不打扰。 皇上身上发生过的事情,他几乎都看在眼里,成为他的贴身内侍之后,看到的比别人更多更甚,体会也更深,于是也开始时常的,为这个男子心疼。 皇上此时的样子,让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三年前,太后推开承乾宫大门,里面所呈现出来的景象,那一幕他永远不会或忘。 也是从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一种痛,到了极致,连嘶吼都是无声。 而天际的另一端,是与这里全然相悖的热闹街景。 “元吉太子,你跟了一路,不累?”身后的男子如影随形,压得未寻喘不过气来,沉淀了脸色,回头淡淡的问。 “君小姐都未曾喊累,元吉岂能不如一个女子?”元吉端了笑,揶揄。 “太子身娇肉贵,未寻自幼在民间粗野长大,怎敢与你相提并论。” “君小姐,恕元吉直言,”深深的看了未寻一眼,将她眼底隐隐的戒备看在眼里,元吉停了逼近的脚步,“我是不是有哪里做得不好,惹了君小姐反感,以致于你对我这么的……反感?” 未寻心里一惊。 她到底是不够城府,让元吉察觉了端倪。 “太子误会了,只不过是男女有别,未寻虽然不拘小节,到底是女子,太子这样一路尾随,未寻确实不习惯,除了身边最亲近之人,未寻从未与别的男子如此接近。”一时之间,她能想到的,只有这个理由。 元吉微笑着,眼睛在她脸上一寸一寸游移,似乎是在寻找她的破绽,又似在考虑她话里的可信度,末了,垂眸憨厚一笑,“原来如此,是元吉莽撞了。只是有前车之鉴,未寻小姐身边又无人保护,我自该护送小姐要路,知道将你安然送到君先生手上,君小姐说可是?” 又是这句话! 未寻抿唇,第一次懊恼干嘛要撇开木槿和若初,否则就无需面对对方看似温厚实则咄咄逼人的举止。 721.第721章 灯火阑珊,他的轻唤 气恼的转身,脚步声赌气似的加重。 元吉安静的跟在后面,看着女子的背影,若有所思。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突然,后方传来一阵喧哗,几乎盖过了周边的嘈杂。 两人同时回了首,皆怔。 元吉暗了眼睛,而未寻,呆呆的,不可置信。 后方的天空,凭空飘出了数十个灯笼,像被无形的线操纵,在一个高度上平行飞翔,照亮了那一小片夜空。 而灯笼之上,男子白衣胜雪,踏灯而行。衣袂飘飘如谪仙降世,他身上的辉芒,让高悬的明月黯然失色。 她听到了夜空中传来的轻唤,他说,寻儿。 他在找她,亦或是,等她去找他。 站在她一眼便能看到的位置。 未寻眸光剧烈的晃着,微湿,心底因为元吉而起的烦闷一下散去。 因为,找到了主心骨。 不论她走到何处,他总是会在那里,在她身后,灯火阑珊的地方。 只要回头,就能找到。 人群中,为了这一幕定下脚步的不止未寻一个。 有雪色轻纱的清冷女子,为这一幕黯淡了眼神,在极快的压下那股涩意之后,身姿轻盈的往这方飞驰。 还有打扮成小僮模样的精灵女子,眼睛一亮,也往这方狂奔。 而某间华贵酒楼的二楼包间,绛红劲装的女子险些抓断了手中筷子,怔怔的看着灯笼之上的飘逸身影,目不转睛。她对面的男子,敛了脸上的轻浮,神色间露出一抹沉重。 在女子的隔壁,另一间雅致厢房,一灰衣男子闲闲倚着窗口,嘴角勾出玩味的浅笑,“第一次见到这样找人的。西玄国师君未轻,有意思。寻儿……君未寻吗?” 街道上,避开拥挤的人群,未寻第一次主动接近元吉,“太子,麻烦你将街边那几只灯笼拿下来给我。” “……”元吉一怔,她吩咐他的语气自然无比,好像他是她的小厮。继而顺着女子手指的方向,他看到了街边悬挂的灯笼,一串一串。 嘴角又是一抽,那是各个商铺挂在门口用于照明以及吸引客人用的招牌灯笼,上面甚至还写有店铺的名字。 让他堂堂太子,去摘别人的灯笼? 这种几乎等同于偷鸡摸狗的事情? 不,不是偷鸡摸狗,是众目睽睽之下明目张胆的不问自取! “快点,我只用来应急,一会就还回去。”女子不满他的磨蹭,竟然,用手推了他一把! 这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女人……元吉第一次感受到哭笑不得的情绪在心里盘旋,而且,气不起来。 顶着周围诧异的目光,元吉硬着头皮纵身而起,飞快的探手取下了最近的两串灯笼,递给女子。 她手里不知什么时候从哪里取来了一根长木棍,接过灯笼三下两下绑在木棍顶端,然后举高了,左右摇摆。 两串灯笼不算重,尚在未寻能承受的范围之内,这样晃着木棍不算吃力。 哥哥在高处,能让人一目了然,可是她处在人海之中,便是回了那句轻唤,想让男子快速找到她,仍然很难。 而男子脚底的灯笼,让她灵机一动。 她没办法像哥哥那么拉风的脚踩灯笼凌空飞行,但是举起灯笼吸引他的注意总能做得到。 722.第722章 汇聚,都来了 夜空中的灯火长龙,飘了过来,白衣男子以直坠的方式翩然落地,堪堪在她面前,看着她,星眸浅笑,“寻儿。” 他看到了她高举的灯笼。 她消失在他视线之后的那种心急如焚,在这一刻,才得以平息。 都城之内,看似安稳,实则危机四伏。 他怕极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身上,又发生他所不知道的事,而他救援不及,最后无能为力。 女子将手里的木棍一把塞给旁边的魁梧男子,走上前来抓了他的手臂,露出讨好的笑。 怕他责怪。 君未轻无奈的轻敲了下她的额头,一叹,“没事就好。” 哪里怪得起来。 “少君。” “主子,小姐!” “君未轻!” “未寻。” 君未寻的嘴角是真抽了。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环眼,各个方向都有人冲出人群,一下子全堆挤在她眼前。 若初,木槿,司北易,安阳。 哥哥的拉风灯笼,找到的不仅是她,还有意想不到的人。 “你们……怎么都来了?” “那么显眼的长龙,你当我们眼瞎啊就你一个人能看见?”安阳撇嘴,答着她的话,眼睛看着君未轻。 他的脸色没有大病初愈的苍白,正常得很,身体该是大好了吧。 “未寻,你真不够意思,自己跑到这里来逍遥,连声招呼都不打。”司北易仍是那副痞里痞气的模样,邪笑着调侃,“爷这次可是特地来看你的,好生招待。” 未寻讪笑,呵呵,人都齐了。 连六王爷和安阳都到了这里。 那么,他呢…… 那个人,还是在那座皇宫吗。 又是一个人,在那座冰冷的皇宫吗。 “六王爷,安阳公主,好久不见。”解决了手上的灯笼,元吉近前,笑着打招呼。 这两人出现在北仓,绝非偶然,而他竟然从未收到任何消息。 是他的人能力不够,还是对方的人能力太强? 对这个人,安阳没什么好感,斜了一眼,视线收回,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这人当初前往西玄请求联姻的事情她可还没忘。 “确实好久不见,元吉太子。”司北易也笑,对上对方的眼睛,各自眼底,有旁人不懂的深意。 “没想到北仓这个苦寒之地,一下子竟然来了这么多的大人物,元吉真是受宠若惊。” “太子言重了,观光而已,切莫太大阵仗,本王喜欢低调。” 君未轻打眼晃过新加入的两人,暗叹了一声,“先回去再说。” 司北易和安阳能离开西玄出现在这里,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没有那个人的放行,安阳怎么走得出皇城。 真是,看不得他有片刻安生。 司北玄以为给他与未寻之间插进这两个人,事情就会按照他想的那样发展?给他使这种绊子? 幼稚。 回程,也是浩浩荡荡,少了一个元倩,又多出了司北易与安阳。 不算大的别院,今夜,特别的热闹。 只有这点,隐隐应和了外边的景象。 “你们就住这里?”踏进院子,安阳首先蹙了眉头,她要在这种地方安住。 还算干净,可是过于素雅,简单,最主要的,太小。 723.第723章 你们怎知,我们是来观光 “这里不错,跟我们当初在皇城所住的别院差不多,甚至要好上一些,”未寻笑嘻嘻的道。 “我们惯了简陋,却是不宜用来招待两位贵客,木槿,去寻间好些的客栈……”君未轻的话只说了一半便被打断。 大喇喇的往矮凳上一坐,安阳轻哼,“不就简陋了点么,我没那么挑剔。” 不就是平民住的地方吗,君未寻跟君未轻住得,她也住得。 似笑非笑的瞥了安阳一眼,司北易动作更加闲适,霸了君未轻专用的躺椅,四肢软瘫毫无形象,“我就更不挑剔了,能躺人的地方我都能睡着,国师,不用想着招赶人了。” “这里确实是简陋了些,房间也不多,六王爷与公主来到北仓,元吉也该尽尽地主之谊,不若两位到我府上安置如何?” “不用!”一男一女,异口同声。 未寻嘴角抽了抽,这两人不愧是兄妹,只是,别院房间确实不多,她跟哥哥一行四人,刚好一人一间,而今加了这两人,要怎么住? “我这里没房间了。”君未轻淡淡道。 “国师,都是男子,我与你一间。” “我跟未寻一间。” 未寻:“……” 自动分配完毕。 “元吉太子,这里除了你都是自己人,我们想说说话,你可否先回?”安阳从来语不惊人死不休,在别人的地盘赶别人走,一点不懂什么叫做客气。 元吉愣了下,未有不满,好脾气的笑笑,似乎对安阳的脾性甚是了解,“倒是元吉的不是,那么我就先告辞了,然则西玄王爷与公主驾临北仓,这件事情元吉务必要告知父皇,否则恐会惹来父皇责怪,还请两位担待。” “知道了,快点走,哪那么啰嗦!”安阳皱眉,神色已见不耐烦。 这种算不得礼貌的言行,周围未有人说上一句不是。 未寻是无语的扶额,君未轻垂眸听而未闻,司北易则头枕手臂似笑非笑,皆由着安阳的性子来。 元吉笑着,拱手道别,离去。 背过身后,表情不变,眼睛在暗处飞快的闪。 厅里一下变得有些安静。 这是自逃离出宫,在京城城门闹了一出动静之后,未寻第一次与司北易和安阳重逢。 满肚子的话,一时竟不知从何谈起。 当日司北易为了她与皇上冲突,后来怎么样,她不知。 而安阳在无意间成了她逃离的一个契机,毫无所觉的被人利用,她又是否怪过她? “她是谁?” 循着安阳的视线,未寻看到哥哥身旁静坐的若初。而安阳,似乎对她有些介意。 反是若初,对安阳不客气的问话丝毫不以为意,端坐不动,眼神都没扫过来,视安阳如无物。 “这是若初,是未轻的同门。”未寻答。 “未轻?”安阳眉头挑的更高,想来,她是错过了许多的“精彩。” 未寻轻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称呼上的转变。 “只是一句称呼,现在先说说,你们到北仓,所为何来?”君未轻及时开口,解了未寻的尴尬。 “不是说了么,观光,与你们一样。”司北易懒洋洋的答。 “你们又怎知,我们是来观光?” 724.第724章 感情释放,烈过醇酒 “难道国师不是来此观光的?”司北易桃花眼轻挑,一片潋滟。 君未轻微微一笑,“的确是。” 以两国之间和平表象下的暗涌,出行北仓,观光,的确是最适合的理由,尤其是司北易跟安阳这样敏感的身份。 “君未寻,带我去房间,我累了。”接下来并没有出现老友久别重逢的热络,相反几人都静默了下来,安阳扫了眼君未轻,起身拉着未寻往外走。 未寻没有拒绝,她知,安阳其实是有话想要问她。 进了房间,安阳一把关上房门,审问开始。 “你跟君未轻怎么回事?” 开门见山,就是安阳的性子,从不浪费精力拐弯抹角。 未寻揉揉眉角,轻叹,“这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我哥哥失忆了。” “失忆?”安阳拔高了音节,面露诧异。国师是什么人?他会失忆? 可是未寻脸上的神色不似作假,由不得她不信。 且依那个人对未寻的偏宠,他也不可能会骗未寻。 除非…… 想到这里,安阳眼睛亮光骤闪即逝,往床上一躺,“我累了,先睡了。” “……”未寻嘴角微僵,她以为安阳还会问问若初的事情,“你真要跟我一起睡?” “啰嗦,本公主不嫌你。” “……”可是,还没用晚膳。 床上人没了声息,在窗户漏进来的微光中,可以看到胸腔微微的起伏,像是真的睡着了。 未寻没再出声,等她醒了,饿了,自己去找吃的吧。 逛了一整日的街,还接连受了不小的惊吓,精神萎靡,未寻同样困得很,走近床沿,放轻了动作爬上去,很快,均匀的呼吸便传将出来。 黑暗中,安阳张开了眼睛,看着对面女子模糊的脸,神色莫名,半响后,沉睡。 相比这里,客厅留下来的两个男人之间,简单得多。 很多事情,根本不需要问不需要说,彼此都心照不宣。 “木槿,弄些简单的晚膳,跟若初先吃吧。”吩咐了句,君未轻也站起了身,回房。 司北易红唇一勾,离开躺椅,吊儿郎当的跟在男子身后,他说了跟他一个房间,不是么。 至于晚膳,反正他已经吃饱了,至于那个没了兴致用膳的人,一顿两顿的,饿不坏。 皇兄这次的手段算不得高明,只是,史无前例的,贱得很。 而他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他跟安阳的作用会是被皇兄拿来——膈应人。 为了未寻。 那个冷心冷清的男人,几乎完全改变。 不,不是改变,只是回归自我。 当他周围再没有什么能束缚他的脚步,那么他埋得最深的感情一旦释放出来,会浓烈过最醇的酒。 深夜,凉月西沉,通往北仓的官道上,一辆豪华马车在月色下疾驰,马蹄声不绝于耳,回荡在静寂的夜空。 元嫣然坐在车厢一侧,眼底有着疑惑,却不敢开口询问。 半夜再次被传唤,半梦半醒的上了马车才被告知去处,她想不到,皇上竟然选在这个时间,启程北仓。 现在,才是二更。 725.第725章 原来,他欠她那么多 车内的气氛,分外压抑,冷沉。 另一侧,玄袍男子阖着双眼,后靠在车厢,银色的发丝随着马车的节奏微晃,给男子带来了些许的生气。 掌心紧紧握着那颗佛珠,借由珠子坚硬的质地在掌心挤压出来的痛,来缓解、压制心底无法收拾的疼。 他想喊,喊不出来。 有一种伤,再痛,也只能埋藏在心底,任由它在心脏的一角发臭腐烂。 因为那道伤,是他自己亲手刻上去的,没法怪责任何人,没法,找任何别的人来发泄怨愤。 心伤,没有金创药。 原来,他欠了她那么多那么多。 再等不及等到天亮,出了百花宫,他便宣布即刻启程。 想见她,一时半刻都不想再耽搁。 他真的怕,在见到她之前,他会疯掉。 那种迫切,超过以往的任何一次念想。 他也一度想把这场阴差阳错推给命运,想怪命运不公。 可是他知道,自己从不信命,更清楚,造成悲剧的并非命运,是他,是他自己。 当初不是没有怀疑过,偏偏,从未开口去问。 而今他想要问了,想问她,她是不是早就认出了他身上的紫玉佩,是不是早就认出了他,所以,才会那么快的,那么义无反顾的爱他护他,一如小时候的一句誓言。 想问她,既然认出了他,为何不告诉他。 想问她,为什么送给她的佛珠,她会弄丢了。 可是晚了,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些答案,或许穷其一生,他都再不会知晓。 过往种种,每忆一次,心底的痛便增两分。 明明,他的心已经认出了她,可是,他选择了相信自己的眼睛。 于是,被自己的眼睛欺骗。 呵呵,当初,还不如瞎了的好。 “龙一,用最快的速度达到北仓。” “是。”车外,一身黑衣的沉默男子简洁有力的应答,鞭子笞向马背,速度陡然更快。 若非对面的男子气息太过沉冷,元嫣然差点失声尖叫,最后也只敢咬紧了唇瓣,双手紧扣住坐垫,垂着眼睛,只看自己脚下。 学了一侧苗敬的眼观鼻,鼻观心。 而实则,苗敬是在闭目养神。 皇上看来是打算昼夜兼程了,而轮班驾驶马车的,便是他跟龙一,不抓紧机会休息,他怕自己挨不住。 他们这辆马车,是先行出发的,其他人等仍然按照原定计划,天亮后再启程。 临时更改行程,后续的队伍根本准备不及,而皇上,也等不得。 心急如焚,无法掩饰。 只是到了北仓,还有个国师,而皇上与未寻小姐之间,究竟能否得出圆满。 未知。 他隐隐有种感觉,这一次,或许,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 暗叹一声,苗敬放空了心神,等龙一叫醒他替班。 有些事,他是局外人,没办法替皇上烦扰。 马车在夜幕中渐行渐远,留给这个黑夜的,只是一团溶于夜色的影子。 来过,消失。 北仓的别院,厢房中,女子额际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眉头紧蹙,眼皮快速的晃动着,睡得极不安稳。 726.第726章 我不是紫嫣,我是君未寻! 没一次做梦,其实她都很清醒。 知道自己是在梦里,却醒不过来。 眼前总是出现那枚银色的七巧结,是哥哥月袍的颜色,也是,那一头银发的光泽。 沿着那抹银,未寻一直走,想要在尽头看见那张极为想念的脸。 高贵清冷,却会对她展露温柔。 可是走了好远好远,远到她觉得疲倦,始终没能看到她以为的尽头。银丝突然缠绕上了她的脖颈,收紧,勒得她喘不过气。 未寻开始挣扎,脱力,在即将窒息的时候,银丝松了开来,在她眼前,慢慢的,一点一点恢复成黑色。 那种黑色极漂亮,像绸缎,触手柔顺丝滑。 正当她迷恋于那样的触感,前方,有冰冷至极的声音响起。 “谁让你碰我的?” 未寻怔然,抬眸,原本伏案假寐的男子回了头,那张思念许久的脸映入眼帘,只是他看她的眼神,是疏离,是厌恶。 他讨厌她,讨厌她的接近。 未寻惶然的后退了两步,手中的黑色丝缎被人狠狠抽了回去。 他说,“只此一次,以后没有我的吩咐,不准踏入这里半步,否则,别怪我无情。” 这里,是他的书房,而他的声音,冷得不起半点涟漪。 环眼周围,很是陌生的环境,有整齐的书架,几盆绿色盆栽,简单,沉暮,她从没有来到这里,可是她就是知道,这里是他平日办公的地方。 这里,除了他,只允许一个人自由出入,那人不是她。 她是怎么生出了嫉妒,踏进了这里,想要得到他一丝半点垂怜? 嫉妒?垂怜? 未寻心慌乱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她怎么会有那样的情绪? 她又怎么会在这里? 眼前的那张脸,分明是男子更为年轻的容颜! “出去!”男子又开了口,因女子的怔忪,口气更冷了几分,漂亮的眉头紧紧蹙起。 未寻张口,想说,想问,却发不出声音。 “裴紫嫣,我叫你出去!”以为她在消极的反抗,他咬了牙,一字一顿,警告。 “哄!”脑袋里,有什么东西炸开,未寻的眸光几欲晃出眼眶。 他叫她,裴紫嫣。 不,不是,皇上,我不是紫嫣,我是未寻,君未寻! 经由她口说出的话,消弭于空气中,无声。 双手剧烈的颤着,抚上脖颈,未寻不敢置信,怎么会没有声音。 她不是裴紫嫣,皇上认错人了,她要跟他解释清楚,她不是那个女子! 为什么不让她说话? 她不喜欢他对她散发的冷漠,那让她的心,难过极了。 而男子,显然对她没了耐心,一把攫住她的手腕,无情的往外拖,他的力道大得,几乎捏碎她的腕骨。 在门口,他将她甩出了门外,那两扇华贵的木门,在她眼前冷冷的闭合,发出碰的声响。 震得她心凉。 身体无力的后退,抵在走廊的柱子上,下滑,未寻头颅轻晃,不是这样的。 她做了那么多的梦,每一次,都只是一个看客,她已经习惯了那个身份,为什么这一次变了? 727.第727章 血液,结出冰渣 她想不明白。 她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梦,她还是君未寻,那个看着紫嫣的故事的看客,君未寻。 踉跄着起身,未寻急急的寻找出路,回头,眼前的景色却骤变。 这里,是她居住的偏院,她看到了莫言,就在她对面。 一袭藏蓝长袍,身躯颀长,清俊的脸面无表情,平静的很,他看她的眼神,如往常般,有着淡淡的客气。 “他要我,去救陶青烟?” “是。” “那么他可知,我已经怀了身孕?若我救了陶青烟,我的孩子,会死。” “王爷知道。” 他知道。 未寻的心,在那一刹那,被一双无形的手生生撕成两瓣,为了救陶青烟,他连跟她的孩子,都不要。 不论是她,还是与他血脉相连的骨血,在他心里,都及不上陶青烟一丝半毫。 “也知道,我可能会死。”她轻轻的说,确定。 “是。” 未寻轻轻笑了起来,越过莫言,朝门外走去,越走,脚步越快。 傍晚的风时而掠过发丝,再感受不到丝毫的惬意,有的,只是冻极骨髓的冷,与悲凉。 经过花园,后院,回廊,来到王府的另一端,他的房间。 又是两扇紧闭的房门,未寻看见自己木然的走上前去,伸手,推开了门。 房中,俊美如画的男子阖着总是冰冷的凤眸,靠在椅背上,眉头紧锁,似在为什么事情烦扰,甚至隐现出痛苦,犹疑。 这是第一次,在这个男子脸上看见这样的神色,可是她竟不好奇。 此时正值傍晚,房中的光线有些暗,他连窗户都关上了,几乎没有多余的光线漏进来,所以,他的表情,也被那种暗色笼上一层朦胧的纱,教人看不得不甚清楚。 开门的声音,他听见了,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整个人,便被那双眼睛赋上了灵魂,高贵立现,触手难及。 “你要我去救她?”她听见自己问。 “是。”她听见他答。 未寻笑,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原来冷到极致,血液能结出冰渣子,那种冷能让她浑身发颤,能冷得她站不稳脚跟。 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形,用尽全身的力气,她从僵硬的喉咙费力挤出一句完整:“告诉我,你没有从一开始就设计我。” 告诉她,受伤倒在她院中是真的。 告诉她,伤好后留下报恩是真的。 告诉她,一开始的感情是真的。 司北玄,求你。 男子嘴唇掀了掀,终是没有吐出只言片语,那双深邃的凤眸里,藏着黯淡与一丝痛意,也许,连那丝痛意也是假的,她的眼睛骗了她。 未寻苍白的扯开唇,低低的笑出声来,越笑越艰难,越笑越涩,到最后,竟是比哭还要难看。 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程度。 从始至终都是假。 怪他吗?怎能怪他? 就连她自己也骗了自己。 她的作用除了挡箭牌,也不过是一颗解毒灵丹,用来救她人性命。 救他,也救她,牺牲自己。 仿佛被她笑里的苍凉击中,男子慢慢的开口,“紫嫣,以后我会好好补偿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 728.第728章 她不会再等,他的答案 未寻抬起头,直直的盯着司北玄,直到他面部开始僵硬,才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他没有回答,优美凉薄的唇瓣紧抿着,拉扯出冷硬的线条,她知道,他这个表情,便是没有拒绝的余地。 未寻眼里染上悲凉的涩意,空洞的看着那张倾绝天下的脸,那么完美,又那么冷漠,就连蹙眉,都那么迷人。 而能跟他的美并驾齐驱的,是他狠绝。 未寻惊奇,自己这个时候,仍能笑出声来。 “司北玄,我只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你有没有爱过我?” 他嘴唇张了张,没有发出声音,而未寻也没有等待,木然的转了身,如来时一样,离开。 她不想再等,不会再等他的答案。 曾经奢望过的,在这一刻,彻底心死。 只是,这次怕是要让他失望了,她不会答应。 双手轻轻抚上腹部,温柔的护卫里面的血肉,那里有她的孩子,便是他不在乎,无妨,她在乎。 哪怕孑身一人,她也要保住她的孩子。 这一次,她不想再付出,她不是永远都能那么大方无私。 挺直了脊梁,未寻眼里闪过坚定。 夜后的王府,寂静得吓人,偏僻的院落,院门悄然打开,一道纤细羸弱的身影从门里闪了出来,拉紧肩上的包袱,警惕的,快步离开。 只几步,前方被一道黑影堵住了去路。 未寻惊吓抬头,继而脖颈后一痛,眼前黑了下来。 最后的一眼,她看清了黯淡月光下,那张略带歉然的脸,莫言。 他嘴巴微微张合,她依稀听见他微哑的声音。 他说,对不起。 恐惧蔓延的那一瞬,她彻底失去知觉。 “君未寻,君未寻!”不耐的声线,是谁在大力拍着她的脸。 轻微的痛意,刺激着未寻慢慢睁开了眼,头顶,是安阳担忧的眼神。 心底的余悸犹在,那种要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的感觉,让她呼吸倍加艰难,张着嘴巴粗喘,梦里梦外,这一刻,她竟然分不清哪个是梦,哪个是现实。 在对上她眼睛的刹那,安阳飞快的敛了眼里的担忧,粗声粗气,“大半夜的你干什么呢!睡觉就睡觉做什么噩梦,吵醒我了你知不知道!告诉你本公主成月没睡过好觉了,再半夜吓人姑奶奶就把你丢出去!” 拉起被单,安阳重重的躺下,背过身,眼底闪出浅浅的疑惑。 君未寻说了梦话,虽然听不清楚,却能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浓浓的悲伤,甚至她睁开眼睛的时候,那种悲伤依旧萦绕在她眼里,给那双明媚的眼睛蒙上了雾气。 竟然让她升起了怜悯。 莫名其妙!用鼻子喷了口气息,安阳恨恨的闭上眼睛,大半夜扰人清梦,再来一次,绝对把她丢出去! 凝着女子的背影,未寻浑身的透凉终于染上了一点点暖意。 抹去头上的冷汗,不着痕迹的朝安阳靠近了一点点,对方似乎僵了僵,最后,毫无动静。 未寻弯了下嘴唇,这是,安阳最独特的体贴。 在这样的夜,有这样一个嚣张跋扈的女子陪着,至少,分薄她一点悲凉。 729.第729章 两个人,一场梦 北仓的月亮很大很圆,月光,也很透亮,离天明尚早,可是她已经了无睡意。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场梦里,她代替了紫嫣,说着那些她想象不到的对白,可是故事里,她的没一次心痛,都是那么的深刻,那么的真实。 真实到她开始怀疑,她到底是谁?君未寻,到底是谁? 为什么要让她,以紫嫣的身份,去亲身感受她曾经经历的痛苦? 只是感同身受,不够么? 紫嫣……是紫嫣觉得不够么?所以让她变成她,去体味她被伤害时,那种心如刀割的痛苦。 她要让她看清楚,她心底,究竟被划下了多少道伤痕。 未寻苦笑,今夜,注定了无眠。 而千里之外,同她一样在梦中惊醒的,还有那辆马车上,玄袍银丝的男子。 沉鸷的目光望着对面的车窗,司北玄的脸,白如月光。 他做梦了。 梦到了从未入梦的紫嫣,梦到了曾经的王府,梦到她来了他的房间,质问他。 那时候陶青烟身上剧毒已经发作,只有紫嫣能救。 莫言将事情上禀之后,他没有直接下定论,第一次那么犹豫,纠结。青烟身上的毒非同小可,哪怕莫言做出了保证,他还是没办法即刻做出决定。 要紫嫣代替青烟去受那种痛苦,他,难以抉择。 她就在那个时候,冲进了他的房间,看他的眼神,那么麻木,寻不到当初一点点的灵动与明媚。 那双眼里,有历尽沧桑后的沉淀,刺痛他的心扉。 她问他,“如果我不答应呢?” 她知道了。 是谁将事情告诉了她? 面对她执拗的眼神,苍白的脸,他心头一阵阵的钝痛,一度想要伸手抚上那张没有血色的小脸。 如果可以,他愿意代替她用血救人,可惜不能。 莫言的医术江湖有目共睹,他说到最后,青烟没事,紫嫣也不会有事。 这是目前仅有的最好的办法。 他知道莫言说的很对,可是他仍然没有办法,亲自对她开那个口,哪怕这个决定,他始终要下。 她会理解他吗? 青烟……他不能放弃,那是他少时唯一的美好,就算青烟做过错事,他最终选择原谅,也希望,紫嫣能原谅。 倘若没有当初的陶青烟,那么,也不会有今日的司北玄。 而今,她亲自来向他寻求答案,如同等待宣判,更像是,等待他亲手,斩断他们之间的牵绊。 以致于,他什么都说不出来。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若是她不愿,那么,他便不勉强。 哪怕那个等待救命的人,是青烟…… 可他的沉默,却让女子眼里染上了悲凉的涩意,她看着他的眼神,很空洞,空洞得让他心慌。 然后她笑了,她说,“司北玄,我只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你有没有爱过我?” 问完,即转身,仿似他的回答于她已经不重要。 他垂在广袖下的手差点就要伸出,拉住她离去的脚步。 张嘴,有那么一刻,他几乎想要不管不顾,无视暗处潜藏的那双眼睛,告诉她——爱,他爱她。 730.第730章 连他都找不出,原谅自己的理由 最终,理智压下疯狂,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只看着她挺直了脊梁,走出了他的视线。 那时候他不知,她留给他的这次决绝,会是永远。 失神的望着远去的瘦弱背影,他失去了坐直的力气,却连表情,都不能随意改变。 那个生活再艰辛,都能笑得春光明媚的女子,而今,眼角眉梢都是悲愁。 是他,将她逼成了这个样子。 而他却连保护她都做不到。 连想要解释,都不能。 她刚才看他的眼神,她话落转身的干脆……呵呵,司北玄,你终于将她伤透。 喉咙里突传一阵抑制不住的痒,强忍了咳嗽的冲动,将涌入口腔的腥甜抿了下去,顺手取过手边已经凉掉的茶水,狠狠灌了几口,确定唇齿间不沾半点红色,不会被暗处的人发现端倪,才重又闭上眼睛,仰靠椅背,朝外淡淡的吩咐,“来人,传莫言。” 等待莫言前来的时间,他在撕扯般的疼痛里幽幽醒转。车窗外,明月依旧,马车不知疲倦的骨碌骨碌前行,回到现实,心里的痛没有半点缓解,反而,加了倍。 他又忆起了皇宫里,女子已经换了一张面孔,却改变不了沉静柔和的气质,她也问他,皇上,你爱紫嫣吗。 他答,爱,爱极了。 她只以为他是在回答她的问题,懵然不知,那既是他迟来的答案,也是他在对从前的她,现在的她,表白。 紫嫣,未寻,他年少的梦——嫣儿。 他靠着年少时的那一点点美好,才能咬牙在无尽的奚落侮辱陷害中沉浮,始终不曾放弃。 他一直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值得的,总有一日,他会获得梦寐以求的回报。 而今再回首才发现,他确实走上了巅峰,得到了人人羡妒的那个位置,可是他的人生,却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成了一场笑话。 他是最大的笑话。 他想要得到的那个回报,他亲手失去了。 未寻,会原谅他吗? 司北玄眼底慢慢溢出荒凉,怎么原谅?连他自己,都找不出原谅自己的理由。 近情情怯,他的心,在期待中,害怕着,六神无主。 “少君,我帮你吧。”房门应声而开,雪色轻纱的女子站在房门外,背对着月光,静静的看着房中脸色苍白的月袍男子。 他掌心中的半掌黒木,经过大半宿的时间,已经初具雏形,形状,依稀是一只木簪。只是男子的脸也因为耗费了功力,越发的没有血色,额上的发丝,被汗水湿透。 如此运功,于他身体有大损。 “若初,下次有事,先敲门。”男子的眼专注在黑木簪上,掌心的内劲没有因为女子突兀的打扰而停顿,收回。 他的功力比之从前有所消减,以致于只半宿的功夫,便觉出疲累。 可是要想黒木发挥最大的功效,雕琢的过程不宜中断,便是可以中断,送给寻儿的礼物,他也不想假手于人。 若初没有听话,走入房中,站于男子背后,朝他的背心,伸出了双手。 731.第731章 唯有感情,无法强求 少君手中的簪子,她自然知道是送给谁的。 未寻刚寻来那几日,她曾经看到过,她从荷包里拿出来的碎木,是少君曾经送给她的木簪子,簪头,是木雕的花。 而主子手里这一支,虽然只是刚雕琢出一个大概的轮廓,她也看得出来,簪头的花瓣形状,与未寻手里的那块碎片,是一样的。 盛开的芍药。 通体是高贵典雅的黑色,隐隐流窜着金色的光芒,是佛光。 这样的黒木,千年难遇。 少君为了君未寻,总是那么费尽思量,给她的,永远是最好的。若是那个女子懂得珍惜,该多好。 只是她也明了,这个世上,唯有感情,无法强求。 爱便是爱,不爱便是不爱。 何况君未寻与司北玄之间,早就命运相扣,旁人,如何强求。 再者,倘若君未寻有一日,会打破少君原来的命运轨迹,那么,若初眼底暗色一闪,她不会放任不管。 垂眸,手印上男子的背心,浅薄的雾气在相接处淡淡的弥漫开来。 他不允她帮忙,她不接手便是,给他传些功力减轻他的负担,这一点,她自己打定了主意,只做,不问。 免得问了,再遭他拒绝。因为她不会听话,而少君,该是会生气的。男子只在她手抵上的一刹僵了下,继而放松,少君这是,默许了她的举动。 若初黯淡的脸微动,嘴角轻展,清傲的雪莲盛开。 房间内,有些祥和的静谧,他专心于雕刻,而她专心于帮他。 天际佛晓,从窗外透进的光线慢慢亮起来,桌上的红烛恰好流干了泪。 男子手中的作品终于完成。 黑亮的木簪子,枝头花朵怒放,栩栩如生,黑色芍药,绽放着来自黑暗的绝美。 君未轻停了手,端详了下手里的作品,嘴角勾起满意的笑意,那种来自灵魂的疲惫,减轻不少。 昨夜,寻儿做了噩梦,那间房里传出的动静其实他都知晓,只是当时已经开始了黒木的雕琢,不能停。 就算停了下来,也于事无补。 寻儿的灵魂已经开始动荡,随着时间流逝,终有一日,那些过往会全部浮出水面。 到了那一日,忆起一切,他无法预料,寻儿会变成什么样子。 而他私心的不想她变回从前,更不想,她再承受一次那种蚀骨的伤。 而今惟愿这支黑木簪,能安镇寻儿的魂魄,让她永远,都想不起以前。 以前,是上辈子的事,她已经获得了新生。 耗费了一宿的时间,他损耗的心力比预计的药效小得多。回眸,身后的女子雪色轻纱,如影子般安静的站在他身后,脸色,跟她身上的衫裙一样白,白得无暇。 她的眼,有无法遮掩的疲色。 “若初,回房休息吧。” “是,少君。”女子轻轻点了下头,脚步无声的朝门外走去。 “若初,俗世凡尘并非你想象中的那么好玩,这么长时间,你也该玩够了,定下时日,回岛上继续修行吧。” “少君,”若初停下,转身看着以温润作疏离的男子,“爹爹托你好好照顾我,你想食言?” 732.第732章 那些梦境,再不会出现 “若初。”君未轻微沉了脸色,他是什么意思,凭若初的聪颖,不可能不知。 “爹爹的交代,你说过会做到,不用担心我缠着你,我知道怎么收心,总之我不会回去,你去哪,就得带着我去哪。”他生气了,若初看得出来,可是她不想闪躲,懦弱。 她只有这么一个理由,能留在他身边。 “你何苦执迷不悟。”半响,他叹了口气。 “那么少君又何苦执迷不返。”他说她执迷,他又何尝不是,明明预知了结局,不也从未打算放手,那么,他又如何说得她。 君未轻眸心轻动,最后疲惫的闭上眼睛,挥退若初。 他们有着同样的执拗,谁也说服不了谁。 或许若初跟他都是同一种人,不到最后不会死心。 罢了。 房门被轻轻关上,君未轻没有动,单手支颌,假寐。 未几,院子里传来了小小的嘈杂,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朝这方行来。 很快,房门再次遭受到了暴力,被人碰的一脚踹开,“未轻,起床了!” 君未轻嘴角几不可见的扬起,微张了双眸,瞧向女子,意态慵懒。 在看到男子所处位置时,故意喧哗的女子愣了一下,“未轻,你怎么起这么早?还是……没睡?” 他坐在桌旁,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青黑,而他身后的床,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连被单都是折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原位,没有动过的样子。 “嗯,没睡。” “……我吵醒你了?”未寻蹙眉,自责。 “没有,我在等你。” 一晚上没睡,坐在桌子旁边等她?未寻不明所以,等她踹他的房门么…… 君未轻启唇微笑,起身,脑海骤然传来一阵晕眩。 不动声色的将手掌撑在在桌子上,停顿了一会,直至眼前的黑暗散去,眼前回复清明,才举步朝女子走去。 还好,她没有察觉出异样,否则他这一日怕是要不得安生了。 将笼在袖子中的黒木簪拿了出来,递到女子面前,“送你的礼物,完成了。” 未寻眼前骤亮,这支黒木簪,很漂亮,纯黑的颜色,通体折射出温和的光泽,最让她咋舌的,是这支簪子,跟她被踩碎的那支一模一样,只除了颜色。 抬手抚上簪子,一股祥和的感觉蓦然从指尖传来,流遍全身,竟然一下就带走了她因为晚上的梦境而起的鼓噪,整个人平静下来。 让她爱不释手。 “这是你亲自雕出来的?” “是。” “你一晚上没睡,就是为了这个?” “嗯。” “谢谢你,未轻。”未寻抬头,看进男子带笑的眸,轻语。 君未轻回以她浅浅一笑,顺手将簪子插上了她的发鬓,端详,“很漂亮,不要拿下来。” “好。”未寻点头,粉唇轻扬。 这是哥哥亲手做的木簪,她会一直戴着,再也不会让人有机会踩碎。 似看穿了她的想法,男子笑声逸出口腔,星眸微微弯起,极为亮眼,“放心,这支簪子,普通人踩不碎。” 这种黒木,质地不硬,却极有韧劲,以常人的力气,难以折断。 只要寻儿不将簪子拿下来,那么,那些梦境,便再不会出现,让她迷惑,让她困扰。 733.第733章 他眼底的青黑,让人生闷 头部又传出阵阵的晕眩,来的太过突然,君未轻身子微微晃了晃。 “未轻!”女子的声音陡然紧张,扶住他。 抬手压上太阳穴,君未轻无奈一叹,到底还是让她紧张了,“我没事,大概是老了,禁不住熬夜,我先睡会。” 未寻秀气的眉皱得极紧,这人,还能开这种玩笑,什么叫老了? “眼睛下面都青了一大片,以后不许再这样熬夜,礼物我很喜欢,可是我不喜欢你为了件礼物折腾自己。” “好。”男子笑笑,宠溺的答。 扶着男子上床,未寻心里懊恼不已。刚刚哥哥站立不稳的样子,一直浮在眼前。 她还记得若初说过,哥哥的身子并未完全复原,实际上损伤得很厉害,否则,也不会需要两大奇药来固元。 那两味药材,双生莲,三色花……未寻暗了眼眸,到现在都还没有半点头绪,天山又被北仓皇族划为了禁地,想要进去,只能等到秋猎。 到时候,她定要想办法上天山,取得药材! 男子似乎真的是累极,沾了枕头,很快沉沉睡去,未寻在床前站了很久,静静看着男子的睡颜,看他眼下熬出来的青影。 那种颜色很是碍眼,几次,她都想要抬手将那片影子抹去,终究只是垂了眸子,离去。 来到院中,恰巧某人着一身骚包的紫色,打着哈欠从厅中走出来。 未寻这才忆起自己忽略了什么东西,“六爷,你不是跟我哥哥一房吗?” 司北易揉着眼睛,满脸惺忪,语气却不忘往可怜里整,“本来是的,国师太铁石心肠了,直接把我踢出了房门,让我睡大厅,未寻,大厅就一张躺椅,连个盖的都没有,我现在全身腰身背疼,来给我揉揉……” “躺椅挺舒服的,再说大厅通风,睡觉凉快,六爷要是实在不惯,大街上到处是客栈,您随意。” 心里有事,未寻没了开玩笑的心情,将男子堵得抽了一脸。 “昨晚也不知道是谁,进了门就霸了我家主子的躺椅,怎的,现在反倒嫌弃起来了?”门外,木槿拎了刚买的早膳进门,一看到那个骚包就忍不住脱口相讥。 “哟木槿小美人儿,这么一大早就出去给爷买吃的,真是贴心。”骚包学会了过滤攻击性语言,飞快的凑近,从木槿手上顺了两个肉包,大喇喇往嘴里塞。 “喂,你还没洗漱呢!”木槿跺脚,看着对面的无赖干瞪眼,手上满是东西,再说真打吧,也打不过。 恁是憋屈! “你怎么知道我没洗漱,别太关注爷,爷会把持不住。” “小姐,你看他!”恨恨的指着骚包,木槿气的牙痒。 未寻扶额,“都小声点儿,我哥哥在睡觉,谁要把他吵醒了,我统统扫地出门!” “……” “……” 明斗的两人退后了些许,转为暗斗。 坐在矮凳上,看着面前琳琅满目的各色小吃,未寻一点胃口都没有。 院子里少哥哥,连若初都没有出现,安阳也没有起床。 身后那两只的热闹全然没能传入她的耳中。 很闷,心里闷。 734.第734章 公主对上公主 那种烦闷让她想要发泄,却又偏偏发作不起来,像是被一种奇怪的力量压制般,冲不破那道无形的禁制。 反反复复的冲突,仿似将她的身体变成一个战场,而她只能硬生生的承受,无法施为。 于是愈加的烦躁。 “听说西玄六王爷跟安阳公主都来了,元倩特来拜访。”不那么谦逊的声音在门外传来,大门应声而开,盛装打扮的元倩立于门口,巧笑倩兮。 未寻眯了下眼睛,唇角轻弯,有人送上门来了。 就是不知这个公主,跟安阳比起来,到底谁的段数更高一些。 “安阳公主真是赶早。”捏了粒饺子塞进嘴里,未寻笑得别有深意。 木槿迅速远离了女子后方,躲得更远,司北易则是玩味的勾了红唇,凑上前,与未寻一同分享她看中的食物,她吃什么,他便学样,动作优雅邪魅,偶尔还妖娆的舔舔唇,朝着未寻眨眼睛。 被未寻暗瞪了一眼,垂眸,低低的笑。 有好戏看了。 “想必这位就是西玄的六王爷了?”元倩婀娜走近,一双杏目盯着司北易,毫不避讳的将他打量个遍。 “元倩,北仓长公主,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是个大美人。”司北易桃花眼流转潋滟,似真似假的调笑。 “元倩怎当得起王爷谬赞。”男子眼底的潋滟,惊艳了元倩,微赧。 “怎是谬赞,素闻北仓女子大胆豪放,如今一见果然如此,长公主看了这么久,可在本王脸上找出什么瑕疵?” “噗嗤!”未寻忍俊不禁,司北易还是那样,损人的功夫炉火纯青。 还是那样?笑顿在脸上,未寻心里骤紧,现在是现实,她是君未寻,并非于梦中,她不该,出现紫嫣才有的感觉! 元倩的赧然一下散去,男子口中的嘲讽似的揶揄,她又怎会听不出来,分明是笑话她身为一国公主,丝毫没有女子的矜持,笑她直盯着他看,不害臊! “未寻,本王帮你,你不高兴?”元倩表情如何,司北易没注意,心神全被未寻眼底的惊惶攫住,压下心底升起的怪异,凑近了,以调笑的口吻掩饰关心。 “不是。”未寻勉强笑笑,别开了视线,用力平复那种感觉。 没错,她是君未寻,君未寻…… “真没事?若不喜欢,爷安静点,看你的便是。” “真没事。” 她在敷衍。司北易看的出来,心里的怪异越浓,不明了她是怎么了,却总觉得,似乎不大妙。 调笑的心情没了,剩下的,是若有所思。 “一大早的就在外面吵吵嚷嚷,不知道本公主最烦喧哗吗!”未寻的房门被大力打开,安阳顶着一头乱发冲了出来,手执银鞭,瞪着几人横眉竖眼。 被人冷落,元倩本就上了火气,奈何对方身份强忍,而今冲出来的这个女子,以不修边幅的模样出现在她眼前,稍稍平衡了她的那番不满。 对方自称公主,必是安阳。 然这个形象……身上的绛红劲装皱皱巴巴,头发散乱,脸上甚至还有睡觉压出来的红色印子,乍眼看去,如同乡野村妇。 735.第735章 敢挑衅,打的你屁滚尿流 元倩嘴角冷冷一笑,“这位便是安阳公主了?六王爷言北仓女子大胆豪放,那么西玄公主的不拘小节,也同样令元倩大开眼界。” “长公主此言差矣,”听得元倩公然贬低安阳,再将她嘴角的冷笑收入眼中,未寻丢下手里刚捏起的饺子,直视元倩慢条斯理道,“北仓与西玄两国之间有地域文化的差异,两国女子的品性自然也有所不同,北仓女子是大胆豪放,我们西玄的公主,是英气豪爽,最不屑娇柔造作,阴暗的中伤人。” 安阳冲出房门的时候,眼睛都尚未完全睁开,本来打算吼一嗓子转身回房睡觉。 这下听出院中还有陌生的声音,且让她非常的不痛快,眼睛缓缓张开,扬了下鞭子,冷笑,“大开眼界?你也听说过本公主的名号?那么你知不知道,本公主除了不拘小节之外,最让人大开眼界的,是本公主的鞭子,完全没长眼睛!” 话音落,紧接着呼啸而来的,是那条银鞭,在半空中画起弧线,虎虎生风。 元倩对眼前的突变始料未及,一时间花容失色,呆愣原地。 这个野蛮公主,竟然直接对她挥起鞭子,这里可是北仓! 司北易眼角一抽,紧急将手中啃了一半的包子弹出,将鞭子的方向带偏。 确定鞭子不会落在元倩身上,未寻暗松了口气,安阳的性子她自然知晓,只是在这里,确实还是少生事端为妙。 “啪!”狠戾的响起,落在元倩脚尖,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鞭痕,看的她心惊胆战,若鞭子是落到她身上…… “你,你疯了!这里可是我北仓!你你就算贵为西玄公主,也不可能在这里对我如此无礼!”心有余悸,元倩不忘拔高了音量叫嚣。 鞭子来得又快又狠,显然对方是完全没有顾忌她的身份,而她带来的人中,没有一个对这一幕反应及时! “那又如何?”手腕轻转,银鞭在空中转着圈,安阳抬了下巴,扬起嘴角,“别说这里只是北仓一间别院,便是在宫里,本公主打了你,你父皇一样不敢将我降罪,你要不要试试?你敢挑衅本公主,本公主就敢打得你屁滚尿流!” “……粗俗!”元倩气的脸色铁青。 “你不早听过本公主的光辉历史了?粗俗,野蛮,跋扈,怎么,想跟本公主比比?” “你!……”对上这种比她还要蛮不讲理的人,偏身对方的身份地位皆在她之上,元倩恨的眼睛发红,却不敢继续造次,刚才也不过一时火气上头,图了口舌之快,哪里会料到迎来的际遇如此难堪! 深吸一口气,总算没忘了此行的目的,将随身的请柬拿了出来放在矮桌上,“这是我们北仓贵族女子的聚会请柬,元倩今日前来,除了拜访两位贵客,也顺便邀请各位前来参加聚会,希望能与各位,私下里更好的‘交流’!” 咬着牙,元倩强调了交流二字。 未寻打开大红烫金的请柬,将上面寥寥数字一眼看完,挑眉。 女子聚会,交流,这是下挑战书吧。 736.第736章 去不去,看心情 除此,她想不到一群贵族千金跟几个陌生人有什么可玩到一处的。 “送完了还不走?还是你想现在就跟本公主好好交流?”玩着手中银鞭,安阳慢慢走下檐廊。 元倩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又觉得这样的举动着实丢脸,强撑着梗了脖子,“元倩在聚会上恭候几位大驾。” 未寻慢条斯理的吃着东西,忍笑,长公主的作态,就是输不起,外加还自欺欺人。 放句狠话能拿回几分颜面?在安阳面前,怯了就是怯了。 “等着吧,至于去不去,看心情。”安阳不冷不热的回了句,走到矮桌前伸手拿了个包子大口啃,斜眼元倩,“还不走?真想要本公主送你一程?” “……”元倩阴了脸,恨恨转身。 屈尊降贵亲自来给人送请柬,没想竟会这般难堪,在众随从面前丢尽脸面! 走过院外墙的拐角,还能听到里面的声音隐隐传来。 “多事,对这么个货色怜香惜玉?白白浪费个肉包。” “你打了人自是舒坦,哥哥我还得去给你收拾烂摊子做各种解释,我可没那么多时间浪费。” 元倩一张脸沉的能滴出墨汁来。这个安阳,比她想象的刁钻跋扈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公主……”那些话,后面的随从自然也听到了,纷纷不忿。 “啪!”元倩回手狠狠给了后面的人一个耳光,阴鸷的眼扫过一群噤若寒蝉的人,“一个个的,都是饭桶!” 现在才来义愤填膺表忠心,她被安阳奚落的时候,他们去哪了? 安阳……元倩眯起眼睛冷笑,等着,她绝对不会如此善罢甘休! 院内,听着外面的脚步尽数消失,安阳跟司北易一个击掌,合作愉快。 未寻则是撑了腮帮子,似笑非笑的睨着两人。 “干嘛这样看我?”安阳狐疑,伸手在脸上摸了摸,“有脏东西?” “你们真不愧是兄妹,合作无间之外,连吃个早膳都一样,不爱洗漱?” “……”安阳脸刷一下黑了,手中的包子还剩了小半个,上面的肉馅飘着诱人的香……她是睡迷糊了,被人吵醒又发了一通火,把这茬都给忘了。 这绝对是她这辈子第一次起床不洗漱就先用早膳!……都怪君未寻,不是她半夜噩梦把她吵醒,她至于早上不够睡一早就发邪火么? 一口将肉包全塞进嘴里,安阳瞪着未寻,“不洗漱也是吃到我肚子里的东西,你着什么急?” 瞥到安阳脸上骤起的薄红,未寻忍俊不禁,畅笑,又是一个自欺欺人的,只是,可爱得紧。 心里盘旋的那股烦闷,被这一出一扫而空。 “笑什么笑!”安阳恼羞成怒,冲进厨房,一会功夫里面就乒乓乱响,期间夹杂着女子的怒吼,“水呢?怎么厨房里连水都没有?怎么洗漱啊!” 未寻捶桌,一脚踢向旁边笑眯了桃花眼的男子,“你也去洗洗,木槿,给公主跟六爷提些热水,注意别让他们打破水缸。” 被踢了一脚,司北易桃花眼眯得更细,遮住里面的眸光波动,若无其事的起身,懒洋洋的笑嚷,“东西都吃过了,现在洗漱会不会晚了点?啧,也不知道你学的谁,那么爱干净。” 737.第737章 那个孩子,从未降临世间 “你管我学谁呢,快去!”撕了一小块包子皮朝男子身上砸,未寻笑骂,心底却是,淡淡的黯然。 爱干净,洁癖。那张倾城绝美的脸庞又闯入脑海,在她心底掀起浅浅的涩意。 那场梦境过后,她竟然不知道,倘若再见,她该如何面对他。 梦里他的冷心狠绝,与她在西玄皇宫中所看到的,他对紫嫣的那一幕幕情深,截然相反。 她没有办法看透,到底哪一个他,才是真的。 她究竟该相信哪一个他? 曾经的笃定变得不那么确定,却又无法全盘否定他对紫嫣的真心。 他曾经带她到百花宫废址,在那里,她见过他最真实的样子,他记得那个废址上一草一木的位置,他说要等紫嫣回来,在她面前,亲手将那里缺失的东西,一点一点砌上。 他的话,曾经打动过她的心,让她为之落泪。 她不信,那样的他,对紫嫣全然无情。 那么梦境中的场景,必然,有内因。 可惜的是,紫嫣没能等到那些答案,否则也不会有后来的那么一场大火,将她及一切焚烧殆尽,只给那个男子留下一座废址,以及年复一年的痛苦与等待。 若是细究起来,紫嫣跟他,究竟是谁比谁更狠? 扶额苦笑,未寻摇晃着头,将脑海里不断涌出的东西甩了开去。 她是怎么了,不过是一场梦境,梦境不一定真实,而她却在这里为了一场虚幻的梦纠结无比,甚至,怀疑那个男人的真心。 那些都已经成为过去,不管皇上究竟是不是真爱紫嫣,有多爱紫嫣,也无需去探究了,那个女子早已随风而逝,人都不在了,便是得出了真相,也不过徒劳。 紫嫣,她再不会知道。 而皇上,她怎么都不相信,他真的是天性冷心薄情。 他不是那样的人,否则,断崖之上,他不会为了救她,纵身一跃。那样的人,不可能无心,不可能无情。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而那个孩子……未寻心底又蓦地被狠狠一揪。 陶青烟还活着,而紫嫣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从未有人提起。 就连皇上自己,在凉亭里同她细说紫嫣的时候,也不曾,提到过。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那个孩子,或许,从未曾真正降临世间。 夭折……想到这个词,未寻只觉腹部传来一股剧痛,像是里面的血肉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撕裂,剔除,痛得她脸色惨白,冷汗直流。 随着那股剧痛一并涌将出来的,还有一股,几乎让她无法承受的恨意! “未寻!怎么了?”视线里,一团明艳的紫快速接近,她听见男子紧张担忧的疾呼。 光影虚幻,看不真实,眼前一黑,未寻晕了过去。 堪堪接住女子倒下的身体,触及她额上的细汗及惨白的面容,司北易眼底凝重。 “怎么回事?”安阳与木槿先后跑了出来,安阳发丝上甚至还滴着水,骤见眼前的景象,凝眉,噤声。 木槿急急上前,想要接过男子怀里的女子,被男子一把挡开。 738.第738章 他为那一刻的懦弱,后悔 “王爷!”木槿沉下了脸色,褪去脸上的娇憨,竟是冷漠得很,“把小姐给我!” 司北易冷冷看了她一眼,小心的将女子揽紧,伸手探查她的脉搏。 隐在浓黑眼睫下的黑瞳,沉得不见光亮。这个时候,无论是谁来叫他交人,他都不可能会给。 刚才的那一幕,直接击中他的心脏,她就那么面无血色的在他面前倒下,一如三年前。而他只来得及接住她,在下一瞬,她便被人抢走,而他找不到理由夺回。 他为那一刻的懦弱,后悔了无数个午夜梦回。 指尖下的脉搏跳动有些微弱,却无大损的迹象,该是无碍。抿了红唇,将女子一把抱起,她返身回房。 木槿在后面咬了咬牙,跟上。刚才六王爷看她的那一眼,极冷,如刀,她确定,若是靠近,他必反击。他那时候的姿态,像是保护手中易碎的珍宝。 “她昨晚做过噩梦。”门口,安阳双手抱臂,倚着门框淡淡道。 “什么噩梦?” “我怎知。”安阳撇嘴,她又不能进入君未寻的梦里的查探。 司北易回眸,他的眼睛很美,带笑的时候潋滟邪魅,不笑的时候,冷厉犀锐,那种尖刻,不输司北玄。 他要她好好回想,不准漏掉哪怕任何一点端倪。 安阳翻了个白眼,兄妹十数年,他的意思她怎会不了解。 视线从男子的肩上越过,扫在床上安躺的女子脸上,睡了这么一大会了,脸色还是惨白如纸,那种颜色,让安阳不是滋味。 蹙眉,努力回想了下,“迷迷糊糊的,好像听到她说什么孩子,知不知道之类的,我那时候也迷迷糊糊的,哪记得了那么多。” 司北玄搭在床头的五指骤然紧扣,力道之大,在凝实的木质上留下五指抓痕。 孩子。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木槿插言,他们之间的对话,听来甚是奇怪,小姐此番突然昏迷,跟那个噩梦有关?“公主,可否将事情说得再详细些?” 今日的事情,似乎处处透着奇怪。 先说主子,今日不知何故一直未出房间,平日若是小姐闹出什么动静,他早就前来过问了。还有若初亦然。 再说小姐突然昏迷,她确定小姐身体好得很,很健康,绝对不可能出现莫名病倒这样的事情。 最后,是六王爷的神色…… 木槿眼睛轻闪,她都看在眼里,他对小姐的紧张,以及似对背后的隐情隐有所知的模样。 安阳轻哼了声,轻甩银鞭勾住木槿的手臂往外拉,“别追根究底的,想知道详情,等你家小姐醒了问她便是,我又不是专门负责答疑解惑的。先陪本公主用膳。” 院子的早膳都要凉了,她还没吃饱呢,哪那么多闲情。 再说君未寻不过就是晕过去了,又不会死人,搞得那么紧张干什么,一会她醒了,估计比谁都能吃能睡。 “公主,别拉我,我家小姐还没醒呢,我哪有心勤刚吃东西!” “你现在不吃,你家小姐醒了第一个骂的就是你,吃!”不容拒绝,抓了个包子就往木槿嘴里塞,堵住她的喋喋不休,也止住了她的挣扎。 739.第739章 他也就在她面前受过挫 往那个房间看了一眼,安阳慢慢悠悠的想用早膳。 六哥的神情她并未错过,这个时候,那个房间,还是留给他为好。 至于她心底浮起的疑惑,总会有人为她解答。 确实没等太久,房间里便传来轻微的呻吟。 “未寻。”顿了下,司北易抬起头,看着悠悠醒转的女子,挑了桃花眼似笑非笑的揶揄,“头还疼?下次可别再给我行那么大的礼,爷不爱受。” 头壳里还在隐隐发涨,有些混沌,听到男子的揶揄,未寻哭笑不得,“是,未寻谨记,要不要谢过六爷的特殊礼遇?” 一国王爷受人跪拜实属平常,他不让她此行大礼,虽是调笑她的晕迷昏倒,也是等于免了她对他该有的那些礼教,可不就是特殊待遇。 不过就算他不免,她也无需跪拜就是。 君未寻被皇上免了跪拜之礼,金口玉言,西玄皇室跟朝廷,还有谁人不晓。 “你刚才是怎么回事?”隐下眼底的暗芒,司北易若无其事的问。 “我也不知道,突然的,大概是老了。”说出这个理由,未寻轻笑,好像早上哥哥晕眩的时候,受到她的询问,给的也是这么一个理由。 老了。 没想到她现在顺口就给拿来用了。 看向司北易,不出所料的,男子抽了嘴角。 “六爷,我没事,谢谢关心。” “没事就好,不过未寻,爷的小心脏不太强壮,禁不住惊吓,下次再要晕倒,提前打声招呼。” “噗嗤!”未寻失笑,这人,就是爱嘴贫。 她的脸色已经恢复正常,至于原因,不管她是不知,还是不说,他都不想再做深究。 尤其是在安阳的那段话之后,他更加不想深谈,怕谈起。 “既然没事,爷不打扰了。”起身挥挥衣袖,男子动作相当干脆潇洒。 “不再坐一会了?” “爷从不在良家妇女房中安坐,除非,你将床让我一半。”男子回眸,桃花眼含笑,勾魂摄魄的潋滟。 “噗~”未寻笑出声来,他这番不正经的勾引她,可是她怎么就觉得那么好笑呢。 司北易收了眼中特地释放的风情,额角轻跳,脸隐隐有些发黑。 磨牙。 她还真是一点都没变,他是真的想要诱惑她,可是她给他的反应,每一次都是看到什么笑话般,发笑。 他司北易的魅力,也就在她面前受过挫! 眼看男子黑了脸,就要跨出门外,未寻忙唤住他,“六爷留步。” “干嘛?打算让我半张床了?”司北易脚步微顿,却没有停下,甚至迈得更快更急,“晚了,爷现在没兴致了。” “六爷,我只是有事想要问问你。”未寻无奈一叹。 背对着女子,司北易的眸变幻极快,明明灭灭,反复数次,末了,无力的闭了下眼睛,再转身,依旧是嬉皮笑脸的模样,“原来爷还能给未寻解惑,何事,说来听听。” 他斜斜地倚在门框,从外往里看着床上的女子,因为身在背光处,女子看不到他的表情,而他却恰好,能将女子脸上的一丝一毫变化都尽收眼底。 极为有利的,隐匿。 740.第740章 他不是那个人,没有那种心伤 他那么直白的相问,本来一肚子疑惑的未寻,反倒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咬着唇,踌躇了片刻,黑白分明的澄澈双眸直盯向男子,问,“不知六爷与紫嫣从前可熟悉?” 提起那个名字,她的心有瞬间的沉,同样的,听到女子提起那个名,司北易的心,同样有瞬间的沉。 她真的问了。 尽管早有预感,却还是在听到她提起那个人的时候,心疼,心乱。 “尚算熟悉,那么未寻,为何提起紫嫣?”他答,也问,声音低低的。 未寻不知该如何解释,倘若告诉他,对紫嫣的好奇只是源于一场梦,他可会相信,还是会笑她? “我做噩梦了,梦到了紫嫣,还有,她未曾出世的孩子。”未寻没说,在梦里,自己成了紫嫣。 下意识地隐藏。 “然后呢?”男子又问,他的脸藏在昏暗的光线,她看不清,看到的只有男子脸上,黑亮如夜星的眸,闪烁着晦暗难明的光芒。 这一次,未寻停顿了很久,几个深呼吸之后,才艰涩的开口,“那个孩子,为何从来没有人提起?是不是……它已经夭折?” 夭折这两个字,揪痛了未寻的心,那种几乎穿越心脏的锐痛,让她皱了眉,垂了眼,错过了男子眼中浮动的眸光。 “为何这么问?你想知道的是什么?”轻轻合上双眼,司北易隐忍的问。 “我只是想知道,紫嫣是否真的有过身孕,若是,为何从未有人提及?”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过往如云烟,你就算知道了真相,也改变不了从前,何必要执著于一段已经逝去的过往,执著于一个已经逝去的人?” 未寻抿唇,尽力忽略,胸腔里传来的一波波阵痛,再次抬起的眸,闪耀坚持,“那个孩子……” “没了。”未寻看不清男子的表情,但是他的语气,云淡风轻,好像没了的不是一个生命,而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物品,又或者,他早就把那个孩子,彻底遗忘,所以才能说得这般波澜不惊。 未寻的心,疼痛之外,掀起了一股淡淡的愤怒,“为何没了?” 司北易迅速的转过身,避开了她灼人的视线,举步跨出门外,“没了就是没了,未寻,你不是一个刨根问底的人,再者,那个孩子为何没了,我也是一无所知,你问错人了。” 飞快地跨过门槛,踏上檐廊,借由墙壁的阻隔,回避她如影随行的视线。 安阳说未寻昨晚噩梦的时候,他便已经隐隐有一种预感,未寻的晕迷,与那个孩子有关。 她似乎正在慢慢的苏醒,慢慢拾回那些遗忘的记忆,可是他一点也不希望她想起那一切! 孩子……她真的开口问他了,他避无可避,可是,他要怎么回答?他说不出口,也的的确确,半点不想提起。 若真的有一个人有资格给她答案,那个人,只能是皇兄,只能是司北玄。 他没法代替他回答。 他不是那个人,也便没有那个人经历那一切时,噬心泣血的心伤。 741.第741章 别连累爷 男子离去的脚步,失去了平日的慵懒散漫,走的又快又急,他虽竭力扮作镇定如常,可是她到底是听出来了。 他不知,当她起疑的时候,她对某些东西,很是敏感。 六爷在逃避她的问题。 未寻曲起双膝,坐在床上,望着某处怔怔的失神。 他说她太过于执着那段逝去的过往,执着于那个逝去的人。其实不是的,是那段过往那个人,牵引她去执着。 因为……太痛。 院子里,安阳跟木槿已经将早膳解决了一半,对于男子的加入没有半点反应。 司北易眼角微抽,安阳就算了,木槿是怎么回事,前一刻还对未寻紧张得要死,现在却没事人一样,径自埋头吃东西。 吃货,没心没肺。 “看着我干嘛?不吃?不吃给我。”木槿嘴里塞满了东西,察觉男子的打量,眼睛一瞪,就要去抢他面前那一份。 司北易长臂一卷,某人扑了个空,“就知道吃,饿死鬼投胎啊,全身的肉都横着长了,有没有点女儿家的样子?” “不吃哪有力气干活,这满屋子的爷可都是我一个人侍候!”木槿不满,话语含糊不清,喷了满桌子的屑末。 司北易嫌恶的卷了自己的那一份起身,远离那张桌子,“刚才屋子里的动静你没听见?怎么做人侍女的,还侍候人,侍候到你自己身上去了吧。” “你懂什么!小姐这个时候就是想要清净,我要进去,平白扰了她!不懂就别嚷嚷,好好做你的大爷!” 安阳吃饱了,慢条斯理的拭了嘴角,起身,顺手将桌上的请柬一并带了,“你们慢慢,我去散散步。” “公主,留着那张请柬干嘛,我们真要去?”木槿愣愣的问。 “去,为何不去。”将请柬夹在指间来回翻转,安阳嘴角勾出一个倾斜的弧度。 不怀好意。 木槿脖子缩了缩,比起安阳公主,她更愿意跟司北易那样的骚包打交道。 “别太小看别人,就你那一鞭子的见面礼,元倩原意便是想要讨好,此时也会变成下马威。”司北易凉凉的提醒。 “我是白痴吗?”安阳给了男子一个白眼,“再说了,所谓贵族千金聚会,哪一次是没有男子参加的。下午就有劳六哥跟国师护航了。” “……”谁说安阳头脑简单来着? 不过她要自己去散步……司北易郁卒的快步跟在了后头。 “你跟着我干嘛?一个小小的都城本公主还能把自己给丢了?”上下打量了男子一眼,安阳不爽的轻嗤,“要是担心我会被人欺负,那更是不必……” “我担心你欺负了别人,回头闯祸我不好跟皇兄交代,你被禁足就算了,别连累爷。” “……” 木槿将头埋得很低,尽量让两人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以前有幸跟安阳公主上过一次街,全程印象让她深刻无比,这一次,他们的精彩她就不参与了。 在家好好的照顾小姐,侍候主子,太过轰轰烈烈的日常生活,不适合她。 虽然,很是心痒痒。 742.第742章 那道身影,恁是眼熟! 早朝散朝,满朝官员三三两两的步出大殿,在看到殿门口一侧跪了一个早朝的人时,神色各不一,或笑或悯或面无表情,却俱是绕了些道,远离那个人,似乎借此就能表明自己与此人是划清了界限的。 最后走出的一人,五抓四龙纹的黑色官袍,衬得身形挺拔魁梧,气质轩昂。 来人慢慢走近跪于殿旁的灰衣男子,无奈一笑,抬手拍上他的肩膀,“二弟,你性子怎么还是那么执拗,我不是劝你先回府中等我的消息吗?” 灰衣男子头低垂,沉默,唯有挺直的背脊散发着冷硬。 “上一次的事情,父皇尚未气消,你这一次又不声不响的回来,父皇气怒上头,怎肯见你。你这样跪着也于事无补啊。你我兄弟同襟,不管如何,我都会为你略尽绵力。” 灰衣人依旧不声不响,旁边听到此番说话的官员,已经打着哈哈凑近了来,“太子果然胸襟广阔,虚怀若谷,无怪皇上对太子垂爱有加。” “太子有此以德报怨的胸怀,实是北仓百姓之福,我等也需不遗余力,鼎力支持太子才是!” “说得没错,哈哈哈。” 搭在灰衣男子肩头的手轻轻拍了拍,元吉与一众过来攀谈的大臣笑意融融离去。 良久,灰衣男子才慢慢抬起低垂的头,望着渐行渐远的黑色背影,嘴角勾起邪肆的冷笑。 转了眸子,看向正前方的金銮大殿,眸光比刚才更冷。 仅凭这几句明捧暗贬的奚落,就想让他一蹶不振,这些人高兴得还太早! 他不怕死,不怕被冷落,更不怕被人嘲笑,终有一日,那些曾经嘲笑过他的人,他会将他们一一踩在脚底,让他们看着他,如何登足顶峰! 一如当初的西玄王爷,而今的西玄帝王司北玄! 那人能做到的,他一样也能! 所以,他从不祈求殿中之人的宠爱,他不需要! 良久,殿内的人似乎看够了好戏,觉得无趣了,才慢条斯理的走了出来,甩甩袖子,趾高气扬,“皇上有令,二皇子还请回去吧,皇上还要办公,别在这儿惹了皇上心烦。” 男子牙关动了动,低头,“有劳公公。” 起身,不让锐痛的膝盖与僵硬的身体出现一丝摇晃,男子躬身后退。 传令的太监不屑的嗤了一声,返身入殿。 出得宫门,推了手下牵来的马匹,男子一步一步走入繁华的大街。 膝盖上传来的没一次疼痛,都在提醒着他,他所受的那些屈辱,提醒着他,他还需做更多的努力,跨过更多的荆棘。 安阳本是百无聊赖,在这大街来回逛了一圈,除了与西玄皇城大同小异的繁华,没看出有什么特别。 正打算打道回府之际,一道灰色背影闯入眼帘。 安阳眼睛一眯,那道身影,恁是眼熟! 手肘往旁边的明紫身上一拐,下巴朝那个方向扬了扬,“六哥,认得前面那人吗?” “我又不是官府的记事簿,什么人都能认得。”敷衍的往那方看了一眼,司北易继续专注摊上的小玩意儿。 743.第743章 居然骗了你姑奶奶! “我瞅着怎么那么眼熟呢……”白了男子一眼,抱臂,摸着精致的下巴,安阳努力回想。 她向来只会对一种人过目不忘。 就是,得罪过她的人! 灰色背影……灰色! 特么的!她记起来了! 当日给了她牛车一鞭子的那个王八羔子,穿的就是灰衣! 之所以印象那么深刻,源于那人甩了一鞭子惊吓了她的牛之后,发出的那串笑声。 贱得简直无以复加! 安阳一手攥住了腰间银鞭,冷笑,银牙咬的嘎嘎直响。 敢在她安阳面前耍贱的,这人是有史以来第一个,比起那个劳什子长公主的挑衅还要让她兴奋! 腕间内劲一震,软鞭如蛇,绕过中间的人群,直朝那道灰色背影抽去。 王八羔子的,她是记得了,这道灰色,分明就是将她赶下马车的那个车夫!赶了也就赶了吧,她忍了,不对个半老头子动手,特么他倒反过来给了她的牛车一鞭子! 生路不走偏要闯死路,她成全他! 身后,凌厉的风声呼啸而来,回忆男子耳朵微动,身形一偏,以极小的幅度,躲过了攻击。 眼底沉鸷如寒潭,心情不好的时候,遇上找死的,来的真是好! 回头,目光如电,眼帘中一抹绛红身影如火,疾飞而来,手中银鞭舞动宛若游龙。 男子眼睛一闪,是她! “原来你还有这等身手,真是真人不录相!”安阳冷笑一声,飘然落在男子身前,却在看清他的样貌之后一愣,继而再次薄怒,比之前更加蓬勃。 “好啊!王八羔子的,嚣张不只,耍贱也罢,居然还骗了你姑奶奶!今日不好好教训你,姑奶奶就跟你姓!” 男子的脸,分外的年轻,长眉利眼,微翘的薄唇又软化了那种由内而外的凌厉,带出几分阴柔,俊俏得很,哪里是她印象里年过半百的老头! “哦?你真要跟我姓?”男子不着痕迹的掩下眸中的微讶,翘了唇角,笑得似个无赖。 又是那种笑声,低低的,沉沉的,分外贱!一听就让人心生恼火!安阳瞪圆了一双美目,银鞭啪的一下由地上卷起,袭向男子面门,却再次被对方轻飘飘躲过。 也不知道他习的是什么功夫,身形诡异得很,几乎不见动作,就避开了她的攻击。 一缠一闪,两人之间展开了一场犹如把戏似的打斗,引来旁人的围观哄笑指点,直把安阳气得七窍生烟。 司北易一早丢开了手里端详的小物件,双手抱臂,站于人群外,饶有兴致的看着场中的戏斗。 安阳确实实在斗,一招一式狠辣霸道,不留遗力,可是那个男子,分明是在戏耍,挑着安阳的怒气,闪避间游刃有余。 不过,却没有伤安阳的意图,那么他也就清闲清闲,看下好戏。 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以致于留给两人的场地也越来越小。 男子听着后面紧追的女子细细的喘气,嘴角勾起玩味的邪笑。 真有意思,打了这么久,他却完全没有看到女子传闻中的性子,她的鞭子,未曾有一次,伤及无辜。 744.第744章 面狠心善的女子 到这里,也该停了。 思及此,男子缓下了翩然游弋的身形,一边倒退闪避,一边对后面紧追不舍的女子揶揄,“这位小姐,虽然我很想让你跟我姓,但是你这追人的功夫,着实差了些,若真对公子我那么有意,下次再继续,如何?” 如何?安阳被气得柳眉倒竖,手中鞭子更加虎虎生风,本来那么长时间都没挨着人家衣角一下,就够让她郁闷的了,加上那番调侃,更是让她险些气炸了肺。 “想让姑奶奶跟你姓?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瞅着男子缓下速度的空隙,安阳咬牙,恨极生怒,挥舞鞭子的力道再次增加。 男子眼底轻展一抹笑意,不慌不忙,于指尖运了内劲,准备将鞭子夹住。 陡变突生。 旁边的人群许是挤得太过厉害,一个孩童意外的被人挤了出来,安阳的鞭子翻飞极速,眼看便要抽上孩子的头部。 尖叫声此起彼伏,伴随着人群中尖锐凄厉的哭喊。 若是被这一鞭子抽中,孩童定然没命! 而孩童站在原地,尚茫然无措,也不懂闪避,只惊惧的看着飞过来的鞭子,僵如木雕。 安阳心里狠狠一沉,迅速收回内劲,将鞭子的威力减至最小,被回冲的劲道反噬,胸口犹如被重物锤击,喉头一甜,鲜血喷口而出。 同一时间,司北易有了动作,因为距离过远,想要即刻上前救下那个孩子已是来不及,只能在手边摊位上随手拿了一个物件射出,打上银鞭,使得银鞭偏离了一些轨道。 便是两人都做出了反应,鞭子在余力的作用下,仍然往那个方向席卷,想要孩子毫发无伤,不可能。 一切看起来电光火石。 最后一瞬,一道灰色身影挡在了孩子前面,承接了鞭子的余威。 “啪。”不轻不重的声响,男子背上的灰衣裂开了口子,没有渗出血迹,却在破裂的部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一条鞭痕。 人群静默,片刻,嘈杂又起,比先前更为热烈。 喝彩,欢呼,道谢。 而灰衣人怀中护着的孩童,也被其家人抱了回去。 安阳松了一口气,看向男子的背影,眼神漾着微微的诧异,复杂。 “安阳,如何?”耳边是关切的声音,紫衣男子赶了过来,眉头微皱,担忧的看着她。 “没事,别瞎担心。”安阳口气有些生硬,被人这样毫不掩饰的关心,那种感觉,她不自在。 心里,却是暖的。 这是她的哥哥,他是真的关心她的。 那边灰衣男子站起了身,轻轻回头,看着安阳,锐利的眼一片阗黑,有亮光轻闪。 女子嘴角渗出的血迹,在赛雪肌肤的映衬下,煞是显眼,刺眼,她却大大咧咧的,丝毫不以为意,只随手用袖子一抹,而在紫衣男子的关切下,她语气听着生硬,眼底却有浅浅的赧然与柔和,泄露了她压抑的欢喜。 一个别扭的女子,一个极爱掩饰的女子,一个……面狠心善的女子。 转过头,迈步,嘴角不自觉的漾开一丝浅笑,在心底涌动了一个上午的阴霾,于一场打闹中,烟消云散。 745.第745章 那个女子,像是一个轴心 “六哥,你在看什么?”安阳挑眉,身旁男子看着某个方向,愣了好一会神了。 不就是个长得尚算入得了眼的男子,有什么好看的。 安阳撇嘴,之前的冲天火气,在男子救了那个小童,挨了她那一鞭子之后,也消得差不多了。 之前的那些个事情,算了,她大人大量。 司北易收回了若有所思的神情,拍拍女子的发心,“没什么,我们先回去吧,你内伤不轻。就知道你出门肯定要闯祸。” “我哪有闯祸,分明是那个不长眼睛的东西先得罪我,我才出手教训他的!” “教训?你功夫还没到家。”司北易不给面子的吐槽。 “有你这么说自个妹妹的吗?” “你是我妹妹我才说,别人我还没那个闲情管呢。” “嗤,既然看出我技不如人,也不见你出来帮忙?” “那人没有伤你的意图,若是他敢,你六哥我肯定帮你打得他找不着北。” “大言不惭,这里就是北仓,哪里用得着找北。” “那就打得他满地找牙。” 白了男子一眼,安阳嘴角隐隐勾起,曾经她极为羡慕的,未寻跟国师之间的感情,其实,她也拥有的。 感觉……很美好。 周围的人群逐渐散去,现出了后面的成排店铺,有成衣行,玉器阁。安阳脚步一转,往其中一间走去。 “哎,说好了先回去,你这是要去哪啊?”司北易扶额,身体还伤着呢,这是又要干什么?他记得安阳并不是那么爱打扮,常年一袭绛红劲装,头上的头饰几乎没有。 “下午不是有个什么聚会,君未寻整天一身男子打扮,不伦不类的,我给她置点行头去,到时候亮瞎那些人的狗眼。” 司北易顿了下,轻轻一笑,跟在了女子身后。 人与人之间的吸引就是那么奇怪。 安阳的性子,看着刁钻跋扈似没有脑子,实则对人戒备极强,不爱与人神交,因为怕被利用,怕被背叛,那个地方,从来就是那么的冷酷。 所以从小到大,她从未交过一个朋友。 然而,她却喜欢与紫嫣相处,淡淡的维系着她们那份友情,且,极信任。 紫嫣之后,未寻来了,同样的,安阳对未寻,也有着那份特别。 那个女子,像是一个轴心,凝聚着她身边的散沙,让每一个人之间,开始相连。 于是,有了皇兄后来对安阳的宠,有了安阳对他的放松,也有了他对皇兄与安阳产生的,有别于其他兄弟姐妹的情谊。 如一杯温热的开水,不浓烈,却萦绕着淡淡的暖暖的温情。 未寻这个中午都不得安生。 午睡的习惯使然,让她一直昏昏欲睡,可是便是如此,安阳也没放过她。 任由她坐在凳子上闭着眼睛,指使木槿在她头上脸上一通祸害。 期间,迷迷糊糊的,还能听到安阳犹带火气的叙述,讲述她在街上终于逮到了那个让他吃瘪的王八羔子,然后她的持续吃瘪,突发事件,乃至最后不了了之。 木槿笑得停不下来。 抬手止住了木槿对她头发的荼毒,将那些贵重的头饰拿下,插上哥哥送的那支黒木簪,“木槿,去请个大夫过来。” 746.第746章 故作大方,还是怕她们不来? “请大夫干嘛?小姐你不舒服?”木槿紧张的将脑袋凑了过来。 “给安阳看看,受了内伤还逛街,你跟你皇兄真是……一样的性子。”未寻叹。 受了伤自己一点都不在意,把身体不当自己的,安阳这一点,跟某人几乎一模一样。 安阳怔了怔,没想她叫大夫是要给自己看伤,她根本不觉得有什么,不就被冲击了一下么,死不了人。 自小为了习武,她受的伤还算少么,也没见谁那么紧张过。 “不用那么麻烦,我又不是那些细皮嫩肉的贵族千金,再说我吃过药了,我六哥带有些伤药。”安阳扭过脸,淡淡道。 未寻直想翻白眼,安阳不是细皮嫩肉,是金枝玉叶啊!比贵族千金金贵多了! 不过,六爷带的伤药,应该会比外面的好一些,看安阳面色没有什么异常,只嘴唇没有平日那么红润,她既不想看,就不看吧。 显然木槿也想到了,“六爷带的伤药,多是宫中拿出来的,听说还是莫神医亲自研制的呢……那小姐,还要请大夫吗?” 吃了莫言的药,一半的伤应该便是无碍的了。 未寻看看始终看着窗外的安阳,无奈一笑,“不用了,不过安阳,若是见有不适,要告诉我才好。” “行了,真是婆妈。”跳下椅子,安阳风风火火的走出了房间,“时间差不多了,整理好了就走吧,别让人以为咱们不敢赴约,本公主可丢不起那个面子。” 未寻说话的神态,语气,让她别扭的同时,烦躁。 太像一个人了。 几人出门的时候,太阳已经开始偏西。 除了几个女子,司北易被安阳勒令跟随,连君未轻都被拽了起来,拽他的是司北易。 按他的话说,无聊的事情有个人分担一下,就没那么无聊了。 至少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 而他对于荼毒君未轻一事,分外的兴致勃勃。 聚会的地点,在都城一处书苑。 未寻一行是坐着轿子来的,元倩一早嘱了人在别院门口等候迎接。 不知是故作大方,还是怕她们不来。 下了轿子,书苑门口已经站了数个身姿聘婷的女子,其中便有元倩。 “几位来的挺及时的,我原以为你们还要不少时间准备呢,正好,里面聚会刚开始。”偕同几位女子上前迎接,元倩笑得张扬。 “就是个女子聚会,聊的话题不外乎男人、权势,以及哪位女子佩戴的首饰价值连城,需要什么准备。”安阳冷嗤,“不过是午睡起晚了些,免得来到这里无聊打呵欠。” 安阳毫不客气的吐槽,让几位前来的女子面色不太好看,而且她所言确实没有说错,女子聚会,除了攀比之外,聊的无非就是各家权势,以及哪一家的世家公子更加出色,除此之外无有其他。 最让人不舒坦的不是安阳的话,是安阳的语气与态度,不屑得很。 这会让她们这些热衷于此的人,觉得自己似乎变得廉价而肤浅。 “难道安阳公主从来不参与这样的聚会?”安阳的身份一早便被告知,那一身绛红等同于西玄公主的标志,“难怪,听闻安阳公主自小到大,没有一个女子能与公主为友,想来是公主眼界太高了。” 747.第747章 是克星,亦是眼中钉 “几位千金小姐是从何处听来的传闻?这番话说出来,是真要引得人发笑了,看几位生的一副冰雪聪明凌越他人之上的模样,怎的会是以讹传讹,不懂装懂的人?”轻握安阳攥上银鞭的手,未寻笑意吟吟的从安阳身后步出,“我们公主交友,可不像某些人,只挑家世背景出色,能给自己带来好处的人结交,安阳公主真性情,交友只重一点,便是真心相待,所以如我这等寻常女子,也能成为公主的友人,而同为公主之尊的,却不一定能入得了安阳公主的眼。” 眼看元倩的脸色愈加难看,未寻笑得越灿烂,安阳攥在银鞭上的手也松了下来,美目饶有兴味。 及至后面的两男两女,司北易、君未轻、若初及木槿,则是一致缄默,只以守护的姿态站在两人身后。 “所以,若不是来求证事实,就别以自以为是的姿态来说那些所谓传闻,那样只会成为他人眼中的跳梁小丑,让人笑掉大牙哦。”视线经由几位涨红了脸的千金小姐脸上转至元倩,未寻弯着眉眼,“长公主,不是说聚会开始了么,我们可以进去了么?或者,公主还想要检查一下你早上亲自送到我们别院的请柬?” “元倩怎敢怠慢几位贵客,里面请。”元倩咬着牙,笑。 每一次下马威,都被反打一耳光,而且极为响亮。 安阳,君未寻,都是她的克星!亦是,眼中钉! 步入书苑,里面的环境布置倒是雅致得很。 假山,凉亭,美人蕉,处处透着书卷的气息。路径两边没有加设花圃,自然生长的青草蔓延了路径外的整片空间,看着更加的自然。 而院子的各个角落,都有女子三两一聚,言笑晏晏。 院中的凉亭处,人群最多,有男有女,浅笑声不时传来。 几人的到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尤其是两名男子,一白一紫,俱是玉立长身,各有风姿,或温润淡然或轻狂邪魅,羞红了众女子的脸,掩唇轻笑。 未寻与安阳默契的相视了一眼,齐齐一叹。想也知道,定然是元倩早将几人身份透露了出去。 一个是西玄的前国师,东海仙岛来人,一个是西玄六王爷,极为得当今皇上及太后盛宠。 不论哪一个,背景都是极大,较之寻常的世家子弟,出色何止毫厘。 相比两位男子,安阳与未寻反倒乏人问津了。 未寻的身份地位难以定位,虽名义上为君未轻的妹妹,却是在乡野长大,无人搭理也算预料之中。 而安阳,别人不是不搭理她,分明就是避着她,所过之处,男子女子不着痕迹的纷纷远离。 这一幕,让未寻甚觉好笑,几次忍俊不禁,引来安阳的白眼。 同样的一幕,却消减了元倩眼底的郁色,嘴角慢慢勾起浅薄的笑意,含讥带诮。 一行人跟在元倩身后,被带入凉亭,本已人满为患的小空间,不见更加拥挤,反而一下子空了不少。 而凉亭的正中,恰恰的,给一行几人留出了座位。 在位置上坐下,看着从凉亭里几近落荒而逃的几道背影,未寻嘴角抽了一下,又抽一下。 748.第748章 后果,她绝对担当得起 “这里在座的都是朝中重臣千金,个个皆是精通琴棋书画,玲珑慧敏,几位在西玄的事迹大家都听过,均艳羡不已,如君小姐的独得帝宠,如安阳公主的潇洒恣意。所以这次聚会特央元倩邀请你们参加,想要借机认识结交一番。”元倩没有详细介绍亭中的诸位小姐千金,只笼统说了个大概。 反正便是介绍了,这些人也未必会费心去记得,徒浪费她的精力。 “两位的大名我等早就有所耳闻,今日有幸一见,喜不自禁。”一青衣女子接收到了元倩的眼神,袅袅上前,视线在未寻与安阳之间来回打转,“尤其是君小姐,听闻在西玄皇宫独占帝宠,风光更胜以前的柔妃,甚至隐超了公主……真可的称得上是位奇女子了。” 挑拨?安阳柳眉一挑,手便直接握上了腰间银鞭,厅中众人脸色微变。 安阳的跋扈不讲理的是师出有名的,从来不看场合,也不给任何人面子,若是她真的直接挥鞭子,她们这些弱质女流可承受不住。 那名青衣女子却浅笑未减,更甚,眼底隐有挑衅。 这是对方故意为之。 未寻按住了安阳的手,看着那名青衣女子,轻笑,“这位小姐,若有疑问,直接问我们不就行了,听信传闻人云亦云,让旁的人听了,还以为北仓的女子个个皆是浅薄之辈,轻信道听途说。” 用她与安阳做比较,想以此让她们产生罅隙,手段真不高明,这种说话拐弯抹角,暗藏针芒的人,她从来喜欢不起来。 且对方表情安之若素,显然是有备而来,或者在算计什么。 未寻细一思量,隐约明白。 安阳身为一国公主,出使他国,哪怕是私访,也需谨言慎行,因为她代表的是西玄的脸面,在这种场合发飙,就等于是中了他人圈套,给人留下话柄。 “北仓与西玄相距千里之遥,就算是一件事实,人口相传,传到北仓也已经与实情相去甚远了。独得帝宠、风头无两,未寻愧不敢当,除了这些风花雪月,难道诸位小姐都不留意其他?诸如我与安阳之间的友情、信任,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挑拨得了的。诸如安阳虽然性情刚烈直接,聪慧玲珑却也不输在座任何一人,若她动手,只是不屑与小人争理,且后果,她绝对担当得起。” 紧接而来的暗讽挤兑,连那位青衣女子也面露了难堪。 未寻的话,几乎是明着挑破了她的意图,讽刺她是小人,只不过还给了两分薄面,在上面遮了层轻纱给她留点脸,最后一句话,提醒安阳的同时,也是在为安阳做下马威。 君未寻说的没有半点夸张,西玄公主,安阳,便是真的在这里对在场的人动手,后果,她也绝对承担得起。 而她们想要挑起安阳的怒气,借由安阳的言行,抹黑西玄的脸面,不过是自我安慰。 有西玄文景帝做后盾,她们又何须惧怕北仓。 对一个不怕丢脸的人,让她丢脸,不过是不痛不痒,自己枉做小人之余,得不到任何预期的效果。 749.第749章 重内涵,从三年前始 青衣女子面色数变之后,在元倩阴鸷的眼色示意下,退下。 之余百无聊赖一旁陪同静坐的司北易,眼底冷笑一闪而逝,打了个优雅的呵欠,对着君未轻邪魅的眨了下眼睛,“这里都是女子,我们坐在这儿似乎不太合适,国师,可有兴致下去对弈一局?” “正有此意。”君未轻微微一笑,颌首。 女子的战场,未寻与安阳足以应付,他们在这里的作用,是陪同,在她们需要的时候,再来撑腰。 显然现下,她们并不需要他们。 这种无聊至极的唇枪舌剑,听多了,破坏兴致。 两个男子旁若无人的起身,走至亭外假山下,那里有一方石桌,桌上,摆放着散乱的棋子棋盒,也不知是谁下了一半离去,连收拾都不曾。 “就这盘残局,咱们继续?” “甚好。” 这处位置不错,既能将厅中概况一览无遗,让未寻安阳等人在他们的保护范围之内,又不会受到那些尖锐娇柔的声线荼毒,耳根子着实清静不少。 “啧,你说这些女人是怎么回事,事事都要争上个高低,明明嘴脸难看的紧,偏要装出一副与众不同的清傲模样,到底是在寒碜谁呢?”单手支颌,司北易懒洋洋的轻晒。 君未轻看了他一眼,着手棋盘,不疾不徐落下一子,“六王爷历来喜爱美人,来者不拒,今儿怎的也与众不同起来了?” 书苑里的女子,今日皆是盛装出席,环眼望去,可谓千娇百媚姹紫嫣红,难得的,司北易竟然没有流露半点欣赏。 “就这些?嗤,就算天香国色美过我皇兄,我都不想多看,伤眼。爷喜爱美人没错,不过近几年口味变了,更喜欢心灵美。爷重内涵。”淡定的杀上一子,司北易嗤笑,眼底却有波动轻闪。 重内涵,从三年前始。 他司北易从未想过有一日,会看着诸多美色泛不起涟漪,却只为那双眼,那浅浅一笑心弦颤动。 可惜他出现的太晚,那人,永远不会是他的。 不管是曾经,还是未来。 于是他选择,默默关注,在她需要时守护。 嗤,想起一词,伟大。若从前有人对他说这两个字,他会笑破肚皮,然后把对方丢进大牢,罪名是——疯子。 不过,论起伟大,无私……看了眼对面专注棋盘的男子,白衣胜雪清俊温雅,淡泊如仙,司北易红唇自嘲的一勾。 他远远比不上这个人。 黑白两子在棋盘上,展开淡淡的厮杀,执棋的两人,神色如常,只是都微垂了眼睛。容易泄露心绪的眸子,在长睫下半遮半掩,不教人轻易看透下面敛藏的颜色。 司北易他说,口味变了。 便是他不说,自己又岂会不知。每个人的一生,总会出现一些变数,那个让他爱而不能求的女子,便是他的变数。 若是一个人,在你心里留下的印迹太过深刻,那么她带来的影响,足以将那个人彻底的改头换面。便是外在不显,心也已判若两人。 司北易如是,司北玄如是,他,亦如是。 750.第750章 无需太过清高 两个男子离开之后,亭子里的氛围静默了下来。 凝滞,尴尬,犹如同一地点,装载两个不同的空间。 两拨人马,完全无法融洽。 元倩等人不得其门而入,徒自气恼,未寻安阳等人则完全不打算走进对方的圈圈。 被未寻阻了一下,安阳放松了下来,心里也知晓对方的意图就是要激怒她,至于其后那些弯弯绕绕,她懒得费脑力去想。 总之不外,对方打算设计她就是。 这些年来习惯了在外显露的动手不动口,给人头脑简单的印象,人家还真把她当成了只会蛮力的蠢蛋了。 任由未寻的手搭在她的手背上,她也不挪,旁边这人,就是爱瞎操心,她还能被对面这些个绣花枕头给欺了去? 动手不是她没脑子,是这些人根本无需她耗费那点心力,直接打就是了,这种人,跟她们斗脑没用,打完了再让她们看看所谓的后果在她安阳面前,是怎么一副场景,保管以后她们街头见到她,街尾就开始绕道跑。 撇嘴,斜了一眼旁边以守护姿态坐在她身侧的女子,算了,懒得解释。 反正,操心的又不是她。 在未寻与安阳这里又吃了个大憋,元倩沉冷了一双杏目,面上却还不能明白显露心底的怒火。 只是接二连三的铩羽而归,对她而言,已经是大失颜面,直接的影响到她在贵族圈子里的地位和威信。 周围不少人看她的眼神,明里暗里的有了些许变化。 元倩十指狠狠蜷起,要知道,虽然身为长公主,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太子哥哥,却并不代表她在圈中的地位就一定能稳固如山。 父皇,可不是只有她一个女儿,多的是“姐妹”等着看她笑话,趁势再她身上跺两脚! 视线不经意扫到与君未寻同来的两个女子身上,一个是君未寻侍女木槿,她自是知晓,而另一个,同样一身如雪白衣,将那个女子衬得美目如花,却清傲如莲,那种疏冷高贵,正眼不看人的样子,让她分外火气。 总有种感觉,对方就是在看轻她! 似乎,曾听过那个女子叫君未轻为少君……不过是个下人,却没有半点下人该有的卑微。 “不知这位小姐,又是哪家的大家闺秀?一直未有听君小姐提过,可否替我等引见一番,想来能与君小姐还有安阳公主同坐一桌的,定非泛泛之辈。” 未寻看向若初,对方静静的坐着,如入定般,眼皮子都没抬。这是不予理会的意思。 相处多日,对于若初的性子,未寻多少也有了些了解,只有在面对哥哥的时候,若初才会露出常人该有的表情,其余人等对她来说都算在闲杂之列,她根本懒得回应。 便是你在她面前如何叫嚣蹦跶,她都能安之若泰,当你是透明的空气。 没有得到及时回答,元倩秀眉一皱,语气带出了不满,“这次聚会,送人只是我们女子闲时无聊聚在一起,闲话几句家常,但是在座的却也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哪个都能称得上是有头有脸,这位小姐便是与君小姐一般,在乡野长大不懂贵族礼仪,也至少该抱上个家门名讳,我等又不会笑话于你,无需太过清高了。” 751.第751章 若初,岂是软柿子 元倩的话,带起了一阵似有若无的轻笑,这些贵族千金,连讽笑人,都似度量伪装过一般,笑声很轻,好听得紧,然其中寓意,绝对不如听起来的那么悦耳。 “小姐,这个公主怎么回事,还是皇族呢,这么一个小小的聚会,不停的找人嘲讽取笑,这是没家教吧?这样能显得她比别人出色?”木槿摸着脑袋,疑惑的向自家小姐求解,声音不大,刚好亭子里外的人能听得到。 未寻挑眉,“木槿,连你这个一根筋的丫头都听出来了?” “是啊,连我这种脑子笨得能打结的人都听出来了,她的意思到底有多明显啊?” “这就是家教问题。”安阳不注形象的伏在石桌,下巴抵着桌面,不阴不阳的插嘴。 “哈哈哈哈……”木槿捂着嘴巴,笑声比那些千金们整合起来都要响亮。 不就是用笑声寒碜人么,谁不会! 未寻抿紧了嘴角,强忍即将冲出口腔的笑意,木槿这种随机发作的机灵,很值得表赞。 至于始终置身事外的若初,她自有她行事准则,该怎样就怎样吧,反正这种把戏根本上不了若初的心,她不会在意。 又被堵了一把,还是个下贱丫鬟!元倩眼睑狠狠一眯,沉冷的视线往两边扫了一圈。 人家一个丫鬟长且懂得为主子出力,反观她带来的这些人,世家千金,贵族小姐,系出名门,都是什么东西!一个个的见风转舵,风向不对就袖手旁观!她们以后可别有求到她的时候! 许是被元倩那一眼震住,几个犹在轻笑的女子停了笑声,避开元倩的眼睛,左右顾盼,佯装不见。 也有其他一些人,私下里交换了眼色之后,轻咳,示意相助元倩。 对手虽然是西玄国的公主及文景帝的宠侍,但是她们到底是北仓人,身在北仓,以后要与元倩打的交道多的是,实在不宜这个时候将人得罪的太过。 “长公主说的话没有错,只是诸位未免过于主观曲解了公主的意思,来参加聚会,大家就是旨在结交志同道合的朋友,不过是要求来人抱上一个名讳,算不得过分吧?” “我观这位小姐对我们的话充耳不闻,颇为不屑的样子,不知是真的过于清高,还是家世名讳见不得人?” 有人帮了腔,元倩脸色略有缓和,让那些紧张她反应的人暗松了口气。 若说安阳跟君未寻,她们不得不顾忌,然则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她们却是不怕的。 刚才君未寻等人走入亭中的时候,心眼精细的人早就留意到,白衣女子是走在最后,与那个叫木槿的丫鬟并肩。 想来,也是个下人的身份。 未寻嘴角隐忍的笑意冷却,爬上一抹愠怒。 欺软怕硬,捧高踩低,哪里都不乏这种让人恶心的嘴脸。 只是,她们以为若初真的就是她们以为的软柿子么? 做梦! 始终垂眉敛目的若初,缓缓的抬了眼,直直看向元倩。 对方嘴角勾了讥诮的弧度,迎上她的视线,眼底,是轻视与不屑。 若初也翘了唇角,展开的,是与元倩一模一样的弧度。 那种笑呈现在那张清傲的脸上,一点不突兀。 元倩眸光一紧。 752.第752章 对付小人,何必君子 啪,啪。 清脆的响声,让亭中一切喧哗暂停,时间仿佛凝滞。 元倩站再亭子中央,众目睽睽之下化身石雕。 脸颊火辣辣的疼痛提醒着她,她被人打了,在云集了北仓贵族千金的聚会上,所有人眼前,被人狠狠打了两个耳光。 她都能感觉到两边脸颊开始红肿,嘴巴一动,便能牵扯出一丝丝的痛意,与耻辱。 目眦欲裂,眼瞳泛上红光,元倩咬牙,一字一顿,“你敢打我?” 她盯着的人,是若初。 若初嘴角的弧度扩展得更深,眼底是刚才她给她的轻视与不屑,“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打你了?还是,周围的人看见了?” “不是你还能有谁!”元倩几乎怒吼,拔尖的声音变了调,头发颤动,揭示她无法抑制的暴怒。 “身为长公主,你也不怎么样,都说西玄的安阳公主跋扈不讲理,相比起来,你更甚,至少安阳不会随口污蔑人,可见,你的等级确实低得很,怎么跟她比。”若初一针见血,元倩这次邀请众人,处处想施展下马威压人一头,除了想要攀比,以显得自己更胜一筹,还能有什么目的。 安阳挑眉,斜眼看若初,她这是躺着也中枪?看不出来若初平日寡言少语跟个影子似的,原来嘴巴也能这么毒,而且还惯会祸水东引。 不过,无妨,若初既坐在这里,就等于跟她一伙,那她就罩着呗。 未寻嘴角的愠怒散去,不着痕迹的以手遮脸,笑意忍俊不禁,私底下,还与木槿击了个掌。 若初这一着,真是出乎她的意料,让她开了次眼界。 论起手段,她一点不比跋扈的安阳逊色,元倩这次被下了面子,估计好长一段时间都在贵族圈子里抬不起头。 厅中的诸位女子,相觑数眼之后,才发出造作的惊呼。 “公主,你怎么样?” “你们也太过目中无人了!竟然众目睽睽之下掌掴公主!” “不知几位,这又是什么家教?” “敢做不敢认,简直就是小人行径!” 任这些人明讥暗讽,几人不动如山,尤其若初,只冷眼看着一群小丑在眼前蹦跶。 不过是一群,掀不起风浪的凡人。 至于敢做不敢认,言重了,对付小人,何必君子。 “若初,干的漂亮!”旁边,女子笑得贼兮兮的,灵动双目流转莹光,凑近了她低语,语气间甚是幸灾乐祸。 “来,若初,本公主赏你一杯热茶,难得听你说那么长一段话,补补口水。”另一边,安阳推过来一个茶杯,里面茶水犹冒着袅袅水汽,精致的丽颜染着丝缕揶揄。 “若初小姐,以后我要跟你多学学,真解气!”还有一个虎头虎脑的丫头,凑了过来,脸上尽是傻气的崇拜,都能在她的眼睛里找到一串串的星星。 又是两个截然不同无法交集的空间。 一边怒火冲天,虚情假意的讨伐。 一边情意融融,调侃揶揄中显融洽。 若初接了茶水,不喝,用指尖轻轻拨转茶杯,感受从杯子传来的微烫的触感。 清冷美目扫过周边三张面孔,几不可见的笑意,于眼底一闪而逝。 这是第一次,她开始融入。 753.第753章 公主的身份,不值一文 元倩兀自气的七窍生烟,奈何对方不承认,而她的确没有任何证据,因为没有一个人看见,是谁动了手,如何动的手。 那个她先前看轻的女子,回以她的眼神那么的不屑与高傲,高高在上,仿佛是在俯瞰她,俯瞰一只她可以轻易捏死的蚂蚁。 没错,那种眼神就像是在看最低等的蝼蚁! 她透露出来的讯息,告诫着元倩,若她想要她的命,易如反掌! 公主这个身份,在对方眼中,不值一文! 怒气过后,背脊开始窜上丝丝的冷意,元倩再没了挑衅的心情。 一场设计好的,打算戏耍对方的聚会,最后丢脸的,只她元倩一人,而此时,才仅仅是聚会的开始。 她是亲手将自己推入了骑虎难下的境地。 继续,对方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丢脸的定然还是她元倩。 偃旗息鼓,又等于间接的承认了她的失败,在所有人面前。 于是,进不得,退不得。 两难。 假山下面,紫衣男子施施然的又杀下一子,红唇轻勾,潋滟,“看不出来,国师的小跟班原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君未轻笑笑,再布一棋,“这才是她的性子,比起安阳,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为若初高傲,凡人在她眼中,等同蝼蚁。平日不显,只是不屑。 这也与岛上的习俗有关,在那里,修行便是修身养性,人人都淡泊的很,淡泊名利,也淡泊人与人之间的交情。 所以,友情、亲情,远没有外界的那么浓烈。 以致在这俗世呆了那么长一段时间,今日,却是若初第一次,真正放下身段与未寻等人接近,真正的,开始接纳这些人,接纳“同伴”的身份。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改变了她的心态,他都觉得欣慰。 人与人之间,其实本就没有等阶差别,是人自己,为自己的同类划出了高低。 司北易挑眉,再次往亭中看了一眼,那里,四个脑袋凑在一处,虽看不出有多热闹,甚至偶尔冷场,但是萦绕其中的自然,便连他这个看的人,都觉得舒服。 那里,越来越融洽,至于另一边厢,选择性忽略,美人他爱看,然变了色的美人,只会让人反胃。 反正他是生不起半丝怜香惜玉之心。 那些明里暗里的不忿,他不担心。 那些人有几个胆子,敢公然给安阳和未寻上罪名。 何况他这个王爷还在这里坐着呢,再不济,邪笑着看了眼对面淡然的男子,这不还有个各国争相巴结的君未轻么。 “长公主,劳烦你一大早就亲自上门送请柬,邀我们来参加这个劳什子贵族聚会,本以为会与众不同,结果就只让我们看了几出猴戏?真是无趣得紧。”亭子里的沉闷维持好长一段时间了,安阳无聊的打了个呵欠,等了那么久,也没见对方有下文,黔驴技穷了? “你……”元倩被气得哑口无言,接二连三的挑衅都被轻轻松松反击了回来,看在他人眼里,可不就是她元倩表演了一出猴戏! 754.第754章 未寻,嫁女的心情 “这书苑挺大的,还算雅致,坐久了骨头都僵了,未寻,若初,走,陪本公主四处逛逛。”起身,也不管后面的人什么反应,安阳率先走出了凉亭。 未寻憋笑,安阳更想说的,应该是等了那么久对方还没出招,她开始觉得无聊了。 对手太弱。 挽上若初的手,在对方冷眼扫过来的时候,未寻弯了眉眼,呵呵一笑,“若初,一起去嘛。” “……”若初抿唇,这人是看不懂她的脸色,还是脸皮太厚装作不懂她的拒绝?她什么时候允许过她挽着她的手了? 她不喜欢君未寻,一直表现得相当的明显,若非碍着少君,她就差直接开口明言了。 往那处白衣胜雪看了一眼,男子眉眼低垂,修长的手指执着一粒黑子,蹙眉凝思,思考着该如何走下一步。 那粒黑色夹在他两指之间,衬出他指的白皙优美,少君在她眼里,就是君子谪仙,微微一个蹙眉,都能让她的心发紧。 眼睛轻闪,本欲甩开未寻的手臂放松了下来,任由她拉着她追上前方绛红的身影。 有什么,不能为他做的呢? 若初妥协,心神专注在男子身上,漏过了未寻眼中的狡黠。 若初对哥哥的心思,未寻其实早有察觉,酸酸的同时,也有安慰。 哥哥总有一日会成家,他的身边也终有一日会站着一个与他相衬的女子,一切皆以他为重。 心酸于将有人会同她一起分享哥哥,却也安慰于会有一个人,同她一样爱他。 那种心情,她曾经于闲聊时对木槿提起过,被木槿嫌弃了一脸。 ——木槿,我现在怎么有种嫁女的心情?吃起女婿的醋来了?难道真的是我心态变老了? ——小姐,主子是男的,你想做高堂,自己生一个主子那么出色的儿子吧。十数年后,亲自体会什么是嫁女,什么是娶媳!不过依我推测,四爷的后代肯定没有主子的那么优秀。 ——…… 因为最后一句话,她虐了木槿半晌。 思绪回到眼前,身边的女子很安静,同样一袭白裙,自己大概就是那种小家碧玉,而若初,却高贵如不食烟火的羽仙。 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哥哥吧,尤其是,她的一心一意。 “快点,磨蹭什么呢!”前方,女子不耐烦了。 未寻笑笑,加快了脚步,而身边的女子始终配合,尽管,有那么一丝不情不愿。 “不用跟上去?”几个人的脚步声渐远,紧接,又有一众脚步声响离去,往同一方向,司北易吊起桃花眼,似笑非笑的问对面男子。 那个长公主似乎是追着未寻等人而去了,在他们的视线之外,不知又会整出什么有趣的幺蛾子。 君未轻不语,落子,知道棋盘上呈现胜负之势,才坐直了身子,将吃下的白子丢入棋盒,“不用,她们没那么容易吃亏。” 司北易轻笑,点头,表示同感。 四个女子,除了木槿那个傻头傻脑的,安阳、未寻、若初,有哪一个是好相与。便是纤弱如未寻,论嘴上功夫,也不会处在元倩的下风。 755.第755章 有病,逮谁咬谁 “哟,这不是我那被父皇赶出北仓的二哥嘛?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看到你,真是意外,怎么?父皇何时下了谕旨将你给招回来了?我好像从未听过风声啊。” 安阳离开凉亭,给了元倩喘息的机会,却又始终咽不下心里的那口气与不甘,又携人尾随了上去,想寻找机会扳回一局。 没成想,机会没找到,却晃眼看到旁侧一抹极为熟悉的身影。 竟是他,她的好二哥! 元倩脸上闪过一记冷笑,转而朝那道身影接近。被安阳与君未寻等人激出来的汹涌怒火,可找到人发泄了。 被叫住的男子停了脚步,侧眸,眸光微暗。 今日本是上书苑来探望昔日恩师,没成想那么倒霉,会在这里撞上元倩这么个东西。 嘴角讥诮的一勾,男子就欲反唇相讥,眼角余光恰巧捕捉到一抹绛红,眼底一闪,垂眸,抿唇不语。 元倩上下打量着男子,不紧不慢的走上前去,眼底闪过疑惑。按照这人的性子,往日早就反口相讥了,今日怎么回事,竟然毫无动作? 不像他。 “怎的不说话?我印象里,二哥可是从来不吃亏的主,难道是出去历练了一番,体会了民间疾苦,以致二哥突然转了性子了?那可真是可喜可贺。” “听说你在书苑里举办聚会?我不过路过,倩儿妹妹有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不如去好好招待客人,免得别人说你不懂待客之道。”男子淡淡道。 “妹妹如何待客,不用二哥操心,只是你这么一身打扮出现在这个地方,实在不合时宜。”元倩冷笑一声,“今日我邀请的都是都城里的贵族千金,二哥虽然也是个皇族,却是……被流放在外的,二哥,这里,已经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诸位小姐,你们觉得呢?” 立即便有女子掩唇轻笑,流转在男子身上的目光暗含了轻视,“二皇子这一身灰扑扑的打扮,若非识的,还真以为是哪里冒出来的流浪汉呢。” “二皇子回京,莫不是私自决定的?我没听爹爹提起圣上有下过谕令,免了皇子的流放罪责啊。” “哎呀,这可怎生是好,罔顾圣令,乃是大逆不道,何况二皇子本就是个戴罪之身……” 讽刺揶揄层出不穷,男子始终背脊挺直,不离去,也不反击,任由他人攻击。 似是觉得差不多了,元倩才扫眼园内,高声训斥,“今日何人当值,不知道本公主在此开班聚会,怎么什么人都敢放进来!稍后本公主定然治你们的罪,不长眼睛的东西!” 从元倩尖锐的声贝响起,未寻等人便驻了足,观望元倩的又一出猴戏。 “这个长公主又什么毛病?逮谁咬谁。”木槿撇嘴,朝天翻了个白眼,还公主呢,从小没学会怎么说话吧? “北仓的二皇子?”未寻则是看着那道灰色背影,若有所思。 当初元吉出使西玄,及后匆匆离去,似乎就是因为北仓皇城出现了动荡,危及他的位置,当时挑事的人,她依稀记得,便是元吉的二弟。 就是眼前这个男子? 756.第756章 那个画面,似曾相识 一个能威胁到太子地位的人,不可能没有点手腕,而且,面对这样的嘲讽奚落还能面色不改抬头挺胸,这个人,极能忍。 不简单。 但是他不反击,她尚且可以认为对方是忍辱负重韬光养晦,他又为何不走呢? “是他?”旁边,安阳低低的轻喃了一句,似有些意外,又似轻嗤。 “你认识?”未寻微讶,安阳跟这个人有过交集? 安阳撇唇,正要随口解释两句,那边厢便急匆匆的跑来个锦衣仆役,一边擦汗一边吵元倩讨好的笑,“长公主恕罪,小的失职,只是这人前来拜访书苑先生,得了通传,奴才才没有拦住,小的这就把人带走,这就带走!” 满脸的谄笑在转向男子时瞬间消失,就连语气都变得阴阳怪气,隐有幸灾乐祸之嫌,“我说二皇子,没有听到公主的话吗?这可不是如今的您该来的地方,还不快走?您可别难为了奴才,我这也是职责所在,到时候您可别说奴才对您不敬。” 灰衣男子冷冷看了仆役一眼,依旧一言不发,只是配合的转了身。 许是慢了些许,或者是仆役故意而为,在男子转身之际,用手在他背上狠推了一把,男子淬不及防一个踉跄,惹来身后女子们的轻声哄笑。 男子眉头微皱起,淡唇抿成一条直线,一只手往肩膀后不经意的摸了下,动作自然得像是拂去仆役在他后背留下的尘埃。 “二哥,妹妹提醒你一句,既然回了都城,就好好呆在府中别没事儿就往外跑,丢人现眼,父皇没有下旨言明你去处之前,还是安分些,若是再被抓住什么现行,可就不止是流放了。”元倩勾着唇,笑得甚是开怀,胸中的郁气,这么发泄了一通,果然畅快不少。 “这二皇子以前也是城中的风流人物,得了不少女子青睐,没成想今日竟然会伦落如此,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呀,若非他想跟太子作对,怎的会沦落到这种地步,没那个本事,就别长那么大的野心。” “呵呵呵,可不就是这样,只能叹一句活该了。” 不大不小的奚落不断传将出来,而那个势力的仆役间或回头朝众女子露一个讨好的笑,回头便会在男子后背推一把,如同驱赶惹他们憎恶的乞丐。男子只在被推的时候眼睛微动,步伐却一直很稳。 未寻皱了眉头,胸臆间萦绕一股闷闷的感受,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很不喜欢眼前的画面。 因为,似曾相识。 似乎很久很久以前,她见过此情此景,而她的心,为那个场景里,模糊不清的玄色身影狠狠揪疼。 脚步一动就要上前喝止,那种冲动来的突如其来,她甚至没办法压制。身边,有人快了一步,银色飞弧一闪,啪的声音,惨叫响起。 那名仆役扑倒在地上打滚,嚎叫声震天,他的背,很恰巧的,在他不听推搡灰衣男子背部的同一位置,留下了一道皮开肉绽的鞭痕。 前方,灰衣男子缓缓回身,视线越过地上惨叫的人,平静的落在安阳脸上。 757.第757章 我骂狗,长公主耳背? 未寻抬手揉揉眉角,为自己的阻止不及,更多的,是心里其实也很爽。或许她缺的就是安阳这样的直接。 “安阳公主,你这是何意?我的奴仆可有哪里得罪公主了?”质问在惊呼声之后,紧接而来。 安阳甩着鞭子,跨前了一步,看的不是质问她的元倩,却是那名男子,“午时你可没这么忍气吞声,怎么,换了个场景就变鹌鹑了?连个下人都能踩在你头上?胆小鬼!” “安阳公主?”男子低低的重复了一句,唇角微展,一笑。 “公主这么了?怕了?”安阳挑衅。 恁是不爽,他与她争锋相对须臾不让,游刃有余戏耍她的调调哪去了?背上有伤,人一直推他都全程隐忍。 而那样的画面,让她心里极不舒服。 曾经,四哥也是如此,隐忍。 而彼时,尚有一个裴紫嫣为他鸣不平。 这个人呢? 皱眉,这个人关她什么事,她为何不舒坦? 或许,只是因为这场景似曾相识,而她因为曾经的退却,内疚。 两人之间的对话,隐隐透着一种多于陌生之上的熟悉,未寻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了然,安阳与这个男子,的确有她不知的隐情。 而安阳看起来,似乎并不反感这个二皇子。 “安阳公主,虽然你是西玄公主,但是这里毕竟是北仓!打了我的人,公主不该给个解释吗!”元倩被忽略,怒气几乎无法隐忍,沉黑了脸怒问。 所谓打狗也需看主人,安阳此举,分明就是借着教训仆役来削她的面子。 未寻挑眉,这个长公主的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安阳连她都敢打,还不能教训她的一个下人? 解释?说笑吗?对安阳说这句话,不亚于自取其辱。 尖锐的斥声,总算引起了安阳的注意,而如未寻意料的,安阳的回话就是直接打脸,“解释?长公主在说什么笑话?本公主做事,向来只凭喜怒,从不喜欢解释。早上那一鞭子没让你长记性?” “你……”旁边嗡嗡的窃笑,让元倩脸色更黑。安阳跋扈这里人人都知,却没人知晓她早上被安阳一记鞭子吓得面无人色落荒而逃! 而今,安阳却在这种场合给她昭告天下,那种浑身如被针扎的感觉,比她在亭子里挨的那两巴掌更痛! “啧,如果你坚持,我也不是不能给你这个面子,如你所说,这里毕竟是北仓,长公主是主子,那本公主就客随主便,这个狗东西,狗眼看人低,本公主不爽,给他点教训,不行?长公主该多教教你的狗,明明是一个畜生,就别学主人的样儿,逮谁咬谁。” “你骂我是狗?!” “不,我骂你的狗不该学主人而已。长公主耳背?” 元倩被堵得哑口无言,论嘴上功夫,她实比不上安阳,以往的无往不利,不过是他人碍于她公主身份,不敢得罪而已。 未寻与木槿在后面俱是半转了身子,抱着笑成一团,还得压抑着音量,免得对方恼羞成怒,着实辛苦。 然又忍不住,实在是元倩那张脸,表情太精彩了。 758.第758章 不是认命的人,该有的眼神 笑得东倒西歪的两人,时不时撞上若初,惹来女子频频皱眉,微恼之余,冰冷的唇角却抹开微微的弧度。 虽然不爱参和这种事端,低俗得很,然不知为何,发生在这几人身上,却让她被感染出些许的寻常情绪。 元倩那张调色盘一样的脸,真的挺好笑。 “别得意忘形。”不知为何,她竟然会淡淡的,提醒她们一句。 话出口,想要收回已经不可能,只能在未寻笑弯的眉眼下,不自在的偏开了头。 未寻则与木槿,相似一笑,这一刻,两人似乎都读懂了对方的眼神。若初,正在接纳她们。 而她们之外的另一群人,就不如她们团结了。 元倩被气得扭曲了脸,她的同僚们却只掩了唇角偷笑,乐于看那个在她们面前总是高了她们一等的长公主出丑。 未寻眼底轻讽,以利益为交往前提的所谓朋友,就是如此,只看利益,又怎会真的为了“朋友”付出真心。 地上的仆役伤的不轻,此时已经爬了起来,站在元倩外侧,低垂着头畏畏缩缩,身上的锦衣一番翻滚过后,看起来狼狈的紧。 安阳也知晓分寸,没再乘胜追击,有些事过了反而不好。 “这人是我朋友,我邀请他与我们一道,长公主可有意见。”手执鞭炳遥指灰衣男子,安阳挑眉笑问。 那个笑,让元倩甚觉刺眼,好几个深呼吸之后,才眯眼冷笑,“安阳公主,这个人是父皇下令流放的罪人,你果真要同他一起?” “罪人?他出现在都城,你父皇不也没下令将他抓起来么?”安阳不以为意的耸肩,“再说了,本公主的朋友,无分三教九流,至于后果,就更加无需长公主担心。” “……呵呵,二哥真是好本事,刚回都城,便得了安阳公主的青眼,果然仍如以前一般,手段了得!”在安阳身上讨不到好处,元倩转而在沉默的男子身上发泄怨气。 话中有话,安阳不可能听不懂,她就不信,堂堂一个西玄公主,真的会对一个野心勃勃的皇子,半点防备都无,她倒要看看,他们能好多久! 未寻同样轻皱了眉头,眼里闪过担忧。这个男人,绝对不如表面看起来的那么无害,尽管竭力掩盖了锋芒,他的眼神,依旧锐利难当,那不是一个认命的人该有的眼神。 但是这样的场合,她不能直接阻止安阳,不能让人在她们之间,逮到可趁之机。且她相信,安阳这样做也必然有她自己的原因,不管是什么,绝对不可能是真的将这个男子当成了朋友,安阳的谨慎与精明隐藏的很深,也不是那么容易唬弄的。 为今,只能事后,再听听她的想法了。 灰衣男子的视线一直紧紧的胶着在安阳脸上,淡然无波,却漆黑闪亮,光辉灼灼,叫人看不透他的想法。 元倩的话没有波动安阳的表情,只朝男子不耐的挑了下眉头,“还不过来,还想站那被人奚落啊?” 男子嘴角的弧度变大,举步,直直走来,稳健,从容,全然看不出被人轻视的难堪。 759.第759章 无赖,才能应付刁蛮 他走到她面前,没看其他人,只凝着她,半响,他说,“我叫元彦。” 安阳眉头一皱,撇唇,“我问你名字了吗?” 迎来的,是一串极低沉的轻笑。 这个女子没打算真的与他结交,一句朋友,不过是为了替他解围。 他自然知道她为何要如此做,因为他背上的一道鞭痕,因为他之前的处境,于她非常熟悉。 果然如他预料的那般,安阳这个人,口硬心软。 而这四人里面,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有一道让他觉出了压力。虽然没有看过去,他也知道那是谁的眼睛。 君未寻,西玄国师君未轻最为宠爱的妹妹,掳获了文景帝全心爱宠的女子。 不可轻视。他也不会轻视。 后面的元倩已经不再跟上来,不管是挑衅还是嘲讽,落在下风的都是她,这个时候,她也只能在后面干瞪眼,不会再有胆量跟上来。 元倩这个人,他又怎会不了解,巴掌挨多了,她才会学乖。而她的胆量与韧性,比之同为公主的安阳,差得远了。 不足为惧的小丑,他尚未放在眼里。 至于自己之前那番作态,虽然受了些不痛不痒的奚落羞辱,结局却正是他想要的。 得到了,不是么。 压下眼底的暗芒,元彦不敢大意,落在身上的视线,多了两道,而带来的压力,成倍陡增。 “二皇子,刚听那些人的言语,你是来此拜访书苑先生的?”未寻佯作无意的问。 她们已经撇开了元倩等人,在书苑一隅得了些许清净,这里的环境很清雅,处处透着书苑独有的浓浓书卷气息,让人的心也变得宁静。 说话,都不想太大声,破坏了这里的氛围。 “是,书苑里的一位先生,是我的恩师,这次回来,便特地前来探望。” “这么说,你以前曾在这个书苑就读?” “君小姐想要知道什么?”元彦看向沉静的女子,开口直问。 未寻一笑,“我们都是人生地不熟的外客,想要好好游览书苑,可不得找个熟悉此地的人引领?问的细致了些,二皇子别误会了才好。” “君小姐言重了,带你们游览书苑,元彦之幸。” 元彦行在了前头,带几人沿着弯曲的路径,走过一处又一处景致,不时做出解说,很是心细周到,全然没有皇子的高姿态,很是随和。 安阳边听,边间或奇怪的看男子一眼。 这人,装的还真像,若非街上那一早偶遇,她不知道他还有这么多副面孔。 温文有礼?嗤,骗谁呢,骨子里明明就是个痞子。 “看的那么仔细,公主可看出瑕疵了?”低沉中略带阴柔的嗓音陡然在耳边响起,安阳吓了一跳,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落在了几人末尾,而元彦,就走在她侧前的位置,挡住了前方的视线。 “你当自己洁白无瑕啊?嗤,真好笑,明明就是痞子无赖,这会倒装起温文君子来了,你是看场合来变脸的吗?” “从头到尾只有一号表情的是木头,元彦自问不是,再说痞子无赖……对上刁蛮公主不正好,我若做君子,怎足以应付公主的跋扈?” 760.第760章 狗急跳墙,岂能不防 “这么说,你承认自己是小人了?”安阳冷哼,想起当日这人给了她的牛车一马鞭后,附赠的那串笑声现在都还让她牙槽发痒。 “见仁见智,我从未说过自己是君子罢了。”元彦巧妙的答,他只是,非君子,“今日谢谢公主为元彦解围。” “我不是为你。”安阳转脸,别开的眼底,有忆及往事的黯然。 元彦鹰眸微,他自然知晓。 走在前面,未寻的心思并未放在眼前的怡人景致,身后人的交谈声不大,这个距离,也足以传到她的耳中。 不安,很古怪的感觉。 她似乎有种预感,安阳身上即将发生的事情,与她的曾经极为相似。 可是,她的曾经是什么?她连记都记不起,怎么会产生那样的感觉。 是她太过敏感了么,还是真的被一场梦境,弄得将自己混淆了? 假山下对弈的两人依旧聚精会神,对书苑内的插曲似一无所觉。 “异军突起,国师以为如何。”落子,司北易表情玩味。 “绝境求生的人,爆发的潜力远远超过自身本能。”君未轻淡淡道,“伪君子,真小人,六爷更愿意同哪一个打交道?” “真小人……”司北易轻喃,往某个方向不经意的轻扫,那道灰色的身影行在绛红身侧,远看,像是斜阳投照于女子身上,拉出来的淡淡的影。 收回视线,不置可否的一晒,安阳的主意可不是好打的,尤其是,女子的心早已旁落。 似笑非笑的凝着对面男子清俊淡雅,若非为他,安阳这个年纪,该是已为人妇了。 俊雅男子只作未察觉他的目光。 司北易私下无奈轻叹,这人,心其实也硬得很。不爱,便从不给人机会。他只能叹安阳太过死心眼。 他们司姓皇族的男子女子,似乎都有这么一个毛病,爱一个人,会无以复加的固执,甚至固执到让人害怕,让人恐惧,四哥最甚。 思绪回转,至于那个二皇子,是友是敌,无需定论过早,未来,一切变故皆由可能发生。 一次聚会,以闹剧开始,然后虎头蛇尾的结束。 未寻一行人在书苑里,除了开始的时候被元倩不停招惹,及后都没人再来贴近她们半步。 于是聚会变成了她们的私人游园,在元彦的带领下好好将书苑游览了一番。 当然,告辞的时候,本着客人的礼仪,想找元倩告别,没找到人。 据说聚会行到一半,长公主便以疲累为由早早退出,打道回了府。 对此,安阳只不屑的冷哼了一句,“没脸呆就没脸呆,什么疲累。” 未寻无奈,她们这是真把人得罪狠了,“这下咱们真成了她的眼中钉了,还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出什么阴招呢,在人地盘,还是谨慎些好。” “嗤,怕什么,她敢怎么样,难不成还打算杀人泄愤?她没那个胆子!” 未寻笑笑,“不管怎么样,都小心些,毕竟人心难测。” 安阳若在北仓出事,两国关系势必形同水火,以北仓的实力,尚不是西玄的对手,所以他们不敢。 道理如此,但是还有句话,叫做狗急跳墙。 岂能不防。 761.第761章 从未亏欠柔妃 元彦在书苑门口目送几人离去,期间目光与随行的两位轩昂男子一一碰撞,没有火花四射,只一个淡如水的颌首。 众人走远,元彦才转身,行往相反的方向,分道扬镳。 只是嘴角缓缓勾起,眼底辉芒闪耀。 有意思。 明明对他戒备,看他的眼神却波澜不惊,那两个男子,果如传闻,绝非等闲。 身后,闪出两道身影尾随其后。 “公子,在书苑为何任人奚落。”其中一人似有不满。公子从来不是那种任人鱼肉的性子,说句难听的,便是被狗咬了一口,他也会俯下身来,狠狠的咬回去。 元彦轻笑,“那又如何,只要能得到想要的效果,委屈一次何妨?” 何况,那些奚落根本入不了他的耳,委屈?佯装罢了。 他不委屈,相反,开心得很。 人在绝境,想要反击,就会做出平常不会做的事情,哪怕是改变原来的性子。 眼睛微微眯起,司北玄其人,不正是如此么。 那个,他佩服,也嫉妒的男人。 一次书苑之行,他自己都没想到能有如此大的收获。 虽然依旧被人防备,可是那个跋扈的公主,乃至君未寻,都到底是,替他解围了。 那正是他想要的。 以此作为接近她们的第一步。安阳公主……元吉曾经求而不得的人,当初元吉想要联姻的做法,他还曾暗地里嗤笑了很久,因为不屑,不屑用这样的手段巩固地位,提升势力。 可是原来有一天,他也会变成类似的人。 不过又如何,他本就非君子,相比君子,他更喜欢自己小人。 脑中那抹绛红乍隐乍现,心弦微动,元彦狠闭了下眼睛,冷笑,将那道身影狠狠抹去。 一个女子,岂能影响他的心绪,他要的,是那个至尊皇座,是有一日,俯瞰所有曾经看低他的人! 都城百里之外,昼夜兼程,苗敬已经累的快要不成人形,素来干净整洁的形象,也开始跟蓬头垢面搭上了边,就连龙一,脸上都出现了疲色。 若非车内坐着的男子有严重洁癖,苗敬想,他还能更加邋遢。 这一路十数天,换了三匹快马,硬生生将行程的时间缩短了近半。 “还有多久?”车内,清冷的嗓音又传来了,略带沙哑,问的还是那句。 “回爷,此处距离北仓都城只剩百余里,再一日,应该就能到得。”赶路这段日子,爷一路上话极少,问的最多的便是那句还有多久。其余时间,只是在车内静坐,空洞的看着车窗外急飞的倒影,而他的掌心,始终扣着那枚紫色玉佩。 苗敬仰天轻叹,爷这次受到的刺激太大了。 这么多年,计算起来,爷以前或许亏欠了所有的人,却是从未亏欠过柔妃娘娘,他不明白,那个女子为何能如此狠心,去用这样的方式去刺激报复这个男子。 因爱生恨?他便是一个阉人,也明白一个道理——爱岂可强求。 因为得不到而生出的那些怨恨,伤害别人的同时,自己又何尝能够幸免。 真是冤孽。 762.第762章 他不愿等,等不及 马车依旧以飞快的速度在马路上疾驰,车帘翻飞,带出风的声响。 车内,男子也还是一袭玄袍,银丝没有束起,尽数披散在身上,与玄袍的黑色,相衬出鲜明的对比,也衬出男子的脸色,较之平日的苍白。 男子对面,盛装打扮的女子已经没了第一日的形象,长时间的颠簸,不得休息,已是头发散乱,脸色染上了蜡黄,一双莹莹水目,青黑严重,哪里还有半点美人的样儿。 元紫嫣双手扣紧车座作为支撑,她其实累极了,可是不敢说。 男子的眼睛太空洞,太荒芜,那种荒芜带着死气,只看一眼,都能让人的心跟着荒凉。 也让她越发的不敢接近这个人,生怕触怒了他,到时候散发死气的,就变成了自己。 还有百余里就到都城,她下午时间能过的快一点,早日回到那个地方,早点,远离眼前的这个人。 当初的那点信心满满,早在时间的消磨中,连渣子都不剩。 马车陡然颠簸了一下,接着传来龙一毫无感情的声音,“爷,前面的修道,路堵住了。” 前方的道路有不明原因的崩裂,一些打扮似普通村民的人在紧急抢修。 车内,男子的眼眸动了一下,“需多久?” “大概半日。” “绕道。”男子淡淡的吐出两个字,干脆得没有余音。 半日,太久,他不愿等,等不及。 外面龙一微蹙了下眉头,利眼扫过周围的环境之后,拉起缰绳,回头,往一旁的小道开路。 车内因为大幅度的转弯,人便惯性的歪了身子,元嫣然差点稳不住身形,摔倒在男子身上,差一点便碰上他的腿之际,一股强劲的力道止住了她的跌势。 元嫣然心里一紧,慌忙借着这股力道坐直了身子。他并没有扶她,只是用内劲阻止她摔倒在他身上。阻止她碰触到他。 这人,身体有洁癖,心理,也有洁癖。 除了君未寻,大概再没有任何人能碰他。 她不难过,也不嫉妒,元嫣然苦笑,她庆幸自己没有那么的执迷,还懂得认清事实。 而皇宫之中,便是认清了事实,仍然执迷不悟不愿回头的人,多的是。 如柔妃,陶青烟。 她当真以为,重新入主甘宁宫,便能回到从前么? 悄悄看了眼对面的男子,只一触便赶紧收回,这个男人,心比任何人都要冷,都要无情。柔妃想要的,再不可能会得到。她而今所得到的那些表象,皆是假象罢了。 就如一个死刑犯,费尽心思得了暂时缓期,后果,也是不变的,必死无疑。 马车又是一个紧急骤停,引来车厢的震荡。对面的男子,终于蹙了眉,“何事?” 声音沉冷了一个调,元嫣然颤了颤,不着痕迹的往里缩了下身子。 “大哥,大爷,救命,有坏人追我!” 车外传来的声音,让男子淡漠的眼眸皱起波纹,那道嗓音,沉静柔和,至死都不会忘。 车帘被男子猛地掀开,在看清马车前的女子时,波纹瞬间隐去,恢复冷然。 甩下车帘,坐定,“走。” 763.第763章 他就是那种人,自欺欺人 视线再次转向车窗之外,却没了看那些疾飞倒影的力气,似疲惫已极,司北玄阖了凤眸,仰靠车厢,让人不敢仰望的精致容颜,现出了深藏的颓废。 只是一道嗓音,只是相像,他竟然,心跳若狂。 乃至失了冷静,失了所有判断。 她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她现在,在君未轻身边。 怎么可能,会遭遇到任何的危险。 若是真是她,又怎会不认识赶车的苗敬与龙一,怎会唤他们打个,大爷。 只是声音像罢了,只是说话的语气,像罢了。 他几乎,就要疯了。 车帘骤开骤合,不过是眨眼之间,只是一个眨眼的瞬间,闯入眼帘的那张脸,便让马车前的女子失了神,及至听见那句沉冷的走字,下意识的就展开的双臂,将马车拦住。 回神。 “这位公子,我真的被坏人追赶,行个方便,就载我一程,离了这里我立马走人,绝对不多打扰,好不好?” 车内没有回音,龙一抿了唇,挥起马鞭抽在马匹身上,若是女子不闪,必被马匹践踏。 这里,没有怜香惜玉的人。 女子抽了下嘴角,无语的看着赶车的人,真狠。 能调教出这样的手下,主子想必也是个缺心少肺的吧? 后面的树丛里传来了脚步声,以及穿行灌木的悉索声响。 女子眉心一紧,身形敏捷的避过直冲而来的马车,却在马车闯过的时候,眼明手快的扒住了车弦,嘴里开始喋喋不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公子别那么狠心,说不定今日结一次善缘,便是为以后积一次福德,好人有好报,你他日必定能万事顺遂心想事成,救救我吧,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马车没停,在龙一劈掌要将女子打下车之前,车内传来一股风响,挂在车弦的女子,被里面的人提了进去。 女子微讶,她只是走投无路死皮赖脸的试试,没想还真给她撞到了死耗子……不是,好运。 屁股还没坐定,便半起了身子探出车窗,朝车后跺脚的人扮了个鬼脸,缩回来,“公子,今日大恩,他日小女子必定衔环相报!我叫袁艾,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想呆着,就闭嘴。”男子阖着双眸,没有看她,只淡淡的吐了句很是无情的话。 袁艾吐了下舌头,这人真冷,没情趣。心下却也知这人不好招惹,若她再喋喋不休,恐怕真有被丢下去的嫌疑,噤了声。 这才开始有闲暇,打量起身旁静坐的锦衣女子。 司北玄的掌心握得极紧,玉佩的边缘不尖锐,却能磕得他极痛。 “阿玄,好不好嘛,好不好嘛……”以前,她便喜欢跟在他屁股后面,扯着他的手臂这样撒娇。 当他与她意见相悖的时候。 好不好嘛……软软的,娇娇的语调,他总会心软,然后找各种理由开解自己,去顺她的意。 那时候,他只当自己是为了大局隐忍,后来才知,早就为她的那种娇柔心醉。 人,欺骗别人的时候,往往会连自己都骗。 他就是那种人。 自欺欺人。 764.第764章 他竟然开始怕 袁艾,这个名字让元紫嫣眼底闪过讶异。 扭头,对上的是女子灼灼的眼光。她表情的灵动与兴致勃勃,完全不像是一个刚喊过救命的人。 “你看着有点面熟啊,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女子凑近她,压低了声音问。 元嫣然垂眸,不答。 “啧,你们怎么都那么不爱理人呢?我一个人说话多没意思?”袁艾无奈的白眼一翻,小声嘀咕,停了片刻,又凑近了一点,“那你们打算去哪总能告诉我一声吧?” 得到的依旧是静默。 元嫣然不想答,也不敢答,在这个车厢里,主事的人不是她,她没有胆量擅自说话。 而对面那个男子,虽然事先警告过女子,然她的小声嘀咕,他却并没阻止,也没有真的把她丢下去,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思。 许是无人对话太过无聊,袁艾闭了嘴,百无聊赖的观察起对面的男子。玄袍,银丝,绝美的脸,她印象最深刻的,却是他身上流露出来的气势,冷漠又强势,有种高高在上睥睨,让人不敢直视。 车窗外透进来的光线,一下变亮了起来,马车从清幽的小径重新拐进了马路。 不远处的嘈杂隐隐传来。 “爷,前面是个小镇。” “嗯。”司北玄淡淡的嗯了声,凤眸微张,看向袁艾。 她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得过久了。 而他的回视,也让袁艾怔了怔,那双眼睛她不知道如何形容,冷得没有一丝人气。那么美的凤眸,却犹如不通情感的兽瞳,让人心里发紧。 她竟然觉得喉咙发干,舔了下唇,略显无措,“你……” 身子陡然一轻,眼前暗影一闪,再回神,她已经在熙来攘往的大街上,而那辆刚才还置身其上的马车,已经踢踏踢踏走远。 愣愣的看着远去的马车背影,以及车后轻扬的薄薄尘雾,袁艾抽了嘴角,哭笑不得。 载她一程,真就是一程,把她丢下车连个招呼都不打。 有这样的人吗?真有这样的人。 他是不知道女人需要怜香惜玉吧?嗯,看他车上那个女子惨兮兮的样子,想来,他是真的不知道。 “小姐,庄主让你即刻回去。”身后,几道人影围了上来,面无表情。 袁艾白眼一翻,还是没能把这些人甩掉,爹爹也真是,她不就溜出来玩玩么…… “走吧。”认命一叹,袁艾跨上侍卫牵来的马匹,转头,再往马车消失的方向看了眼,一笑,“好人有好报,希望你能得到个好福缘。” 车上,元嫣然同样没能快速镇定。 皇上就这么把人给扔下去了,干脆利落,没有半点犹豫。 明明那女子,声音像极了君未寻…… “爷,过了这个小镇,就进入都城范围,下午即可入城。”龙一低低声音传来,这几日,沉默寡言的他也习惯了随时汇报行程。 司北玄手心又是一紧。 就快到了。 这一路,他的心迫切得很,然此刻真的快要到了,他竟然,开始怕。 再见,他该如何面对她。 765.第765章 怎么相见 “苗敬,找间客栈歇息。” “……”苗敬蒙蒙的,很想问为什么,“是。” 这一路急得跟什么似的,如今眼看就要到都城了,皇上反而吩咐歇息,早这样多好,他们几个也不至于累成狗了。 也不需要刻意去找,小镇子上的客栈不多,一眼就能看全,找了家看起来还不错的,苗敬将人请了下来。 “爷,先用膳……” “备好热水,我要洗漱。” “……”洗漱,苗敬嘴角又是一抽,明白了皇上好心让他们歇息一会的原因。 皇上爱干净,尤其这是要去见未寻小姐,皇上绝对不会允许自己以一身风尘仆仆的姿态出现在心爱的女子面前吧。 他们三个随行的,也正好能趁此机会休整,洗去一身疲惫。 热水已经备好,房中终于只剩了自己一人,司北玄脸上的淡漠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疲惫,由心透出。 掌心的那块紫玉佩,曾经被他锁在角落多年,而今才知,他锁的不只是那块玉,还有他与她之间的牵连。 枉他一向自诩聪敏,却原来,他才是最蠢。 怪不了人,随不得心。 未寻,若她得知真相,会如何看待他? 不,不,不能告诉她,不能让她知道那些过往。 而今,那是最痛。 倘若她一直记不起来,那么他也许,还可以心存侥幸。 打开手掌,紫色的玉佩在掌心透着莹润的色泽,柔和,沉静,如她的人一样。 紫嫣,紫玉,芍药花型,为何他明明曾经有过疑问,却始终没能对她问出口。 若他当初问了,她是否会回答? 若他当初问了,一切,会否就大不一样? 未寻,紫嫣…… 扬唇苦笑,眼底尽是荒凉。 那些错,他如何才能弥补。 而他欠她的,又何止是眼睛看得全的那些。 都城很近,近得只要出了小镇,转眼就能达到,他却却步了。 事关她,他从未有过的懦弱便无处可藏。 怎么相见…… “再过几日就是秋猎了,不知到时,回事怎么样的一番情景。”别院,未寻坐在院落的树枝上,啃着果子,晃着双脚。 和煦的风时而吹来,拂起她的发丝,甚是惬意。 “不就是打猎,能有什么情景,一堆人追着一只猎物跑呗。”安阳坐在她旁边,挨靠着树干,摩挲她的银鞭。 “安阳,你以前经常参加围猎吧?好玩吗?”说到这个,未寻确实颇有兴趣,谁让她天性爱凑热闹呢。 “好玩?”安阳轻哼,低垂的眸子隐含讽刺。 围猎,外人看着自是好玩,那么热闹,满朝文武齐聚,皇上妃子与众臣同乐,把酒高歌,怎么不热闹? 只有置身其中的人才智,围猎,就是皇族的暗斗。 “给我说说呗。”未寻用脚丫子踢了踢旁边的女子,兴致勃勃。 “你怎么就那么八卦。”安阳不耐烦。 “这怎么能叫八卦呢,这不是好奇嘛。免得到时候我这个乡野粗人在场上闹出什么笑话,那不是丢了哥哥的脸,也让你们脸上无光嘛。” 766.第766章 关心,自然而然 女子嬉皮笑脸的模样,怎么看怎么无赖。 安阳眼皮抖了抖,她怎么就一时心软,把这人提到她旁边来坐呢? “君未轻,你也不管管你妹妹!真要把她纵成痞子无赖啊?” 引颈朝树下正与人对弈的白衣男子吼了一声,安阳愤愤。 没人理她。 “别费那心思告状啊,哥哥们没空理咱。”未寻幸灾乐祸,哥哥们自然是指君未轻跟司北易。 自书苑回来,这两人就似对下棋上了瘾,每日都要对弈一番,期间是完全的两耳不闻窗外事。 “安阳,说说嘛。”未寻继续磨着安阳,“不光我一个人好奇,你看看下面的木槿,再看看若初,四只眼睛冒光你看见没?” 树底下,被点名的两人,一个怒目而视,一个面无表情。 “有什么好说的,想知道,到时候自己亲自上场就能体会个中滋味了,不过提醒你一句,别跟那些个皇子公子走的太近,免得误伤。”安阳懒得理会女子的磨叽,末了却还是忍不住提醒她一句,“到时候跟紧我们,别走散了,我可没那么多功夫顾着你。” “说的那么惊险,还没开始我就害怕了。”打探不出个所以然来,未寻郁卒,狠狠的咬下最后一块果肉,将果核丢了出去。 “哼,你以为我危言耸听在吓唬你?围猎场上,不亚于一个小皇宫,阴谋诡计层出不穷,你该深有体会才是。” “……”未寻眨眨眼睛,不太愿意去想那个没有人情味的地方,转移话题,“今天没见那个太子上门,还真不习惯。” 这几日,元倩似乎安静下来了,没见上门找茬,倒是元吉,几乎每日都来报到,不管他们什么态度,唯他热情不减。 唯一改变的是他对安阳的态度,没了当初在西玄皇宫时流露出来的倾慕,那种感觉未寻说不清楚,然元吉看安阳的眼神,确实变了,淡淡的,不亲不疏,反而更像是,在看一个感情不甚深厚的姐妹。 而多次的近距离接触,她也越来越确定,元吉就是当日的黑衣人。 若是皇上在这里,知道这个消息,不知道会不会对他有所帮助。 “太子府不远,你可以上门看他去。” “切,我没那么无聊,倒是你,我一直忘了问,”说到这里,未寻更加靠近安阳,嗓音压得极低,“你跟元彦是怎么回事,他怎么看起来跟你那么熟悉?” 安阳抓着鞭子的手一紧,举起在未寻脑袋上扬了扬,“君未寻,你是不是皮痒了,想我给你挠挠痒?” “女子别老这么粗鲁……” “君未寻!” 未寻吐下舌头,笑嘻嘻的,眉眼弯出柔柔的弧度,让安阳愣是下不了手。 “安阳,我是关心你。”看着安阳不甘的放下鞭子,未寻用头蹭了蹭她的肩膀,认真道。 真的是关心她,那种关心不夹带任何目的,自然而然,就像是很久以前,她就一直这么做。 肩头传来的碰触,让安阳僵了僵,那块地方有些麻,很奇怪的感受,麻之外,传达出来的,是一股让人舒适的暖流。 “多事。”极不自在,挤出的,只得这两个字。 767.第767章 只能看我,他说 没了围墙的阻挡,溜过树枝缝隙的风让人倍觉舒服。 时间仿佛一下静谧了下来。 很祥和的氛围,没人再说话。 余下的只有树下嗒嗒的落子声,以及偶尔,啃果子的声音。 这样的时间,适合静静享受。 未寻慢慢挨靠树干,闭上了眼睛。 不担心会掉下去,旁边有个别扭却会顾着她的安阳,树下,还有不会让她发生任何危险的哥哥。 柔和的风声,不知道是在哪一个瞬间改变,扑在脸上能感受出力道,却没有透出危险。 诧异的惊呼,纤腰上被箍紧的紧致,让未寻豁然张开了眼睛。 那一刻,时光凝滞。 视线里,是那张埋在心底最深刻部位的脸庞,一头银丝披散,在空中轻扬,那双清冷的凤眸,紧紧锁着她,须臾不离,闪着……害怕。 像是怕手中的珍宝,在下一刻便会破碎,远离。 未寻五味杂陈,怎么都想不到,只是闭眼睁眼的一瞬,就能看见他。 若非腰间传来的真实,她差点以为,是思念导致的幻觉。 而此刻,她在他怀中,早飞离了树枝,飞向未知的地方。 后面,还有安阳和木槿的惊呼,以及紧追而来的一白一紫两道身影,快如闪电。却始终不能近得分毫。 脸被一只微凉的手掌扳了过来。 “只能看我。”他说,声音微颤着,异常霸道。 在视线被阻隔的后方,君未轻与司北易的去路被人拦住,龙一挡在了前方。 “两位留步,爷不会伤害君小姐。” 君未轻眯了眼眸,冷冷的看着那道远去的玄黑背影,视龙一如无物,去势不减。 司北易极为配合的缠住了龙一,让君未轻得以追上去。 他们三人之间的问题,总该有个解决,而他……那人身旁,从来就没有他的位置。 然,君未轻的身形再次顿住,这次挡在他前面的,是若初。 “让开。” “少君,别去。”若初垂着头,静立不动,不让。 别去,去了,你会伤心。 君未轻的眼眸更冷,若非体质不如以往,他绝对不可能,在眨眼间,就让司北玄钻了空子,眼睁睁看着他在他眼前,将人掳走。 而司北玄,这次的举止也与以往大相径庭。 马车停在门外,他跟司北易都察觉了,不意外。 意外的,是司北玄连门都不进,罔顾了所有的礼教,直接飞身将人带走。 那么的,迫不及待! 两次停顿,视线所及,已经失去他们的踪影,这个时候纵是再追,也是枉然。 君未轻闭眸,良久。 “木槿,沏茶,好好招待‘客人’。”木槿声调较之平日小了两分。 主子身上的温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冷淡,连她这么神经大条的人都能觉得出来,主子在生气,极气。 而若初的胆大,也让她悄然抹了一把冷汗。 院门外,此时才响起叩叩的敲门声。 木槿忙去应门,看到来人时,嘴角僵硬,门外站着的,是同样一脸微僵的苗敬,以及看起来,失了往日高贵的郡主,元嫣然。 768.第768章 清冷梅香,久违 木槿往后瞄了眼主子的脸色,确定主子没往这边看之后,一把拽住苗敬的衣襟往里拖,咬牙切齿,“你们怎么会来这里!你家爷想要把我家小姐带到哪里去!你给我说清楚!” 衣襟被拽得极紧,苗敬呼吸不顺畅,面前一脸暴虐的女子让他忆起了曾经被揉虐的那段过往,一脸苦色。 爷要把未寻小姐带去哪里,他也不知道啊,主子直接略过大门改为飞檐走壁,他也非常的意外! 还有,他不就是个贴身内侍么?为什么爷做的事情,总要他来给交代啊! 太过分了! ……可是他不敢反抗。这是未寻小姐的侍女,情同姐妹。 打眼朝龙一求救,龙一面无表情目不斜视,装作看不见。他对面的紫衫男子负手而立,显然正在释放冷气,压力不算小,他自己都分身乏术。 所以,各管各的难题。 “木槿姑娘,你家主子吩咐你沏茶……”默默拉回视线,苗敬小情小意的提醒。 “……”木槿嘴角一抽,好气又好笑,末了一巴掌呼在苗敬头顶,松开了手,转身沏茶。 经由木槿与苗敬这么一番小打闹,院子里的氛围少了些许僵滞,两拨人终于汇聚,没有过多的客套与招呼,各寻了适合自己的位置,沉默,打盹,等。 君未轻没在院子里停留,从若初身上抽离的目光平静淡然,淡若静水。 上一次牛家庄,掳走寻儿的是他,为了一次机会。 这一次,同样的事,主角换成了司北玄。 他们之间,总是,怎么都扯算不清。 男子转身之后,若初才抬了清眸,安静的看着男子的背影,知道他消失在两扇房门背后,仍然回不了神。 都城的高空,有黑白相间的衣裙联袂翻飞,姿态极优美。 耳边的风声轻轻的,偶尔撩起细碎的发丝,刮过脸颊留下微微的痒。与他过近的距离,鼻尖闻着的,是他身上淡雅的清冷梅香。 很熟悉的味道,很久违。 男子的速度不慢,也不快,一双凤眸始终紧锁在未寻脸上,注意着她的每一丝表情。 似是顾忌着她此时此刻的每一分感受。 怕她不喜,怕她喊停。 他的眼神过于炙热,未寻被攫在其中,不能动弹,甚至隐隐的,觉得窒息。 他身上洋溢的气息,太浓烈。 “四爷,……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句话一开始便含在嘴里,此时,才方吐出。 她的嗓音传入耳里,引来司北玄眼眸微微的变化,沉静柔和,这个声音才是她的。 其他的,再像,都是假。 原来,他竟连她的声音,都那么想念。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从背过身离她而去的那一刻,他便想要回到她身边,直到现在,才终于走到。 他的依恋,她不曾知晓。 他还是看着她,却不回答她的问题,眼神,痴痴的。 未寻轻叹了一声,这人是怎么了,嘴巴别装了蚌壳吗,连话都不回一句。 “你要带我去哪里?” 还是不答。 “你就不能答我一句?” 769.第769章 他的嫣儿,年少时的梦 接二连三的问,越问越无力,索性,气恼了的未寻放松了身子,任由他带她满天飞。 总不会拐了她去卖去,也不会,丢下她一个人在角落里天地不应。 他会陪着她的。这个念头很笃定,她一点都不担心。 察觉怀中温软的变化,司北玄麟臂紧了紧,以不让她难受的力道,将她揽得更加贴近。 她的话,他不是不答,是没有答案,他也不知道要带她去哪里。 第一次冲动的行事,冲动到连自己都不知道目的。 尚未下得马车, 只是想将她抱在怀里,感受她的实质,只是想将她带离那些人的视线,只有他存在她的空间。 自私地,想一个人拥有她的一切,不让任何人觊觎,不允任何人分享。 她靠在他的肩头,轻闭着眼睛,全身心放松的模样,让他心紧了又紧,有什么东西,在不可控制的满溢。 那是她予他的信赖,任由他带她去任何地方。 天色已经渐暗,北仓的傍晚,来的比西玄早些,天边的晚霞也更艳。 很美。 他的心情亦然,同时夹杂的,还有深沉的潜藏的慌乱。 视线在女子的眉眼上一一划过,不敢抬手轻抚,怕惊扰了她的沉静,破坏此刻的安宁。 她,是他的嫣儿,年少时的梦。 梦境中那张总是模糊不清的容颜,原来,是长这个样子。 他知道的太晚,然,便是错的再多,他都不愿意放手,哪怕她身边或许有比他更加适合的男子。 她只能是他的,谁都不能夺去!欠下的,他会一一偿还,哪怕,她要他还他的命。 腰间骤然加重的力道,让未寻皱了下眉头,那股力道随即减轻,将眼帘微微拉开一条缝隙,未寻无奈,“你怎么了?” 不是她敏感,是在是他的情绪涌动变化太明显,像极了患得患失的感觉。 这是第一次,他不自觉的情绪外泄露, 便是不睁眼,都能察觉到他紧盯在她脸上的视线,未曾有一刻离开过,像是看不够般,贪婪得紧。 疑惑的同时,心里泛起的还有一丝丝细雨轻落湖面漾起的涟漪。 有些甜。 他,是想她的吧。 脚底触到了实地,未寻一愣,朝四周张望,他们此时所在的,似乎是他人府邸的高楼房顶,很高,且降落的位置恰好被柱子挡住,掩去了他们的身形。 而下面的景象,还有些熟悉。 只是尚来不及思索此为何地,脸颊再次被人扳了过去,依旧是那张完美得挑不出半点瑕疵的脸,占满她的眼帘。 未寻磨牙,“司北玄!” 他到底是要闹哪样啊!从那一句“只能看我”之后,就再没跟她说过半个字,让她一个人傻子似的自言自语,他就眼光光的盯着她看! 还看! “看不够啊!” 我去,真的不回答! “司北玄你哑了还是怎的,我要下去,你自己玩沉默是金吧!放手!”怕惊动府邸人家,未寻压低了嗓音,懊恼的挣扎。 他既然不想跟她说话,搂了她就跑干嘛! 还不如冷冷淡淡的,不给她一点热情呢! 她尚且不会那么气! 770.第770章 他的眼里,流淌的分明是血 她懊恼的表情,却取悦了男子,他表情没变,眸光在暗处,却显得极亮,穿透了他黑瞳的深沉。 “未寻。”他唤她了,声音低低的,如冷泉划过耳膜,留下让人心颤的韵律,好听得紧。 “干嘛?”未寻低头,不看他,故作赌气,用凶巴巴的语气掩饰撩动的心弦。 “我想你。” 简简单单的单个字,却比很想你,想极了更动听,未寻眼睫轻颤,不语。 她很开心的,明明。 可是开心之外,还有一股郁闷不散,原因为何她很清楚,却不想在这个时候说出来,不想打碎那种心动的美好,不想他眼底轻绕的愉悦消失掉。 六爷说,那是别人的故事,她不该太执着。 也许,真的是如此。 蓦然,眼帘中闪过一道柔紫,未寻心里一震,手急急的便往男子腰间探去,无视男子一瞬间的僵硬,一把将那抹紫色抓在了掌心。 入手温凉。 芍药花紫玉佩。 “……这个,怎么会在这里?”未寻问,手有些发抖。 “你认得这块玉佩?”男子的声音,压抑着更剧烈的颤音,深邃的黑眸,眸光不停晃动。 “我曾在你的寝室里见过一次,这是故人的东西,不是么。”未寻低道。 她不认得,是紫嫣认得,她不过是透过紫嫣的眼睛,认出了这个东西而已。 这是她唯一能给自己的解释。 “哪个故人?”意外的,男子却穷追不舍的问,声音拉得更紧。 “难道皇上会不知晓么?何必非要问我。”未寻扯唇一笑,他非要逼她说么,谁人送赠他在恨得忘记了? 指尖在玉佩边缘,极易被人忽略的位置轻轻一按,嗒一声轻响,玉佩中间,有紫色玉片弹出。 司北玄一双眼睛,死死的定在那片玉片之上,浑身如遭雷击。 嗒,极轻的声音,落在他心上,却那么的沉重,几乎将他的心炸开了一个窟窿。 随身佩戴那么多年,他竟然从不知这块玉佩内力还另藏玄机。 因为太过珍惜,甚至都不舍得过多的碰触。 因为太过珍惜,失去了触摸真相的机缘。 他想笑,嘴角却拉不开弧度,是不是真的,太过害怕失去的东西,往往越容易失去,而失去的时候,自己甚至毫无所觉? 终于明白了为何陶青烟那么笃定这块玉佩是紫嫣的,连她都知道这个小小机关,而她接触玉佩不过数月。 为何只有他不知。 不信命,所以被命运玩弄,真可笑。 颤着接过玉佩,小心翼翼的将夹在中间玉片取出,刻在玉佩上面的东西,便尽数呈现眼前。 有女紫嫣,丁卯二月十四生——羽纤 “呵呵呵……”僵硬的嘴角,笑声终于不可自抑,司北玄笑了。 未寻抬头,眼睛定在男子脸上,心里竟然生出刀割般的疼痛。 他哪里是在笑。 他的眼里,流淌的分明是血! 而他的这个反应也告诉她,他是真的,不知道这块玉佩,属于紫嫣。 他不知道……不知为何这个认知,让她的心泛上窃喜。 那股窃喜来的极为怪异,怪异到她不知所措。 771.第771章 若有一日,你恨我 如同多年来心上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在此时此刻,被人搬开。 那种感觉,如获重生。 怔愣没有过久,手抚上了男子执玉片的手,把着他将玉片慢慢又放回玉佩中间。 嗒,一切回归原位,玉佩还是玉佩,静静的躺在男子白皙的掌间。 她没有安慰他,倾身,抱住了他的腰。 他那样的表情,几乎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太苍凉,他需要安慰。 这块玉佩,她知,背后定然又藏着一个误会。 究竟是什么样的误会,造就今天的司北玄,造成两人的天人永隔。 她不想再去探究了。 那些抑闷与不确定,也不想再去深思,她相信此时眼睛看到的,他那么痛苦。 那么当初,他定然是深爱着紫嫣。 只要这一个答案就够了。 他不是她梦里那个冷情无心的人,他对紫嫣,并非无情。 梦里的一切,是属于紫嫣的,片面。 而她怀抱的这个男子,属于他的片面,紫嫣不知。 抱着他的双臂,很纤细,小小的力道,驱散了包覆他周身的冰冷。 司北玄猩红的眸子微动,散去红雾,掩住几欲碎裂的眸光,俯身,将女子抱得很紧很紧。 一块紫玉佩,一颗佛珠吊坠,他跟她,就这么错过彼此。 不,是他,错过了她。 “对不起。”埋首在她颈间,他的声音哽咽。 在这里,在她面前,释放他的脆弱,这些年,他撑得,好艰难。 而此刻,他害怕了。 怕失去拥抱他的温暖。 “我也想你,司北玄。”任由他将她抱到几乎窒息,在他耳边轻轻道出这一句。 诉诸思念,也希望这句简单的相思,能将他的伤,抚平一点点。 抱着她的手臂,缓缓的松开了。 司北玄缓缓的抬起头,双手捧上女子的脸,直直的瞧着她的眼睛,在那里,没有半点敷衍。 薄唇轻轻印上了女子,虔诚的。 这就是他黑暗轨迹里的暖光。 于他的意义,从未改变。 “未寻,我说过,我不会放手。”他宣誓般,眼底却带着不确定。 未寻微笑,“我记得。” 司北玄该是霸道的,不允人拒绝的,可是他在她面前的那些不确定,是害怕她勉强,害怕,勉强了她。 这个人,在她面前似乎总是诸多犹豫,太过的顾全她的感受。 她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女子的神情又是那样,那么的熟悉,无奈又暗藏宠溺。 以前也是这般,只是那时候他看不透,不知她的宠溺究竟从何而来,明明他才是那个八尺男儿,而她却做着本该是他来做的事。 现在他明了了,她宠溺他,是因为在她心底,始终记得那个年少的阿玄。 她一直将他当成,那个需要她照顾、保护的阿玄,她对他的宠,从来没有条件。 “未寻。” “嗯?”未寻低低的应,柔柔的看着他。 他唤她的这一声未寻,有别以往,异常郑重。 “若有一日,你恨我,我会用尽一切去消弭你的怨恨,等你不再恨我的那天,我们……重新开始。”他说。 772.第772章 阁楼里的声音 未寻一怔。 心底有细细的涓流涌出,慢慢的,一点一点变得汹涌,席卷四肢百骸,最后卷起的狂潮,几乎将她灭顶。 那种感受,想是一直深埋心底的,连她都不曾察觉的委屈,在这一刻得到释放。 他说,我们……重新开始。 很莫名的一句话,她其实听不懂,为何他会说,她恨他,为什么他要假设那样的事情,为什么会说,重新开始。 可是洋溢周身的那股委屈却是真真实实的,在逐渐淡去。 她被他抱在怀中,却能感受到相贴的肌肤,他传来的极细微的颤抖。 他在害怕。 将他又揽紧了一点,希望能借此,抚慰他心底压抑的情绪。 身上微紧的力道,让司北玄紧紧闭上了眼睛,埋在女子肩颈的脸,在她柔滑的肌肤微微摩挲。 感受她肌肤传来的,触觉与体温的真实。 她在,他的身边,他的怀中。 她还在,他的生命里。 “回去了好么?”良久,察觉他情绪的平复,未寻轻轻问。 惹来男子又骤然加紧了她腰间的禁锢,显示他的不满,力道大的她差点惊呼。 “唔唔唔……唔唔……” 几不可闻的呻吟,由脚底传来。 未寻与司北玄皆是一怔。 他们所处的高楼,类似一个阁楼式的小塔。 他们在最顶层,下面,是几近密闭的空间。 两人相视了一眼,司北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心神专注在声音来源处。 隐约听到了脚步声。 在他们脚底,一墙之隔,是另外一番景象。 昏暗的小空间,只在一面墙上开了个小窗,透进来的光线,是夕阳的余晖,室内暗得很。 来人将墙壁上的油灯点燃,拨亮,慢慢回身,在室内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单手支颌,微笑的看着角落里,不停挣扎的人影。 蓬头垢面,衣衫篓缕,四肢被铁链锁住,连嘴巴都被塞上了布团,毫无形象可言。 男子唇角轻勾,欣赏着他的狼狈。 “唔唔唔……唔唔!” “好久不见,看见本太子,是不是特别高兴?”男子低低的笑,特地强调太子二字。 声音没有往日的豪气爽朗,反带着了一丝有别于他气质的阴柔。 被锁住的人瞪圆了眼睛,被凌乱发丝遮挡了大半的眼,满是愤怒、憎恨。 “为何这么看着我,你应该感恩才是,我还让你活着。”那种目光让男子更加兴奋,摇着头,啧啧揶揄,“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跟一只臭水沟里的老鼠一样,让人反胃,再看看我,衣着光鲜,每日叱咤朝堂,受着万人之上的敬仰,你嫉妒吗?” 对方回不了任何话,男子也没打算拿下他嘴里塞着的布团,自顾自的说,“最近北仓很是热闹,君未轻来了,司北易和安阳来了,就连西玄皇帝司北玄,都来了,一个不起眼的属国,一下来了那么多的大人物,接下来的场面定然十分热闹,可惜了,你看不到。” “唔唔!……” “放心,在你死之前,我会让你看到结果,也算是我对你回报,免得你下了阴曹地府,还咒骂我忘恩负义,呵呵呵……” 773.第773章 诡异太子府 絮絮叨叨的声音,很久才停止,男子在离去前,对着铁链紧锁的人轻笑,“对了,这里被我划成了禁地,你可以放声大喊,没关系,不会有人来,当然,我也不会饿死你。慢慢享受。” 探手,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油纸包,丢在墙角,凉透的包子从纸包里散落,滚了出来,正好滚到那人脚边,裹着灰扑扑的尘土。 似是习惯了这样的对待,那人竟然不以为意,拿起包子开始狼吞虎咽,脏污厚重的头发,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男子又是一串阴柔的低笑,拉开门走了出去。 底下,再无任何声音传来。 未寻已是满背冷汗。 那声音,她听出来了,是元吉! 难怪下面的景象如此熟悉,这里,分明是太子府的后院一角。 皇上落脚的地方,选的真是好! 抬眼看旁边的男子,他双眉微蹙,神情专注,似在思索。 “怎么了?”她压低了嗓子问。 “先回去再说。”敛下眼底骤闪的辉芒,司北玄道。 “不探探下面?” “此时不宜。” 未寻点头,这里既然被元吉划成禁地,那么戒备定然相当森严,她跟皇上没被发现已经是万幸。 再说下面禁锢的是何人他们一点不知,还是不要贸然妄动的好。 再者,元吉是黑衣人的事情,她也需先告知皇上,让他有所防备。 直到再次被男子揽在怀里飘然离去,未寻才知晓为何他们没被人察觉。这个男人的速度,跟离弦的箭相若,一眨眼就已经远离了太子府。 到得别院,夜幕已降。 院子里或坐或躺,或有一搭没一搭的踱步,个个都是百无聊赖的神情。 看着满院子等他们回来的人,未寻抽了抽嘴角,迅速挣开男子的怀抱。 司北玄不放。 “……”未寻又挣了挣,还是没能脱离男子的铁臂,只能默默扭了脸,朝院中的几人讪笑。 “小姐,你跟四爷到底上哪去了,有话在这里不能说吗,干嘛非要飞走啊。”嘴里抱怨着未寻,木槿一双眼睛盯着的确实司北玄。 没他,小姐能飞? “哟,还知道回来啊?我还以为你们两个乐不思蜀,把我们都给忘了。”安阳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对面是她最怕的四哥,但是有君未寻在旁,不知为何,她竟生不起往日的敬畏。 苗敬和龙一站在稍后的地方,沉默不语,识相的不参与其中,好容易爷回来了,拉走了他们身上的仇恨,容他们轻松一会喘口气。 司北易看了两人片刻,从躺椅上起了身,勾起散漫的笑,“四哥,你既然早就打算要来,怎么也不跟我们打声招呼,我们可以等你,这么突然出现,惊喜太大了。” 他知道四哥放他与安阳出宫,目的就是为了绊住君未轻,不让他与未寻有太多独处的机会。 只是他没想到,皇兄会紧随他们而来,不同寻常的迫切。 在宫里,定然发生了什么他不知晓的事情,否则便是出使北仓,皇兄也该跟使臣团一同上路才是,而非像像只这样,他到了,该与他一道的团队还没个踪影。 774.第774章 难过的时候,也能笑 怀里的女子极不自在,不停的动来动去,扫了眼女子脸上尴尬的神情,司北玄挑眉,凝目前方几人。 他不说话,他们就肥了胆子,敢揶揄他了? “人是我带走的,乐不思蜀的也是我,不满,跟我说。”这句话是对木槿和安阳说的。 未寻脸黑了,他不知道他这样,她更丢脸? “至于惊喜,恐会变成惊吓。”这句话,是对司北易说的。 司北易凝了嘴角的笑,眼里微沉,皇兄不似在开玩笑,也不会开玩笑,那么凝重的神情,定然是有什么事情不在他们的掌控之内。 “苗敬,去请国师到客厅,龙一,戒备周围。”淡淡的吩咐了句,司北玄松开了揽着女子的手臂,手背掠过她颊边的发丝,顿了下,什么也没说,朝客厅行去。 “……”未寻张了张口,本想告诉他元吉与黑衣人的关联,但是颊边的发丝落在肌肤上甚是熨烫,一闪神的功夫,男子已经离了身边。 一叹,下次吧。 “木槿,哥哥怎么回房了?” “主子没追上你们,被若初拦住,生气了。”木槿朝厢房方向看了看,鬼祟的凑近未寻,小声道。 “干嘛这么小心翼翼?”未寻额角轻跳。 “你不知道你那哥哥生起气来,夏日也能变冬日?”安阳占据了躺椅,撇着嘴角轻嗤。 想来君未寻确实是不知道的,那人,怎么可能在她面前生气。在她面前,他从来就是君子端方温润如玉,君未寻又怎么会知道,那个人,生杀予夺的温柔,比冷酷更加骇人。 “……”未寻无语,也想象不出来安阳所说的那种画面,只能吐吐舌头,朝那扇紧闭的房门走去。 大概,哥哥真的生气了。 只是四爷虽然将她带走,却不会伤害她,哥哥应该知晓,为何,那么生气? 门开,男子白衣胜雪,淡淡的走了出来。 苗敬请他到客厅。 未寻这时候才注意到男子房门前,除了苗敬,还有若初,神色一如既往的清冷,只是看着哥哥的眼睛,有眸光轻晃。 “未轻……”不知为何,她唤他的语气轻了,有些怯懦。 君未轻淡淡的看了过来,他还是气的,但不是气她,是气自己。可是,她的胆怯还是让他心里拧了一下,如被刀锋轻轻划过,受了伤。 她竟然怕他。 无奈的扯唇,一笑,他道,“饿了吧,先去用膳。” 随即敛了眸子,与她擦肩而过。 想对她和颜悦色一些,做不到。 想说更贴心一点的话,说不出。 她那个样子,让他几近哑口无言。 多年相伴,不过是换了个表情,淡了些眸色,她就怕他。 寻儿…… 不是只有她会受伤,便是他非凡人,一样会难过。 难过的时候,也能笑,只是,不想对她伪装。 也许她需习惯,他的真实。 未寻的心,同样在那个淡淡的眼神底下,抽了一下,像被一颗石子砸中,不轻不重的疼。 她让哥哥难受了。 这是她的直觉,哪怕,她其实不知晓原因。 775.第775章 不如忘记 待得苗敬与君未轻走远,未寻还呆怔在原地,同样没动的还有若初。 “君未寻,你究竟要无辜到什么时候。” 擦肩而过的瞬间,清冷的嗓音传进未寻耳朵。 若初没看她,径自越过未寻,回了房间。 用膳,那个人只能说出这么一句。 便是这么平淡,还是关心着那个女子,关心着君未寻。 可是他自己呢? 像个孤傲的仙,痛了伤了,隐在角落,独自舔抵伤口,于人前,永远是风采不减的俊雅。 而她呢?只能在他的背后,让心陪着他一起疼。 君未寻,他对你,你真的一点不知吗? 若初的话,让未寻浑身僵凝。 心底一阵阵的颤,脑中的云雾骤浓骤淡,像随时都要散开,现出后面的风景。 没了那团迷雾,她便能将脑海中的一切看清,包括那些她刻意隐在角落里,害怕碰触,害怕解开的真相。 是什么,让她害怕明白…… 头很沉,脑海深处传来尖锐的疼痛,如被尖利的锥子狠狠扎入,钻开。 捂着脑袋,痛的同时,未寻心里慌极了,她在害怕,好害怕。 害怕冲破迷雾的那一刻,呈现的是她无法承受的真相……或者过往。 若初骂的没错,她用无辜掩饰自己的彷徨。 她其实,很自私,很懦弱。 她总以为,只要不知,不说,那么一切便能如同以往。 他们,便都还是原本的自己。 可是这种自欺欺人的逃避,若初都能看透,更何况是那么精明的哥哥?那么敏锐的司北玄? 头壳像要炸开一般,嗡嗡作响,伴随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她极为熟悉的声音。 ——别叫我哥哥,我们不是兄妹。 ——叫我未轻。 而她跟他曾在翠亭山顶俯瞰花海,彼时,是她先开了口,要求诺言。 ——哥哥,京城外四季都有花海,等你回来,带我将花海看遍,好么? ——好。 脸色一层一层的苍白,身后似乎想起木槿的惊呼,未寻听不分明。 掌心,全是沾湿的冷汗。 全身力气如被抽空,软了身子,倚靠墙壁缓缓下滑,跌坐在地,未寻眼前发黑,失了知觉。 便是断了感应,脑海中,依旧有画面不断重演。 那是另一个男子,银发玄袍,或龙袍着身,完美若画中人。 “我只好奇一点,皇上,你爱紫嫣吗?” “爱,爱极了。”他答。 在这些画面里,她终于能清楚的看见,他在说那句话的时候,眼睛看的唯有她,他的眸里,全是她。 画面一转,是桂花林中她坠下断崖,他毫不犹豫的跳下,将她抱入怀中,银丝在空中舞得肆意张狂。 “你放开我,会死的!” “不放,“他说,”这次若再救不了你,就死在一起。” 她想起来了,彼时他说的,是这次若再救不了。 若再。 过往的林林总总,如碎片在眼前飞过。 未寻始知,原来,自己忽略了那么多,那么多。 难怪,他会说,重新开始。 难怪,彼时,她心底如狂潮逆流般涌出那许多委屈。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小姐!” 木槿的呼喊在耳边渐渐远去,未寻勾了笑。 不如忘记。 776.第776章 终有一日瞒不住 客厅里,几个男子刚坐定,便听到外面木槿的惊呼。 未寻! 几人飞身而出,檐廊上,白衣女子面色惨白,倒卧在地,旁边,木槿急掉了泪。安阳跟若初也急冲冲的赶过来,围在了旁边。 地上的人儿纤细羸弱,静静的瘫倒在那里,连呼吸都几乎没有起伏,像是睡着,更像是…… 司北玄的心狠狠一缩,上前一把推开木槿,将地上的女子抱入怀里,少有表情的脸现出仓皇、害怕,“未寻,未寻……” 抱住了她,他却更加无措,不知道该要如何做,他恨极了这种束手无策! 她没有知觉,不回应,那种感觉如天空布满阴霾,他怕极。 怕极她如上一次,再给不了他回应。 落后一步的君未轻,看着女子的模样,心慢慢下沉,上前,朝女子伸出手,换来玄袍男子眼中猩红的凶光。 似乎谁跟他抢,便是要同他争命。 “把寻儿给我。”君未轻沉了声调,脸绷得极紧。 “休想!”司北玄咬牙,情绪在爆发的边缘,这个时候谁也别想将她从他怀里夺走! “你若想她没事,把她给我!” “……”定定的看了君未轻一眼,司北玄的手松了开来。 心底的暴虐汹涌,他努力压抑了下去,他知,君未轻并非在说笑,而这里,最清楚未寻状况的,也只有他。 这一点,再不甘,他也不得不承认。 司北易站在两人后方,看着国师从皇兄手中小心翼翼的接过未寻,始终不发一言,只有袖中双手,紧握成拳。 站在这里,保持沉默,这就是他的位置。 他只能在这个位置。 哪怕他的心,不输在场任何一个男人。 怀中女子的脸色,白如身上的雪衫,君未轻将女子抱了起来,往房中走去。 司北玄嘴唇阖动,无声,跟在其后。 后面的人,同样安静的鱼贯而入。 连安阳都没有发出一次嗤声,脸色沉得很。 将女子放置在榻上,君未轻于一旁坐下,修长的指轻柔的抚上女子的额,将上面汗湿的发丝拨开。 她过于苍白的脸,尤其是嘴角轻勾的那抹微笑,让他的心跳得剧烈。 寻儿…… “如何?”瞪着那只停留在女子面上的那只手,司北玄隐忍的问。 若可以,他绝对不会容忍任何人碰她! 可是,他是那么的,无能为力。 纵是身为天子,有些事,他依旧做不到。 “寻儿的灵魂力在复苏,那些想瞒的事情,终有一日会瞒不住。” 这句话,让在场所有人心里狠狠一震。 除了知情者,另两个,木槿一脸茫然,安阳,心思紊乱。 “我不想寻儿记起任何跟从前有关的事情,否则以她如今的状态,难以承受,我想,你们应该是同我一样的想法,”君未轻淡淡的叙述,眸光扫过若初,“她现在,受不得任何刺激,一点点都有可能让她冲破束缚,再有下一次,我不会轻饶。” 没有指名道姓,若初的眼睫却狠狠一颤。 当时的房门口,留在后面的唯有她与君未寻。 君未寻出事,她脱不了干系。 少君,在警告她。 777.第777章 为何独独撇开她 若初低垂着脸,嘴角轻抿。 她只对君未寻说了一句话。 只是因为心里太疼,却绝非是故意为之。 她没想过要让未寻如何,发泄的,不过是一点为他而起的不忿。 这般的发展,让她始料未及。 君未寻,原来已经走到边缘了么。 “君未轻,说清楚,什么意思。”司北玄闭了下眼睛,才勉力压下喷薄的怒意。 刺激,未寻是受了刺激才会如此,他小心翼翼的,不敢有一丝一毫行差踏错,生怕会勾起她任何不开心的女子,被她人刺激以致昏迷。 刚才君未轻淡淡的一眼,扫的,是一直跟随他身边的雪纱女子。 那么未寻的晕迷,跟这个叫若初的不无关系,可是,君未轻不追究,话里的意思,也不许其他人追究。 他可以暂且不理这茬,但是所谓的束缚,君未轻必须跟他解释清楚! 这一点,好奇的不只司北玄一个。 君未轻不想解释,可是若不解释,难保以后又会有什么乌龙。 移了在未寻额上的手,至她发上的黒木簪,也不见他又什么动作,木簪陡然流窜出一道强烈的金光,一闪而逝。 “这是固魂,数百年黒木浸淫佛法后雕琢而成,有安镇魂魄的作用,只要寻儿不受到外力刺激,戴着这支簪子,那么,她就会一直是君未寻。” 房内一片沉默。 安阳终于忍不住,沉声道,“我想我应该问一句,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一直瞒着我?关于君未寻。” 她很不舒服,虽然对未寻总是不假辞色,但是熟悉她脾性的人都知道,她对未寻已经很是特别,她将君未寻当成了朋友。 同时,她也是两位皇兄的妹妹,更是君未轻的故友! 为何独独将她撇开在外,而他们就在她面前,说着她不懂的事情! 四哥恍若没听见,好,她不敢有意见,君未轻不回答,好,她可以不勉强。 视线转至一旁沉眉敛目的紫衣男子,上前,拉了男子的衣襟就往外拽。 “安阳,现在不是闹的时候。”大掌裹上她的手,司北易的声音头一次轻得低沉。 “六哥,你利用我一次,我还未曾跟你算账,今日,你该还了!” 司北易顿了下,安阳说的是西玄城门,他利用她助未寻逃走的事,事后她虽然气极,却终究没有对他做任何动作,仿似就这么揭过去了。那一阵子,他还曾为此隐含内疚。 苦笑,既是要还,就还吧,安阳其实也有权利知道。 放弃了抵抗,任由安阳拖着他往外走,至于榻上的女子,她的身边,有两位使者。 而他,轮不上。 房内,木槿眼睛睁得极大,小姐头上的那支簪子,以及主子与皇上的对话之间,隐含的秘密,俱让她震惊不已。 而他们当着她的面毫不顾忌,不知是忘了她是小姐的侍女,还是笃信她不会去“告密。” 呆呆的看看小姐苍白的脸,再看看主子坚定笔直的背,她想,大概是后者。 而她其实,是主子的人。 主子不想小姐知道的事,她不会说,她相信,那是为了小姐好。 778.第778章 真的能,一切如常? “我暂且信你。”司北玄松了拳头,视线痴痴的停留在女子脸上。 君未轻曾经骗过他一次,但是再未寻的事情上,这一次他还是选择相信他。 这种做法,在他的行事准则里,极为少有。 但是君未轻不同于那些安置在他掌控下尔虞我诈的人,这个男人值得他相信。 他做的一切,同自己一样,都是为了未寻。 君未轻垂着眸子,眸光浅淡。 司北玄的信任,有或者没有,于他而言没有多大差别,因为他本不在意,更不需要别人来信他。 他想要的,是寻儿的信任,仅她一个。 所以他今日,在她面前失态了,暴露了自己的怒气。 眸底有自嘲浅溢,怪责若初刺激了寻儿,然给寻儿带来最大刺激的人,实则是他。 更该怪责的,其实是他自己。 因为司北玄的骤然出现,因为寻儿那一眼里潜藏的怯,他生了气,没能在她面前完全掩饰。 然寻儿的怯意,实则来自他的冷淡,这便是因果循坏,他该自省。 他被怒气驾驭的那一刻,忽略了她有多敏感,忘记了她对他,有多依赖。 看似乐观积极的女子,其实是最害怕被人厌恶,被人遗弃的。 因为那些曾经的心伤,即便忆不起,潜意识里却从未忘记。 “她醒了后回如何?”身后,男子清冷的嗓音紧绷,流泻颤音。 “一切如常。”他说。 是的,一切如常,她想忘,他便帮着她忘。 司北玄眸光闪烁,飘忽不定。 君未轻云淡风轻的语气,甚能安抚人心,然他不那么确定。 太在意了,不敢相信。 未寻醒来之后,真的能,一切如常? “你召我们至客厅,有何要事相商?”君未轻回了头,问。 若非要事,司北玄绝对是最不愿意跟他打交道的人,至少此时,在这里,他是。 “等未寻醒了再谈。”司北玄没有心情,去顾及其他,没有任何事情,重得过她的分量。 哪怕那件事,对他构成极大威胁。 “寻儿不会那么快醒,让她好好休息一会,我好奇,你的要事。”君未轻否定了他。 在这里,每个人的面色都异常沉重,寻儿醒来看见,不是什么好事。 司北玄似领会了他的意思,看了他一眼,道,“客厅。” 房门外,司北易倚着墙壁,看着天际的眼,毫无焦点,神色覆着轻纱,读不清明。 而安阳,则愣愣的盯着脚下的地面,显然没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留下她一个人在那里而沉思,接受,司北易随着两人离开了这条檐廊。 皇兄的到来,引起一系列的变化,是好是坏,只能静看失态发展。 多想,无益。 “君未轻,此前你曾与寻儿一同呆过太子府。”司北玄叙述,君未轻不觉意外。他跟寻儿的动静,不可能离得开司北玄的掌控。 他本就是个掌控欲极强的男人,尤其事关寻儿,他心心念念的紫嫣。 “是。”点头,他承认。 “今日我与未寻在太子府,发现异常。”未寻的昏迷,让司北玄极为疲累,闭了眼睛,靠上椅背,声音淡淡。 779.第779章 更好奇,阁楼里的人 “什么异常?”开口的是司北易,身为皇族,这些事情,他逼君未轻多了些关心。 “元吉有问题。”司北玄轻描淡写。 那些所谓异常,不管多艰险,他都不会皱眉,挑战、难题他从来不惧。 所以说起类似的事情,他才能那么的云淡风轻。 能让他面上神色出现变化的,仅有那一个女子。 而她此时正在沉睡,睡在他心底最显眼的部位,阻隔着他的呼吸。 君未轻撩了眼皮,“何意?” 哒哒的声音轻轻响起,节奏过滤,司北玄的指,惯性的敲击在了扶手,“是何意,还需要探过才知。” 没有十足把握,他不会轻易下定论,但是但凡有一点怀疑,他都不会漏过疑点去探查真相。 走到这个位置,每一次博弈,都需要步步为营。 “这次北仓之行,不会平静无澜,”君未轻分析,“在他人看来,西玄最重要的人物,几乎全部聚集在一处了,若是有那个野心及能力的人,必然会想要一网打净。” 司北易点头,又回复了那种慵懒的调调,“确实如此,西玄的天子,国师,王爷公主都在这个别院里,若我们不察,一把火就能将我们消灭个干净,偌大的西玄没了支撑,也不足为惧了。” 司北玄冷冷一笑,“北仓王,还没那个胆子。” “四哥,这个北仓王,万不可小觑,没点手段及野心,北仓也晋升不到第一属国的位置。” 司北玄摇头,“他老了,论起手段,已经不及……” 不及谁,他没说,在座的两人却心领神会。 司北易邪气一笑,“皇兄这次行程不是带了那个北仓郡主吗,人呢?” 刚才在未寻房中,那个女子并不在。 “龙一将她扣在别处了,有些事情,她没有资格知晓。” 司北易挑眉,还漏了个龙一,那个家伙的存在感太弱,像个影子,怪不得他会忽略。 “太子府,你有何打算?”君未轻揉揉眉角,他们在正经的谈论一件事情,不经意的就偏了方向,以前从来不会如此。 这兄弟俩,究竟是故意的,还是心思根本不在其上? “……四哥,我也想知道你的打算。”司北易轻咳,话题是他先叉开的,并不那么合时宜,只是没想到,皇兄竟然会真的回答他。 若换了以往,只会得到他一个冷眼吧。 啧,四哥变了。 哒哒的声音一直没停,轻轻的回旋在客厅四周,司北玄冷冷的勾了嘴角,打算? “夜探太子府。” 若他没记错的话,元吉在得意忘形的时候,曾经提及他们几人,西玄的重要人物一下全聚集在他的别院,想来,他甚为欢喜。 至于元吉会对他们存上什么心思,这个却不是他最在意的。 “元吉可以暂且放在一边,我更为好奇的,是那间阁楼里关的,究竟是什么人。” 清冷的凤眸染上似笑非笑的冷光,他并不喜欢插手他国皇室的事务,北仓的皇座上坐的是什么人,于他而言没有什么区别,不管换了谁,都只能对他俯首称臣。 然若对方将目标定在了自己身上,那他,就要好好回敬了。 780.第780章 他也想被绑住 “再过几日就是皇族秋猎,若是对方有什么动作,应该不会放过那么好的机会。”司北易摸着下巴,历来各国的皇室围猎,看似君臣同乐,实则是最容易滋生事端的地方,一次围猎很可能就会让一个人的身份地位骤然转换,或让一方势力交替变更。 身在其中的,又有哪一个不明白。 “围猎……”司北玄凉薄一笑,确实是个好时机。 “西玄与北仓之间的明争暗斗,我不再沾手,你们有何决定也无需告知于我,我只想做个旁人。”放下揉在太阳穴的手,君未轻淡淡起了身。 他已非国师身份,那么,就没必要再背负那个位置的责任,当初既说是来观光,他就只观光。 “国师,你可是也在元吉的计划之内。”司北易的提醒颇具玩味。 “若他真有本事,便来,刀悬在我脖子上,我自能将之击落。”君未轻不以为意的轻晒,时至今日,他从未怕过任何针对他的阴谋诡计,“元吉所思所作,并非全然为了那个皇位,倒是更像针对西玄,好自为之。” 否则以今日形势,元吉尚在太子之位,未十拿九稳之前,他的目标应该是夺嫡,而非将心神放在司北玄等人身上。 他的提醒,若司北玄听得进去,最好。 “谢谢关心,我自有分寸。”司北玄看着君未轻,颌首,面无表情。 君未轻眸光微闪,转头离开,他的提醒是多此一举了,对方根本早有所料。 瞅着白衣男子翩然离去,司北易几不可闻的轻声一叹,皇兄与国师之间,打了个死结,而事关的两人谁也没有心思去将那个结解开。 嗤,他也想被那个结绑住来着。 “四哥,你打算亲自夜探太子府?我与你一同去吧,免得你老说我闲散不理事。” 司北玄掀开眼皮子撩了他一眼,淡哼,“你觉得我会亲自去?” “……”这是在怀疑他的智商?司北易嘴角抽搐。 “敢将人堂而皇之的绑在府中,元吉必然成竹在胸,想要探秘那个阁楼,恐非易事,先让龙一前去探路。” 随着男子清冷的声线平淡叙述,司北易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头一回出现呆怔的表情,往日的慵懒精明全不见,像个傻子。 他与四哥算是自小一块儿长大的,却是第一回得到他如此开诚布公的对待。 四哥从来就是个城府极深,心思永远教人看不透的人,他脑子里但凡有的打算,从不会开口尽数诉诸于人,只会吩咐人办该办的事情。 可是今日他随口一句话,却换来了对方这么一番解释。 而且那番说话的语气中,没带有任何试探。 纵是他再淡定,也被眼前男子骤变的性情给震住了。 不可思议,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极为复杂的情绪在胸臆间游荡。 这一刻,他才觉出,对面的男子是他的,哥哥。 哭笑不得,都说血浓于水,可是他与四哥之间,却在今日,才真正隐现了些许若有似无的情谊。 781.第781章 私心,与爱有关 那种呆怔的神情,司北玄恍若未见,起身,抖平微皱的衣摆,朝外走去。 “四哥,你去哪?” “我需向你报告?” “……”司北易跳着眉角。 四哥行去的方向分明是未寻房间。 此时距国师离座不过三两句话的功夫。 那么急着赶过去……瞧那张脸毫无表情的样子,装的是云淡风轻,四哥分明吃醋。 冷冷斜了紫衣傻子一眼,司北玄脚步未停。 坐在这里,心未有一刻踏实,尤其是君未轻走后。 晚了几句话的功夫,君未轻也会比他多看未寻几眼。 若是未寻醒了,那么睁开眼睛所见的第一人,就是君未轻,不是他。 他嫉妒。 那种情绪如冲出闸门的狂潮,控制不住,那个女子的一点一滴,他都想要全部占有。 未寻的房门口,安阳还站在那里,直挺挺的,自听到那个真相之后,就没变换过姿势。 身旁,有月白闪过眼角,男子强烈的气息伴随风向涌入鼻腔,如以往的每一次般,总是能轻易荡漾她的心弦。 擦肩之际安阳一把抓住了男子的长袖,“所以,未寻,真的是紫嫣?” 男子没回话,安阳低着头,也没有看向他。 “是你救的?”她又问。 “是。”他答了,广袖抽出她的手心,白色的飘逸身姿背她而去。 “为什么不告诉我,君未轻,我在你眼里,便那般不值得信任?” 红艳的唇瓣有些发白,安阳颤抖,问。 “而今存在于世的,只是君未寻,再不是以往那个裴紫嫣。我想给她的是崭新人生,不牵涉以往的任何人任何事。”君未轻道。 所以那些事情,他没告诉她,也不会告诉她之外的任何人。 及至今日身份揭晓,不过是各种各样的阴差阳错与巧合。 是命运的手,将所有牵涉其中的人再一次推上命运的齿轮,循着既定的轨迹旋转。 月袍男子步入了房中,脚步轻得无声,而安阳在门外,又一次失了心神。 他想给君未寻崭新的人生,他将重生的君未寻纳入他的生活,他的世界。 而不告诉任何一人,与私心有关。 私心,与爱有关。 缓缓抬了眸子,与那抹月白截然相反的极致的黑色,在前方不远处,站定了看她。 “四哥……” 司北玄走近,神色淡淡的,须臾,抬了手,在安阳发上笨拙的,轻轻揉了揉。 少有的安慰,让安阳鼻子发酸,“我不知道要怎么对待未寻,四哥……” “她还是她,值得你喜欢的那个人,安阳,她也依旧会是你的皇嫂。”提起那个女子,司北玄柔了眸光,举步朝房内走去。 他不能耽搁太久,相比君未轻,他本就来得迟了。 “居然哭鼻子,啧啧啧,真该叫皇城那些人来看看……” 调侃的调调传来,紫衫男子就在她身侧,倚了墙壁一身慵懒。 狼狈的吸吸鼻子,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以期抹去任何可以的水渍,引来男子邪魅的轻笑。 若非的他妹妹,那笑声真的挺勾魂。 眯了眼睛,安阳阴测测的问,“你也早就知晓?” 782.第782章 一为不撤,一为不忍 司北玄后脖一紧,脸上的笑意不变,继续撩拨安阳,“你指的是什么?” “别装傻!”安阳咬牙,一双美目几近着火。 “如果你指的是未寻的身份……”司北易不怕死的耸耸肩,笑语,“我知道的是比你早一些。” “……很好!”安阳笑了。 合着他们所有的人都知晓了未寻就是紫嫣,而她明明是他们的妹妹、朋友,却至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 个个都将她当成了纸糊的老虎了! “啪!” “哎哎~安阳,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甩鞭子。” “六哥,你欠我的太多了,一顿鞭子都还不清!” “难怪别人会说安阳猛如虎,你就不能改改自己的德行,这样怎么嫁的出去啊?” “司北易!” 外面的啪啪声不绝于耳,一紫一红两道身影在院子里飞快的追逐,本在夜色下显得沉静的别院变得喧闹起来。 司北玄眉心一皱,挥袖,大开的房门碰的关上,掀起的气流带动桌上的如豆灯火,不停跳跃。 密闭的空间,顿时诡异了起来,一黑一白两个轩昂男子,视线都在榻上静躺的女子身上,相互之间隐隐又成对峙之姿。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势,或容纳百川,或开山劈海,不停对撞。 大概是被外面的喧闹扰了睡眠,女子眉头轻轻蹙了起来,君未轻习惯性的抬手往女子眉间抚去,想要抚平那道细微的褶皱,让她于梦中得以安心。 她睡的并不如表面看来的那么安稳。 一只优美的手掌,横亘在他的手下,“别碰。” 君未轻淡然抬眼,对上那双犀寒的凤眸,不语,不撤。 司北玄亦然。 未寻醒着,不能罔顾她的意愿,那些过多的亲密他无法置喙,忍了。 然现在,未寻没醒,那么他也就忍不了,绝不忍。 怎么可能忍受别的男人在他面前,毫无顾忌的碰触她!;迸射出的独占欲浓烈至极,到了君未轻身上,却如石沉大海,不为他的气势所动。 独占欲,他君未轻也有。 凭什么司北玄说别碰,他就不能碰? “我尚且还是她哥哥的身份,你是她什么人?”淡然的语气,不尖锐,不客气,君未轻笑得清浅。 司北玄沉了眸,只是一瞬,也笑了起来,“我于未寻身边的身份,在未来有无限种可能,可是国师,你的身份只会有一种,是哥哥。” 他最恨的就是君未轻用哥哥的身份获得了那些他不曾得到的,却也庆幸,君未轻以哥哥的身份,永远不会得到其真正想要的。 君未轻眯起眸子,眼底温润的光泽暗了下来。 他们是同一种人,骨子里都强势,而用言语刺伤对方这种行为,也同样幼稚。 交叠的两掌下面,女子轻轻一声嘤咛,覆盖于她面上的手掌,迅雷不及掩耳的收起。 “未寻!” “寻儿……” 女子沉静白皙的脸上,两扇黑色羽睫轻轻颤了颤,在男子紧张的盯视中,张开。 司北玄的心,高高悬起,极希望听到女子的声音,却又更希望,天什么都没别说,只给他一个眼神就好,那样他的缓期,长一些。 783.第783章 你们来看我如何就寝? “你们都在这里干什么?”女子开口,左右看看两人,目露疑惑。 这两人怎会在她的房间,现在是晚上,就寝时间,他们不懂男女大防? “醒了?”君未轻笑笑,抬手,将女子的乱发顺至而后,指尖,轻抚过仍然蹙着的眉间。 司北玄眼底沉若黑潭,对方在用这个动作,回敬他的那一句“别碰”。可是他什么都不能说,更不能用同样的动作去回敬。 未寻现在,醒了。 “我自是醒了。”未寻翻了个白眼,不醒她岂能同他们说话?“哥哥,四爷,这里到底也是我的女子闺房,你们深夜在此出现,不该同我这个主人道道原因?还是我真的那么不拘小节,以至于,你们都不将我当成女子看待了?” “未寻……”司北玄近前一步,目光紧紧锁住女子的脸,生怕错过她任何表情,哪怕是眼眸里泄漏的半丝情绪。 “四爷,有话能不能直接说,别只会喊我的名字。”未寻一叹,无奈的瞧向银发男子,不知怎的,在昏暗的灯火下这么晃眼看去,那个睥睨天下的绝美男子,似乎较之上次见面老了些许,那种老,是透过他的眼睛传达出来的。 他的眼里,满是沧桑。 “怎么了,一个两个的都不说话,你们来这里就是看我如何就寝的?”抑制住心里升腾而起的淡淡的疑虑和心疼,未寻佯作开玩笑的调侃两人。 她不是一根筋的木槿,房中的氛围,自她醒来就觉出不太对劲,却又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而这两个男子,显然,都不打算对她透露任何信息。 “睡的好吗?”果然,哥哥避开了她的盘问,转移话题。 每次遇上他不想答或者不能答的问题,哥哥都是这样对付她,而她每次也都配合着他,不再最根究底。 这次亦然。 “还好。”未寻叹息,笑笑。 怎么睡着的她不记得了。 印象里是跟着四爷从太子府回来,后来哥哥生气,而她去了他的房门前,想要跟他道歉。 当时,若初还对她说话来着。 ……后来发生了什么? 不记得了,脑袋里混混沌沌的一片,再次睁开眼睛,便是眼前的光景。 她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而梦醒后,对于梦里的一切,全然忆不起。 “有没有做噩梦?”问话的是司北玄,那种清冷如冷泉的语调只有他有,哪怕明明是在关心人,也难听出他话里包含温柔。 惯于发号施令的人,未寻斜眼,“四爷,你在我房里呆了多久?有听到我尖叫害怕么?” “……”司北玄抿唇,她对他说话,越来越不客气,可是那种感觉,让他松了一大口气,也喜欢得紧。 她对他的态度没变,甚至在不自觉中就随意起来,没有以往那种时时谨记身份差距的负担。 那些噩梦没有回来,她还是她,这一世的君未寻。 “哥哥,你们不用回房休息吗?”未寻作势看了看窗外,月朗星稀,夜色已深,这个时辰,两个大男人留在单身女子闺房,真的好么? “还有,外面怎么吵吵嚷嚷的,出什么事了?” 784.第784章 四哥借口,鸠占鹊巢 从醒来开始,便听到外面不停传来的嬉笑怒骂,以及很是耳熟的鞭子声。 其实稍加猜测,就知道定然又是安阳被人惹怒发飙了,而另一道揶揄调侃的痞子调调,独属于六王爷司北易。 “苗敬,带六爷跟公主去寻处客栈安顿。” 淡漠的声线穿透紧闭的房门,房外安静了。 安阳手举银鞭没能甩出去,司北易在逃的动作顿在半中。 带他们去寻客栈? 四哥真搞笑,明明是他们先来的,且已经各自有了安顿的地方。 而别院布局一眼可见,没有多余的房间给不请自来的几人入住。 四哥这一着分明是借口将他们赶走,鸠占鹊巢! “我睡的是君未寻的房间,凭什么把我也丢客栈去啊……”安阳不服气,又不敢直言同里面的男子抗议,只得以他刚好能听得到的声音低嚷。 苗敬尽责的从阴影处走了出来,朝两人躬身,“六王爷,公主,夜深了,请随奴才走把。” 司北易桃花眼轻挑,笑着将安阳高举的手拉了下来,顺势将她手里正对他的鞭子往一旁拨了拨,“别挣扎了,走吧。” 四哥的话,出口便是命令,不容忍忤逆。 而他的霸道已经到了,便是女子都不能随便沾未寻身的地步。 安阳犹不甘心,扭头朝着房内轻喊,“君未寻,未寻……” 房内,司北玄不悦地蹙起了眉,冷锐眸光射向门口,正待开口呵斥,袖口传来一阵轻轻的力道,是她。 微张的唇合上,回头,对上女子不赞同的清浅目光。 “我惯了,有安阳陪伴。”她轻语。 于是,他抿了一下唇角,朝门外道,“安阳留下。” 君未轻一直没有插言,她跟他互动的时候,他只安静的听着,看着。 垂着眸子,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像个无关的第三者,却让人的心微微泛疼。 而门外,司北易再一次在安阳得意的笑脸下抽搐了嘴角,这完全就是不公平待遇。 看了看依然紧闭的房门,他不甘心,“未寻,未寻……” “司北易,别让我亲自丢你出去。”只不过刚唤了那个女子的名字,里面便有更加沉冷的声音传出来,警告的意味异常浓重。 未寻这一次没有说情,若是六爷留下,皇上就得去住客栈了,咳,她没听懂六爷叫她为何。 “噗~哈哈!”外面安阳毫不客气地笑出声来,扬着下巴,“六哥,慢走,苗静你可以将人送出去了。” “六王爷,请。”苗敬识相地重复了一遍。 看来是不会有人挽留同情他了,司北易耸耸肩膀,做不在意状,“嗤,爷喜欢客栈,逍遥自在,还有人伺候。无需各位相送!” 赌气般,最后一句特地提高了音量,颇为阴阳怪气,又引来安阳一顿取笑。 而事实上,跟他一同去客栈的,还有元嫣然,至于龙一,则被唤进了房间。 在开门关门的瞬间,门外略显疲惫与狼狈的女子往里匆匆扫了一眼,恰与未寻四目相对。 同时的,两人俱是一怔,继而未寻善意一笑,元嫣然则是急急撇开了目光。 785.第785章 一人开怀,必有一人心伤 在银发男子发现之前,收回目光,元嫣然自嘲,其实自己不该惊讶,皇上本就是为了这个女子,昼夜兼程赶来北仓。 况且白日里也已经于园子外面有过匆匆一瞥,何必如此心神晃荡。 而未寻一讶过后很快平静,这里是北仓,皇上带元嫣然一同到来,想必是另有计划。 之所以会讶异,不过是傍晚直接被皇上飞身掳走,没得知这个郡主也在这里罢了。 龙一依旧如个影子,悄无声息的出现。 “去太子府探探,目标在府内最高的阁楼,朕要知道那间阁楼里的秘密,及那个人的身份。”司北玄淡淡吩咐,不避忌未寻与君未轻,“阁楼戒备森严,内中或有机关,谨慎行事,若不成,速退。” “是。”龙一领命,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退下。 吩咐完毕回头,榻上女子眼睛晶亮的看着他,眼底兴致甚浓。显得整个人真实而生动。 司北玄蓦然就起了逗弄的念头,“为何又这样看着我?” 朕与我之间,他转换得极为自然。 “四爷,你知道的,呵呵……”未寻笑得讨好。 “我不知道。”司北玄摇头,一本正经,“我猜你看不够。” “……”凭借男子的聪敏精明,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想要如何,分明是明知故问逗弄她。 未寻很是别扭,耳根变了红,旁边还有哥哥在看着,这人却不顾场合,一点不收敛。 她脸上的笑意要僵不僵的糗样,让司北玄暗中勾了唇角。 她想要如何他又岂会不知,用她自己的话来说,不过“八卦”罢了,爱打听。 然,嘴角刚勾起一点极浅的弧度,就被人硬生生拉直。 他太过投入于她的一嗔一怒,忽略了旁边还有个同样极致出色的男子,在他展露笑意的时候,敛了眸底浮动的波光。 为了这个女子,他们两人之间,有一人开怀,则必有一人心伤。 不可避免。 君未轻深深的看了眼女子,她耳根泛起的薄红很美,像是无暇白雪之上绽放的粉梅,可是这种美,他没有办法用平常的心态去欣赏,因为她的羞怯与赧然,不再为他。 抬手揉了揉女子头顶如云的黑发,意料中的吸引了女子的注意,引来她回眸。 “夜深了,好好休息吧,有事明日再聊。”他说,怕女子不能领会他的意思,又加了句强调,“我们先走了。” 呆在这里,她的身边,氛围不若他想象的那么美好,她跟另一个人之间那么熟捻的揶揄调侃,让他觉得自己的存在多余。 亦如他对她的感情,得不到认同。 更让他难过于,她的眼底不再是只有他。 “好,你们快走吧,虽然不知我睡了多久,但是这个时辰还是困得很。”未寻催促。 没说谎,确实困的很,一场黄粱迷梦,醒来浑身力气似被抽空,那种疲惫,有如来自灵魂。 而在君未轻的手触上未寻发丝的那一刻,司北玄的眼就已经沉了下来,一同沉掉的,还有嘴角刚泄端倪的浅笑。 786.第786章 深闺怨妇,司北玄 虽然君未轻的言行算不上强势尖锐,却是用另一种柔和的方式,更能让未寻接受的方式,来展现他们的距离,比之他更为亲昵。 他们之间的竞争,早在对方的一举一动中,开始。 房门口,安阳没有进来,也没有出声。 直到两人拉开房门,走出,她才进了房去,视线只在两个男子身上各自一扫,暗藏复杂。 四哥与国师,皆为了房中的女子倾尽心力,只是胜利的人,只会有一个。 作为一个局外人,她没有资格置喙他们的感情,也没办法以私心去偏帮其中任何一人。 一个是她敬佩的四哥,一个,是她芳心暗许,求而不得的男子。 哪一个,她都不想他们受伤,她希望,他们都能幸福。 因为,他们都爱得深沉。 他们为爱付出的那些,她远远不及。 而走出房门的两个男子,在暗处四目相撞,转身,往同一方向。 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都知对方无法说服无法逼退,谁都不会轻易放手。 况且现在也不是争锋相斗的时候,明日必然又是一场盛大的阵仗,还是需养足精神才好。 这一晚很是安静,至少在未寻看来。 没有内功修为,她不知道天降破晓之际,龙一负伤回来。 太子府阁楼,果然如司北玄所料,戒备森严,而最顶端的阁楼里,设置了严密的机关。 饶是龙一身手了得,且早有了心理准备,依旧负了轻伤,右臂被头顶疾射而来的箭矢擦伤,引来了太子府侍卫。 而阁楼里的状况,一无所获。 龙一于床帐外报告,里面的男子一直没有出声,似在熟睡,良久,才隐见男子挥了挥手,“阁楼的事,不宜继续再探,暂且放下,寻机而动。下去吧。” 等龙一离开后,司北玄缓缓张开了凤眸,眼神放空,嘴里轻吐低喃,“国师以为如何?” 他是在问。 同榻而眠的白衣男子,呼吸均匀,很浅。司北玄知道他其实同他一样,便是睡着了,也极为浅眠。 这种呢喃,他听得见。 “四爷已经下了指令,又作何多此一问。”果然,男子温润的嗓音传出,与他一般,低似呢喃。 “好奇而已,依国师的能力与敏锐,难道不曾在这个元吉身上,感觉出不同?” “何意?” “或者换句话说,国师没有觉出,这个元吉身上有种感觉让你很是熟悉?” 君未轻也张开了眼睛,同样放空的望着帐顶,耳边响起了未寻曾经对他提过的那番话。 “若是你所言是我以为的那个意思,确实这个元吉让我觉得隐隐熟悉,那种熟悉是未寻提醒后才发现的,我倒是不如她敏锐了。” “未寻?”司北玄眉心一敛,眼神迅速汇聚焦点,侧头灼灼的盯视君未轻,“她跟你说过什么了?” 质问的语气,流露出不满,君未轻眼皮跳了下,这种深闺怨妇般的行径,竟然出自司北玄。 简直不可理喻。 连寻儿跟他说话,他都能嫉妒。 难道他君未轻,就不能当得寻儿信任? 787.第787章 扯下皇帝的外衣,就是个醋坛子 呼吸沉了少顷,恢复轻缓,君未轻慢慢吐出一口气。 司北玄不可理喻,他君未轻却不至于那么小气。 “你想知道?告诉你又何妨。” “等等!”哪料旁边那个不可理喻的人急忙喝停了他即将接下来的转述,“你别说,一个字都别说,我要未寻亲口告诉我。” “……”若非生性淡薄脾性隐忍,君未轻相信,自己不会表现得这么平静。 这个男人,疯起来不可理喻的程度,他近百年所见过的人中,无一人能出其右。 用寻儿常常说的两个字来形容,便是——奇葩。 “那么就别扯着我交谈,天快亮了,皇上,你若不睡,也别扰了我安眠。”话毕,君未轻翻了个身,以背承接男子的视线。 视而不见,心不烦扰。 他甚至怀疑,这人是不是故意不让他睡的。 寻儿与他说话,他都能嫉妒,都要跟他比较,还有什么事情,他做不出来? 扯下皇帝华丽的外衣,这个男人,就是个醋坛子。 无需与一只醋坛子计较,他是,正常人。 身着白衣的背影用沉默透露坚决的拒绝,司北玄淡定撤回了视线。他不想再从君未轻口中,听到让他不爽的事情。 他不爽了,那事情就难办了。 大家都别睡。 卑鄙的手段,他常用,且,不会觉得幼稚。 闭眼,静等天亮。 半梦半醒间,依稀看到一袭桃红霓裳的女子,眉梢带着无奈的浅笑,行至他面前,青葱食指点上他的额,笑嗔,多大的人了,怎的还是那么幼稚。 北仓的破晓,这座别院,竟然能听到鸡鸣。 不过是浅眠了片刻,天便放亮,而床上的两人,几乎同时动了下眼皮,睁眼。 不是鸡鸣,是别院外面,响起的人声,声调尖细,听着倒像是鸡叫。 司北玄率先起了身,“没办法睡了,国师,起床吧,该迎接贵客了。” 君未轻又闭上了眼睛,床上空了一半,能让他换个更舒适的姿势,“皇上日理万机,对付这种阵仗实属小事,再者,来人要拜访的是西玄天子,而非已经下了朝堂的前国师。” 来人要见的不是他,他无需起身招待。何况,外面是他最为不喜的场面,以前在朝为官,之所以深居简出不站党派,便是因了他不喜应酬。 而这一点,连一直随侍他的木棉都不知。 将微乱的衣衫整理了下,回头看床上用优雅的姿态占据了整张床的男子,司北玄眉角跳了跳。 君未轻这样的德性,未寻必然没看见过,否则,就会是另一种想法了。 外面,木槿已经跑去应了门,门外的喧闹渐渐涌入院内。 走出房门之前,司北玄犹在心底暗暗咒了一声。 若是可以,他更希望床上躺着睡懒觉的人是他。 只能是假设,这一点他没办法与君未轻相比,身在其位,身不由己。他身上穿的是玄袍便服,却没法更改他西玄帝王的身份。 这种应酬,避无可避。 哪怕对方的身份,在他眼中不过等闲。 可是那到底是北仓之主,北仓王。 788.第788章 深沉神秘的玄黑,醉人 院中,已经站满了人。 当先一人同样一身瑞紫便服,双手负背,面相威严,浑身透着不怒而威的气势。 他的身后,站着随行的内侍,元吉元倩,以及朝中多位重臣。 木槿虽笨了些,却不傻,只看元吉都在这个人身后恭恭谨谨,再结合此人年纪岁数,便知其身份了,所以放了行。 等待的时间不长,檐廊上一间厢房的门咿呀打开,未见其人,迫人的气息便逼人而来,院内嘈杂即刻静默。 瑞紫服男子面色一敛,与元吉相若的虎目微凝。 银发玄袍的男子,就在众人的视线中,不疾不徐的行了出来,步履从容矫健,贵气尽显。 这座寻常的别院,只因了他,便成了一幅色彩淡雅的水墨画。 那张冠绝天下的完美容颜几乎让所有院中人产生了一瞬间的目眩,而比之他的容貌,更让众人心颤的是男子的气势,睥睨天下,仿似万物皆掌控在掌间。 让人不自觉的臣服,不可抗拒。 北仓王用了北仓贵族最郑重的礼仪,朗声,“北仓王元毅携众臣子拜见皇上,皇上万福。” “免礼。”淡淡的声线,带着清冷的华丽,低沉悦耳,带着能撩动人心的磁性。 元倩站在北仓王身后,忘了躬身低头,一双眼睛直直钉在玄袍男子脸上,失了神魂。 这就是西玄文景帝,那个她几乎每天都听人提起的男子。 头发是高贵炫目的银色,那一身炫黑着在他身上,又如夜色般深沉神秘,轻易的迷醉人。 原来听到的那些,比之亲眼看到的这个人,不及万分之一。 她的身侧,元吉低垂的虎目暗光轻掠,用手不着痕迹的撞了下元倩,重复几次,才拉回她的神智,匆忙的低下了头。 悸动的同时,遗憾不甘,那个高贵的王者,被她那样露骨的盯着,却始终没回给她半分眼神。 若是他看她,她定会如喝了最烈的酒一般心醉。 “皇上莅临北仓,元毅未能及时获得消息,以致让皇上屈居这等僻静小院,怠慢了皇上尊贵之躯,还请皇上恕罪。”元毅面带愧色,言辞间恭谨有加,放低了自己的身份。 他虽亦为王,然北仓只是西玄的属国,西玄天子亲临,在这个人面前,王者亦为臣。 “北仓王言重了,朕此次前来北仓,除了出访属国,也另有要事待办,所以提前了几日出行,未通知任何人。”司北玄摆摆手,淡淡解释。 说是解释,不过是推说之辞,两人间面上的客套。 他到达北仓,再是秘密,身为北仓之主,元毅又怎么可能现在才得到消息。昨夜太子府阁楼,太子元吉都知他已经到达了这座别院,难道堂堂一国之君,消息倒是比自己的太子儿子还要闭塞了? 不过这个时间赶来,北仓王也算是个通透的人了,早朝时间携众臣而来,彰显了他的郑重和诚意。 若是收到消息便过来,反会让司北玄不悦,任谁都不喜欢自己的一举一动尽在他人掌握之中,哪怕事实如此,也需个伪装来粉饰真实。 789.第789章 文景帝,待这个女子不同 “话虽如此,皇上亲临北仓便是北仓之福,我等岂可怠慢,还请皇上移驾宫中,元毅设宴招待。” “请皇上移驾!”像是排练过一样,后面的人异口同声,声音惊动了休憩树枝的飞鸟,拍着翅膀扑棱棱飞走了。 司北玄立刻皱了眉,“噤声。” 很轻的两个字,淡淡的,却不容忍抗拒。 “……”还待要开口的人面面相觑,闭了嘴,显出忐忑。 元毅眼底疑惑一闪而逝,抬眼看对面长身玉立的男子,却见他转了视线,看向身后的一扇房门。 从他的视角,捕捉到了男子眼底的不悦以及,担忧顾忌? 心底微震。 那扇门后面,有什么,竟能让这个君临天下的男人这般小心对待。 元倩同样的惊讶,疑惑在男子的那一个侧眸之后,转为嫉妒。 那是君未寻的房间! 其余的众人,所有疑惑在那扇门也咿呀打开之后,得到了解答。 房门里,娇俏的女子身着白衫,脱俗清丽,脸上带着粉粉的红,煞是诱人,一双眼睛犹带惺忪,微探了头茫然的看着院中的景象。 “吵醒你了?”那个让他们不敢发出声响的男子,旋即朝女子走了过去,轻轻的问。 仍然是很轻的几个字,淡淡的,不显情绪,却轻易的就能让人从他的举动及至眼神觉出平淡话语后的温柔。 文景帝,待这个女子不同! “怎么这么多人?”未寻揉揉眼睛,有些干涩,昨晚再次睡去的时候,已经很晚。 “我会解决,还困?再睡会?” 后面不少人僵了一脸,在文景帝眼里,他们一下就变成了待“解决”的人。便是他们的王就站在这里,也得不到半分情面。 那个女子,究竟是何人,让传闻冷心无情的文景帝这般看重? 初初睡醒,对于周遭的感觉尚未能如往常般敏锐,加之视线被身前的男子遮挡,看不到后面满院子压抑探究的目光,未寻没察觉到他人的震惊。 “不睡了,一下来了那么多客人,总要招待不是。”未寻摇头,这满院子的人还站着,她既然醒了,怎么也不好再回去睡懒觉吧。 刚才好像看到元吉元倩的身影,那么这些人,想来该是皇室中人。 眼前的男子招来的。 “皇上,不知道这位是哪位娘娘?可请与皇上一同移驾入宫。”元毅到底是王,神色很快恢复如常,至于那句所谓解决,他只能当作没听到。为了小小自尊翻脸,他翻不起,北仓翻不起。 入宫?未寻挑眉,看了眼依旧纹风不动的男子,见他没有解释的动作,便踮起脚尖往后探去。 伸长了脖子,入眼,依旧是男子肩上的玄黑袍纹,后面的情景,完全看不到。 “……”暗暗瞪了男子一眼,长这么高,还故意这样挡住她,是嘲笑她矮? 接收到女子的怒瞪,司北玄静立,嘴角薄泓轻展,也不答元毅的话,只瞧着女子在他面前开始多变的表情。 那句娘娘,也让他心情愉悦,尤其是她没开口驳斥。 790.第790章 话事权,交给她 “还不让开?”未寻恼了,咬牙低语。不回答人的话就算了,他性子本就清冷高傲,不爱搭理人,但是也不用这样挡着她,连看都不让她看吧。风眸锁在女子脸上,再定定凝了她一会,确定她初醒的娇憨以及脸上诱人的绯红已经尽数褪去,司北玄才慢慢侧了身子,让女子得以看清整个院子。 她刚睡醒的模样,他不喜任何人多看一眼。 此时已经完全清醒,放眼,将整个院落收在眼中,那一双双直白的眼睛,让未寻抽了嘴角。 她就这么衣衫不整的,在这么多人面前对皇上发作。 丢脸了! 而她之前的一晃眼,没看错,人群中确实有元吉跟元倩,就站在一名瑞紫便服中年男人后面。 那么显然,这该是北仓皇上了。 除了他,还有谁能让太子元吉以及跋扈的元倩如此安静拘谨。 张了张嘴,想打声招呼,却发现不知道该称呼对方什么才好。 那个中年男人也是皇帝,她若要叫皇上,身旁这男人又显然地位更高…… 元毅对上未寻,将她尴尬讪然的神色看在眼里,朗声一笑,“皇上,既然娘娘也起了身,不若一道应了元毅邀请,让我略尽地主之谊。” 司北玄还是没回话,脸上却带了些许笑意,看向未寻,静待她开口。 在他人眼中,这副姿态,分明就是在等未寻做决定。 他将话事权交给了这个女子! “父皇,这位并非文景皇上的妃子,只是君先生的妹妹,君未寻。”元倩看着与那位天子贴的极近的未寻,在元毅耳边不轻不重的解释了一句。 声音正好所有人都能听见。 终于,银发男子往这方投来了一眼,只是一眼,所带的寒意却能教人沸腾的血液骤冷。 元倩不自觉的垂低了头,心在胸腔内碰碰跳的剧烈,怕,白了脸。 眼底惊惧与不甘急剧交替。 皇上为何那样看她?她何曾说错,君未寻本来就不是他的妃子,却又不做解释任人误会,摆明就是不要脸! “哦?”听到解释,元毅提了眉头,略显惊讶,继而又是一笑,“原来是君先生的妹妹,久闻其名,没想竟会在这里见到。听说先生也是住在这所别院,前几日,西玄六王爷跟安阳公主也一并到了,恰遇本王分身乏术,今日倒是正好,大家可以齐聚一堂了。哈哈哈。” “呵呵……”未寻也笑,敷衍过去。这人开口闭口的妃子,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不过幸好,元倩替她解了围,免了她浑身的不自在。 倒该感谢她一番“好心”。 至于旁边这位让她再次成为靶心的,未寻决定忽略。他是故意的,人家将她误作妃子,他不解释就罢了,还故意做出那种姿态引人更加误会。 想让她替他做决定,她偏偏不如他的意。 爱去不去,关她什么事! 女子不经意的嘟起了粉唇,眼底有赌气的意味。 司北玄只看着,眼底笑意渐渐浓稠,她哪里会知,他一番作为,不过是为了多看几眼她不自觉展露出来的痴嗔。 撩人。 791.第791章 独宠,不得不信 “北仓王盛情,却之不恭,朕岂可拒绝。”看着女子,司北玄笑着,答。 她赌气,那他只好顺气了。 免得她气急了,真的恼了他,那么又会有一段长时间的不跟他说话。 那可不好。 他受不了。 “好!”元毅朗笑,听着如以往的元吉一般豪爽,有着北仓人特有的豪气,“皇上,君小姐,请!” 司北玄笑笑,不待女子拒绝的上前一步,牵了她的手,往外走去。 “等等!等等!”未寻急了,扯住男子的手将他拉住,脸上又升起绯红。 司北玄眉峰轻挑,以眼神询问。 “……”未寻咬唇,她的喊停又引来八方视线,简直是要命! 可是人人都在等她说出个所以然来,她又不能装死,末了眼睛一闭,凑近男子耳畔,磨牙,“四爷,我还没洗漱呢!” “噗!”难得的,男子在一瞬间的怔愣过后,不符身份的发出了忍俊不禁的笑声,低低的,在园子里轻盈回荡。 而院子里的人,都被未寻这一句无厘头的话,以及男子骤然爆发的笑声,震傻了眼。 未寻想死。 “先入宫,到了,我亲自侍候你洗漱,如何?”好容易停下笑来,司北玄犹带笑意的揶揄。 反正已经丢脸了,这院子里还有睡没听到她那句话的?未寻也豁出去了,“我洗漱好了再去。” “现在就走。”司北玄轻语,坚持。 “为何?” 他不答,执起她的手,强势的朝外走去。 “元吉,你在此候着,待君先生,六王爷及安阳公主起身之后,邀他们一起入宫。”元毅吩咐元吉留下,举步走至了司北玄身侧,引他前往皇宫。 未寻又磨了下牙齿,总算明白了男子急着离开,连洗漱时间都不给她的原因。 他就是不想跟其他人一道! 手背被人狠狠拧了一把,生疼,女子没留半分力气,下了死劲儿,估计那一块是淤青了。 然司北玄不怒反笑,心情极好。 就是不想跟其他人一道走,扰了他跟她的时间,空间,分薄了她对他的注意力。 女子明白了他的意图,生气了,他总得让她找到个地儿撒气不是。 手背,青了就青了,无伤大雅,谁规定皇上身上就不能留些许伤痕。 况,谁又敢笑他? 元倩一路跟在后面,看着前方一黑一白两道色彩分明又极为相衬的背影,以及他们之间更似打情骂俏的较劲。 说是较劲,不过是君未寻一个人闹着别扭。 看在元倩眼里,就是君未寻肆无忌惮的挥霍男子对她的包容宠溺。 不管是一个甩手,还是一个瞪眼,或是不满的嘟起唇,都彷如君未寻对她的嘲笑与挑衅,让她眸子越来越阴沉。 移了视线看向文景帝司北玄,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从头到尾,眼底含笑。 一切果真如她听过的传闻那般,甚至更甚,西玄帝王司北玄独独对他的贴身侍女君未寻万般宠爱,其程度甚至远远胜过当年风头无两的柔妃。 以前她对这个传闻尚且是半信半疑,如今,不得不信。 她请求随同父皇一同前来迎人入宫,甚至一度忘记了之前想要接近的君未轻,得到的回报,是一个又一个的打击。 792.第792章 她其实,也会嫉妒 那两只不管怎么甩怎么扭始终紧紧握在一起的手,证明了这一点。 甚至,那个天生王者的男人,对周遭晦暗的目光根本没有半点介意。 他的眼睛,他的心,全在他手中紧握的女子。 明明灭灭的目光,充满了敌意,未寻没有回头,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她早有察觉,不用细想也知道那两道视线来自何人。 赌气的挣扎弱了下来,不再那么倔强的跟男子闹别扭。 她的软化引来男子似笑非笑的注视,薄唇轻展,清冷的眸子亮的逼人,深邃黑瞳映照的只有她。 未寻不争气的红了脸,撇开头。 她不知道他是否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她其实,也会嫉妒的。 所以接受了他的宠溺,用他对她的好,来宣誓这个男人的心属,来警告别的女人却步。 司北玄没有继续撩拨女子,握紧的手都微微放松,用指尖,在女子的掌心传递温柔。 如愿的看到,她脸上红霞越发醉人。 门外不远的简巷,是一排长长的马车队伍,车厢低调朴实,倒是称了司北玄的心意,未寻不喜张扬的东西。 在最近的马车前停下,手臂往后打横抱起女子,将她送上马车,自己随即跳上,钻入车厢。 车帘在一瞬间放下,快的让人来不及瞧见内里的乾坤。随在后面的,无人敢同这个男子同骑一乘,包括北仓王。 见父皇不声不响挪步向下一辆马车,元倩恨恨跺了一下脚,疾步上前,“父皇,我们既是要尽地主之谊,该与皇上同座……” “闭嘴,简直放肆!”元毅飞快的打断了元倩的话,最后以及眼神让元倩心底剧震。 那个眼神,是恨铁不成钢。 不愿再多理睬这个诸爱生事的女儿,元毅气怒的拂袖,上了第二辆马车。 与皇上同乘一骑,亏她说的出口!那是西玄帝王,这世上有几个人,有资格有胆量跟他同座。 便是想要自抬身份,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实力!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光会给他添乱! 车厢里,未寻坐在角落,让自己尽量离那个男人远远的,也不看他,扭头转向车窗外。 谁让他动不动的就对她动手动脚,在那种公众且盛大的场合都毫不收敛。 他不怕丢脸,她脸皮可赶不上他那么厚。 有哪个做皇帝的,在外会亲自抱一个女子上马车,还是,在皇上之前先入座。 她现在、她现在可没有什么名分适合享受他的那番爱宠。 名分……后脑某个部位因这两个字狠狠的抽疼了一下,未寻难受得眉头一蹙,一瞬捏紧了拳头。 “怎么了?”司北玄担忧的话立即传来。 “没什么,”强忍不适,未寻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皇上,怎的不邀北仓王同路,如此会不会太过罔顾北仓颜面?” “什么颜面?”司北玄淡淡反问,眨眼便坐在了未寻身旁,修长的指按压上她的太阳穴,轻揉。 她的伪装太生嫩,骗不过他。若是他不知,也不过是装作不知。 793.第793章 心似落叶飘零 她不想让他发觉的,那么他不会揭破,就当自己真的不曾发觉。 太阳穴上轻缓的力道,疏解了后脑尖锐的痛意,未寻舒服的喟叹,闭上了眼睛,“皇上出使北仓,到底是客人身份,却坐了原属于北仓王的马车,会不会……喧宾夺主?” 这第一辆马车,是北仓王专骑的。车厢里的坐垫上,铺着明黄的锦绸,那是九五之尊才敢用的压缩呢。 “客人?”司北玄不以为意的一晒,“农庄主人到自己名下的农庄视察,他是主人还是客人?富商到自己开的酒楼视察,他是主人还是客人?” “……哪有这样做比喻的。”未寻抽抽嘴角,属国与平常人名下的产业能相提并论么? “为何不能,北仓是西玄属国,那么我作为西玄天子,便是它的主人,没有什么不一样。”她的表情看来相当舒适,司北玄持续着指尖的动作,视线仔细观察女子的表情,从她眉心的皱起和舒展,来调节按压的手法与力道。 “这样似乎太不将北仓王放在眼里了,会否引起北仓人的反弹?”俗语常说有压迫的地方必然有反抗,她就怕皇上太过自信,到头来的结果,是适得其反。 在她身侧,司北玄嘴角轻扬,她如何同他赌气别扭,依旧控制不了她的心,关心他,为他担忧。 “放心,我花费了那么多的心力,付出了那么惨烈的代价,才走到这一步,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有动摇我的机会。”再不会给人任何一点机会踩在他头上,因为他要守护的东西,重逾生命。 “谁担心你了。”女子僵了一下,嘴硬。 “嗯,只有谁担心我了。”司北玄笑笑,轻语,语气中含着内敛的温柔,听在耳里,让人的心跟着颤抖。 那种爱恋缱绻,太过浓稠。 别院,元吉在木槿的引领下,去了大厅静坐。 没有等待多久。 实则司北玄与未寻出了门片刻,另外两扇紧闭的房门,就接连打开。 同时踏出门口的两人,同样的白衣胜雪,相互对视一眼,淡淡的别开,走向客厅。 君未轻在前,若初在后。 前面的身影温润俊雅,如芝兰玉树,周身萦绕的气息是恒温的暖,教后面的人,无法猜测其真正心意。 若初也便不费那个心力去猜,只这么随在他的身后,他快,她就快,他慢,她也慢。 若有一****肯回头,可否接受她这样默默的相守? “若初,以后别再多事,否则,我会令长老亲自前来将你带回去。” “是。”她答。 君未轻抿着唇角,温润的眼沉着淡淡的雾霾。 多事之秋。 此时正值十月,院落一角的树木,树叶已经开始泛黄,随着时而席卷过来的风,纷纷扬扬飘落。 他头一次觉得,心似那落叶,断了根茎,飘零。 很多事情,正在慢慢脱离他的掌控,让他再没有办法如从前一般淡然处之。 因为他看不见自己的命运,与他相关联的人和事,亦然。 寻儿的未来会如何,他不知,脑中全是迷茫。 那种迷茫,会让心迷失方向。 794.第794章 女人,大都感情用事 “君先生,元吉又叨扰了,这次乃是奉了父皇之命,在此候着迎接先生与王爷等几位入宫一叙,还请先生万勿拒绝。”刚步入大厅,端坐椅上的元吉便起了身,笑言。 君未轻回以一笑,“太子言重,皇上谕令,君某怎敢托辞拒绝。” 对于恰巧的错开了司北玄离开的时间,两人都未提及,心照不宣。 “不知六王爷与安阳公主何时起身,元吉厚颜,还需在别院里多等些时间。” “无妨,别院本就是太子所有,等多久,太子随意。”他可不想,也被人说成是鸠占鹊巢。 在君未轻身后始终低眉敛目的冷傲女子,引起了元吉的注意,却也只是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像这样甘当影子的人,他见过太多,没有什么特别。 两人之间的交谈不多,期间,君未轻偶尔端了茶杯轻咀,眸光低垂,元吉则是足总在不经意间,将目光往男子面上一掠而过,看似匆匆。 若初于一旁冷了眼,在元吉再次探过来的时候,走至君未轻另一侧,微侧身形,巧妙的阻断了元吉的视线。 元吉虎目一敛,朝若初看去,只看到那双冷傲美目里幽冷的辉芒,含了明确的警告。 警告他,别在君未轻身上动任何心思。 护主的女子,且,一点也不简单。 朝女子憨直一笑,元吉不以为意的收回目光,再不简单,也不过是个女子,而他印象里,女子行事,通常会为情所累,被心牵绊。 成了不大器。 比如,曾经让他心折,却最终为了个男人香消玉殒的裴紫嫣。 女人,大都感情用事。 “叫你等你就等,堂堂太子,倒变成跑腿的了。”门外,张扬跋扈的声线独属安阳。 “让安阳公主见笑了。”元吉起身施礼。 “嗤,别给我来这一套,明明虎背熊腰,偏要学着文人迂腐,文绉绉的恶心不恶心。”安阳不给面子的拒了客套,大剌剌的走进客厅,一屁股,坐在了君未寻身旁,“木槿,有东西吃没,拿点过来,反正要等的时间长着呢。” “不知安阳公主此话何意?”元吉不明。 “有什么何意不何意的,本公主是好心提你一句,等我六哥起床过来,院子里的那棵树,树叶也该掉光了。” “扑哧!”木槿忙背转过身,捂着嘴巴,肩膀上下抖动。 骚包王爷赖床的功力几乎是无人能及的。 “笑什么啊,还不给本公主上早膳。”白了木槿一眼,安阳斥道。 “今日未备膳食,一会去宫中吃吧。” 温温淡淡,是君未轻的声音。 没什么情绪起伏,听在安阳耳中,就是能如春风细雨般,温暖,清新,润物无声。 “往日都备有……”安阳声音低了两个度,撇开头嘟囔。声音,旁边的男子恰能听的清楚。 他说是没有备上早膳,实在,也不过是因为未寻不在,他便没了用膳的念头吧。 君未轻又露出了一如既往的温文浅笑,不答。 “我刚进门就听到有人说我坏话。安阳,你就这么在别人面前亏损你六哥?”明艳的紫色出现在门口,人齐了。 “谁说你坏话了,就算说了,那也是你本身有太多不足。 795.第795章 天生,万众瞩目 “六王爷来的好巧,看来安阳公主的预言,失误了。” “不巧不行啊,本王怎敢劳烦太子久候。”痞里痞气的调调,司北易连走路的姿势都像个市井流氓,全然不顾及王爷的形象。 而这句话也点明了,北仓的地盘,他司北易的消息网也不会输给元吉。否则又怎会一早就来了别院。 元吉只憨厚的笑,避重就轻,“王爷还是那般风流不羁,喜爱说笑,既然人齐了,大家便随我一同入宫吧,宫中已经设了宴席,正好,安阳公主能及时用膳。” 北仓皇宫,森严华丽不输西玄。 王朝之内最为华贵富丽的地方,也代表着一过颜面,这方面,输不得。 宴席同样设在御花园。 参宴的,除了皇室,还有满朝的文武百官,居中人数最多的,是各家正值妙龄的千金小姐。 一路被司北玄牵着,走上宴会的最高席位,未寻不可控制的僵硬了一张脸。 这个场面让她想起从前,曾经她也参加过类似的宴会,那时候与她携手的人,是哥哥。 而周围,同样的坐满了各家千金,千娇百媚。 看来北仓也不能免俗,说是宴会,倒更像是在举办相亲宴,或者说,选妃大会。 那么多的年轻女子出现在这种场合,无非就是借着宴会的幌子,谋求亲家。 而且无需深想便知道,宴会的主角,是西玄来的三位男子,司北玄,司北易,君未轻。 就是不知到了最后,究竟是他们选她们,还是她们选他们。 在主席位上坐定,各种挑剔带刺的目光便从四面八方涌来。 未寻忍不住,又给了旁边的男子一记小白眼。 桃花债最多的人,以身旁这个男子最盛。 他一路行来,几乎惊艳了所有人的目光,凝滞了时光。他的周围,只剩下黑白的色彩。 从第一眼见到他起,她便知晓,这个世上有那么一种人,天生便炫彩夺目,他只要往人群中那么一站,就能让周围所有的景象黯然失色。 现在就是如此,他静静的坐在这里,坐在她身边,薄唇轻扬,清冷的风眸因为染上了似笑非笑的流光,使得他整个人变得邪魅高贵,神秘迷人。她在他的身旁,犹如一颗不起眼的小草,却因为占据了他身旁的位置,遭受着所有的恶意。 她处之淡然,不是因为同哥哥一样生性淡薄,而是因为……习惯了。 这种习惯,特么让她觉得憋屈! 司北玄无奈一叹,那记白眼,是他活该。 有些东西你不想要,却由不得你选择。就如这张脸,曾经盖住了他所有的才华,人们谈论的都是他的容颜冠绝天下,却忽略了他做出的那种种努力。 可是这是,母亲给的。 “未寻,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张脸,我改不了。” “……”未寻抽搐,谁让他改了?她又没有嫌弃他的脸。 何况,就算换了一张脸,他的气势也不可能改变,他依旧,万众瞩目。 还是他以为,他让人着迷的地方,只得一张脸? 796.第796章 什么都没做,如何收敛 “其实你何须介意,天下的人看我,我看的,却只有你一个。”桌子底线,微凉的掌握着她,拇指于她的手背轻轻摩挲,不带任何情、欲的色彩,惟有怜惜,珍惜。 那种由手背传达至心底的感觉,让未寻的表情有了变化,气恼隐去,取而代之的,是眼睫既不可见的颤抖,甜意一丝一丝的溢将出来,还有淡淡的羞。 她一直知道,在他身边她会被多少人视做眼中钉,而他这淡淡的一句话,扫去了她所有的介意与懊恼。 “你就不能收敛些,这是别人为你所设的宫宴。”象征性的扭了扭被男子攫住的手,未寻娇嗔,嘴角带着既不可见的笑意。 他看到了。 眼底漾起的涟漪加深,司北玄凑近女子,一本正经的低语,“我什么都没做,还要如何收敛?” “……”未寻的耳根子迅速泛红,那里,被男子喷洒出来的温热呼吸灼伤。 他还想要做什么,才需要收敛? 只是这么一个凑近的动作,在他人眼里,已经是相当的亲密,由他演绎出来,暧昧至极。 而与他们同席的,有北仓王,皇后,以及太后。 这样的格局,与当日西玄皇宫的宴会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换了个地点,而她身边这一次,有司北玄作陪。 北仓王以下属国王的身份,介绍了他的皇后太后,未寻只垂头在一旁听着,不多言语。 坐在这里,她的身份原是相当尴尬的,因为她不是皇上的任何人。 然则皇上对她的特别,提升了她的地位,让他人不敢置喙。 “之前收到贵国传书,原以为皇上到达的日期还有几日,没成想估算失误,以致没能及时恭迎皇上,还望皇上海涵。”元毅的话骤然插进来,司北玄未有不悦,因为身旁的女子似乎松了口气。 元毅是恰巧解了未寻的羞窘。她这副模样,他无法生出不悦。 “北仓王勿要自责,朕急行了几日,赶在出使团之前到达,是因另有要事罢了。” 两皇之间一来一往,客套的说辞,虚伪应对。未寻将头埋的更低,目不斜视。 哥哥跟六爷等人还未到,宴席尚未开始,桌上只摆放了茶点,没她什么事情,便只顾了拿点心吃。 “不知这是哪位娘娘,芙蓉出尘,难怪如此得皇上垂青。”同一席上,女子娇滴滴的声音骤然响起,未带有恶意,然一句娘娘,却差点让未寻呛着,剧咳。 后背随即被一只手轻拍,不轻不重,伴随着无奈的轻斥,“吃个东西就不能小心些。” “哎呀,这可是臣妾的罪过,不知一句话竟会让娘娘惊吓若此,还望恕罪。”说话的女子似有些惊慌,拿着一条帕子,伸过手来想替未寻擦拭嘴角,被一直白皙优美的手隔空推开。 “婉儿,这是君先生的妹妹君未寻小姐,说话不可鲁莽。”元毅也因为未寻一通急咳斥责了说话的女子。 一时之间,原本在场内算来该是气氛最为热烈的首席,便只剩了有些失仪的咳嗽声。 797.第797章 水光,柔和了那一汪清冷 灌了口茶,止住咳嗽,将嘴里的糕点努力咽下喉咙,未寻额头已经爬满了黑线。 不知为何,每次跟皇上出现在重要的公共场合,她都是丢脸的下场。想优雅一次都不行。 抬头,对面的女子很是端庄大气,然眸子里又确实带了歉意和自责,“原来小姐是君先生的妹妹,因未曾见过,一时有所误会,是本宫的不是了。” “娘娘可别折煞了未寻,未寻担待不起。”看对方穿着,大红凤袍,该是皇后没错,刚才北仓王介绍的时候,她没注意听,叫声娘娘总是没错。 见她没事,司北玄撤了手,将自己面前的茶水放在了女子面前,将她的空茶杯拿了过来。 后面的侍女连忙上前将空杯续上,提着茶壶的手微微发抖。 司北玄不再与北仓王行那番虚应,倒是饶有兴致的单手支颌,一双风眸专注的放在了女子脸上,看着她的一言一颦,薄唇带笑。 两个很简单的动作,随意而自然,若是一般人做来,不会引起半分注目,因为男子做这些动作的时候,自然得近乎理所当然。 可是他不是一般人,是司北玄,西玄的文景帝,天下强国之首的天子。他的一举一动,哪怕是细微的一个皱眉,都会被人注意到,且放大了来理解。 这样一个行在云端,至尊无比的男子,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交换茶杯,置同席的北仓王不理,却看一个女子看得那么专注入神。 那个冷心无情的男人,嘴角的浅笑,竟然带了温度。 文景帝的浅笑,让满席俱静。 诡异的氛围,让未寻无奈的举了手,揉眉,尽最大的努力去忽视那些粘在脸上的视线,尤其是身边最深刻的那两道。 而对面的皇后,桌下的金线绣鞋被人轻轻碰撞,侧眸,即收到了北仓王示意的眼神。 多年夫妻,瞬间心领神会。 小心的看了司北玄一眼,观其面色未有不悦,婉儿皇后才笑着调侃,“早有耳闻君小姐芙蓉面玲珑心,如今一见果然如此,也难怪,皇上会如此珍重。” “……哪里哪里。”未寻嘴角一抽,刚还那么怪异的氛围,如今对方倒是出来打破僵局,可是说的怎么会是这样的话,好端端的扯上皇上,这叫她如何回答? “呵呵呵……”旁边,男子蓦然低低的笑出声来,清冷的声线因为染上了笑意,极富磁性,听起来相当的愉悦。 未寻侧眸看去,男子的眼睛因为隐忍笑意,隐见一层水光,朦胧了他眼底的深沉,柔和了那一汪清冷。 而旁边,越来越多的笑声加入这方空间。 愣了一愣之后,未寻脸色再次爆红,她知道皇上跟周围的人为何那么笑了。 她打哈哈惯常用的一句哪里哪里,不过是脱口而出,可是用在此时,显得很不合适。 她这不是变相承认了皇上确实珍重她吗?那不就等于了承认了皇上对她的爱恋,以及她知晓皇上心意并且,同意吗? 只是应付的打个哈哈,而今却造成了在场所有人的误会,这不是她的本意啊! 798.第798章 他们的较量,在暗里 闹了这么一场不大不小的笑话,恰好打破了场上的静默与拘束,在座的人慢慢的放松了下来。 而司北玄对北仓王夫妇,也随和了两分。 这让北仓王对未寻更加的慎重。 这个女子,竟能牵引文景帝的所有情绪。 而文静帝的表现,是自然而然,同时,更是一种宣告,宣告这个女子为他所有,宣告这个女子的地位。 谁都不能小看……不,是绝对不能小看! 场外,有太监尖细的声音传来,客到。 几道身影缓缓行来,气势各异,无一例外的高贵优雅。 白紫红,鲜红的颜色,夺人眼球的容颜,成就了场内一道炫目的风景。 哥哥他们来了。 未寻轻展了笑意,将刚才的尴尬羞囧丢到了一边,欲要打声招呼,只是这样的场合不适宜喧哗,重要的是,手又被身边的男子于桌下轻轻扣住,力道不大,却挣不开。 真实,霸道的紧。 未寻长叹,算了,反正这首席,也做不下。 “今日,本王设宴宫中,能招待这么多西玄来的贵客,实乃北仓幸事,开席!”随着北仓王朗声谕令,宴席开始。 “呼,饿死本公主了。”甫一坐下,安阳就大剌剌的嚷嚷,让未寻忍俊不禁。 他们几人就坐在隔壁,中间离了一条过道。 “注意身份,已经开席了,饿不死你。”司北易不给面子的揶揄。 元吉作为主家,与几人一桌以示重视,听了两人的话只露出个憨厚的笑容,招手吩咐宫侍传菜,然后将桌上的糕点推至安阳面前,“这些都是北仓宫中的特色糕点,公主可先尝尝。” “元吉,王爷跟公主以及君先生等人都是北仓贵客,你要招待好了,否则父皇可要治你的罪。”元毅的话听着似带着玩笑意味,却也郑重。 “是,儿臣遵命。” 另边厢的君未轻,全程含笑,未发一语,只在未寻频频看过来而司北玄脸色越来越黑的时候,加深了笑意,心情一下由低转高。 寻儿,还是他的寻儿,哪怕是哥哥的身份,也并非任何人能够取代。 没人能取代。 司北玄了解这一点,所以他聪明的不正面与他冲突。 若有一日他们两人撕破了脸,未寻会站在哪一边,他们都心知肚明,司北玄不敢赌,而他不会赌。 他们,都不会去伤害未寻,让她难过。 所以较量,在暗地。 “皇上,我去与哥哥他们一桌把?”歪了身子凑近司北玄,未寻打着商量。 “不行。“司北玄一语否决。让他们一桌,然后他只能望而兴叹? 光是未寻与君未轻之间的眉眼交流,他就已经极不舒服,还妄图得寸进尺,让他看着他们俩坐在一块? “皇上,那边那都是熟人……” “你跟我不熟?”司北玄声线淡了些许,风眸眯起。 他不高兴了! 未寻到嘴边的辩解又给咽了回去,只不过提了一句他就那么大反应,若是她执意要过去,他是不是就会跟她翻脸? 不,他不会跟她翻脸,他只会将气撒到别的人身上。 799.第799章 那么软,那么暖,那么爱 看了看同桌笑意吟吟的北仓王及婉儿皇后,还有个同样看不出深浅却满脸慈祥之色的太后,未寻垮了肩膀。 这桌人,除了皇上之外,她的确都不熟悉啊。 又转了眸子,看看另外一桌,安阳正捧着一碟糕点大快朵颐,想来是饿狠了,六王爷把玩着腰间玉笛,坐姿慵懒随意,嘴巴毒辣的频频吐槽安阳。 还有若初,沉静的坐在一角,却在不经意间,就将哥哥面前的玉碟堆上了各色糕点。 能从安阳口中扒食,她也算的顶顶厉害了。 至于哥哥,没有与人交谈,转眸的时候,却总会关注她。 这才是她熟悉的人,她真的想过去,无需与人虚伪客套的应对,自在得多。 在桌子下面,把攫着她的手扯开,又拉了过来,恶狠狠的将上面修长的微凉的手指每一根都狠狠掐了一遍,未寻才消了泰半气。 旁边的人一声不吭,任她蹂躏他的手指,连呼痛都不曾。 未寻心里莫名的又泛起浅浅的心疼,指尖在被她掐过的部位细细揉捏。他对于疼痛,向来极能隐忍。 司北玄端坐一旁,沉默,面无表情,惟有半垂的眸子,闪着星点柔光,在未寻不注意的时候,往邻桌扫去,对上白衣男子的视线,嘴角微勾。 吸引未寻的注意,他可不输于他。 而未寻重视他的心,不必重视君未轻低。 若有天枰,他们之间已经相等。 这种挑衅的神色,未寻没看到,却半点不漏的落在了同席的其他人眼里。 北仓王诧异之余,眼底沉淀了若有所思,不着痕迹的朝隔壁看去,除了国师君未轻,他更看到另一个男子,西玄六王爷,他的眸光同样在他人不注意的时候,停留在君未寻身上! 很短暂的停留,里面的眷恋却瞒不过他的眼睛! 君未寻,这个寻常女子,究竟牵引了多少人,能让西玄最出色的三个男子为她折腰,她身上是否藏了他锁不知的秘密? 揉捏完男子的手指,未寻想要将他的手放回原处的时候,却发现怎么都无法成功,那只手像是粘在了她手上似的,怎么都丢不开! 这人……又在耍无赖了! 未寻闭眼,深呼吸,为自己刚才的心软该死的生气。 “未寻,其实很疼。”耳边,传来男子极轻的声音,轻得像是风的呢喃,软软的,丝毫不见平时的坚硬强势。 “……”未寻可耻的发现,她的心一下又软了。 就为他亲口在她耳边倾吐的那句,其实很疼。 他从不喊疼。 手指上再次传来柔软的触感,揉捏的力道,比之刚才更加的轻柔,似怕用大了力道,他的疼痛会加剧。 收回与君未轻相撞的视线,司北玄另一手执起茶杯轻嘬,茶杯里的水面,因为他的呼吸侵袭,微微起了水纹。 水纹里映照出来的,是他柔如水的冷眸。 原来,他的眼睛里竟然能装载这样的柔光。 那么软,那么暖,那么爱。 水杯里的司北玄,是君未寻造就的,因她而起的每一分情绪,他都只想珍藏。 哪怕是情敌,也不喜让他看见,让他分享。 800.第800章 那些传闻,属实 歌舞升平,推杯交盏,整个御花园这个清晨份外的热闹。 好容易脱离了男子指间的桎梏,未寻迅速将手放置席面上,埋头用膳。 那些将她作为焦点的视线,她察觉,却只能视而不见。 只要在这个男子身边,她永远都如在风口浪尖,别想平静,别想平凡。 若想平凡,别跟他在一起。 面前的碗碟,男子不断的为她夹上各色叫不出名字的宫膳,“这些食材为北仓独有,身在西玄难得一尝,多吃些。” “嗯。”未寻轻咳,提醒男子稍加收敛,没达到效果。 以往都是她侍候他用膳,今日反了过来,她甚是不习惯。 “哈哈哈,”北仓王朗笑,“皇上遍尝山珍海味,莫怪识得北仓特色,这些膳食确实珍贵少有,连北仓民间都不多见,如这道雪莲银鱼汤,其中银鱼便是只在天山的寒池独产,数量极少,有养颜键气的奇效,异常珍贵,皇上与君小姐请慢慢品尝。” “早就有闻君小姐深得皇上宠爱,今日一见果然,便是本宫都羡慕了。”婉儿皇后也浅笑揶揄,言语斟酌谨慎。 “婉儿这是怪责本王不够体贴细致,哈哈哈……” “臣妾可不敢。”婉儿娇柔的嗔了北仓王一眼,亲自替他斟上了一杯酒。 未寻只能抬头朝两人尴尬一笑,视线确实不敢往旁边瞅去,谁知道那人听了那些什么宠爱之类的话,又会露出什么让她脸红心跳的表情。 这一王一后也真是,秀恩爱,也不看看场合…… 司北玄只浅酌杯中烈酒,眸光若有似无的停驻在女子脸上,知不能太过过分,否则,真的会引起女子恼羞成怒,得不偿失。 而在婉儿皇后隐晦的恭维试探的时候,他看着身旁的女子,展了一个极浅的笑容。这个笑容寓意着,那些传闻,属实。 便是他面上未有任何回应,他想,光是他看她的眼神便足以说明一切。 如此笃定,因为,在酒杯里,他也看到了自己的眼睛,里面是凝视女子过后,无法退却的柔情。 他司北玄的情。 另一旁,那位太后一直笑意吟吟的看着未寻,未寻下意识的,避开了她的目光。 也许是有过类似的阴影,对于“太后”,能躲就躲。 “元倩公主到,嫣然郡主到——” 未寻微讶,先瞥了眼旁边淡然自若的男子,才朝着入口的方向看去。 那里,两道娉婷身影款款而来,正是元倩携同元嫣然。 未寻这才想起来,他们西玄前来的几人,除了木槿身份不够之外,其他几人都在宴会上了——除了元嫣然。 若非刚才的传报声,她几乎忘记了还有这个人。 昨晚六王爷明明与元嫣然一同去的客栈,缘何今日入宫却不带着她来,未寻不得而知,最让她想不明白的是皇上。 元嫣然在西玄皇宫是什么样的身份,大家其实都心知肚明,尽管皇上不册封也不承认,然而,元嫣然身上确实挂着一个标签,她是皇上的女人。 而这一次,皇上将她漏了。 801.第801章 桃花债,他自己解决 行在长公主身后,元嫣然脸上的表情恰到好处,动作也大方得体,未有失郡主身份。 也是在这里,未寻才算第一次见识了郡主的风范。雍容华贵,优雅从容。 而她的这些光彩,在西玄皇宫,被那些残酷无情给淹没,未曾绽放。 再次在转眸之间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北仓王及皇后等人面色,除了微讶和惊喜,没有其他表情。 他们是真的不知道元嫣然与皇上一同来了北仓,还是只是扮作不知,不敢得罪皇上? 而皇上,明明带了郡主回故土,却在这样重要的场合将人遗漏,这对北仓来说,是一种轻视,皇上这样做,又是意欲为何? “嫣然,快,上来给本宫好好看看,可想死本宫了。”婉儿皇后脸上欣喜溢于言表,朝元嫣然招手。 “嫣然见过太后,皇上,皇后。”元嫣然朝首席盈盈一拜,依着皇后的召唤,行上前去。 元倩在后面冷冷一笑,阴阳怪气,视线斜向首座银发玄袍的男子,“母后,现在的嫣然郡主可不是以前万众宠爱的那一位了。” 元嫣然垂眉敛目,没有说话,婉儿皇后则是微敛了嘴角的笑容,看向元倩的眼神含了淡淡的犀利。 “元倩,这是宫宴,怎可对你母后出言不逊!”元毅也沉了虎目,不怒自威。 似是被宠爱惯了,熟悉了这样的场面,也或许是太过骄纵,受不了这样的责备,元倩当即挑高了眼角讽嗤,“父皇,母后,儿臣有哪里说错了?当初抢了儿臣的……前去西玄,她不照样没能得到西玄皇上的宠爱,否则今日也不会被人丢在客栈那么狼狈落魄,哼,若非我好心,这宫宴她还进不来呢!” 未寻斜了身旁云淡风轻的男子一眼。 这人的脸皮是瘫了吧?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波动,元倩话里的讽刺可有一半是涉及了他的。 “嗤,若非你多事,不定人家还不想来呢。”咽下嘴里的御膳,安阳同样挑高了眼角回敬一句,气势比之元倩只高不低,还多了丝让人生畏的匪气,却和谐得紧。 “不想来?那她回北仓所为何?还不是想来扮可怜求助!若她在西玄过的好,也不至于这一身狼狈了!” 安阳还要反唇相讥,却听静立皇后身边的元嫣然道了一句,“皇上对我很好,是我自己缘薄。” 这话听在耳里怎么都不顺,再嗤了一声,安阳住了嘴,她打抱什么不平,这人不值得同情。 真跟元倩说的一样,拐着弯儿装较弱呢。 “皇上,可是嫣然有何令皇上不满的地方,未能讨得皇上欢心?”婉儿皇后面有踌躇,仍是问了这么一句。 “皇后!”元毅沉声,虎目一瞪,暗含警告。 未寻轻叹,动了脚尖踢向旁边置身事外的男子,示意他说两句,这是他的事情,不能把自己当成局外客。 桃花债,他自己解决。 “皇上,这里在座都是北仓的文武百官,虽然此乃皇上后宫之事,本王不该过多置喙,然则既然是提了出来,不知皇上可否明言一句,嫣然,可有哪里做的不好?” 802.第802章 那些,他都不接受 脚边的力道不轻,与女子脸上的满不在乎全然相悖。 再抿了一口烈酒,待喉间辛辣稍加褪去,司北玄才抬气了凤眸,视线在众人身上一一掠过,不急不缓。 最后目光停驻在元嫣然脸上。 “事情究竟为何,朕说了,不一定能解答你们心底的疑惑,平息不满,北仓王不如,直接问郡主本人?”淡淡的道了一句,司北玄眼底浮光轻闪,似笑非笑,微冷。 众人怔愣过后,齐齐看向事件的中心。 未寻亦然。 皇上口气很淡,然话里的自信与威慑不容置疑。 她也想知道,皇上与元嫣然之间,究竟是有什么秘密。 被那双极美的眸子盯着,元嫣然别了脸,在婉儿皇后的示意,以及元倩的幸灾乐祸里,沉了一口气,再放松。 “大家切莫误解嫣然的意思,嫣然尚未说完。嫣然所指缘薄,是未能尽心侍候皇上,心内有愧,皇上确实待嫣然很好,在皇宫,嫣然拥有的一切与在北仓时无异。” “若是如此,你的地位又怎会赶不上一个小小侍婢?”元倩不给面子的反驳。 侍婢二字出口,几乎所有的人都感觉到了空中骤然降下的一道寒气,异常迫人。 “公主说话行事还是跟以往一般,口无遮拦,不计后果。”慢慢将眸子对准了元倩,元嫣然身上显露出一种居高临下的霸气,眼角笑意不明,“长公主口中的小小侍婢,乃是皇上宠在心尖上的珍宝,你当着皇上的面如此贬低君小姐,后果,可是你真的能够承受得起?” “你……你别挑拨离间!”元倩飞快的往司北玄方向扫了一眼,狠狠跺脚反驳,刚那一眼,映入眼底的全是森冷寒光,让人颤栗。 不过是脱口而出的两个字,却如结下了解不开的仇。文景帝真如元嫣然所说,将人捧在了心尖上! “倩儿,下去!身为一国公主,在宫宴上口无遮拦,成何体统!”一早也察觉到了周围氛围的沉冷,元毅急急喝停元倩,将其斥下。 对于被人贬称小小侍婢,未寻只无谓的笑了笑。 元倩其实也没有说错,她在皇上身边的唯一一个身份,的确,就是个贴身侍女。 奈何她不介意,旁边的人,却为她生了怒气。 如眉梢裹冰的哥哥,眼睑眯起的六爷,冷了唇角的安阳,还有,骤然沉了气息的司北玄。 真的一点都不介意,因为有那么多的人,将她放在心里,分量极重。 一个身份,一个称谓,算的了什么。 “皇上勿怪,倩儿这脾性,是从小被本王给惯坏了……”元毅无奈的向首席男子解释,话至一半,便被男子的举动割断了后面的声音。 文景帝,将那位女子半拥入了怀。 只需要这么一个动作,便能将所有的诋毁与请罪一并踩碎。 那些,他都不接受。 “但凡都知道这个女子是朕的贴身侍女,便同样会知,她在朕身边的地位,”手轻轻扣在女子肩膀,无形的化去她的挣扎,司北玄轻勾唇角,笑得清冷,“北仓与西玄相距千里之遥,传闻流到这里,变形扭曲也不可估,所以第一次,朕可以不计较。” 803.第803章 若她幸福,有何难为 男子嘴里说了什么,未寻都没心思去细听了,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想要逃离那个怀抱,奈何怎么挣扎都离不得半分。 这人,没有弄疼她,却让她如置身牢笼,冲不开。 知道他是为了替她提升地位,她也不是矫情,只是在这样的场合,皇上为她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大动干戈,着实不当。 他是皇上,西玄天子,北仓的依附国的国君,怎能因为一句无关痛痒的话就龙颜色变,传了出去,世人只会对他诟病。 冲冠一怒为红颜,这样的事情,不适合他,他是司北玄。 她也从来不需要他为她这样做,不需要他为她做到这种程度。 她不需要,他向她证明什么。 她都信。 两人之间的暗暗较劲,只有熟悉两人的人才看的出来。 “四哥又来了。”状似无奈摇头,安阳笑的愉悦,四哥的性子狠辣强势,霸道专制,对待感情亦是如此。 就该如此。 喜欢就该表达,藏着掖着的,谁猜得中? 不着痕迹的瞟了眼白衣胜雪的男子,以及突然正经起来的六哥,安阳脸上的笑淡了下来,垂眸,藏着掖着的,最后只会换来一场徒然。 如她,如他。 “四哥本性就是如此,你不知?”轻晒一句,司北易将酒杯里的烈酒一口饮尽。 某些时候,人就是需要那种由喉入腹的灼热辛辣,来倾轧心底疯狂泛滥的酸涩。 斜眼,坐在他身侧的男子白衣胜雪,皎如皓月,尤其是那周身温润淡然的风度,总让他自叹弗如。 他既不靠烈酒来麻痹,也不垂了视线去逃避,就那么安坐如松柏,他是用什么样的方法来抵御那些心伤? 还是因为他并非凡人,修炼得道,所以他的心,已经不会痛了呢? 讥诮一笑,司北易举杯,再次饮尽烈酒,任酒烧喉。 同桌人的打量,君未轻真的不知。 这个时候,他甚至没办法分出半分心神去兼顾其他。 寻儿此时,被司北玄禁锢在怀,虽用了所有的力气挣扎,却维持在极小的幅度。 哪怕是挣扎,都顾及了司北玄的面子,顾及了他的心。 那双澄澈的眼睛,朝上仰视着男子的脸,气恼的,羞赧而晶亮。 从他的这个角度,可以清楚的看到,那双眼睛里此时倒映着的人影,唯有她身边的那个人,银发,玄袍。 那是他最爱的表情,此时看着的,是别的男人。 不想看,却没办法挪开眼睛。 他的寻儿,识了情、爱,会爱人了。 爱的,不是他。 “少君,为他人做嫁衣,感受如何?”清傲的语调,用了蓬莱密语,周围的人听不到。 这只是一句如常的询问,没有讥诮嘲讽,也并非落井下石,若初这么问,是真的想知道。 视线仍然投在不远处的女子脸上,君未轻展了笑颜,“若她幸福,有何难为。” 他笑,只因看到了不远处,女子偷偷弯起的嘴角。 她是高兴的,那么他也高兴,他该高兴。 若初怔忪了良久,男子嘴边的那抹浅笑,一次又一次收进她的眸底,刻进心扉。 804.第804章 气不起来 另一边,元倩回了公主的席位,满脸不愉。 带着元嫣然来此,本是想讽刺奚落一番,出出当初被抢夺了机会的怨气,也能借机招来文景帝的注意,岂料事情却不尽如人意,最后她反被呵斥,怎能甘心! “姐姐怎的会带元嫣然来此,她跟姐姐可不是一道的,以前抢了姐姐的机会,如今又让姐姐因她失了父皇的欢心,真是得不偿失啊。” “姐姐是长公主,宰相肚里能撑船,兴许姐姐不计较呢,呵呵呵……” 同桌的都是皇室中的其他公主,也即是元倩的妹妹,身份地位本不比她低,只不过因着元倩平日里受宠,加之性格跋扈,处处喜欢压她们一头,相互间积了不少怨。 此时看着元倩被父皇呵斥,加之文景帝那一番明说不计较实则警告的话语,让她们免不得幸灾乐祸,落井下石。 元倩的脸更加阴沉,阴鸷的扫过身周那一张张让她憎恶的脸,视线转至首席,那里,元嫣然仍安静的站在皇后身边,接受她的心疼抚慰,而父皇脸色晦暗不定,等着文景帝的下文。 最后,目光定在那张让人一眼便着迷的容颜,文景帝,司北玄。 这个男人,与国师君未轻是截然相反的两类人。 容颜皆属上上等,泾渭分明的是两人身上的气势,分属极端。 却同样的出色。 硬要将两人做个比较,兴许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 一人,温柔了岁月。 一人,惊艳了时光。 此时,两人的眼,都落在首席上最不起眼的女子身上。 君未寻,独得了两份荣光。 的确让人嫉妒,嫉妒得眼睛滴血。 若是君未寻也是个出尘仙羽,或许尚能让别的女子心服,偏偏,她那么的平凡。 没有傲人的家世,没有出众的才情,只能算是清秀俏丽的容貌,就连性子,也是那么的不讨喜,为什么她就能得天独厚,轻易拥有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爱宠! 越看,越觉得那个女子比不上她,嫉妒蚀骨。 未寻已经放弃了挣扎,若身旁的男子不想,她怎么都拗不过他。 较了那么久的劲,他依旧风清云淡,神情自若,她却已经暗暗的喘了气息。 算了,反正她也是他的侍女,若是罔顾皇上的意愿,还胆敢跟皇上抗争,看在别人眼里,会更觉得她胆大包天,不识好歹。 手底下的抗力消失,司北玄眸心一动,将女子更往自己揽近了些。 得寸进尺。 惹来女子一记愤愤又无奈的白眼。 司北玄翘了唇角,轻笑萦于嘴边。 他喜欢她这样,娇嗔,然后为了他妥协。 掌心悄悄撤掉了压制女子的柔劲,免得她有任何不适。 至于旁边的人,一道道视线未有从他们身上撤离片刻,那些人还在等待他的但书,他的下文。 这里,唯一会对他的话不以为然,不放在心上的,也唯有怀里的这个女子了。 明明敏感聪慧,却总在他想让她体会的时候,粗了神经。 有时候她真的是,让他既恼,又挫败,而且,气不起来。 805.第805章 那些痛苦,从未使他却步 眼神微暗,司北玄一手扣住未寻的下巴,强令她看着他,不准她在这个时候东张西望,分散心神,他的宣誓,只有她,必须专心的听。 他的眼睛,漆黑深邃,直直的看进未寻眼睛最深处,将她的澄澈禁锢在他宛如深海的眼眸。 薄唇轻启,吐出的话语,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如钉子般一颗一颗钉在未寻的心上,让她,惊颤了眸光。 “在她之前,朕的后宫于朕而言,只有三个字——形同无,在她之后,朕的后宫,同样也只得三个字——君未寻。” 天子龙颜,金口谕令,落地不悔。 这是他的誓言,这里的每一个人,皆可作证。 “今日朕便在这里,借由北仓皇室昭告天下,他日,若再有人敢佯装懵然无辜对君未寻无礼,休怪朕无情!” 他想昭告天下,她是他司北玄的女人,最终临时改了口,只说出她的名字。 他霸道,强势,然再次面对她,他却不想再用任何一点强硬的手段,来强逼于她,不想再让她有一丝一毫的勉强。 不会放手,但是爱不爱他,由她来选择。 这一次,他绝计不会,再让她为他受哪怕一点点委屈。 场上久久无声,不知人们是不敢出声,还是忘了反应。 静的很。 在场的俱是皇室、重臣、显贵,其间阅历无数的比比皆是,却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曾经听闻历朝历代的天子作这样的宣言。 连久远的传闻都不曾涉猎于此,司北玄是当今第一个。 三个字的后宫。 女子的名讳。 他的这番宣言,是在向世人传达一个信息,从今往后,他的后宫,将只有一个人。 一人的后宫…… 如此大悖纲常,无异于在向祖制挑战。 本是邪佞狂妄之辞,由他说出来,却是势在必行,不可挡,不容挡。 旁桌,君未轻怔愣了很久,手边的酒杯不小心倾斜,酒水慢慢的流泻出来,浸染了一席桌面,往边沿滑落,一滴一滴晕染了他的白衫。 湿冷的感觉,从衣衫,沁入骨髓,他却仿若未觉。 心底有一丝一丝极为细微的痛意,不尖锐,却慢慢将整颗心缠绕,包围,透不过气。 第一次,眸光从女子的身上,转移了过去,对上的,是那双莫测高深的冷眸,坚定,睥睨。 这样的勇气,他也有,可为那个女子逆天下,只是他似乎错失了机会。又或者,从未得到言明的机会。 于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终于,再找不到时机表白。 他输在顾虑太多,不够干脆。 不够,勇往直前。 而司北玄,哪怕是只看到针芒大小的一点点希望,他都会握住,然后,用尽所有的心力,去软化去感动他怀中的女子,将那点希望不断的扩大,扩大。那些痛苦,煎熬,从未使他却步。 司北玄……君未轻微移手掌,让倾斜的酒杯回归原位,掌风一拂,桌上流淌的酒水,消失无痕。 他输的不冤。 只是,嘴角挽了一个极浅的弧度,回视司北玄的眸光同样坚定。 他还是,不肯认命。 806.第806章 他的眼睛,也能那么温柔 未寻的嘴唇颤着,合不上,咬破了舌尖的痛意,都没能压下她震颤的心神。 皇上,他刚刚说了什么? 他的后宫……君未寻…… 他究竟在说什么? 将他的话,分开,连贯,反复无数次,连停顿的时间,都毫无遗漏的在脑海里重现,得出的结论都只有那么一个。 在她之后,他司北玄的后宫,将只以她君未寻为先。 是这个意思吗?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说了什么?”如此胆大妄为,无视祖制,哪怕他是西玄的皇,也没办法阻止世人诟病。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一个被世人诟病的帝王,不会长久。 他不知道? “若你没听清楚,我可以重复一遍。”他凝着她的黑眸,很亮,敛藏了独给她的温柔。 未寻轻晃着头,眼里的震惊如同凝结成了冰块,无法消融,无法褪去。 他是知道的。 为了那番誓言,为了她,他很可能会成为整个天下的众矢之的。 而他座下的那个位置,又能否承载得了那么多的冲击? 扯唇,都能感觉到嘴角僵硬到疼痛,未寻轻喃,“皇上,你是不是疯了。” 这句话似曾相识,司北玄眉眼轻展,答,“嗯,疯了,早就。” 当日桂花林断崖,他在半空抱着她下坠的时候,她也问了这么一句话,你是不是疯了? 他记得当时,他也是这么答的,嗯,疯了。 早就为她发了疯,只是在彼时的她面前,怎敢让她看见。 然而现下,他不想要再去掩饰了,他得让她知道,所有关于他为她的,所有唯她能影响他的。 比如他的嗜血,他的狠戾,他的疯狂,他的柔情。 若她什么都不知道,他怎么能增加自己的筹码,待得某日,来祈求她的原谅。 他害怕,到了那一日,哪怕他舍尽一切,她也不会原谅他。 她也,再不要他。 未寻怔怔的,失去了言语。 面对这样的他,她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嗯,疯了,早就——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怎么能那么的,轻描淡写。 轻淡得如同最细微的风,刮进她的心里,掀起的,是狂风巨浪。 而他看她的眼神,又怎么能那么的,深沉难懂。 元嫣然站在婉儿皇后的身侧,第一次,将男子眼底的浓情看得那么清。 原来这个冷如铁狠如刀的天之骄子,爱一个人的时候,他的感情比之任何人都还要浓烈。 他的眼睛,也能那么温柔,像是暗夜里的深海,在深沉下面,包覆着温柔的暗流。 只要君未寻在他的身边,不管任何场合,他都能做到旁若无人。 眼里心里,只在乎君未寻。 被攥在皇后手中的指尖动了动,想要抽出,惊醒了呆愣失态的皇后,“咳……” 一声轻咳,宴席上的静默被打破,嗡嗡的嘈杂极小声的响起。 “皇上钟情于君小姐,万般宠爱无可厚非,至于皇上的后宫将会如何处置,我等也不敢置喙,只是皇上,本王这嫣然郡主,皇上可想要好要如何对待了吗?”元毅回了神,脱口而出的,便是这样一个问题。 807.第807章 他的肩膀,已经足以承担一切 北仓是西玄的附属国,然论之地位尊严,他身为北仓之王,不可退缩。 元嫣然是北仓为了与西玄交好,巩固两国的关系而献上的。文景帝将人静悄悄的带了回来,又丢掷客栈之主不理,更不带她出席皇家宫宴,这些他们尚且能装作不知,睁眼闭眼揭了过去。 但是现在俨然在场,文武百官在看,文景帝却发了个一人后宫的宣言,他若不要个解释,难立君威。 未寻眸光一晃,却没有别开脸。 他既在众目之下发了誓约,便定然会承载各种各样的质疑,这个时候,她不能撇开他,独善其身。 做不到。 哪怕她还在惶然,还下不了决定,也没办法丢下他,让他一个人去面对那些障碍与难题。 哪怕,她知道,他拥有解决任何问题的能力。 司北玄眼底的笑意渐浓,总是微凉的掌心,在这一刻竟然微微回暖。 抬眸四望,预料中的,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的回答。 便是司北玄与安阳等,都饶有兴致的,展露他们的疑惑与幸灾乐祸。 乐于看他被为难,乐于看他如何解决为难。 “嫣然郡主出使西玄,在西玄做客数月,期间一直居住于西玄皇宫,以致坊间有了些误解的传闻,这是朕的不是。”展唇,司北玄声音清浅,不疾不徐,“为了避免误会,不污郡主清名,期间朕都未有踏入郡主居所,更不曾单独与之独处,稍后朕会昭告天下,郡主出使期间,朕敬其品性才情,颇觉投缘,定与郡主行契,赐封其为西玄郡主,号元然。” 举座皆惊。 元嫣然为何去的西玄,人人心知肚明,然文景帝一句出使西玄,就将元嫣然说成了北仓使者,至西玄,不过是做客。 再者他竟然将元嫣然赐为西玄郡主,等同于他的妹妹,那么所有的暧昧,也都被一一消弭。 传至天下,百姓也会相信他们之间,乃是清清白白。 北仓王所要的交代,尽数在此。 未寻紧绷的脊背,在男子的一番话过后,放松下来,长吐了一口气,仰视男子的眼睛,带上了忍俊不禁的笑意,换来男子眼底更深的色彩。 这人还真是,什么都能解决,且出乎她意料之外的简单。 还有周围的那些人,表情皆好笑得紧。 像是本来可以看好戏的事情,最后却峰回路转,大出所料。 连司北易与安阳亦如是,最淡定的怕是只有哥哥跟若初了,淡漠得很,如局外之人。 当然,其中也有嫉妒的,如元倩。 耸耸肩膀,反正那个长公主,见了谁比她好的,都嫉妒,未寻选择忽略。肩膀被人加重了力道,有些酥、麻,眉角跳了下,未寻仰头,侧眸,无语的瞪视男子。 她不过是转开了一会视线,就连这都能引来他的不满? 像是看懂了她的意思,司北玄勾唇,几不可见的颌首。 是,他介意。 他人如何,根本无需入眼,那些不需要去关注,不需在乎。 她只要看着他便好。 而今他的肩膀,已经足以承担一切。 再不是,从前。 808.第808章 夺酒,不敬 “嫣然叩谢皇上!”轻微的嘈杂,也惊醒了如遭雷击的元嫣然,震惊过后,是狂喜。 狂喜过后,还有深深的恐惧。 以属国郡主之身,得到赐封,成为主国的郡主,是一种荣耀,从此以后,便是北仓公主都得抬头看她。 然而她也深知,皇上之所以在这里给她赐封,是为了给她套上枷锁。 在其位,司其职,她已经没有权利再去选择立场。 必须,在他需要的时刻,成为他手上一枚棋。 否则,她必将落得两头成空! 这个男人的深沉冷酷,让她恐惧。 简简单单几句话,便解释了她被“冷落”的原因,让北仓王及诸位臣子挑不出刺来,也让她自此,骑虎难下。 此后她再没办法,全心效忠主子。 “如此,乃是嫣然的福气,出使西玄,竟能换来如此大的殊荣,本王也替她高兴,来,皇上,你我共饮此杯,愿我们两国友好长存!”北仓王拍案朗笑,执起酒杯郑重敬酒。 示意跪地谢恩的元嫣然起身,司北玄淡淡一笑,举杯回敬北仓王。 一饮而尽。 未寻眉头微蹙,她记得皇上胃不好,莫言曾经提过,要养好身体,少碰酒饮,这北仓的酒,光闻着那浓郁的酒味,就知道是极为烈的。 他一口一杯,眉头都不皱一下,便是当真海量,也不该如此豪饮。 “来!我北仓的宫宴,就该热热闹闹,大家共同开怀畅饮,再拘着,就是对贵客不敬了!”似乎是真的心情极好,酒酣耳热,北仓王朗声高呼,一语百应。 场面登时就热烈了起来。 让未寻额角直跳的是,酒气上头之后,那些原本甚是拘礼的臣子们,竟然壮了胆子,接踵朝首席行将过来。 敬酒。 “皇上,北仓附属西玄十数年,今日是我等第一次亲眼瞻仰天颜,恕臣等斗胆,借此宫宴,敬皇上薄酒一杯!” “敬请皇上饮了此杯,祝愿北仓与西玄两国,永世友好!” “咱们北仓素来喜好以酒论英雄,皇上海量,臣也敬你一杯,愿我们两国永世友好!” 司北玄也不推搪,任由宫侍将酒杯斟满,举杯,一饮而尽。 一杯,两杯……面不改色,而未寻只觉目不暇接,数不清楚,他到底已经举了多少次杯子。 周围,北仓王,婉儿皇后,太后等等,俱是含笑看着眼前这一幕,不出言,不阻止。 “皇上,臣乃北仓户部侍郎铁崇信,这一杯,臣敬你!” 眼见男子再次举起满满的酒杯,未寻眉心重重一跳,忍无可忍,笑着,劈手拿下了男子手中的杯,朝敬酒的人一笑,“未寻身为女子,却也被这种酒桌上的豪气所感染,情不自禁,不知铁侍郎及诸位,可会嫌弃未寻是个女子,不屑共饮?” “……”还待凑上前来的人顿住了脚步,面面相觑,一时竟然不知作何反应。 先不说未寻是个女子,单凭她夺了皇上手中的酒杯,就已经是大不敬。再者,这种行为,撇开那些说辞,实际上就是在阻止敬酒。 在北仓,酒桌之上喝得越多,越豪爽,却容易赢得敬重。 而阻止敬酒,会被人以为是看不起他人。 809.第809章 不会无缘无故,宠一人 不管君未寻知不知道个中缘由,她已经做了这样的举动。 而他们这些臣子乃至北仓王,都一时缄默无语,不知如何提醒,不敢置喙,有志一同的,将视线投向了被夺走酒杯的男子身上。 他,文景帝司北玄,看着女子,嘴角含笑。 “又有好戏看了,哎,本公主突然发现,跟君未寻在一块挺好,整天有乐子可看,尤其是,能看到皇兄的乐子,哈哈。”邻桌,极小的笑声,显得说话的女子兴致盎然。 “此话正合我意,也是爷想说的。” 司北易斜勾了红唇,捻起碟里的花生一颗一颗吃得开怀,眼底同样兴致满满,皇兄只要沾了未寻的边,每一次便都能让他大开眼界,心里酸是酸了点,不妨碍他看那个总是高深莫测的哥哥出糗,或者,看他解决未寻惹出来的状况,手段怎样干净利落,让人膛目结舌。 不一样的皇兄,慢慢发掘出来,也挺好玩。 “少君,不提醒她?”若初的意思,即提醒未寻此番举动不合时宜,胡闹,也该有个度。 君未轻摇头,浅酌杯中清酒,一口又一口,体味酒中的清冽、浓烈,入口的滋味,非一般的辛辣。 他并不好酒,然此时喝来,却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若初说提醒,是要他阻止寻儿,可是,他从不这样做。 但凡是她想要做的事情,他永远不会去阻止,只要她高兴。 他的寻儿,从不是无理取闹之辈,若初有此一问,乃是她并不了解他宠着的那个人。 他是君未轻,淡然,理智,便是动了心动了情,他宠一个人,也不会无缘无故。 因为她值得,寻儿值得。 问话的女子又沉静了下来,只余了眼底残留的一丝疑惑,很轻很淡。 君未轻看到了,只作不见。有问必答,他只对那一个人。 与他们几人同一桌席的,还有元吉,脸上依旧是憨直的笑容,直视首席上落落大方的未寻,余光,则紧绕着她身旁的男子,不愿错过半点从他脸上读取情绪的机会。 因是侧坐,所以没人看到他眼底,一闪即逝的幽光,以及憨厚之下隐藏的阴冷。 君未轻不以为意的瞥了一眼他的侧脸,视线再及对面的男子,正好,看到男子嘴角的笑意加深,甚是愉悦。 就是这个愉悦的笑容,使得元吉无法自控,于不经意间泄露了那一丝阴冷,然后极快的,将之收敛,快到让人无法察觉。 撤回视线,手中酒杯已空,君未轻摇头一笑,在宫侍继续要将酒杯斟满时,抬手挡了。 不喝了,免得沾多了酒气,寻儿还要替他忧心。 至于此时心情甚好的司北玄,想必,便是他也察觉了元吉的异样,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因为他面上甚少将人放在眼里,只是私下里,待他人有所动作的时候,早就在无知无觉间,成了他的瓮中之鳖。 不动声色的布下棋局,将敌人一步一步引入他早就设置好的陷阱,最后一举歼灭,是司北玄,惯常的作风。 810.第810章 这一次并非故意 似感应到了他的视线,在君未轻刚撤回目光的时候,司北玄轻抬了眼皮,朝这方投过来淡淡的一瞥,似不经意的,没有痕迹。 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的心情,很不错。 在场中所有人都等着看他的反应的时候,他开怀到嘴角的笑意忍不住。 由心而起的愉悦,真的特别难以掩饰,他可以轻易的做到不动声色,却不愿意藏敛起这一刻的心情。 不过下面这些人,表演却是太过了些。还有些脑子塞了草的,眼底恶意连掩饰一下都不会,如那位长公主之流,眼角眉梢的冷笑嘲讽,看着就让人生厌。 想看未寻笑话? 呵。 他司北玄是什么人,若他不想,谁人能轻易从他手中抢走一针一线?未寻既然得手了,也就表明了他的态度。 他,由她管着。 北仓王面露踌躇,等着他的决定。而身旁的女子,真同以前的那个性子一模一样,明知在他前一番话之后,别人断然不敢轻易得罪于她,偏生举著酒杯,笑得落落大方,懵然无知的样子。 总爱如此捉弄人,用这种扮愚的方式,来对他维护。 轻叹,抬手,取下女子手中酒杯,在她斜眼瞪他之前,薄唇轻启,“盛情难却,朕本不该有所推搪,也是朕的疏忽,一时太过高兴忘形,忘记了御医有所交代,朕身体有疾,不适宜过多饮酒。” 稍作一番解释,消弭了众人的困窘之后,才转眸至女子,无奈轻笑,“未寻,你就不能提醒朕一下,非要为了朕的面子替朕挡酒,你那点酒量,能挨得了几杯?这可是男子才饮的烈酒。” “……”未寻眼皮又开始跳了,捏紧了拳头才没发作。 感情他还知道自己不宜过多饮酒?那之前一杯又一杯,是故意喝给她看的? 看女子神色便知她又误会了他,以为他又用苦肉计博她关注了? 用一个又字,是因为前车可鉴,他确实那么做过,所以,对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他有一点点心虚。 微凉的掌握上她长袖下紧捏的粉拳,轻轻摩挲,用眼传达他的歉意,这一次并非故意。 未寻心里鼓荡的怒气,在手背上传来的轻柔触感下,慢慢平息。虽则第一次来北仓,不甚了解这里的习俗,然她也是知晓,大庭广众之下,夺了皇上的酒杯乃是大逆不道,就是皇上不怪罪于她,也会因她失了面子。 只是当时太过冲动,做出了那样的举止,她不后悔,总好过下一刻,看到他在她面前倒下,或者隐忍逞强。 “原来皇上身体不适,本王粗心了,若知个中缘由,定然不敢让诸位臣子敬酒,皇上乃是国之根本,自当以龙体为重,可不能顾全了盛情,罔顾身体。”北仓王反应过来,首先担忧的道。 “是不能再喝,否则御医也要变成庸医了。”司北玄以一个小玩笑结束了这一桩插曲,将酒杯搁置一旁,换了茶杯,“这一次朕没办法与诸位同乐,也不想因此扫了诸位的兴致,这样吧,朕便以茶代酒,还有谁想要敬酒的,来者不拒。” 811.第811章 掌心微凉,心口发烫 又是三言两语将事情揭了过去,而原本是焦点的未寻,静悄悄的便被护在了某人的背后,但凡什么问罪、罅隙,统统没有发生,甚至连一句责备都没有。 更甚某些有心人,连一点奚落取笑的机会都没得到。 席间依旧是觥筹交错,言笑晏晏。 “啧,真是不过瘾。”安阳摇头,嚼着花生啧啧有声。 四哥处理意外,反应太快了,连点跌宕起伏都没有。 “要是能让你看过瘾,四哥就不是现在的四哥了。”司北易调侃,若这么点小事,都要花上大功夫,那么皇兄兴许现在就不会是天下闻名的文景帝,而只是一个,同他一样周身闲散的王爷了。 “皇上的气势跟手腕,少有人能够企及,元吉一直钦佩得很。”接了司北易的话头,元吉搭了上来,“我所见过能与之相提并论的,大概就只有君先生了。” “你见识少而已。”安阳不给面子,虽然他说的是事实。 这个元吉,长得一脸老实样,她就是忒看不顺眼。 老实人木讷,迂腐,不懂变通,还会内里藏奸,总之哪哪都不讨她喜欢。 相比这种处处显得君子的人,她宁愿跟小人打交道。 “安阳公主这话差了,虽然元吉阅历不多,但是如皇上与君先生此等,皆是尘世百年难见的天子骄子,无论才智,心智,俱在人之上,所以,他们最终都会成为人上之人,不受任何人钳制。若我能习得十分一,都是大造化。” “元吉太子自幼有人庇荫,生活顺遂,及至走到今日身居太子之位,都未曾有过什么风浪,这何尝不是一种大造化。”司北易晃晃酒杯,笑得张扬,不甚正经,“所以太子才不知,有些人,一生都是磨难,为了成为人上人,他们付出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倘若有的选择,你羡慕的人,想成为你也不定呢。” “……六王爷所言太过深奥,元吉一下,难以听明,是元吉愚钝了。”幽光骤闪,元吉笑呵呵的总结。 司北易哼笑一声作回应,百无聊赖的饮酒赏歌,没再继续那个话题。 有些事情,总是说的容易,看着风光。 背后又是一番怎样的故事,谁会去在乎,去关注? 你看到他站在高处,却看不见他的心已荒芜。 而那些曾经追求的极致风光,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却反而无法映入追逐人的眼,被弃如敝履。 因为他为此,遗失了最珍贵的宝物。 羡慕?司北易一嘲,他不羡慕。 席上又静默了下来,连安阳都敛了眉目,埋头品起那所谓男人才喝的烈酒。 真的很烈,辣得她皱巴了一张脸,控制不住水光沾湿眼眶。 这种苦、辣、辛、涩,可赶得上首席上,银发玄袍的男子,心底承载过的那些悲凉?可赶得上他身侧的那个女子,曾经品味过的那种绝望? 他们都是局外人,又怎能体会得到那两人心境的十分一。 首席,司北玄眸光浅动,侧眸凝望身旁又开始左顾右盼的女子,握着她的手掌,慢慢收紧,掌心微凉,心口发烫。 812.第812章 秀恩爱死得快 邻桌的对话,在嘈杂中,他仍然听得一清二楚,那些隐晦的喟叹其实没有必要。 他已经走了过来,那么那些苦,他便不去记,他会记得的,只有属于他的幸福。 那些时光有多美好,一点一滴,全部不漏。 曾经失去过,今日,她又在他的掌心,散发着熨烫他的温暖。 只要她在,他可以忘却那几近全部是阴冷黑暗的半生。 只求她在。 掌心里轻握的手动了动,是他不自觉的用了力道,她不舒服了。 可是不想放,于是他佯作不知,疑惑的朝女子瞧去。 手挣不开,对方还一副茫然无知的样子,装的可真像!未寻抽了嘴角,凑过去,低语,“放开呀,这样我怎么吃东西?” 她靠得那么近,鼻端她发间的清香更浓郁了,司北玄眼底荡开浅浅的柔,稍低了头,鼻尖刚好触上她的发丝,顺滑,带着点清爽的凉意,“我握的是左手,你用左手执筷么?” 温热的气息洒于女子耳畔,他能清楚瞧见,白皙秀美的耳敦现出诱人的粉,暗了他的眼眸。 未寻无语了,这人,分明就是在耍无赖,于这样的场合,将皇室、百官当成一个个木偶。 她自然是用右手拿筷子的,可是吃东西的时候,一手放在下面,像什么样子,明眼人一看就懂了,她还没那么厚的脸皮。 先不说他俩现在还是定而未定的暧昧关系,便是真定下来,这样的举动也是在秀恩爱吧? 暗暗磨了牙,未寻抬起眼皮,瞪头顶浅笑魅人的男子,全然不知这一抬头,两人之间的距离,超越暧昧,“皇上,秀恩爱死的快。” “你承认我们恩爱了?”自动忽略了那个不详的死字,司北玄唇边笑意更加潋滟。 “……”未寻哑口,她不是这个意思! 笑声低低洋洋,逸出口腔,悦耳的清泠,连眼角眉梢都覆上了暖意,驱散了常年覆盖的清冷,司北玄没说,他就是这个意思。 两人之间的对话,压了很低的音量,近似耳语,不欲为外人听去,可是同一桌席,便是再低的声音,也不可能被全然屏蔽,耳力好些的,如北仓王,便将其中的字句听了个一丝不漏。 打情骂俏,他一把年纪了听在耳里,即使身居高位惯了不动声色,仍忍不住老脸微红,心下的诧异一层一层叠加,爆了棚。 西玄新帝司北玄登基三年有余,这一次突然造访北仓,他与他之间,算得上的第一次见面。 世人传说的文景帝,冷酷狠辣,无心无情,夺嫡期间弑兄杀弟的传闻民间也有传播,更甚有传便连他的父皇,死因都跟他有关。 这么一个人,双手染满血腥,心计毒辣非常,却在这一刻,展露出与传闻截然不同的面孔。 如此多情,只为了一个寻常女子,化作绕指柔。 文景帝,司北玄……与身边的皇后暗里对视一眼,北仓王掩去了眼底的暗光。 不,不是司北玄变了,他相信传闻中无心无情的帝王,不会瞬间就变成另外一个人。 究其原因,只有一个。 君未寻。 813.第813章 呼吸他的呼吸 同桌几人的沉默,若是往日,未寻定能察觉出有些怪异,可是现下注意力全集中在了男子身上,以致忽略了,他们早已经成为了他人眼中的风景,或羡或嫉,或谋算。 男子的手依旧无赖的握着她不放,力道很轻,恰好,她也挣不开。 脸上有些微微的痒,是男子的气息,轻轻的洒在她的面颊,而她呼吸的,便是他的呼吸,卷着淡淡的梅香清冷。 “……”飞快的扭开了头,未寻才敢呼出在刚才那一瞬间骤然屏住的呼吸。 鼻尖相对……他们的距离,何时靠了那么近! 而她甚至未在第一时间察觉! 分明是、分明是身旁的男子故意将她的心神牵引到了别处,造就了那么暧昧的一幕! 无赖!魂淡! 右手执筷,未寻埋头吃东西,愤愤地。顺便让自己努力的忽略,攫在左手的,温柔的微凉。 他指腹的薄茧覆在了她的手背……他动了手指……粗粝的茧在她的手背轻滑…… “锵!”筷子重力拍在桌面的声音,引来身周诸人诧异的注视。 未寻闭眼,深呼吸,依旧平复不了手背被某人带起来的颤栗,传至心底。 可是,发作不得。 筷子拍桌,在作为东道主的北仓王及皇后太后面前,是极为失礼的,所以,她又成了焦点。 便连邻桌的哥哥及其六爷、安阳等人,都现出了些微讶然,更甚,眼底带了玩味的……笑意? 又尴尬,又羞恼,未寻想挤出一个笑容打哈哈将这一段给带过去,笑不出来,没那么容易。 “呵呵呵……”依旧是那道清泠的笑声,低沉悦耳至极,让人一不小心,便会被他的笑声蛊惑。 可是未寻觉得,自己似乎免疫了,心底的火气蹭蹭往上直冒,什么魅惑诱人统统都能烧成灰渣渣。 他居然还敢笑? “朕弄出的一个小意外,可是扰了诸位了?”忍俊不禁的笑声过后,司北玄抬眸环视周围,眼底仍残留面对女子特有的暖柔,却让那一道道投注在未寻身上的视线,自觉缩了回去。 “非也非也,是臣等失态了,皇上恕罪。” “臣等惶恐,皇上恕罪!” 皇上揽了过失,谁敢有半句妄言,再者,皇上看过来的眼神,虽看着柔和,不见威严迫人,然当位者的气势,却在那一句反问里显露无遗。 霸道得不容人说半个不字。 “君小姐,可是这些菜式不合胃口?” 威严又慈祥的声线,陌生中带着点熟悉,未寻打了个冷战,抬头,是一直未出过声的太后,正笑吟吟的看着她,眼神如她的声线一般,威严而慈祥。 身居宫中的后妃,似乎都保养得宜,这位太后看起来,一点不像个老者,发丝依然乌黑,唯一看得出老态的,只有她眼尾的几条细纹。 依照北仓王的年纪,太后应该也有六旬了吧? 未寻眨了下眼睛,微笑,“不是,这些御膳都是山珍海味,未寻有幸品尝,乃是荣幸,只是膳食美味,吃得过急,不小心给呛了一下。” 814.第814章 他在难过,他不爱她 或许是有了西玄太后的前车之鉴,对于这位看着一样慈祥的老太后,未寻心里,升不起亲近。 而在说到呛了一下的时候,手心又被某只作乱的手指轻轻挠了几下,未寻甚至能听到那只手的主人,埋在胸腔里的闷笑。 却不能斜眼瞪过去,太后及北仓王都在看着她,瞪眼文景帝,是大大失仪。 她真不想再成为笑话了。 今天实在已经够了。 偏生,她极力隐忍的时候,旁边却有人唯恐天下不乱。 看她打算偃旗息鼓,惹来的,是男子更加的肆无忌惮,得寸进尺。 原本只滑在她手背的手指,开始在上面打起了圈圈,而且隐有往上的趋势! 咬紧了腮帮子,以致未寻脸上刚展出来的笑脸,看起来很是古怪。 “君小姐,可是有甚不适?”太后轻蹙了眉头,担忧的问。 “……呵呵,没有。”未寻讪笑,语调极力维持平稳,脸色却是开始爆红。 两人的手背挡在桌下,众人看不分明,然站在皇后身边的元嫣然,却瞧了个一清二楚,她的视角较高,垂眼,便可见两指交叠的袖角,及袖子下面,手与手的较量。 面上微热,不着痕迹的别了视线,也避开了皇后暗里的相训。 难怪,君未寻的脸会红成那样…… 皇上桌下的手,所做的跟他台面上端着的面孔,哪里有半分相符,分明就是……市井无赖的作风。 “君小姐这是怎么了?”邻桌,元吉扬了眉,疑惑。 “哈,还能有什么,被皇兄调戏了呗!”安阳心直口快,调戏两字由她一个女子口中说来,没有半分避讳。 司北易将手中正要送进嘴里的花生丢了过去,正中安阳眉心,“女子家家,口无遮拦!” “女子怎么了,本公主乐意,谁管得着?再说了皇兄跟未寻本来就是在耍花枪……”把砸在眉心的花生拍飞了出去,不经意往白衣男子瞟了一眼,安阳剩下的话消失在嘴边,不自在的转了脸。 循着安阳那一眼,司北易也静默下来,执杯闷饮。 面上的云淡风轻,这里在座的每一位,谁不是个中高手。心里五味,却唯有自己知道。 首席氛围异样开始,君未轻就没抬过眉,自斟自饮,不算频繁,只在不知不觉间,空了两个酒壶。 不远处,他最关注的那位女子与旁边的男子说了什么他都知道,他不看,无须看,同样能察觉她身上传来的每一丝波动,那么清晰,那么明显,以致轻易的就能猜中,他们之间你来我往的互动。 他像是空出壳子,而灵魂,游离在她的每一道情绪之间。 真想,是个凡人,那么不想知道的东西,他便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那么此时抿在唇间的烈酒,也便不会比本身的滋味,更苦上百十倍。 若初同男子一样,没抬头,将周围的一切置若罔闻,她的心思,只放在身旁。 在意的唯有他的情绪,可惜的是,她能做的,只是替他斟酒,连想要劝慰都开不了口。 他在难过,他不爱她。 815.第815章 君未寻,实在是碍眼 首席的另一边,还有一桌的氛围,与这边截然相反。 元倩那一席,坐的六位,都是北仓的公主郡主。对于首席的动静,皆是意味不明的嬉笑。 “传言果然不虚,西玄皇上独宠身边的侍女君未寻,当初听到这个传闻,我还只当是皇室一时的兴致跟新鲜呢。” “以前说起宫中宠妃,无非是荣华地位高人一等,能讨得圣上欢心,今日才知,原来所谓宠,还有另外一种。” “宠妃真的比不上君未寻,妃子要得宠,维持圣上的喜爱,需绞尽了脑汁,可是你们看,”其中一女子示意众人朝首席方向看,“那里……” 那里,那名叫做君未寻的女子甚至没做过任何讨好皇上的举动,没说过任何一句让皇上高兴的话,频频举动惊人,抢皇上的酒杯,当皇上的面拍筷子,而皇上,将所有她该承受的指责与非议挡了下来,甘之如饴。 便是此时,也是女子别扭了一张脸,而皇上却饶富兴致,甚好脾气的逗弄,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 皇上,在讨好那个女子,他眼底深埋的着紧,心细的人,看得明。 更遑论之前,皇上那一番惊人的一人后宫之言。 “能看到西玄皇上与传闻不同的样子,我等也算是有幸了。”有女子掩面而笑,眼底艳慕难遮。 “有这样一个能抓住皇上心魂的女子在,莫怪嫣然留居西玄数月,连个册封都没有。倩姐姐,幸亏当日嫣然抢了你的机会,若不然你到了那边,恐也会是一样的冷遇,姐姐的性子,可怎生熬得住?”说话的人不知是有意无意,将话锋转到了元倩身上,笑声刺人。 “那可未必,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们不看嫣然此番不就风光了么?何况倩姐姐是那元嫣然能比得上的?若是倩姐姐到了那边,不定早就没有那个君未寻的位置了。” 明嘲暗讽,笑声一阵阵,将元倩放在首席的注意力硬生生掰了回来。眼神沉鸷的扫过同桌席的几人,嘻哈的笑声渐渐小了下来,消了下去。 待得整桌静默,元倩才扬起下巴冷笑,“怎么,如今元嫣然爬上了高枝,你们就胆敢拿她来笑话本公主了?就算得了皇上青眼,她照旧是个郡主,充其量也就与我平起平坐,能踩低了我去?倒是你们,别太得意忘形,父皇恐怕连你们的名号都不记得,但是他至少还知道,我是长公主!” 元倩的话,声调不高,在这歌舞声平的场合里,却也足够同桌的人听得见。 语间的阴冷迫人,几位公主面面相觑,未敢回嘴,噤声了。 元倩说的是事实,他们坐在这里,只是因了个公主的名号,但是父皇子女众多,许连她们排行第几、谁是谁都记不分明。 在皇宫,受宠与不受宠,阶级泾渭鲜明。 瞧着这些人没了刚才的嘴脸,消停下来,元倩噙着冷笑,重重哼了一声,视线,再次转向首席。 君未寻,实在是碍眼得很! 816.第816章 饮鸩止渴,你不知? 真是够了!这人该改行,做市井流、氓好了,做什么皇上! 忍无可忍,未寻抬脚狠狠踩在了男子脚背,身旁一声轻微的闷哼,让她抑闷了半天的心情一下舒爽开来。 趁势甩掉了左手的纠缠,一手执起茶壶,一手执了男子的酒杯,未寻笑得见眉不见眼,“皇上,口渴了怎么也不直说一声,还打起哑谜来了,幸亏未寻曾经侍奉皇上数月,否则怎能猜出皇上心意来。” 满满的一杯。 司北玄挑眉,悄悄将挨着未寻的脚又贴近了些许,看她眼角轻跳,才笑着,将茶一饮而尽。 腿上,是男子源源不绝的体温,热得很,同时也让未寻的心情如同荡秋千般,高了又低。 磨牙,杠上了是吧? 茶杯再次倒满,“皇上,多饮两杯,冲下酒气。” 接二连三,茶水一杯又一杯,司北玄皆无二话,一一饮尽。 看呆了众人。 直至一壶热茶清空,男子依旧浅笑绕眉,甚至将空着的酒杯往未寻面前推了推,“朕倒是还能喝,未寻可要继续斟茶?” 如此,谁还看不出两人之间又是在耍花枪? “哈哈哈,君小姐,席上所备乃是北仓最顶级的天山雪洱茶,数量极少,每席一壶,再多便没有了,咱们这一席的茶皇上全喝了,该是不渴了吧?若是君小姐还要再斟,那本王歉意,只能上低一等的茶水了。”北仓王朗笑揶揄。 “这雪洱茶本宫也甚少得品,而今只能兴叹,待到来年了。”玩儿皇后也掩唇轻笑,眼底调侃意味甚浓。 “……”未寻脸干了,待得耳边那种极为熟悉的轻笑又一次响起,脸色染上了绿。 面前的茶杯被一只修长优美的手端了过去,那是未寻的茶,之前斟了一直没喝,茶水已经有些凉了。 循着那只手望去,身旁的男子慢慢将茶杯抵上了漂亮的薄唇,轻启,舌尖在杯口轻轻一舔,然后才抿住了杯口边缘,一点一点,将杯中已凉的茶水喝光。 未寻眨着眼睛,一下一下,脸色由绿转红,发了紫。 司北玄喝下那杯茶的时候,眸光全程倾注在她的脸上,她的,唇上。 那双狭长的凤眸,闪烁着深幽又清亮的辉芒,如同深海倒映了星光,深沉,又魅人。 而他唇边的浅弧,承载着满溢的暧、昧,只弯了那么一点点,就能让人脸红耳热,心绪骤乱。 真勾人! 未寻舔了下唇,竟然觉得,喉咙发干,不得不丢脸的承认,她被勾引了。 “你、你怎么那么能喝,这是水又不是酒,有、有那么渴吗……” 耳里听到的,是自己结结巴巴的声音,未寻想捶自己一拳头,明明乱了心绪,还偏生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最重要的是,装都装不像! 凝着女子脸上绯红的霞色,听着她力持镇定说出来的不成句的句子,司北玄眼底幽光更沉霭,一丝笑意如同流星,在深海之上的夜空,飞快划过。 将酒杯放回女子面前,里面,已空。 “饮鸩止渴,你不知?” 817.第817章 只为不让她被任何人看轻 饮鸩止渴……止渴…… 未寻只觉得脑子里一阵阵轰鸣,全身如被火烤了个熟透,她不知道她的脸现在究竟成了什么颜色了,就听着耳边,不大不小的,极力压抑的闷笑。 而眼前,是男子眼含春蕴的脸,带着清浅的笑意,如青莲绽放,潋滟的美。 仿若全然不觉,他短短的一句话,将她撩拨成了什么样子。 那么的,可恶。 浑浑噩噩,直至宴会结束,未寻仍然如游魂一般,不知所谓。 看着男子婉拒北仓王的挽留,看着他执了她的手起身,看着他牵着她,一步一步,穿过一道道视线,踏着宫灯剪影,踩着漫天星辰,在众人的恭送下,走出皇城。 一袭玄衣,银丝披散,在她眼里镂刻出永恒的倒影。 “这一场宴会之后,君未寻,你就出名了,君前失仪,毫无礼数,等等等等,替别人早就出无数茶余饭后的话题,直让本公主敬仰啊。”安阳笑嘻嘻的挤在未寻另一边,揶揄,在暗处,眼睛却紧紧定在未寻的侧脸,想从那张脸上,找出往日里她极为熟悉的那些痕迹。 未寻不知,无奈的扭头,叹,“安阳,要不你在都城里也虎上一两次,把我的风头盖过去吧?我给你做牛做马,如何?” “那我可不敢,估计还没使唤上你呢,我就得被人丢到角落旮渣里去了。你别害我啊,不然我跟你没完。”扔了未寻一个白眼,安阳后退,与后面几人平齐。 坚决不抢未寻的风头,那是四哥特意制造出来的。 只为不让未寻被任何人,看轻。 被安阳这么闹了两句,未寻的三魂六魄总算归位了,前面就是宫门,除了宫门,就进入天下百姓的视线,而她的手,还在男子的掌心,不冷不暖,甚是舒适的温度。 也不知是他的微凉降下了她手心的燥热,还是她的燥热温暖了他手心的凉冷。 倏地抽回手,这一次,司北玄没再阻拦,让未寻轻易得逞。 今晚撩拨她已经够多了,他不想放,但若她真恼了,估计会在身周布下禁止令,禁止他靠近。 他没办法靠近,那岂非就是在替别人制造机会? 看着未寻慢下了脚步,等后面的人赶上前,司北玄侧眸,若有似无的朝那袭白衫看了一眼,对方似有所感应,抬眸,承接了他的视线。 那双星眸依旧云淡风轻,平静得如同无风的湖面,没有半点波澜,很透彻,却又让人看不见底。 对于君未轻,他始终没能拿到十足的把握。 那个人看似无害,然对他的威胁却比所有人更甚。 光是未寻对那人的依赖,就能让他暗地里嫉红了眼。 看着未寻等那人靠近,自然而然的走在了他的身边,仰头,朝那个男子展露他最想要得到的表情,全心信赖,毫无防备。司北玄悄然握紧了右掌,那里,还有女子撤离之后,留在他掌心的余温。 对于未寻,他不想使用任何阴谋诡计,但是,却不介意,用上一些小心机。 818.第818章 男人,越烈的酒越要品 也许相较起君未轻的君子之道,他的行径算得上是小人。 可是他若能胜,也必然胜在他的小人之举,因为那些言行君未轻做不来,而他可以。 只要能赢得那个女子的心,小人又如何,他从未说过自己是君子。 回过头,带着他自己都几乎无法察觉的,赌气似的嫉恼。 总有一日,未寻心里最高的那个位置上,会有他司北玄! 到时就让君未轻抱着他的“君子”哭去吧! 前方的背影,泄露了一丝不协和的僵硬,连脚步都沉了几分。 除了未寻和安阳不觉,其他几人俱是心明眼明。 司北易难得的少了话头,走在安阳旁侧,微垂着头,看地上并排的倒影,最右边上的影子很纤细,腰身看起来盈盈不足一握,便是行走间的一个影子,都透出一种特别的沉静与柔和。 他而今,只能如此关注,欣赏。 暗地里,偷偷的,望她这一世平安幸福。 君未轻同样微低了头,看的是身侧仰头看他的女子,她的眼里,再次出现了他的身影,连同他头顶星光璀璨的夜空。 是他最爱的表情,只是他的脸孔在那双澄澈的眼眸里,变暗了,模糊了。 “哥哥,今夜为何喝那么多的酒?我跟你不同席,没办法提醒你,皇上的胃有旧疾不宜饮酒,你亦同样。你自己也知,却不爱惜自己。”未寻眉头轻蹙,不开心。不开心他的不爱惜,不开心自己的大意。 她脸上,带了自责,君未轻一怔,继而无奈一叹,叹息随风,萦绕眉梢的轻愁也随同那一叹,消散。 他痛饮,固然与她有关,却并非她的错,而是他自己失了控。她却总是喜欢将责任揽上肩头,甚至是对他的心情一无所知的情况下。 这样的性子,前世今生,她都没改变。 “那酒虽烈,却是极品好酒,别处品不到,我便贪多了两杯,无碍。”解释成是贪杯,他只找得出这么一个理由,在她那样的表情面前。 未寻眉头的结依旧未打开,“哥哥向来都懂得拿捏分寸,这次却孩子心性起来,就为了别处品不到便贪杯,平日你可不好杯中物。” “……”君未轻眼眸闪了闪,三年相伴,她对他的了解并不下于他自己,寻常理由,难以唬弄她。而她这一反诘,他竟然一时口拙,找不到话语立时回应。 “未寻,这就是你有所不知了,你不品酒,自然不知美酒诱人,尤其是那么烈的酒性,男人嘛,越烈的酒,越想要去品,源于征服二字。”司北易懒懒的语调插了进来,似真似假的调侃。 未寻斜眼,“六爷,你说的是你自己吧,征服烈酒……你不是素来只以征服美人为荣的么?” “……”司北易红唇一抽,转开了脸,“国师,恕我无能为力,帮不了你。” “噗~哈哈哈……”安阳畅笑,手大力拍上紫衣男子的背,梆梆作响,“六哥,你吃瘪原来是这副模样。” 她是故意的,那个力道,饶是司北易身为男子,都忍不住龇牙。 819.第819章 若她为难,情愿不说 这两人,又打闹起来了。 未寻忍了忍,没忍住嘴角轻扬,六爷跟安阳加在一起,也算得上欢乐组合了。 君未轻暗察未寻脸色,下颌的紧绷逐渐放松,她笑了,便是不会再追根究底,他算是,躲过一劫了吧。 苦笑,何时起,向她展示自己的心意竟然变得那么艰难,以致她追问的时候,他竟然怕泄露,竟然难以启齿。 倘若他真说了,她会如何? 他最怕见到的,是彼时她脸上露出为难。 若他的心意于她而言,会成为一道枷锁,一个包袱,那么,他情愿不说。 不管她最后选择的归宿为何,他想要的,只是她幸福快乐。 抬眸,前方形单影只的玄色身影,在夜色与这方的喧闹映衬下,显得有些寂寥。而男子脚步渐渐慢了下来,与他们的距离不着痕迹的慢慢接近。 这一次,他能给寻儿幸福了吧。 似是隐忍了许久,司北玄终是回了头,满脸不愉,“未寻,走快点。” “……你走就是了,干嘛非要我走快啊。”未寻愣了下,无奈,他这表情,是不高兴了? 闹什么脾气,又不是不让他走,难道他不认路?还是怕他们这几人不认路? 司北玄被堵了一下,脸上郁色更重,不出声,只停在原地等几人上前。 她也就对他如此,好心全给了别人了。 至于某个别人,接收到了他身上放出来的冷意,只朝他淡淡一瞥,风清云淡。 而未寻,到了他旁边脚步都不停,还给了他一脸疑惑的表情,“不是让我走快点,你怎么不走了啊?” “……”司北玄咬了牙,她真就那么没心没肺? 在后面关心别人的男子喝多了几杯酒,他在前面一个人走还孤单呢!她怎么就不关心关心他? “君未轻,你的酒量就算不是千杯不醉,也相差无几了吧?喝了那么多烈酒,身上连点酒气都不见。” 司北易跟安阳下意识的顿了一步,拉开与两人的距离,只有未寻还茫然的站在两人中间,另有一个影子般的若初,站在君未轻身侧,无声无息。 君未轻笑笑,直视与他走在同一水平线的男子,“若是有酒气,夜半同榻熏了皇上,未轻担待不得。” 司北玄眼睛眯了眯,紧抿的薄唇勾了起来。 两人之间,又隐现僵持的气氛,若非中间站了个未寻,怕是都能看见撞出来的火花。 安阳用手肘顶了下旁边的司北易,示意想想办法解决前面的紧张,司北易只无奈的朝她耸耸肩膀,撇嘴。 他没有办法解决,若是他也参与进去,怕场面便不是两相对峙,而是三足鼎立了。 四哥,醋意大得很。而他对未寻的那点心思,从前,便瞒不住。 “我哥哥体质特殊,喝酒没有酒气有何出奇的,大惊小怪,倒是皇上你,以后都谨记别过多饮酒,自己身体自己知道,别老不当回事。”未寻对当前气氛浑然不觉,边走边嘟囔。 后面一句叮嘱,柔和了司北玄唇边的冷意,只是眼底的寒霜尚未来得及完全消融,又被未寻下一句话生生冻结,气得他几近半死。 她居然说,“你体质不同我哥哥,若是沾多了酒气,就该皇上你熏着我哥哥了。” 820.第820章 他们的周围,是真空 后面两人,看着银丝轻颤的绝艳男子,竭尽全力才隐忍住捧腹的欲、望。 也就只有未寻,才能将四哥气成这个样子又发作不得。 刚才宴席之上,未寻持续吃瘪,再一转眼,便是四哥猛吃黄连。果真风水轮流转。 吵吵闹闹,已近宫门。 外面隐隐约约有嘈杂声传来,越近,越清晰。 门口站了许多人,几乎将半个门口堵住。 “……别说做妹妹的看低你,今日宫中设宴招待贵宾,可不是二哥你如今的身份,能凑得起热闹的。你便是在这里等上三天三夜,父皇不见你,依旧不会见你,你如此固执,岂非丢人现眼?” 音调拔高,尖酸刻薄。 未寻眼儿一挑,是元倩。 真是哪哪都有她,每次出场都是如此跋扈又刻薄的形象,极讨人厌。 而她口中的二哥,想必便是那日书苑里曾经遇见的元彦了。 他也够倒霉的,什么场合都能碰上那位长公主。 视线越过人群,果然,人群正中的除了下巴高扬的元倩,另一个灰衣男子便是元彦,背脊依旧挺得笔直,面对奚落与嘲笑,也依旧,那么的沉默。 思及皇上未曾见过元彦,未寻扯了扯男子的衣袖,身子微倾过去,低语,“那是北仓的二皇子,元彦。” 对于女子的举动,司北玄暗自好笑,却不说破,享受她此时不自觉的靠近。 北仓王二子,元彦,虽未曾见过,他所收到关于此人的情报,绝对比未寻所知的要多得多。 难道她以为,他对于北仓国情一无所知? 人群里的奚落在继续,几人也没打算高高挂起,驻了足围观。 主要的是,未寻爱凑热闹,她不走,司北玄便不会走,君未轻也不会走。 剩下几人自然也乐得奉陪。 “听说二皇子今日每天都来宫门前等待召见,皇上一次都未曾传召于他。” “倩儿姐姐说的正是,而皇子本是戴罪之身,犯了那么大胆错处,皇上只罚了个流放之责,已经是隆恩浩荡,怎的二皇子还如此不知实务,自个就回了都城呢?” “莫不是受不住流放之苦吧?二皇子当初可是金贵的很,平日做派连太子都赶不上其奢华阔绰。” 安阳在人群后双手抱臂,朝旁边啐了一口,不见半点公主矜持,“又是这帮碎嘴的货色。” “没惹着你,你生什么气?”司北易玩味的看向安阳,“这可不像你的作风,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好打抱不平了?” 安阳斜眼,没回答,心里却是怔忪了片刻。 她打抱不平?嗤,不过是这种情景太过熟悉,触动了她心底最阴暗的丝弦罢了。 此处人来人往,由宫门里走出来的,俱是朝中地位权势颇高的大臣,有些想要将门口的情景视而不见避道旁走的,偏生被人群外侧那道冷然傲立的玄色身影所震住。 走又不是,不走又不是,最后被迫停在更外围的位置,无奈的做起了听众。 于是宫门口,出现了个怪像。 人群真正的围了三层。 中间那一层只有几个人,于他们的周围,是一圈真空。 821.第821章 世间最美的黑白 “成王败寇,我现在还叫你一声二哥,也算是顾及了往日的兄妹之谊,二哥,你又何必一再给自己找难堪呢?再如此纠缠下去,父皇的耐心也会有用完的一天,别怪倩儿没提醒你,到那时候,可能你连活着带罪的机会都没有了。” 冷笑着说完这一段,元倩朝立在两侧的宫门守卫沉喝,“你们是怎么办事的,不知道父皇在里面招待贵客?还放着这么个人在这里给他添堵,小心本公主告上去,把你们一块给流放了!” 宫宴上,因为未寻和安阳,元倩早已憋了一肚子的怨气,却无处发泄。 最后与众臣千金一起先离了宴会,没成想会在宫门口再次见到她的二哥,元彦。 那些在胸口奔涌的怨恨与阴暗,似一下子就找到宣泄口。 以往,元彦尚且满身风光,权势能与她哥哥元吉比肩的时候,她对此人尚有几分顾忌,但是而今,成王败寇,当初风光的元彦也变成了一只落水狗,怪不得她痛打。 元彦沉默,也平静,这反而使得她更加的兴奋。 极尽嘲笑之能事,每句话出口,她都能感觉心里的快意多一分。 太过得意忘形,没留意到周遭的气息,什么时候已经无声无息的有了变化。 之间帮腔的几个女子,离她近的,寻了机会拉扯她,以示提醒。 “拉我做什么,放开!”抬手挥开了旁人的拉扯,顺势瞪了那个女子一眼,元倩手指元彦,“赶紧的,将他赶远些,一会被西玄贵客看到这么个人杵在这里,成何体统?岂非有辱我北仓皇室的声誉!” 元彦那一身灰扑扑的布衣,看在元倩眼里,尤为厌恶。 两名守卫闻此,忙不迭上前一左一右钳住了元彦的胳膊,将他往后拉去,由于心急,加上元彦而今的地位大降,行动见便少了忌讳,颇为粗鲁。 而元彦未加抵抗,拉扯间,衣襟松散,少见的狼狈。 元倩身后的人面面相觑,沉默无声。有话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出口,更遑论再次提醒元倩周遭的情形。 那个玄衣男子,西玄帝王,就在他们身后,自然散发出来的气势,足够他们这些常人感到压抑。 让众人始料不及的,是骤然而起的啪啪声响,以及眼前如电般的银光。 接着,便听到了痛苦的哀叫。 那两个原本在元彦左右的守卫,被银光袭过之后,重重砸落在远处地面。 惊呼过后,心底最沉的是元倩,她认得那银光。那是另一位公主,安阳的银鞭! 飞快的回头,第一眼攫住她视线的,便是人群中如月华的银发男子。 只要他站在那里,你便无心去留意他身边,任何其他的景色。 因为那些,已经称之不上为景。 而你眼中余留下来的,便只有世间最简单,最强烈,最美的黑白。 男子眸光淡淡的掠了过来,无波无澜,却能教元倩的心为之一窒,再跳动的时候,便乱了节拍。 那双凤眸是世上最深沉的黑色汪洋,看进去,会让人溺毙。 822.第822章 安阳,就该是这样的 元彦所站的位置很奇妙,偏离了人群中心,却没有离开里圈,恰好站在边缘的位置,不显眼,又不至于被人遗漏。 早便知晓这几人的到来,现在才寻得机会看去,不可否认,饶是他身为男子,也被那个同为男子的银发男人吸引了第一视线。 夜色迷离,宫门前的宫灯更加重了空气中的那种朦胧,而那个男子一身风华,只是静立,便盖过了满盈的天边月。 风华绝代,他只能想到这个词。 西玄帝司北玄,果如传闻那般,有着冠绝天下的完美容颜,而那双清冷的眸子,比夜色更加的深不可测,昭示着这人也同样的有着,智绝天下的心计城府,同样如传闻那般。 暗里闪了下眼眸,再转了视线,一一掠过银发男子身周几人,君未轻,君未寻,雪纱女子,司北易…… 视线定在最后的那抹绛红,安阳。 她单手叉了腰,另一手有一搭没一搭的舞着手中的银色鞭子,一张盛气凌人的脸,同元倩一样扬了下巴,嘴角噙着如讥似讽的嗤笑,看在他眼里,却不见厌恶,只觉,英姿飒爽。 “想要改作侠女了?看不出来,原来你也这么的——多事。”他听见紫衣男子静悄悄的揶揄了女子一句。 “本公主乐意,你管的着吗?”女子挑眉,嗤问,用她惯常的满不在乎的语气。 元彦眼底的光,暗下,亮起。 安阳,就该是这样的。 整个宫门从喧哗到安静,是突然之间的。 这种静窒人得很,使得站在这里的人,心底隐隐的不安和躁动。 可是不敢出声。 还有些或许敢出声的人,忘了出声,丢了魂。 “长公主,长公主……”终于有人架不住那样的沉闷,移至元倩身后,压低了嗓子唤她。 轻唤伴随扯动,元倩惶然回神,无法掩饰心底的纷乱,失措的急急别开视线,抽离了男子那双能吸食人心的眼,余光却见男子早就掠过她,将心神又放在他身边那名,不起眼的白衣女子身上。哪怕那个女子脸上无甚逗趣的表情,他眼底的清冷亦能一点点回温。 心底抑闷又起,较之前更浓烈,恍然扫过后面那抹绛红,女子手中的银鞭及嗤笑的表情,让元倩怨怒由心飙升,无法自控,于是脱口而出,“安阳公主,这里是北仓皇宫,虽则你是贵宾,但是无故对我北仓守卫动武,将他们重伤,却又是何意!你当真不将我北仓放在眼里不成!” 堂而皇之的问责,周围停驻的文武百官,无一人敢帮腔支持。甚至比之间更加的缄默,看元倩的眼神,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嗤!长公主这话不知从何说起?凭白的罪名,安阳担不得呀。”安阳讶异的挑眉,轻笑。 “这两个守卫你敢说不是你所伤?他们现在仍倒地不起,若是公主敢做不敢当,也无妨,他们身上定然有伤痕,只要一看便有分晓!”元倩手指地上还躺着起不来的两个男子,怒气冲冲地斥问。 安阳脸上冷笑更炽了。 823.第823章 这才是她熟悉的那个,紫嫣 她最讨厌的便是这种道貌岸然,想拿她撒气,还要先给她定个冠冕堂皇的罪名。 “人是本公主打的,有何不敢认?只是这不将北仓放在眼里,长公主倒是先给出些个理由来,不然,别怪本公主也对你不客气!” “你!……北仓的事,自有我北仓解决,北仓的人犯了错,也该由我北仓人处罚,地上这两人未曾得罪过安阳公主,却平白无故遭受鞭笞,这不是你看轻我北仓,又是什么!” 两人就这么隔着人群,你来我往,元倩尤其咄咄逼人,安阳又是个受不了气的主。 眼看安阳的脸慢慢冷沉下来,手腕轻动,未寻蹙了下眉,赶在安阳动手之前跨前一步,轻笑,“长公主这话差了。安阳怎的会看轻北仓,我们两国多年来关系友好,可别因了一点小误会,起了罅隙,称了有心人的心才好。” “这里没有一个人眼睛是瞎的,君小姐说是误会,那好,便随便找个人问问,看看究竟是本公主误会了,还是你在强词夺理!”见到未寻,元倩心火冒的更烈。 比之安阳,她更讨厌君未寻!这个独天独厚的女人! 话说的相当不客气,甚至隐有威胁未寻之嫌,司北玄眼睛微微眯起,只一瞬,按捺住了要上前的步伐,反而噙了浅浅的笑意,看着未寻,好整以暇。 观之君未轻,是同样不急不躁的表情。 两人几乎是有志一同的给了女子空间,认定她实际成足在胸。 “长公主既然说要问问周围的人,好,我正好也有话想要问。”未寻朝安阳使了眼色让她稍安勿躁,转身看向后面的人,文武百官,“这里的每一位大人,在朝中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定然为官清廉公正,想必也不会因了长公主的身份,睁眼说瞎话。” “君未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元倩气急,这是指她用身份施压左右众人的意见? 若要比身份,谁比得过她身后的文景帝司北玄及仙岛少主君未轻! 元倩的气急败坏,未寻只当没听见,环视众人的眼波澄澈清亮,“之前长公主曾经在这里怒斥两位宫门守卫失职,甚至说了要上报北仓王,问责两位守卫流放之罪。相信诸位听的分明。长公主亲口定下的罪名,试问这两人又岂会是无辜之辈?” “我定下的罪名又如何,那也不该安阳公主出手伤人!” “安阳并非出手伤人,只是念及与长公主有数面交情,既然这两人惹了长公主不悦,她便出手帮长公主教训一下失职的奴才,要说错,那她也只是错在心直手快,错在,想帮长公主出出气。”转身面对元倩,未寻面上始终笑意清浅,沉静,柔和,“我想,比之因失职被流放,只是挨了一鞭子,责罚已经轻了太多了,长公主认为可是?这两位守卫若是明晓事理,该谢谢安阳替他们挡了一劫。” “你……你,强词夺理!”手指未寻鼻尖,元倩气的指尖发抖,能辩出口的,只剩那么一个词。 本来还满肚子窝火不发不快的安阳,咯咯的笑出声来。 太痛快了!这才是她熟悉的那个……紫嫣! 824.第824章 若曾握手,是否…… 轻眉浅笑,婉约从容。 就是这个样子,明知她在强词夺理,却让人没办法说出她的不对。 这个时候的未寻,身上所散发出来的辉芒,几与场中两个最为的男子比肩。 吸引了场中所有人的视线。 恍惚,也同时出现在司北玄及君未轻、司北易的眼底,时光仿若一下回到了过去。 也是在人群中,女子轻眉浅笑,婉约从容,字句珠玑,只为维护一人。 只不过那个时候的她,背后空无一人。 而今相似的情景再现,三人竟然不约而同的往前站了一步。 今日,他们都在她身后。 司北玄眸光浅晃,站在女子身旁,呼吸都不自觉的凝结,这一幕于他的意义,任何一个人都无法体会。 不论是一旁的君未轻,还是司北玄,他们心里的晦涩都不可能比他更重更浓。 他终于再不需要她用羸弱的肩膀来替他承担那些风雨,而他却只能在一旁看着,心若刀绞,还得竭力维持不动声色。 那么的,无能为力。 掌心触上女子垂于身侧的手背,握住,惹来女子意外的回眸,他凝着她,不放过她眼里的任何一丝触动。 想知道她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若当日他也有现下这般的能力,能与她同肩共济,她是否会动容,是否会对他,爱意更浓,信任更重。 是否会因为这一个小小的举动,消弭掉日后的那种种误会和伤痛。 是否会,不造就出他与她之间天人永隔的分离。 被攫在他暗涌深沉的眸光中,她没有试图抽离视线,也定定的回望着他,眼底很沉静,似乎不意外他来到她身边。 透过沉静的屏障,他看到了后面浅浅的暖意,及笑意,还有笃定他会来的自信。 “未寻……”喉间轻动,司北玄声音压抑而嘶哑,带着颤。 当初,她是否也曾经期待过,他会走到她身边,无需多说,无需多做,只要握住她的手,她便会给他世间最美的笑容。 宫门内有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动静大的,能打断他喉咙未吐出的话语,也或者,他根本就说不出任何的字句。 宫门这出闹剧,终于引来了宫中禁卫,也惊动了北仓王,携同皇后疾步而来。 诸臣下跪迎驾。 “这是怎么回事?”虎目朝人群中一扫,不怒而威,北仓王的声音略沉,直接锁住人群中间犹怨怒未消的元倩,“倩儿,你又冲撞了皇上?!” “父皇息怒!……” 瞧着父皇眼里冷了下来,元倩慌忙跪下,再不甘心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多生事端,父皇此番,分明是怕得罪了文景帝,不问缘由直接将罪责定在了她的身上。 这让她心底发慌,看来便是真将事情全数托出,也得不到父皇的支持,而她确确实实得罪了安阳及君未寻,若父皇知晓,必将让她失去过往那些宠爱。 元彦跪在稍远的位置,垂低着头,隐在暗处的双眼,泛着几不可见的冷意与嘲笑。 刚才父皇往人群中的那一眼,略过了他。 他竟然,连看都不想看他。 父子父子,何为父,何为子。 825.第825章 她无事,他便云淡风轻 继而,嘴角又爬出涩意,其实他何必那么在意。 皇室,本来就是人情最凉薄的地方,在这里,血缘廉价。 那么所谓的父皇,不再将他当成儿子,又有何出奇。 成王败寇,权势颠覆,人们只会敬仰王者。 “皇上海涵,倩儿自小便被惯坏了,娇声惯养性子刁蛮得很,若有冲撞之处,请皇上及几位勿要同她一般见识。”头顶,那道他极熟悉的威严声调响起,元彦头垂得更低,掩住嘴角逸出的自嘲。 北仓王朝随同而来的禁卫挥了挥手,示意将那两个被鞭伤的守卫带下去,瞧着司北玄几人,面上无奈且愧然。 “北仓王言重了,这里的事情朕不过旁观,倒是安阳鲁莽,还请北仓王莫怪。” “安阳公主性子耿直,本王其实甚为欣赏,哈哈哈,若是元倩有安阳公主一半,本王就省心咯。” 未寻本在一旁静听,闻此差点没笑出声来,朝安阳投了个揶揄的目光,北仓王这番客套不知是何用意,安阳,可从不让人省心。 比之元倩,乃是一个小巫一个大巫。 安阳自然知道未寻眼底的笑意是为何,不客气的朝她翻了一枚白眼。 “安阳与长公主比起来,可是不遑多让,都娇蛮得紧,朕刚才至宫门的时候听了几句,似乎长公主与人有些不愉,那位,是二皇子?” 北仓王虎目一闪,循着司北玄视线轻扫的角落看去,劲瘦的灰衣男子躬身跪立,背脊依旧挺直。 被提及名字的元彦,没有抬头,撑地的手臂却震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会在这样的场合提他。 虽然,那也是他今夜会在此地的目的。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简单的就得到了他想要的,文景帝司北玄……他,是一开始就看出他的计算了吧? “原来皇上竟然识的他,没错,这正是本王儿子元彦。”本仓王顿了一下,承认。 本以为皇上还会有下文,他心里甚至沉了沉,没成想,银发男子却只是轻轻颌首,转而,道别。 “如此,夜已深,北仓王,暂别。” 淡淡一笑,司北玄牵了未寻转身,不再看任何人。后面的事,自由他人解决,他要护的唯手中的女子,只要她无事,他便也云淡风轻。 北仓王不再挽留,与百官恭送。之前在宫里极力挽留,都被轻描淡写的拒了回来,皇上心意断然不会更改。 宫中高床软枕,与别院天壤之别,一朝天子却宁愿屈伸于那样的院落之中,或许真是应了那句话,再强悍的男人,也有过不了的美人关。 待几人飘然走远,本仓王才冷沉了脸,朝元倩怒喝,“看看你近来都做了些什么事情!你既为朕的长公主,就该懂得为朕分忧,别老是给朕惹来麻烦!安阳跟君未寻是你惹得起的?” “父皇……”元倩抖了抖,父皇第一次对她如此发怒。 “住口!给朕回公主府好好反省去!” 怒而拂袖,双手负背,北仓王转身走往宫内,在即将跨入宫门的时候顿了下,“跟朕进来!” 没有指名道姓,但是在场所有人都知,圣上叫的那个人,乃是元彦。 826.第826章 她心底,承认了对他的感情 “四哥,你为何还要专门同北仓王提起他二子啊?人家根本就不在意。”安阳不解的嘟囔。 北仓王行出宫的时候,连眼尾都没给那个元彦,皇后亦然,可见他们是有多不待见这个二皇子。 而今四哥这么一提,很有可能改变目前的状态,这不像四哥的性子。 他从来就是个冷心冷情的人,更遑论是看似多此一举的提个初次见面的人的名字。 莫非,那个元彦入了四哥的眼?安阳眼底狐疑更浓。 未寻失笑,晃下手臂摇动司北玄的胳膊,“你若不跟她解释一番,估计她今夜就要睡不着了。我也好奇。” 捏了捏手中柔夷,司北玄眉头轻抬,“你也好奇?” “嗯。”未寻作势点头。 其实她不好奇,只是安阳好奇,她便跟着有了这么一说,无非是让司北玄解释一下用意而已。 这个男人,对外人从来不会说一句多余的话。 司北玄眼底笑意一闪,无奈暗叹,他岂会不知道她的小心思,想要拉近他与安阳与司北易之间的兄弟妹情谊罢了。 以前,便也是如此。 “那个元彦目前虽则失了势,可是,我却偏生看好他。有用之人,于此时对他伸一把手,日后自有益处。” 果然,四哥就是无利不起早的人。安阳撇嘴,不经意晃眸,身旁还有两个大男人,似乎很是安静,尤其话捞子似的六哥,前面未寻为她出头维护的时候,便没说过话了。 还有他旁边的另一个男子,行走间月袍轻动,如行云流水无声,同他的人一样淡泊。 他也沉默。 安阳眼眸悄然黯淡,他的面前,是未寻与四哥的手交叠。 牵手,男女间极为亲密的动作,而未寻没有拒绝,只是这一点,便已经向众人说明了,她心底,接受了四哥,承认了对四哥的感情。 他们是一对。 那么其他爱着她或他的人,就再不会有机会。 前面两人犹在喁喁交谈,对于身后人的心绪,女子是恍然未觉,男子是巴不得女子永远不察觉。 “你怎知那个二皇子是个有用之人?”未寻这次是真的疑惑了,她知道皇上心思极透,甚懂看透人心,但是看透人的前景,这倒是有些奇了。 “你没看他在任何时候,脊梁都始终挺直,说明此人心里有不屈的意志,然则面对奚落嘲讽,他又善于隐忍,说明此人懂得韬光养晦,在北仓王面前,肯伏低头而不露半点不甘怨愤,则说明此人,城府心算极深。这样的人,只要给他一点点机遇,他就能抓住,随时便可绝境翻身。” 司北玄慢慢低语平述,说这段话的时候他没有看未寻,而是将目光投向远处万家灯火。 他没说的是,那人的眼神,让他想给他一次机会。元彦是一匹野性的狼,帮助一头狼,最终结果不一定就是被反咬一口。 远处的灯火,在无垠的夜色下,迷离朦胧,如同天空坠落的星光。很美,透着一种寻常的质朴的暖意,就如身边女子身上特有的气息。 827.第827章 真的爱过,从未忘记 君未轻与司北易,几乎是并侧于两人身后,一致的沉默,沉默在同样的心绪里。 先是为那双交叠的手,寻儿似乎已经习惯了相牵。 他苦笑,这是司北玄又一比他强的地方。用这样的方式潜移默化,养成让寻儿接受他亲近的习惯。且早早就说明了心底的感情,那么他的那些亲密,寻儿便不会误以为是朋友、哥哥的情谊。 再沉默,则是为了司北玄说那段话的时候,投于夜色的眼神。 那是,想起从前了。 今夜对元彦不着痕迹的援了一手,除了那几点理由之外,司北玄还想起了曾经的自己吧。 彼时的他,也曾经那么落魄。 不过是一个眼神,记得那些前程往事的人,似乎一下都陷入了沉默。 那种过往,是他们曾经经历过的战场。 哪怕今日已经站至顶端,腥风血雨里遭受的伤痕,还在。 不痛,可是触摸到的时候,总会忆起。 身周骤然的压抑,未寻察觉到了,转眸间,每个人似乎都若有所思,而独独她,被隔离在了透明的屏障之外。 触不到那些,没有她存在的思绪。 心里略略收紧,置于男子掌心的手动了动,借此拉回男子的心神,未寻佯作讶异,“我刚发现,嫣然郡主没同我们一道,又把她给漏下了。” “……”声音打碎宁静,众人皆愣了下,继而有人爆出噗嗤的笑声。 “未寻,你不提真没人发现,元嫣然好歹也是两国郡主了,怎么还是那么没有存在感,一不小心就把她给漏下了。”安阳笑着弯了腰,“哎我想起来了,四哥,你给她的封号怎么是元然郡主啊?为了跟北仓的封号有所区别?不好听啊哈哈。” “简单。”司北玄没解释,只说了这两个字,由别人的名字里取字做封号,看在外人眼里算是一种诚意和看重,而于他而言,就只有简单二字,无需多花心思去想。 未寻扬眉,这人,便是这样不爱解释,若是常人,一番兴致很可能就被他短短两个字弄没了。 让人凉心估计是他最拿手的,信手拈来。 她却是知道为何他独独摒弃了那个嫣字。 或许在这个男人心里,嫣,只有一个人。 他不允任何人与之比拟,连叫相近的名字,他都不愿。 她不嫉妒,相反,替紫嫣庆幸,这个男人,真的爱过她。 从未曾忘记。 “嫣然郡主这段时间该是会留在宫里了,我观她与皇后之间颇为熟稔,交情不错的样子。数月不见重新归来,皇后定会留她作陪。”未寻多加了番解释,替男子收尾。 便是这样,安阳的笑声也消减下去了。 皇上果真是,冷场的最佳利器。 皇宫,北仓王携了元彦一路往御书房行去。 元吉留在最后,正好看到两人一前一后的身影,与他几乎错身而过,在将要面对面的时候,他借用身边的林木,飞快挡住了自己身形。 目送那两道背影远去,才慢慢与林木后步出,幽暗的眼底,黑流暗涌。 828.第828章 还会给他怎样的惊喜 步出宫门,外面已经曲终人散。 除了两个守卫之外,空无一人,显得空荡冷清。 往前,前方迎来一个黑色身影,眼底隐有些焦灼,元吉眼睛眯了眯,“何事?” “主子,阁楼有异。” 元吉本还闲适的步履一顿,继而加快了脚步。 太子府中情况与往日有些微的变化,空气中的流动不太平稳。 阁楼处站满了家丁侍卫,嘈嘈杂杂。 穿过人群,元吉脚步不停,直往阁楼最高层快步行去,眼底一片沉鸷,风雨欲来。 最高一层,除了他没人能来,而今却阁门大开,里面呈现一片狼藉,地上尚有未清理干净的血迹。而墙壁处,垂挂着一截纯钢铁链,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金属特有的光泽。 如在对他嘲笑。 面无表情的步入房中,元吉紧握了拳头,青筋暴现。 正在指挥家丁收拾残局的管家迎了过来,面上出现少有的忐忑,欲言又止,在触及主子横扫过来的眼神时,心底狠狠一颤,止不住的寒意由背脊蹿升,一个字都不敢再提。 阁楼出事之后,府中的人包括他在内,始知府中最高的阁楼顶层,居然关押了一个犯人。 再次之前,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从未有所察觉,而今看来,那是太子秘密作为。 本想开口一问,以便能配合太子的计划,但是哪一个眼神,让他湮灭了要问的念头。 身为奴才,主子不想他知道的,最好是当做不知道,否则,命不值钱。 “统统出去。” “是。”挥手将家丁使出房间,管家跟着退下,而房中的凌乱还有一半未曾收拾。 待得房门关上,元吉才缓缓抬了手,轻放在身前的紫檀八仙桌上,也不见有什么动作,八仙桌却哗啦一声,轰然粉碎,粉尘轻扬,飘散与半空,落下。 冷笑一声两声的逸了出来,走到墙壁执起那截被人斩断的铁链,元吉脸上的笑意变得异常的怪异,阴冷嗜血,又含着对前路未知的兴奋。 “主子,可要属下去收尾?”黑衣人如影子般出现,毫无感情的问。 “不用。”懒懒的丢下铁链,砸在墙壁上激起叮叮的回响,元吉笑得莫测高深,“能在本太子手中将人救出去,没有几分本事的人可办不到,你未必是对手,再说了,就算救出去了,又有何用,已是废人一个,哈哈哈哈……” 若影卫有可以跟对方抗衡的实力,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让人把他的禁脔给救出去了。 正当用人之际,无谓平白损失帮手。 不过他还真是又一次小觑了司北玄,没想到他初到北仓便将他的所有秩序尽数打乱,还给了他这么一份大礼。 “将这里打扫干净,今日所有看到房中情景的人,一个不留。”轻负双手,昂首阔步踏出房门,他又是那个一脸憨直性格爽朗的太子元吉。 “是。” 今夜月色甚好,实在不宜为了一个插曲破坏心情。 元吉微笑,他还真的想要看看,司北玄接下来,还会给他怎么样的惊喜。 829.第829章 惺惺相惜意 同个时间,都城别院。 回来之后几位女子已经各自回了房休息,只余君未轻的房间,还有微弱的灯光。 “皇上,人已救出,安置在妥当之处养伤。”房内,有龙一的声音,却未出现他的身影。 少有。 司北玄眉眼未动,淡淡颌首,“暂且不动,一切照旧。” “是。” “去苗敬处拿药,将你身上的伤处理一下。” 空气中似乎出现了片刻停顿。 “是。” 房中再无第三人的气息,君未轻由圆桌旁起身,上榻,“皇上在君某面前如此毫无顾忌,就不怕君某不一小心,泄露了信息内容?” “哼,你会吗?”司北玄扬眉,也步上榻,一左一右与君未轻分踞床榻两边。 “据我所知,司北玄相信的人向来只有自己。” “那你该感到庆幸,我对你如此特别。” 四目相撞,火花一现,平寂。 君未轻脑门轻跳,对他特别?呵。这分明就是对方拐着弯儿要把他拖下水,拉到他同一阵线。 小人无赖的行径,用得如此冠冕堂皇……捂上脑门,揉了揉,君未轻侧身躺下。 不是避不开对方的行事,而是不想避。对于名利权势,他天生淡泊,更没有野心去参与争霸天下,这一点,司北玄明的透彻。 也因此,才会在他面前这么无所避忌。 又且,除了上述理由,他跟他之间,其实,还有着两人都不愿说出口的,莫名的信任。 本是情敌,却又惺惺相惜? 呵,世事总是难以预料。 房里再次静谧了下来,司北玄眼波闪了闪,挥出掌风,灯灭。 与君未轻同一房间,行事下令半点不忌讳有他在旁,固然是源于这个人值得他信任,还有一层原因,则是为了未寻。 对于君未轻的感情,或许未寻心里已经有所察觉,又或者是真的仍然懵懂无知,不管她如何想,君未轻在她心底的地位都是不可撼动的。 他们之间有三年的相依相伴,累积建立起来的如家人般的情感。 尤其君未轻曾经为未寻付出的,即便是成了情敌,他心底依旧对这个男子感激。 只是不会说出口,男人之间就是如此。 他不会磨灭掉君未轻所做的一切,除了未寻不能让,其他所有,只要君未轻想,他都愿意拱手。 不会与之为敌,为了未寻,也为了心里那股相惜之谊。 他相信,君未轻亦同样是如此。 日升月落,一夜详宁。 心心念念的女子,就在他感应得到的地方安然沉睡,司北玄也闭了眼,呼吸渐渐规律,平日严肃的嘴角,爬满了柔和。 院中的喧闹持续了良久,君未轻才睁开了眼睛,身侧的玄袍男子还在睡。 这个警惕心最是强盛的人,在宫中尚且时时戒备,没成想,却在这样一个最为寻常的院落里,睡得酣沉。 司北玄是否太过放心于他了? 苦笑,又是无奈,推开男子搭在他身上一只脚,君未轻起了身,今日始知,司北玄的睡相,也不是那么的好。 而他跟他同房唯一的好处就是,寻儿不会每日一早就来踢他的房门。 830.第830章 都城平静下,多少暗涌 院中,未寻跟安阳起的较早,确切来说,是被木槿吵醒的,美其名曰怕早膳凉了不好吃。 未寻打着呵欠坐在矮几前,甚是无奈,其实就是木槿八卦罢了。 而安阳的性子与木槿似是甚为合拍,吃着早膳,拍着桌子,将昨晚宫宴的事情描述得绘声绘色,木槿听得两眼炯炯有神。 尤其是宫门前的那一段,君未寻锋芒初露大战长公主…… 没看出来,安阳原这么有说书的潜质。 “安阳,以后咱若是有落魄的一日,你去说书也甚好,能养活我跟木槿两张嘴巴了。” 安阳又是啪的一下将矮几拍的大响,“凭什么要劳动本公主大驾,真有那日,让四哥出马,包管做什么都客似云来。” “小姐,我支持公主!” “那岂非是要四爷出卖色相?”未寻想象那样的场面,忍俊不禁,就那人容不得别人说他一个美字的性子,出卖色相?亏这两人想得出来。也就皇上不在,若是皇上在此听到了,这两人不定要被这么整呢。 皇上,啧,腹黑得紧。 “就咱几个加起来都抵不过四哥一笑,他不出马谁出马?”安阳说到兴起,口沫横飞,此时看来倒像是脱掉了公主的虚假外衣,更似个豪客。 “说是这么说,可是小姐,四爷跟公主这么也不可能会落魄吧?” “……” 木槿一语中的,所有的假设也只能这么想想。 没了话题,一下便百无聊赖起来,未寻撕着手中包子一口一口塞进嘴里,“今日我们去哪玩?逛街?” “又逛街?要去你去,本公主不奉陪,就那么几条街也就你走不腻。” “小姐,我也不想去。”木槿附议。 未寻一叹,怪不得她们腻了,她实则也腻得慌。 自来了北仓,几乎每日都是在街上瞎逛,也没别的玩头。而她心念的天山,又成了皇室禁地,想要入内,必须等到皇家秋猎。 还有数日时间。 至于北仓,皇室……忆及元吉的另一个身份,还有宫门前皇上对二皇子元彦的随口一提,未寻眼睛暗了下。 她猜皇上心意,或许皇上已经打算对北仓伸出触角,隐晦的搅进这个王朝即将展开的夺嫡之争,利用元彦,来斩断元吉这只曾经带予他威胁的黑手。 都城平静的表面下,暗藏了多少汹涌无可预知,她只希望,她们这一行不会淌进这趟浑水。 “君未寻,君未寻!发什么呆呢!连魂儿都快没了!”手臂被人大力摇晃,手里的包子差点脱手飞出。 未寻回神,眼前便是安阳那张放大的脸,这么近的距离……一掌盖住安阳的脸将她推开,顺带挡住她眼底怪异的探究,“安阳,我都能数清楚你脸上有几根绒毛了。” “……君未寻!” “噗!哈哈哈……” 那扇房门就是在院子里此起彼伏的笑声中咿呀打开,月袍男子如谪仙般,穿过清晨的薄雾,缓缓走来。 脸上,是四月春阳的浅笑,暖暖的,很温柔。 未寻展眉,“哥哥,早!” 831.第831章 不是为了回应,才爱这个人 女子轻展的笑意,如同清晨草叶上的露珠,映照了朝阳,晶莹透亮,散发着莹润的光泽,能洗涤人心的通透。 君未轻抬了手,在她头顶揉了揉,一如从前,郾城君府的后院。 “哥哥?”女子再唤,音调颤了,眼底隐隐浮上水色。 君未轻笑了笑,“寻儿。” 他开门的刹那,她看到他,那么自然而然的唤他哥哥。 不是他要求的未轻,是哥哥。 他便知,哪怕她口中叫了数千百次他的名字,在她心底,他依旧是哥哥,永远是哥哥。 能改变的只是称谓。 他也便,明了了她的心意。 她不爱他,从前不爱,以后也不会爱。 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吸引就是那么的奇怪。 有些人,萍水相逢,只需一眼便教人泥足深陷。 有些人,朝夕相处,付出一切也赢不到想要的感情。 那么他宁愿,他还是从前那个君未轻,不失忆,不忘记,将与她的点滴埋在心底。 继续,做她的哥哥。 哪一个身份,都不妨碍他继续爱她。 无需她回应,本就不是为了得到回应才爱这个人。 未寻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也没能控制夺眶而出的泪珠,放任了自己,狠狠的扑进男子怀里。 哭得无声。 他回来了。 她不知他怎会突然忆起了一切,又或者,他是否真的曾经忘记从前,她为了他连日来强压的彷徨,强压的那些可能随时被丢弃的委屈,全部化成了眼眶里的水分,尽情的在他面前宣泄。 这是她一世都不想遗失的人。 父母,姐妹……这些东西她不知道从前她有没有,但是于现在的君未寻而言,她的新生始于三年前,睁开眼的那一刹。 第一眼看到的这个男子,给了她名字的男子,说他是她哥哥,说他会陪她一辈子的男子。 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仅剩的,不能弃不能离的亲人。 安阳与木槿顿在一旁,脸上没了嬉笑,静静的看着两人相拥,静静的听着未寻压抑的抽噎。 两人的背后,还有雪色轻纱的女子立在廊檐下,无声的凝望,眼底有知悉的心疼,有心疼后的释然。 还有一人,银丝玄袍,挨靠门框,那双显得太过冷太过寂的凤眸,微微垂着,浓密的睫盖住了他眼中所有能被人揣测的神色。 第一次,这两人如此亲密,而他却生不出半点醋意,妒忌。 第一次,发自内心的,敬重另一个男人。 若是易地而处,他永远做不到如君未轻般无私豁达,所以司北玄只能做司北玄,而君未轻也永远是君未轻。 空气中,轻微的风响。 君未轻长袖轻拂,截住了袭向后背的风流,手腕一转,嗒,一颗小珠子抛落地面,轻响。 “够了,只此一次,我不会次次那么大方。”清冷的语调,淡淡的警告。 未寻愣了下,停住抽噎,抬头,茫然的看向房门处,倚框而立的玄袍男子。 他一脸不爽。 “若寻儿愿意,我皆可配合。”君未轻轻描淡写的回应。 司北玄眉梢浅跳。 他跟他都知,很恰巧,未寻不管是开心还是难过,撒娇还是耍蛮,都喜欢对她的哥哥“动手动脚”。 832.第832章 就为了一顿午膳 “据我所知,国师君未轻是世人皆认的君子,怎的却也会耍起无赖?” “君子?我何时认过?” “……”司北玄咬了牙,脸黑了。 再看看尚且抓着君未轻衣角眼泪涟涟满脸茫然的女子,……这一次他忍了。 君未轻的心情,在看到那张黑脸的时候,竟然奇异的得到了些微恢复,那种滋味……挺爽。 “君未寻你丑不丑,多大的人了还哭得眼泪鼻涕横流。”安阳一声娇叱,恰好的打破了那种为妙的氛围,也转移了未寻的注意力。 鼻涕横流?未寻愣了愣,顺手抓起面前的月白衣袍就在脸上胡乱擦一把,抬头,“还有鼻涕吗?” “……君未寻,你是没长心肺吧?”看着洁白无瑕的白上被浸染了一团湿润,安阳抽搐了脸。 而作为那片衣袍的主人,君未轻无奈的扶了额,轻叹,是他大意了。 另边厢,司北玄却舒坦了。 “苗敬。” “奴才在!”门外疾步匆匆钻出来一个身影,衣袍发丝上还沾了丝袅雾气,不是苗敬又是谁。 三个女子一致木然了脸。 “苗公公,你在外面站了多久了?”未寻问。 “回君小姐,奴才天晓时即侯在门外。”苗敬躬身,做答的态度比之从前更显谨慎。 “那你怎的不进来?”天晓距离兴致,至少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 “主子未传召,奴才不敢入内。” 安阳撇嘴,斜睨看似恭谨的苗敬,嗤道,“得了吧,什么不敢入内,你就是要候也该候在四哥房门口,不进来分明就是怕本公主逮着什么事情作弄你。” “奴才不敢。”一语中的,苗敬低头,微垮了眼角。 他确实是怕进来被捉弄。 这三个女子,除了未寻小姐行事知晓分寸,公主跟木槿其实就是一路人,说话行事只看心情,尤其是对他。 “行了安阳,就别捉弄苗敬了,让他先侍候四爷洗漱吧。”未寻捂嘴,笑着替苗敬解了围。 安阳切了声,倒也没再言语,反倒惹来木槿的好奇。 怎么公主似乎变得,比以前更好说话了…… “未寻,今日我需得出去一趟,午时回来陪你用膳。”司北玄淡淡道了一句,交代行踪。 “你忙你的,不用特地赶回来。” 看着女子不甚在意的表情,又看看还站在她身前的白衣男子,司北玄薄唇一抿,“君未轻跟我一道,午时我们一起回来。” 君未轻嘴角抽了抽,他什么时候答应与他一道了他就径自决定?他们没有什么事情是需要一起做的吧? 刚要开口拒绝,玄袍男子已经返身回了房,待人伺候。 “……”这人对他似乎越来越离谱,他跟他之间,有那么友好么? “哥哥你跟四爷都有事要办?” 女子眼底展了疑惑。 “……嗯。” “那好吧,”听哥哥确切回答,未寻耸耸肩,“午时我们等那么回来一起用膳。” “好。”再揉了女子的发心一把,君未轻也返身走进房间,拉他一道,司北玄就是这个目的吧? 就为了一顿午膳! 833.第833章 这人,应是元吉 离了别院,司北玄几人并未走远,由龙一领着在这一片的平民小巷里拐了几个弯之后,巧妙的甩掉了周围隐匿的视线,再现身的时候,又是在一处院落门口。 与未寻他们所在的别院只隔了一堵墙。 “地方选的不错。”司北玄颌首,唇角勾了勾,办完事情,翻过那堵墙便是她。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是个很恒古的真理,人人都知道这句话,却往往在深陷其中的时候,将这句话忽略。 推开院门,直往院落最深处走去,客厅的屏风后面,另有乾坤。 暗藏了一条极为隐秘的通道。 苗敬点了火把,火光将暗道内的黑暗缓缓驱散,现出一条向下的长阶梯。 龙一花了颇大代价才救出来的无名氏,就在暗道最里。 比之宫中的暗牢,这里像是个小房间,最里面靠着墙角摆放着一张简洁的石床,周围还有石桌石椅。 空气中充斥着淡淡的药味。 那人就躺在石床上,身上是新换的内衫。 初初见到这个人,饶是冷血如司北玄,淡然如君未轻,都不由得同时眯了下眼睛。 这是个人,也几乎不能称之为人。 他的脸,已经没了五官,因为皮肉被剥离,又没有得到及时治疗,整张脸部的肌肉全部腐烂坏死,一团一团的,纠结在原本称之为脸的部位,组合成悚人的凸起,在乱发的遮挡下,更显恐怖阴森。 嘴巴的部位,没了嘴唇的遮挡,牙关全部裸露在外,嘴里发着虚弱至极的啊啊声,便连舌头,都被人拔掉了。 只有他的眼睛,还是活的,在看到司北玄的时候,那双绝望死寂的眼,骤然迸出光彩。 “龙一。”对男子眼底的光彩视若未见,司北玄只唤了声龙一。 “皇上,此人救回来的时候内里伤势很重,已是强弩之末,要有所好转,恐需多些时日。”开口即知皇上意思,是要他报告这人的信息,龙一将所知事无巨细托出。 司北玄面无表情,也不出声,很静,等待着下文。龙一却知,皇上对那些消息并不满意。 “至于身份,”龙一顿了下,“还需斟酌确认。” 斟酌确认……司北玄抬起眼皮子,“即是已经查出这人身份?” “是,若查探属实,这人……应该是元吉太子。” 慢慢踱步至石桌前,食指轻敲桌面,暗室内即响起规律的铎铎声,不轻不重,司北玄侧眸,再看向床上男子,却是在问,“君未轻,你看呢?” 被拉着一同到了这个地方,听这主仆几人的一番密谈,君未轻也没打算插足这些浑水,只想作一个旁客看客,偏生有人见不得他置身事外。 “皇上心中已有丘壑,何必多此一问。”温温淡淡的,君未轻淡然道。 “为了拉你下水。”司北玄直言不讳,“再者你若帮我,我自是更轻松些。” “我为何要帮你让你轻松?”难得的,君未轻的温文淡然,也被司北玄激起了一丝脾气。 “我轻松了,未寻担忧的时间可不少些么?” 834.第834章 一个不像皇上,一个不像国师 陪寻儿的时间可不也多些么。 君未轻跳着额角,强压下心底的郁气,不应。 “如何?”玄袍男子又问,观那架势,大有他不答他不休的意思。 “你不是曾经问过我,可有察觉‘元吉’身上有股熟悉的气息?你我,无人跟元吉特别的熟识。”这算是给了个回答,绕了十八弯。 君未轻居然跟他斗气,幼稚。 司北玄哼了哼,“那这人便是元吉了。” “你怎可如此草率?”君未轻却皱了下眉头。 他可以确定,而今太子府里的元吉并非真太子,可是并不表示,眼前这个连脸都没有的人,就是真正的元吉。 就因他一句话便下了定论,如此轻率,实不是司北玄的作风。 “你认为他不是?” “他是。” “那你为何说我草率。” “你的态度确实草率。” “然则我估算并未出错。” “若日后出现了真假寻儿,你是否也用次态度来辨别?” “真有那日,我定然能一眼分辨,假扮者,灭十族。” “幼稚。” “彼此彼此。” 苗敬与龙一不约而同的往后移动,退出数步的距离,将中间的空间留给两个逐渐走近的男子。 灯火之下,一黑一白,煞是惹眼,同时两个风光霁月的男子,彼此之间却在进行着稚童式的唇舌攻伐,连一旁拼命想要向他们两人证实自己的当事人都没瞧入眼里。 作为侍从的两人相视一眼,默默无声,各朝一边扭了头。 其实这两人都心知,床上那人必然是真太子无疑,偏生为了点意气,行这种无聊的口舌之争。 一个不像皇上,一个不像国师。 直到床上的人气急攻心,瞪圆了耷拉着眼皮的眼珠子哼哼,两人才将注意力重心拉了回来,齐齐看了过去。 “既认同了这位才是元吉太子,君某敢问皇上,打算如何?” 司北玄挑眉,眼底敛藏了得色。 这人原是想要置身事外,而今回有此一问,便是淌进了这趟浑水了。 “朕问你,你只需点头或者摇头。”这话,是对床上的男子说的。 床上的男子撑了力气点头。 “你是元吉?” 男子点头。 “太子府中那位,曾经是你身边的人?” 点头。 “你可有证据证明他是假的?” 摇头。 “可能证明你是真的?” 摇头。 暗室内静默了片刻。 司北玄双手负背,凤眸在灯光下沉敛,似在思索。 床上的男子眼睛钉牢了他,则显得身为紧张。 怕这或许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此弃他而去。 若说这世上还有谁能让他抱得大仇,必然是眼前这人。 “告诉朕,朕为何要帮你?” 一句话,让床上男子瞳孔剧烈收缩。 得失,就在他即将给出的答案。 可是他如今口不能言,如何才能说出种种理由? 人世间最晦暗的情绪,在那双怖人的眼睛里浮现,交织。 痛苦、绝望、荒凉,恐惧。 像是希望就在他的眼前,却无力伸手去抓,眼睁睁看着它一点点远去,在生命中彻底流失。 司北玄眯了眼。 835.第835章 宠在了心尖最柔软的位置 那样的眼神,似曾相识。 他曾在铜镜里,看到过。 “等你能给出答案那日,再来寻朕。”转了眸子,凉薄的唇吐出的话语,冰冷无情。 他是司北玄,从来没有,同情心。 那种眼神打动不了他。 离开了石桌,男子的脚步朝着门口的方向行去。 他们这是要离开了。 床上的男子,元吉,眼底的绝望流露到极致,口中的啊啊声骤然急促。 可是那道玄色的身影,脚步不停。他看到他的背影那么冰,那么冷。 死寂在眼底蔓延,元吉绝望,却连想要闭眼都做不到。 “太子府里那位,或许是曾经生活在我们身边的人。”君未轻说。 “那么国师可知的哪一位?”冷酷的脚步声消失,司北玄回眸。 能让他们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必然是曾经在他们周围出现且曾经常有接触的人。 可是若要确定是哪一位,饶是君未轻能卜识算,也没办法知晓究竟是谁。 在他们身边出现过又消失了的人,何其多。 “那人,似乎早早盯上了寻儿。”这是君未轻最担忧的一点。 司北玄眼睑一缩,回头,离去的步伐又近,而元吉的眼底,也出现了微光。 本是对那位假太子的身份来历毫无头绪,经由这两句对话,或者说是君未轻的晦暗提点,他心里有什么在隐约浮现。 曾经在司北玄身边出现且生活过,极为熟知司北玄的一切。至于那位叫做君未寻的侍女,他尚不知家台资缘何会盯上她,想来是因为那个女子,占据了司北玄的心魂,在假太子看来,会是一枚决定成败最关键的棋子。 让司北玄回头的,也是寻儿两个字。 再次站在床边,沉沉盯着躺在床上难于动弹的元吉,良久,司北玄启唇,“龙一,待他伤势好转,送至元彦府上。” “是。” 元吉没有过于激动的举止,似是默认了男子的安排。 既然司北玄回了头,那么,就是不会抛下他了。 只要他对这个男人有用,就不会成为弃子,所以对于男人的任何安排,元吉都决定接受。 他并非傻子,而今成了这副样子,便是来日报得了大仇,这一生,也与那个皇座无缘了。 他与曾经互为对手的元彦,便也再没了敌对的理由。那么站在一处,同仇敌忾有何不可。 总不能教北仓元家的王朝,让一个不知身份根底的贼人觊觎了去。 再者,司北玄既然吩咐了将他转交元彦,那么也必然是他打算对元彦援手,如此一来,胜算大增。 北仓的天,眼看,就要变了。 出了暗室,氛围比来时凝重了些许,主要出自皇上身上,苗敬走在最末,行走都更为小心翼翼。 未寻小姐就是皇上的逆鳞,但凡有一分可能会威胁到未寻小姐的安危,皇上身上便会出现类似的气息。 他是将那一分放大至十分,来严阵以待,绝对不容许在接下来的计划中,出现任何一点疏漏,让那个女子被波及。 宠在了心尖最柔软的位置。 836.第836章 于我而言,比珍宝珍贵 一墙之隔,司北玄等人刚走不久,便有新客到访。 正好错开,时间巧的很。 看到那张憨直的笑脸,安阳白眼一翻,转身离开院子回房,与这人打交道,她不如再去睡个回笼觉。 一下只剩了未寻还坐在矮几前,不想留,又不能走。 安阳走了,若初在房中两耳不闻窗外事,客人来了,总得有个人招待。 “元吉太子这么早过来,可是要拜访皇上?”若是,便可打发了他走,他要拜访的人不在。 安阳明显的不待见,未让元吉露出半点不满,笑着行近,在未寻对面坐下,伸手拨了下桌面上吃剩的早膳,“君小姐早上就吃这些?单调了点。” 一些面食,一些糕点。 “太子是吃惯了山珍海味,未体会过寻常生活罢了,这些就是普通百姓每日里惯吃的早点。”未寻看着那只手,打算一会让木槿把桌上的东西都扔掉。 这人也狡猾,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没答她的话,反轻描淡写便扯开了话题。 “君小姐此言差矣,这个院子暂居的,个个不凡,岂是平民百姓能相提并论的。” “入境随俗。”若是想要高贵奢华,他们也不会选择居住在这样的别院。既在这里,过平凡普通的生活不是更为自在。 不过这是眼前的这位太子无法体会的。 “入境随俗……想来君小姐挺喜爱这种平淡如清水的生活,”元吉脸上长挂笑意,看着未寻的眼,干净明亮,“不若我带你去个地方,你定会喜欢。” “抱歉,太子,未寻终究是个女子,与太子单独出行不太适合。” “这是我疏忽了,若是君小姐想,可以叫上皇上、君先生一道。” “他们不在。” “那倒可惜了。”闻听此,元吉脸上才稍露了遗憾。 未寻心里警惕始终未去,这人给她的感觉,越来越高深,看不透他虚笑的面皮背后,包裹的到底是怎样的表情。 他笑的越是憨厚,她心底的危险感越浓。 明明说了极为男子都不在,如今留下的尽数是女流,元吉若是识相些,就该有所避忌,早早离去才是。 偏生他半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 未寻尚在思索怎么样不惹对方不悦的情况下,将人请离,对方已经先她一步开了口。 “君小姐,你头上的簪子好特别,我见过无数珍宝,却从未见过女子饰品是这样低调又清贵的金黑。” 元吉看的,是她插在发鬓中的黑木头簪。 不自觉的就伸手朝头顶抚去,用手碰了下簪子,顺便往里固定了一下,入手的微凉让她有些鼓噪的心绪一下就平静了下去。 这种现象出现过很多次了,未寻讶异的同时也惊喜,这支簪子似乎特别的与众不同,能涤荡人的灵魂,让灵魂变得更纯净。 莫怪哥哥要她戴着不许拿下来。 “太子谬赞了,这是我哥哥亲手为我打造的,于我而言,确实比任何珍宝都要珍贵。” “哦?君先生亲手打造?没想到先生还有这样的巧手,元吉鲁莽,不知道君小姐可否将簪子让元吉一观?” 837.第837章 人力,怎敌得过天意 看着男子灼灼的视线,未寻心里莫名突了一下,停留在簪子上的手顿住。 时间似乎只过须臾,又似过了良久,将簪子再往里按了按固定,未寻笑道,“于未寻珍贵的东西,没想却也入了太子的眼,不过还请太子恕罪,我曾答应过我哥哥,簪子绝对不离身,太子若是喜欢,不妨也亲手雕琢一件出来,定然更加有意义。” 被拒绝,元吉眼睛闪了下,笑,“可惜我没有君先生那般巧手,只能徒叹遗憾了。” 未寻抿唇一笑,不语。 他们之间,本不熟悉,加上她心底越来越浓的排斥,能如此平静的与这人闲话几句,已是实属难得。 实在,找不到什么话题继续交流。 再者,她也没有打诳语。这簪子哥哥确实吩咐过不要拿下来,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异常郑重,未寻记得也特别的深刻。 自从戴上了这支簪子之后,这段时间每当她心底起了浮躁的时候,头顶便会流泻出一股柔和的清亮,由头部慢慢涌过全身,令她的血液降温,平复那种想要冲破束缚的烦躁。 很舒服,舒服到她几乎有了一种依赖性。这支簪子,需得永不离身才好。 若是离了身,若是离了身…… 头壳隐隐有些疼痛,未寻忙止住了遐想,心底竟然隐隐觉得害怕。 刚才她似乎陷入了一刹那的魔怔,差点便被隐入了一个死胡同。有种很莫名的感觉,有些事情她不能深想,否则,她很可能会失去眼前的一切。 那些温馨,那些平静…… 而在未寻恍惚的那片刻里,元吉眼底的光,闪得极盛。 固魂,君未寻佩戴的时日尚浅,作用还未有完全发挥,否则,刚才她就不会出现那样的神情。 对于自己空白的过去,她看来并非如表面上的那么不在乎。不过是压抑了自己的好奇,强迫自己不去探究而已。 她为什么要压抑、强迫自己?元吉半垂了眸子,眼底有意蕴深长的笑意,因为她害怕。 她并非,全然没有感觉。 或许,只要有那么一个契机,那张蒙住那段过往的白面纱,便会轻而易举的被打开。 魔鬼,会来。 若真有那么一日,不知道君未轻跟司北玄会是什么表情? 耗费了无数的精力想要去掩盖曾经的黑暗污浊,可是,世事如棋,并非每一步,都能完全掌控在你的计算之内。 不管你多精明,多强悍,多谨慎,只要你是人,你就总有算漏的时候。 人力,怎敌得过天意。 “既然皇上跟君先生都不在,那元吉也不便过多打扰,暂且告辞,稍晚我会再来拜访。”不再纠缠,元吉起身,爽快告辞。 未寻松了口气,不知道这人为何突然转变,对她来说都是好事。 她实在,乏于应付这个人。 而今的元吉,带给她的威胁感太过强烈。 只要近了他的身,她心底都会散发出让她战栗的阴冷。 隐隐约约的,有一种直觉,若跟这人相交太近,总有一日,他会将她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 838.第838章 曾经超越过他的对手 “如此,未寻相送。” 跟着起了身,未寻面上笑意吟吟,心底巴不得他快走。 相距三步的距离,将人往门外送去。 就这,与元吉相近的半边身子,都起了鸡皮疙瘩。 房内,木槿趴在门缝处,瞧着院中的两人慢慢行往门口,撇嘴,“也不知道那人跟小姐聊些什么,聊那么久,我看小姐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对劲。” “哟,就你那粗神经,还能察言观色了?”安阳摊在躺椅上,往门外溜了一眼,懒懒的吐槽。 “事关小姐,我可是很细心的,我知道小姐不喜欢那个元吉太子。” “且,本公主也不喜欢,看着就是表里不一的,顶着一张老实的脸,不知道心里藏了多少龌龊。” 对于元吉的观感,两人颇有共识,安阳是本就讨厌元吉,木槿是小姐不喜欢的,她便也不喜欢。 “行了,都快送出门口了,别在门口杵着,过来坐下。” 木槿点头,确实没什么好看的。正要转身,余光里,即将走到门口的女子却踉跄了一下,往前重重扑去。 “小姐!” 惊呼一声,木槿往外奔去。 未寻在一个踉跄之后险些摔地,最后一刻堪堪被前面的元吉扶住,然,头上的簪子,因着一倒一扶的撞击力,掉了。 滚落在地,发出木质特有的沉闷塔拉声。 跟着木槿跑出,走在最末的安阳沉了脸色,盯着元吉,眼底闪过厉光。 院子地面平坦,未寻绝对不至于在这样的地面上都不稳,会险先摔倒,定是元吉所为。 不过是他动作隐秘,没让人察觉出端倪而已。她敢断定。 果然,她的直觉是对的,外表老实的人,行事往往比小人更龌龊,因为会让人防不胜防。 今日他有此一着,到底是想要为何?又能给他带来何好处? “谁让你碰她?” 空间中骤然插入沉冷的声调,如惊雷劈开虚空,话语中的冷意冻得人牙根发颤。 安阳再凝眸,原还在元吉臂弯的女子,已经被搂入另一个怀抱,那样的速度,快过人一个眨眼。 银发玄袍,男子凝了脸,紧搂着怀中女子沉立在元吉对面,凤眸犀利如刀锋。 缓了一步的君未轻则俯身,轻轻捡起地上的黑木发簪,转手,又插在了女子乌黑的发鬓。 未寻脑袋还有些混沌,似乎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她不过是闪了一下神,差点摔倒,几个呼吸而已,抱着她的人,就变成了司北玄。 而他身上的气息,她感觉得最为清楚,冷冽到了极致。 “元吉见过皇上,君先生。”元吉在手臂上骤然一空的时候,怔愣了片刻,继而在男子面前低首躬身请安,“至于刚才的事情,请皇上不要误会,元吉只是扶了君小姐一把,并非心存龌龊。” 低头,是为了更好的掩饰眼底的暗光。若是与对面那个男子对视,他没把握能够全然不露破绽。司北玄,绝对不能以寻常待之。 这是曾经超越过他的对手。 就如刚才,手上女子被人带离,那么大的动作,却快得,他只能看见眼前闪过一道虚影。 839.第839章 三个男人,一台大戏 这恰恰证明,君未寻对他司北玄,究竟有多重要。 不过是一个扶持,就能惹来男子如此大的醋意。 好在,男子留在他身上的视线,并未停留多久,便被转移了注意力。 头上再次传来舒适的凉爽,未寻脑中的混沌被冲散,慢慢清明。察觉周围氛围不对,先扯了扯男子的衣襟。 她也不知道刚才是怎么回事,脚步被突然绊了一下似的,就要摔倒,元吉扶了她。 而奇怪的是,接近元吉的那种阴冷还未在心底散开,胸腔里就付出了更为剧烈的涌动,一股一股的往脑门上冲,整个人变得懵然。 幸而只是片刻,那样的感觉太过可怕了,她差点以为,自己会在那种冲击下昏死过去。 “未寻,怎么样?”司北玄的声音褪去了之前那股冷意,她扯他衣襟的一个小动作,就能压制他心底汹涌的怒气。 不想在她面前展现出他的暴戾,哪怕明知元吉鬼胎暗怀。 要解决这个人,不是在眼前,此刻。 他只是怕,她会出现什么变化,在将她揽入怀中的时候,便看到了,地上掉落的黑色发簪。 固魂。 眸光浅晃,在女子抬头看他的时候,悄然隐匿掉那点不安,司北玄紧紧盯着女子的眸,确定她眼中没有任何异样的情绪,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我没事,确实是太子扶了我一把,否则我就给摔了。”不想替元吉说话,但是这个时候也不宜制造误会。 “没事便好。” 未寻失笑,这人怎的也这么大惊小怪了,一点小意外,哪里需要那么的紧张,都快要不像他了。 真的快要不像,她曾经认识的那个总是冷静理智的司北玄了,可是,她的心底却意外的,淡淡的甜。 他对她的紧张,其实她很喜欢。 “小姐,你真没事?”木槿早早就冲了上来,只是没能快过皇上,加上刚才周围骤降的气压,压得她一时之间,竟然不敢讲话。 “我真没事,别大惊小怪。”未寻无奈,再次强调。别是安抚了大的,小的又出来搅合,她头疼。 头顶被一只温暖的掌轻轻抚了抚,循着看过去,是那个在她心里最温暖的人。 “我来送客,你面色有些不好,去休息一下可好?”君未轻朝未寻露了个浅笑,轻暖。 “好。”未寻点头,顺了男子的意。 撤离拥着她的温暖怀抱,将木槿及一直沉眸抿唇的安阳一起拉了往房间走去,未寻知道哥哥的意思,他们与元吉,或许是有事要解决。 而安阳,在转身之际,看了司北玄一眼,交换了目光。 “太子一早登门拜访,可是有何要事?”司北玄不说话,君未轻代为打破了沉默。 元吉自说了一句话未得到回应之后,便一直呆立在那里,面上看起来,稍显复杂。 似忐忑,又似坦荡,似不安,又像无愧。 倒是符合了他憨厚的面相。 只是现下,他跟司北玄都已经知道,这人并非真正的元吉。 相信元吉也知道这一点,知道他们知晓了他的假身份。 院落门口小小的空间,三个男人,一台大戏。 840.第840章 逐客令,绝机会 门口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呈了鼎力之势,萦绕中间的氛围,诡异无比。 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却都不说破,都在装。 如此,之后的事情才能继续。 而且显然这个假元吉,忐忑的表象之下,是有恃无恐,他并不担心身份会被揭破,因为没人有证据。 哪怕司北玄贵为西玄天子,对于一国太子的身份提出质疑,也只会被人定为片面之词。元吉在北仓的声望,不低。 心照不宣。 于是一方是对于后续的计划势在必行,一方则是想要对方做得更多,才能有更多的机会在其中抓出漏洞。 看着元吉,司北玄的眼睑极细微的缩了下,这个人,确实让他有种隐隐约约的熟悉感,却又没办法切实的抓住那种感觉,究竟,他们在哪里见过,接触过,这人究竟曾是他身边的谁? 脚步近了两步,试图让那种感觉更加的浓烈。 元吉也发现了对方的接近,衣摆几不可见的晃了下,却没有后退,只垂着的眼睛,锐芒大盛。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都在本口迎接本王,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不着调的调侃悠悠而起,声音由远及近。 诡异消弭。 不冷不热的瞥了眼笑得慵懒的紫衣男子,司北玄返身,“若是无事,太子请回,另,如无传召别再登门拜见,以免引起北仓朝中误会,朕亦不喜受人打扰。” 逐客令,也绝了元吉接近未寻的机会。 元吉只能称喏,司北玄的话无懈可击。他是西玄天子,北仓的主国国君,即便而今居住的是他元吉名下的别院,没有传召,不管是他抑或是他人都是不能前来拜见的。 私下里与主国君王有所接触,很容易引起朝臣猜测,导致朝中动荡,北仓皇室也会因此产生不安。 影响极大,极差。 在司北玄返身的时候,君未轻也悄然的抽了身,与司北玄同一方向离开了狭窄的院门。四个高大的男子占据门口一小方位置,连空气都逼仄得紧。且皇室之间,王朝之间的勾心斗角你攻我伐,他最无兴趣。 走在最后的是刚到达的司北易,在与元吉擦身而过的时候,眼底闪过意味深长的流光,玩味,又犀锐。 “太子真是好兴致,一大早就来拜见,可惜北仓朝中众多人都在看着,未免引起误会,太子,咱们唯有秋猎再见了。” 元吉声色不动,转身,与三人背道而驰,不急不慢的离了这座别院。 出了院子,在众人看不见的位置,嘴角缓缓勾起,消融了他脸上的憨厚,周身气势阴冷,危险如蛰伏的毒蛇。 而院子里的三人,此时俱坐在了客厅,司北易脸上的散漫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脸肃穆。 早在进门的那一刻,他就察觉了三人之间的不对劲,对于元吉,之前他并未多加留意。 在他看来,只要危险不及身,那么就没什么值得他去特别注意的。 可是事情,似乎并非如他想象的那般简单。 他居然看到四哥跟君未轻,两人都沉凝了气息。 841.第841章 更像是……报仇 看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了。 大事。 而在这两人眼里,但凡能称得上大事又能让两人同时露出那种神情的,定跟未寻有关。 只这一点,就足够让他认真看待。 “四哥,元吉有问题?” 他不问元吉做了什么,问的是元吉有什么问题。在座的几人都是腥风潮涌中走过来的,手腕心机个个非等闲能比,司北易亦然。 只要稍想即能知道问题所在。 跟未寻有关,定然是元吉打了未寻的主意,在这个时候牵连上未寻,绝对不会是与风花雪月有关,元吉背后必然另有目的。 这人有鬼。 只是司北玄没回答,轻阖了双眼,闭目沉思。 从来是这样的性子,期待这人有问必答,除非化身为未寻。 司北易视线转向君未轻。 “早上你不在,来龙去脉有些复杂。”君未轻给了解释。 真假元吉的事情,司北易尚不知。 “我得尽数知晓才能有所防范。”司北易皱了下眉,一无所知的感觉不好,不知道事情起因,便是想防,也可能会弄错方向。 “你接近元吉,可曾觉出任何异样?例如给你莫名的熟悉感。”司北玄睁了眸子,问。 若是那人曾经在他身边出现并有所接触,那么也必然曾与司北易有过照面或交集。 司北易眉头皱得更紧,“四哥是何意?” “这个元吉是假的。” “……”算不得冲击,但是这个信息,还是让司北易诧异了。 假的? 目光一一看看两个男子,确定他们不是在说笑,司北易眯了眼,“四哥的意思是,这人极有可能是我们熟悉的人?” 司北玄颌首。 他信直觉,尤其是,这个元吉对他有敌意,有仇恨,即便已经极力压制,他还是察觉到了。 而今的形势就是,明知对方是假的,却找不到半点有关对方的切实信息,这种感觉非常不好。 他并不怕元吉会给他造成什么伤害,若他直接冲着他来,哪怕手中无半点把握,他都能淡然视之。 他怕的是元吉盯上未寻。 “这人有些诡异,他的所作所为,皆是针对皇上,却又并非为了夺取权势地位,更像是……”君未轻拧了眉头,轻轻吐出两个字,“报仇。” 忆起未寻曾经跟他说的关于元吉即是当日桂花林的黑衣人一事,而今想来对方当时的言行,分明就是要羞辱司北玄,以踩踏这个男人的尊严来满足他扭曲的心里,借此获得快意。 报仇。 司北玄又闭上眼睛,没错,他感觉到了。 “四哥,恨你的人数不胜数,单凭这一点,根本无从查找出对方是谁。”司北易苦笑,“难道就没有半点其他的相关线索?” 四哥的行事作风,冷血狠辣,对于敌手从来不留余地,要论起仇家,论起恨他的人,根本数不清。 想找他报仇的人多了去了,只是有的没胆量,有的没能力。 而这个元吉,有胆量,能力似乎也不算差,还擅于,抓住他人的软肋。 842.第842章 不敢想,他会如何反应 假元吉,神秘的身份,浓烈的仇恨。 “此人跟元吉长得一模一样,言行举止也教周围的人看不出破绽,能将一个人的说话语气、声调,动作习性学了个十成十,他研究元吉的时日定然不短。”君未轻凝着眉,若有所思,“尤其是那张脸……” 那张脸! 司北玄豁然睁开眼睛,与君未轻相视一眼,两人似乎同时想到了一处,司北易也同时现出了恍然。 这世上能出现一模样一样的脸,并非不可能,但是接二连三,就不可能是巧合了。这里除了出现真假元吉,还有一个人,那张脸同样真假难辨。 元嫣然! 她与假元吉之间必然有所关联! “苗敬!” “在。” “入宫觐见,传召元嫣然。” “是。” 苗敬领命便要退出,皇上的神情颇为沉凝,这事需速速办妥。 “等等!”司北玄顿了一下,又唤住了苗敬,改变主意,“朕亲自入宫走一趟,你先退下。” 苗敬怔了一下,重新退回门口待命。 厅中其余两人也随即明了了司北玄的顾虑。 昨日宫宴上,司北玄公然将元嫣然赐封为西玄郡主,即是告诉了背后的那个人,元嫣然已经易主投诚。 倘若他们之间有关联,倘若假元吉就是元嫣然曾经的主子,那么他此时必然会对元嫣然加倍防备,甚至密切注意,一旦出现异动,元嫣然的安危也便堪忧。 此时她在宫中,紧跟皇后身边尚算安全,若离了那个范围,就不一定了。 出宫的路上,不定就会出现什么惊变。 能将真正的元吉折磨成那个样子,可见假元吉不是心慈手软之辈。 所以最稳妥的,还是司北玄寻了其他名义入宫,再暗中召见元嫣然。 “寻儿,进来吧。”厅里响起君未轻无奈的轻叹。 继而哈哈的讪笑在门外响起,一个脑袋由门边探了出来,朝里面几人俏皮的吐了下舌头,“被发现了。” 司北易好笑的看着未寻扮作无辜,就她那动作,放的再轻也不可能瞒得过这里在座的人,她还真单告诉刚被发现呢? 不过是几人都纵着她,佯作不知道罢了。 未寻嬉皮笑脸的走了进来,其实稍早她就尾随几人的脚步跟过来了,后面自然少不了安阳和木槿。 不过是想躲在门边偷听下八卦,而苗敬也不知道是摄于谁的淫威,竟然从头到尾都没吭声,也没告状。 可惜还是被抓包了,她便做做样子。 又岂会不知瞒不过里面的人。 “怎么不休息会?”敛下眼底的沉冷,看着女子,司北玄揉了眸光。 她之前的脸色确实不好看,过于苍白,他将她从元吉手上夺回来的那一刹那,害怕得几近不敢呼吸。 她头上的固魂掉了。 他怕极了她再抬头看他的时候,露出的是陌生的眼神,露出她恨他的眼神。 幸好,幸好她眼底没有出现任何的异样。 思及此,司北玄暗里手背青筋再露,狠握了拳头。 他不敢想,若是她真的露出异样的目光,他会如何反应。 843.第843章 逆鳞,也是弱点 “我又没什么事情,刚才就是想避开元吉才离开的。”未寻笑嘻嘻的走近,精准捕获到了男子眼底一闪而逝的惶恐。 心里似被钝器轻轻砸了一下,有些疼。 什么事情,能让他害怕?他竟然害怕。 于是偏往白衣男子的脚步不自觉改了方向,朝司北玄靠近。 司北玄此时无法去顾及对面男子的感受,未寻这么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就能让他心里溢出泡沫。 “你就是想来探听我们谈话。”佯作无奈,伸手捏了未寻的面颊,柔滑细腻的触感,让人爱不释手。 难怪君未轻也时常对未寻做这个动作,眼睛往白衣男子不甚明显的瞪了一下,得到对方一个云淡风轻的挑眉。 气了。不舍的收回停在未寻脸上的手,怕自己不小心一个用力,捏疼了女子。 安阳白眼一翻,走到司北易身边坐下。 这两人又来了,尤其四哥,秀恩爱不看场合,永远那么目中无人。 以前怎么从来没有发现他是这样的属性?忆及曾经,记忆中的那个男子与眼前简直判若两人。 削尖了脑袋她都不会想到有一****的四哥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无视场合的吃人豆腐,柔情似水。 他曾经的一本正经,冷静自持,不近女色呢? 嗤,再翻一次白眼,安阳换了目标,眼不见为净。 太毁她心目中的形象。 司北易斜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安阳这面上的表情,表现得颇为不屑,可是她的眼睛,又为何会看向另一旁的白衣男子? 她不知道,她眼底敛藏的波光,比平时晶亮。 这个客厅里,除了那个粗神经的木槿之外,似乎每一个人都在一个怪圈里面游走。 为情所困,都傻。 傻到明知毫无希望,却固执的不肯走出来。 那对惹人注目的男女,并立于客厅的桌旁,看起来,很打眼,太亮了。 未寻此时微微鼓了双颊,懊恼的瞪着司北玄,一手不爽的在他刚才捏过的部位揉搓。 上面微凉的触感还在,让她极不自在,都怪他的温度异于常人,于是总是让她轻易的就记住他的每一个碰触。 “你们刚才在谈论元吉?”在司北玄的示意下,未寻在就近的椅子坐下,顺口问道。 她跟过来挺及时,正好听到他们说,元吉是假的。 难怪再见元吉,他身上总是让她感觉到一股违和,与当初在西玄见到的大相径庭。 原来是假的。 “嗯。”司北玄点头,并不避讳她。 让未寻知晓,或许能让她对假元吉更多些防范,总是好事。 这个女子,即使他用了百分的心力去保护,他也仍然会害怕,害怕不足。 他承受不起再一次失去她的痛苦。 “既然来了,就一起说说吧。”君未轻淡淡的,掀起了话题,打破只有他们两人互动的情形。 厅中的人,皆是守口如瓶的人,无须担心谁会走漏了风声。 至于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桩子,相信司北玄已经嘱了人去解决。 既然淌了浑水,那就淌到底,何况,事情很可能会牵扯到寻儿。 一直以来司北玄的高调,等于是告知天下人,寻儿便是他的逆鳞。 逆鳞,也是弱点。 844.第844章 唯怕失去她 有了弱点,人便容易被掣肘。 这也或许就是当初,司北玄远离寻儿的原因。 那种环境之下,他不能被人压制,更怕因此,害了心爱的女子。 “而今假元吉背后拥有什么样的势力,暂时不得而知,想要他露出破绽,那么,就得想办法逼得他狗急跳墙。”坐在未寻身侧,司北玄不做掩饰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司北易跟安阳不约而同正经了表情。 这个人坦诚不公的吐露心底的谋略,且意在与他们一同谈论,这在以往是极少有的。 他不相信任何人,哪怕是他的人,不到行事的那一刻,他都不会将计划提前告之。 “现在人人都以为他的真太子,如何能逼得他狗急跳墙?只怕我们一有所动作,就会引起北仓的反弹,也会引来其他诸国的声伐,”司北易蹙眉。 司北玄轻轻勾了唇,眸底波光闪烁着星点清冷光泽,“真假太子,若是能揭露他的身份,便能让他成为过街老鼠。人从高处坠下,会滋生出不甘,想尽办法重新往上爬,我便等那一刻。” “四哥是想等到他阵脚自乱的时候,以逸待劳,等他送上门?” 司北玄颌首。 几人同时凝了脸色,齐齐看向未寻。 低低一叹,未寻自然知道几人为何看她,看来桂花林发生的事情,没人能忘,“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成为皇上的包袱,不会拖他的后腿。” “寻儿,若是身临危险,不要去管任何后果,先保住自己。”君未轻第一次对未寻沉了脸色,眼底是不容她说不的坚决。 就算她什么都不说,他也知道,若是再次发生上次那样的场面,她依旧会选择牺牲自己来保护司北玄。 未寻怔了怔,没说话,点头。 如他了解她,她也了解他。在哥哥的心里,没有什么比得上她自身的安危更重要。 为了他安心,她点头。 但是,看了身侧眸色沉暗如深海的男子,未寻轻展了个笑容,但是,若真的她不幸又成为了他的包袱,会危及他的性命尊严,她还是会如上一次那么做。 她的爱不伟大,甚至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爱他到了哪一种程度。 若是深爱,为何她不愿意为了他放弃自由,放弃坚持。 若是没那么深爱,为何只要牵涉到他的事情,她就会有一种甘愿为了他舍弃一切的疯狂。 那不是冲动,是源自心底的本能。 那个轻暖的笑,让司北玄几乎握碎了木质扶手。他知道她心底在想什么。 他不开口劝,百句千句的劝告,事到临头她一样不会记在心里。那么,他只能提起加倍的心力去计划,去谋算,将她牢牢的护在他的羽翼下,不让她被风雨及身。 可笑的是,他不怕失败,不怕死,唯怕护不住她。 唯怕失去她。 “安阳,这段时间你跟木槿一同护在未寻身边,阿易,你也是,别让人看出破绽。”司北玄转头交代另两人,顺势看了君未轻一眼。 得到对方的回应。 男人之间有些事,无需多讲,只需要一个眼神就够。 845.第845章 她的错觉,他对她有愧 于是在未寻不知情的时候,两个男人之间便达成了共识。 她的身周,是比他们自己更为严密十倍的防护。 午膳过后,司北玄偕同未寻入了宫。 关于真假太子的事情,更多的,他并未向她透露,知道太多并非好事。 他宁愿她什么都不知晓,而他在她身前,为她挡去那乌暗的一切。 可是他还是带她来了。 “为何带我一同入宫?我哥哥甚至是六王爷都比我更为合适。”走在宽敞的宫道上,未寻奇怪的问。 皇上近日做的很多事情,都偏离了正常。 若是要探听事情,共同谋划,那两个男子,哪一个都比她更有助力。 她没有那么深沉的心计城府,也没有防身的功夫。 司北玄侧眸,看着她,似随意的一眼,眸光却专注得令她心跳。 “只是想跟你在一起。”他说。 真的,只是想跟她在一起。 人一辈子不算长,两个人能相处的时间,不多,也不够。 少看一眼,便是少了。 未寻心弦轻轻一动,不再闪躲避忌,直直看进那双清亮浅柔的眼,任自己暂时的,沉醉在他的眸光。 他的心意,由微凉的掌心传来,她感觉得到。 可是,为什么他眼底温柔缱绻的背后,总会隐匿着一丝,让她心慌的痛楚。 痛楚着,小心翼翼。 似告诉着她,他从未全身心的快乐过。 “我是不是对你,不太公平?”未寻问。 司北玄怔愣,竟停下了脚步,“为何这么问?” “因为你对我太过小心翼翼。”小心到近乎讨好,他是帝王,他们之间的身份天差地别,他却为了她做了那么多不该是他这个身份做的事情。 对一份感情太过投入太过在乎,会让人不自觉的把自己变得卑微,而今他便是这样。 “那种的感觉,像是怕我轻易就会被碰碎一样,”未寻斟酌着用词,继续说出自己的感觉,“皇上,可是我并非瓷器,我也不喜欢你对我那么的……卑微。” 这让她觉得她对他似乎,真的不太公平。 薄唇轻动,司北玄发现,喉间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发不出声音。 她是那么的敏感,连他极小心隐藏的阴暗情绪,她都察觉。 “你太珍贵。”良久,他才道出这么一句。 紧接着便避开了她想要探究他内心的目光,牢握了掌中的柔夷,牵着她继续往前走。 她不知道她太珍贵,值得他为她做任何事情。 未寻暗里轻叹,皇上竟然逃避她。 她的探究就那么可怕,让他避之不及? 他说她珍贵,却不解释,加之这种逃避的行为,让她几乎产生一种错觉——他对她有愧。 为何? 脑中陡然闪过一团白雾,白雾里包裹着她无法探知的东西,那是她的过去。 空白的过去。 抬眸,是男子高贵优美的背,他背对着她,她看不出他现下的表情。 可是被他牵着的手,感觉到了些许紧窒,是他无意识的用了力。 他在紧张,连背影都现出了僵滞。 他知道她在看他。 846.第846章 她不愿,他便纵着 未寻收回了眸子里的探究。 即便……即便他们曾经真的有过牵连,即便他真的对她有愧,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为她所做的那一切,已经够她原谅了吧,已经够她放下了吧。 那段空白,她不好奇,她现在过的很好。 既然是过去,那就让它过去。 他不想她知道,她便,不去探究。 手指轻动,反握住了男子的手掌,沉稳的脚步声出现了极短暂的一滞,不细听,无法察觉。 未寻轻轻一笑,就着男子慢下来的步伐,紧走两步,与他并肩。 拜见北仓王及皇后,早早就有人去通传了,两人路上这么一小耽搁,前方已经出现了北仓王魁梧的身影。 他后面同样也跟着婉儿皇后,一齐迎了出来。 “皇上亲临皇宫,本王迎迟了。” “北仓王太过客气了。” 客套话总是不嫌多,未寻不太爱这一套,又不得不上前虚礼,后面还有个皇后。 她是随同皇上一起来的女眷,那么皇后那里,她也得帮着应酬几句。 愁。 未寻强展了浅笑,就要迎上正朝她看过来的皇后,手腕却被一股轻柔的力道拉扯住,离不得。 顺着攫住她的大掌往上,掠过玄色锦袍,是男子的侧脸。 他还在与北仓王对话,神情是恰到好处的不冷不疏,似完全没有注意周围,可是他的手却牵了她不放。 未寻只得止住了脚步,站在男子身旁朝皇后点点头。 婉儿皇后在看到两人相牵的手时,已经了然,面上带了端庄浅笑,只是看未寻的眼神越发的深。 司北玄此举并没有什么不妥,作为他的女眷,尤其是有专宠加身,便是尚未有任何头衔,君未寻也无需主动与她应酬。 而且浸淫深宫多年,察言观色早就成了一种惯性的本能,司北玄阻止了未寻,又是他对她的宠。 君未寻眼底的牵强并非不可察觉,尤其是一个如眼前这般心思尽在她身上的男子,对她的丝丝缕缕皆不可能遗漏。她不愿,他便纵着她不迎合。 以他今时今日的帝位,不需要她为他做任何,她不喜欢做的事情。“皇上此番入宫,不知是有何要事?” “昨日承蒙北仓王盛情款待,朕也该来回个礼才是。” 话毕,司北玄招了苗敬将随身的礼盒奉上,打开盒盖,里面尽是珠宝,未寻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对于这些,她没什么研究。 但凡皇上送出手的,想来也不会是她在街上小摊看到的那种货色。 “除此,朕与未寻顺便过来看看元然郡主。未寻与她也算是有些情谊,昨夜郡主居于宫中,她倒是有些想念了。”话锋一转,司北玄就着未寻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原来如此,”婉儿皇后笑着走过来,拉起未寻另一只手,“这是本宫的不是,数月不见,与嫣然有些体己话想要说说,便私自将她留了下来,还请皇上跟君小姐莫怪。她现下还在本宫的寝宫沏茶,不若两位一道去小坐,品一品嫣然的手艺?” 847.第847章 贪恋她予他的体贴 用这个理由,似乎比想象中的容易。 未寻只用手指在男子掌心轻挠了一下,也不介意他的说辞,听着总比他想念元嫣然要来得舒坦。 让宫侍收下了礼物,本仓王朗笑,客套过后领了两人一同前往皇后寝宫。 宫中景致昨夜未寻已经大致浏览了一番,白天看起来又跟晚上所见略有不同。 或许是地域的原因,北仓皇宫的园林景色没有西玄的漂亮,御花园里的花种虽然也不少,较之西玄还是少了那么一番绚烂。 光是色彩,就单调了不少。 这里的气候,适合生长的植物不多。 适步,闲聊,到得皇后的寝宫也花了些许时间。 寝宫门口的牌匾,书着倚婉阁三字,字体娟秀,摒弃了端庄肃穆,另有一种雅致的情怀在其中。 入了内里,一眼便能看见大殿里的情景,元嫣然果然如皇后所言,正埋头在案前,专心的沏着茶,茶壶里的水汽袅袅缭绕,飘出淡淡的茶香。 是昨日宫宴,北仓王口中分量极少的珍品,天山雪洱,没想现下竟被元嫣然拿来练手了。 看来皇后真的是颇宠这位郡主。 “嫣然是本宫弟弟的女儿,自小便于本宫感情深厚。”看懂了未寻眼里的思绪,婉儿皇后笑着解释。 未寻点头,也笑笑,她对这些并不好奇,只是有些惊讶罢了,天山雪洱……有市无价啊。 谈话声惊扰了里面的女子,抬头望这方看了过来,见到司北玄跟未寻的时候,颇讶,急急起了身迎出来拜礼,“元然见过皇上。” 她而今称呼自己为元然,那个嫣字,在眼前这位玄袍男子面前,下意识的不敢提。 他赐予她新的封号时,她心里便明白了这个男人对于那个字的避讳,以及到了极致的占有欲。 司北玄伸手虚扶了一下,“免礼。” 其余并未多说,对于男子的来意,元嫣然再好奇也不敢直言相问,只好暗里朝婉儿皇后递了眼色,希望能得到些提示。 “嫣然,你也真是,跟君小姐有交情也不告诉本宫,否则昨晚儿本宫不敢留你,倒叫君小姐担心了。”婉儿皇后半真半假的嗔责。 元嫣然称喏,“皇后教训的是。” 其实众人心中皆知,什么交情,也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君未寻与她怎么可能会有交情。 就算有交情,那也是她绞尽脑汁的去接近君未寻,去讨好她,借此从她身上得到好处。 “皇后言重了,元然郡主并无过错,倒是我多了事端,还怕打扰了那么姑侄相叙。”终究还是,免不了这样虚假的客套。 未寻心里没有如以往那般的排斥,这是为身边的男子做的。 她好像不太喜欢,他跟女子打交道,他的领域不在这里。 这一次,司北玄也没有阻止未寻的言行,半敛的凤眸,漆黑清亮,有轻盈的流光。 他知她是为他做的。 哪怕她不喜欢。 很想告诉她,她无需为他勉强自己,却又不那么的想即时出口。 他贪恋这一刻,她予他的体贴。 848.第848章 还能不能如以往那般平静 殿内,缭绕着淡淡茶香,一番你来我往的试探客套之后,未寻好容易才找到机会,挽了元嫣然的手,轻颦笑语,“刚才一路上看到御花园的景致很是特别,皇后,不知我可否请元然郡主陪同,赏一赏花园的景?” “自是可以,嫣然,好好招待君小姐。” 得了应允,未寻拉着犹有些僵硬的元嫣然走了出去,身后,司北玄停下了与北仓王的交谈,起身,抖抖衣袍,若无其事的跟在后面。 “朕一道作陪,北仓王,稍晚再与你畅谈。” 就这么留下北仓王与皇后面露诧色,两两相觑。 “皇上,你怎么看?”半响,婉儿皇后才开口相问,此时的大殿内,只剩了他们俩。 “文景帝突然造访,又怎么可能是只回礼那么简单,必然另有其他意图,目标看来就在嫣然身上。” 收起了再司北玄面前才有的客气恭谨,北仓王常常一叹,靠在椅背,露出疲态,与司北玄对话,哪怕只是寻常司空见惯的客套,也让他疲累的紧。 那个男子气势太强,再他面前,一刻都无法放松。 “可要派人在周围悄悄打探?” “万万不可,文景帝岂是寻常,若是教他察觉,定会与我北仓心生罅隙,得不偿失。”北仓王忙沉脸阻止,“他本心高气傲,且我北仓早已是西玄属国,再没有什么能教他图谋的,不论他是要行什么事,我们静观其变便是,万不可节外生枝。” 郑重的语气,让婉儿皇后丢了打探的心思,颌首。 文景帝确实不宜得罪,他们还没有那个力量同那男子抗衡。至于嫣然……希望她身上不会再平起波澜,为今只能是如此盼望了。 “传令下去,吩咐御膳房午膳以西玄膳食为主,留客用膳。”起身,北仓王吩咐了身边宫侍之后,将置于台面的一盒珠宝转手赠给了皇后,“这些你留着吧,首饰珠宝都是你喜欢的,朕就当接话敬佛了。” “臣妾谢皇上赏赐。”接了盒子,婉儿皇后恭送了北仓王离去,心里只感沉重不已。 能劳驾文景帝亲自入宫寻人,嫣然身上定然有他极想要获得的信息,接下来的日子,不知道北仓还能不能如以往那般安宁。 轻叹,将珠宝又放回桌上,再没了梳妆的心思。 未寻挽着人不紧不慢的往御花园走,一边走,偶尔也问些相关的话题,元嫣然皆详细作答,只身体始终维持着僵硬。 将手收了回来,未寻无奈一笑,揶揄,“郡主,我记得在西玄你也曾挽过我的手,那时候你可没有现下这般不自在。而今换了我挽着你,你怎的反倒生分起来了?” “……君小姐,当日身在西玄,所做乃是身不由己,还请君小姐勿要放在心上,元然当不得你这般亲近。” 未寻揶揄的口吻让元嫣然放松不少,回起话来也诚心了很多。 当日在西玄,接近君未寻是抱了目的的,且她彼时也将自己看得过高,心气高傲,自是没有把君未寻过多的放在眼里。 她那时候,也只将君未寻看成一个有幸得了皇上宠爱的宫婢,一时风光罢了。 849.第849章 她在哪里,看过同样的表情 她错估了君未寻对皇上的影响力。 所以,今时不同往日。 如今她依然贵为郡主,然她在君未寻面前,永远都只能放下骄傲,低头。 未寻叹息,回眸朝身后不远不近的男子看去。银发玄袍,清冷沉敛,他们之间距离不算太近,他身上迫人的气息就已经沉沉压了过来。 元嫣然对她如此礼数分明,归根究底不过是因了他罢了。 女子眼底的无奈让司北玄挑眉失笑,唇边勾了浅浅的薄弧,慢慢朝她走来,那种逼人的气势却随着他的接近,淡了下去。 这里,已经是御花园的范围,正好除了他们,周围无人踪,不知是真的平日就如此,还是北仓王特地暗里将人撤了下去。 总之,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皇上与君小姐带了元然出来,想必是有什么事情要元然效劳吧。”元嫣然一早就知道男子跟在身后,他的脚步声,很轻很稳,将他放在心底的人,便忘不掉。 司北玄颌首,也不拐弯抹角,手往前方假山下的石凳一指,一手牵了未寻先走过去。 “你与元吉太子矫情如何?” 元嫣然始料不及,讶异,“皇上怎会有如此一问?元然与太子虽然同属皇室小辈,交往也算是密切,然则论起交情却并不算深厚。” 这话确属实情。 皇室中人,便是有交情,也多不过是门面功夫,在这个漩涡里,谁敢轻易的与第二人交心。 司北玄的视线在元嫣然脸上轻飘扫过,并未多做停留,然那种视线却让她觉得脸皮如被锐利的刀片轻轻滑过,掀起轻微的痛麻,心里更加发紧。 “这么说来,你并不是跟熟悉这个人。” “是。” “那么,你背后的主子呢?” 元嫣然一震,晃了眼底的波光,“……皇上此话,是何意?” 他居然在这个地方,如此开门见山的提了她的主子,皇上对那个人已经发起了关注了么? “说说那个人,你所知的关于他的所有,朕要知道。”司北玄言,轻语寡淡,没有过多起伏。 “……”有片刻,元嫣然没有说话,震惊,默然。 这是男子的命令,她却,不敢开口,心底如同被抽空了一个洞,伸手探去,触不到底,让人慌得紧。 那种惶然的面色,让未寻闪了下眼眸,在暗处轻拉了下男子的衣袖,并非心软,只是那张脸上出现那样的苍白,竟然异常的刺痛了她的心。 那张脸,那种没了血色的白,及上,那双发颤的眼…… 她在哪里,看见过同样的表情…… 司北玄掌心骤然收紧,不为对面人的惊惶,只为身边女子,黯淡的眸光。 “说!”一个字,冷冷的从男子凉薄的唇瓣吐出,带了渗人的寒意,元嫣然打了个寒战。 “皇上……”她开口,欲言又止。 司北玄眯了眼睛,这样一张脸,他现在竟然一点也不想看见,甚至隐隐后悔,不该带了未寻一道来。 那种感觉如同自己亲手将未寻带到了一个不稳定的因素面前,随时都有可能让她心底掀起异变。 850.第850章 未寻笑了,柔柔的 “你而今的身份,已经是兼为我西玄郡主,便是你想要继续对你的主子表示忠诚,你觉得,他又是否还会如以往那般信任你?”仍是清浅的语调,语气之上却又爬了讥诮的冷笑,顿了下,司北玄继续,“朕不逼你,两条路你自行选择,倘若站在朕这一方,朕不会疑你,你曾经拥有的,以后也不会改变。” 这等于是向元嫣然做了一个承诺。他会予她信任,保她富贵。 那方元嫣然还在犹疑,司北玄低了头,银丝如缎由脸侧滑下,遮掩了他半边侧颜。 身旁女子的手始终握在他的掌心,他到现在才得以细细翻看。将她玉白纤细的手指,一根一根的翻看,轻轻摩挲。 那种轻柔的碰触,带着独属于他的微凉的温度,从指尖慢慢的传至未寻心里,抚平她那一刻骤起的喧嚣。 他察觉了她的微妙变化,所以借由这样的碰触来安抚她。未寻轻轻抬眸,眸光刻在男子完美的侧颜,将他所有细微的表情都收进眼底。 他很专注,哪怕只是在把玩她的手指,而她的一个注视,就让他颤了浓密的睫毛,却不转头看她,只是继续手上的动作,更轻,更温柔。 未寻笑了,柔柔的,不知他有没有看到,只是他紧抿的嘴角,在她笑的那一瞬,重新勾起了浅浅的弧。 “皇上,元然既得皇上赐封为西玄郡主,那便也是西玄子民,自当为皇上效劳,皇上想要知道的所有,元然定当知无不言。”许是想通了,元嫣然的话里,多了一丝坚定。 “你可知你主子的行踪?”司北玄抬眸,眼底的冷意不知何时已经散去,又是那般的清冷淡然,平静无波。 之前被投入的一颗石子,沉了湖底,找不着踪迹。 “元然不知,主子神秘得很,从未向我透露他的去向。” “郡主,你身为北仓皇室,身份地位皆高贵无比,又为何,会成为他人的棋子,还有这张脸……”这话是未寻问的,本不该插言,只是看着那张脸,她还是起了好奇。 元嫣然看了司北玄一眼,他脸上未有任何被人插了话的不悦,遂也定了心,苦笑作答,“元然虽然也是皇室中人,但因着以往并不出色,所以地位算不得高贵,不过是比之王府中的下人多了个主子的称谓罢了。” 这段话,元嫣然说的不尽详实,未寻跟司北玄却都没有追问其中缘由。 皇室,便是那么冷漠,你不出色,没有使用的价值,那么所为身份地位也就是一个空谈。 在那个环境里,地位与价值从来都是对等的。 “后来的一切,似乎是偶然,又似乎是早就设定好了的,我碰上主子,他说能给我翻身的机会,代价是要承受三年的苦楚,并且须得为他办事。”元嫣然继续叙述,忆起那段痛苦至极的时日,犹心有余悸,面现怆然。 “三年前,他是三年前找上你的?” “是。” “具体时日。”司北玄眯起了眼睑,若有所思。 851.第851章 不简单的对手 元嫣然凝眉细想了一下,“三年前的六月十六,前一日是元然的生辰,所以尚有记忆。” 六月十六?不知道这个日子有何特别之处,未寻眼底闪过疑惑,她感觉到指尖上,男子的手指顿了一下,皇上该是想到了什么。 “继续说下去。”可是他却没有多做任何询问,只淡淡的说莲子喝么一具,又继续把玩起她的手。 “至于这张脸,便是我要承受三年痛苦换来的通行证。”说到最后三个字,元嫣然又不自禁去观察男子的脸色,确定看不出别的情绪,才敢继续,“主子身边,似乎也有一位医术很是高明的人,这张脸,就是三年间反反复复修改而成,期间也照着主子的意思,重新学习言行举止,一笑一颦都得能将他迷惑,才算过了关。” 虽是轻描淡写,未寻确能想象那三年间,元嫣然到底经历过什么样常人难以承受的痛苦。 将一个人的脸完全改成另外一个人的样子,她要受多少生不如死的折磨。 可是,却无法过多的置喙,因为你始终是元嫣然自己做出的选择。 她选择了,便要承受。 “一开始,你便知从此以后,你要完全放弃自我,作为另一个人的影子生活,他选了你,做第二个紫嫣。”司北玄淡淡的,说出这一句,紫嫣两个字也没能令他脸上吃狐仙任何的波动,他只是,一直看着掌中那只素白的柔荑,如珍宝般,轻合在掌心。 “是。”元嫣然道。 “你可见过他的模样。” “未曾。但凡见面,不是主子蒙了面,便是元然被蒙住了眼。” 司北玄唇角爬了一丝冷晒,那人倒是小心谨慎得很,不留下任何一点漏洞让他人有迹可循。 “可在他身上发现过什么特征?” “没有。” 谈话出现了短暂的停顿,司北玄眼底的思虑重了几分。 那么谨慎的一个人,想也不可能露出什么破绽,然则从三年前便开始计划,还特地打造出了个跟紫嫣一模一样的人来迷惑他,背后那个人是从那个时候起,便再筹备着要对他报复了。 究竟是什么人,对他有如此大的仇恨,又有这样的手段和耐性,能于暗处蛰伏如此之久。 未寻同样凝重了神情。 这个人若真是冲着皇上来的,那么必然不是个简单的对手。皇上,能否全身而退。 双眉不自觉的蹙起,未寻看向元嫣然,“郡主,再仔细想想,那人身上真的找不出一点,让你稍有印象的特别之处吗?比如他的身形啊特殊的疤痕啊或者是他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味道之类?” 未寻这般提醒,元嫣然紧抿了下唇,再次回忆起来,末了,眼睛一亮,“我记起来了!” “什么?”未寻紧接着追问,略凝了呼吸,看来比司北玄还要紧张这一线索。 “我记得最开始的一段时日,主子身上散发着一种药味!” “什么药味?” 什么药味……元嫣然顿住,而未寻却更为的紧张。 那般凝重的神色,驱散了司北玄眼底的清冷,笑意浅漾。 852.第852章 心底迷雾,慢慢拨开 元嫣然沉眉细思,那种味道,她当初的确闻到过,当时心底还起了疑惑,那个神秘的男人身上,为何会有药味,是哪里受了伤。 那种味道…… “那种味道我不太熟悉,也不知道是用来治什么伤的,但是其中夹了一种气味,有点像……有点像黄石,又有种酒的味道……”仔细的回忆,但是却觉颇为困难,元嫣然泄了气,无奈的看着两人,“皇上恕罪,元然真的辨不出来,对于草药元然实在没有涉猎。” 司北玄未有过多表情,微微颌首,时隔三年,能记起那么一点偶然的特殊之处,元嫣然也算是尽力而为了。 对于气味的敏感,并非人人都如未寻。 侧眸,却看到身边的女子眉心轻轻皱着,莹白的贝齿咬住了下唇,径自在沉思当中,这个模样在他眼中,可爱得紧。 她自己不知道吧,她烦恼或者沉思的时候,就是这副模样,这个表情。 抬手,拇指在她唇上轻轻一抹,抹开了她的齿,解救被咬得泛白的樱唇,“在想什么?” “在想那个味道。”没有对男子看似轻薄的动作过多置喙,未寻的心思全放在了火烈草上,“传闻大漠深处有一种草药,很是珍贵,叫做火烈草,味道很浓烈,经过调制之后,会散发出类似雄黄酒的味道。向来只有达贵和皇室才用的起,是治疗烧伤烫伤的圣品。” “雄黄酒的味道……”元嫣然眼睛一亮,喜道,“没错,就是味道,因为比较浓烈而且特别,所以我印象较为深刻!” 司北玄凤眸深处,几不可察的暗了下来。烧伤烫伤,三年前,心底迷雾,一点一点被拨开。 “如何,你可有什么发现?”未寻偏头问,两眼晶亮,有些期盼,希望这些信息能够对他有所助益。 “尚没有。”司北玄浅笑,握了握女子的手,掌心感受着她的绵软柔滑,转而朝元嫣然道,“你先回去吧,近日无事不要到处乱走,身边尽量携伴同行。” 话里隐含的告诫让元嫣然心里一沉,明了其中意思。 她帮了皇上,便是背叛了以前的主子,那么在此事解决之前,她的安危堪忧,皇上自然不会置之不理,她自己也须得加倍小心。 “是,元然告退。”话毕,便要转身离去。 “郡主。”未寻突然出声,阻了元嫣然的脚步,“北仓气候比西玄干燥,温度也更低一些,用蒲黄款冬泡茶,每日一杯能活血理气,还能养颜,郡主不妨试试。” “元然谢过君小姐关心,铭记于内。”元嫣然静静退了下去,一路皆垂低了头疾行,不让人看透她眼底碎裂出来的惊惧惶然。 君未寻在同她说那几句话的时候,抽出了被皇上握着的手,手指轻轻的抚过她青葱玉指上透亮的指甲,而那双澄澈灵动的眼睛,却一直盯在她的脸上。 状似随意的一句好心叮嘱,看似一个随意的动作,透露的信息却让她心魂俱震,同时更是五味杂陈。 君未寻,那个女子…… 853.第853章 哄她,满足自己 未寻的举动,司北玄并未问,似不意外,又或者不好奇。 这下反倒是未寻好奇了,“你不问我?” 司北玄笑而不答,起身,惯例的携了她的手,“你不是说这里的景致特别,想好好好赏一赏,走吧,我陪你。” 未寻无语,他明知她那样说,不过是找个借口将元嫣然带出来而已,不过,左右观望,这北仓的御花园,虽然不如西玄繁花锦簇,绚烂唯美,却又自带了一种北地特有的简单大气。 “好吧,那就走一走。”笑笑,任男子牵引她的步伐与方向,在这御花园里闲庭漫步,领略这处的风光。 司北玄拿一头银丝一袭玄袍实在是太过打眼,宫中的宫婢内侍见了他们便自动远远绕行,倒是给了两人一个清净。 走了一段,始终无话,侧眸,旁边的女子走顾右盼,看着两旁的假山灌木,不定心,也不开口。 司北玄眼底笑芒一闪而过,“为何不说话。” “我以为皇上同我无话可说。”未寻哼哼,作不在意。 “我何时与你无话可说了?”再问,司北玄的嗓音里流泻了一丝笑意。 “你不是都不说话么?” “我现在不就是在说话么。” 未寻鼻子喷气,他明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扭了头,不想听男子明知故问,更不想看他眼底洞悉一切的揶揄,同时也懊恼自己,竟然为了一点小事就钻了牛角尖,同这个男子闹起脾气。 不就是她对元嫣然多说了几句话,而他没有同她问询原因么? 不就是,没能在他面前显摆一回么。 他不配合她,她就生气了,她君未寻何时变成了如此小家子气? “真的气了我?”司北玄没敢笑,努力压抑了声音中的波纹,女子脸上晕染了薄红,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怒的。 没有回应,真的赌气了,她这个样子近似于无理取闹,他却为她的这一点不讲理,偷偷欢喜。 那些自动避开的宫侍给了他一个相对私隐的空间,此时他庆幸起自己的一头白发,那个颜色,远远地,便让人忽略不得,也免了他受人打扰。 不动声色的牵着女子的手,沿路,去他想去的地方。 未寻因着气恼,低着头,也不看路,只顺着男子的力道,踏着他的脚步而行,待得前方的人蓦然停下脚步,而她直直撞入他的怀中,才惊讶的抬头。 吻,便这么铺天盖地而来。 在唇舌染上独属于他的香气,而她脑袋逐渐陷入混沌空白,失去思考能力的最后一刹,脑中只余一句叹息。 他又耍起无赖了。 而他此时,是那么的贪婪,那种贪婪驱使他强势,不容她闪躲拒绝。 北仓的御花园,假山林木多过花草,到处都是可遮人的半密闭空间,司北玄拥着怀中的女子,此时便是置身于一处假山的凹陷处。 忘我的,索求。 他真的已经很久没有这般碰触她了,一直很想,却始终未寻得合适的机会。 今日她的别扭,让他窃喜的同时,更等于是给了他这么一个机会。 哄她,满足自己。 854.第854章 独对她特别,早就如此 西玄一别,到北仓再见,中间隔了两月余的时间,七十多天。 他是一天一天数着过来的,每一天分了多少时辰,每个时辰有几刻……那种煎熬,他不会告诉她。 一吻,足以抵消那一切。 她的气息,还是那么甜,那么的暖,那么的让他贪恋。 直到怀里的人几乎无法呼吸,才不舍的将唇抽离,抵着女子光洁的额,欣赏他在她眼底掀起的迷蒙,司北玄开口,声线黯哑,“不气了,好么?” 口中温热的气息,喷洒与女子面颊,引起她几不可见的轻颤。 而未寻此时,又哪里有力气答他的这个问题,瘫软了身子倚在他怀中,张了嘴,想要说话,溢出喉间的,却是让她羞到想死的嘤咛。 脸色更加的爆红,使力想要挣脱男子的怀抱,他轻轻一环,便让所有的挣扎化为徒劳。 “不气了,好么?”他重复。 “你,你怎么老这样!”未寻想硬气一点控诉,声音却跟她作对似的绵软,没有半点气势。 “我只懂用这个办法。” “……” “若是你有更好的建议,可以告诉我,我试试。” 未寻被噎得找不出话来反驳,他的话跟他的行为没有什么区别,都是无赖。 而她虽是面上嗔怪,心里却并未有半分不满,也未有半点排斥,她是允许,他吻她的。 如何骗得了自己。 她喜欢他。 未寻泄气的放松了身子,靠在男子胸前,让浑身流失的力气,缓慢的回复,“你说你这个样子,哪里像个皇上?叫人看见了,背后定然笑话你。” 司北玄一笑,云淡风轻,“我只在你面前才是这个样子,至于他人是否笑话我并不在意,他们笑得再多也不会令我损失毫厘。” 既然他如此说,未寻也懒得花费心思去替他担心这些,实则,她自己不也跟他一样,何时在意过他人眼光。 他们并非为了别人的眼光而活。 可是他却因为她生了闷气,用这种无赖又笨拙的方法,来哄她。 他不在意他人眼光,可是他在意她的每一点小情绪,在意有关她的所有。 即便他没有亲自说出口,未寻心里却自有一番体会,他独对她特别,早就知晓。 早就如此。 “那么现在,消气了么?”男子问。 未寻一阵脸热,不自在的轻咳,佯装不懂,“消什么气,我没生气啊。” 司北玄挑眉,轻笑终是浅浅的逸了出来。 死不承认。未寻她这是,也在耍起无赖来了? 可是他却是不舍再继续逗弄她,她现下连瞧他都不敢了,那双清亮眼眸中的羞愧,他不喜欢。 她可以对他做任何事,撒娇,耍蛮,无理取闹。 这些,他都喜欢,就是不喜欢她对他露出愧。 那会揭开他心底的疤痕,让他觉得痛。 “嗯,你没生气。”凝着她的眼,他说,“你刚才提醒元嫣然,是有别的发现么?我很好奇,但是有些事情,不宜在这个地方说,所以我打算,回去之后再问你,可好?” 他问可好。未寻只觉得面皮已经热到快要化开了。 855.第855章 这人是修炼千年的妖 皇上明着是在问她的意见,实则却是在跟她解释,为何之前没有当场问出心里的疑惑。 他并非不好奇,并非对她的言行不看重,不过是因当时不适宜。 只是他惯了不动声色,伪装得太好,而她却没有体会出来,闹出了这种让人啼笑皆非的误会。 白白生了一把闷气,白白被吃了一顿豆腐,白白误会了他一次。 眼神乱晃,未寻没有开口答好还是不好,搭在男子胸前的手,却悄然往上,环住了男子劲实的脖颈,将身子更偎入他宽厚的怀。 司北玄怔了下,薄唇慢慢展出一个极漂亮的弧度,如深海的眸子映出耀眼曦光。 他知道她的意思。 她用这样的方式,在跟他说抱歉。 “回去告诉我?” 怀里的人轻轻点头,发丝在他的下颌刮出丝丝的痒,伴随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轻易便让他再次心猿意马。 这样紧窒的拥抱,女子同样的能轻易觉出他的变化,而她只是僵了僵,没有退离。 同之前一样,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空气中却悄然散发着甜蜜的旖旎,并不暧昧,只是时光很美。 一顿丰富的午膳,一次盛情的招待,膳食是西玄特色,席间依旧是不冷不疏,进退有据的交谈,面上看着甚欢。 未寻依旧被男子护着纵着,连客套的寒暄都不需她勉强多讲一句。 在他身边,她做着自己。 元嫣然紧挨着未寻的身边入座,在宴席结束,相互道别的时候,擦身而过,未寻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气,了然一笑。 她提过的那种花茶,元嫣然想来,是已经喝过了。 回程的路上,马车中,司北玄揽了未寻靠坐,马车很平稳,不见颠簸。 “元嫣然领会你的意思了?” 未寻微讶,扬眉,“你如何得知?” “你经过她身边的时候,脸色放松了些许。” 那么细微的变化他都能察觉?未寻记得与北仓王道别的时候,男子并未转眸看她,“皇上,你背后还长了双眼睛不成?” 司北玄只笑,对她,不用眼睛去看,他也能知晓她微末的变化。 因为他在意。 “关子卖了这么久,现在可能告知于我了?” “那么,你现在是好奇了么?”未寻反问,黑眸狡黠,诱得司北玄心痒。 “是,我很好奇,还请小姐给小生解惑。” “噗!”忍俊不禁,未寻笑倒在男子怀中,第一次,他在她面前开起如此的玩笑。 笑声轻盈,环绕在车内小小的空间,再经由车窗,往外飘逸。 “未寻。” “干嘛?”笑,停不下来。 司北玄抿唇,眼底笑意流泻,包裹着浅浅的宠溺与纵容,“我克制力不太好,若你再这么笑,我便吻你。” “……”笑声陡然止住,未寻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无需刻意去想,宫中御花园假山旁那一幕便自动浮出脑海。 最清晰的,是他在她眼前放大的容颜,凤眸轻阖,浓黑的睫在流动的空气中微颤,神情,异常的专注。 彼时,他在吻她。 脸色再次爆红,未寻迅速从男子身上坐直。 这人是修炼了千年的妖,莫怪她一个初出茅庐的小犊子,永远不会是他的对手。 856.第856章 结果只有一个,查无所获 “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今日我跟元然郡主接近的时候,看到她的手指指甲边缘泛出了一圈浅红,常人多数不会在意,但是同时她身上还有一种很淡的味道,我不期然的便想起了一种药物,能经由皮肤侵蚀人的身体,引发中毒,造成人猝死。” “所以你提醒喝那种花茶,便是解药?” 未寻点头,“不能说是解药,却能控制毒素加深,只要她之后不再接触到那种药物,自然药性会慢慢消解。” 话说完,未寻看着司北玄,心里隐隐有些紧张,怕他不相信她说的话,又或者会追根问底。 幸而,男子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展了手臂,小心的将她忘怀里,搂得更紧。 未寻松了一口气,他是信她的。 至于为何自己会识的那种气味,知道有那么一种药物,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只是脑子里突然出现了那种认知,而随口便道出了抑制毒素的解药,这一点,连她自己的惊讶。 司北玄面上没了表情,静静的环着女子,唯有胸前的温度,才能消融掉他心底不停泛出的冰冷。 闻香辨药,是紫嫣独有的本事,在他所认识的人中,无人能出其右。 为今,未寻虽然没有回复记忆,可是本能却已经在一点一点的复苏。她越来越敏锐。 他竟然不知道,这究竟是好还是坏。 “你可是又想到了什么?是否假太子已经对郡主出手了?” 女子的问话让司北玄极快敛了心神,摇头,“未必就是假太子,元嫣然这一次回到北仓,风光比以往更盛,暗里嫉妒的人不在少数,那些身周看似对她羡慕恭维的人,都有可能是下手的人。” “你是指郡主被封为西玄郡主一事为她引来了杀机?可是这等赐封,并未损害其他人的利益。”未寻凝眉。 司北玄低头,揉开她蹙起的眉尖,嘴角弧度似冷似嘲,“并非是利益受损,人才会动杀机。在皇家,能接受他人踩在自己头上的人很少,没人有那么宽广的胸襟。” 包括他,亦然。 “为何你那么确定,不一定就是假太子,他的嫌疑最大吧?”未寻仍是不太明白。 司北玄眼里讽意更浓,讥诮不掩饰的怕伤了眼角,“因为他始终自视甚高。” “这话是何意?” “若是真的担心身份被揭穿,早在我赐封当晚,元嫣然便已没了性命,可是她活的好好的,”司北玄语气淡漠,丝毫没有一个人很可能因着他的赐封而殒命的在意,“这便说明,假元吉并不怕我们对他调查,因为结果只有一个,查无所获。他笃定在元嫣然面前从未露出破绽,我们依旧无法知晓他是谁。” 未寻细细凝着男子的脸,想从他脸上看出些微的端倪,良久,终是泄了气。 他任由她打量,眼底,是高深莫测的笑意。 这个男人,若他不想让你看透,那么你永远别想从他脸上看到一点错漏。 “那么你知晓答案了么?” “你说呢?” 857.第857章 就我们两人,不行么 “……”未寻颓然一叹,“皇上,你就不能不卖关子?你知道,我没有你那么聪明。” 轻笑又起,司北玄脸上的讥诮被漾出的笑意击碎,与她一起,他的世界便会自动远离荒芜。 “我不知晓。”他说。 未寻哑然,既然不知晓,为何他的样子看起来,倒像是洞悉了对方般的愉悦。 “我是真不知晓。”女子眼底的狐疑,让司北玄无奈的重复,又强调一遍。 她又不信他了,可是他确实还不知晓,且,他不会再欺骗她,除了那些隐瞒了她的。 “这些事情,我们两个也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若回去以后跟哥哥和六爷说一说,不定能整理出个方向来。”抿抿唇,未寻提议。 她信,若他知晓,不会瞒着她。他说那句话的时候,眼底的无奈是真的,无奈背后那一丝几不可察的受伤,也是真的。 而她是真的想帮上他的忙,可是她的能力不够,她有自知之明。 司北玄顿了一下,朝车外淡声,“去酒巷。” 马车即时改道,骤然的转向,让未寻因着惯性再次倒在男子怀中,被他就势揽紧,挣都挣不开。 “干嘛好端端的去酒巷啊,我哥哥他们还在别院等我们回去呢!”未寻抽了嘴角,他们都已经快要到达别院了,缘何连门都不进,在家门口改道别处,像话吗。 何况,他怎能过多饮酒。 “听你说过那条巷子挺特别,带我去看看吧。”凝着女子,司北玄浅笑。心里那一点因她时时记挂别的男子而起的不悦,在她倒入他怀中时便已不见。 只是他确实无法将理由直白的说出来,他不能要求她眼里心里只记挂着他,忘掉其他所有人。 至少君未轻不行,那是她唯一的亲人,甚至可说是信仰。 没有那个男子,未寻会垮掉,不想承认,他也不得不正视这一点。 而他与他在未寻心目的地位孰轻孰重,他不想去做比较,他怕输。 “那便叫上安阳他们一道去,人多了也热闹。”女子又道。 司北玄忍了忍,没说话,可是女子并不打算偃旗息鼓,喋喋的劝着要将人一道叫来热闹热闹,甚至玩起了花样,摆出了央求的眼神。 低叹,用手固定了女子的脑袋,扳直看向前面,她用那种眼神看他,他已经快要心软。 “皇上……”未寻不甘心,还想要扭头过去继续游说。 “就我们两人,不行么?” “……” 就我们两人,不行么…… 默默的自动将脑袋摆正,未寻目不斜视,看着前面晃动的车帘,耳朵发烧。 他说那句话的时候,声音很低,带着淡淡的无奈,钻进人的心里,刮起心脏酥、麻的痒,让她为之轻轻一颤。 以致她竟然不敢去看他此时的表情,不敢说话。 便是如此,仍能清晰的感觉到男子的视线在她身上流连,让她整个人越发的僵硬,手脚莫名的不知该怎么摆放。 ……好像,是她不解风情了。 只是他的确是太突然了,也不能全怪她,谁会在聊着正事的时候,突然就转变风格,风花雪月什么的。 858.第858章 那个酒,他们都不想沾 未寻这里手足无措,紧张了,司北玄反倒放松了下来,好整以暇的盯着女子的侧颜,欣赏起她难得的羞怯。 视线肆无忌惮。 车厢内,旖旎暗流。 而另边厢,酒巷内,还是上次的那家酒肆,未寻嘴里嘟囔着的安阳及司北易,此时就在店内坐着。 酒肆一如既往的热闹,喧哗震天,却不会让人觉得烦躁,饭更能融入这种豪气的氛围,烈酒敬友。 而某位骚包的王爷,已经与酒家老板娘打的火热。 “凤娘,你这店里的招牌,除了醉三生,可还有其他?” 老板娘凤眼一挑,娇笑,“怎么,客官,我店里这醉三生,感情还入不了你的眼,不是我凤娘夸口,这一整条酒巷,没有哪一种酒比得上我这醉三生的,前世今生,三生三世,醉生梦死。” “就是你这醉三生太过厉害,我本事不够,驾驭不了啊。”司北易也笑,桃花眼潋滟风情,勾人摄魂,“若是不小心梦到前世愧对了谁,再醒过来,我怕要背着负疚过今生,那可如何是好。” “哦?这么说来客官还是个良心客,前世的事情,愧疚能延续到今世?” “可不是,我就是个良心客。”两人之间你来我往的调笑,旁若无人,说着亦真亦假的对白。 只是有人的眼底,轻佻的笑意背后,藏了黯然神伤,不为外人知。 安阳坐在酒桌前,百无聊赖的听着司北易与老板娘调笑,时而撇一撇嘴。 刚进入酒肆,老板娘就跟他们推荐了招牌酒,醉三生,只是两人有志一同的拒了。 那个酒,他们都不想沾。 这次会来这里也是两人无聊得紧了,想起这个地方曾被未寻多次提及,却始终没有来过,一时兴起便结伴溜了出来。 那两人聊得热火朝天,安阳在一旁边听边饮,不知不觉一壶烈酒已经尽数下肚。 晃了晃空空如也的酒壶,安阳提高了声调,“老板娘,上酒!” “哟,这么快就喝光一壶了?”凤娘讶然,她店里的烈酒,便是连她都不敢一下喝太多。 “一壶不算多吧?”翻了个白眼,安阳轻嗤。 她这样的态度,凤娘也不以为意,笑道,“姑娘豪气,那便再上一壶。” 有钱赚,她管他人架不架得住酒性? 司北易回头,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心,嘴里仍然不着调的语气,调侃,“一会醉了可别再我跟前耍酒疯,爷不惯你,直接将你丢在这儿走人。” “你什么时候惯着我了?”安阳冷哼,“再说不就一壶烈酒,又不是醉三生,便是醉了,也不会梦到以前,更不会将愧疚延续到现在,你放心。” 话出口,安阳眼底黯了下,她似乎真是被烈酒冲了头,竟然口不择言了。 这些话她不该说,六哥比之她,心底并不会比她好过多少。 而这种脱口而出的话,最是伤人,由她嘴里讲出来,却非是为了抱怨不公,纯粹是发泄心底的郁气,冲着她的六哥,无辜的人。 司北易脸上痞气的笑还在,嘴角却冷了下来,不反唇,不开口。 859.第859章 冤家来了 酒上来了,还有几碟下酒的小菜,被一一摆于桌上,碗碟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种喧闹的环境中,瞬间就被淹没。 可是两人却都听得很清楚。 “对不起。”低低的,是安阳的声音。 司北易诧异,桃花眼闪了白光,一瞬即逝,给自己也倒了杯烈酒,浅酌,“无妨。” 凭安阳的性子,她会道歉,实属难得。 他只当她是被烈酒冲昏了脑子,管不住嘴。 “六哥,你真不想试试醉三生?”沉默了一会,突然的,安阳问。 “怎么,你想试试?” “我只是觉得,每一个人都在逃避,挺可笑的。”安阳垂了眸子,转动酒杯,在桌上发出叮啷的声响,“比如我,我在她面前装的若无其事,背后,却连试一杯酒的勇气都没有。” “你尚且如此,那么你想过四哥么。” 安阳默然,她与紫嫣情谊算得上深厚,紫嫣离去,她难过,愧疚。而今骤然得知未寻即是紫嫣,其实,她都还没能调整好自己,究竟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她。 但是较之四哥,与那个男人从前将感情尽数埋在心底最深处不敢往外泄露一丝一毫的痛苦相比,与他现在怕揭露真相再次失去未寻的那种痛苦相比,她的那点难受实在算不得什么。 桌上无话,司北易也沉默了下来,接了安阳的动作,如她之前那般,一杯一杯续着酒。 “不怕醉了说胡话?” “我可不是你,爷喝过的烈酒你再多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嗤,德行!” 司北易勾了红唇,将前一刻的低迷丢之脑后,“人生得意须尽欢,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何必强求太多,既然出了来,那便喝个尽兴。” “你能放下?”安阳挑眉。 这句放下,指的是什么,两人心知肚明。 司北易举杯,借着动作遮住双眼,酒过喉头,辛辣无比,“从不是我的。” 从不是他的,他连握住的机会都没有,又哪里需要放,没有机会放。 眼角余光,闪过一道灰色,饶有兴致的转了眸子看向门口,司北易邪笑,“喏,你的冤家来了,有什么不爽,朝他发。” 安阳循着看去,酒肆门口悠然步入的身影,灰色布衫,低调得很,不是二皇子元彦又是谁。 不过,六哥刚说什么?冤家? 桌下锦靴狠狠朝对面男子踢了一脚,安阳眯眼,“六哥,你嘴里长了象牙?” 吐不出好话,谁跟那人是冤家? “我哪里说错了?若非关注了他,凭你的性子,会那么多事?” 司北易也不避开,承接了安阳不留情的一脚,反正,也不算痛。这不怪他误会,安阳行事我行我素,自我得很,何时那般鸡婆过? 她也没有泛滥的同情心。 “……”安阳抿唇,多事,不过是那种场景刚好触动了她而已,对这个人,她没有过多的感觉。 非要说个感觉出来,也就是曾经被这人戏耍过,她气恼了一番而已。 向来只有她安阳耍人的份,偶尔风水倒过来转,不异于在她头上撩虎须。 860.第860章 这个人有点意思 冷冷的将视线收回,安阳决定无视那个人。 本就没有什么交集,该出的气也早就发过了,她不会将一点小过节记一辈子,懒得。 元彦似乎是这里的常客,入到内里,也不点酒,只同老板娘点头打了个招呼,便见老板娘笑得风情万种,转头朝店小二吩咐,“二爷来了,一切照旧。” “好嘞。”小二应声。 “嗤!”安阳冷笑,果真是常客。 元彦已经朝大堂走来,看到她这一桌,似乎颇显意外,顿了下,直直走过来,站于桌旁,“六王爷,安阳公主,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看见你们。” “怎么,这里就你来得,我们来不得?”安阳毫不客气回呛,司北易本还打算跟人寒暄几句,见状,玩味的闭了嘴,静观。 元彦也不恼,扬了唇,“公主哪里的话,店家打开门做生意,岂会有客人来不得的道理。” “哼,跟你不熟,要是寒暄,就免了,姑奶奶没功夫跟你客套。” “本还想就之前的援手,向公主道个谢,”元彦两手一摊,作无谓状,“看来可以省下了,其实我也不喜寒暄,我们又不熟。” 这话安阳自己说来是解气,可是听到同样的话从元彦嘴里吐出来,她就恁是不爽,火气一股一股往头顶冲,烧黑了脸,又不能出口反驳,打自己的脸。 “噗!哈哈哈哈!”司北易忍不住,捧了腹。 少有人敢对安阳这样说话,还把她堵得哑口无言,有气发不得,这个元彦确实有点意思。 且他虽然过来打招呼,面上却并未现出恭维讨好,举止坦荡,给他的印象还不错。 当然,他绝对不会小看这个人。 上一次的皇室相斗,元彦输给了元吉,却不代表这个人心机城府比元吉逊色,只是时势差了那么一丁点罢了。 老板娘亲自捧着酒菜走了过来,半边身子紧靠着元彦,柔弱无骨,“二爷,要就坐哪一桌?若嫌这里不够清净,去后院厢房也行。” “还有厢房?凤娘,这个你可没跟我说,莫非在你眼里,就二爷是贵客,我等就不入你的眼啊?”司北易挑眉,似真似假的打趣。 老板娘掩唇娇笑,朝司北易抛了一记媚眼,“客官怎的这种醋也吃?不过是凤娘与二爷久未见面,想要相叙一番罢了,若是客官常来,凤娘自也与你相叙。” “六哥,人家是老情人相见,满心欢喜,你去凑什么热闹,也看上老板娘了不成?你那些个情人,都已经遍地开花了,还不嫌多?” 安阳这话也不知道是在讽元彦还是在讽司北易,两个男子相视一笑,揭过。 “凤娘,就在大堂找个位置于我吧,孑身一人,反倒不想周围太过清净。”推开凤娘,环视大堂挑选座位,元彦随意道。 “相请不如偶遇,二爷若是不嫌弃,就与我们拼一桌如何?”司北易邀请。 “如此,求之不得。” “六哥,干嘛要请他拼桌?旁边又不是没位置!” 安阳的抗议被忽略,一张脸更加发黑,将两个男子一并瞪在眼底。 未寻跟司北玄到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副好笑的情景。 861.第861章 试一试,未尝不可 两人的到来,使得酒肆内出现片刻的静谧。 仿佛一切声音的来源突然被人从中截断,画面未曾静止,人已是无声。 这种场面,未寻渐渐习惯,再不复当初的诧异,不自在。泰然自若的走近安阳那一桌,凝着安阳快要黑成炭头的脸笑问,“安阳怎么了这是?” “四哥,未寻,你们怎么也来了?”敛了脸上抑闷,安阳讶异,在这种地方见过未寻倒还说的过去,可是四哥……这不是他会来的地方。 元彦抬头,看到未寻身后收了气势依旧迫人的玄袍男子,瞳孔微微一缩。 那个人,玄袍如深沉的暗夜,银发如凉薄的月华,不论站在哪里,都能轻易夺走旁人的光芒,夺走旁人的视线。 有着冠绝天下的容颜,有着智觉天下的心计。 他曾经站在云层的最底端,而今,却傲立巅峰笑看天下。 这个男人,让人羡慕,钦佩,也让人嫉妒。 “元彦见过四爷,君小姐。” 司北玄微微颌首,入座,面上看不出星点波动。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把安阳气成这样。”随着男子一同入了座,未寻再次笑问。 “没什么,我哪有生气,不一直是这样么,大惊小怪。”嗔了未寻一眼,安阳率先截住话头。 被一个人三言两语气成那样,还摆明吃了瘪,说出去都侮辱她的名头。 “没聊什么,不过是正巧偶遇元彦,便一道坐下来喝几杯。”当事人不愿意说,司北易也不揭破,给两人各自斟了一杯酒,“我还以为你们会在宫里久留,怎的这么快就出来了?” 偶遇么?司北玄不动声色,轻描淡写,“回了礼就回来了。” 因为多加入了两人,尤其其中一人气场太强,本还算和谐的氛围便有些冷了下来,一时,竟然无人续接起话头。 未寻也颇为无奈,这人就是这样,在外人面前,吝于给一丝好脸色,这是本性,她也无法纠正。 且,她觉得也没什么不好。 “这里有一种酒很是特别,我上次来有幸品尝过,你要不要试一试?”看着桌上普通的酒罐,未寻想起这么一遭,偏头问男子。 安阳跟司北易同时面色微变,看向玄袍男子。 他们的表情,司北玄恍若不见,配合着女子颇有兴趣的问,“什么酒?” “醉三生。”未寻笑,她上次品的时候,做了那些梦,她不知道那是否真是她的三生三世,但是这酒,确实非浪得虚名。 让皇上也亲品一次,感觉应是不错,就是不知道他的梦会是什么样的。 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梦见的可会是他常常想起的? “醉三生,名字倒是好听。”司北玄沉吟,掠过司北易及安阳使过来的眼色,朝未寻点头,“试一试,未尝不可。” “老板娘,这里来一壶醉三生。”未寻朝酒柜内,自他们进来开始,眼睛就一直黏在司北玄身上打量的女子喊了声。 好在他们来了之后,酒肆内的喧哗静默过后再起,已经降低了好几度,无需扯了嗓子叫嚷。 862.第862章 牵动他的三世三生 “四哥!……”安阳刚开口,便被男子轻描淡写扫过来的一眼,给扼住了声音。 桌下,司北易也轻轻踢了下安阳,示意她噤声。 有些事,四哥并不想未寻知晓。 凭着四哥对未寻的占有欲,未寻的所有行踪,四哥都不可能遗漏。那么未寻来过这个酒肆,喝过什么酒,四哥岂会不知。 醉三生是什么酒,四哥也不会不懂。 他知道,却依旧顺着未寻的意,那么他们又何必去阻止或破坏,他宠溺那个女子的方式。 便是对他有害无益,他也不会停止,更不可能听了他们的劝。 桌上另一始终沉默的人,元彦,在未寻点酒的时候,也往柜台扫了一眼,看似不经意,眼神却在收回的刹那,与凤娘相撞,错开。 酒很快便端了上来,未寻笑得有些贼兮兮,积极的给男子倒了满满一杯,递给他,“四爷,请。” 司北玄接过酒杯,停顿了片刻,似笑非笑回视女子,“这酒是你推荐的,你说特别,可能先跟我说一说,特别的何处?” “你品过不就知道了。”未寻歪着脑袋,杏眼狡黠。 特别在何处,若是说了,岂非就没了那种新意,她还想看他之后会出现什么样的表情。 凤眸轻轻一挑,司北玄没再多问,杯抵唇,烈酒饮尽。 真的烈,烈过他以往喝过的任何一种酒。沿着酒水入喉的轨迹,沿路像是被火燎烧的热辣,下了肚之后,又迅速涌起一股暖流,汇遍全身。 他的眼,一直停在女子脸上,看着她在看他,看她看他时脸上得逞的灵动笑意,看她看他时眼底闪动的精灵。 她无非想知他的梦里会出现什么,想知道他所谓的三生三世经历过什么,若是能说,他会亲口告诉她,他的梦里,只有一个女子的脸,牵动着他的三世三生。 未寻一直在观察男子的神情,上一次,她记得她只是浅尝了一杯即醉倒,而后做了那些梦境。可是男子好像,没有出现任何的变化,还在看着她,凤眸里没有染上半点醉意朦胧,依旧清亮逼人,星光闪耀。 不可能啊,她可是给他倒了满满一杯的! “四爷,你有没有觉得头晕?” “没有。”司北玄摇头。 “有没有想睡觉的感觉?” “没有。”司北玄依旧摇头,嘴角不可见的勾起极小弧度。 女子在怀疑,追着他问话的这种样子,可爱得让人心痒。 “是不是喝得太少了……再来一杯?” 点头,任由女子再给他将酒斟满,司北玄再次执杯一饮而尽。 只是,依旧半点醉意都无。 未寻皱了眉头,狐疑的将酒壶端到面前,闻了闻,她对气味敏感的很,这酒没有异样,跟上一次的味道没有任何不同。 可是,皇上为何没醉? “怎么,这酒有什么问题?”安阳佯装无意的问。 心底的紧张,在四哥喝下那杯酒时涨至最高点,及至看到他似乎毫无异样,才悄然松了一口气。 “没问题。”转眸,未寻将主意打到了另两人身上,“安阳,六爷,你们要不要也试试?” 863.第863章 他成不了司北玄 这酒在皇上身上没效果,这两人该不会也是如此吧? 她相信老板娘打开门做生意,不可能开罐假酒给她,这可是这家酒肆的招牌。 至于被点名的两人,反应却是颇为激烈。 叫他们喝? 安阳将头摇成一个拨浪鼓,开什么玩笑!她要是敢喝,早就喝了,“我之前喝了太多烈酒,不能再喝了,让我六哥喝,他酒量好。” 未寻举着酒罐,眼睛定定的看向司北易,做着要斟酒的姿势,只待一个点头,就能马上将他的酒杯斟满。 被毫不犹豫的出卖,司北易咬了牙,把酒壶正下方,他的那只酒杯往旁边挪了些许,“未寻,我也不能再喝了,并非不胜酒力,只是你知道,爷我桃花债太多,怕万一真做了梦,在梦里便被缠死。” 边说边朝玄袍男子使眼色求救,四哥连喝两杯都没事,定然是有办法,不然……他承认他的酒量逆了天。 可是玄袍男子,连个正眼都没给他! 司北易将视线转向了另一个人,“元彦……” “君小姐何不自己亲品一品,便能知晓这酒真假。”元彦提议,让他喝?他也是不会如了他们的意的。 他元彦从不是个君子,双手沾染的人命不知凡几,喝醉三生,也不过是徒惹他做上一场噩梦。 岂料这一提议,让桌上几人面色同时起了微妙的变化,除了君未寻。这种变化在他心底掀起了隐秘的波澜,他们似乎害怕君未寻碰这醉三生。 醉三生,让人入梦,看尽三生三世,花落花开。 他们这是害怕君未寻,梦见前事?到底他们,藏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不能让这个女子知晓? 分明他们的重心全都放在了这女子身上。元彦垂眸,眸底幽暗,意味深远。 另边厢,司北玄伸手,拿走了女子手里的酒罐,往自己的酒杯倾倒,“或是我酒力好了些,两杯还醉不倒,不过这酒也算得上特别了,酒劲烈得很,入口辛辣却余味甘醇,倒对了我的胃口。” 酒水倾泻只到一半,便被未寻又抢了回去,顺势给了他一个白眼,轻斥,“没人提你,你便半点不在意,胡闹!” 司北玄怔了怔,唇角浅笑更浓,如沾染了烈酒的余味,意蕴甘醇。他忘了这一点,她或许临时起意想要耍弄耍弄他,却不会真的拿他的身体开玩笑。 桌上的紧张,便在一斥一笑间,悄然散尽,安阳与司北易暗里俱松一口气。 而在桌上氛围再次回复轻松之际,司北玄的眸光,轻轻扫过一旁扬唇淡笑的元彦,高深莫测,却叫元彦心底为之一跳。 那样的眸光,很淡,却又像是洞悉了一切般的了然。是那个男子察觉到了什么了么? 文景帝司北玄,果然不能小觑。 元彦相信,他绝对没有做任何多余的动作,却不曾料到,只是一个与人刹那间的眼神交错,都能让司北玄借此猜出前因后果。 他敬仰这个男人,也曾认为自己若是处在他当初的形势,所作所为绝对不会逊色于他。 可是刚才那淡淡的一眼,让他明白,他与司北玄之间始终有差距。 极大的差距。 不是有点城府有点心机,都能成为另一个司北玄。 864.第864章 醒悟时,已付尽一切 别院内,琴音铮铮,由厢房中传出来,婉转,带着极不易被人察觉的,淡淡的愁绪。 若初静立门口,无声的看着。 白衣胜雪的男子坐于窗前,十指轻飞,旋律于他指尖轻轻跳跃。他微阖了如星夜的眸,眉宇间是有别于琴音的云淡风轻。 那是他人前人后,都不肯轻易拿下的面具。 这几****觉出男子的心绪,他在渐渐的,迫自己放手。 这是她一直想要的,可是这一天终于来临的时候,她却并未如想象的那么开心。 他在痛。 “少君,待事情了结之后,我们回蓬莱岛,可好?” 不想打扰他,却忍不住开了口,打断琴音里的愁绪。 琴声没有停止,依旧袅袅绕梁,片刻之后,男子开口,“如何才算了结?” 若初哑然。她的意思,真假太子的事情了结,司北玄及君未寻便再不会有什么难于解决的威胁,那么他们也便可功成身退了。 那两人自有自己的幸福可握,可是少君呢?他什么都没有,付出了所有,依旧孑然一身,留在这里,还要作何? 不如早早离去,看另一番海阔天空。 她陪他。 可是男子的意思,显然与她所想不同。 于君未寻,他得不到,爱却停不了。 那么,又如何可称之为了结? 他不愿了结,与那个女子之间稀薄的情缘,哪怕最终只能维持这样的身份,他还是选择呆在她身边,为了她,辗转这俗世红尘。 “少君,”抿唇,若初的长睫轻颤,“我想知,君未寻究竟缘何能得你如此青睐,让你再不能淡泊。她是哪里打动了你?” 她为你,做过什么呢? 这个问题啊……君未轻睁开眸子,淡淡的看向窗外,院子里,角落的古树,枝桠已经开始枯萎,黄叶在秋风中翩翩的打着转,半空中纷飞。 扯唇,笑也如那风中落叶,缅怀而萧瑟,“一个笑容,一次回眸,一句说话,一滴眼泪,哪里打动了我,我也想问。若初,尘世中遭遇悸动,有时候根本没有原因,也不需要原因。” 心动了便是心动了,人活一世,总会遇上那么一个人,不需要做任何事情,只是一眼,就能抓住你的心,让你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悄悄为她沉沦。 等他醒悟自己也能那么爱一个人的时候,他已经为她付尽一切。 无怨无悔。 君未轻笑着,眼底流动轻缓的暖流,若初说他再不能淡泊,非也。 他依旧淡泊,所以不强求结果。就这么淡泊着,爱着。 若初怔怔的,不再说话,将身体慢慢倚靠在房门的门框,往下滑落,坐于地上。 她是蓬莱岛上的若初,心高气傲,背脊永远挺得笔直,哪怕在这个男子面前亦然。 可是现在却突然的觉得,累了,愧了。 那种爱,她不奢望。 那种爱,她比不上。 抬头,天高云淡,天空染着纯净的蓝,像极了君未寻的眼睛,看着就让人觉得心阔神怡。 舒适而温暖。 或许这就是她比君未寻差的地方。 865.第865章 没有一个赶得上司北玄么 同一片天空下,各色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心情。 一方欢笑,一方黯然,还有一方,仍然在费尽心机的算计。 “父皇,我北仓王朝近年来国力越发强盛,早已经远远赶超其他属国,甚至比之西玄,也相差无几,然儿臣观皇上对父皇的态度,仍与从前无异,儿臣替父皇……不忿。” 宫中御书房,元吉垂眉敛目,立于房中央。 案台后面,北仓王沉沉的撩了下眼皮,看不出情绪,“不忿?他日若你登位,莫非,还想要取而代之不成?” “儿臣不敢妄言,西玄国富民强,司北玄更非等闲之辈,儿臣岂敢妄想取而代之,且儿臣心智不敢在父皇面前献丑。” “那么你此话,又是何意?” “北仓是在父皇手中发展至今日规模,不管父皇作何决定,儿臣定然一力辅佐,万死不辞!” 元吉头低垂,声音铿锵,却看不见表情。、 北仓王眯起眼睛,掷下手中狼毫,慢慢站起身,走至元吉面前,盯着他的头顶,半响。 很近的距离,以致于两人之间出现一种窒人的逼仄感,空气的流动都变得缓慢。 呼吸声,彼此都听得分明。 元吉头垂得更低,“父皇,儿臣心直口快,若是说错了话惹父皇不悦,还请父皇恕罪。” “说错话?你说错了什么?” “父皇恕罪!” “哼,”北仓王泛起了一声冷笑,显出了两人对话伊始第一丝真实情绪,“你们一个个的,都当朕老了,老眼昏花,头脑愚钝。所以在朕的面前,也敢耍起手段心机了!” “儿臣不敢!”元吉忙重申,请罪。 “不敢?若真不敢,你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同朕说那一番话!怎么,居于太子之位多年,开始不满于现状了?元吉,你是朕的嫡子,朕自小看着长大,原朕以为你的性子在诸子中尚算得上敦厚仁善,没想却看漏了眼,朕竟不知是从未看透你,还是你将野心掩埋得太过深。” “父皇……” 北仓王摆摆手,转身,“这次朕便作罢,若你知晓轻重,就再别提起这类事情,元吉,朕不希望再看到你如此急功近利,自视过高。下去!” 案台后面,背身而立的身影依旧高大魁梧,透着不怒而威的帝王气息,只是隐约里,又似有一丝萧索,一丝失望。 在中年男子背后,元吉慢慢抬头,双眼里沉鸷阴冷一闪而逝,“是,儿臣告退。” 行出御书房,回头再次沉沉扫了眼身后的御书房,元吉大踏步出宫,而他身后,良久,传出一声悠长叹息。 “皇上?” “你说,朕是不是真的老了?” “皇上万岁万万岁!” “呵,你也开始敷衍朕了。”北仓王失意一叹,“去探探元彦近期的举动,尽数上报。” “是。” 房内归于沉静,翻着案台上的奏折,北仓王却走了神,看不静心。 皇室诸子,属元吉跟元彦势头最盛,手段谋略皆得他心,然则皇子夺嫡,却最终败了元彦,而剩下的元吉,也让他失了所望。 他北仓王一声也算戎马天下,众多子女中,真就没有一个,赶得上司北玄么。 866.第866章 一时情急,可算情有可原? 斜阳西沉,未寻几人走出酒巷的时候,天边已经映满了晚霞,红似火烧,绚丽得很。 晚风吹来,添了几许凉意,却没有送来秋愁,几人嘻嘻哈哈的闹着笑着,司北玄仍然并步于未寻身后,适步闲庭,眸光每每在看向白衣女子的时候,融入暖意。 “四爷,日前提点之恩,元彦再次谢过。”后面,低低的声音传来,是走于最后的元彦。 司北玄没有回头,声线清淡,“你已经谢过了。” 元彦鹰眸光芒一闪,心惊,真的,没有瞒得过司北玄。 两人对话的时候,司北易状似不经意的往后扫了两一眼,红唇勾着笑容潋滟。 酒肆内,未寻点酒的时候,元彦与凤娘那一眼的交错,巧的很,他也看到了。 所以凤娘端上来的醉三生,味道一样,实则,却没了让人入梦的功效,说是假酒也无不可。 只是为了让未寻不起疑,所以他配合着四哥,将一场半真半假的戏演了下去。 如此算来,元彦确实是已经谢过四哥了,用一壶试了效的醉三生。 至于元彦与那位颇为神秘的凤娘之间,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他没兴趣探究,也不需要他多事。 四哥若是想知,自然能知。 “你们走快点,慢吞吞的,天都黑了。”未寻回头招呼走在最后的两人,同时更是加快了脚步,“出来这么久没有回去,哥哥该担心我了。” “……”司北易别开了头,不再去偷看身后玄袍男子的脸色,未寻就是有这种本事,轻易的就打翻某个人的醋坛子。 安阳的表情与司北易如出一撤。她实在想不明白,未寻看着是个聪敏通透的,怎么就能那么不解风情? “干嘛啊你们,怎么一个个这种表情?玩疯了?还不想回去?”未寻犹在一脸莫名其妙。 某个黑了脸的男子,跨了大步上来,一把抓起她的手拐进旁边小巷。 “四爷,走这些小巷子干嘛,别院在另个方向。” “近路。”简短有力,男子答。 于是一行人跟着男子的脚步,行在所谓的近路上,花了比平日路程多一倍的时间才回到别院。 彼时,已经月朗星稀。 木槿这次没跟几人出去,准备的晚膳热了一次又一次才等到几人回来,却见小姐一脸漆黑,而她旁边穿了一身黑的男子,嘴角的笑意却如月华繁星,很是亮。 吃了晚膳,未寻一脸郁气回了房,以后再也不信那人说话了,张口就能忽悠,她还真以为有什么近路,绕了半天迷了几次路,问了几家人家才又找到原路返回,还得从原来的道儿回来。 魂淡! 厅中又是剩下司北玄与君未轻两人,其余的人早早散了,似乎特意留了空间给两人相谈。 静默。 司北玄品着膳后的清茶,等对面的人开口。 “下次晚回来,可以托人送个口信,我不介意,寻儿心里会难受。” “一时情急。”忆起女子回房时的脸色,司北玄没了品茶的心思,“可算情有可原?” 867.第867章 承认他嫉妒 男子竟会解释? 君未轻闪了下睫,他说一时情急,情急,便是动了心火。能让司北玄对寻儿动心火,唯有一样,嫉妒。 垂了眼,君未轻笑笑,“你与寻儿之间,不需同我解释,我只是担心寻儿罢了。” “君未轻,我并非同你解释,只是告诉你,我嫉妒你。”司北玄也笑,淡淡的,要他承认自己嫉妒一个人,并不容易。 尽管对方同自己一样的出色。 若是以往,他便是嫉妒到发疯,也不会把那种心思告诉任何人,可是今日说出来,却不如他想象的那么困难。 闻言,君未轻怔了一怔,缓缓抬了眸子,对上对面男子的目光。 四目相撞,碰撞出来的不是以往般激烈的火光,他们两个人,可以说是同一阵线的友人,也可以说是两相对立的对手,今日却是再一次的,彼此尝试着去理解对方。 司北玄主动了那么一步,为了寻儿,那么他也不会吝惜与跨出一步。 低头去理解自己的对手,予对方的,是尊重。司北玄的诚意,他感受到了。 他说嫉妒他。 能让司北玄嫉妒的,唯有他心里承认的,够资格的对手。 “都城平静的时日不多,早些休息,或许,你会更加的忙。”避开了这个话题,君未轻起身,回房。 后面,司北玄眼中暗芒一闪,末了,有些失笑。 君未轻这人,说他是君子,他也能做出如无赖般的行径,说他是无赖,又过了甚多,因为这人,真是半点不欠人。 你与他一缕金风,他便还你一分玉露。 都城即将不平静,他自然知晓,然君未轻的提醒,又似另有他意。其中究竟暗含了什么,也不说清楚,一时,他还真猜不着。 那他就当君未轻是担心他给累着了,劝他早些就寝好了。 近日两人同榻,初始的不惯过去之后,每每入睡,他竟能睡的比以往更加沉,更加安稳。 不管两人之间是处于什么样的位置,携手或敌对,其实他心底对这个男人始终抱着极大的信任。 这个男人,永远不会在他背后捅刀子。 起身,掸掸衣摆上不存在的灰尘,随着白衣男子的脚步,回房。 或许,这就是那种他听人说过,却未真正体会过的友情。对手变朋友,呵,他跟君未轻,未曾想到会走到这一天,因为未寻。 因为未寻。 外面的天幕,已经暗沉,西月渐渐下坠,确实天晚了。 再几日,便是北仓的皇族秋猎,他拭目以待。 当然,也不会让君未轻置身事外,那个人淡泊得很,而他最擅长的,就是拉这种人下水。 只是不平静,来得太快。 翌日一早,便有线报传来,元然郡主当晚于宫中,暴毙。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未寻愣了很久。 暴毙,不可能。 昨日才在宫中见过的人,活生生的人,突然间就这么没了,她明明提醒了元嫣然,且在离宫的时候,还特地观察过,元嫣然身上的毒素有消退的迹象。 本就中毒不深,喝了花茶解了药性,怎么还会暴毙。 868.第868章 很好,这是挑衅吧! 未寻的心很沉。 不止是因为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消逝,更重要的是,她们头天刚碰面,晚上元嫣然便身亡,那么即是她与皇上也逃脱不了嫌疑。 便是他人不敢随意将罪名扣到皇上身上,暗地里的猜测揣度也会愈演愈烈。 而即将到来的秋猎,也可能因此推迟,她们离开北仓的日子又被无限期推远。哥哥的身体又是否能够继续等待拖延? 都城的天空暗下来了,全城的氛围压抑又低迷,就像是变天前的一个讯号,以元嫣然的死开始。 早上的别院,没了平日的笑语欢声,与天气同样的沉闷。 安阳坐了一会,看看围桌而坐却沉默不语的几人,烦躁了,嘴巴一撇,“我说你们怎么回事啊?不就是死了个郡主吗?关我们什么事啊,君未寻你沉着一张脸,元嫣然是你亲戚啊?” “……”未寻有些无语,她何时沉了一张脸,只是在沉思,加之心情有些重,所以看着面无表情罢了。 就这也能引得安阳发飙。 “四哥,君未寻是这样,怎么你也这样,莫非你还真对那个元嫣然……”上心了。这句话安阳没能说出来,给咽了下去。 四哥看过来的眼神轻飘飘的,内含无数杀机,又冷又利,若她真敢当着未寻将话说完,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你怎么看?”收回视线,司北玄转问君未轻。 “事不关己,无须在意。”君未轻淡淡道。 “我担心有心人会将屎盆子扣皇上头上。”未寻皱眉,她可没有这两个人那么云淡风轻。 屎盆子……安阳飞快的低了头,肩膀微微抖动,也就君未寻敢拿那么粗俗的话与她四哥联系起来。 自动忽略了不太文雅的几个用词,司北玄淡笑,“别担心,没人敢。这些事跟我们不会有关系,所以无须过于在意。” “你们真的一点不担心?”就算没人敢,这也牵扯着大大小小的阴谋,总不会脱离了皇上去。 或许是心里没底,即便相信任何事身边的两个男子都有能力解决,她还是做不到如他们般云淡风轻,尤其事情牵扯到她在意的人身上。 所以,她永远不可能如他们一样,那么的淡然,那么的内藏城府。 女子眉间的褶皱又出现了,君未轻手指轻动,终究没有如往常般抬起,将那道褶皱揉散、抚平,只凝着女子温润一笑,“别担心,这种事情还难不倒司北玄。” 那个男人是自黑暗中摸爬滚打,踏着血腥尸骨登至顶峰的,什么阴谋诡计没有经历过,这种程度,在他身上连一朵小浪花都激不起。 未寻吁了一口气,放松下来,展颜,“嗯,也许是我将事情想得太过严重了。” 只是,这两人都笑了,司北玄的嘴角却沉了。 劝慰未寻,他与君未轻同样都是说了一句话,可是未寻的反应却截然不同。 这让他心底很是不爽。哪怕知道君未轻于未寻的意义,嫉妒却无法由心控制,以致在面上丝丝缕缕的泄露出来。 君未轻眸心微动,侧头,朝司北玄若有似无的一笑,让他眼睑又是一缩,狠狠的。 很好,这是挑衅吧! 869.第869章 当得上小人无赖 似看懂了他眼底跳跃的火焰,君未轻勾唇,笑得更加清浅。 司北玄,嫉妒,又能如何? 他得到的,远远比他多得多,那么他偶尔这么小小挑衅一下,看看对方怒不能言的模样,该是,算不得过分的吧? 心底的愁轻了几分。 原来不得志的时候,看对手比他更郁闷,那种心情的确妙不可言。 司北玄额角跳了,很剧烈,可是女子在他身旁刚刚才展了颜,巧笑轻颦……他忍得牙关生疼。 君未轻,也当得上小人无赖了。 这种转变他都不知道是好是坏,若是可以,他宁愿对方永远是君子,如此他也不会被气得想要暴跳如雷,偏偏还要故作大方佯作无事。 两人之间的暗战,几乎所有人都感觉到了,除了未寻,还有个大神经的木槿。 安阳悄悄翻了个白眼,“未寻,你有没有觉得天气变热了?” “怎么会热?时令已经入秋,我倒是觉得天气转凉了。” “……”抽了嘴,安阳不再试图去点醒女子,反正,关她屁事,瞎操什么心。 若初淡淡转眸,扫过未寻诸事无觉的脸,这个女子的迟钝,每一次,都用的正对地方。若是她的情商再高上那么些许,也不会有两个男子私底下为了她硝烟四起。 不过若真的是那样,怕是他们这一群人,也就没那么许多热闹了。 少君,虽然是在故意挑衅司北玄,她却能觉出他的心情,变得轻松了。 总归是好事就行了,不是么。 门外,敲门声起,宫中派了人来通传,请司北玄等人入宫。外面已经备好了马车,就等几人起行。 司北玄与君未轻相视一眼,淡淡的,寓意心中自明。 起身,往外走,不经意的衣袖被一只手轻轻拉住,司北玄回头,是女子看着他,担忧的黑眸。 拍拍她的手,司北玄勾唇,“一起去。” 与其留她在这里让她为他心绪不宁,不如一起去,她许能更加安心。 “什么大事啊,不过是循例罢了,左右我也无事,大家一道去吧。”安阳撇嘴。 自小长于宫中,对于这些门道她还是清楚的。 确实只是循例。 元嫣然是北仓郡主,同时也是西玄郡主,于情于理,她出了事,北仓皇室都需请四哥前往,将事情交代一番。 未寻点头,转头吩咐木槿,“木槿,你去客栈通知六爷一声,免得他来了见不到我们。” 木槿应声,那个骚包王爷今日这个时辰还没来,定然又是在睡懒觉了。 “君小姐,宫中已经遣了人去通知六王爷,请他一道入宫。”一旁等待的传话内侍躬身道。 如此郑重其事?司北玄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头,事情看来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了。 出门,上车,马车轱辘轱辘的行驶在大道上,不快,也不慢,车内几人又是无声。 未寻看车内两个男子,面上未有出现什么变化,始终是淡淡的,似乎对于宫里的情形并不好奇,也没有感觉到压力。 低低一叹,放松了紧绷的身子,若是真有事发生,任她再是紧张,事情也依旧会发生。 870.第870章 说什么都不合适 倒不如学了两位男子,云淡风轻的,兵来将挡。 有他们在,无需她多费脑子,她也没那么大的能力独挑大梁。 压下心底隐约不详的预感,未寻闭了眼,不再去想那些繁杂。 在她闭眼之后,司北玄与君未轻才又交换了一个眼神,依旧,很淡。 宫里的氛围很是凝重,刚入宫门,未寻便觉那种低气压的沉闷扑面而来。 这一次北仓王没有前来迎接,而是派了皇后跟太子元吉代为招待。 看到几人,婉儿皇上勉强展露了一点笑颜,眼底哀戚未散,眼眶还带着些微的红。 “皇后,节哀。”未寻轻道。 不管皇后与元嫣然之间是否真的感情那么深厚,她面上的礼节还是要做一做。且元嫣然与她虽然谈不上有交情,到底是曾经熟识的人,道上这么一句,也是应该。 婉儿皇后点头,朝几人歉意笑笑,“本宫失礼了,王因过于伤心,没能出来迎接,还望几位见谅。” “不必多礼。” “皇上,几位,请随我来。” 说了这一句,婉儿皇后便转身往一方向走去,元吉伴在她身侧,始终未有发一言,仿似只是个陪同,头垂得很低,连他的眼都看不见。 沿着长长的宫道往里走,未寻打眼看了下周围。 宫中到处都已经挂上了白挽,显示出对于这位两国郡主的身死很是看重。来时路上甚至听内侍言,北仓王的早朝都罢了,百官齐聚宫中,为元然郡主哀悼。 最后止步的地方,是后宫一处偏殿,门上并未悬挂牌匾,是一座未曾赐出去的空殿,元嫣然生前就是暂居在这里。 而里面的大殿,站满了人。 北仓王坐在殿前正首,脸上有哀戚恸容,更夹杂着一股沉怒,以致于本就不怒自威的脸,看起来更加的冷沉,让人不敢直视。 他的两周,站得该是朝中百官了,身上俱穿着官府,垂手而立。 殿中央,放着一张雕花的梨木贵妃榻,榻上安躺的女子,一身桃红霓裳,映衬着她的脸更加的惨白,双手交握胸前,双目紧闭,唇角尚有未擦拭干净的血迹。 她很安静,安静得你一晃眼,以为她只是睡着了。 倘若不是脸色白得太过渗人,倘若不是嘴角遗留了嫣红。 “皇上,国师,你们来了。”抬眼,看到几人步入大殿,北仓王低沉的道了声,声音少了往日的精气。 两边百官拜见,司北玄只摆了摆手,止住了他们的声音,慢慢踱步至榻前,看着榻上的女子,神色寡淡,眸光清冷,未有多余情绪。 “嫣然昨儿晚上还跟本宫一起用膳,离去前还同本宫说,今日再过来沏茶伺候,没想到夜半就突然有宫侍急忙来报,说嫣然她……”婉儿皇后往一旁扭开了脸,执帕拭泪,不认再说下去。 司北玄没说话,随行几人也沉默无声,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合适。 唯有皇上先开了口,隐匿周边的有心人才不敢随意的在其中挑刺,或者下绊子。 871.第871章 有一种守护,很安静 将元嫣然细细打量了一遍,知道殿内人开始隐有躁动,司北玄才启了薄唇,声线清冷,“是何原因?” “皇上恕罪,嫣然居于宫中,却发生了这等事情,是本王疏忽大意了。”北仓王近前,立于司北玄一旁,看着榻上的惨白容颜苦苦一笑,“御医查过,是中了毒,毒源却怎么也查不出来。她今年方十九,刚刚成为两国郡主,没想却是个没有福气的,有荣耀,没有命来享。” 未寻悄悄拧了眉,御医查不出毒药来源?昨日观元嫣然的表象,应该是碰了什么东西,毒素借由肌肤接触渗入体内,只要跟随侍她身侧的侍人打听打听,就能知晓她是碰了什么东西。 有心,不会查不出来,除非,连那些个侍人也被一并封了嘴。 视线悄然移向榻上女子的手,她的手交握胸前,一目了然。 未寻眼底诧色一闪而逝,那双手白皙干净,却是没有任何的青乌或发红。 没有异样,连她嘴角的血迹都是红色的。 这不是中毒的迹象,可是御医诊断的结果,就是中了毒。 怎么回事? 眼波不自觉的就往安静跟在皇后身边的高大男子飘去,未寻心惊,赶紧的止住了那种冲动。 事情太过诡异,便连皇上昨日也说了,无法断定谁是真正的凶手,若是她往元吉身上看了哪怕一眼,很可能就会横生出别的枝节。宫中事端波谲诡异,她无力去解,也不能给皇上添出麻烦来。 身边,余光里静静的出现一抹月色般的白,格挡在了她与元吉之间,未寻抬眸。 男子的侧颜清俊淡雅,没甚多余的表情,看在她眼里却是那么的柔和,那么暖。 她极细微的动作,他都察觉了,并且通晓她的心思。 于是静静的站到了她的身旁,隔绝掉那边令她心悸的影子,隔绝让她觉得危险的一切。 有一种守护,很安静。 “那么不知北仓王,事情的结果是如何?”司北玄不着痕迹的朝未寻靠近了一步,与君未轻呈并立之姿,恰好的,将女子娇小的身影隐在了他们之中,变得不显眼。 这话似乎将北仓王问住了,只见他凝起了浓黑了眉。 诊断结果是为中毒,却又查不出毒源,且他也不是不知,外观看来,嫣然并不像是中了毒。 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事件又是在哪里断了线,他竟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若非如此,昨夜事情刚发生的时候,便去请了人过来了。 亏他还是一国之君,阅历无数,却在此时,被一个年轻他许多的君王问哑了口。 “父皇,儿臣有话要说!”蓦然,浑厚的声音插了进来,打破了僵局,却又将气压弄得更加的沉滞。 “住口!”不知为何,北仓王黑沉了脸色,朝元吉怒喝。 “父皇!”元吉抬头,此时未寻才看清他的脸色,竟是一脸悲怆,而他的声音更是怨怒愤然,“父皇便是要治儿臣的罪,儿臣也要说,不吐不快!” “你有什么话要说,不吐不快?”清冷的声线,轻轻的,散逸出的淡然轻易就压住了元吉的气势。 872.第872章 君未寻也担了嫌疑 满堂俱静。 玄袍男子双手负背,眸色清冷,淡淡的站在那里,银丝散发着莹月般的光泽,却降低了一室的气压。 空气变得逼仄,窒人,让人难于呼吸。 所有的人都在看着元吉,以及那位气势让人几乎不敢直视的男子。 “孽畜!还不快给我退下去!”北仓王手指元吉,已经气的面色铁青。 元吉闪了下虎目,顿了顿,再看了眼北仓王的表情,硬着头皮上前跪下,“皇上素来赏罚分明,将错对分的极清,既然元吉打定了主意要说,也信皇上不会行包庇徇私。” 未寻只觉得身边有两股气息同时冷了下来。 从两个男子的间隙中,往声音的方向来看了过去,正好对上元吉愤然的目光,心下一沉,不详的预感更重。 “说下去。”司北玄开口,波澜不起。 他发了话,北仓王纵然再是气急,也无可奈何,只能任由事件发展。他不知元吉竟然打了这种主意,半点声色未露,却在此时来了这么一出,倘若惹怒了文景帝,北仓必将被重创! 那个男人,做事从来不留情面,更遑论元吉此时想要针对的,是文景帝放在心尖尖上的君未寻!那无异于虎口撩须,找死! “我与嫣然感情甚笃,她突然身死,作为兄长,我必然不甘让她去的不明不白。她回北仓不过几日,一直居于深宫伴在母后左右,期间也一直安好,可是就在昨日,与君小姐及皇上见过一面之后,晚上就于寝宫猝然命殒!元吉不敢在事实未查清楚之前冤枉任何人,但是,君小姐着实担了一份嫌疑!” “与元然郡主见过一面便得担上嫌疑,照你这么说来,朕的嫌疑岂非更大?”淡淡的声线,甚至隐了一丝似笑非笑的蕴意,让人揣度不出男子的真情实绪,“当时朕也在场,若君未寻真有嫌疑,便是朕放任的结果,你可是这个意思?” “元吉不敢!” “不敢?”尾音微扬,司北玄勾了唇,“你的胆子大的很。那你倒是说说,假设君未寻有嫌疑,她的动机是什么?正好文武百官都在,也让大家都听听你的想法,再看看朕,可会包庇徇私。” 元吉双目一敛,在司北玄犀锐的目光下,迅速低了头,掩住眼底闪动的暗光,“皇上,元吉猜测,女子与女子之间的祸端,无非只有一种缘由,便是嫉妒。” 一旁安阳已经气得柳眉倒竖,咬着银牙就要上前,被未寻暗中拉住,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淡定。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元吉这番明着是对她,暗里却是在针对皇上。污蔑,是皇家最惯用的招数。 身旁的男子身上气息虽然沉冷,面上却依旧的风清云淡,未染上一丝难色,她相信,他定然成足在胸。 再者,身旁还有哥哥在,他只要站在那里,遇上再大的事情,她都不会慌。 “嫉妒?君未寻嫉妒元然郡主?那你再说说,元然郡主有哪一点,值得君未寻嫉妒?” 873.第873章 甘愿为她变得平凡 “皇上息怒,元吉只说嫣然的死,君小姐担了一份嫌疑,并未直指她便是凶手,一切还有待查证。再者女子之间的争端,究竟是源于何样的心态又或嫉妒,或许只有身为女子才知。” 元吉在告罪,可是话里的意思,却将未寻置身于更加百口莫辩的位置。 他是男子,不能尽数知悉女子心理无可厚非,那么就只有审了身带嫌疑的君未寻,才能知晓其中真正缘由。 这是迫司北玄,审君未寻。 旁有文武百官,更有北仓王及皇后,端看司北玄如何发落,是否,包庇徇私。 不论如何决定,司北玄都终将落得个不好的声名。审,君未寻是他心爱的女子,他必然落得个帝王无情的名声,不审,那便是徇私,坏了他以往累建起来的赏罚分明之形象,成了个被女子魅惑的昏王。 司北玄眯了眼,丝丝缕缕的寒气在眼底环绕,却不外显,凉薄的唇角勾得更高,颇为玩味。 君未轻从元吉身上收回了视线,侧眸转看身边的女子,眸光渐有笑意显露,放下心来。 女子脸上一派淡然,全没有来时路上的紧张担忧,或许是与他们接触的时间久了,所以,学会了面上的镇定自若,心底的自有沟壑。 几人里,也只有安阳稍显得浮躁,跟她的性格有关,本就是个公主,行事从不看他人脸色,现下这种情况,能做到不出声已经算是实属难得。 没了顾虑,他便自顾闲暇起来,再慢慢的打量榻上,如沉睡的女子,没了呼吸的尸,脸上没有任何痛苦,很是安详。 像是于睡梦中悄然去了另一个世界。 他这方在观察,另一个男子则依旧站在那里,无风无绪的做着全场焦点。 “你说嫉妒,然则这里的百官该是有目共睹。论势,元嫣然贵为郡主,也需对君未寻以礼相待,因为她是朕唯一放在心上的女人。再则,她的身后还有个国师君未轻,仙岛来人。所以这一点,她用不着嫉妒元嫣然。” 元吉避其锋芒以侧击之,司北玄却没如了他的意,不急不缓,娓娓道来。 “论宠,这里在座的人,大概无人不晓,君未寻在朕心里的地位,她要什么,朕都可双手奉上。两国郡主的于他人来说或许是尊荣,但是君未寻同样亦不许嫉妒,只要她想,她能比两国郡主尊贵百倍。” 元吉低着头,不说话,殿内百人包括北仓王也俱都无声,因为司北玄说的是事实,怎生反驳? 只要长了眼睛的人,便可看出司北玄在面对君未寻时的不同,那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 褪去了遥不可及的炫目华光,只在那一个人面前,做一个普通人,甘愿为了她变得平凡。 “若是为情嫉妒,那更是无需,朕心里便只她一个,从未对元然郡主起过旖旎心思,若不然,元嫣然也不会成为两国郡主。”言说间,视线往身侧女子扫过,闪过一瞬的浅柔,“势、宠、情,哪一样都达不到君未寻嫉妒的条件,那么元吉太子,你倒是再仔细想想,挑出朕或许遗漏了的方面?” 874.第874章 他们之间,才刚刚开始 司北玄说再仔细想想,这番话里的暗喻引人深思。 之前的三点阐述,让人无从反驳,而以元吉太子的聪敏,不可能想不到这些,却偏生在这样的场合,指出君未寻于元然郡主的死有嫌疑,究竟是真的想要为了郡主申冤找出真凶,亦或是带了别的,不可告人的目的。 说不出理由,单凭片面的猜测,就将罪名扣到一个人的身上,这种做法就变得没了说服力。 那么元吉太子指证君未寻,就值得人去深思斟酌了。 “皇上恕罪,元吉此次言行委实太过莽撞,请皇上念在他为嫣然的死沉痛,从轻追究,事后本王决不轻饶他!”北仓王行了出来告罪,眉宇间沉重,使得那双总是精光四射的虎目,此时看来显出了一丝浑浊,竟似一下老了许多。 元吉明里是指君未寻有嫌疑,暗里却是指责皇上也难辞其咎,更甚皇上便是造成元嫣然死亡的主因或元凶,倘若司北玄真被惹怒,两国关系便会破裂。 他不信元吉没有考虑过后果,分明就是有意为之,思及前日两人在御书房的对话,眼底的失望之色再难遮掩。 “不过是误会一场,解释清楚便可,北仓王缘何告罪,太过严重了。”司北玄笑笑,摆手止住北仓王的话头,“至于郡主的事情,诚如元吉太子所说,需得尽快查实,朕相信,待一切水落石出,他会登门造访,为今日这番言行,向未寻道歉。” 道歉二字,司北玄笑着说,笑意到了眼底化成冷霜,凝成刃,以致元吉只匆匆看了一眼,便不敢再视。 听得文景帝这一番话,殿内的人悄悄松了一口气,呼吸总算顺畅了些。 然话却并未完结,那道清冷的嗓音又起,“刚听元吉太子说,与郡主感情甚笃,如今郡主身死,原因成迷。北仓王,依朕看,不若就将此事交由太子,他定会比旁人更尽心力,也能早日查出真凶,慰告郡主在天之灵。” 众人的心再次提起。 早知文景帝司北玄岂是个好相与之辈,前头元吉的指证刚被他驳回,转头,他就立即抛出了回马枪。 此时交由元吉,经由殿内这一幕之后,若是查不出结果,那么元吉便是无能。若是结果依旧指向君未寻,他也会有狭私报复的嫌疑,于声望大大有损。若是结果是为其他,那么元吉也逃不掉今日这一随口污蔑的罪名。 不管结果为何,都必将危及他如今的储君身份及地位。 身为一国太子,行事如此鲁莽无状,日后,是否真的能当得大任? 文景帝这一着反击,干脆,漂亮,更狠。 殿前,单膝跪地的元吉再没抬起头,隐在暗处的眼,阴冷如蛇,隐有猩红闪过,怨愤之余,却是暗含了兴奋。 与那个男子再次交手的兴奋! 那个人越强,他越觉出一种无法控制的兴奋,周身血液都在身体里冲撞叫嚣,想要去迎击。 他们之间,才刚刚开始,输赢难料。 不知这一次到最后,会鹿死谁手? 875.第875章 她前世修了福气 “不知北仓王以为如何呢?”久未见回应,司北玄笑着,再问了一次。 “谨遵皇上令。”北仓王点头,苦笑。 终究避免不了。 或许,他真的该重新考虑,元吉在这个位置上,是否真的合适。 脑中有不显眼的灰色闪过,一个背影,不管什么时候,脊梁都挺得笔直。 得了回应,司北玄也不见特别的情绪波动,只浅浅颌首,转而牵了身旁女子,往上首的空位走去,入座。 北仓王与婉儿皇后相视,他们竟然忘了招呼人入座,全程似乎都被另一个人牵了鼻子走。 而那个人……北仓王隐了眼底的暗涌,再不看地上跪着的人一眼,拂袖回座,“嫣然的事情交于你,须得尽了全力彻查!本王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满意的结果!” “儿臣遵命!” 安阳没甚形象的坐在未寻旁边,单手支颌,懒懒的看着那位太子,只是看着,不似打量,更不似探究,可是太过专注了,看得眼睛都不眨。 未寻额角跳了跳,手肘碰了下安阳,将她支颌的手撞歪,整个人差点滑下来。 “干嘛!”安阳压低了嗓子,没好气的白君未寻一眼。 “别这么盯着人看,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小心打草惊蛇。”未寻唇舌不动,声音却低低传来,听在耳里煞是怪异。 安阳失笑,用的着那么谨慎吗,连口型都给隐了,对方根本就不怕他们看出来,“不过就是看看,有什么大不了的。” “有什么好看,你不是素来不喜欢他。” 未寻没忘记,在西玄的时候,安阳与元吉第一次碰面便给了对方一顿鞭子,源于对方向她求亲。 “以前只是不喜欢,现在是厌恶。”安阳挑眉,毫不讳言,“我就说怎么看着他一次比一次讨厌,哼。” 原来是个假货,装的还真跟真的毫无二致。 然在知道这人是假的之后,再接近他的时候,便能觉出真假之间的区别了。 她只见过真太子一次,但至少那人在接近她身边的时候,她不会觉得周身都不舒服,可是眼前这个人,靠近了,皮肤会起疙瘩,像被阴冷的风扫过一般。 让人打心底的厌恶。 安阳显在外的神色让未寻无奈,这人直性子,讨厌一个人,连掩饰都不屑。罢了,反正元吉也知道招安阳厌恶,对他摆臭脸才是正常。 那种让她心底涌出不详的感觉已经淡了下去,这一场风波该是被皇上暂时压下去了,至于可还有后续,后续又会是什么情况,暂时她不想去想,也想不出来。 元吉不会那么轻易善罢甘休,她只能等到事情现出端倪再做打算……或者,等她察觉的时候,事情便已被身边的男子解决,也不定。 刚才,一左一右,哥哥与皇上并立于她侧前,那种守护的姿态她没说出口,却是记在心底的。 他们在,就不会让她受到伤害。 低头,浅笑,她是君未寻,前世修了福气的君未寻。 所以这一世,她福厚缘深,得他们如此呵护。 876.第876章 你昨晚做贼去了? 皇室郡主骤然身亡,一场小风波之后,后续的事情处理得不见纷乱,反而井然有序,由此可见,元吉的能力其实也非同一般。 未寻跟司北玄等人坐在那里,不过是走个过场。 御医再次取了逝者的血样之后,定于第二日将元嫣然安葬,举国默哀,三日内不能行红事。 事情完毕,几人出宫的时候,才在宫门遇到姗姗来迟的司北易,他倒像是特意在才等候他们似的,没有半点踏入宫门的意思,动作见磨蹭得很,让一旁接待他入宫的宫侍急得满头大汗,哭丧了一张脸。 “六哥,你是故意的吧。”远远的,安阳就朝那道紫色身影不满嚷嚷。 “怎能说是故意呢,不过是恰巧,来迟了那么一点点罢了。”司北易笑,桃花眼潋滟了魅惑风情,朝几人抛来一记媚眼。 “人家郡主刚死,现在举国痛哀,你笑成这样是嫌仇恨太少?” “她死她的我笑我的,有什么相干,难道皇室有人出事,百姓还不能过活了?” “歪理。” “实论。” 未寻失笑,这两人,也不看看旁边的北仓宫侍,脸已经青黑了。 “有话回去再谈。”司北玄瞟了眼司北易,淡淡道。 未寻点头表示赞同。 虽然死者与他们无甚太大关系,这里也毕竟是人家的家门口。再者里面那位元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钻出来,教他见到空子,不定又能生出什么狠毒心思。 那人的城府,可深的很。 也亏得他长了那么一张脸……不,是改了那么一张脸。 北仓遣出的马车依旧侯在宫门外,这次司北易硬是挤进了未寻及司北玄、君未轻三人的车里,倒把安阳跟若初给赶了出去。 安阳没闹,只瞪了司北易一眼,乖乖的转了车。 这是他们兄妹之间的默契,司北易定然有话要说。因为马车的车夫,也换成了苗敬。 而有时候马车里谈话,比任何地方都隐秘、安全。 至于未寻,她没将人一并拖出来,四哥太护犊子,抓着人家的手全程几乎就没放开过。 “如何?”果然,马车里,马车刚行驶开来,司北玄就开口,问司北易。 未寻有些讶异,这么没头没脑的话,在她听来像是打哑谜,然而哥哥的不见意外。 看来他们之间又有了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这两人……什么时候反变好了? “爷好歹也是一堂堂王爷,也就四哥你才会吩咐我去做偷鸡摸狗的事情,损形象不说,还将爷累个半死,早上床都起不来。”司北易似真似假的抱怨。 “你昨晚做贼去了?”闻言,未寻抬起眉毛,好奇的问。 “……你才做贼!”司北易嘴角一抽,笑被拧断了,“爷是需要做贼的人吗?” “你自己说的去做偷鸡摸狗的事情,不是贼是什么?” “……四哥,国师,这个你们得给我好好解释解释,爷不能背这种臭名。” 男子无语又跳脚的样子,让未寻憋紧了嘴角,咽下想要冲出口的笑意。 877.第877章 老虎变猫,威风尽丧 君未轻摇摇头,忍不住抬起手指在女子额间轻弹了一下。女子两眼闪亮,闪着狡黠,分明是知别有内情,却故意揶揄司北易。 额头的轻痛,让未寻皱了下挺翘的鼻子,朝男子俏皮的吐舌头。 司北玄眸色一暗。 这个动作,两人之间做起来,动作自然无比,那是他现下无法超越的亲昵。 “说正事。”他只能用声音,生硬的介入两人,切断中间丝丝缕缕的线。 未寻是他的,哪怕明知君未轻已经退回了原来的位置,他还是会,忍不住嫉妒。 司北易眸光在几人身上似不经意的溜了一圈,耸下肩膀,将心底的涩压得不露半点痕迹。未寻逗趣,他岂能不知,故意配合着,与她多说几句话罢了。 在她面前,他能展露的情绪,只有那么一点点,全是佯装。 “四哥估算的没错,那个元吉开始有所动作了。”收回心绪,正了脸色,司北易说起昨晚的细况。 “昨夜我在太子府隐匿了半宿,那个元吉到也谨慎,谈个话不在屋子里,七弯八拐的最后选了个柴房,爷好容易选到藏身的地方……” “说正题。”司北玄凤眸一闭,再睁,眸色淡得迫人。 “那些旁的晚点再跟我吗显摆,你就直接说正事不就完了么,非要惹得你四哥生气。”司北玄的气势,别的人会怕,未寻偏不以为意,照旧揶揄,幸灾乐祸。 摸摸鼻子,不跟女子斗嘴,司北易总算正经起来,“昨日假太子跟北仓王曾在御书房密谈,起了争执,之后便有北仓王身边的内侍静悄悄去了二皇子府。假太子的地位,想来是不能如以前那般坐的稳了。” “你昨夜去了太子府?”未寻又插话,继而转向司北玄,“什么时候决定的事情,我半点不知晓。” “未寻,听完了之后,你的问题我再一次答你,可好?”司北玄无奈了,他敢断定,女子几次三番插话是故意的,吃定了他拿她没办法,让他在人前威严尽失。 虽然那个人是他的皇弟,……可是未寻这是在为谁出气?他记得他没惹她生气。 司北易慢悠悠的往君未轻身侧靠了过去,人肉靠垫。暂时不继续报告,好整以暇的看戏,看他四哥的窘相,也挺有意思。 刚才还在他面前用气势威压,切,在未寻面前就跟老虎变了猫似的,威风尽丧。 君未轻的神色其实比之司北玄,并未好到哪里去,他的肩头沉了。 这兄弟俩,一个个不把自己当外人,尤其在他面前,他为什么要坐在这里充当他人的靠垫? 环视车内,轻叹,车厢太窄,三个大男人就几乎挤满了,挪都没地方挪。 “寻儿,别闹。”轻轻斥了一声,若不如此,回到别院司北玄也不见得,就能安抚好未寻。 那他岂非要一直被人靠着? “这件事情我们并非瞒你,是临时决定的,当时你已睡下了,早上接到宫里的消息又太过突然,所以一时忘了告诉你。” 878.第878章 对手的模仿 君未轻几句简洁的解释,让司北玄恍然,原来女子气恼的是这个。 而他对于未寻的了解,似乎,真的不是总能及得上君未轻。他们有多出来的三年,抵得过他的思念万千。 “并非故意瞒你,你若想知,回去以后我细细同你解释,可好?”凝着女子,他问。 那道视线跟得太紧,未寻稍显不自然,她并非真的生气,而且这样的举动连她自己都觉得近乎无理取闹。 男人们的事情,本就无需事事告知于她,她知道了也帮不上多大的忙,甚者,知道太多,不总是好事。 可是心底不其然的就升腾起一种她无法控制的情绪,让她抑闷,委屈,心灰意冷。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她曾经经历过一样的事情,那时候,她总是被人排斥在外。 什么事情,都无法参与,被摒弃。 可是那种感觉,她如何说的出口,她根本不知道原因。 以致于得了解释,得了男子愧然的目光,她竟然赧然。 “本来事情应该是龙一去办,但是他另有要事在身,所以四哥才临时交托于我,未寻,你可别连我一起恼了,不关爷的事啊。”司北易摊手撇清关系,也顺便用这种方式再同她解释一次。 “先说正事吧。” 在马车上的时间不多,而别院的周围,有藏匿了太多不为人知的视线,时时刻刻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所以这里,对现下的他们来说,真的是一处密谈的好地儿。 正主发话了,事情总算能继续,司北易继续接上前面的话题。 “北仓王的人与元彦接触,看来是给了假太子压力,所以很多动作开始加大,提前。他想要有足够的力量与四哥抗衡,必然要保住现有的太子之位,所以接下来不光是四哥,连元彦也一并在他的计划范围之内。” “没探出具体计划?” “就是这样我才气!”司北易龇牙,“爷花了半宿的时间,跟被人玩了似的,就得出这么一点信息,要是有点有用的信息,爷也不睡懒觉了,先去了别院交差。” 司北易与君未轻淡淡的对视一眼,那个假元吉,确实谨慎。 在自家府邸,行事也如此小心。 “不过这种做事的方法我觉得很是熟悉……”两人的对视,是被一看在眼里,嘴角噙上玩味的笑,“四哥,你绝不觉得那个元吉在学你?” “学我?”司北玄挑眉。 “一样的谨慎,一样的不信任身边的人,而且很多地方看起来,像是在刻意的模仿你,又或者说,是依照你的行事作风来办事。” 这个论断让司北玄沉了眼。 “看来这人很是熟悉你。”君未轻浅晒。 若非太过熟悉,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这不是崇拜,而是在将一个人视为劲敌之后,不断的揣摩对手的心理、布局、博弈方式,久而久之,连自己都在不知不觉间被同化。 行事作风偏向了对手。 “嗤,四哥,小心了,说不定这次真的是棋逢对手。” 879.第879章 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司北玄 “便是学了我,他的脑子依旧是他的脑子,性子也依旧是他的性子,变不成我,何惧?”司北玄冷冷一笑。 学了他又如何,学得再像,这世上也不会出现第二个司北玄。 他从不惧任何对手,不惧对手用任何方式。 两相博弈,赢,他是司北玄,输,他仍是司北玄。 他可以被超越,却不能被取代。 而对方,永远是个连自己的脸都不敢展现人前的懦夫。 “我倒是更觉得那个假元吉像个见不得光的小偷。偷别人的脸,还偷别人的风格,他还有什么是他自己的。”未寻笑,微讽。 明明可以活得光明磊落,却为了野心与欲望,将自己置身于臭水沟,时时刻刻想着如何去算计别人。 如老鼠一般,她厌恶。 “未寻你这话说的太对了,他就是个小偷。”赞同随之而来,司北易痞痞的朝未寻眨眨眼,引女子发了笑。 谈的事情算不得轻松,氛围中的凝重却在女子一笑中化解。 马车轱辘,时间很恰好的,停于别院门前,到家了。 “四哥,这地方也是那个赝品赠与我们暂居的,现下还不知何时能回西玄,要不我们干脆换个地方得了,住着都觉得膈应。”跳下马车,安阳就凑近几人压低了嗓音嚷。 “你想换到何处?”司北玄挑眉,问。 “换到哪里都比在这儿舒服啊,不就个小破院嘛,想要旁边多的是。” 司北玄却未再理会她的咋呼,携了未寻越过她,回屋。 “四哥,四哥你倒是给个话呀!”安阳跺脚,每次都是这样,她最烦说话别人不理不答! 未寻弯唇轻笑,安阳着实一点不掩对那人的厌恶。 挣开了司北玄的手,改去拉在后面生闷气的女子,“这是赝品赠与的,但是东西却实则属于真品所有,所以安阳,你不必膈应。咱们住的地方可不是他的。” 安阳眯眼想了想,点头,“这么说来也是。” “走了,进去吧。”忍住笑意,挽着安阳走在了几人前面。 待两人身影稍微走远了些,后面特意拉下几步的男子才相互间交换了个眼色。 “国师,未寻的安全须得交于你,四哥被盯得很紧,恐防有疏漏。”司北易低着头,声音极低的从下方飘出。 “嗯。”君未轻应了声,面上毫无变化。 刚是未寻在,所以司北易的话并没有说完,隐瞒了一些,免得女子思虑过重。 忙活半宿并非半点斩获都无,至少探出了假元吉接下来针对的首要对象,便是未寻。 因为她是掣肘司北玄与君未轻的关键,捏住她,等于同时捏住了两个人的命脉。 若面对面的硬碰,不管是司北玄抑或君未轻,都不是假元吉轻易可以抵挡得住,对付得了的。 可是偏生的,这两人却有着同样的弱点,同一个弱点。 于是今晨宫中的风波,便是假元吉的第一次试探。 博弈,早在他们一行甫踏上北仓的那一刻,便已经悄然展开。 情形并不乐观。 880.第880章 除了本事,还需运气 后面三人有不想让未寻知道的事情相谈,走在前面的未寻跟若初,同样也有不想让后面的人知道的话语要说。 “若初,秋猎的时间可能会延后了,哥哥的身体还能等多久?”进了客厅,后面的人还没跟上来,未寻开口问出了心底的忧虑。 郡主身死,接下来的秋猎必定会改期,时间悬而未定,而他们此行前来的目的,已经拖延了很久。 “我也不知道。”若初摇头,抬了眸看未寻,“少君从不肯对我说那些事情,不过若是你问,或许他会说出实情。” 少君的身体究竟如何,他从未开口同任何人说过,表面看着与以往无二致,然则在生死边缘走了一早回来,又怎么可能真的跟从前一样。 不说其他,光是他的功力,比之从前都退了大步。 否则之前司北玄想要在他面前将人挟了带走,不会那么容易。 “真的很差了是么?”未寻又问。 “差不差,鬼门关走了一遭,你说呢。” 桌旁,在椅子上慢慢坐下,未寻双唇紧抿。 但凡皇室中人西游,接下来的很长时间,王朝都不会再举行庆祝祭典之类的活动,她局限于自身能力,又做不到私探天山。 这该如何是好。 他们耗在北仓的时间已经太多了,如今更是想走都走不了,被一个假太子,给拖住了脚步。 “君未寻,你们在说什么,能不能让我听得明白点?” 面前投下阴影,未寻抬头就对上安阳面无表情的脸,这才忆起安阳对于他们此次来北仓的目的不甚清楚。 而她似乎动了怒气,是因为哥哥吧。 安阳关心哥哥,她掩饰得很好,不过也不至于让人看不出来。 “这次我跟哥哥来北仓,说是观光,实则是为了给哥哥寻找药材,他……大病初愈,若没有珍稀药材固魂培元,身体大损便无法痊愈。” 安阳沉了眼,问,“什么药材?” “天山双生莲,大漠三色草。”未寻苦笑。 “没听过,很难得?” “非常难得。” 这两种药材,未寻也从未听闻过,光是名字,就知道难能珍贵,若想得到,除了本事之外,还需要福缘,亦即运气。 “天山双生莲……”安阳沉吟,眼眸轻闪,“那东西长在天山?” “是。”未寻点头,“长在天山之巅,若初如是说,我也没有得见过。” “你连天山都没去过,如何得见?”安阳哼了哼,转眸若初,“你又是如何得知那两味药对君未轻的身体有助益?” 慢慢对上安阳蕴了深意的目光,若初淡淡道,“你是何意?以为我骗她不成?” “我只是问你如何得知,你答我便是,无需曲解了意思来避开话题。” 安阳的眼底现出执意。 不怪她怀疑若初,身为西玄公主,她见过的稀奇珍宝无数,对于药物虽然没有涉猎,但是名贵的也总听过一些,却从不知道,世上还有这两样听都没听过的东西。 再者,在若初身上,她时常能感觉到一种复杂的情绪,针对未寻。 这让她上了心。 881.第881章 是真的相信她 迎着安阳冷下来的脸,若初平静回视,不发一言。 一个淡如水,一个烈如火,互相不避不让,僵持。 空气僵冷了下来。 未寻坐在那里有些傻眼。 这是什么情况,怎么一转眼这两人就莫名其妙对上了? “安阳,若初,有什么都坐下来慢慢说。” “坐什么坐,答一句话很难?”安阳不依不饶。 若初在未寻开口之后,扫了她一眼,无波无绪,继而转了身,往门口离去。 这是对于安阳的挑衅置之不理的意思。 却让安阳更加火冒三丈,这人居然不搭理她!从来只有她对他人展露不屑,什么时候她自己也要尝试这种滋味了? “喂!你别走,给我说清楚了!你到底什么意思!” 眼见安阳就要追着若初的背影冲出去,未寻忙一把拉住了她,“安阳!” “你拉着我做什么!我这样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你,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被人卖了你都不知道!”未寻息事宁人的态度,让安阳更火。 那副瞪着她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让未寻哭笑不得,“若初本就是淡漠的性子,不惯与人争执,你质疑她,她就更加不想去解释,她的淡泊比之我哥哥可是相差无几,你又不是不了解。” 平心静气,或许若初还会解释,安阳这样气冲冲的质问,那结果就是,若初不甩安阳…… “我管她什么性子啊,既然她对你提了那事,那她定然是有所了解,我跟她要个解释是为难她么?不问清楚谁知道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不定就对你……!” 后面的话安阳没有说下去,她的怀疑不是没有可能,若初对君未轻是什么心思,旁人一眼便能看的出来,若是她起了与未寻比较的心思,随时都有可能在背后对未寻出手。 “她不会。”未寻叹,肯定的道。 “你怎知她不会,那人你看不透。” “就像我相信你一般,我也信她,你们都不会。” 安阳哑然,心火一下熄了大半,转开头,不去看女子浅笑的脸,“嗤,总是这么用心相信别人,什么时候真被卖了我可不管你。” 未寻莞尔,轻拉了安阳的手,“消气了?” “谁气了,懒得管你,本公主去睡觉!”硬邦邦的回了一句,安阳也转身,走出了客厅。 而若初,却立在房门前顿了片刻。 厅中女子那句“她不会”,清浅柔和,却又异常的笃定,不带一丝不确定。 并非半信半疑,口是心非,君未寻是真的相信她。 清冷的眸有复杂一闪而过,轻讽,不怪安阳怀疑她,她对君未寻的感觉,确实复杂得很,有些时候就连她自己都不明白,究竟是嫉妒她还是别的,一些她都说不上来的东西。 或许更多的是,羡慕。 门口出现了熟悉的白影,未寻转眸,一怔,是去而复返的若初。 片刻,静默。 未寻蹙眉,现出了疑惑,因为若初难得的,直直的看着她,用正眼。 “我不知道对你是什么感觉,但是,我不会在你背后捅刀子。” 882.第882章 看你表现 洁白的影再次消失于门前,未寻唇边的浅笑却越发的深了起来。 若初这性子,淡泊不如哥哥,冷漠不如皇上,确实兼而有之。 好玩的性子,只是她的脸太具有欺骗性,让人晃眼看去,只以为高不可攀。 实则,跟安阳差不多呢,不屑他人的眼光,也任性。 “在笑什么?”这一次进来的,是白衣胜雪的男子,脸上是她熟悉的温润春暖。 “没什么。”未寻笑着摇摇头,轻描淡写的带过刚才的一幕。 安阳与若初的争执,哥哥及皇上定然是听见了的,安阳的嗓门没有可以遮掩。 不然他们也不会这么快就进了来。 “刚才你们在说什么天山?安阳跟若初吵什么啊?”司北易大喇喇的问,没打算让未寻揭过这一着,他是有些好奇。 好奇的时候,就要满足好奇心。 未寻又是无奈一叹,六爷这人,怎么就那么八卦呢? “你那么八卦做什么?” “爷从不八卦,爷只是好奇,顺便满足好奇。” 嗔了嬉皮笑脸的紫衫男子一眼,未寻干脆闭嘴不答,这人就是越搭理越来劲,她算是看出来了。 “想上天山?”清冷的声线在耳边响起,玄袍男子已经站在她身边,眉目清冷,仿若只是随口一言。 “嗯,想去看看。”未寻点头,苦笑,“不过近期该是去不了了,至少也得等到元然郡主的事情水落石出。” 水落石出。她总有种遥遥无期的感觉。 司北玄凝着女子,她没对他说实话。 不过她不说,他也知道她是为了什么原因。 凤眸微微眯起,扫过一旁同样了然的君未轻,浮上失笑的感触,未寻以为她瞒过了他们两个人,而他们两个却也同样的瞒了未寻。 不让她知道,他们知晓她的心思。 “天山虽是北仓禁地,但要想进去,也不是不可,无需非得等到秋猎。” “皇上,你有办法?”未寻眼睛一亮,紧紧盯着他,眼底跳跃希翼和喜悦。 君未轻则是轻动了眉峰,他自然知道若想要进入天山禁地,司北玄定然有办法。 可是他们都知道女子去天山是打的什么主意,如此危险,怎能放任她去做,司北玄在玩什么把戏? 未理会对面两道扰人的视线,司北玄朝女子颌首,嘴角弯起清冷的弯月,“有。” “那你带我们去吧?” “看你表现。” “……”这句话怎么那么熟悉,未寻嘴角一抽,转头看君未轻,好像,他也说过类似的话。 君未轻举拳轻咳,有些事情,他不记得了,“寻儿,天山之行可以稍晚再议,不需着急,我们不赶时间。” 谁说他们不赶时间……这句话未寻忍着没有脱口而出,皇上跟六爷都在,她有满腹疑问想在哥哥那里获得解答,此刻却不太合适。 不是不信任这两个男子,是顾虑了哥哥的心情,他不喜与他人提起自己的事情。 “我说你们都在打什么哑谜,有没有人好心告知爷一声?” 被几人排除在外的司北易这次是真不满了。 883.第883章 我从不曾小看你 明明大家都是一伙的,好歹大家也地位相当,他只比两个男子低了那么一丢丢,凭什么他们说话他听不懂啊? 凭什么他们要说他听不懂的话啊? 这不是欺负人么? 司北玄轻飘飘的掠了他一眼,“你有什么不明白的,一会我跟你单独谈。” “……”刚直起脖子的司北易不雅的翻了个白眼,来来去去的,四哥也就会这么一招,威压。 还真是,百试百灵。 也就他在身上,那种迫人的气势才能挥发的淋漓尽致。 那方司北易暂时的偃旗息鼓,未寻也没心思去看他耍宝,攥着司北玄的衣袖,“皇上你真有办法提前进去天山?” “你怀疑?”男子挑了眉,不满她这种质疑。 “寻儿……”女子这种架势,君未轻无奈的蹙了眉。她是故意忽略了他的阻止。 未寻却是不看他,只盯着司北玄。 “答应你的事情,我便会做到。”拍了拍女子的手,慢慢将衣袖扯出来,司北玄浅笑,“现在,你先回房休息一会,好么?我需点时间跟阿易单独谈谈,还要点时间与君未轻解析些疑惑。” “……”这是要支开她。未寻依旧乖乖点了头。 皇上这样做,自有他的安排和用意,总之他答应了她,不会食言便是。 或许他会就着这点时间,从哥哥那里问出,他不想让她知道的事情。 临走,不忘瞪君未轻一眼,引来男子无奈的苦笑。 这样的未寻,彰显出了她独有的一点小任性,让人哭笑不得,却益发可爱得紧。 “国师,未寻好像生你气了啊。”女子走后,司北易笑得幸灾乐祸。 他们三人,最得未寻心思的就是君未轻,看他在未寻面前吃瘪,也是种乐事,难得。 君未轻没搭理他的幼稚行径,那种态度,倒跟刚才若初不搭理安阳如出一撤。 司北易无趣的撇嘴。 各自找了位置坐定,司北玄开门见山,“君未轻,究竟怎么一回事,趁这个机会,一并同我们说清楚了。” “我以为你早就得了消息,这么问岂非多此一举。”君未轻并未正面回答。 “我从不曾小看你,落到我手上的信息,都是你愿意让我知晓的吧,那么我不知晓的呢?” “你指的是什么?”司北玄的话,君未轻没有肯定,也不否定。 彼此都是通透的人,有些事情心照不宣。 司北易这次没有随意插话,谈的是正事,而四哥问的,也是他想要知道的。 “那么皇上向让君某从何说起。”浅浅一笑,君未轻不置可否的问。 “若不介意,不妨从你离开京城说起,如何?” 从离开京城说起,便是要君未轻将后来所有的事情,事无巨细,详细告知。 君未轻凝着司北玄,平静的,淡淡的,半响没有开口。 他根本无需向对面的男子多做任何解释,可是又偏偏,事关了那个他们都爱的女子。 “知晓了你要如何?纵着寻儿,让她去做她想要做的任何事情?”纵着她去天山之巅,摘取那朵传说中的双生莲? 884.第884章 百步五十步的区别 静静凝了月袍男子片刻,司北玄蓦然一笑,敛了凤眸的犀锐,只现浅淡清冷,“纵她的,不是我便是你,可有区别?” 对于未寻,他们两个的心态不分上下,哪怕危险,若未寻执意要做,他们也只能支持,却不会去勉强她改变主意。 因为硬不起心肠,因为太爱。 所以上穷碧落下黄泉,皆愿携手同行。 君未轻默然,司北易亦然。 这个事实,不说,大家也心知肚明。 谈话一时有些难以继续。 良久,君未轻才敛了眉头,他们都在等他开口,然他却并不是那么的,想交代之前所有的一切。 并非必要,不是么。 “寻儿来北仓,是想要寻找天山双生莲,为了我。”双唇微动,说出的终究只是这么一句话。 司北玄嘴角笑意不减,却淡,“你既一早就知,又为何还要允了她前来?君未轻,这就不是纵容?” 君未轻星眸几不可见的颤了下,司北玄说的没错,若说纵,也是他先纵了寻儿来此,全程还都装作不知情。 那么现下,他又如何怪得了司北玄,为何允了寻儿去天山? 苦笑,他们两个,不过是百步五十步的区别。 “国师,你的身体真差到了需要双生莲的地步?这世上真有那种天材地宝?”司北易问,巧妙的解开了两人就纵容与否纠缠出来的结。 “天材地宝向来存于传说,至于双生莲,确是有。”君未轻淡淡道。 “你见过?” “我用过。” 说这句话的时候,君未轻对上了司北玄的眸,为何用过,一个眼神便能让对方意会。 用过,必然不是君未轻自己,是未寻,是未寻用过。 司北玄在接收到那个眼神的时候,便知了君未轻未竞的话,心慢慢的,一点一点收紧。 未寻吃过双生莲,所以,她如今才能活生生的,健健康康的在他身边,在他眼前。 “可有剩余?”司北玄握紧了拳,轻问。 “若有,我就不会不忍驳了寻儿的意,让她来到北仓。”君未轻抬手揉上眉角,轻叹,“双生莲极为罕见,只长在天山之巅,却不易得,若是无福缘之人,便是采到了手里,莲朵也会迅速散掉灵气,枯萎死掉,毫无用处。何况双生莲要生长百年才开花,花开一日便谢,只有在花开的时候采摘下来才能入药。” “你是如何获得的双生莲?” “岛上先人遗留的宝物,只有一株,我既是少君,自有使用的资格。”君未轻轻描淡写。只有一株,在岛上也被视为珍贵宝物,当初为了拿出双生莲给寻儿固魂培元,他花了不少心力。 司北玄自然也知晓君未轻一句话说得简单,事实却不可能那么容易。蓬莱仙岛不是只有君未轻一个人,便是他是少君,也不可能事事都能随性而为,拿到那株双生莲,他定也是付出了代价的。 “你知双生莲难得,允未寻来此,是打了主意她会无功而返吧。” 福缘不够便得不到,加上双生莲百年才开一次花,未寻到时只能放弃,收了心思,乖乖的离开。 885.第885章 只是不强求 君未轻点头,他确实如是想。 寻儿是固执没错,可是人的一生却算不得长,便是寻儿也等不了,百年。 “那么你的身体状况呢?国师,我们既在一起,你就别瞒着。我们需得知悉了状况,才能知究竟有没有别的办法来帮你。”司北易道。 “不是太大碍。” “君未轻,没有必要在我们面前硬撑。说实情。”司北玄微沉了声调。 “若能找到别的方法帮你,也就是等于帮了未寻。”司北易正色。 帮国师,即是帮了未寻,若能想出办法,什么双生莲什么三色草,或许根本就用不上。 届时也无需再烦恼未寻要执意去天山跟大漠了。 视线一一掠过凝目看着自己的两人,君未轻又是一叹,妥协,他们说的都对。 大家都非寻常人,心思俱都通透,遮掩或敷衍,一听即知,根本没有必要。 “影响颇大。”说完这句,顿了下,君未轻才又继续,“岛上秘术能助人凝魂重生,这一点你们已经知晓,但是活过来的人,并非等于新生,而是灵魂残破,体弱气虚。若没有奇药助益,撑不了多少时日。” 司北玄跟司北易没有说话,只静静的听,等着男子讲话继续说下去。 君未轻说,灵魂残破,体弱气虚,便是君未轻有仙岛修炼的修为在身,碰上同样的情形,都影响颇大,那么当初刚刚重生的未寻,又是什么模样?一句撑不了多少时日,就能让他的心狠狠揪起来,恨不能回到那个时候,代替她承受一切的痛苦。 她的性子那么跳脱好动,偏偏事不能及,定然难以忍受吧。 “我虽非普通人,但是底子依旧受损,再次醒转,修为已经去了近半,且,还在持续的减退。” 这句话让静听两人都显出了诧色。 原本他们的估算,是想到了君未轻受创,肯能功力会不如从前,却没曾想,不仅如此,还在不停的减退衰弱。 “到最后,你会成为一个普通人?” “不,”君未轻摇头,淡淡一笑,“我会如凡人一般,死去。” 司北易撑了额头,看不出情绪的扬唇,“国师,你还真是能忍,这么大的事,半点声色不露,看起来就跟没事人一样,真的如凡人般死去,你就一点不怕,一点不遗憾么?” “我只是不强求罢了。” “嗤,什么都不强求,连自己的命也如此。”司北易哼笑,很冷,又似怒,“莫怪你及不上我四哥,他不似你,他从不信命,也从不接受命运摆布。国师,为自己抗争、争取不是丢脸的事情,那样才是男人!” “阿易。”司北玄沉声,淡淡的警告。 司北易的话,是在斥君未轻,也是担心他,可是这番对比,却不太合时宜。 世上人有万千,性子也各不相同,不是不争不抢,就软弱。 恰是那个男人看透世情,于红尘中的一切他都不贪不求,所以,君未轻才是君未轻。 没人能取代,更没人敢轻视。 886.第886章 他羡慕,从今往后的司北玄 司北易冷哼,转开了脸,不再继续发泄心里莫名升起的火气。 对于那段话,君未轻只是淡淡一笑,并不以为意。 什么是恶意,什么是善意,他分的清明。 然司北易的话固然没错,可是人的性子一旦固守,便再难改变,否则世上也不会出现各种各样的人,发生各种各样让人难以预料的事情,也不会产生那么多的不可解决的纷争。 “可有其他办法,或是别的奇药,能代替双生莲跟三色草。”司北玄问重点。 这是目前极需要知的。 能跟双生莲并称为奇药,想来三色草的男的程度也不会下于双生莲。 若有别的东西能取代,或许,尚且可为。 可是君未轻,轻轻的摇头。 “没有。”他说。 语气依旧云淡风轻,仿佛几人在谈论的不是他的命。 没有任何东西能取代那两味奇药的功效,至少,他没有听说过。 司北玄眸色更加凝重,“那即是一定要找到双生莲跟三色草了。” “无需强求,”君未轻笑笑,目光坦然,“便是得不到也无碍,我的身体虽然在衰弱,可是比之常人能支撑的时间,却是多了很多,百年数十年,正好可以体验,常人的一生一世,这样也很好。” 司北易眉宇一动,看向君未轻。 他不强求,却满足于寻常人的短短数十载生命。 一生一世,他满足于此,是为了未寻吗。 心下暗暗苦笑,他同样倾心未寻,可是较之君未轻,他想他比不上,也心服口服。 幸而,他有自知之明,早早的便退出了那个战场。 那么,四哥呢? 转眸,玄袍男子微阖了凤眸静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完美精致的脸,处处无懈可击,连表情都是。 他从来都没办法轻易的从那张脸上读取出男子真实的情绪。 看不透。 但是有一点他知晓,对于未寻,四哥绝对不会放手,绝对,不会让。 厅中的氛围很静谧,静谧得有些怪异。 明明三人谈论的是同一个话题,可是话题未尽,确实各自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而那双凤眸再次启开,里面的眸色依旧深沉若海,又淡如夜泉。 “近日我会想办法进入天山,天山之巅,一同前往。”不是商议,是告知。 这个男人便是这样,决定一下,再不更改,也不给他人异议的机会。 “好吧,爷舍命陪君子,反正我也想看看,天山之巅到底是个什么模样,让人谈及既神往又恐惧。”司北易耸肩,如变脸般,嘴角又是慵懒张扬的邪笑。 将他的痞气演绎得淋漓尽致。 “无需急在一时,如今假太子必然时时刻刻盯着你,但有异动,很可能让他人有机可趁。”君未轻不甚赞同。 他说不急,不强求,都是真的。 生死有命,对于命数长短他并不在乎。 活得再久,每一日却只有孤寂可尝,倒不如做个寻常人,短短一生,每一日逍遥快活的过,最后带着微笑走。 他真的羡慕那样的日子,羡慕,从今以后的司北玄。 887.第887章 没心情玩猫逗老鼠 “不给他可趁之机,我又怎么有机会反击。”司北玄勾了唇,漫了冷意,“我不打算在北仓浪费太多时间,事情就此定下,君未轻,我并非为你,是为未寻。” 最后一句话,是在告诉君未轻,他的反对无效。 他司北玄做这一切,不是为了他。 而他君未轻需要做的只是同行,或者袖手。 无奈的摇摇头,君未轻扯唇笑笑,司北玄此人,霸道起来也能让人无法辩驳。 有时候,给他的感觉倒像是身边有两个未寻,一样的让人头疼,却生不起气来。 因为相交了,熟悉了,也便了解了。 男子还在看着他,凤眸寡淡,又黑得看不见底,他在等他回答。 而他除了点头,似乎别无选择。 “阿易,”得了月袍男子的点头示意,司北玄继续接下来的计划,“找机会再探一次太子府,别让对方察觉。” 司北易点头,早上宫中的试探之后,假太子要开始动作,必然行事比之前更为小心谨慎,太子府的戒备也会比以往森严得多。 夜探不会再如上次那般轻松。 “苗敬,”司北玄又唤。 “奴才在!”苗敬一直侯在门口,至于那些传进他耳朵里的,皇上不让他记,他便不敢记。 左耳钻进去,从右耳丢出来。 “让龙一想办法尽快解决手上的手尾,将人送上二皇子府,交至元彦手中。” “是。” 一连串的指示有条不紊,司北玄始终面色清淡,一言一行,运筹帷幄。 “看来四哥是又定好一盘棋了,真期待。”司北易轻笑,适才男子不过是静坐了那么片刻,再睁眼,所有决定已在心间。 啧,不愧是他四哥。 当初没跟他抢那个位置,是他明智,所以今天,他还有命好好的坐在这里,逍遥自在的做他的闲散王爷。 “我还以为你只打算等对方送上门来,原来是攻守兼备。”君未轻低道,“你这是将对战的时间提了前。” 真太子一旦交到元彦手上,那么北仓的战争就等于是真正掀起了。 司北玄这一着,是主动吹响了号角,能打乱对方阵脚的同时,也逼得对方加快动作。 眸光若有似无的扫过君未轻,司北玄不作答。 他与君未轻也算相交十数载,他的作风对方焉能不知? 确实他喜欢以逸待劳,但是却不喜欢太多被动,那样很可能反会将情势逆转成坐以待毙。 于他极为不利。 再说此时非彼时,现在,他没有了那个心情玩猫逗老鼠。 “好了,到此,暂且散了吧。”末了,司北玄以这句话结尾。 不过另两个人似乎不太领情。 君未轻挑了眉头,优雅的起身,也不告别,不疾不徐的往外行出,回房。 司北易抽了抽嘴角,也不去看习惯坐在首座的玄袍男子,吹了记口哨施施然的离了客厅。 留下司北玄独自在那里挑眉,拧眉,最后抚上眉头一叹,失笑。 他惯了发号施令,刚才下了指示,习惯性的就将朝堂上那一套拿到了这两人面前。 结果,换来无视了。 888.第888章 后背有一条毒蛇 太子府,气压沉沉。 元吉坐在厅中,闭着双眼,许是周身散发的气息太过阴暗,以致一张看来敦厚的脸,突显出几分不和谐的阴柔。 与那他的脸着实不符。 “主子,别院那边很是怪异,我们在周围遍布了眼线,甚至看着那些人在眼前交谈,可是就是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就连口型,也被技巧的遮挡了起来。”堂下,一黑衣人低声禀报,“我们的人反倒是像尽在对方掌握之中。” 元吉勾唇,一张脸在阴影中若影若线,呈现诡异,“君未轻跟司北玄都在,要避过你们的耳目,简直轻而易举。” “那主子为何还要吩咐我等监视,这样让对方察觉岂非是打草惊蛇,反引对他们警惕。” “若是我们这方毫无动静,对方才会更警惕。何况,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我在监视他们。”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不解,却未敢再问。 冷冷一笑,食指在扶手上轻轻的敲打,目光不经意,扫过那截垂下的玄黑衣袖,元吉眸光一暗。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司北玄那个人关注得近乎入了魔,而今竟然连衣着,也仿起了那人来。 他好像已经逐渐的忘记,自己原来穿的衣裳是什么颜色,自己喜欢的又是什么颜色。 “让其他人继续盯着司北玄及君未轻,还有司北易,那人也是个滑不留手的,别大意了去。” “是。” “吩咐下去之后,其他的事情你不必再管,给我专程盯着一个人。”说至此,元吉轻轻笑了笑,一字一顿的往外吐轻出三个字,“君、未、寻。” 红色舌尖抵了白齿,犹如毒蛇吐信,元吉笑得意味深远。 远在太子府之外的别院,厢房中,未寻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转头往四周打量。 “小姐,怎么了?”木槿皱眉,小姐的脸突然变得苍白。 压下心里突然而来的心悸,未寻摇头,“没事,就是突然感觉有点冷。” 刚刚有那么一瞬,后背突然蹿起一股寒意,冷的骨髓生疼,脖颈上的肌肤骤起了颗粒。 如同后背有一条毒蛇,在对她虎视眈眈,狠毒而阴冷。 “冷能冷出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这个理由,显然没骗过安阳,不客气的揭破,“我最烦人扭扭捏捏遮遮掩掩,有什么事直说,别让我猜!” 未寻僵了僵嘴角,有些无语,安阳就不能睁只眼闭只眼,当没察觉?她胡乱找了个借口,不就是不想说出来么? 安阳还在斜眼瞪她。 叹了叹,未寻妥协,“最近很是奇怪,我心里老是会出现莫名其妙的感觉,像预感,又像是曾经经历过的过往,时显时隐,我自己都摸不着头脑,所以才不想对你们说,搅得你们一头雾水。” 安阳眼眸一晃,佯作不耐的撇嘴,“你就是想得太多了,顾虑过重,自然心烦意乱,什么乱七八糟的情绪都往外冒了出来。你怕什么呀?若真有什么事,外面三个高个顶着呢,轮不到你肩挑手扛。” 889.第889章 别动发簪! 实则,未寻的话让她分外心惊。 预感也便罢了,可是曾经经历过的过往? 君未寻不是不记得前事了么,怎的却对那些被抹去的记忆还残留有模糊的印象? 忍不住往未寻头上瞧去,那只黑色发簪,仍牢牢的固定在黑亮的发髻。 悄然的松了一口气,有那个东西在,应该无碍的,应该……是吧。 “怎么,你也喜欢着发簪?”未寻挑眉揶揄,手往发簪出抚去。 “别乱动!”安阳脱口而出。 “……”未寻的手就那么尴尬的僵在离发簪触手可及的位置,“怎么了?” 安阳从床上爬下来,飞快的拉下她的手,硬邦邦的斥她,“就这样插着就很好看了,你别乱动,动歪了丑不丑!” “……”这是理由吗?发簪在她头上,她还不能动了? “做什么这样看着我?不信……不信你问木槿!”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再这一刻仿似能看透人心,让安阳极不自在,胡乱的便将木槿拉了出来挡箭。 被点名,木槿尚一头雾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她就看不出来,一根黑不溜秋的发簪哪里好看了,怎么插都还是那个样子,动不动有什么区别吗? 跳着额角,看安阳眼神自以为不露痕迹的避开她的注视,未寻默了下,放下手。 安阳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她,总之感觉很奇怪,不过若她不愿意说,那便算了,她不问。 就当纵着她的一点小性子。 “不知道皇上根根哥哥他们谈得怎么样了。”扭头探向房门外,恰巧看到厅中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表情甚是奇怪。 “他们能谈什么,多半就是我四哥下命令,其他两个或听或不听。”见未寻转了注意力,安阳松下来,闲闲的一句道破。 未寻失笑,这话说的没错,不在场中,她都能想象得到那里的情景。哥哥性子淡泊,少有主动提事的,司北易又是个懒散的性子,三个人谈事情,主事的必然是皇上。 谁让他惯了发号施令呢,在这里,怕是也改不了。 “那么好奇,不上去问问?”见未寻一直看着门口,那里两道人影在厅门口分道扬镳。 显然是事情谈完,各自打道。 “不用,”未寻摇摇头,“有些事情,我不需要知道。” 皇上支开她,表示他们谈的事情,不适宜有她在场,既然不方便让她知道,那她又何必追根问底让他们为难。 见未寻这么淡然,安阳反倒好奇了起来,“你知道他们谈的是什么吧?说来听听?” “小姐,我也想知道,主子他们谈什么啊那么神秘,居然不让你在场。”木槿也凑了上来。 平素主子他们谈事情,小姐多半都在,皇上是个粘人的,总是牵了小姐伴在一旁,今日却有些不寻常了。 眼前两个脑袋并列,在她眼前放得很是大,尤其两双眼睛,噌亮噌亮的。 未寻忍俊不禁,一手一个盖上两个脑门,“不过是有些事情要谈,恰巧我不适宜听罢了,有什么神秘不神秘的。你们真是,八卦!” 890.第890章 你脸红什么,怎么不敢看我 “怎的不歇息?还在这里跟她们胡闹。”清冷的声线,在门口柔了声调。 男子一身玄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飘到了这里,走路无声。 “怎的过来了?”未寻笑笑,问。 若他不出声,当真不知道他合适来的,刚才看外面,还没有他的身影。 客厅到这里,也不算近吧。 “被这里的吵闹吸引过来了。”司北玄袖手倚了门框,看着里面三个女子笑闹的情景,浅笑。 “什么被吵闹吸引过来,四哥你明明就是被未寻吸引过来的。”安阳一如即玩过的直白,白眼一翻,“我跟木槿可不敢居那个功。” “对对,不敢居功。”木槿忙不迭点头。 “噗嗤!木槿,你知道安阳说的是什么意思啊你就点头?”被揶揄惯了,未寻的脸皮没开始的时候那么薄,只隐隐爬上一层粉红,用打趣做着欲盖弥彰的掩饰。 司北玄静静的于门口,看着里面娇笑嗔痴的女子,将她脸上展现的灵动一一刻画在眼底,静静的,不出声。 安阳悄眼朝木槿使了个眼色,向来大神经的木槿居然也看懂了,两人一起往外移动。 “你们去哪?” “去玩呗,免得遭了人嫌弃。”走近门口,安阳拉了木槿就跳出外面,飞奔,只留了个挥手的背影。 揶揄的声音还在房里回荡,未寻抽了抽嘴角,无语的看向门边倚框含笑的男子。 “都是你,一来她们就把我丢下了。”不自在,脱口便怪责到男子身上。 “她们不丢下你,你就把我丢下了,那她们定然没好果子吃。” 清浅的声调,说着让未寻面红耳热的话。 这不是意指他威胁安阳跟木槿两人识相了? 这人在她面前似乎从未想过要收敛。这种话他也好意思说出口,真是……不知羞! 心底萦绕的涨的满满的情绪,她也不知是恼是羞。 “恼了?还是羞了?”男子浅浅的笑,逸出来的笑音让未寻更是不自在。 他还揶揄上她了? “你才恼,你才羞呢!” “不羞不恼,你脸红什么,怎么不敢看我?” “谁不敢看你了!”本是一直低着头,不去看男子那张脸,此时被人一激,未寻恼火的猛抬了头,才发现原站在门口的男子,已经悄然立在她的面前。 她抬了头,与他低下来的唇线恰巧的,只余一指之隔。 “呀!”被吓了一跳,未寻忙不迭的往后倒退。 身后,又被一只手臂拦阻。 这个动作他似乎做了不下一次了!未寻心颤,气恼,磨着牙。 他怎么就那么喜欢玩这套啊,腻不腻! 将女子禁锢在他能掌控的范围,司北玄脸上浅笑经久不散。她磨牙了,该是气得紧了吧。 因着气怒,脸上的粉色更深,映衬着白皙的肌肤,煞是诱人。 若是现在他吻她,或许,她会狠狠咬他一口。 眯起眼睛,欣赏女子此时的模样,司北玄心弦一动,压低了头,正正衔起女子粉嫩的唇瓣,轻允浅尝。 也不深入,只碾压着她的唇瓣,黑眸在女子的视线之外,含了浓浓的笑意。 891.第891章 他是故意的,故意那么做 未寻看不见,所有感官全集中在了一处。 她的唇温热,濡、湿。 挑了秀气的眉,唇角缓缓扬起,眼底闪过恶作剧的淘气。蓦然启唇,对着男子的唇便狠狠咬了下去。 “唔!”一声闷哼传入耳中,继而是男子稍微撤离了压迫,漆黑的眸看着她,深沉悠远,让她一时看不透里面敛藏的暮光。 男子慢慢抬了手,修长的指在唇瓣上划过,一抹血迹沾染上指尖,艳丽的红。 他的唇破了。 未寻得逞之后,抬了下巴笑得得意洋洋,想看男子懊恼或者挫败的神色,时间慢慢流过,好一会儿对方都没什么反应。 只是随手将指尖的血迹抹在了玄色外袍上,那种耀眼的红旋即变黑深沉的黑色隐匿,不显。 心底不其然的颤了一下,未寻视线转向男子唇瓣,血迹还在往外冒,浸染了男子完美的下唇,往下晕染,流向他精致的下颌。 她用了狠劲的,那么深的一道口子,他……其实很痛吧,可是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怎么就忘了,这人惯于隐忍痛楚。 而他脸上面无表情,那种样子反倒让她心里揪得更疼。 “痛么?我是开玩笑的,谁叫你动不动就,动不动就……”懊恼的咬住下唇,未寻有些无措。 他莫不是生气了?可是她心里很笃定,他不会因此生了她的气,否则她也不会如此恣意,对他做这样的事情,为所欲为,又亲昵。 “呵呵……”轻扬的笑声,在男子微启的唇瓣流泻出来,让未寻一怔。 他竟似相当的愉悦。 抬眸,看入男子的眼,这才发现那双眼里,深沉后面掩盖的,是极浓的笑意。 他是真的在开心,莫名其妙的。 “司北玄!你笑什么!” “你心疼了。”司北玄低头,凑至女子耳畔轻语。 “司北玄!” 司北玄笑得开怀,直起身子看女子此时的模样,水眸含嗔带怒,又羞又气,又带了点无措,让他爱极。 “别恼,我不疼。”他说。 他是故意的,故意那么做。 只是那么一瞬间的心血来潮,想要尝尝她咬他的感觉,想要知道她咬了他之后的表情。 想要试一试,她磨牙的时候,咬了他,予他的那一点点痛楚。 带着点自虐的快感。 而唇上那一点点血迹,与她在他面前展现的那一切比起来,细小如尘埃。 “谁恼了,疼死你活该!”未寻犹自嘴硬,视线却一直盯在男子的唇上挪不开。 伤口真的很深。 她也是,什么恶作剧不行,偏要玩这个! 男子依旧看着她,凤眸笑意清浅,对于唇上的伤不以为意。 未寻叹气,扯了帕子轻轻拭上他的嘴,将那里的血迹一一擦拭干净,他站着不动,也不继续吃她豆腐撩拨她,任由她施为。 这个时候的他,乖的像个孩子。 若是抛离他眼底的笑意不谈的话。 轻轻白了男子一眼,未寻有种搬了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自作自受,咬了人又心疼,人家自己反倒不以为意,她这不是活该么! 892.第892章 她是卷走他生命力的风 “是我活该。”淡淡一句,司北玄扬唇,只清浅的笑。 他这么回答,未寻反倒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了,气也不是,骂也不是,“又不是避不开,干嘛要被咬?” 她不信他会避不开。 “不想避开。” “为何?” “想试下你的牙,”司北玄微弯了凤眸,指尖触上女子洁白的贝齿,在牙锋上轻轻刮过,“看看有多利。” “无聊!”一把拍开男子的手,未寻脸又烧了起来,干脆越过男子朝外走去。 反正他在这,她也没办法休息,不如出去走走,远离房中男子营造出的暧、昧氛围,也让齿上被指腹抚过后遗留下来的麻尽快散去。 空气中淡淡的雅香一直未曾淡去,不必回头便知是男子跟在了身后,不近也不远的距离。 嘴角情不自禁的扬起,她更喜欢他就这么静静的陪在她身后,无需多靠近,无需多亲昵,这样就很好。 让她觉得舒适,觉出安全。 “事情都已经做好决定了?”她问。 司北玄微讶,“你不好奇?” 他原以为她至少会细问君未轻的事情,可是她没有,这一点让他有些意外。他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了解她的性子。 “当然好奇,只是你们不想我知道。”所以她就不问。 闪了下眼眸,静静看着前方纤细瘦削又背脊挺直的女子,心底一疼,司北玄脱口,“你可以问我。” 未寻回头,眸中由着讶异,“我问你便会说。” “我会。”他说,没有迟疑。 “这不像是你的原则。” 原则。司北玄笑笑,不答。 他在她面前,不就是一次又一次的打破原则么。爱有什么原则可言。 若是她问,他真的会说,除了过往的任何事。 未寻转回了头,“我不会问。” “为何?” “因为你们不想我知道,是为我好。”她说,嘴角含着笑。 她知道他们是为了她好,不论是隐瞒还是其他,都是以她为优先考虑,她感觉得到。 一前一后,不紧不慢的脚步,停在院中那颗已经开始飘落黄叶的老树前,未寻仰头,看上面落叶之后正慢慢走向枯萎的树杈。 秋风带走了树叶,留下的是淡淡的萧瑟。树的生命力也慢慢走向完结。 春来花开绿满怀,需待来年了。 一时感触,眼底染上些许喟叹和迷茫。未寻想到了那位白衣胜雪的男子。 哥哥就像这棵树,而她既是依赖他生长的叶子,也是卷走他生命力的秋风。 似乎一直都只是在汲取,与剥夺。 “哥哥的身体很差了吧。”低低的一句,不是向身后的人寻求答案,是她诉说的直觉。 司北玄抿了唇角,没说话,她并不需要他回答,而她眼底的那抹迷惘与凉意,让他极想伸手狠狠抹去。 “我想到上面坐坐。”未寻回头,朝身后的人道。 紧接身子便是一紧,一轻,贴上的是男子的温热,眨眼,已经置身于树干之间。 司北玄选的这个位置极好,横出的枝桠很稳很平,两人站在上面也无需担心晃动。 893.第893章 我也爱你,她说 未寻在男子扶持下坐了下来,往院墙外看去,这个高度,没有障碍物的隔阻,抬眸,便是天边蔓延的云霞。 如火的红色,很美。 只是晚风太凉,以致看着那片云霞,竟透出以往没有的悲凉。 未寻轻轻一叹,心底生出黯然,为何那么美的景色,她却会觉出如离别的感伤。 司北玄站在未寻身旁,静默了好一会,无声的依着她坐下,不再去看那双弥漫着愁绪的眼睛。 前一刻他们之间尚且旖旎萦绕,转眼却变成了这般情景,变化太快,他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如何去适应。 这段时间,未寻的情绪变化,的确是很奇怪,莫名的就变了个样。 “别担心,我会想办法,让君未轻无恙。” “谢谢你,皇上。” “别对我说谢谢。”司北玄扯唇,笑得有些牵强,此时若是君未轻,她不会如此客套的说谢谢吧。 未寻似有所觉般偏头,正正捕捉到他嘴角残留的牵强痕迹,心思一动,浅浅笑了开来,“你以为我在对你客套?” “难道不是?”若不是,何须言谢。 “不是客套,是真心的想说一声谢谢。这两个字并不一定就代表客套生份。”未寻轻轻解释,没想到这个执掌天下的男人,竟然会为了这么一点点小事钻牛角尖,让她啼笑皆非,“我很感激你为我做的那些,所有一切,很感谢,你在我身边。” 司北玄眸里的光隐有波动,清浅的看了过来,抿着唇不语,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深浅。 “皇上,谢谢你爱我,我很荣幸。”未寻莞尔,看不透他的心思,她也不费力去猜,这一刻却不想再对他遮掩,她真的觉得荣幸,他爱她。 四目相对,她浅浅的笑着,他高深莫测。 “……只是荣幸?”半响,才听得对面的男子开了口,声音干涩,略带沙哑。 未寻笑,眼底映上天边的晚霞,折射出绚丽的暖意,“我也爱你。” 司北玄的眸色,终于不再清浅,波光渐渐加剧,那种颤动几乎呼之欲出。 只是他的脸依旧平静无波。 他听到了世上最美丽的语言,他以为他会激动的语无伦次,无以复加,可是真的听到了他才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他并未语无伦次,因为他连张口的能力都没有,连反应的能力都失去。 心在一瞬间,被一只有力的手狠狠捏实,紧紧的,腾不出一丝的空隙去装载多余的情绪。 她说她也爱他,亲口说的。 霞光散遍大地,也柔柔的洒在了他们身上,为他们蒙上一层柔和的暖光。 时光在一刻如同静止,世界上的一切,都骤然安静了下来。 他跟她,依旧凝视着彼此,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她不说,是话语已毕。 他不说,是不舍太早打破这种玄美的宁静。 只属于他们两个的,特别的时光,他贪恋,他还没能回过神。 良久,女子噗嗤一笑,歪头笑睨他,道一句,“傻子。” 司北玄的脸,平静打碎,那些潜伏已久的情绪,冲破了禁锢,一点点的涌了出来。 894.第894章 只叫他傻子 “君未寻。” 这一声,沉暗无比,大异于他平时唤她的语气。 里面流露出的狠戾,让未寻心惊,笑容有瞬间的凝顿。 他的神情同他的语气一样,阴沉且戾力毕露。 未寻闭口不应,等他的下文,听他的原因。 “以后你若敢这样唤别的男人傻子,我必让他生不如死!” 这句话,司北玄说得认真,如同咒誓,闪了猩红的眸紧紧钉在女子脸上,须臾不离。 似入了魔。 未寻眼瞳缩了缩,双唇微动。他看着她的眼神,无比的执着,执着的要她将他这句话刻在心里。 这一次,他将他的占有欲在她面前展露无遗,没有半点遮掩。原来竟是这样的沉重骇人。 抬手往男子阴沉的脸抚去,手指在脸颊的部位轻轻捏着,摇晃,未寻浅笑扬在半空,柔软了男子的冷硬。 “傻子。”她说。 沉静柔和的声线,敛藏了女子所有的情感,钻入耳中,司北玄从魔怔中清醒,眼中猩红渐消。 她听进去了,一声傻子,便是她的回应。 只叫他傻子。 她一声言爱,激起了他全身的血液沸腾,一切在那一刻都不欲去遮掩。 就是那么的想要占有她,连一句再寻常不过的称谓,都不能与他人分享。 他以为她会害怕,可是她没有。 她就那么在他面前浅笑着,捏着他的脸,如他曾对她那般,道上一句傻子。 空气都泛了甜。 若时光停驻此刻,岁月静好,多美。 他的眼中只有她,她的世界只剩他。 日子平静流逝,一切似乎没有多加什么变化,未寻与司北玄之间也依旧看似平常,只是平添了一些让人不易察觉的细腻。 这日早晨,别院的门外再次起了嘈杂,继而的敲门声。 似乎没一次被打扰都是早上,未寻无奈低叹,使了木槿去开门,门外赫然是多日不见的太子元吉。 心一提,这人怎么会在此刻出现在这里。 她记得之前皇上曾同这人说过,无事,别来打扰。 “君小姐。”元吉含笑而入,也不待木槿引领,熟门熟路的走至未寻门前。 看见此人,安阳白眼一翻,“一大早的就让人心情不愉快,扫兴!” 声音不小,元吉却恍若未闻,表情不变。 未寻浅浅的凝起眉头。 此时皇上跟哥哥都还未起身,院中只有她跟安阳木槿三个女子,若初还在厨房洗漱……不动声色的隐了疑惑,未寻对来人笑道,“太子这时候前来,不知道是有何要事?皇上尚未起身……” “我是来找你的。”打断了她的话,元吉开门见山。 “找我?”未寻更为疑惑,他们之间该是没有什么交集或者交情,找她作甚? 元吉点头,“日前宫中,父皇将嫣然的事情交于我全权负责,君小姐该还有印象吧?” 郡主的事……未寻挑眉,不过时隔几日,元吉这样问,莫不是当她得了即时失忆的毛病不成? “自是记得。” 听到元吉提起这茬,木槿紧由后面跑了过来,站在未寻一侧,面色紧张。 895.第895章 协助调查 那种严阵以待的表情,让元吉失笑,嘴角的弧度更加深了起来,连眼里似都充斥了笑意。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在这里卖关子。”安阳没好气的道,就是看不惯那张脸,顶着假面皮,做出来的笑又有几分真。 元吉颇觉有意思,这个院子里的人,真的很不欢迎他,每个人的表情都不一样,那种排斥却是有志一同。 看来,他真的不招人喜欢啊。 “嫣然的事情,于公于私我都需严加查实,务必尽快查清事情,还嫣然一个公道,也不负父皇所托。”说到此,元吉顿了下,凝着未寻,“君小姐,因你也是事件的涉嫌人之一,所以请勿怪我失礼,我需要请你过府协助调查。” “协助调查?什么意思?当日宫中不是都解释清楚了么,怎的未寻还有嫌疑?你是不是找事!”安阳脸一沉,起身就抽出了银鞭欲要动作。 别人敬他太子身份,她安阳可不怕来事! “安阳!”未寻忙按了安阳,低喝。 若是动手,有理都会变成无理,虽然说安阳的身份无需惧了元吉,但是让人捏了话柄终是不好。 再说屋里还有皇上跟哥哥,听到动静应该须臾就会出来,不需要安阳为她得罪了小人。 “安阳公主切勿动怒,并非元吉找事,只是案件调查到此,确实是需要君小姐帮忙,免得调查延误,还请见谅。”不疾不徐的解释,元吉坦荡得很。 朝安阳暗里使了个眼色安抚,未寻转朝元吉,“太子所为公事,需要未寻相助,未寻不敢推脱,只是不能立时跟了太子过府,可否容我告知同伴一声,免得他们担忧。” “自然。”元吉大方点头。 他若不允,走不出这个门口。 再说就是不让君未寻去通知屋子里的两人,旁边不还有安阳跟个侍女在,他们早晚会知,到时候反而会教他施不开手脚。 来之前便知道此行不会太过顺利。 元吉几不可见的勾了下嘴角,目送未寻往厢房方向行去。 接下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他很是期待。 未寻脚步方动,前侧厢房的门就开了,步出的高大身影,一前一后,一黑一白。 两人的出现,让未寻轻轻松了口气,心一下就安定下来。 “皇上,哥哥。我正要去找你们。” “听到了。”司北玄朝女子轻声说了句,意即院中发生的事情他们都听到了。 只是没有及时出来,而是不动声色的听完元吉所谓的来意。女子在他们的保护范围之内,料元吉也不敢徒生事端。 “太子所言协助调查,不知是何意?”越过挡在身前的司北玄,君未轻脚步无声的朝元吉走近,脸上是君子端方的浅笑,不淡不疏。 “只是请君小姐为调查的进展帮些忙,解解惑,皇上与国师无需多虑,元吉定对君小姐以礼相待,不敢怠慢。” 元吉答的恭谨有礼,这个院子里,便是那个不起眼的丫鬟,他都不能端架子。 虽然身居太子之位,在这些人面前,他还没到那个资格跟实力。 896.第896章 想赢,看的不就是演技么 君未轻看了眼门外,除了一辆华贵马车,还有几个官差侯在那里,看服饰,隶属刑部。 眼眸轻闪,收回视线,君未轻淡淡道,“太子随扈竟是刑部的人,那不知这次请寻儿过府,是过的太子府,又或刑部刑堂?” 去太子府还是去刑部,是两种不同的寓意。 “先生多虑了,元吉此来自是请君小姐过太子府,之前宫中元吉出口无状,乃是心情悲切以致一时冲动,事后细想,虽然君小姐也牵涉在案件当中,但以她的为人,断然不会行出如此狠辣的手段。” “嗤,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一旁安阳不屑轻嗤,收了银鞭又重新坐下,有黑白双煞在,没她什么事了。 而经此一提,未寻这才注意到门外的情况,那些人确实出自刑部,服饰上印了小小的刑字。 元吉带了刑部的人,却是请她去太子府协助调查,让她不明其意,真要是协助调查,也不该是在太子府。若是去太子府,带了刑部的人又是何意? 不解,遂看向身边的清冷男子,希望他能私下给她解下惑,他的脑袋构造别有不同,该是能看明白吧? 这一次司北玄没给她任何解答,垂眸整了整衣袍,朝元吉轻道一句,“走吧。” “去哪?”抢在元吉之前,未寻扯住了男子衣袖,一头雾水。 元吉是来请她,皇上凑什么热闹? 不止她,元吉面上也露出了惊讶,虎目膛大,“皇上,这是要作何?” “协助调查。”司北玄勾唇,笑得清冷,“太子来请未寻,是因出事之前未寻与元然郡主曾有一面之缘,更私下里呆过一段时间,恰巧,那个时候朕也在现场。若她有嫌疑,朕也脱不了干系。” “元吉不敢!” “你既是奉命办事,便公事公办,朕在北仓是客,岂能阻了太子公差,无需多言,请。” “皇上,这……”元吉一脸为难。 “朕说话不喜欢重复第二遍,若太子为难,那便请回,只是难免给人公私不分或醉翁之意的观感。你以为如何呢?” 男子的话语始终浅浅淡淡,不见波澜,似只在阐述事实,然那双清冷眸色中的利芒却直逼人而来,似乎一眼便能穿透人心,暴露出对手心底隐藏的阴暗。 元吉不可控的心头轻轻一跳。 司北玄说醉翁之意,究竟是真的看透了他的心思,还是只是以假乱真的一次试探? 面上为难之色更重,最后元吉咬牙,“那么便请皇上跟君小姐原谅元吉失礼了,请。” 好戏已经开场,怎么也要演到最后。这个舞台,若想赢,看的不就是演技么。 对方做了请的手势,未寻放下拉住某人袖子的手,不再多言,静静跟在男子身后。 他要陪她去。 其实本没有他什么事,是担心她吧。 那便一起,她更安心。 行过白衣男子的时候,对上对方温润的眼,未寻予以浅浅一笑。 别担心。 君未轻点头,轻轻的,看着她跟在他身后,行上马车,离他越来越远。 897.第897章 一道光,只有一道影 “怎么不一道去?”安阳坐在矮几前单手支颌,似不经意的问,“你们不也素来形影不离?” 君未轻转身,慢慢往房中走去,良久,空气中才淡淡的飘出一句语音,很淡,若有似无,风一吹便散。 “一道光,只有一道影。没有光,影从何来。” 彼时安阳以为得不到那个男子的回答了,如他惯常对她那般,不想答的,就只回她一笑,或是自己浅浅一笑,意思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话随风刮过耳畔,正执着茶杯浅酌的手僵在唇边,半空。 未几手中传来极细微的一声轻响,再看去,瓷白的杯身上裂出了几条蜿蜒的痕。 安阳苦笑,摩挲着杯上的裂痕,恰巧清晨的晨曦中透来了淡淡的金光,将她秀美纤长的指在杯上打出一道淡淡的阴影。 就这么恍惚着,怔怔的出了神。 手指往不同的方位移动,影子始终都在,直到,她背过了身,将手遮挡在身前,终于,显出来的影子里,再寻不到那只手。 嘴里苦苦的,大概是喝多了这里的茶,安阳又笑。 转眸看向厢房处已然闭上的房门,她突然很想要问他,这个世上,怎么可能没有光,若是没有光,那么便一定是那个人自己身处在黑暗。 她也很想要告诉他,他将她人当作他的光去追逐,去甘愿做一道影子的时候,其实,他也是某些人眼中的光,也让某些人追逐着他,甘愿当他的影子。 安阳看着那方出了神,未曾留意她的身后,厨房门口身着雪色轻纱的清冷女子,也一直在看着她。 将她对男子的所有反应,尽数敛藏进了眼底,眸色深深,望不见底,看不透思绪。 马车匀速行驶,车厢内三人同座,异常的沉默。 互不攀谈。 未寻也不欲去找话题假装客套热络,偏头看了窗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飞快的往后倒退的景,俱是他人屋檐或围墙。 自上次离了太子府之后,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便再未踏足,倘若撇开假元吉的身份及危险程度,也算得上旧地重游了。 她这边在天马行空,紧靠她身侧倚车壁而坐的司北玄,则是阖了双目,也不知道是在养神还是在沉思。 他脸上唯一能泄出情绪的眼都合上了,那张完美的脸便如同笼在了薄雾之中,神色教人怎么都看不分明。 三人中,唯一算是正常的大概只有元吉。所谓正常,指的是他脸上有着常人的情绪,挂着淡笑,谦恭有礼,又不失北仓人特有的爽朗豪气。 只不过那两人没有与他交谈的意思,他也不适宜出声打破沉寂,以免显得太不识相。不着痕迹的扫了眼那方玄黑广袖之下,实实相交的两只手,元吉敛目,几不可见的一笑。 马车踢踏声在一座府邸前停止,太子府到了,算不得远,只是闭眼沉思了须臾的功夫。 元吉再道了声请,司北玄才慢慢睁开了眼睛,牵着未寻,避开旁人欲要搀扶的手,下了车。 898.第898章 比之过去,更难对付 府中景色依旧,就连前来迎接的人,也是当初未寻在厅中看到的那两位侍妾。 一样的场景,一样的人,只是身边的男子换了另一个人。 迎上来的人,司北玄视若罔闻,见此,元吉朝两位美人摆手,示意她们退下。 未寻则是打眼看了下周围,巡逻的侍卫似比上一次多了不少,随口一句,“太子府里的戒备真是森严,还怕人上门做贼不成?” 元吉一笑,“并非不可能,前段时日,我府上就逃脱一个重犯,让我烦恼了好长时间。” 未寻恍眸,但见元吉脸上依旧是敦厚的朗笑,话里的意思却意有所指,且在场的几人俱是心里清明。 “既是过府协助调查,闲话莫聊,太子有什么话待问的,可开始了。”淡淡的声线起,司北玄稍移了半步,恰巧的就遮挡了元吉看未寻的视线,迎上去的眸光清冷无波。 “皇上所言甚是,”元吉自然的收回视线,应答。顿了下,又道,“只是皇上既要元吉公事公办,那么接下来元吉所问所做,还望皇上勿要动怒才是。” 司北玄浅淡的眸子微微凝起,淡声道,“动怒与否,需看你的所问所做,触了朕哪根底线。” “皇上教导元吉遇事公事公办,元吉斗胆,以为皇上行事也该是此等作风,言行如一。” “你说的没错,底线之外,朕均公事公办,言行如一。”司北玄勾唇,毫不讳言。 语言陷阱,用话激将,他若为颜面,必然中计,骑虎难下。 不管是元吉低估了他对于底线的执着,还是又一次变相的试探,他都不能顺了对方话里的意思,将未寻拱手托出。 未寻立在一旁,第一次看见元吉抬头,与皇上直至对视,脸上依旧挂着笑意,敦厚明朗,只是此时落在她眼中,却莫名的就让她泛起冷意。 这是元吉真正的第一次显露出身上气势,不避不忌,看起来竟是与皇上旗鼓相当。 “皇上的底线……”元吉笑笑,“这么说来皇上实则也是个会为了私心徇私的人,传将出去,岂非让天下人寒了心。” “朕反倒是先遗憾起太子知之甚少,你身居太子之位,怎会不知道站得越高的人,私心越重,尤其是帝王,因为拥了无上权利,便是徇私又有何人敢妄言半句?”司北玄勾了唇,凝着元吉的黑眸幽光暗闪,声音低沉了下来,停在耳里,像极了引、诱,“若是太子某日如朕一般,到了巅峰,自可体会个中滋味。” 元吉眸底一缩,双手攥紧成拳,对方确确实实是在引、诱着他,引、诱他对那个位置的想往,差一点,就让他变了表情,流露出眼底贪欲。 只不过是你来我往中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而已。 同样是两个男人,同样的为对方设置言语陷阱,然自己毫无斩获,让对方轻轻松松就给绕了过去不说,更是差点就着了对方的道,让他试探成功。 司北玄,比起过去,更加的难以对付! 899.第899章 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皇上此言,元吉万不敢当!父皇龙体康健,必能引领北仓千秋万代!”声色不动的避开了话锋,元吉这一句,是示了弱,面上依旧笑着,却唯有他跟对面的男人知道,他心底的火焰究竟烧得有多么猛烈,多不甘! 不会太久的,这种永远被司北玄踩在脚下的日子,不会太久! 看了眼自交锋开始便未曾发过一言的白衣女子,元吉敛目,“至于皇上的底线,元吉万不敢碰,只是案件循例,元吉依旧要公事公办,望皇上体谅则个。” “既是协助,自该鼎力而为,至于体谅,再说。”对方敛了气势,司北玄也未再咄咄逼人。 刚才一句试探,已是心中有数。 “谢皇上。”对方没有给出允诺,元吉也莫可奈何,他逼迫不了这个男人。 至于另一旁的女子…… “太子说要未寻解惑,可是要我再将当日与郡主碰面的情形再细诉一遍?”空气中的硝烟无声消弭,未寻寻机开了口,不想在这个地方耗费上太多的时间。 她实在猜不透元吉引了他们来此究竟是何用意。 依元吉的城府心机,不可能不知道,去别院请她,定然避不开皇上跟哥哥,那么而今这样的局面他该也是一早有所预料的。 也就是说,他其实是一早便知,来这里的不会只有她一人,那么他的最终目标究竟是她,还是身边的男人? 对于未知,她不慌,然终究不舒坦,想要早早将事情了结,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她有种感觉,元吉,便是蛰伏在她身后的毒蛇。 “君小姐莫急,此事稍显繁冗,”元吉沉吟片刻,又现为难之色,“当日君小姐与皇上同时在场,照理只询问一人便是,但是众口悠悠难堵,为了让人信服,元吉需分别对二位进行问询。” 分别问询,就是要将他们二人分开的意思。 司北玄眉峰一敛,唇角轻勾,笑意传至眼底,凝了碎冰。 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若朕不允呢?” “皇上,元吉相信此事并未触及皇上底线,至于君小姐,问话完毕之后,元吉定将人完璧归赵,否则任由皇上问责!”元吉正色。 司北玄眯了眸,不语,神色淡淡叫人猜不透他的打算。 空气又僵凝了。 未寻轻叹,有皇上在的地方,连空气都总是轻易的被他影响,“那便这样吧,只是太子,我希望这样的事情只此一次,郡主的事情我很遗憾,但是也不能因着这件事情,让我跟皇上被反反复复的骚扰。” 她想说提讯,只是这词用在皇上身上显然不合适,他不点头,谁敢提讯他? 未寻的话则让司北玄皱了下眉,却终是没有开口劝阻。 这既是她的决定,他不想在人前驳了回去,免她被人笑话。 “君小姐放心,自是只此一次。元吉断不会无事反复去扰了二位清净。” 未寻抿唇,就当这是这位太子的许诺了,不管他是什么人,在皇上面前说过的话,他总不敢再当着皇上的面反悔吧? 至少目前不敢。 他还没到那个能耐。 900.第900章 这是他最大的忍耐了 未寻总算知道元吉上门,带着刑部官差的用意了。 说是将他们分开问询当日细则,就是让官差分别对他们问话,分开在两个地方。 元吉与皇上一道走往了另一方向,而她则被两个官差带至了后花园。 当日与元嫣然见面时的细节,未寻隐去了几人的谈话内容,其余有问必答。 许是忌惮她的身份,刑部的人问问答间很是有礼,公事公办之余,不敢有半点唐突,这让未寻轻松不少。 她最怕就是这些人逮着当日的谈话内容不放,一时间,叫她怎么编制出一大堆的寻常对话出来。 就这也耗费了不少时间,待得刑部的人将记录文件整理完毕,交她过目确定之后,天已近晌午。 “君小姐,我等暂且告退。”收好文件,官差同未寻躬身,径自离去,留下未寻在原地有些呆。 往四周打眼,这个后花园她来过,然而对路况并不熟悉,这两人将她带来这里,不带她出去? 而他们在这里这么长时间,她却未见有一个下人途经路过。 思忖间,人已走远,叹了口气,未寻又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这里也是一处凉亭,位于人工湖之上,水里遍布着一大片睡莲,这个时节花已凋谢,只有一片片绿色的叶飘于湖上,水里入目可见锦鲤的身影,于水中嬉戏,煞是惬意,给这片安静的景色平添了几分情趣。 迎着舒爽的秋风,未寻支腮,看着那些红色的锦鲤出神。 不知皇上那边,是否也告了一段落,他该会来寻她吧。 或许是秋风打在脸上太过舒适,或许是这绿水凉亭的氛围太静谧安宁,迷迷糊糊的,未寻竟闭了眼,不知不觉入睡。 支着腮的手慢慢垂下,伏卧于石桌。 凉亭外,远景的阴影处,步出一个高大身影,在原地停顿片刻,举步,缓缓朝未寻逼近。 另一方司北玄那边,与未寻的情况如出一撤,甚至更甚。 说是问讯,他坐着,问话的官差弓身垂首站着,容色拘谨,就连问话都是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的脸色。 抖抖索索,很是紧张。 一开始,倒是元吉主了大局,负责问答事宜,然半途管家来报,两人几声耳语之后,元吉便告罪暂退,徒剩了刑部的人在此,造就了这种让人无语的局面。 问话不成章节,磕磕绊绊,一段落下来,泰半皆是在浪费时间,司北玄眉间现了一丝褶皱。 “皇上恕罪!”旁边两人又是颤颤巍巍,大气不敢出的样子。 “朕再给你们一盏茶功夫,交不交得了差,自行承担!” “是!皇上恕罪!” 闭眼,司北玄隐忍的抑制了心底的急躁。 这是他最大的忍耐了。 元吉离去的时间,太久了些,而未寻,还在后花园。 眸色深了几许,不再去看旁边面色有异的两人,左右不过是他人手中的临时棋子,且已被弃。 司北玄寥寥几句就将当日情形交代完毕,同样隐了彼时的谈话内容。 至于旁人是否满意,能否交差,于他无关。 901.第901章 这个男人,府中无人能敌 在男子面无表情的脸色下,两位官差飞快的将那些内容用笔记录,小心的递给男子过目。 “皇上,请、请过目一番,确定内容属、属实……” 睁眸,司北玄接过文件,快速浏览。 并非是他乐于配合,很多时候,一个大意或者自负,就能轻易将形势逆转。 他不允许自己败于这一点。 而这座府邸里面,几乎每走一步,都很可能会踩到一个陷阱。 文件上,白纸黑字,与他口中叙述无所出。 “属实,事情到此。”将文件递回官差,司北玄拂袖起身,便往外走去。 “皇、皇上请留步!” 司北玄脚步略顿,回头,眸里已是一片冰冷。 “皇上恕罪,此事尽由太子全权负责,我等只是负责协助,虽然记录完毕,但是还需太子将文件过目之后,皇上才、才能离开、”另一个官差胆子略大,说话利索不少,却也同样在男子锐冷如锋的视线下,断了字节。 “哼。”冷冷一笑,司北玄举步,继续往外走去。 “皇上请留步!” 面前闪出的人影,让司北玄眼底锐光更冷,眯了眸子,浅浅的看着横出拦路的管家,语气带笑,“你敢拦朕?” “奴才不敢!”管家忙垂低了头,直接面对这个男人的气势,一眼,便是满头冷汗,“太子交代,事情处理完毕便马上赶过来,请皇上稍等片刻。” “若朕不愿等呢?” 淡淡的语气,迫力千鼎。 管家哑口,无法对答,这个男人不愿等,谁敢拦,谁拦得住。 身上陡然传来一股力道,也不见男子碰触,只是玄袖轻动,他便如来时般,被那股力道直接横推了出去,站立不稳,跌坐于地。 回神,男子的身影已在数尺开外。 “管家……”随行在后的下人忙上前来搀扶,顺便询问意思。 管家起身,摆手,周围欲要围拢过来的侍卫,又静悄悄的回归原处。用了全身克制才维持住面上的声色不变,刚那一推,他胸中气血翻涌几乎喷口而出。 这个男人的强悍,府中无人能敌。 他相信,太子也是绝对无意与此人为敌的。 身后一切,司北玄仿若未觉,只是眼底冷色愈浓。 没记错的话,元吉退出时,管家是随在他身后的。现在管家仍在门外,那必是依了主子的吩咐。 小把戏,并非为了阻止他,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未寻……想到此,司北玄的步伐加快,须臾便消失在前厅。 后花园,半梦半醒间,未寻心头不知觉的就凝出一股抑闷,好像,身边有人。 而那人给她的感觉,绝对称不上好。 又有轻风从外吹来,刮过脸庞,带来丝丝沁人的凉意,未寻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清明回复的最后一刹,有阴影从她脸上挪开,开眼便是透亮。 眨了眨眼睛,周围景色未变,只是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在流动,若有似无,让她更觉得阴冷。 偏头,眸子一瞬大张。 那里,凉亭的凭栏处,也是一袭玄色的身影,只是脸上端着的,是敦厚爽朗的笑。 902.第902章 还跟从前一样厚脸皮 这才突然发觉,元吉不知什么时候,似乎也开始穿上了玄色的衣袍。 同样的玄黑,司北玄穿来是清冷高贵,优雅神秘。 元吉穿来,则显得人更深沉了些许,显得稳重的同时,去总与他那张脸,略有违和。 他并不适合这个颜色。 “君小姐,睡醒了?”醇厚的嗓音透着笑意和揶揄。 未寻忙敛了脸上神色,心底暗恼怎的就在这种时候,这个人面前走了神。 “不小心睡着了,未寻失礼。”笑笑,敷衍了一句之后,未寻略带疑惑的问,“太子怎会在此处?我还以为你与皇上在一处。” “确实与皇上在一处,只是半途暂退去处理点事务,路经此地恰巧见到君小姐在沉睡,便走了过来,要说失礼,该是元吉才对。” 未寻知晓他的意思,男女有别,她既然在睡着,元吉就不应该过来,还呆在一旁不出声。 这样算来,的确是他失礼。 而元吉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紧紧盯在女子脸上,眼神莫名,是探究,又似欣赏,更像是想从她脸上等待某些有趣的东西。 事实的确如此,元吉以为这番揶揄,未寻至少该会有些许的羞涩赧然,她在一个男子的注视下,沉睡了不算短的时间。 可惜,女子竟然跟没事人一样,只是朝他坦然一笑,真有意思。 还跟从前一样,大喇喇的,厚脸皮。 只在一个人面前展露娇羞。 “我睡了多久了?”女子转眸看向亭外,天色未有明显变化,依旧是晌午时分。 “不知,元吉到此的时候,君小姐已经睡着了。” “那太子到此,又有多久了?”未寻换了个问法。 元吉挑眉,思索,继而笑看未寻,“唔……大概一时半刻?一盏茶?或是一炷香的时间?抱歉,君小姐,我也走了神。” 未寻眉角跳了跳,这人的意思就是他走神了,所以也不知道他到底来了多长时间? 呵,就连这般无赖的调调,也是学了皇上了吧? 再看对方依旧倚着凭栏,没有半点移动的意思,似乎并不打算即是离去。 而她一点也不想跟此人独处一处,感觉如梦中一般,很不好。 沉了下心绪,不再跟对方纠结于这个话题,未寻自然的起身,“太子来的倒是正好,太子府的后花园颇大,我不识路况,可否请太子带我离了这里?我怕是皇上会等急了。” “是我疏忽了,以为君小姐曾在这里呆过几日,该是识得路的。”元吉也离了凭栏,笑着,朝未寻接近,步履沉且稳。 “我没来过这里。”未寻勉力维持平静,心却在对方接近的瞬间即提起,紧缩。 她不清楚,那种莫名的害怕究竟从何而来,竟然让她几乎无法自控的,想要后退。 幸而,脚步没有动,没有暴露她的惊惶。 不知道是否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对方停在三步开外,未再紧逼,有礼的做了个请的手势,“君小姐,请随我来。” 未寻点头,尽量不去看对方的眼神,三步的距离,不远,至少安全。 903.第903章 爱若不纯粹,怎称之为爱 一路,以为两人之间不会有太多的话交谈,可是对方的话题却似层出不穷,未寻冷答不答,元吉照样能侃侃而谈。 这种感觉,让她气馁。 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元吉就转了话锋,引出了让她如心底翻山腾海的话题。 “君小姐可相信人有前世今生?” “我自幼不信鬼神。”未寻想要一句话了结这个问题,可是对方却没有那么好打发。 元吉轻轻的笑了起来,像是真的好笑得紧,未寻走在后面,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由着那种小笑声钻心。 “据我所知,君小姐并未有少时的记忆,你的一切始于三年前,又哪来的自幼不信鬼神一说?” “……”未寻哑口,不过想要打发了对方,哪知道口快说错了话,倒教人逮着不放了。 她不出声,元吉也不以为意,醇厚的嗓音继续,“我与君小姐恰好相反,我信,信前世,也信今生。只是我以往总以为,人世轮回是一种业报,前世的仇今世报,前世的债今生还。可是我却遇到了打破我这种以为的人,和事。” “太子何意?”未寻不想理会,却不自禁的脱口而问。 前世、今世…… “我知得一人,前世曾为一人受尽苦楚,付尽一切,最后引火焚身而死,若以业报轮回来说,按照常理,她再世为人,该是向那人索债才对,可是事实偏生出现了变化,她竟然再一次与那人纠缠到一处,忘记了曾遭受过的所有,再次爱上那样一个男人,你说她是傻呢,还是太过愚蠢?” 心底不其然的被什么东西勾了一下,难以呼吸的疼,未寻抿唇,“太子所言,近乎传说了,若是你真的识得这么一个人,并非你的笃定是错误的,只能说你并不了解这个人,或是这个人爱的男人。前世今生,再世为人,依旧爱上那个让她伤透了心的人,那么那个男人定然有值得她爱,值得她付出的地方,只是旁人看不透彻罢了。子非鱼,焉知鱼之苦乐?” “子非鱼?”前方,元吉的眸有恍惚一闪即逝,低喃,“她明明有更好可以选。” “然选择了之后再爱,那便不是爱了。”未寻轻答,这句话,是在同元吉说,又像是在同,她心底的某个人影说。 “为何?” “爱若不纯粹,怎称之为爱?”看向天际,未寻语气轻轻,“爱该是第一感觉,倘若摒弃了第一感觉,在做过两相比较之后,再选择去爱于自己有利的那一个,那么那只能称之为选择,称之为将就,而非爱。” 元吉陡然的停了脚步,转身,脸上笑意全无,直直的盯着未寻。 那种眼神是未寻从未在他身上看到过的,心不其然的发紧,跳得剧烈。那是害怕。 此时,那双虎目里的深沉悠远,不下于皇上。这是元吉不在伪装后,真正的神色。 只是,为何这样看她? “太子?”未寻唤,“太子?……” 一声,又一声,对方如同入了魔怔,将她紧紧锁在那一方小天地里,不能动弹。 未寻全身骤然紧绷。 904.第904章 每一句话都别有深意 未寻不再说话,在那样的视线里,只觉得全身的神经都拉成了紧绷的弦,一触即断。 而对方只是那么盯着她看,始终未有进一步的反应。 时间在这种怪异的氛围里,一点一点流逝。 “你的头发乱了。”突然,元吉这么轻轻的说了一句。 未寻一愣,对方已经朝她抬了手,伸向她的发。 眼眸一缩,先元吉一步,未寻抬手胡乱在发髻上整理了一番,嘴里不忘掩饰自己的惊惶,“定是这里风大了些,给吹乱了。” 这次轮到元吉微愣,手停在半空,低低的笑了开来,在未寻紧张的注视下,手慢慢垂下。 看到对方若无其事的转身,继续前行,未寻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刚才元吉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闪过狠戾。 她看到了。 那种狠戾让她心悸,似乎即将有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即将发生,而元吉却又在最后一刻,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停了动作。 放过她。 为何对她生出那种表情?又为何临了放弃?这个元吉身上,处处透着让她无法参透的怪异。 “君小姐很喜欢花?”前头,元吉再次转了话题,而这个话题,让她放松。 “是。” “可惜,这个时节,园中的花草已经开始衰败,不然元吉倒可带君小姐游览一番,虽此处比不得皇宫里的富丽,却也自有另一番别趣。”元吉话音里真的透着点遗憾,顿了下,又道,“我记起,天山上似乎有不少应景的奇花,开在山林山峰,秋猎的时候,若君小姐不嫌弃,我可带你去赏一赏。” 天山赏花?未寻默然,这人的脑子可是天马行空得很。不过他提到了秋猎…… “未寻先谢过太子。” “无须同我如此客气,或许你不将我当成朋友,但是君小姐,恕我讳言,你于我来说绝非陌路人。”元吉低低的道。 不是陌路人呢,君未寻。 “谢太子厚待。” 又是如此客套有礼又疏远的回答,元吉嘴角爬了丝笑,不以为意,又浅浅的诉说着嘲讽。 “我最近,经常发梦。”回头看了未寻一眼,眸光悠远,连语调都带了不易察觉的怀念,“梦境里的情景很是奇怪,很真实,如同亲身经历过一般,可是我又很肯定,自己身上从未发生过注入此类的事情。不知君小姐可有过这种经历?” 未寻后背沁出一丝一丝的凉意,有片刻的时间,无法开口回答。 眼前这人是否真如他所说那般发了奇怪的梦,她不知,但是那种描述,切切实实的在她身上发生过,发生着。 他今日对她所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别有深意。 如同他知晓着什么她所不知道的,在她身上发生过的事情。 而她需要用尽全身起,才压得下心底泛滥的好奇。 “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太子定是白日思虑过重,才会发那样的梦境,何不放开心境,让自己过的更逍遥惬意?” “放开心境?”元吉轻笑,“若君小姐是我,可能放开了心境?” “我不是太子。” 905.第905章 君小姐,你怕我 未寻避重就轻。 这种假设性的问题她不答,也不知道该怎么答,对方的每一个问句,都像是想要将她绕进漩涡,而她需用尽心力来抵抗,绕开对方抛出的陷阱。 这种感觉,好累,她想离开。 “太子,我记得府中的后花园并没有如此之大,为何走了这么久,还未到达前厅?”四周景色在变,可是脚下的路似乎走不完,这么久的时间,他们还在后花园的范围。 其实未寻并不知道这个花园到底有多大,然她记得,那两个官差带她由前厅到凉亭,并未用时太久。 分明是元吉带她在绕圈子。 “君小姐勿要多虑,本来确是早该到达前厅,只是最近的道上出了点小事情,未免污了小姐眼睛,所以元吉自作主张,行了绕道。”元吉回头,脸上已经卸下了之前让人心慌的深沉,重又挂上敦厚的笑,“就快到了。” 避开对方了然的视线,未寻抿唇,“不知那条道上是出了何事,竟会污了眼睛。” “下人于道旁的花圃中挖出一具尸体。”收回视线,元吉轻描淡写。 “……不知是何人?”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太子先才说出来处理事情,就是指的此事?” “此其一而已,是另有要事。” 未寻没再问,心里的感觉却益发的奇怪起来,前面这人对她,虽然有所隐瞒,却似乎并未说假话。 他这番作态,究竟是想要对她如何? 而所谓恰巧途经她休憩的凉亭,这个理由她不相信。 元吉实则是特意来找她的。 只顾低着头沉思,忽略了前方的景况,知道额头一痛,撞上一道温软的物体,未寻才慌忙抬头。 是元吉敛了笑意后,又深沉下来的脸。 即时往后退了几步,远离元吉身边,身上那种接近了此人后泛起的冷意,已经在肌肤上堆积,密密麻麻。 “君小姐。”对面的人平平一声。 “何事?”力持镇定,未寻抬头与男子对视。 “你怕我。” “太子说笑了。” 静默,空气凝滞,两人都缄了口。 直到未寻手心渐渐冒了冷汗。 这人给她带来的压力不轻,他看得透她。 “我确是在说笑。”低低的声音,夹杂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阴柔,元吉扬了笑意,顺了女子的意思。 瓦解空气中的逼仄。 “太子,我们可否走了,皇上那边事情应该已经解决,我想尽快过去免他久等。” “自然。”元吉点头。 未寻立在原地,等对方先行,却见对方话出口之后迟迟未动,疑惑皱眉,“太子?” 唤过之后,男子动了,朝着她直直走来。 不由自主,未寻脚步想要后退,眼底闪过惊惶。 他想要如何? 两人之间不远,就三步,对方每接近一步,未寻的心就剧跳一下,看着他脚步起落,呼吸在这刻被骤然放大,清晰可闻。 元吉的表情,此时她竟然看不分明,明明距离那么近,却捕捉不到一丝可琢磨的情绪。 她的脚也动了。 终究没能战胜心里的恐惧,往后。 906.第906章 他的后花园,被毁近半 “别动。”话音就落在眼前。 元吉长身立在未寻身前,没有看她,看的是她的发顶,发髻上的那根簪子。 “太子这是想要干什么?”未寻凝了眸子,沉声问。 这人贴近,她全身都起了颤栗,那种感觉没人逼她更加清楚,可是她不能表现出来。 不能让这人看出她的胆怯。 她先害怕了,甚至,在未弄清这人的真正意图之前。 记忆中,从没有一个人让她有过这样的感觉,从心底的害怕与讨厌。 “别动。”元吉没解释,视线定在女子的发髻上,眼底有她看不到的沉鸷与阴狠。 手再次缓缓抬起,朝向视线的焦点。 未寻几乎屏了呼吸,心底害怕的同时,更有一股恼怒。 对方的举动,太过失礼。 “太子,男女有别!”察觉对方的手已经触上头顶,未寻终于出声怒斥。 与此同时,他们所处的身周,传来轰然巨响,整个地面都能感觉得到震动。 继而传来惊慌的嘈杂声。 未寻转眸,视线所及之处,高贵清冷的玄色身影,在数丈之外,朝她这方款款而来。 他的身后是喧嚣腾起的尘雾,却未能在他身上沾染上半点脏污。 银丝在完美的脸侧轻轻飞扬,凤眸如幽潭,锁在未寻身上,从容不迫的步伐,沉稳矫健,流露出无人能撼的气势。 未寻展唇,全身蓦然放松,心底所有的惶恐在看到这个人的那一刹,烟消云散。 在她眼中,他的到来,如同神谪。 元吉的手不知于何时收回放下,站在未寻身前,半侧了身子,沉沉的看着极速逼近的玄袍男子,感受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紧迫逼人。 不过眨眼的功夫,数丈开外的人就到了眼前。 眼底氤氲的沉鸷一瞬散去,又回复了往日的憨直坦荡,元吉躬身,“见过皇上。” “你碰了她?”冰冷的声线,平滑没有起伏,司北玄淡淡的问。 “皇上息怒,元吉不敢逾踞,只是恰巧看到君小姐发上沾了树叶,未及细想即替她拂去,”说至此,元吉伸出手,指尖夹着的赫然是一片泛了黄的树叶,“失礼莽撞之处,也请君小姐勿要见怪。” 未寻闪了下眸子,依稀记起,她与元吉一路行来,道旁确实有树木。 只是元吉这番解释,司北玄恍若未闻,看都不看这人一眼,长臂一伸,将女子揽入怀中,大掌平压在女子腰侧,安抚她身上的颤意。 “此间事了,太子既有时间,便放至公事,北仓王还在等着你交出满意结果。朕也对事情的结局,甚有兴趣。” 留下淡淡一句,抱着女子飘然而去,那般的不容挽留,不容拒绝。 直至两人的身影消失良久,元吉才抬起了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几丈外,巨响传来处一片狼藉。 假山林木尽数折断粉碎,满地的粉尘,让原来的景致再看不出原形。 他的后花园,被毁近半。 玄色的广袖下,慢慢滑出一直隐在其间的右手,鲜血蜿蜒如溪流,妖艳又丑陋。 元吉勾起了唇角,笑得开怀而扭曲。 该庆幸今日他穿的也是玄袍,血浸在衣袍上面,晃眼看不见。 907.第907章 杀了元吉,人死万事了 在君未寻面前,他跟司北玄两人都在演戏。 期间是为了瞒过女子,多余的问与答。 在他手刚触及君未寻发髻的瞬间,耳旁便闻了利器破空而来的锐响,极细微,却瞒不过他的耳目。 只是他还是输了一筹,输在看到身前女子惊惶的眼睛时,动作一瞬间的停顿,心一瞬间的窒闷。 眼前闪过断断续续的画面的,都是她知道或者不知道的曾经。 忆起了悬崖上她为了维护司北玄,以死相迫,掉落悬崖时他的震撼。 想起前一刻她对着他说那一番前世今生的解读,他心里的动容。 他差点心软,差点。 一瞬分神,胜负即分。 司北玄真是够狠,若非他还来得及避开稍许,这只手大概就再也没办法如常使用。 野兽般的占有欲,以前如此,现在更甚。 那边,未寻被男子揽得很紧,几乎透不过气来,抬头往上,是他紧紧绷着的完美下颌。 看不见他的脸,未寻也能从他身上的气息,猜出他砸气怒。 不然不会在离开太子府后到现在,他都不发一言。 “皇上,你生气了?” “是。”司北玄答。 她软软的在他怀里,耳边有她暖暖的气息,柔和的声线,可是这些都不能浇灭他心底的怒与暴虐。 元吉将太子府的后花园做了手脚,明明简单的路线,一目了然,踏上去之后却犹如走进迷宫。 又是对方拖延时间的另一手段。 对方连番做出这种小动作,看似于大事无碍,却让他心底更为着紧。 未寻必是元吉此次的主要目标。 遍寻不着出路,加之心忧未寻安危,他用了气劲,将后花园的遮蔽物毁去泰半。 而在周围景色渐渐清晰的瞬间,他的心不松反紧,提到极致。 视线里,元吉的手已经触上了未寻头顶的发簪,只要再一个动作,那只簪子便会被拿下,或者毁掉。 那一刻,血液沸腾,嗜血的暴戾在心底流窜,他想要杀了那里所有的人,杀了元吉。 管他什么阴谋阳谋,管他什么事情真相,管他将来两国开战生灵涂炭! 人死万事了,杀了元吉,便不会再有以后的任何隐忧! 可是终究不能。 他选择,先保下那只黒木簪。 打掉了元吉的手,便失了取他性命的机会。 “你生气了。”心念电转,耳边再次响起女子轻柔的声调,纤白的素手抚上他的下颌,扳着往下,让他低头看她。 闭眼轻叹,再怒,对她也发不起火来。 “我没生气,只是担心你罢了。” “你生气了。”未寻摇头,另一手覆上他揽在她腰间的手。 掌心下传来极轻的颤,不是她的,是他的。 他在发抖。 女子目光了然,司北玄唯有苦笑,她总是在他不想让她发现的时候,异常敏感。 让他在她面前每一次都无法隐藏。 “你气我莽撞,应了元吉的要求,分开问询。”未寻肯定的道。 “别多想,我是气我自己。”勾唇,拉出一抹笑意。 他是气自己,知道会有意外,却由了她的性子。 908.第908章 若有那天,我必不战而败 “对不起。”未寻柔顺的依入男子怀中,双手环上男子的劲腰,抱上他仍在微微发颤的身躯。 望能以自己的体温,予他些许抚慰。 他生气了,他在害怕。 “并非你的错。”抚着女子的发丝,司北玄轻道。 “这一次是我莽撞了,我原只是不想在那里浪费太多时间,想着今早离去,又因为你在,让我安心,所以才应允了元吉的提议。”未寻少有的同男子细细解释,语调轻柔,“是我太大意,没想到元吉真的敢在你面前耍那些花招。让你担心了。” 若非是元吉做了什么,皇上断然不至于一气之下毁掉那座后花园,只为了寻她。 她知道他是为了寻他而来。 是她太过低估元吉心性,没想到他真的敢在有皇上在场的情况下,做出那些小动作。 “你没事便好。”司北玄笑笑,改抱为牵,带着女子慢慢行在寂静的街巷。 出来的时候,气怒几乎烧昏了理智,等逐渐冷静下来才发现,他竟连马车都没上,带着未寻直接飞离了那个地方。 现在他们需得步行回去了,正好,又多了些许属于他们的时间。 “皇上,现在你能告诉我,你之前在害怕什么了吗?”被握住的手有些紧疼,未寻没有表现出来,只看着男子渐有缓和的脸色轻问。 司北玄脚步几不可察的顿了下,侧眸朝女子笑笑,“我没有害怕,只是不喜他人亲近你。” “你曾说,若我有话问你,你都会答我,也曾说,不会骗我。”他的敷衍与隐瞒,她岂会看不出来。 怎会只是不喜他人亲近她那么简单,他在后花园里呈现出来的气势,带着狂乱的暴戾,便是她这样一个普通人,都察觉到了那种气势里裹含的杀意。 那一刻,他对元吉起了杀机。 如果不是害怕,怎么会那么的愤怒,怎么会……浑身发了抖。 她的这句话,让司北玄淡了嘴角的笑意,他说过的话他记得。 被反将一军,偏生是她。 他不能食言。 “未寻,元吉这次邀请另有用意,目的在你,你心性聪慧,应该也有所察觉。”无奈的叹了口气,司北玄苦笑作答,“不管是我还是君未轻,我们的弱点皆是你,所以想要对付我们,最好的办法就是抓住你。” 话到这里,司北玄望着前方的眼,闪过肃杀之色。 他话没说完,未寻即已领会了他的意思。 要说元吉是打的这个主意,确实能说的过去,可是对方的作为又有点似是而非,让她摸不着头脑。 还有那些听起来让她觉得莫名其妙又心有触动的话,总觉得这个元吉身上藏了一个极大的谜团。 而倘若真如皇上所料,真有那么一天…… 紧了脸色,未寻反手用力,拉住男子前行的步伐,郑重的道,“皇上,倘若真有那么一天我成了他手中利器,你无需顾忌我。” 司北玄脸色骤沉,凤眸如夜色浓重深黑,凝着她,语气很轻,却一字一顿如同赌誓,“君未寻,倘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必不战而败。” 909.第909章 他说,我怕你恨我 两两相望,一时间无语凝噎。 秋风徐徐,吹过两人的罅隙,撩起青丝白丝,纷乱纠缠。 谁也说不清此时是何种心情,周围又凝结出了什么样的气氛。 只是看着彼此的眼,将对方的容颜一笔一划刻画心间。 有没有那么一天,谁都不敢断言,真到了那一天,他们之间又会是什么烟过的场面…… 司北玄抬起手,轻轻拂过女子的眉眼,总是那么的沉静柔和,看着他的时候,带着内敛的情意,若是真如她所言,有那么一天,她知晓了所有真相,这双眼睛再看着他时,可还会是眼前这般的缱绻? 手上蓦然一暖,是女子攫住了他的掌。 未寻直直的注视着男子,将他眼底突然闪现的黯然收在眼中,抿唇,问,“皇上,那么你可以告诉我,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吗?” 不害怕,他为何又会出现那样哀伤的神色,像是在提前祭典,即将失去的珍宝。 那让他漂亮的眼睛,蔓延出孤寂荒芜,一如当初,他与她初见。 司北玄掌心一动,轻轻挣脱了女子的束缚,嘴角不自觉紧绷。他说过只要她问,他就回说,必不骗她。 可是这个问题,他要怎么回答,说他害怕元吉毁了那只发簪,说他害怕她忆起那些曾被他伤透的过去? “未寻……”语气间,第一次露出踌躇。 “你们与元吉之间,究竟在打什么对手戏码,我完全不清楚,一无所知,这样我要如何去帮助你,我如何知道,我该做什么样的反应才是最恰当?皇上,我不喜欢总是被蒙在鼓里,哪怕这种做法是为了我好,可是那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一点也不好受。” 掌心空落,那抹微凉离去,却让未寻的心头泛起一阵冷意,垂了眸子,低低的,她终忍不住对他说出心底的真实。 那些话很轻,一字一句钻进耳里,让司北玄的心一点一点收紧,抽疼。手指微动,想要抚上女子低垂的脸,却是颤着,无法动作。 她的那些感受,他明了。 “未寻,并非我不想告诉你……” “那你为何不说?”未寻豁然抬头,盯着他紧紧逼问。 司北玄凝顿,半响,才启唇苦涩一笑,“因为我不知道该要如何对你说,我的确在害怕。” “你怕什么?” “我怕你恨我。” “为何我会恨你?” 步步紧逼,未寻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这样,然收不了口,想要知道真相,那种心情近乎迫切,又彷徨。 隐隐的有种感觉,缭绕在她身周的迷雾,很快就会揭开。 而她身边所有的人都知道真相,包括元吉。 一无所知的,唯有她自己。 她眼前,男子惯来清冷的凤眸覆上迷蒙,若有似无的晃,让她的心随之摇摆起伏,却依旧执意。 执意着,要从他口中听到答案。 “未寻,我……可否日后再告诉你?” “为何?” “给我点时间,让我整理好思绪,到时候,我会将所有全都告知你,绝不隐瞒。” 未寻抿唇,目光沉淀,“若我现在就要知道呢?” 910.第910章 你想知,我便告诉你 眼前的男子无疑是强大的,强大到无可匹敌,对任何事都无所畏惧,如同不会坍塌的铁壁一般冷硬。可是就是这么一个人,竟然害怕了。 连他都害怕的事…… 这一刻,未寻突然的就再不想妥协,再不想勉强自己通情达理。 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可以知道,却只有她不行? 那些被众人隐瞒的所谓真相,必然是跟她脑海中的那一大片空白息息相关。 那是属于她的记忆,她该是有权利知道的。 女子的表情极为认真。司北玄嘴唇轻动,声音却无法从喉咙里钻出。 她说她现在就要知道。 那他该如何去实现诺言,满足她的要求? 在她的视线中,他发现,他的身体一寸一寸的冰凉,变得僵硬,僵硬得连嘴角的苦笑都维持不住。 “……好。”极黯哑的声线,他说,“你想知,我便告诉你。” 未寻抿唇不语,静静的听他说下去。 周围静的很,是民房小巷中最为寂静的角落,没有人迹,诉说和聆听都很适宜。 黑白对立的两道身影,在这一小方天地里呈现出世间最为鲜明的色彩。 面对面的距离,那么近,近得能感受到彼此鼻端传来的呼吸。 似等了很久,又似只等了片刻,那道清冷的声调再次低低的响起,干涩如砂砾。 “与你头上这支簪子有关。”视线停在女子的发髻,司北玄举手将那只黑亮的木簪固了下,抽回手的时候,指尖在簪头的花纹上轻轻划过,“这支簪子,叫做……固魂。是做镇魂养息之用……” 顿了下,但见女子脸色毫无变化,司北玄继续,“你曾受过重创,是君未轻将你救了回来,然则他虽能力分属大能,也没有办法将你变得如以往般完好如初,你面上看起来与常人无异,灵魂却是受了损了,你需要……这支簪子。” 面前娇俏的脸蛋始终神色不变,眼睛紧凝着他,粉色的唇瓣抿得很紧,不开口,不打断他,只安静的等他话语继续。 司北玄喉头轻动,在那道视线下,连吞咽的动作都会牵扯得他喉咙干裂了般的痛,及后要出口的话越发显得艰难。 他很想她能喊停,那样他便能停下来,劫后余生。 可是这一次,女子意外的执拗,脸色也平静到让他意外的近乎淡漠。 舔了舔发干的唇,司北玄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将难以出口的话慢慢的往外挤,“倘若,倘若没了这支簪子,你……你会……” 话语断断续续,似无以为继。 玄袍广袖之下,紧握的双拳青筋毕露,他用了最大的努力,来隐忍心底被抽空所带来的空荡荒芜,那种心慌让他想要嘶吼。 可是发声,是那么的困难。 “之前在太子府后花园,元吉想动的,是我头上这支簪子?”沉静柔和的嗓音突然插入,打算男子的叙述。 “是。”顿了下,乍然睁开双眼,司北玄点头,心在暗处一下提到最高点,眸底有光乍隐乍现。 911.第911章 他对她妥协之后 “这么说来他也知道这支簪子的作用了。”未寻凝眉,忆起来,元吉对她头上这支簪子的兴趣,表现了不止一次,前段时日他的突然来访,也曾提过想要看这支簪子。 她还记得,在送元吉出门的时候,莫名的踉跄了一下,簪子跌出发髻,而她,随之陷入昏迷。 昏迷时她做过的梦,在醒来后,全数遗忘。 “这块楠木便是他自国寺带出来的,被君未轻施了小计得到,雕琢成这支簪子。至于元吉,该是后来才知晓簪子的作用。” “你就是怕元吉动了这支簪子,于我有害吧。所以那个时候,动了杀机。” 固魂,镇魂养息,她知道自己是三年前哥哥所救,至于是以往发生了什么样的变故,致使她命在旦夕,她不知道,但是这支簪子看来是绝对不能离身的。 且她也答应过哥哥,绝对不将簪子拿下来。那时候哥哥说那句话,应也是早就有所打算。 司北玄的眼睛一直紧紧盯在女子脸上,看着她凝眉佯作沉思,看着她佯作自然的避开他的视线,嘴唇一点点放松,勾起。 顺着她的话,他点头,说,“……是。” “不过是简单几句话就能解释清楚,你何必吞吞吐吐的,变得都不像你。”嗔了男子一眼,未寻扭开头,朝巷子外面走去,“快回去吧,这里,闷得很。” 女子的步伐不快,也不慢,在他想要再次开口的时候,正好离了他身周的距离。 司北玄原地静立了片刻,勾唇,无声的笑。 心底的凉渐散,回暖。 他对她妥协之后,她竟然再次的,也对自己的心妥协。 她心软,明明那么的想要知道真相,却在最后一刻再次选择放弃。放弃心底的执念,放弃继续逼迫他。 生硬的曲解他的意思,生硬的转移话题,未寻从不舍他为难。 “快走啊,愣在那里干嘛?”前头,女子回头娇嗔,甩了他一个白眼。 司北玄笑笑,大步跟上,将那只闲晃在身侧的素手再次拥紧。 还能这样牵着她,是她厚待。 不理男子一直盯在她脸上的视线,未寻只看着前方,看着路,用心感受环绕手上的那抹温软的微凉。 她是真的想要趁着这个机会,知晓那些被她遗忘的前尘。 只是他的表情,让她慢慢揪了心。 以往,从没有过那么强烈的意念,想要去探究那些过往,今日会陡然生出那么一股情绪,大概是被元吉那番话给刺到心里某处,连她都不知晓的潜藏黑暗。 突然之间便觉得了无意趣,为了不相关的人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她竟然如同入了魔怔般,去让爱她的人为难,这种作为,解了谁人的恨? 或许这也是元吉寻上他们的其中一层深意,利用她来伤害身边的人,伤害那些爱她护她不忍苛责她的人,让原本的宁和被她亲手打破。 搅得大家都不得安生。 而那个爱着她的男子,一张完美的脸,就在她眼前展露出隐忍的痛楚,让她的心跟着发了疼。 912.第912章 若他信神佛,就得信命 逃避似的,未寻收回了刚伸出的利爪,退回到原来的位置。 这样做或许软弱,可是她不后悔。 这样做,爱她的人,会好过。 “未寻?” “嗯?”眯眸看着天边斜阳西沉,未寻浅浅的应了声。 不知不觉,时间竟然已近黄昏。 他们出来了那么久了啊。 “你……”凝着女子映照在斜阳昏黄余晖下的侧脸,散发着暖暖的光泽,司北玄悄然的噤了声。 “怎么了?”未寻疑惑的眸光扫了过来。 司北玄浅浅一笑,摇头,“没什么。” 明显的敷衍,惹来女子又一记白眼,牵引他嘴角的弧度勾得更深。 他想问,她真的不好奇了吗。 可是那句话,突然就不想问了,不想那张脸上重又挂上不该属于她的表情。 也许两个人之间,并非要将所有面纱都一一揭开袒露于彼此面前,才叫做真心以对。 “有话就说,吞吞吐吐作甚?你今日一点都不像你。”女子低低的嗔道。 “我是想问,你能不能告诉我,元吉与你在后花园说了什么?”不露痕迹的衔接,司北玄面上镇定自若。 “你好奇?”未寻歪着头,挑眉。 “好奇。”配合的点头。 “真难得,你也会有好奇的时候,我以为你凡事皆能猜透。” “我又不是神佛。”司北玄失笑,“况且,便是神佛,也非万能。” “你怎知?” “我不知道,只是,我从不信神佛。”直视女子,司北玄淡淡道。 若他信神佛,他就得信命,若是信了命,他不会南下郾城,不会执意强求,那么而今,他也再不会得到她重新在他身边的机会。 “好吧。”闻言未寻莞尔,煞有介事的点头,“并非万能的皇上,既然你想知道,我告知你便是。” 他不信天命,初见她便知。 当初于郾城百花园初见,她尚是做男装扮相的顽皮少年,与一种迂腐书生在凉亭处趣斗俗语。 她一句天命难违,他一句我命由我不由天。 那时候她便知这个人的桀骜不驯,为我而尊。 及至她输了赌局,发生了与他之间让人啼笑皆非的戏弄与争锋。 那副画面而今再忆起,仿佛是很久远的事情,实则,也不过是仅隔了数月罢了。 他们之间,数月,竟然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 而她与他,竟然会走至今日携手共伴的位置。 谁能想得到。 “元吉这人确实怪异得很,身上藏了很多谜。他对我,并非我想象的那么陌生和平淡。”沉吟了一会,未寻对男子将心中疑惑托出,“他似乎对我很熟悉,知晓这支簪子,甚至知晓我的梦境……知晓一些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总之,你要更为小心,他并非如表现给我们看的那么简单。” 提到梦境二字,两人神色同时隐秘的一变,都刻意忽略掉那个词,忽略掉其中隐喻的含义。 “是我连累你了。”转开眸子,司北玄低道。 “为何这样说?” “元吉是针对我而来的,接近你,不过是为了对付我,他对我有恨意,只是现在尚未能确定,那种恨意的根源。” “你对他的来历是否有了底细?” 913.第913章 小人得志 “此人底细,你是否可有了些许眉目?” “尚未。”司北玄摇头,不以为意的笑笑,“不论他底线为何,总之,是敌人便是了。” 为敌者,诛之。 至于对方的身份背景,他不需要去考虑。 他是司北玄,这个天下的王者。 男子身上不经意流露出的王者气息,淡淡的,未寻被压的一窒,继而笑嗔,“如此自负,小心马有失蹄。” “怎的不是自信吗?”凝着女子笑脸嫣然,脸部的表情亦被感染,司北玄揶揄。 “自负就是自负,忠言逆耳,还说不得了?” “你天天对我说,我都欢喜。” 倏地抽回手,未寻锦袍两步才回头,笑骂,“谁要天天说你了,你不腻,我说着还烦呢。” 司北玄漫步跟在后面,轻轻挑眉,“跑开两步胆子便大起来了?未寻,你跑不了。” “试过才知道!”受了激将,朝男子做了个鬼脸,未寻拔足狂奔。 知道不可能跑得过男子,偏偏受不了激,就是要忤逆他。 轻笑声从后背传来,几乎紧贴着她的耳垂划过,未寻汗毛一竖,头都没回,嚷,“司北玄,我告诉你,你若敢追上我,我几日不理你!” “……未寻,你这是出花招,不讲理。” “那又如何,你追上试试看!” 身后久久没有回音,未寻忍不住,边跑边回了头。 却见男子几乎是紧随在她身后,仅一步的距离,也不见有什么动作,却让她怎么都拉不开差距、 同样的,他也始终没越过最后的那一步,看着他,满脸满眼的无奈,挫败。 “噗!哈哈哈,还自负么?皇上?”悠扬清泠的笑声在小巷中远扬,晕染出一圈圈的快乐,如涟漪。 司北玄眯了眸子,眸底尽是宠溺,轻启薄唇无奈的吐出一句,“小人得志。” 回到别院,过府细节在两人有志一同的缄口下,并未告与众人知。 之后元吉果然信守承诺,没有再因郡主一事前来打扰。 日子表面上看起来,似乎风平浪静。 而皇族秋猎,也如众人预料那般,因为郡主身逝而有所变化,不是延期,而是取消。 “哎,小姐,公主,你们听说了没!”这日一大早,木槿提着早膳一脸八卦的冲进院子。 “什么事情那么兴奋,都能在你脸上看到八卦两个字。”安阳坐在凳上翘着二郎腿,斜睨木槿悠悠的来了句。 未寻也学了安阳的调调,“我又不出门,从哪里听说去?让那么大声,分明是你想八卦。” 相处日久,木槿在安阳面前也敛了初时面上的拘谨,将早膳快速摆上桌,“我这不是听到了急着回来告诉你们一声,怎么就是八卦了?好心没好报!” “哟,还学会卖关子了,有话直说不就得了,你眼睛都亮的能当夜灯了。” 翻了个白眼,木槿决定将两人的揶揄抛之脑后,反正她这点班虎也不够看,“今晨我去买早膳,听到街上的人说,谋害郡主的真凶已经找到了。” “真凶?”未寻与安阳互视一眼,撤去了散漫。 “哈,我就知道你们有兴趣,不也跟我一样八卦么。”引起了凉热你兴趣,木槿咧嘴。 914.第914章 能及上他们的,寥寥无几 “快说。”安阳屈指弹向木槿额头,不耐的催促。 “听说凶手是陪侍郡主身侧的一名宫婢,因不忿郡主对她不予看重,遂施了毒手,本质是想要报复一番,没成想阴差阳错药量过重,致使郡主身亡,那人好像已经被定了罪,三日后于城门……”木槿说到这里故意停顿,自认吊起两人胃口之后才一手做手起刀落状,“咔!斩首示众!” “切!”安阳无聊的嗤了声,“又是一个替罪羔羊。担上谋害郡主的罪名,只干脆利落的斩首已经是那宫婢的造化了。” 未寻凝眉不语,事情的结果看似毫无破绽,实则太过牵强。 皇上当日故意提议让元吉担任缉凶,除了迂回的解她困境,也是想要看看这个元吉的能力。 观一个人处理棘手难题的手法,能更好的了解一个人的深浅。 按说以元吉心计,不可能会用这样一个结果来结案,这种做法必然会更加引来北仓王对他的不满。 可是他这样做了,是想要掩盖本身实力? 为了对付皇上失去北仓王的重视,失之东隅,元吉对于太子之位,似乎不如她们以为的那般看重。 比起夺位,他更想要对付皇上! “君未寻,君未寻!”旁边是安阳不满的嘀咕,“好好的又发什么呆!” “没什么。”未寻笑笑,往身后紧闭的厢房门看了一眼,那两个人起床的时间,素来比她们几人晚,外面的事情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不知皇上和哥哥会做何打算。 若是能远离这里的一切,多好。 无需去应付那些阴谋诡计,开开心心逍遥自在,才是真的乐趣。 “那些事情你就别操心了,男人的事男人解决。”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安阳垂着眼,淡淡道。 未寻回神,又是一笑,“我知道,但是担心岂是能控制的,他们于我而言,都很重要。” 都很重要,皇上跟哥哥,一个爱人,一个亲人。 “要论脑中乾坤,这世上能及上他们两人的寥寥无几,别把元吉看得太高,若他真有那种本事,也不会躲到北仓来,只敢在暗处偷偷算计。” 安阳的话,听着似太过高傲,细想,却也有理,未寻失笑,元吉潜伏这么久今日才现身,说明他以往,实力未够。 那么现在,就算他自认拥有了获胜的筹码,也不见得就一定能赢。 一切都还是未知数,而她心里,始终对皇上抱有绝大的信心。 所以如安阳所说,其实她是太过于忧虑了。 庸人自扰。 “哎呀,你们说的我都听不懂,快用早膳,一会就变凉了,我去叫主子跟皇上起身。”两人间的对话,不知道木槿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给两人匀了早膳就离了座。 等她再回转身,原本的座位,赫然被一只骚包的紫孔雀占据,而属于她的那份早膳,泰半已经进了某人的肚子。 心火蹭蹭的就往头顶直冒,木槿踩着重重的步子,几步冲到男子面前,伸手就将还剩了一小半的早膳连同盘子一起捧进怀里。 915.第915章 这小丫鬟,真是不经逗 “哟,木槿小美人,欢迎爷也不用这么大阵仗啊。”司北易单手支了下颌,瞧着木槿慵懒的笑,桃花眼潋滟邪魅。 “谁欢迎你了,这是我的早膳,你知不知羞!你不会先吃饱了再来我,我没买你的份!”木槿瞪圆了杏眼,怒吼。 “啧,不就是一份早膳么,怎的那般小气,再说我都吃过了,你拿回去也吃不了。” “怎么吃不了!我就吃!”木槿气闷,徒手抓了早膳就要往嘴里塞。 司北易红唇笑得更艳,“爷大方,让你吃,不过别怪爷没提醒,那些早膳上面,都沾过爷的口水。” “噗!咳咳咳!”木槿呛出了眼泪,一手直指男子,气的哆嗦。 两人之间的争斗,未寻与安阳算是司空见惯了。 只要周围有司北易出现,木槿就跟瞬间变了斗鸡的,司北易这人也贱格,每每都要逗弄得木槿头顶冒烟。 “小姐,你看六爷!你怎么不帮我看着我的早膳啊!”木槿转头看着未寻,一脸悲愤。 她是在斗不过那个骚包,怎么哪哪都能出现他啊,住在客栈就在那好好呆着,这里谁欢迎他了! “我一弱质女流,怎么守得住你那几个包子,我不是六爷对手啊。”未寻忍笑,推脱责任。 木槿哽了下,转向安阳。 安阳立即摆手,“别看我,这是我哥,我还能不让他吃?传出去世人说我安阳不尊兄长,那种臭名我可担不起。” “……”怎么连小姐跟公主都不帮她? 不就是个骚包么,不就是个处处卖弄风情的孔雀么? 可是她收拾不了他…… 愤愤的将怀里越看越像沾了某些水状物的早膳碰的一声丢在司北易面前,木槿涨红了脸转身离去,“我不吃了!” 盘子上的早膳因着木槿用力一掷,几欲跌出桌面,在边缘的位置摇摇欲坠。 看了眼女子气怒离去的背影,连脚步声都似带了天大的怨气,司北易笑得不可自已,“未寻……哈哈哈,你这小丫鬟,可真……真不经逗……” “六爷,适可而止。”未寻无奈,“木槿那丫头就是一根筋的,你又不是不知,干嘛每次都要逗得她火冒三丈。” “六哥,你改了作风了?以前可是向来最为怜香惜玉的。莫不是看人家木槿是个小丫鬟,就懒得守风度了?”安阳挑眉,揶揄。 后面气冲冲的脚步声似顿了一顿,再举步,变得缓慢起来。 没察觉身后围桌而坐的三人,隐忍着满腔笑意,相互使着眼色。 未几,司北易的声音传将出来,很是委屈的辩解,“你们以为爷什么人都逗弄啊?看大家都是朋友,我才会开如此玩笑,本以为木槿是个心胸开阔的,哪知道她会如此计较,心眼那么小。算是爷的不对,跟女子是真的开不得玩笑啊。” “谁说我计较了!谁说我心眼小了!”那头越走越慢的木槿又豁然回头,怒气冲冲的走了回来。 一双杏眼瞪得比之前还圆,直直的钉在司北易脸上,分明是不满他对她的评价。 916.第916章 蠢笨成这样的,世上不多见 “那你是想要我如何?爷虽然是口无遮拦了点,这我承认,可是好歹也算得上君子,我又没有调戏你,不过吃你两个包子,你都跟见了杀父仇人似的,这还不算你心眼小啊?”司北易也睁大了桃花眼,学了木槿的表情,状似认真的问。 坐在旁侧的未寻与安阳,都快要不认去看木槿的脸色了,还要死命忍笑,肩膀抖成筛糠。 就木槿这点道行,怎会是司北易那种老手的对手。 若是真有歹心,三言两语就能将她给卖了,她还感激不尽。 安阳低垂着头,靠在未寻肩膀,声音发震,“你去哪寻的木槿这么个奇物,乐死本公主了。” 声音很低,模糊的耳语,木槿虽有一身好功夫,此情此景却是没办法分出心力去关注周围。 “我也想知,木槿这丫头到底是怎么调教出来的。”未寻憋红了脸,声音比安阳还要模糊,带着笑腔。 此时注意力全砸在紫衫男子身上的木槿,对于男子的辩解虽然半信半疑,脸上的恼怒却开始慢慢下降,“这、这不是两个包子的事情,那是我的早膳,你要吃你也该跟我打个招呼!再说,再说你一个王爷,还能缺了两个包子吃?干嘛非要抢我的?桌上还有呢,你可以吃皇上的!” 司北易眼角开始抽抽,偶尔逗弄下这个小丫鬟,不过是觉得她性子好玩,一时兴起罢了,可是怎么他会觉得这人是,越逗越好玩? 蠢笨成这样的,世上也不多见,而且还是个死忠的,护主不遗余力。 垂了飞扬的眉,司北易一脸苦恼,“你然给我吃皇兄的早膳?你见过这世上有人敢跟皇上争东西吃的吗?那可是要杀头的!” “……” “算了,看你也不甚懂,下次记住了,这话千万别再说。不然你也跑不掉干系。”煞有介事的叮嘱完,一手指着另一盘纹风未动的早膳,司北易道,“要不我吃你家主子的吧,他大方,定不会介意,我还没饱呢。” “不行!”木槿一个虎扑,将那一盘子又抱在怀里,“我主子还没用膳,你不能吃他的!” “可是我还饿啊。” “你、你吃我这份吧,反正都沾了你的口水了,除了你谁还敢吃!” “不行,我要是吃了,你又得跳脚说我抢你的东西。” “叫你吃就吃!” “我不吃。” “你,你吃,我不说就是了。” “好吧,”司北易点头,脸上的为难散去,唇角高扬,“这是你自己叫我吃的啊,可别再说我抢你的。” 木槿愣愣的点头,不忘护着怀里的早膳远离紫衫男子一段距离,怕他一会又打这盘子的主意。 一旁,安阳与未寻简直不忍直视,纷纷起身,回房。 那头司北易快速的填饱了肚子,打个饱嗝,施施然的起身,优雅的拍了拍山水不显的肚子,朝仍然戒备的女子道,“明早我还是这个时候到,爷喜欢吃福记的春饺,瑞云楼的杏花酥,云糕,哦,还有大酒楼门口有个小摊,馅饼的味道也不错,我要两个。记住了。” 留下女子在原地半响,慢慢回过味来之后,表情乍青乍白,如遭雷劈。 917.第917章 前一刻对手,下一刻同盟 入得厅中,等了好一会,那两位大爷才慢条斯理的现身,而期间,竟然连一杯茶水都未见有人奉上。 司北易咂咂嘴,这次真是逗狠了些,那丫头生气了。 “一大早来,就为了抢几个包子?”玄袍男子似乎心情颇好,难得的进门就揶揄了一句。 “四哥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爷是那种为了几个包子丢掉风度的人吗?”司北易睁眼不认账,“这几天忙得爷晕头转向,吃点东西不算过分吧。” “事情如何了?”不以为意的转了话题,司北玄问上正事。 “还不是那样,那谁伤势也太重了点,想要短期好转并非易事,要是莫言在此还有可能。”撇撇嘴角,司北易也正了脸色,“四哥你要求太高,我只好退而求其次,去了躺圆月山庄,总算不负所托。” “圆月山庄?”一旁的君未轻突然皱了眉。 “国师也听说过?圆月山庄在北仓甚有名望,以医药起家,根基很深。庄里齐聚的很多有能之士都是百花谷出来的,现任庄主袁深在医术上可以与莫言并驾齐驱。”司北易浅浅道来,说出自己上那个山庄的原因。 “据我所知,那个山庄的名声并非那么好。”君未轻面露沉吟。 圆月山庄,他早有耳闻,山庄中人介于亦正亦邪,行事总是出人意料之外。而他所悉知的,更偏于难缠。 “不过买卖,银货两讫,无需忧虑。”扫了他一眼,司北玄淡淡将这件事情总结。 闻言,君未轻未再言语,他知晓的那些,司北玄不可能不知,既然他如此说,便是能将事情处理干净。那么他也不必多言。 “放心,不过是送人就医,私下里不会跟那个山庄有什么牵扯。”司北易红唇一斜,“今日晨间已经将人送上二皇子府,接下来就没我们什么事了,等着看好戏吧。” 忆起晨时,将元吉送到元彦手上,揭晓元吉身份的那一刻,元彦脸上出现的神情,他觉得有意思极了。让他累了那么多天,能看到那么个善于隐忍的人露了声色,感觉颇不错,算是一点小报酬。 皇族夺位,同室操戈,谁能想得到前一刻的对手,下一刻竟然成了这副模样。而他们竟然会有站在同一阵线的一天。那个元彦,心里该是五味杂陈吧,至于元吉,到了这个地步,再有野心也莫可奈何,唯有认命。 “这几日就暂且这样吧,太子府里那位,暂时不会再有闲暇兼顾我们。”司北玄沉吟片刻,抬眸看向君未轻,“至于天山之行,准备一下,或许也是在这几日,我们便动身。” 君未轻星眸微闪,惊讶一掠而过,“你要用什么办法进天山?” “我自有办法,做好准备便是。” 司北玄还是这么一句,淡淡的神色,淡淡的语气,却能让人笃定,他胸有成足。 既然他不肯说,君未轻也便不再问,只需等到结果,入天山即可。 这或许算得是他与司北玄两人,男人间的一种默契了。 918.第918章 朝中惊变,真假太子 都城,连日来天气阴霾。 郡主下葬之后,朝中又发大事。 二皇子元彦在夺嫡失败被流放之后再次回朝,针对太子元吉揭出真假太子案。 朝廷哗然,一时之间朝中人心惶惶,唯恐被牵扯进事件当中,民间也对此事真假议论纷纷,不一而足。 而处于漩涡中心的太子元吉,在被北仓王勒令禁足太子府,暂时剥了太子职权以后,表现得相当平静,真的就安居府中大门不出,坐等事情出个结果。 然事实上,朝中没了太子的身影,与二皇子对立的太子党派也依然强硬,相互之间掣肘手段层出不穷,硝烟一度喧嚣尘上。 凝重的氛围覆盖了整个都城的上空,唯有某条小巷里的一座别院,完全没有受到这些的影响。 院子里,挂了稀稀落落泛黄叶子的树下,一群人齐聚在此,偶有笑语阵阵,与外面的萧瑟截然相反的温馨热闹。 “你们说那个假元吉,无声无息的,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太子之位摇摇欲坠,他竟然还能沉得住气,一点动静都没有。”躺椅上,安阳随口吐出果核,晃着二郎腿闲闲的问。 “或许他私底下正焦头烂额,只是外面无人知晓而已。”沉静柔和的嗓音,白衣女子娴熟的冲着茶水。 “难说,那个人确实惯会假装。”安阳说着,眯上了眼睛。 现在的日子真是悠闲惬意,想她以往在西玄皇城,哪里过过这般的时光,整理日不是挥鞭子抽人就是想着法的应付别人算计。 没想长途跋涉来到这个鬼地方,反而享受了一番。 她这算是托了君未寻的福了。 “管他装不装呢,反正我不喜欢那个什么太子,越看越不顺眼,公主,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那么讨厌他了,整个就是笑面虎,祸心内藏。”提到那个人,木槿就撇嘴。 “就你这一根筋的木瓜脑袋,还知道什么叫祸心内藏啊,难得。”邪气的语调,满是揶揄。 木槿眼角都不往那抹明紫扫一下,前几日被这人戏耍了一番,气得她五脏六腑都泛疼,她打定主意,对某只骚包一会一律采取不稳不稳不搭理的态度,免得又被气炸。 “六哥你就不能积点口德,再得罪木槿,下次来连茶水都别想喝上一口,我们可都是仰仗木槿一人照顾,没人会给你帮腔。” 话音刚落,紫衫男子面前的茶杯就被木槿拿走,重重的放在了矮几的另一角。 “未寻……”司北易抽了下嘴角,转向未寻求救。 “六爷,我也不帮你。”未寻含笑,视而不见。 “行行,常言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爷收口还不行?” 不搭理男子耍宝,未寻将冲好的茶分别放置于司北玄跟君未轻面前,这是北仓宫中送过来的天山雪洱,元嫣然身死之后,婉儿皇后说不想睹物思人,便将剩余的茶叶送与了未寻。 她学了好几日的冲泡手法,也不知道味道是否能让最为挑剔的两人满意。 及至看到他们品了茶之后,脸上满意的神色,才放下心来。 919.第919章 他比她更难过 这几日,外面沸沸扬扬,而这两个人却始终沉静如常,声色不动,似乎没有做任何动作的打算。 便是未寻,也不知道他们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原是以为皇上至少会趁着纷乱之际,火上浇把油,让假元吉的处境更为雪上加霜。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做。 “再盯着看,我脸上该长出花来了。”清冷的声线,浅浅的揶揄。 没好气的白了玄袍男子一眼,未寻转去照顾君未轻,期间不露痕迹的观测他的脸色,没有异样,也没有染上些许的病态,踌躇了一下,她还是想问,“哥哥……” “我无碍。”君未轻朝她温润的笑笑,洞悉她心思般答了她未出口的疑虑。 女子依旧轻蹙了眉头,咬唇看着他。君未轻垂眸,举杯浅酌,杯身有意无意的,恰好隔阻了女子的视线,而他漆黑的星眸,倒映在微漾的茶水上,随着水波一同轻轻的晃,碎了眼底的清浅。 未寻心底骤然一痛,不着痕迹的移开了目光。 他在避她,不让她再去探究他的内心。 她与哥哥之间,自离开郾城开始,就慢慢的显出了距离,不管他们如何的努力想要去拉近,去维持当初的亲密无间,中间却始终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将他们两人往反方向越推越远。 即便今日坐在一起,距离那么的近,也依旧再回不到最初的纯粹。 水杯之后,月袍男子的眸,常年覆盖的淡泊隐隐消散,眸光轻轻闪了闪,慢慢将茶杯放下。 终究,还是无言。 他的举动伤了她的心。 他比她,更难过。 若有似无降下来的氛围,几乎每一个人都有所察觉,只是每一个人,又都有志一同的装了傻,装作毫无知觉,维持着脸上明媚的笑意。 这里的所有人,除了木槿,哪一个心里没有藏了独属于自己的秘密。不过是,不能与外人道而已。 便连素来醋意十足的司北玄也没有发出声息,只他面前那杯清香四溢的茶水,从雾气弥漫至水汽渐散,茶水由热便凉,都没能抬起手,执杯品尝。 凤眸慢慢合上,食指轻轻于膝盖上敲击,熟知的人便知晓他是陷入了思绪,不宜打扰。 周围的声气自觉的降了下去。 “这几日天天闷在别院,人都闲得快要发霉了,君未寻,酒巷,去不去?”转了下眸子,安阳用足尖踢了踢未寻。 “怎的又想到要去那里?你就不怕变成酒鬼?”敛下波动的心绪,未寻笑笑。 “切,本公主有分寸,你就说去不去吧!”安阳不耐。 “若是又遇上你不喜欢的人,不是徒惹你不开心?” 这个不喜欢的人,指的自是二皇子元彦。 众人后来才知,凤娘的那家酒肆,幕后的主子原来竟就是元彦,难怪当日他与凤娘之间的招呼如此熟稔。 去到人家的地头上喝酒,碰上人可不出奇。 而安阳不知怎么的,跟元彦之间就如同木槿对上司北易一般,异常打斗,如同天生冤家。 让未寻暗里笑了好几场。 920.第920章 需你配合 “君未寻,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说到此,安阳豁地从躺椅上坐起来,懊恼的对未寻怒目而视。 她也是事后才知元彦与酒肆的关系,偏生那条酒巷里酒肆多的是,她独爱去凤娘那一家。 “行了,左右无事,你既想去,我便舍命陪君子。” “别将爷一个人撇在这里,让我一个人对两张冷脸算怎么回事。”司北易不满的嚷嚷。 两张冷脸,一是四哥司北玄,一是国师君未轻了。 本来就是两个闷葫芦,与他这种天生话多的人简直称不上一路。他不想留在这里独自承受冷气压。 “等等,去归去,这次可提前说好了,谁也不准点那个劳什子醉三生,否则别怪姑奶奶不伺候!”安阳率先强调,尤其说到醉三生三个字时,重重的盯着未寻。 君未寻这人有个毛病,每次去那家酒肆,总想着来一壶醉三生。 讪讪的摸下鼻子,未寻眼神往旁边乱飞,装傻。 “君未寻,说你呢!” “……”就是不肯放过她,一点面子不给,未寻无奈点头,“是是,我知道了,姑奶奶。” “记得就好,出发!” “若初也一起吧,”未寻起身,招呼一直如影子般的雪纱女子,“出去走走热闹热闹。” 若初看了她一眼,轻轻颌首,随着起了身。 君未寻去了,少君自然也会跟着去,那么她也是定然会陪同的。 本就无需拒绝。 果然不出所料,君未轻衫摆轻动,跟着便要起身,只是,被玄袍男子淡淡的阻了。 “未寻,你们先行,我们随后便到。”司北玄朝女子低低吩咐了句。 虽不知道他们滞后是想要做什么,未寻仍是点了点头,想来是有话不方便朝其他的人透露吧。 待一群人先后出来院子,外面声响不再,君未轻才开口,“有决定了?” “嗯。”司北玄虚应。 “如何?” “需你配合。” 简短的两句对话,再无声息,两人眼底,各有暗涌流动。 酒巷依旧如往常般热闹,这里的客流似乎不分时令时段,总是人流如潮。 而这里,最为热闹的依旧是凤娘的酒肆。 “哟,几位客人,好长时间没见,我还以为你们走了呢。”看到几人入内,凤娘柳腰款摆迎了上来。 “我们能走去哪啊?去哪都能闻到凤娘你这里的酒香,这不就来了吗?”司北易朝凤娘抛了记风情媚眼,无意外的惹来安阳一句冷嗤。 凤娘听到了,毫不在意,脸上的笑更加妩媚。 安阳白眼一翻,她喜欢来这家店,偏生又看不惯凤娘面上四处找人的****。实则就是自己犯贱,看不惯人老板娘,却爱喝人卖的酒。 “还是老位置吧?正好那桌的客人刚走。”越过安阳,凤娘问的是未寻。 一双媚眼扫在未寻脸上,笑着,带了细细的探究。 未寻杨作不觉吗,点头,“老位置,老习惯,凤娘就直接给我们端酒来吧。” “好嘞,凤娘我就喜欢这么干脆的。”笑着转身,凤娘眼底,骤变幽深。 921.第921章 抓住了天命,只能成 酒肆内间,凤娘借由取酒的功夫,在最里面的酒柜旁,轻触其中一只酒罐,只听得一声沉闷的声响,酒柜自动往两旁分开,露出后面的空间。 一条不为人知的近道,通往后院的厢房,那里,灰衣男子双手负背立于窗前,身姿挺拔。 “主子。”凤娘快步上前,态度恭谨,全然没了在外的风情万种,如同变了个人。 “他们来了?” “来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男子没有回头,只淡淡将人打发出去,语气闲散得很。 “主子,你真要那么做?倘若事情败露,被那边的人抓住把柄,你的处境会比以前更凶险。” “入了群狼之地,如何还能祈求全身而退?诸多顾虑,乃是成事大忌。”男子依旧不紧不慢,丝毫不见即将要做什么大事的紧张,“下去吧,成败,自有天命。” “是。”凤娘眉头皱得极紧,终是未有再多言,退了出去。 房中,又剩了男子一人的身影,高傲又孤独,“我已经抓住了天命,所以,只能成。” 酒水一一端了上来,安阳跟司北易闹得最厉害,几乎全程与旁边的客人一同引吭高歌,比嗓子比气劲。 喜爱安静的人,如若初,如君未轻,如司北玄,均悄然皱了眉头。 真的太吵。 “你们不喜欢这种热闹?”未寻饮了几杯烈酒,酒气上头,说话也开始有了点百无禁忌的趋势,杏眼横睨几人,哼哼直笑,“就是不肯放开心胸,去融入这种环境,你们才体会不到其中乐趣,老是这么绷着,累不累?我都替你们累。” 司北玄扶额,一手夺了未寻又要执起的酒杯,“适可而止,别刚开始就喝醉了。” “放心,我有分寸,醉不了。”未寻拍开男子抢杯子的手,顺势凑了过去,压低嗓子,“你刚跟我哥哥说了什么悄悄话,还要瞒着我们几人?是大事吧?是吧?” 司北玄凤眸轻闪,将女子微推开了些,“胡诌,有什么大事我必会告知于你。” “那为何要特地让我们先走?” “未寻,你的酒气都熏到我了。” 司北玄绕着圈,避而不答。 可是有了些醉意的未寻,此时格外难缠,“你不说,我问哥哥去。” “未寻……” 未寻转头,盯着月袍男子,尚未开口,男子就指了指耳朵,又指了指周围,食指在未寻眼前摇摆。 “……”这是周围太吵,他与她隔了对桌,说话听不见的意思? 未寻嘴角抽搐,哥哥这动作还真是出人意料,跟她玩起了哑谜。可是她不能大声的堂而皇之的质问,那该是极为私密的事情,否则皇上不会独独留了哥哥相谈。 她也不过是借着点酒劲,壮了狗胆,发泄一下心里被瞒着的那点不满而已。 泄气的垮了肩膀,惹来一旁安阳等人的嘲笑。 唯若初在众人的动作中,更悄悄的往月袍男子靠近了些许,不易察觉的距离。 未寻双手撑了头,眼前好多东西在晃,让她想要睡觉。 这一次不知怎么回事,以往总是劝着她少喝酒的皇上跟哥哥,这一次,对她频频举杯竟都视而不见。 她好像真的要醉了。 在伏于桌上的同时,耳边听见尖锐的叫声,似梦。 922.第922章 酒肆内,刺杀 “啊!刺客!刺客!” “快闪开!” “快走,快走!” 未寻伏在桌上的同一时间,酒肆内响起了惊惶的尖叫,桌椅被碰撞摔倒的声音,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叫喊。 兵荒马乱。 唯有司北玄这一桌没有动静。 各自淡然的看着突然从天而降的黑衣人,不慌不躁。 对于未寻此时醉去,众人心里更是心知肚明,乃是有人故意为之,不想让她看见这样的场面。 外头突然喧哗,凤娘急急的从内间跑了出来,妩媚的脸在看到眼前阵仗时,微微惨白。 店里竟然凭空出现了一群蒙面黑衣人,手执利剑,目标是大厅中间毫无动静的那一桌。 光影骤闪,在黑影逼近,银光朝面门直刺而来的刹那,司北玄抬手,在似乎醉了的女子脖颈后面轻轻一拂,广袖无风自动,近在眼前的银剑即被弹开。 君未轻、司北易及安阳等人也有了动作,各自对上围将过来的刺客。在甫与对方对上手的瞬间,君未轻与司北易便不约而同的皱了下眉,这些人功夫绝非等闲。 店内地方狭小,加上来人众多,一时间竟然难以全面施展身手。 而另一方似乎是被对方主要围攻的司北玄,在对战之余,一直不离未寻身侧,将她稳稳的护在安全范围。 几人里面,除了未寻不识功夫之外,其余人等修为个个不俗,奈何被局限在了这个小战场,对方的人退了又进,更似源源不绝的往这方涌来。 安阳舞着银鞭虎虎生风,也被这种情况弄得有些心浮气躁起来,趁罅隙往周围掠了一眼,原还满座的酒肆,客人早就已经纷纷逃离,只留了些大胆的在店外引颈观望。 店内早就一片狼藉。 一鞭子击退了对阵的敌人,安阳挥鞭将周围碍事的桌椅尽数打了个稀烂,看的一旁的凤娘急红了眼,跺脚高喊,“哎哟喂我的公主啊,别打了别打了这些可都是钱,都是银子!” “叫什么叫,回头给你清账!”再次跟黑衣人对上,安阳连放个眼神的功夫都没了,气恼的吼回去。 凤娘一抚掌,拍板,“行,这可是你说的!尽管打砸了去,要是不够我再去里面拿。” 气的安阳将鞭子挥得更狠。 除了他,功力稍弱的就是木槿了,好在这个时候,木槿也知道自己的实力,紧守一隅,缠住两个对手,希望能借此减轻众人的压力。 只是主子今日的表现有些奇怪,身形有些慢,出招也没有了以往的干净利落,显得有些虚浮。他的身手不该这么弱才对。 以前在主子手下训练,她连主子一招都过不了。 眼底渐转沉重,不时分神往那方瞧去,主子的身子底蕴,真的退化得那么严重了吗? 除了木槿,注意到这一点的还有若初,她的心神一直便是放在男子身上,打斗间慢慢往男子身后靠近,替他守住后背空位。 “少君,可还好?”背依男子,若初低声询问。 “无碍,顾好自己,替我看着寻儿。”男子回答的声线始终温润,气息听来也还平稳。 只是,他竟然托她看顾君未寻。 923.第923章 她没有受伤,幸好 他托她照顾君未寻。 少君为人,若非力有未逮,岂会将他心爱的女子交托他人守护! 若初没出声,以沉默代替回答。 君未寻,那个女子身边尚有一道玄色身影,将她守护得牢牢,而她在他们的守护下,于酒醉中睡得正酣。 如若她沉睡中有梦,可会梦到这番情景,梦到她无知甜睡的时候,她身边的人正在与人血战? 若初眼底一片冷然。 少君要她去守护君未寻,这一次,她不应允。 若是以往,定然会二话不说,可是现下情况不一样,少君已非从前,她又怎么可能弃了他的安危,去替他看住另一个人! 她不够淡泊,她亦有私欲。 如司北玄眼中只有君未寻一般,她眼中,也只得一个君未轻。 永远,只会以他的利益为第一位。 “若初!”背后,男子温润的音色夹裹了一丝凌厉,不明显,迫力却加了重。 “……我知道了,少君。”若初答,眼眸轻闪。 知道,只是知道,不代表她答应了。 至于安阳跟司北易那边,持平没有问题,期中也兼顾着玄袍男子的境况。 司北易屹立未寻身后,尽管围攻的黑衣人数量数他最多,连招下来依旧游刃有余。 只是也因时间长了,黑衣人似乎开始意识到他身后醉酒的白衣女子颇为他所顾忌,于是开始频频变招,不再冲着司北玄,而是直指未寻而去。 “找死!”一个变向,让始终凤眸清冷淡漠的男子瞬间动了真怒,眼底沉黑一片,举手投足凌厉加倍。 这么一来,形势似乎开始慢慢倾倒,原本还算是拉锯战,骤然间黑衣人的伤亡人数开始越来越多,倒下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一场混战,即将结束,额日讯始终趴伏桌面,无知无觉,嘴角甚至带上了恬笑,浅浅的柔。 司北玄趁隙后望,那朵甜美的笑话柔化了他眼底隐现的猩红。 他的她,在他身后做着美梦。 这个认知,能化去他周身所有的狠戾杀气。 一眼,只是一瞬,一瞬,足够衍生千万变数。 头顶有风声,几不可闻。 周围有几人脱口而出的惊呼,是木槿?安阳?还是司北易? 没法分出心神再去顾及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来人功力远在之前的黑衣人之上。 司北玄眼波晃动,思考都未曾,俯身,护在了女子身后,将她整个人全然拢进他能覆盖的范围。 背心剧痛,利刃穿透肩胛,破胸而出。被他指尖及时夹住的剑身,看看在女子后背的衫袍之外停住。 剑气,割裂了白色的帛锦。 她没有受伤,幸好。 此时,他竟然只是松了一口气,那些痛,那处伤,懒得理。 “四哥!” “四爷!” 随着几声呼喊,黑衣人的动作猛然间更为激烈。群起,攻向那个受了伤的人。 司北玄气息一沉,内劲由指尖透出,将利剑剑身震碎,一手飞速揽了女子入怀,翻身往前疾飞,躲过了一波齐攻。 那方,君未轻与司北易也突破了敌人纠缠,往这边赶来援手。 924.第924章 哪壶不开提哪壶 拦住黑衣人的同时,君未轻只视线在未寻身上停留了片刻。 不发一言。 司北玄,将她护得很好。 其实战场上的局面本就已经分出了胜负之姿,若非是敌人策划周密,放了一招隐秘的棋子在最后,而司北玄又前桥在那一刻闪了下神,对方根本不可能得手。 而今细细想来,人数众多的黑衣人,源源不绝的密攻,不过都是在为了最后一击得手做铺垫,混淆视听施放迷雾。 而他们,竟然上了这种当。 可笑得很。 龙一便在这个时候姗姗来迟,与他们一同加入战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此时看来煞气甚重。 负责最后一击的黑衣人似是首领,一招得手,观了现场形势之后,不再恋战,一个手势,原还不断往前扑来的刺客一下散去,店内陡然就变得空荡起来。 外面依旧围满了引颈观望议论纷扬的局外人。 而几人所站的这片空间,狼藉一片,桌椅碎裂,满地打斗遗留的痕迹。剑痕、鞭痕,血迹,还有碎裂掉落的零星衣衫布料,以及跌碎的瓷器、小菜等等。 血腥的气味混合着酒香,说不出的诡异。 “四哥,你怎么样?”安阳首先冲了过来,对着玄袍男子失声询问。 “无事,死不了。”揽着女子的手不曾放松半点,司北玄声线淡淡,一语蔽之。 “属下救驾来迟,请爷责罚!”龙一唇角紧抿,上前请罪。 “将功赎罪,去查,务必查出眉目。” “是!”不拖沓,龙一的身影一闪而逝,消失店内。 “先且回去再说,六爷,烦你去请大夫了。”龙一走后,君未轻开口。 受伤的男子身着玄袍,血迹不甚明显,然只从气味的浓烈,便能断知,伤势不轻,只是他在强撑。 司北易点点头,转身离去,脸上不复平日的吊儿郎当,气息沉凝。 敢在光天白日公然行刺四哥,且进退有据,对方定然是筹谋了不少时日了。 胆子可真是不小! “安阳,木槿,你们来扶未寻。”由着君未轻做了主,司北玄也将手上女子慢慢交了出去,他的声音听在旁人耳里或许无异,他自己却心知,已是外强中干,一句话而已,他后背已经冷汗淋漓。 若是未寻醒着,必然又会骂他强撑了。 思及此,唇角微勾起,他也诧异,这种时候他竟然还有心情,笑得出来。 “想想寻儿醒来如何同她解释吧。”温润的声线幽幽传来,比他还要淡 “……” 这人,是响应安阳的那句话么? 哪壶不开提哪壶。 “君未轻。” “如何?”君未轻挑眉回视,以为男子准备反击。 岂料,对方伸出了一条胳膊,朝他勾手,“过来,搭把手,我走不动了。” “……” 若非时机不对,安阳差点喷笑。 同一时间看到两人以前从未出现过的表情,似乎所作所为就是专门为了让对方意外。 连这种东西都拿出来相斗,这两个人简直幼稚。 君未轻看着那条横在眼前的胳膊,默了片刻,才将那只胳膊搭上肩膀,任由对方故意似的,将满身的血迹,蹭上他的纯白月袍。 925.第925章 想不透的事情,无需去想 “唉唉,公主,我的赔偿呢?” 不识相的声音,在几人即将行出酒肆的时候急急传来。 安阳闭眼,深呼吸,若非对方是女子,若非不管她的事,她都想抽鞭子过去了。 手往腰间一掏,连同钱袋一同朝后面扔了过去,磨牙,“这里够你添置两倍的桌椅了,剩下的,算姑奶奶赏你的!” “哎哟,公主果真是大方,那凤娘我就却之不恭啦,几位客观慢走!” 安阳冷哼了一声,与木槿扶着未寻大步离去。 还客观慢走,她当她这里是青楼还是红楼? 等到几人走远,凤娘又以整修店面为由,打发了外面围观的人群,早早关了店门。 门刚合上,一直笑得风情妩媚的脸便沉凝下来,将钱袋丢给小二,嘱他整理店铺,凤娘掀开帘子走近内院。 还是那条通道,通往同一个房间。 那里,也还站着灰衣人的身影,只是不在窗前,而是坐在了桌旁,一手紧握着右手虎口,若有所思。 在他旁边,地上,丢了一套夜行衣,纯黑的颜色。 “主子!” “他们走了。”阴柔的声线,无波无澜。 “是,主子……你怎么样?” “没什么,”灰衣人,元彦举起右手,反复看了眼,笑,“司北玄果真厉害,一道内劲就能震碎我手中的剑,若非即是脱手,怕是这只手也会如那剑一般。” 他们之间的交手只有一招,他一击得中立即闪退,可是知道现在,右手虎口处依旧痛得发麻,停不下来的发着抖。 “主子,属下实在不明白,明明文景帝已经对你展示了支持之意,你还要做出此番举动,若是被他知悉,怕是你这段时间的努力又会功亏一篑,这般得来不易的机会,你为何……为何……”凤娘咬唇,后面的话不知道如何出口。 “为何不肯珍惜?”元彦笑睨凤娘一眼,替她说出了她想要说的话。 凤娘惊了一下,垂头不语。 主子这次东山再起,实属不易,若非有文景帝当初宫门前的随口一提,本仓王估计连见都不会再见主子。 又若非有后来文景帝插手了真假太子一事,主子爷得不到这个机会,再回到朝中,重新与假元吉争锋。 若是主子能够循规蹈矩,稳扎稳打,那个帝位必然指日可待。 她确确实实想不透,他为何要做出这样大不违的举动,来给自己刚打好的根基,再埋一枚祸根。 “想不透的事情,便不需去想,我为主,你为仆,听命行事便是。”明明是冷硬无情的话,由男子的声线演绎出来,却让人生不起抵触和反感。 “是,属下明白了。”凤娘低声应答。 一为主,一为仆,她能做的也唯有如此。 听命行事。 “将外面处理干净,酒肆尽快开张,我还需要你替我收集情报,尤其是近段时日,半点讯息都不可错漏,及时上报。” “是!” 凤娘顺从的退下。 这间酒肆,当初开在此处,为的也就是掩人耳目收集信息,为主子进行筹谋提供情报。 而接下来的几日,都城必然会再度掀开云涌。 都城,难得再平静了。 926.第926章 庆幸他还活着 未寻醒来已是傍晚。 睁眼,是熟悉的布景,她正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而窗外,天际只剩一层浅红的余晖。 用手揉了下****,凤娘的酒还是不错的,虽然烈,可是醉一场醒来,头却没有出现疼痛,没有醉后的难受。 只是……看了下周围,未寻皱了皱眉,今天的别院怎么这么安静,安静得有些奇怪。 下床,疑惑地往外走,出了房门恰巧撞上木槿急冲冲的从另一个房间出来,手上端了个木盆,盆里,是鲜红的水,飘散着很浓的血腥气味。 那种气味,让未寻脑中尚余的些许昏沉瞬间褪去。 而看到未寻,木槿明显愣了下,慌忙喊了声,“小、小姐,你醒啦?” “这是什么?”未寻没应,直视木槿,沉声问。 “这……这……”木槿眼睛左瞄右瞟,吞吞吐吐。 “说!” 木槿被这声沉喝吓了一条,小姐极为少有的,朝她发了火,“小姐,这、我我……” 皇上不让说啊!主子也不让她说啊! 未寻心里沉且急怒,再等不得木槿回话,越过她飞快的往另一间密闭的房间奔去。 木槿在看看手里的水盆,再看看那道疾奔而去的背影,懊恼得直跺脚。 本来以为能赶在小姐醒来之前将皇上身上的伤势处理好,哪里料到会这么恰巧,刚好就让小姐给看到了。 再过片刻,院子里的这种安静定然维持不了了。 重重一叹,端着木盆走往厨房,她还得继续给里面那位爷换水。 那扇房门,未寻是直接推开的,手到门边,硬生生又收回了几乎难以自控的力道。 只发出细微的咿呀声。 她的心,在惊怒中,随着门响的声音,随着那条越开越大的裂缝,直直往上提起。 那盆血水,让她如临噩梦,将掩埋在记忆深处的迷雾一层一层抽薄。 门内的景况终于呈现眼底,未寻呆站在门口,忘了要怎么跨步走进去。 房里的人几乎齐全了。 多了位身着官服的御医。 正在给坐卧床上的男子捆绑绷带,地上,是男子解下来的玄色外袍,本来那个颜色极为容易掩人耳目,轻易看不出内里藏了异样,可是丢在了地上,衣袍上的濡、湿浸染了地面,晕出一圈深色的红。 而房里众人对于未寻出现,也不再意外,木槿一声惊呼,也即是告知了他们,未寻醒了,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僵硬的立在门口,未寻低声问,声音,微微颤着。 “未寻,过来。”司北玄凝着女子,展了苍白的唇,朝她笑笑。 未寻滞了下,几个呼吸之后,才动了脚步,朝男子走近。 惊怒,惊惧且愤怒。她知道自己定然是被隐瞒了什么事情,可是所有的情绪在看到司北玄,那个总是强硬冷漠的人,那个几乎无人能匹敌的人,此刻裸了上身,前胸后面绑着厚重的绷带,脸上现了少有的苍白与疲态,却仍然对她含笑的样子时,只剩了庆幸与心疼。 心疼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庆幸,他还活着。 927.第927章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房中君未轻司北易等人都在,没有人去开口同女子解释这一番变故是因何而生。 都心知,女子更想要的,是那名受了伤的男子亲口同她说。 未寻走进床边,盯着那片白色绷带不说话。 司北玄想要去拉她的手,也被避开。 情况微妙。 前来探诊的老御医也不知道是不会看脸色还是太懂看脸色,将开好的药方直接递交给了未寻,躬身,“皇上这次伤势颇险,差点伤及肺腑,接下来的三日内必须得要好生照料,马虎不得,谨防伤口感染。老臣明日会再来续诊,先且告退。” 目送老御医离去,未寻无视司北玄有些发黑的脸色,环视一旁或装傻或作无事状的几人,“都不打算告诉我事情经过吗?” 有闷咳响起,就是无人开口说话。连君未轻也只微垂了眸子,默不作声。 “未寻。”司北玄叹气,她问其余的人,就是不问他。 生他的气了。虽然早料到会如此,还是觉得无奈。 未寻对这声叫唤不搭理,既然都不愿意说,那她也不多余去问了,展开药方子,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得极为认真,将旁边的人全当成了透明。 以此散发身上的怒气。 醉去前,她记得曾听过陡然的尖叫,事情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突发的,而她却在那个时候沉沉睡了过去。 心底的怒意,除了被隐瞒,更多的是气自己。 即便不知晓当时是个怎么样的情景,却能确定,她必然拖了众人的后腿。 否则同桌共饮,事件发生之后她又怎能安然无恙的在自己睡房醒来。 一旁的安阳实在受不了这种气氛,翻了个白眼,“我说这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反正未寻也都大致猜到了,不就是场刺杀,不就是四哥受了伤嘛。” 司北易急忙朝安阳使了个眼色,被时若不见,只能摸摸鼻梁,扭转了脸。 不是不肯告诉未寻,只是能简了来说的事情,就别说复杂了,按照四哥的意思,就是重的往轻了说,轻的往没事了说。 如此费尽心思,虽然他觉得是没有什么必要,未寻心思聪慧,又怎会听不出来看不出来,但是到底是当事者本人的意思,尤其这个当事人还是皇上,他们唯有照着办。 偏生安阳沉不住气。 眼看未寻眼底暗了下来,而房内的氛围也被某人身上散发的冷意凝结,司北易轻咳一声,一手拎起还要继续往下说的安阳,几步往门外走去,“四哥,未寻,我突然想起有点事情急需处理,暂离一下,晚点再回来。” “走就走你拎着我干什么,放开,六哥!”安阳一脸郁闷,好歹她也算女子中的高个儿,居然就被这样给拎起来,颜面何存! 她可是安阳! 不理安阳的蹦跶,司北易闪身出了房门,顺手又将门给掩上,直接拎着安阳离开别院。 有她搅合,本来简单的事情也会变复杂,没看未寻都变了脸色了,未寻不开心,四哥能让他们这些人开心? 非选在这种时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司北易黑着脸,磨牙。 928.第928章 她的自私,伤了他 安阳跟司北易兄妹离去,未寻除了先前暗了下脸色,很快又恢复如常,抬头看着还留在房中的君未轻与若初,淡声道,“哥哥,若初,你们是不是也有事情需要处理,急需离开?” 君未轻闪了下眸子,寻儿这是连他的气也生了。 苦笑,莫可奈何。 迎着女子的视线,他唯有点头,“寻儿,我也先且去歇一歇,今天,有些累了。你跟木槿好生照顾皇上。” 她需要的解释,司北玄会给。 他想要解去她心底生出的纠结,也无从着手,总感觉,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开始,他似乎失去了那样一个可以解释的身份,没了如当初般理直气壮的资格。 或许是桂花林里玄袍男子奋不顾身的纵身一跃,或许是白日里酒肆内玄袍男子毫不犹豫的以身相护。 每一次紧要的关头,他都慢了那个男人一步,一步,能将原本亲密的两个人拉出非常遥远的距离。 若初依旧如影子般,紧紧跟在月袍男子身后,这一次,她比以往更加的安静,连声息都轻得让人无法察觉。 未寻收回视线的时候,不经意往她扫了一眼,始发现,似乎若初一直都没有抬过头,从她进入房间开始。 而她与哥哥之间的气氛,也透出了一种很浅的怪异。 房门打开,又再次合上。 拉紧了房门,君未轻的手在门环上停留了片刻,才慢慢的将手放下,往客厅行去。 房间留给了司北玄与未寻,他能歇息的地方,唯有客厅,或者是院内树下的那张躺椅。 “少君……”若初亦步亦趋,跟至客厅门口,轻轻的唤了声,欲言又止。 “你先下去吧,我不需要人侍候。” “少君,我……” “若初,我想静一静。” 若初停住脚步,看着男子走近厅内,慢慢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挨靠着椅背仰起头,闭上了深邃的星眸。 眼底极为复杂的晦涩一闪而过,嘴里苦味扩散蔓延,她在他脸上看到了疲惫。很深的疲惫,以致那张温润的脸庞竟然如他身上的衫一样雪白。 她伤了他的心,因为她在那一刻暴露出来的丑陋的私欲。 少君叮嘱了她看护君未寻,她应了,并未放在心上,只一心守在他身边。 她知道司北玄定会将君未寻护得很好,事实也的确如此,然她想漏了一点,少君那么爱的女子,在他眼前,被别人以命相护,他的感觉会是如何? 是否如她对他一样的怅然若失。 又或者是看透事情后剩余的无奈与痛苦难当? 她自私了一次,伤的不是别人,是他。 是她错了,便是只看君未寻名义上是少君的妹妹,她也不该对她的暗卫视若罔闻。实则在最后的杀手出招之际,她是来得及救下君未寻的。 论起功力,当时在场的几人中除了司北玄,无人能与她匹敌。便是少君自己,也因了身体的原因,修为下降到了她的水平之下。 这一点瞒得过别人,瞒不过少君。 凝着厅中男子倦容满布的容颜,若初凄楚一笑,脚步慢慢的后退,隐在了他看不见的地方,蹲坐在那里,默默陪同。 929.第929章 真的是瞒不过她 房中众人先后离去,只剩了未寻与司北玄两人,反倒显得更加的怪异起来。 当然怪的并非司北玄,而是未寻。 一直不肯再看他。哪怕他的绷带又渗透出了血迹,他佯作可怜的故意将那抹红色挪到她眼皮子底下,她都能视而不见。 良久,司北玄叹,“未寻,气了那么久了,消消气好不好?一直把气憋在肚子里,你不累肚子也会累啊。” 未寻双手一抖,没控制住力道,差点将手上看了不下十遍的药方子给扯烂。 这人,在这种时候还能使出力气来开玩笑?他真当她看不见他前胸后面渗出来的红色? 将药方子啪一声扣在桌上,未寻豁然抬头,语气赶得上他平日里的淡漠,失去了柔和,显得硬邦邦的,“顾左右而言他,你是真的不打算对我说个大概?” “事情已经过去了,便是对你说了,又能如何呢,”司北玄无奈道,“那不是徒惹你为已经过去的事情担忧?” “你不说我便猜不出事情的严重性?我便不会担心?”未寻冷笑,“你现在连跟我说句话都是强撑的吧?连说话伤口都疼吧?你确实能忍,那你怎么看不到你的脸跟纸一样白!” 本是打算在男子面前硬气一点的,说到结尾,眼眶不自禁就发了热,发了红。 当时别院内所有的人都在酒肆之内,众人里又以他的功夫最为高深,可是最后每个人的安然无恙,包括睡死过去的她,唯有他受了伤。 无需细思她都能猜得出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只是一场他人策划的刺杀,布局颇为周密,都是冲着我来的,我一时不慎才会受伤,现在已经无碍了。”看着女子在自己眼前红了眼眶,司北玄眸底暗光浮掠,伸手将女子给拉至身边,压着她在他身旁坐下。 一手按定她的肩膀,牵扯出伤口骤然的剧痛,怕女子担忧,连眉头都不敢皱。 “真的无碍了,并非为了安抚你。太医之前的话实则是往严重了说,若真有那么危险,我现在哪里还坐德起来,哪里还能同你说得了这许多话?”语速有些慢,像是男子刻意放慢的,为了让未寻听得更清楚,“而且情况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凶险,事情很快就惊动了宫里,后续的事情我也是刚刚才知晓,那间酒肆被暂时查封,至于那些刺客,还在追查之中。” “只是这样?”未寻垂着眸子,低低的问。 顿了下,司北玄点头,肯定,“只是这样。” “龙一跟苗敬呢?”未寻又问,不抬头,不让男子看清她的神色。 “我有事需要他们待办。” 这也可以解释为何皇上遇刺,而身为他身边的贴身内侍跟暗卫,那两人却不在的原因了。 “那你在北仓遇刺,于两国之间的关系,可有妨碍?” 这一次司北玄没有立即回答,眸色在女子头顶骤转深邃暗沉,末了,低低一叹,抬手抚上她的发端。 真的是瞒不过她。 “我在北仓遇刺,北仓王难辞其咎。” 930.第930章 便让她这么误会着吧 至此,未寻终于抬了头,眼眶的红已经褪去,水光依然。 “刺客可有眉目?” 她看着他,目光澄澈纯净,干净得他不忍说任何一句谎言,来让那双眼睛蒙上污垢。 “你猜到了?” 不答反问,他不想说谎,不想骗她,只得用这种方法避重就轻。 “西玄君主在北仓遇刺,北仓难辞其咎,北仓王定然会全力配合缉拿凶手,为了将功赎过,维持两国之间的平和,便是皇上提出难以办到的条件,北仓王也不得不答应。”直直的凝着男子,未寻轻轻的,一字一句说出心底的猜测,“若是刺客恰巧为了躲避追踪,偷偷潜入天山禁地躲藏,那么皇上便可以这个理由,顺理成章的搜索天山,进入禁地范围。” 全然猜中,司北玄眸光越发的深邃,薄唇轻抿,不发一言。 “你说有办法进入天山,这就是你的办法。”未寻语调越发的轻缓,眼底盈盈水光慢慢挣脱束缚,往下跌坠,“筹划一场刺杀,为了逼真以身犯险,让自己受如此重的伤,以此为代价,成全我的念想。” 她的泪晶莹剔透,一颗颗如同珍珠,砸进他的心湖,荡起的涟漪让人窒闷。 轻叹一声,吃力的倾了上身,将女子柔柔揽入怀里,“我说过,不会再让你哭的,我又做错了是吗?” 额头抵住男子的肩头,未寻摇头,轻道,“不,谢谢你,皇上。” 她真的感激他。 这个清冷高傲的男人,曾无数次为她放下身段,今日他为她做到如此,她又怎么能说他让自己受伤是错的?怎么能说他让她受了惊吓是错的? 她有什么资格去怪他?哪有资格责怪。 她什么都没做,便贪享着他为她所作的那么多,这是她的福气,他予她的福气。 半阖了凤眸,司北玄唇角轻勾,笑意浅浅的往外漾开。 以往他很不喜欢她对他说谢谢,让他觉得生分。谢谢一词能让人与人之间无端的隔出陌生的距离。 可是今日她的一句谢谢,不知道为何,听在耳里却让他觉得异常的愉悦。 不是那种客套的话语,里面有满溢的感激和情意。 那便,让她这么误会着吧。 刺杀,确实是他亲自筹划的,然而为了逼真,他的要求是,演一场真正的刺杀。 唯一的一点,是无论用什么手段求真,都不允伤了怀中女子一分一毫。 只是最后那一击,利刃由头顶直插而来,当风声有所变向,竟是往未寻而去的时候,他竟然慌了。 这是他导演的一场戏,明知对方不会失手,明知对方不可能会伤害到未寻。 可是那一刻,他突然的就不敢笃定,不敢笃定对方真的不会伤害他爱极了的那个人。 失去的惶恐如洪水灭顶袭来。 想都不及想,他便俯身挡了上去。 当初筹划的时候,也确实曾说过他需要受伤一些伤,能迫得北仓王就范即可。 没想最后一着他失了算,的确受伤了,还很重。 也让未寻担心了,难过了。 931.第931章 藏了她与他的什么秘密 “这件事,你是找的元彦合作吧?” “是。”司北玄点头承认。 女子连刺杀的因果都能猜出,那么猜出与他合作是元彦,也不足为奇。 那间酒肆是元彦的,更方便他们做出布置。 “我哥哥也知道事情始末?” “是。”司北玄再次点头。 君未轻确实也参与其中,当然,是被他拉下水的。关于刺杀他并未同君未轻细说,只让他在事情突发时,与敌人持相同的作战水平,想来那人也是早就猜到了。 一问一答,房间静谧,只现偶尔的低低私语声。 静静相拥,这种气氛真的很好,加之受伤服药过后,人变得想要昏昏欲睡。 又不想要放开怀中的温软,司北玄干脆合了眼皮,直接挨靠在女子身上养神。 肩头突然一沉,未寻微微侧眸,入目是如月光铺陈的银丝,耳边原本沉稳的呼吸有了极细微的变化,浅了稍稍,她听出来了。 怔了片刻,没有出声,最后轻轻一叹,这人便是这样的性子,总是爱强撑。 在她面前何须逞强。 手软软的搭在男子后颈,身体施了力气,将男子扶正,慢慢放躺于床上。 她力气太小,而男子又太重,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做来便让她觉得吃力,险些让男子重重的摔落下去。 未寻本以为以男子的警觉,定然会被惊醒,可是他没有,依旧阖着凤眸,安安静静的,睡着了的样子。 轻松了一口气,将手撤回,半空,被一只微凉的手掌攫住。 “别走。”他说,“陪我。” “怎的没睡?”未寻讶道。 “你在,我怎能不顾你自己睡去?”没有睁开眼睛,司北玄只挑了唇角,带着揶揄的口吻同女子解释。 未寻又愣了下,抿唇,“睡吧,我在这里陪你。” 他不愿睡,不是不想睡,那么强撑着,是因为她在一旁。 视线轻轻的打量在男子脸上,那张脸,精致完美,又不显女气,反倒让人觉得霸气凌云。只是现下看去,脸色苍白得很,眼底下是疲惫带来的青黑。 但凡他稍有些精神,便不会看着她那番拙态而不伸手帮忙。 他是真的累了,快撑不住了吧。 他说御医是将他的伤势往严重了说,可是她却知道,御医没那个胆子,说的定是实事求是。他真的伤得很严重。 那么厚的白色绷带,外层依旧被氤氲出了鲜艳的血红。如雪上红梅,娇艳、炫目,绽放着残酷的美丽。 这人的倔强,有时候真叫她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又气又动容。 “嗯……在这儿陪我……”男子出口的字句很是清晰,音量却渐渐低了下去。 未寻无奈一叹,就着男子拉着她的姿势,又坐回了床榻旁,倚着床头,静静的看着男子的脸,出神。 初时的激动过后,这一刻,她竟然又平静了下来,无比的平静。 像是对他的做法习以为常,司空见惯。 着让她觉得很是好笑,若真如此,那么刚开始就不会有那么激烈的情绪波动。 那些她退步不再去探究的过去,究竟,藏了她与他的什么秘密。 932.第932章 何时开始,变成了这样 外面夜幕已降,未寻苦苦一笑。 她想得再多,再是好奇又如何呢,明明说服了自己不去探究。 而自醒来到现在,她似乎都一味纠结在皇上身上,忽略了当时在酒肆内的其他人,他们如何,可是真的没有受伤? 自醒来到现在,她与哥哥,似乎未曾有过一句对话,他只是默默走出了这个房间,将空间留予了皇上与她。 甚至是一直陪伴她左右的木槿,众人之中功夫算是最差,她醒来第一个见到的人,她都没有多问一句,她可还好。 已经变得越来越不像当初那个君未寻了。 变得越来越偏离了自己,眼里心里,慢慢的,只看得见的一个人。 从而忽略了周围的许许多多。 何时开始,变成这样了呢? 床上男子已经熟睡,未寻将手轻轻抽回,抚上那张似瘦削了些许的面颊,又是一叹,出了房间。 “小姐!”门口,看着白衣女子走出来,木槿忙冲了上前,手足失措。 小姐醒来看到她的时候,似乎生了气了,她没有回答小姐的话并非不想答,是不知道该怎么答,且又已经答应了皇上…… 小姐是不是还在怪她? 看着这丫头在自己面前竟然露出这样惊疑的表情,未寻心里五味杂陈。 她怎么就会让这个贴身相伴了三年的丫头变得如此? “对不起,木槿,我……并非对你生气,那时只是太过着急。” “小姐,你不生我的气?”木槿睁大了眼睛,确认。 “我没有生你的气,真的。” “那就好,小姐你真是吓死我了,除了主子离京那次,我还未见过你如此生气。”木槿拍着胸口咋呼,末了又飞快的看了未寻一眼,她怎么就学不来聪明点,又提起以前的事情。 未寻自是知道她的心思,扯唇笑了笑,道,“哥哥呢?” “主子在客厅,也呆了小半天功夫了,我进去看过他似乎睡着了,没敢惊扰,小姐,晚膳时间都过了,我先去将饭菜热一热。”随口答了句,木槿又急冲冲赶往厨房。 未寻抬头,头顶夜空月朗星疏,是过了晚膳的时间呢。 哥哥…… 脚步转往客厅,一眼,看到门口靠墙而坐,如同木雕的雪纱女子。 若初,她怎的坐在这里? 拧眉,未寻走近,“若初,怎么不进去?” 这个女子就像是哥哥的影子,也同样的淡泊、高傲。这般毫无形象的坐姿,在若初身上是几乎不可能出现的。 可是现在她就是这样坐在那里,对于她的问话,不闻,不答。 “若初?”未寻又唤。 这一声,才让坐着的女子如梦方醒般仓促的抬了头,见到未寻时,眸光微微一闪,“你来了。” 未寻不知道若初这声回答是什么意思。 她本来就在这里,就在这个院子,从何而来? 不过若初确实奇怪得很,以她的修为,竟然真的没有察觉到她的靠近。 “君未寻,你快点进去吧。”又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若初淡淡的催促。 客厅里面掌了如豆的灯火,静谧得很。 未寻敛了心底疑惑,依着若初的话往里走去。 933.第933章 如此便好,甚好 厅中旁侧的一章椅子上,月袍男子仰靠了椅背,闭眼着眼睛,面容看来甚为安详。 昏黄的灯光将男子的脸拉出立体的剪影,添了几分暖意,也添了几分迷离。 未寻缓缓走近,视线一直胶着在男子脸上。心底莫名的有种直觉,若非那张脸依旧透着莹润的光泽,若非那副胸膛还有着轻微的起伏,她差点就要以为,坐在那里的是一个没有呼吸没有生命的石雕。 那种直觉,让人惶恐至极。 “哥哥?哥哥?”若是以往,知晓男子定然是倦了才这般,她绝对不会上前打扰。 可是这一次却冲动的想要制造出更大的声音,将男子从沉睡中惊醒。 让她看到他那双眼睛,让她看到他对她笑,让她听到他唤她寻儿。 不要……不要像以前的亲人那般,悄无声息的离去,将她一个人抛弃在荒芜的旷野! 心底陡然剧震,脑袋发痛,怎么会就钻出了这样的想法? 在未寻因惊惶乱了气息的刹那,月袍男子豁然张开了眼睛,“寻儿,别慌,我在这里。” 那种沉乱的气息他懂,在寻儿身上出现过不止一次,只是每次都恰到好处的,刚生端倪便被他悄然安抚了下去,转移了女子的思绪。 而这次,他慢了一步。 星眸略沉,恼怒于自己怎会在这种时候分了心神,太过投入与自己的思绪,而错失了女子的接近,错失了安抚她的时机。 起身,展开双臂将烟蒂惊惶仍在的女子轻轻搂入怀中,君未轻放慢了语速,语气却极重,“别怕,没事,我会一直在这里。” 她的梦魇,没有人比他更加熟悉。 乃至她一个表情甚而一个气息的改变,他都能晓出原因。 未寻紧紧抓着男子胸前衣襟,将脸埋入其中,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头壳里那一瞬间的剧痛,让她全身冒出了冷汗,她知道自己在发抖。 不可自控的。 周身,有她极为熟悉的温度源源不绝的传将过来,带着男子身上独有的清淡雅香,让未寻激躁的心渐渐缓和、平静。 揪紧男子衣襟的双拳也随之慢慢松了开来,几次深呼吸之后,未寻才敢抬起头,朝男子清浅一笑,“哥哥,我可没怕。” 眸子紧盯了男子的眼睛,她缓了几个呼吸,脸色应该没那么难看了吧?哥哥不会看出什么吧? “嗯,我的寻儿可没怕。”君未轻展唇,顺着女子的话点头,应和,脸上的笑温润柔和一如以往。 眼神没有半点变化,不犹疑,不怀疑。 未寻松了口气。 “你乏了怎的就在这里睡?随意找间厢房都好,都是一家人哪里需要诸多顾忌……” “男子岂能随意安眠于女子卧房,便是你我兄妹,也该避忌这些,万不可让人说了闲话去。”君未轻失笑,抬指轻刮女子鼻梁。 心底的晦涩,他将它们埋得更深,深到让眼前的女子再是敏感,也半点都觉察不到。 而他在她面前,还能这样对着她笑。 如此便好。 甚好。 934.第934章 别的女子如何,与他何干 尽力将那一瞬间冒出来的怪异念头抛诸脑后,未寻才想起门口的若初来,“哥哥,若初怎的在外面坐着,可是她惹你着恼了?” 不着痕迹的放开了环抱女子的手,将记忆中的温软一并纳入心底深藏,君未轻转身回座,“无事,别多想,我乏了便睡了,外面如何倒是不知。” “不是你罚了她?”未寻歪头,疑惑。 “自然不是,若初实则并非我的下属,只是与我们一道游山玩水见识下世面,我怎会随意将她罚了去。” 这话半真半假。 真在于,就身份地位来说,若初是属下没错,可是在这里,她不是以下属的身份伴在一旁的。他自然不会以少君的身份罚她。 假,他确实是对若初有了气怒跟失望。而若初呆在门外,他是知道的,只是生不出心力去做任何一星半点。 太累了。 且他的解释与宽慰,从来,也就只给那么一个人。 不是她,别的女子如何,与他何干呢。 罚,不需要罚,若初若懂得自我反省,他尚会看在长老的情分上,宽待一二,若非,则唯有将她送走一途。 接下来的时日,变故会频频发生,他们这一行,容不得半点变数。 “那便唤她进来吧,我们也该用晚膳了,木槿去了热饭菜,一会就好。” 女子似乎没有怀疑他的说辞,君未轻笑笑,顺了她,将若初唤了进来。 其实,他们这些人,或许每一个人都在暗地里悄然的改变着。 如未寻,如他。 曾几何时,说过不会对她说谎,可是他出口的谎言竟是越来越多,越来越,说的自然无比。 今日的晚膳有些冷清。 皇上卧床,司北易跟安阳也没回来。 剩了未寻跟君未轻等四人,没了以往嘈杂的气氛。 “今天真是难得清净,耗材也没人跟我抢了。”木槿在菜碟子上扒拉了极快排骨,笑得一脸满足。 “那你就多吃点。”未寻失笑,又给她多夹了两块。 “谢谢小姐!” 回以木槿一记莞尔,未寻看看一直垂头沉默用饭的若初,再看看淡然自若的哥哥,无声的叹了一息。 定是在她无知觉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且事情该是跟自己有关。否则一向云淡风轻的哥哥,怎会对一个女子生了计较。 “哥哥,皇上说白天的事情你也知情?” 未寻挑起了话题,顺便解掉饭桌上微妙的气氛。 “是。”君未轻点头,既然司北玄自己先招了,他也无需再帮他遮着瞒着。况且寻儿此番问他,并非兴师问罪,想来是有惑待解。 “那其中内情你应该也清楚吧?我挺奇怪,元彦身为北仓二皇子,怎的会答应在他的地盘上,做出此番举动?”未寻咬着筷头,秀眉轻蹙,“先不说此事对北仓的影响,单说倘若事情败露,追查到他身上,那么他重回京都好不容易才又建立起来的一点根基,定会就此毁于一旦,那么大的风险,他为何?” “就是如此,他才更要答应参与进来。”君未轻笑笑,如是说。 935.第935章 引导,别有深意 “此话何解?”未寻更为疑惑。 睨了女子一眼,君未轻并未直接回答,“二皇子重回京都,再建根基,并不如面上看的那么风光,来的那么容易,以他此时的势态,想要与元吉分庭抗礼已是不再可能,便是可能,他也需要极长的时间来爬到那个高位。” 话语到此停住,似只说了一半,另一半悬而未解。 温润的星眸淡淡的凝着眉头轻蹙的女子,眼底的别有深意悄然划过。 “哎呀,主子你说话怎么就说一半,到底是什么意思嘛!”这厢未寻尚在思索,那头木槿已沉不住气,急急追问了起来。 君未轻依旧笑而不语。 不答,又或是,在等旁人答。 “我明白了!”柔和沉静的声线隐含了兴奋乍然响起,君未轻悄悄勾了唇。 未寻眼底确实带着兴奋,那是想通事情关键与转折的成就感,“元彦想要拥有与元吉对等的势力,有两种方法,一是如哥哥所说,爬上与元吉相等的高位,可是那需要太长时间,对元彦来说并非好事,过程中的变数谁也不敢断言。那么就只剩另一种方法可走,将元吉拉下高位,落到与他同等甚至更低的位置。如此一来,便也算得上是势力旗鼓相当,倘若元彦能抓住机会吸收元吉流失的力量,反败为胜指日可待!” 君未轻嘴角的笑意越发深,点头,轻问,“还有呢?” 未寻一怔,看着男子的目光慢慢转变深浓,片刻后,漾出清浅笑意,语气间的激动已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冷静理智的分析,“元彦选择与皇上合作,承担的风险固然极大,可若是成功,得到的收获也便越大,他这是借助皇上的势,兵行险招。皇上在酒肆遇刺,最有可能刺杀皇上的人是谁?首先拥有嫌疑的便是元吉。此前宫中,因元然郡主身死一事,他与皇上起过罅隙,若是有心人抓住这一点无风起浪,元吉定然难逃责任。” “继续说下去。”君未轻似身为满意,点头鼓励她继续往下说道。 未寻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底的想法尽数揭开来,“比之元吉有极大嫌疑,元彦却占了点优势。皇上在宫门前的随口一提,让他得以以流放带罪之身重返朝堂,在他人眼里,皇上便是对二皇子有再造之恩,试问他又怎会恩将仇报,对自己的恩人下手?” “哦!小姐,你这么一说,我也懂了!”木槿含着膳食含糊不清的插嘴,“就是说二皇子这么做有两个用意,一是帮助皇上,借此拉近与皇上的关系,说不定以后就有得到帮助的机会。再来就是栽赃嫁祸!自己爬上不去,就给在上面那位泼脏水,把他拉下来踮脚!啧,阴险,真阴险。” 未寻含笑,木槿这丫头,倒是难得的看透了事情本质。也与她心底的想法不谋而合。 “哥哥,可对了?” “嗯。”君未轻点头,给女子夹了些菜送往碟中,“疑惑已解,用膳吧,饭菜快凉了。” 936.第936章 一箭双雕,不止 一番有意无意的引导,女子的表现没让他失望。 不直接回答,并非卖关子扮神秘,也并非故意逗弄女子。 寻儿本就才思敏捷,只是被烂漫的心性盖过了骨子里的本真。若来日,她终究要生活在皇宫那样一个错综复杂的环境,那么她就须得拥有保护自己的实力,看透,反击。 靠旁人保护来过活,太过被动,而依附他人的庇护才能生存,这样的生活,寻儿永远都不会觉得快乐。 唯有让她变化,成长,让她拥有能力与那个男人并肩,她才能活出真我,幸福绵长。 他能为她做的不多了,引导她循着这样的轨迹往下走,他会在她身后,看着她这一生活德如同百花绚烂。 宁静的夜空,将别院渲染出静谧的氛围,而在某些地方,同样的静谧却显得异常的诡异。 太子府主卧,房门紧闭了半日了,房里的人依旧没有走出来,整个府邸里,上至管家,下至最低级的小厮,都感受到了沉甸甸的压抑,声气都不敢稍加大声。 房内门窗紧闭,半点光线不透,最深暗处,一个几乎辨别不清的模糊身影坐躺其中,半日,未动过姿势。 空气的流动都沾染了这种阴暗,显得沉冷无比。 伴随着这种诡异,还有轻轻的敲击声若有似无,以此才能推断出藏于暗处的,是个人。 “主子。” 凭空出现的声音,并未让房中人现出讶异,淡漠的开了口,声线阴柔,“如何?” “司北玄贴身护卫追踪刺客一直到达天山范围,刺客消失踪迹,那边向北仓王提出要求,进入天山搜查。” “朝中如何反应?” “北仓王已经应允,并且派出宫中禁卫协助搜查。” “关于刺客,可有闻听?” “刺客身份尚未探查清楚,朝中已经流出不好的传言,说刺客乃系属太子。” 骤然没了问答,空气中的沉冷仿佛在一瞬间被生生凝滞。 片刻,暗处响起一声轻哼的冷笑,“哼,司北玄居然会用上这种手段,比之从前退步了不少。” “主子,此人心计诡谲,不可但看表面,万望小心为上。” “行了,退下吧。” 极轻微的异响过后,兹啦一声,黑暗的房间出现火光,玄色长袍的魁梧男子,将桌上的烛火亲手点亮。 那双平日总是明朗醇和的虎目,在灯光的映照下,跳跃着幽幽暗火。 不薄不厚的唇,冷冷的勾着,与那张脸孔极度的违和。 “刺杀,受伤,进入天山……元吉势危,元彦上位……”食指继续于桌面轻点,男子似很享受这种敲击在房内带来的回响,闭上虎目,脸带了勃发的兴奋,“一箭双雕,司北玄的计谋,不可能如此浅显,还有什么是我没有猜透的呢?” 司北玄等人酒肆遇刺,已经是傍晚,未几,宫中就下了命令严查,同一时间,他这个被暂时禁足太子府的太子,也收到了一指谕令。 这次不只是被禁足,他还真真正正被扣上了嫌疑的帽子,在他尚未来得及动手之前。 937.第937章 未寻说一,四哥不会说二 司北玄潜在的用意,他并非完全不知,只是,这一次可能要让那个人失望了。 不是每一次,你都能切切的看透人心,司北玄,自信跟自负只在一线之间,鹿死谁手,拭目以待。 盯着桌上飘摇的烛火,元吉勾唇,慢慢的笑了开来,笑得极温柔。 西玄郡主北仓遇刺,一夕之间传遍整个北仓,引起的汹涌波涛远远盖过之前传出的真假太子案。 大街小巷,街头街尾,随处可见聚堆的人群,埋头窃窃私语,脸上的表情比唱大戏的还要精彩纷呈。 安阳双手负背,不爽的撇着嘴角,“六哥,你到底拎我出来干什么?我说错什么了?干嘛就不能告诉未寻,就算我们不说,她就会一直不知道?你看看这周围,这些人说的比我说的可离谱多了。” “这是便是传进未寻耳里,她未必会信,但若从你口中说出来,未寻则必确信无疑。”司北易与安阳一致的姿态与步伐,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也亏得我及时将你拎了出来,若不然……” “若不然怎样?”安阳斜睨,气冲冲的反问。 “你就一张嘴巴光顾着不吐不快,四哥的脸色你没看见?以往察言观色的本事全都收回肚子里去了?未寻不开心,有你好受的,四哥可不像你六哥这样,时时顾及兄妹之情。”男子仍是那副痞里痞气的调调,说的话不气死人不舒坦。 真的是不那么好听的话。 可是能让安阳说不话来。 她性子野了些,也不爱看他人脸色做事,可是该懂的事情又比谁都还要明白。 六哥说的没错,若她真继续说下去,一顿责罚肯定是逃不过。四哥宠她,那是看在她曾厚待过紫嫣,仅此而已。 而若以她跟未寻相较的话,四哥心目中第一位的永远都是未寻,她最近似乎真的有些过于恃宠生娇,有恃无恐了。 想到这点,安阳心间忽然一动,本僵硬的神情瞬间散去,浮现眼底的是得意的笑意。 “六哥,你这话也对也不对,我若惹了四哥不高兴,他自然是会罚我,可是你别忘了,咱们还有君未寻在,未寻开口说一,你觉得四哥会反其道说二吗?” “……”司北易抽了抽嘴角,就算她说的事实,有未寻在就等于在四哥面前拿了个免死金牌,可是,她至于笑得这么洋洋得意吗? 将男子也堵了个哑口无言,安阳心情一下高涨,扬了下巴,精神抖擞朝京都最大的酒楼走去。 本来下午打斗一场,其后又为四哥的伤势忧心,一场忙活下来早已经饥肠辘辘,偏生还被人在用膳时间给拎了出来。 饿死她了! “本公主想吃大酒楼的招牌菜了,乳春鸽,杏酥排骨,五味烤羊腿……六哥,你付银子!” 司北易额角滑下黑线,安阳这性子也不知道怎么长出来的,惯会棒打落水……不是,惯会连消带打。 “凭什么你吃东西我付银子?我不比你有钱。” “我银子都陪给酒肆里的骚老板娘了。” 938.第938章 姑奶奶的,这人怎会在这里 “你自己大口气应声赔付别人的银子,关我何事?安阳我告诉你,六哥今日小气,不爱给你付钱。” “我以为那骚娘们是你的老相好,要不怎的每次去喝酒就跟人眉来眼去?或者你使点美色,再给我把银子要回来?”脚步已经跨进了酒楼大门,安阳也不管后面女的人有没有跟上,总归不会真的丢下她不管就是了。 嘴贱心软,说的就是她六哥。当然,能让他心软的人也是屈指可数,并非人人都能往上凑个数。 司北易跟在后头看着女子抬头挺胸进了酒楼,哭笑不得,她就真不担心他转身走了?连头都不回一下,莫非她还打算吃一次霸王餐不成? “若真是我老相好,爷就加倍给她赔银子了。”闲凉的调调,随着安阳走进酒楼,依旧响在她而后。 “六哥,我记得你跟我一样整日没吃过东西,难道你不饿?”安阳白眼一翻,“那我一会点的菜你都别吃。” “这也不成,爷都被叫进来付银子了,岂有不吃的道理。爷不爱吃亏。” 你来我往打闹似的的对话在两人间不时响起,本来各自心情都算得上不错。 倘若——没有遇上某个讨人厌的家伙的话。 在小二的引领下,安阳当先步上楼梯,这里号称京都第一酒楼,布置确实不错。 二楼很宽敞,临街是一排观景的窗台,从那里可以看到顽疾灯火,可以看到楼下车水马龙,小贩们的吆喝声不绝于耳,各种声音混杂一处,听来不觉呱噪,反让人生出种亲切感。 这种感觉让安阳觉得甚是舒服,就跟君未寻与她的感觉相似。 这个时辰,店里的客人少了些许,二楼的雅座尚余了许多空位。 在窗边随意找了个能观全景的桌子入座,楼梯处便传来沉稳有序的脚步声。 司北易也听到了,挑唇一笑,“呵,想不到这个时候除了我们,居然还有别人前来用膳,不知道是什么人跟你我如此志同道合。” “看看不就知道了,人不时马上就上来了么。”安阳轻嗤。什么志同道合,不过是在同一地点同一时间吃个晚膳,都能被某些人生扯出关系来。 脚步渐近,随着小二引导的声音传来,两人齐齐往楼梯口看了过去,入目,是一袭灰衣。 很是熟悉的颜色,很是熟悉的身影,安阳刹那皱了眉。 姑奶奶的,这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哟,二皇子,今儿个还真是赶了巧了,哪哪都能撞上你!” 沉沉的收回视线,安阳说话毫不顾忌。 “六爷,安阳。”那方元彦也是第一眼就看到临窗而坐的两人,不急不缓的走上前来,问候。 司北易朝元彦生疏客套的一笑,颌首。 而同时问候,一句“安阳”差点没让安阳当场掀了桌子跳脚。 这个讨厌鬼,谁允许他直唤她名讳的? 气怒上脑,视线在扫过后面点头躬腰的店小二时,硬生生又给忍了下来。 元彦的称呼,其实挑不出错处来,这是京都,普通人众多的酒楼,总不能行在宫外,仍当着人前唤王爷公主。 这点,是她最郁闷的地方。 感觉吃了个亏,还是哑巴吃黄连那种。 939.第939章 活该吃瘪 眼瞅安阳黑了一张脸,气怒不能随心发,司北易暗笑之余,视线淡淡扫过元彦。 那张斯文俊秀的脸带着平淡笑意,不卑不亢,只是司北易却敢笃定,对方刚那一句安阳,是故意的。 这人故意逗弄安阳,且还来的毫无痕迹。 “怎的总是如此凑巧,经常就能撞上二爷。”尽管小二的态度上可以看出元彦的身份并非秘密,司北易仍是唤了一声二爷。 “确实很巧,许是,京都小了些。”元彦一笑,看向同桌空余的凳子,“两位是来用膳的?刚巧我也未用晚膳,不知能否与两位搭个台?” “旁边位置多得很,干嘛要跟我们搭台?我们熟吗?”安阳硬邦邦的甩出拒绝。 “总归是识得的,再说了,相请不如偶遇,我与两位似乎甚是有缘。”在得到司北易颌首同意,元彦镜子坐了下来,罔顾安阳的意愿。 再次将那个总是一脸盛气凌人对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的女子气得半死。 感觉,有趣极了。 那种感觉,甚至及的上他赢了一场战役的成就感。 这个念头让他心底一凛,忙收敛了心神,将那种不可思议的想法远远丢开。 “小二,上菜!”有气无处可发泄,安阳虎了一张俏脸,素掌往桌上一拍,“凡是店里的招牌,通通上一道!” 司北易嘴角一抽,“安阳,别得寸进尺啊,爷身上可没那么银子。” 这话自然是假的,没有银子他还有银票,可是这楼里的招牌菜色可不少,全吃一顿下来,也够他心疼的,那可是他的银子! 合着吃别人的就半点不肉疼! “着什么急啊,这不还有位爷么?你没有,他有。”安阳挑眉,凉凉的来了句。 谁让他不经她同意就擅自让人搭台,还是个跟她有过节的家伙。 脑海中不期然又冒出一串贱笑,让她腮帮子发疼,那段过节算是揭过去了,可不代表她就会忘记。 狠狠瞪了就坐在她旁边的阴柔男子一眼,安阳重重哼了一声,牛头看向窗外。 百家灯火,将京都的夜点缀的如同打大地繁星,衬着车水马龙的喧嚷,很是热闹的氛围,将白日里低沉的气压一扫而空,呈现出另外一种让人迷醉的画面。 “二爷,安阳喜爱开玩笑,不必放在心上。”叹气,司北易嘴里同人客套,免得安阳将人得罪狠了。 伪君子与真小人,都不能轻看。 “无妨,这顿就由我做东,几次与六爷及安阳相遇,都错失机会,如今倒是正好。”元彦笑道,“也省了我上门去请,还怕被拒。” “切,假好心,我四哥今日可是在你店里遇刺,花你少少银子,你还占了大便宜。”安阳嗤。 “安阳说的极是。”元彦附和点头,不气不恼,嘴角始终含笑。 这让故意找茬想要激怒对方的安阳更是心堵得很,一口气不上不下,憋的脸色更为难看。 司北易不雅的将白眼一翻,耸肩。明明不是对手还非要去找对方的茬,活该吃瘪。 940.第940章 面上作态,最为擅长 “不知四爷的伤势如何了?今日甚为繁忙,也不太方便上门探视。”元彦淡定自若的扭转话题。 适时的收放,他掌握得极有分寸,若再继续相斗,女子非得被气得七窍生烟,虽然他是很想要看到那种画面。 “轻重又如何,你想负责任?你担得起吗?”抢在司北易开口之前,安阳又是先呛了声。 “元彦不敢,所以只能言语聊表心意。” “嗤,没担当的男人!” “元彦有自知之明,担不起,不敢逞强。” 那句相当于侮辱的话,也没让元彦脸色变化半分,比这更难听的,他都听过百十句,像安阳这种程度的,只算得是小巫。 “安阳,好了,不可这样胡搅蛮缠,免得遭人笑话我西玄公主不懂礼数。”司北易皱眉,似真似假的开口训斥。 寻常拌嘴,也就算了,刚才安阳那句话确实过了些,对方还是北仓皇族,便是地位比不得他们高贵,也不是能随意践踏侮辱的。 且这几乎都不像是安阳本来的性子,她虽然任性刁蛮,却从来不是真的不问是非,不分青红。 安阳也自知失言,瞥了嘴角不甚自然的又看向窗外,只这次没了赏夜景的心情,空盯着远处某一点,呆得很。 看着竟让人觉出有一种娇憨的美态,元彦极快的将视线挪开,就着桌上倒好的茶水,一饮而尽。 期间也与司北易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看的出来,这位传闻中的闲散王爷,与闻听的很是相符。 风流不羁,也不拘小节,且,还不爱与人客套,尤其是私下里。 而言语间,对方似乎也对他与皇上之间的合作有了察觉,唯有旁边的女子还不知情。 司北易也看的出对方的想法,不否认也不承认,遇刺的内情虽然四哥一直没有明说,他依旧看出了些端倪,稍作了揣测。 至于事实究竟为何,那是四哥的谋略,他不想多做探究。 饭菜上得很快。 “二爷,你今日能来,简直是让我们小店蓬荜生辉啊。这些都是店里最新的菜式,我做主一并送上来给爷尝尝,望二爷以后也能常来捧场。”随同小二一同来送膳的,还有个弥勒佛似的中年男子,华衣着身,笑得见眉不见眼。 “有劳佟掌柜。”元彦轻扫眼前点头哈腰的掌柜,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身上一袭灰衫仍是重回京都时穿的,低廉的粗布,却遮盖不了内里自然流露的贵气芳华。 前段时日曾来过这里,那时候,端于自己面前的还是另一副嘴脸,不过短短数日,不想就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看来坊间的信息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灵通。 尤其是京都的大商家,对于朝中变化更是敏锐得很。 而这种捧高踩低,他本就是司空见惯,面上宠辱不惊的作态,亦是最为擅长。 掌柜的也算通晓察看脸色,没有多做纠缠,送了膳食就退了下去。 “风水轮流转,二爷现在的身价,看来是水涨船高了。不枉你一番努力。” 941.第941章 主场,提前来临 “六爷说笑了,这些商家才是最为无良,最懂得闻风而动,择利前往。”说这话的时候,元彦眼底氤氲着淡淡的嘲讽。 经过了大起大落,面对这些,他再不会如以前那般计较。 “可是朝中传出了什么风声?”司北易问。 “是,今日的事情太过轰动,坊间很快就起了流言,矛头直指太子元吉,至于宫里,听说父皇下了旨意,暂时剥去元吉太子的权务,待事情查实证明清白之后,再恢复原职。” 淡淡的叙述,元彦表现得甚为平静。 一句坊间流言,相信司北易与他一样,彼此都心知肚明。若非背后有人推波助澜,事情绝对不会在未经查证之前就在民间广泛流传开来。 至于那个背后推手是谁,个人心照不宣。 自从出了真假太子的事情之后,假元吉在前景上便屡屡受挫,再难如以前那般在朝中施展拳脚。加上这次的刺杀事件,各种不利的传闻也试一下子推挤到那人身上,怕是有很长一段时间能让那人分身乏术。 那么他的主场,算是已经提前来临。 安阳开始安静的用膳,没有插言,谈起这些正事的时候,她少有能插上话的,格格不入。而且,她也不爱去掺和。 出力,她可以,出计,还是算了吧。最烦的就是动脑子,否则她也不会得了个猛如虎的名头,平白坏了自己的名声。 后面的对话,她都懒得再去细听,六哥是只千年狐狸,断然不会吃了亏去便是。 用过晚膳,探头看外面,夜色深浓,也是时候回去了,安阳又朝外吼了一嗓子,“小二,将店里的特色甜品打包一份,我要带走。” “安阳,你还没吃饱?” “我自是饱了,带些糕点回去慰劳慰劳未寻跟木槿。” 司北易挑眉,在小二急匆匆赶进来的时候,顺便加了句,“多要一份杏花酥。” 他也要打包。 末了砸砸舌,转头看旁边还是一脸笑意浅浅的阴柔男子,“二爷,你的银子可带够了?今日教你破费了,下次我做东。” “无妨,既是做东,自该让两位吃的尽兴。”元彦笑笑,轻道。 “很尽兴,二爷,今日多谢了。”安阳皮笑肉不笑的回了句,拎起店小二打包的一大篮子糕点,起身,下楼。 这一顿吃的舒坦,桌上剩了大半的残羹,就是特意给元彦看着肉疼的。 晃晃手里的糕点,沉甸甸,想必那人付银子的时候,会更加肉疼。 脑海中出现一张俊俏阴柔的面孔,眉心打了好几个皱褶……她舒坦了。 紧随安阳的脚步,司北易也起了身,接过糕点之后同元彦笑语,“我们吃饱了,这里膳食尚余好多,二爷,若不嫌弃,便叫你身后的侍卫们分了吧。” 红唇勾出潋滟的笑话,迈着慵懒的步子,下楼,消失。 留元彦在后面,眼底有骤闪骤逝的冷光。 “爷?”身后,有影子出现,低唤。 闭眼一叹,元彦摇头失笑,“你们跟了我一整日了,若是饿,便将就这桌吃一点吧,别坏了别人的好意。” 942.第942章 提到未寻,凡事可商量 原是一早就被人察觉了。 难怪安阳点了这么一桌子的菜,除了出气发泄之外,也是一种别样的揶揄。 若不是司北易后面那一句,他还不知道自己藏得并非自以为的那么严实。 不过也无妨,身后这些人,并非是针对他们的,想来他们也知道,不然不会如此反应。 搁下筷子,将碗中几乎未动分毫的饭菜推开,留下几个面面相觑的护卫善后,元彦也离开了这处地方。 晚膳他已经用过一次了,会进这间酒楼,不过是于闹市中回眸,偶然一瞥,便攫住了撞入视线中的那抹绛红。 无法控制的,脚步就往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巧遇,不偶然。 只是,他们不会是同一路。 不可能的事情,他不会去期盼。尤其是,某些会打乱他心神的东西,他永远都不会去碰触。 凝着远方黑幕,元彦嘴角冷然,散去了眼底的一丝柔和,大踏步,融入夜色。 晃晃悠悠回到别院,诸人已经睡去,客厅中点了一盏昏黄的灯火,不算透亮,却让晚归的两人眼底都映照出丝缕暖意。 这是为他们留的,等他们归家的灯光。 “行了,人送到,你可以走了。”将篮子放于桌面,安阳不客气的赶人。 “过河拆桥,不是为了送你,我至于多走那么冤枉路?”司北易抽了嘴角,一脸不满。 “又没叫你送,我功夫不比你差多少,真遇上什么事,不定都轮不到你出手,多余。”话是说得不给面子,安阳嘴角却是带了不易察觉的笑意。 皇家亲情,她体会的不多,如今真的有了机会一起相处,在这简陋的小院,在平常的民间,反而那种暖意如同被放大了般,那样的明显,让人愉悦。 “行,爷这就走,不用你赶!”司北易轻哼,嘀咕,“这破院子,也不知道多建几间厢房,每天都要爷跑来跑去,破事!” 在女子的视线中,男子没有走向正门,反是朝旁拐了过去,大喇喇的走进其中一间厢房。 杏花酥放桌上一扔,点灯,也不管有没打扰到人,司北易径自道,“第一酒楼甜点,爷特地带回来的,席间撞上元彦,让代为传话,有空过府一趟,好像那个真太子伤势好转不少,有线索提供。” “下次再摸黑进来,小心你的脑袋。”清冷的声线,淡淡的,说起话来无情得很。 “啧,那么狠干嘛,好歹我也是你弟弟,再说要不是为你办事,爷现在还在某某楼里自在逍遥,四哥,你差不多点就行了。吓到我没事,别吓坏了未寻。” “……” 切,只要说到未寻,凡事都可以有商有量,这免死金牌确实好用的得很。 “两位,这是我的房间,真有事要谈,请换地方或者明日赶早。”又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用话诉说被打扰的恼意。 “国师,别那么计较嘛,我都带了杏花酥回来了,今儿还想在此借个宿……” “没地儿给你睡。” “我就凑合凑合,这床挺大的……” “不够睡,我是重患。事情明日再谈,不送。” 直到被两人合伙扫地出门,司北易脑袋都还有些发懵。 这两人什么时候合到一块去了? 943.第943章 谁讨厌的人 翌日,庭院里依旧是早早就响起了安阳的嚷嚷。 昨日回来的晚,早上醒了才从木槿口中得知所谓的遇刺乃是一场由四哥与讨厌鬼合演的戏。 逼真得连她都给骗过去了。 “未寻,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安阳抑闷至极,昨晚上在酒楼,她还茫然不知的呛了别人。 被无端责怪,未寻一脸无辜,双手一摊,“早点,早点我也不知道啊。” “……那你怎么不早点问我四哥啊!” “再早点我不是还没酒醒么,睡过去了我怎么问啊?”未寻眨巴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安阳,若有所思,“安阳,你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 “你怎么那么计较这个事情?不像你。” “嗯,是不像。”一旁木槿也附和的点头,用于未寻如出一撤的眼神盯着安阳看。 “看什么看什么!哪里奇怪了就是你们都知道了就我不知道我不高兴怎么了!”安阳闭着眼睛一口气将话说了个溜儿圆,再睁眼,本还盯着她的两人已经不在眼前。 都跑矮几那边坐着了,还交头接耳。 “君未寻,木槿,你们没听到我说话吗?” 两个脑袋转了回来,看了她一眼,齐齐摇头叹息,“欲盖弥彰。” “……” 安阳哑口,心底莫名的闪过一丝心虚,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根源。 不过就是轻视了一个只算认识的陌生人,她为何那般在意。 确实都不像她自己了。 那旁揶揄了安阳之后,未寻一脸闷笑,结束了与木槿的嘀咕。 今日之后,这个别院怕是也不能平静了,而他们也很快就要启程,离开这个地方,踏上另一个旅途。 生活似乎总是与理想背道而驰,明明一直追求着平凡平静,走的每一步却总是动魄惊心,走的每一程总是跌宕起伏。 不自禁的,一声轻叹逸出口腔。 “小姐,你叹什么气啊?”木槿耳尖,偏头就问。 “没什么。”笑笑,未寻摇头。 说了,这丫头也不懂,她开始羡慕起木槿的心性,越简单的人,才越快乐。 马车的轱辘声,马蹄的踢踏声,由远而近,止于门外。 又有人来了。 叩门声紧接而来。 “木槿,去开门。” “谁啊这么一大早的,”木槿嘟嘴,嘀咕着走去开门,“每次上门都选这个时候,不会又是那个太子吧?” “放心吧,讨厌的人你今日见不到,那谁谁不是被禁足了么,他敢走出太子府?”安阳轻嗤,几步坐在了木槿先前的位置,挨着未寻身边。 被揶揄一通,这会已经缓过神来了,好歹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几句玩笑她受得起。 对上未寻似笑非笑的视线,安阳挑高了眉,轻哼,似赌气,似撒娇,惹来未寻失笑。 门开,外面的人依序走了进来,未寻嘴角笑意更浓,视线从安阳脸上滑了过去,“今日什么风,把二皇子给吹过来了。” 安阳的脸一下又全黑了。 木槿讨厌的人今日确实是见不到,可是她讨厌的人却跑过来了! “君小姐,打扰了,今日乃有要事与皇上相商,特地赶了早过来,望勿见怪。” 944.第944章 斗争冷酷,何止于此 元彦走近,谦恭的答了未寻的话。 这个女子,绝对不能怠慢了去。 至于女子旁边某人一直飞过来的眼刀,元彦视若不见,将眼底一闪而逝的笑意也深深掩藏。 昨夜与司北易谈话的时候,某个人明显心不在焉没有听进耳里,今日见到他才会是这般反应,始料不及般。 不过也难怪,事情与原定有些出入。 本是想请皇上过府,天晓时接到来报,让他直接带了人上别院。这才想起皇上带了伤势,不便走动。 也才有了他一早上门拜访。 这是他第一次踏足这个地方,普普通通的民房,称不得破败,也极为简陋了。 皇上,为了一个女子,屈居于此。 “二皇子来的有些早了,皇上还未起身,不如先暂坐一会?”未寻站了起来,将人请入座,不忘招呼元彦身后的人。 在两人刚进来的时候,她就注意到元彦身后那个佝偻着身子步履蹒跚的身影,脸上用布巾遮了面,只留一双眼睛半露。 低着头,在她招呼他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反应,很是木然。 这应该就是真元吉了。 未寻的视线只在元吉身上淡然的扫过,不诧异,不探究,也没有异样的情绪,很是平常,如看一个正常人。 元彦眼底闪过赞赏,“这是我皇兄,元吉。” 未寻颌首,“都坐吧,正赶上我们用早膳,一起吃点,在这里无需见外,随意就好。” 难得的,安阳这次没有开口呛声,对于以往见了便不喜的元吉,也没有流露出厌恶的眼神,对他的这个样子不置一辞,仿佛他是以前魁梧英挺的模样,抑或是如今风烛残年的衰相,于她而言没有什么不同。 就连侍女木槿,都没有露出过半点别样的眼神,哪怕只是一瞬。 这个院子里的所有人,在这一刻,才让元彦觉出一分特别。 朝元吉点了下头,两人依言坐了下来,他能感觉得到从进门开始就一直紧绷了身子的元吉,在这种宁和的氛围中慢慢放松下来。 “多谢。”这话是对未寻说的,也是对安阳和木槿说的。 短短两个字,包含了真心实意的感激。 同胞同胞,亲疏不离血缘,以往作为对手,他与元吉两个随时都有置对方于死地的念头,可是再回京都,遭遇连番变化,敌对的两人骤然成了盟友之后,那种被遗忘的亲近,却开始慢慢的复苏。 这一声谢谢,他说得真诚。 元吉也缓缓的抬了头,正眼一一掠过对面的三个女子,眼睛浑浊而沧桑,装满了荒芜悲凉。 他没有说出只言片语,未寻却能读出,这是元吉的正眼相看,是一种承认,一种接受。 当日西玄会面,那个爽朗憨直的男子已经不再了,随着一场非人变故,成了如今这副模样,未寻可惜的同时,唯望这个人别失去生活的希望。 也只能,这么希望。 宫廷斗争的冷酷,其实又何止于此。 在很多人看来,相比之下,或许元吉能余下一条命,能得到复仇的机会,已经值得很多人羡慕。 945.第945章 怎么那么听话 几人同席,交谈不多,只等后面的厢房开门,传唤。 “哎,不方便就把面巾摘了再吃,这里没人会盯着你看。”盛气凌人的语调不改,不见客气,一如既往。 元吉眼睛闪了下,没有动作。 未寻这才发现,元吉面前的早膳分毫未动。 他蒙着面巾。 是她考虑不周,可是话已经出口,又不好再改过来,总不能叫人别吃了吧。 元吉的眸子慢慢的转了过来,似看透她的尴尬与自责,抬了如同枯槁的手,将面巾下部慢慢的卷起些许,撩高,低头开始用膳。 无声的动作,却让人对于这个男人的观感有了微妙的变化。 至少安阳是如此,没有惯常的发出冷嗤,撇了下嘴角,继续吃东西,目不斜视。 真如她所说,这里没人会去看他,他可以更加的随意。 从意气风发到跌入泥潭,在他们这个世界里,很是稀疏平常,她不会去同情,也不会去践踏。 元吉吃的很少,一小碟的东西,只用了小半。 众人等待打开的房门,也于此时咿呀打开。 “进来吧。” 清冷的声线,很是清明,不见刚睡醒的惺忪模糊,显然男子醒来的时间不算短了,只是现在才唤他们进去。 元彦携了元吉,忙往里面走。 “皇上,可要用膳?”未寻没有起身,扬头朝后面喊了声。 “不用,待会再吃,未寻,可要进来?”男子的语气与之前有明显的变化。 如初冬回暖,冰雪渐融。 “我进去干什么,又帮不上什么忙。”未寻笑语。 “那便进来陪我。” “四哥,你差不多点行不行?一大早的让不让人好好吃个早膳了?”安阳黑线。 要不要说一两句话都透点春意,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都嗅出那种肉麻劲儿了。 “你吃你的便是,哪那么多话啊。”未寻耳根微烫,笑骂了啊那样一句,真的便起身往房里走去。 安阳又是嘴角一抽,“谁话多?我才应了一句,你们说的可不止两三句了。” “公主,少说两句,小心惹恼了皇上,给你整出两大笼包子让你一早上吃完。”木槿凑近,咬着安阳的耳朵做耳语状。 话毕,两人同时打了个寒颤,相觑一眼,埋头。 那种事情男子可不是做不出来,刚安阳说的就是还让不让人好好吃个早膳…… 未寻进了房,自个寻了个离男子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了下来,坐下之后,脸色犹不太自然。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的会那么听话,只听男子说一声进来陪他,她就真的进了来。 进来才发现其实不太合时宜,这里都是男子,哥哥也在,且又是要商谈秘事,她在这里算是怎么回事? 好在房中几人对她那么突兀的坐在那里,未置一辞,让她的尴尬少了些许。 君未轻已经起了身,有别于平时的正襟危坐,只撑了身子半倚床头,脸上带点惺忪,又似是不以为意。 对于即将要商谈的事情并不关心。 只是被几人的交谈扰了安眠,才不得不坐了起来。 946.第946章 那个人冷酷得没有心 随意指了下房中空余的椅子,司北玄抬眸,却是同桌旁的女子说话,“坐那么远做什么,过来扶我。” “……”未寻默默,看看床上黑白两色之间的距离,叹,“我哥哥就在你旁边,顺手一下就能扶你起来了。” “他同我一样都是等人侍候的,粗手粗脚,我伤口疼。” 这话说出口,连君未轻都挑了眼皮子,斜睨过来,只是杀伤力不太够,被玄袍男子无视了。 “……”未寻抽抽,总之就是要她去扶就是了。 一早来拜访的两人还等着商谈,纠结这些个事情不止不分轻重,还贻笑大方,真不知道素来冷静的男子怎会做出这种幼稚的举动。 乖乖的,未寻过去将人给扶了起来,罢了,分场合,顺着他的意。 “如何,可是元吉记起了什么线索?”满意于女子的配合度,司北玄敛了前一刻的拖沓,瞬间转变话题。 变化之快,让人来不及反应。 元彦愣了一下,才醒神,“是,忆起些许,不知道对于皇上可有帮助,只是我皇兄现今的情况,恐需要多一些时间来将事情阐述清楚。” 元吉的情况司北玄与君未轻都清楚,没了舌头,再不能说话,要元吉叙述,唯有书写一途。 确实需要点时间。 “无妨,尽量将事情描述清楚便是。”司北玄淡淡道,他时间反正多的很。 开始未寻还有些疑惑,元吉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从进门开始便没听他开口说过一句话,也有猜测可能是坏了嗓子,却没想到竟然会是如此状况。 那个爱笑爱说的男子,永远都失去了开口说话的可能。 她身上为元吉而闪过的瞬间的黯然,被司北玄察觉,反手轻握了她的柔夷,置于掌间。 未寻抬眸,入眼是男子凝着她清浅的一笑,没有特别的寓意,只是很轻很柔,如同清风拂柳。 奇异的将她心头的那丝压抑吹散。 视线在床上两个于她最重要的人身上掠过,未寻嘴角也勾了沉静的笑意。 成王败寇,他们那个世界的生存法则,无从更改。只要她在意的人还好好的,还在她身边,便足够了。 何必为不可变更的东西黯然神伤。 那头,元彦已经将元吉之前写下的东西呈了上来,他亦就着上面的内容逐一讲解。 元吉身上所发生的一切,就在几页纸张以及元彦阴柔的嗓音中,呈现众人眼前。 整个事件,充满的晦涩与阴谋。 便是未寻与君未轻,也在不知不觉间,听得入了神,各有所思。 待得整个故事说到尾声,外头已近午时,时间眨眼,过得很快。 “即是说,假元吉三年前便潜伏在了你身边,从默默无闻到成为你身边的亲信,花了两年,再用一年的时间巩固你对他的信任,最后时机成熟,才露出了犬牙反咬你一口,取而代之。”冗长的故事,在司北玄口中,三两句便做出了总结。 便是早就知道假元吉的大概情况,未寻也仍然觉得心惊。 那个人冷酷得没有心。 对一个予他重用,百般信任的主子,反手就能痛下杀手取而代之,要多无情才能做到若此。 947.第947章 那人,不够司北玄狠 元吉遮着面,未寻也无从得知他他的情绪,只是那双浑浊的眼睛,再没有当初的那种憨直,心灰意冷之外,夹杂了浓浓的恨,让他整个人蒙上了一种阴沉。 权力斗争的漩涡之中,再正直再纯真的人,也会慢慢被黑暗腐蚀,逐渐失去自我,不是今日,便是明日。 “现在父皇母后虽然没有直接怀疑那个人,却也对他不再那么的信任,再许些时日,待我们找到更真切的证据,胜负便很快就能明了。那个人得意不了多久。” “若真那么容易找出证据,你们此时也不必苦恼了。”司北玄淡淡道,“假元吉既敢放任你们在外行走而无动作,必然抱有把握,断定你们拿不出证据。” 事实,让脸上刚有点光彩的两人,又黯淡了下去。 司北玄的话没有说错,如假元吉那般心思缜密城府极深的人,做事情又怎么可能允许自己出现纰漏。 他便是笃定了他们拿他无可奈何。 那些所谓证据,能证明真太子身份的东西,早就已经被他毁去。 如元吉的脸,能看出特征的手足,甚至身体隐秘部位的胎记,都被全然剥了出去。 加之,口不能言。 一个原本风头大盛的天之骄子,眨眼间,便成了地狱里挣扎得夜叉。 “不能证明这个元吉是真的,那能不能找到证据证明,那个人是假的?”未寻踌躇了片刻,问。 司北玄摇头,“那人能毁去的证据,除了元吉这方的,自然也有他那方的,他不可能会留下手尾。” “你觉不觉得这种行事方法有些熟悉?”一直没有开口的君未轻突然开口,神情若有所思。 司北玄顿了下,不语。 以前两人之间就有个共识,均在假元吉身上感觉到了一种若有似无的熟悉感,如今再细想来,那种感觉更加的明显。 哪怕对方极力隐藏,甚至对自己的一样一行都做出了改变,却并非丝毫马脚不露。 做事情如此的赶尽杀绝,这世上,除了一个司北玄,还有另一个人也同样如此。 只是那人不够司北玄狠。 不够司北玄对自己比对别人更狠。 “你们说的是谁?”未寻疑惑。 她听不懂。 他们说的该是彼此都熟悉的人,而她却没有印象,那么必然是以前的故人。 她不曾参与的那些以前。 “皇上,国师,可是有眉目?”元彦眼底骤亮。 便连元吉也豁然抬起了一直低垂的头,眼底现出激动。 倘若能猜测出那人的身份,循着那个方向去查证,必然能找出蛛丝马迹。 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人能将一切全然埋藏。 然他们视线交汇处的玄袍男子,却只是摇了摇头,就轻易打碎了他们心底希翼,“尚未。” 不敢确定。 而在几人注意力之外,司北玄与君未轻悄然的,交换了个极为隐晦的眼色。 经历了太多的风浪,在一件事情不能十成十的确定之前,他们都有了一种习惯,不对旁人下断言。 谁也不知道,之后会出现什么样的变数,那些变数又是否能全然掌控在他们的掌心之中。 948.第948章 没死,就算不得绝望 “便是证明不了那人的身份也无妨,以朝中现今的形势,只要有人趁势追击,将他的根基削弱,打乱他的步伐,那么自然便能找到可趁之机,总能让他一败涂地。”说到这里,司北玄勾了唇,眼底冷芒轻闪,只有一人能看懂。 君未轻垂了眸子,面上淡淡的,然司北玄的话却在他心里留下了痕迹,让他忆起从前。 那时候,司北玄也是这般对那个人的。 三年光阴,物是人非,同样的方法对同一个人,是否还能得到一样的效果? 谁知。 何况,是不是同一个人,也还待求证。 “如今就看那人要怎么出手,若是他一直毫无动静,我们反而会束手束脚。”元彦又道,说话间,鹰眸一直攫在玄袍男子脸上。 以他的身份,如此盯着天子龙颜看是大不敬,可是他压不住心底的向往,极想要知道,在那个人脸上,能否看出他读得懂的表情。 “能永远沉得住气的,唯有死物。他不出手,就逼得他忍不住出手。”司北玄回答,凤眸顺带往对面轻掠了一眼,语调更清浅,凉薄,“而你,若一直是这般沉不住气,轻易叫人从你脸上看透心思,那么你永远做不了那人的对手。” 元彦心底一凛,忙收回视线,再一次体会到自己与对方之间的差距。 只凭一个眼神,对方就看透了他心底的想法。 而他盯着对方那么久,看到的,都是一团迷雾,不将那些雾拨开,永远不知里面藏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皇上的意思,可是让我继续打压对方势力?” “仅是打压,远远不够,若能将对方逼得喘不气来,你跟你皇兄,才有赢的可能。” 清冷的声线,让男子的话听起来近乎无情的凉薄,可是在场的人,尤其是元彦兄弟都心知,男子说的是事实。 自双方对弈以来,对方始终不动声色,端是这一点,元彦就知道自己其实输了一筹。 输在气势不够。 由心而发的那种,处事泰然自若的气势。 静默须臾,元吉动了。 站起了身,脚步蹒跚的行至床前,伏地跪下。 这个突然的举动让未寻愣了下,一时竟不知道对方的何意图。但是元吉跪拜的是皇上,她也不可能开口去问。 问了,对方也没办法回答。 徒剜人伤疤。 侧眸,去看身旁半卧在床的男子,想从他脸上寻出解答。 这个人,便是这样躺着,身上绑着一圈圈的白纱,依旧不减其身上自然流露的气势,那么强势,强硬,强大。 房中几乎无人可比拟。 “你想求朕为你复仇?”将女子的手轻握掌间揉捏,司北玄睨着元吉,嘴角勾出讽意。 跪地的男子点头。 头顶,男子嘴角讽意更甚。 “你可知,人一旦低了脊梁,从今往后便再难挺直。朕不会改变计划,也没有善心对困境中的人伸手扶持,你想要什么,自己去争取。在朕心里,一个人只要没死,就算不得绝望,因为他还有打碎绝望的机会。” 949.第949章 天生犯冲也说不过去 一成不变的语调,一如既往的冷漠。 这番话却重重的砸在了场中所有人的心上。 不死,就算不得绝望。 君未轻闪了眸,所以司北玄,能在毫无希望的情况下,靠着信念等待了三年,等待找回他所爱的一丝契机。 他是打定了主意,到死那一刻,才放弃吧。 未寻置于男子掌心的柔夷,不自禁的悄然反握,将男子的手抓的很紧,勒出一指指泛白的痕迹。 心里砰然一声,不知道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击,钝钝的痛,让人想要落泪。 极力强忍,才压下冲出眼眶的灼热。 那种痛来得突然又莫名,让她怔忪的同时,几乎无法自控,泛滥开来的,是比五味杂陈更加复杂的感受。 元彦抿紧了唇角,上前告罪,拉起元吉,“多谢皇上指点,我等定然不负所望!” “朕不曾作出指点,言谢太过,倒是希望二皇子真能言出必行,朕希望能早日进入天山。” “元彦不敢有负所托!” 待得将元吉元彦两人送走,午时已过,木槿在外面等了良久,午膳也重新热过两遍了。 “先用膳吧,你们早上都没有进过食。”没想到一段事情上禀会发掉这么多的时间,而他们相谈的时候,未寻也不方便打断,一晃,两个时辰已过。 “我无妨,吃过糕点了,倒是国师受累,怕是早就饿了吧。”在女子的相扶下,司北玄吃力的撑着身子下床,嘴里的话说得并不是那么的真心。 天晓的时候,吩咐苗敬去传话,他独自将司北易带来的杏花酥吃了个精光。 不怪他独食,是白衣男子挑嘴,不爱那款糕点。 一个大男人,挑食,嗤。 君未轻眼神悠悠的扫过男子嘴角,那个弧度翘得有点高。不过是几块糕点的事情,也能让他高兴成那样。 幼稚得紧。 他自己不知道? “不劳皇上忧心,我所修习的道行,几日不吃也不会觉得饥饿,不比凡人依赖五谷杂粮。” 司北玄嘴角拉了下来,这人在他面前自命清高?说他的要依赖五谷杂粮的凡人? “吃喝拉撒乃人之常情,国师不比凡人,莫非连这些也不需要?” “粗俗。” “过奖。” 未寻呆立在那里,额角跳跃一下重过一下。 这两人怎么回事。 一会同气连枝,下一刻又即刻势如水火。 天生犯冲也说不过去! “我这个常人现在肚子饿了,要去吃五谷杂粮,两位高人若是有意见相悖需要争论出个高低,请继续。”黑着脸丢下这么一句,也不再扶明显没有那么虚弱的玄袍男子,将他往白衣男子方向一推,未寻转身边走边嚷,“木槿,叫上安阳跟若初,我们开饭!” 司北玄在即将撞上白衣男子的前一刻,及时刹住摇摇晃晃的身形,僵着脸冷睨白衣男子一眼,撞上对方童颜淡然带冷的视线。 又各自若无其事的收回。 “下次这么幼稚的行为,别再当众表现,毁了皇上的身份跟形象。” “这句话我亦同样送赠给国师。”司北玄轻哼,抬手,“顺便,我身上有伤,劳烦国师相扶了。” 950.第950章 天生一对,相爱相杀 一条手臂横档眼前,玄袍广袖在半空微摆,君未轻闭眼,呼吸有些重。 抬指几欲将那条手臂推开,末了还是改推为扶,目不斜视,不去看那张带了隐晦得意的脸。 那会让他没法维持淡然。 常谈君子与小人,若要论小人,司北玄堪当第一。而他,快要被激得当不了君子了。 继续深呼吸,不着痕迹的加大了步伐,想要尽快行到客厅,甩开身边这个让人气闷无比的人。 对方就跟他作对似得,以伤为借口,继续磨蹭。 “司北玄!我记得你身边暗卫不止龙一一个。”要人相扶,多的是。 “我都分配出去了。非常时期,身边没办法留人,不劳烦国师,未寻可能会生气。” “她生你的气,与我何干。”君未轻淡了眉眼,冷声道。 “你这话说得差了,你我之间可算得上是姻亲了,相处和睦才是人之常情,不是么。” 姻亲! “你脸皮是自小就长这么厚么?” “许是娘胎里便给我多长了一层脸皮。” 余光留意到白衣男子显露于外的黑脸,司北玄无声的笑开来。 真的,甚是愉悦。 而咬了牙关之后,君未轻又蓦地也展了唇,君子俊雅清润。 “那我得恭喜皇上,你或是这世间唯一一个长了二皮脸的人。” 风水轮流,便宜均占,司北玄嘴角的弧度没能维持多久,就被一句二皮脸给拉了下来。 又是四目交接火花四射,脚下步伐谁也不乱。 一眼对撞,两人同时的唇角轻扬。 要玩幼稚,那便都幼稚一回,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如此。 愉悦的心情,谁也不会保持得比谁更久。 院中,已经就着矮几开动的木槿,边吃边回头看后面相互扶持,磨蹭了良久还没从房门走到院子的两个男子,“小姐,皇上跟主子是怎么回事,有什么悄悄话需要说那么久?” “吃你的,管那么多干什么。”未寻头也不回,气冲冲的道。 “我怕等他们走到这里,饭菜都快被吃光了。那我不是还得再去做一次饭?” “担心这些干什么,吃你的,一会肯定没你的事。”安阳吃饭一如打人般豪爽,筷子左右开弓不计形象。 “为什么?”木槿愣愣的问。 安阳挑眉,下巴朝埋头扒饭的未寻一点,笑,“那两人惹了你家小姐生气,就当让他们受罚了呗。” “那倒是,小姐不消气,主子他们也没心情吃饭了吧。我省事了。” 未寻哭笑不得,心里那点死憋着的气闷,就这么给揶揄没了。 “你们两个好了啊,都让开点位置,木槿,去加两副碗筷。”没好气的甩了两人一眼,未寻吩咐。 哪可能真不让那两人吃。 都是自早上就米粒未进,其中一个还是伤患。 她便是气恼,能恼多久,又能恼到哪里去。 只是,那两人之间也恁是奇怪。 怎么就能天雷勾动地火一样,一触即发。 若非自己尚算正常,都要以为那两人是天生一对了。 相爱相杀。 轻飘飘的往后斜了一眼,两个男子脚步一顿,加大,片刻功夫加入了这方天地。 矮几旁边变得拥挤,却也,暖意融融。 那些不和谐,如没存在过。 951.第951章 寻儿,他们是同伴 都城的天变得很快。 因西玄天子在北仓遇刺,北仓朝中高度重视,在得到回报说刺客潜入天山禁地躲藏之后,北仓王并未衡量过久,便派出了宫中禁卫协助,将天山团团围了起来,往里展开搜索。 同一时间,太子府里也出了些许小动静,因为真假太子一事,有了进展。 据说是婉儿皇后在几次召见真元吉之后,疑惑越发加深,禀了皇上深究。 一时之间,又闹得朝堂上人心惶惶,暗涌不断。 假太子的势力,因了这方变故,渐渐变得松散,那个很是沉得住气的人,终于有些坐不稳。 朝堂上具体又发生了什么变化,未寻等人忙着研究天山地图,暂时没空再去打探理会,几日里,别院宁静,也奇异的没有受人打扰。 将桌上展开的地图合拢,司北玄朝门外吩咐,“苗敬,去告知北仓王,我们要与禁卫一道,进入天山搜寻刺客。” “皇上,你的伤……”未寻想要阻止,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众人本不急,心急的一直是她,而他们不过都是在配合她罢了。 她又怎么开口去阻止。 倒显得她虚伪了。 “我的伤已经无碍,一座山而已,尚难不倒我。”司北玄淡淡一笑,安慰。 早几日就该进天山了,就是碍于他身上伤势未愈,拖延了好几天的时间。 现在也是时候了,再等下去,变数更多。 未寻垂眸,点了点头,不语。 她心念哥哥伤势,大家都相帮于她,除了感激,她似乎什么都回馈不了。最愧疚的,便是对这个男子了吧。 君未轻瞧她神色,闪了星眸,大掌抬起,轻抚了下女子的发丝。 触感,是埋在记忆深处的丝滑微凉,他已经好久,没有做过这样的举动了。 手里的触觉,竟让他差点就恍了神,如旧梦重温。 “寻儿,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同伴。”轻轻的,他说。 凝着女子的视线,温和,认真,他相信她看的懂。 对上男子的眸光,未寻怔愣了一下,眼波晃动,一瞬又回复平静,嘴角勾起笑花浅浅。 是啊,哥哥说的对,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同伴。 同伴就是可以跟你患难与共福祸同享的人,何须为了接受同伴的帮助而介怀不安。 他们帮她,并非施舍,她接受帮助,也并非亏欠。 若她介意,才是真的错了。 介意,代表见外,那才真的会伤了他们的心。 举目环视,屋子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本真的神情,都是她最熟悉的那个样子。 安阳,司北易,木槿,若初,还有苗敬龙一,以及那个总是作为核心的存在,司北玄。 他们也都在看着她。 或撇嘴,或慵懒的笑,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那些目光里,没有哪一道是嫌弃,嫌弃她是累赘,麻烦。 心里突然就涌出暖流,席卷周身。有一种很深沉的感觉从脑海传来,这种重视,她似乎企盼过很久很久。 如今,终于得到。 一句谢谢卡在喉咙,怎么都吐不出来,赠与他们的,只有红了眼眶的微笑。 952.第952章 还是个二皮脸 “君未寻你矫不矫情啊,这样子丑死了。”安阳管不住嘴,白眼一翻就吐槽。 “不就是上天山采一朵花嘛,别怪爷没提醒,采花爷可是最拿手的啊。”司北易也还是那副邪魅慵懒的调调,桃花眼故意眯起,做出勾人的神态。 这对活宝,未寻忍禁不住,眼眶的红消退了下去。 “好了,准备一下,今日便启程。”司北玄淡淡一声,盖棺定论,再转向未寻,声线柔和了些许,“就是去采一朵花,别想得太过复杂。” 未寻嘴角抽抽,点头。 上天山,在他们看来真的就是采一朵花那么简单。 事情定下,苗敬急急往皇宫赶去。未寻沉吟了下,转而吩咐木槿趁着空挡的时间,去赶紧添购一些保暖的衣物以及干粮。 天山地势险峻,山中的温度与外面也是天差地别,既然要去,总要准备妥当些,免防万一。 时间很紧,也抓的很巧,木槿回来的时候,苗敬也带了两辆马车及一队禁卫到达别院门外。 “皇上,事情办妥,可启程了。”除了马车,苗敬带回来的还有北仓王下达的一指谕令,颁令放行。 一切准备妥当,仍是午时。 将别院的门轻轻关上,回头再看一眼这个他们一行暂住了上月时间的地方,未寻轻轻一笑,转身毫不留恋的离开。 这里只是半途的一个休憩点,终究要离开,无需留恋,前路分不得心神。 她也没时间,去做怀念。 不得不说,旁边有司北玄这个西玄天子在,什么事情都方便得很。 一路通行没有半点阻碍。 越靠近天山,巡逻的官兵禁卫越多,也由此可见北仓对于此次刺杀事件的重视。 未寻瞄了眼身边闭目养神的清冷男子,觉得自己的举动有点多余,想在这人脸上看出心虚,是笑话吧。 他就是那种任何时候,看起来都理直气壮问心无愧的人。 特别能装。 “看够了吗?” 刚打算收回视线,便见男子嘴角微微勾了勾,优雅迷人的声线低低响起。 “啐,谁看你了。”未寻撇开脸,不承认。 眼睛都没睁开,就知道她在看他? 扮猪吃老虎,她似乎开始熟悉他的那点段数了。 “我看你了。”司北玄悠悠的张开了眼,笑凝女子。 他仰靠着车壁,并未改变动作,只眼睛半开,黑色长睫遮盖了眼中的锐利,染了柔和,眸光淡淡的,却能教被他看着的人红了脸。 这般慵懒的邪肆的姿态,比之平常更加的勾人。 “不要脸。”未寻似乎是个异数,脸红了,声音却咬牙切齿,甚为不屑的再次转开头,不去看那个人,那双摄魂的眼神。 “我有脸。”司北玄嘴角翘得更高。 “还是个二皮脸。寻儿无需多加理会。”温和的声音亦在车厢另一边响起,同样闭目养神的白衣男子,插了进来。 未寻讶异,哥哥素来很少掺和她与皇上之间的拌嘴,没想今日头一回,竟然是这么的……搞笑。 二皮脸? “噗嗤!” “君、未、轻。” 953.第953章 别惹了君子不君子 半张的凤眸眯起,司北玄冷笑,一字一顿。 “如何?”君未轻挑眉,轻飘飘的问了句。 “非礼勿听,非礼勿言,是为君子,你不知道?” “多谢抬举。” “我确实是抬举你了,你那个君子的名头,是混来的吧?” “便是君子,也要看对什么人。君子之道对二皮脸,岂有用处。” 白衣男子始终云淡风轻的模样,看在司北玄眼里,火气一阵一阵往头顶冒,头一次不想装什么鬼淡定! 开口闭口二皮脸,他就是逮着二皮脸不放了? “不是都说身为天子,金口玉言,你自己说的多长了一层脸皮,莫不是转身就忘了吧?”星眸拉开一条缝隙,毫无意外的看到玄袍男子的脸色,能赶上他那身衣服一样的黑,君未轻展颜,语调轻扬,“皇上?” 故意强调的二字,皇上! 司北玄总算知道,自己称不得是无敌手,至少在口舌之争上,除了未寻他让着之外,这个人他是遇到输赢各半的头一人。 以前怎么没发现国师君未轻原来也这般的利齿毒牙。 “哥哥,皇上何时说了自己是二皮脸?”身旁,白衣女子凑到了另一边,一脸兴致的问他的对手。 “未寻!”司北玄咬牙,扶额。 “昨日。”君未轻的话与他同时出口,脸上那点如风的浅笑更是深浓。 “君未轻,你还没完了是吧!” “那得需你先收敛啊皇上。有些私密的话,就在私底下说,别大庭广众的表现出来,惹了君子不君子。” “君未轻!”司北玄额角暴跳,君子不君子?这人的本质就不是君子,跟他不过一样! “哦,皇上,你昨日还说了,我们是姻亲关系?这样直呼我的名讳,可恰当?” “噗!哈哈!”看着自来高高在上的某人被气得咬牙切齿还哑口无言,未寻笑翻了肚皮。 哥哥的嘴上功夫,原是这般厉害,她几乎没再皇上嘴下讨过便宜,如今,却是皇上三言两语就被哥哥压在了下风。 有人帮着出气,感觉怎么那么爽快呢。 “四哥,国师,你们继续,别停啊。”安阳早就直不起腰来了,只是忍着不敢笑出声,怕打断好戏。 能让四哥吃瘪,除了未寻大概就只有君未轻了。 不愧是兄妹,较起真来,一样的让某人没辙。 “安阳,咱们靠边点,免得被殃及。”未寻擦着眼角的水渍,招呼安阳坐到她旁边。 “可惜六哥不在这里,不然更加热闹。”安阳边笑,边略带深意的揶揄。 只是,该听懂的人,似乎听不懂。 未寻依旧笑得没心没肺。 安阳暗叹,六哥那点心思,大概永远不会见到天日。 算了,本来他就不会有机会。便是没有四哥的执念,也还有的君未轻的痴守。 情深,哪是比较得来的。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 截然不同的氛围。 听着前方传来的一阵阵轻扬笑声,后面几人,除了木槿面露好奇之外,司北易及若初,皆是一脸沉寂,各自转头看着车窗之外。 没有感染上那里零星半点的热闹。 每个人心底,都有秘密,有些人选择将秘密公开,有些人选择将秘密,至死深埋。 954.第954章 不该来的人来了 近的天山,路径开始变得崎岖,马车也跟着颠簸了起来。 笑闹了一场,车中两个天生宿敌已经平静下来了,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如是。 未寻未再理会他们,挑了车帘往外看去,前方戒备更加的森严,路口设了关卡,两边均是肃目以待的禁卫。 再往里,就是天山脚下了。 远目那一片山脉,不同于以往见到的郁郁葱葱,尽是一片雪白,苍茫而大气。山峦巍峨绵延,山峰高耸入天际,山巅藏在云层雾霾之中,遍寻不到。 来到北仓那么长时间,念想了很久的天山,今日终于得见。 “就在这里下车吧。”循着车帘缝隙往外看了一眼,司北玄低道。 往里的路径越发陡峭,不适合再坐马车前行,不如就在这里下车,步行入内。 众人同意,苗敬即往关卡走去,拿出通关的谕令,请守关禁卫放行。 依旧毫无阻碍,不说北仓王的谕令,便只司北玄一头银丝,一章冠绝天下的脸,就堪称标志,何人敢拦。 反是他们随行的队伍越发壮大,禁卫又增了近半。 “皇上,这种阵仗,也就你能面不改色了。”未寻低声揶揄,换来男子似笑非笑的一瞥。 这些人会在这里,做出如此戒备,皆因一场刺杀,可是,又哪里来的刺客给他们搜查? 也不知哪个北仓王是真不知情还是假不知情,不过管他呢,他们的目的是要进天山,而北仓王开了禁地放行,这就行了。 “刚你们那一车笑得整个山谷都荡漾了,发生了何事,跟爷说说,也教爷乐一乐。”追上未寻与安阳,司北易桃花眼冒着光蕴。 “六哥,劝你还是不要八卦的好,免得遭殃受罪。”安阳凉凉的回了句。 “为何,你们能知的事情,我不能知?好歹我也是个王爷……” “你若不怕龙颜一怒挟私报复,那我很乐意告诉你。” “什么意思?”司北易问,声量不自禁若了几分,意有所指往某处黑影扫了一眼。 安阳扬起下巴,点头。 “前去天山道路崎岖,我们再来讨论讨论上山细节。”司北易脸色一变,一本正经的转了话题。 未寻再次忍俊不禁。 后面的马车,木槿跟若初也一前一后,加紧跟了上来,过了关卡就是禁地范围。 他们,已经算是进入天山了。 “走吧。” 淡淡两字,众人起行。 “诸位请留步!”后头陡然响起喊停的声音。 声线熟悉得很,也让人很是不愉快。 未寻蹙眉,回头。 后方,关卡之外,一队人马朝他们疾驰而来,当先的那位,竟然就是久未见面的假太子元吉。他身侧还有元彦以及元倩。 “他们怎么会来这里?”木槿讶然,手指元吉脱口而出。 众人皆没开口。 这人怎么会在这里,人人都想知答案,而答案,就在来人身上。 想知道,等着人到了自会自动解释。 “皇上,国师,诸位,元吉失礼了。”人到,语至。 元吉当先跨下马,疾步朝这方走来,而守关的禁卫,在看到他掌中令牌后,不敢阻拦。 那是北仓王亲赐令牌,如同皇命亲至。 955.第955章 想跟她们比什么 “该不会是皇上放行,太子却反来拦截吧?”瞅着人到近前,安阳挑眉,冷声嗤道。 “安阳公主切莫误会,元吉携伴前来,实乃得父皇首肯助众位一臂之力,也借此洗刷我身上冤屈污名。”元吉一脸和善笑意,徐徐解释。 元彦在后赶了上来,也笑对众人道,“确是如此,皇兄之前因被污与皇上遇刺一案有干系,在朝中引起颇恶劣的影响,为证清白,遂去请了父皇应允前来天山与诸位同行,力求找出凶手洗刷冤屈。” 这番解释,众人心里自是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总归元吉就是跟定他们了。 司北玄与君未轻神色不改,对此定论不置可否,教人猜不出他们心里想法。 “你们来协助查找凶手,尚说的过去,但是,”安阳可没那么好打发,手持银鞭指向后头婀娜走来的元倩,冷笑,“她来这里又是做什么?一个娇滴滴的长公主随我们一同上山?这里可没人有空侍候她!” 对于元倩也一道同行,未寻蹙眉。 安阳说话虽然不客气,说的却不错。但看元倩的打扮,锦衣罗裙,行走间对于路面的不整频频皱眉眼露嫌恶便知,这人大概是来游山玩水的。 与他们又怎能成一路? 安阳直口指责,让元倩险些挂不住脸色,可是碍于西玄国君在前,又不敢造次,只得面带委屈的看向太子皇兄。 元吉回头扫了她一眼,眼底无人能察的厌恶极隐晦的闪过,“让诸位笑话了,这次是倩儿任性,听说我们前来天山,便想跟着进禁地见识一番,央了父皇应允随我们一同而行,途中我们自会照顾,不敢劳烦众位,还请包含则个。” “元倩虽贵为公主,也不是事事要仰仗人服侍的人,我知皇上及诸位来此是有正事,断然不敢麻烦大家,就让我跟着吧?”元倩咬了唇上前,看着人群最耀眼的男子,娇声娇气的央,“再说这里也并非我一人是女子,君小姐几位女流能做到的,元倩自然也会尽力做到,皇上,可好?” 同行有四个女子,她相信自己不是最差的那个。 可惜的是被问的男子并无特别反应,只冷眸掠过她,一眼,不停留。 元倩嘴唇一下被咬得泛了白。 “嗤,你跟我们几个比?”睨着作态的女子,安阳笑得更冷,就她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出门就要搭轿子的金枝,想跟她们比什么? 文不成武不就,走路都比她们慢几拍,她有脸比? 对面元吉及元彦似没听到安阳的讥讽,面色黯然,只是,也没有阻了元倩的意思。 未寻抿唇,悄悄拉了安阳衣袖,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既然长公主是得了应允前来,我们自不会多言,索性有两位兄长在旁,也能照应一二。”朝着元倩笑了下,未寻侧身问玄袍男子,“时辰不早了,我们及早动身吧?” “嗯。”司北玄点头,冷睨了新加入的三人一眼,“谁带来的人谁负责,途中若是擅自莽撞惹了事端,后果自负。” 956.第956章 长了狗胆吗? 这是警告,亦是划清界限。 虽然说刺客潜入天山一事纯属子虚乌有,但是天山险峻,谁能预料不会发生意外。 届时,没人会分出心力去管这个劳什子长公主。 一路人,两派系,各管各的。 元倩垂低了头,紧跟在元吉身后,隐匿起来的眼睛阴鸷无比。 文景帝亦然是将话说死了。难听点说,就是任她自生自灭,生死都与对方无关。 她非傻子,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欢迎她。 阴影处,一方嘴角缓缓勾起,不喜欢么,又如何。 到得山脚,前面的路乍看去,布满荆棘,几乎掩盖了通往山上的小径。 一年的时间,足够这里长满杂草灌木。 司北玄皱了下眉,要踩过荆棘往上走,所需的时间可能会超出他的预估。 “皇上,此去沿路会先到达天山第一峰,我们北仓以往每年都会在这里进行围猎,在第一峰的山腰处设置有暂居的帐篷,因来过多次,这边路段我也较为熟悉,不若由我引路,带各位前行如何?”元吉自荐。 司北玄只看了他一眼,没有犹豫便点了头。 后面随行的禁卫似乎也熟悉这里的地势,自发上前斩断拦住的草木,开出一条道来。 再次起行,队伍变了队形。 当先的变成了元吉,司北玄与君未轻随在他后,再后面的是几名女子。 垫后的是元彦跟司北易。 让一个心理藏了鬼的人同行带路,司北玄似乎并未多加小心,面上神色始终淡淡的,看不出端倪。 就像真的信任眼前这个人,对他的安排不加半点怀疑。 行在两人后面的未寻,沉默了一阵之后也恢复原态,与安阳木槿一路有说有笑,不显一丝紧张。 不管皇上与哥哥心底是何打算,她都相信他们心底自有乾坤,无需她去多加担忧。 相信他们,所以,她也同样的不担心,至少不将担心显露于外。 “说是天山,还真是名副其实,在这里都觉出冷来了。”从山脚走出一段距离之后,看着周围渐渐稀落的草木,安阳抖了抖,“君未寻,发现没,越往里,生长的植物越少了。” 未寻点头,确是如此,看来草木的生长情况与山中的温度大为相关。外面还是荆棘满布,到这里,已经不需要禁卫再在前开路了。 “安阳有所不知,天山乃是北仓地域最为寒冷的地方,外围还好,看不出什么差别,越是往里,就越难见到活物,里面寒冷的程度,很快你便会见识到。” 这次说话的是后头的元彦。 安阳听到那一声称呼,眉毛就忍不住的想要往上直竖。 她说过不准这人直呼她的名字的吧?说过的吧? 这人是长了狗胆吗?说不听也便罢了,居然敢如此张狂,当着她四哥的面都直接唤她安阳? “跟你说话了吗?谁要你答?”霍地扭头,安阳怒瞪了美目,咬牙低吼。 这种坏脾气,只让元彦挑了嘴唇,轻笑。眉目间却是波澜不兴。 这种称呼在文景帝面前是不宜的。 可是他却硬是,不想要在那个名字后面加上公主二字。 957.第957章 大话放在了前头 那种不愿,竟然让他生了胆子去逾越。 而他之前的那种克制,在他无从察觉的时候,就变得越来越薄弱。 没得到回应,安阳有气也不知道朝哪发,怒瞪了含笑的男子几眼,气鼓鼓的回了头。 “小姐,公主是怎么回事,每次见到二皇子都是这番打斗,我也没觉得她有多讨厌二皇子啊?”木槿凑近了未寻,疑惑的低问。 未寻笑嗔,“说你越来越八卦,你还真是,好好走路,别学了安阳,倒退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摔上一跤。” “未寻,你是不是朋友,不帮我还给我雪上加霜!”安阳即刻转移怒火,朝未寻开炮。 “哪里需要我雪上加霜,喏,前面就有寒霜了。”未寻忍笑,指了指前面。 循着未寻所指方向看去,前方已经找不出带有生机的色彩,铺陈满地的是枯败的干草,上面凝结着一层薄薄的寒露,有的凝结成霜。 这里,俨然是另一个天地,到了入冬的季节。 “冷么?”未寻不察,肩头就被人披上了一件外衫。侧头便是清冷男子淡淡的眉眼,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语气里藏了浅浅的温柔。 一路行来,身上带了热量尚不觉得寒冷,此时稍作停顿,身上的寒气便丝丝显了出来。 真的是冷了。 “你的衣服呢,怎么不穿上?”发现男子仍旧是那身玄袍,只将外衫拿在手上,却没有披起,未寻皱眉,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呢。 这人,似乎认识他到现在,总能看见他在受伤。 还不爱惜自己。 “我不冷,到了里面再穿上便可。” “穿上。”未寻抿唇,硬了口气。 听到这话的,有人悄然往这边打量,便可看到那个被称为冷情天子的男人,二话不说,乖乖披上了外袍。 听话的很。 看男子将衣物穿上,未寻转了视线往后,直盯得月袍男子也乖乖将外衫套上才作罢。 这一幕在这种场景里看起来,让人觉出几分趣意来。 “重色轻手足。”撇开眼,安阳嫉妒的喃喃,话刚说完,头顶就有东西兜头罩了下来,盖她满头满脸。 “好歹你也还有个六哥,怎么就不知道记着我啊?”慵懒的调调招人得很,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偷袭了她。 安阳黑着脸把头顶的东西拿下来,一件红色貂皮外衫,与她身上的绛红很是相称,周边缀了白色皮毛,漂亮,也暖。 低低啐了口,将外衫披上,环视一圈,才发现苗敬在挨个的送衫。 是木槿一早准备好的。 切,还以为是做兄长的特地拿给她的呢,幸好,没露出感动那个鬼东西。 有别于这边略带吵闹的融洽,另一边新加入的三兄妹,确实各站一地,免了彼此间见的客套,只管自己做好入山准备。 最郁闷的算的是元倩。 有心想要跟那几个女子做比较,硬挺了这么长时间,由山脚一直徒步行到这里,脚底生疼不说,又冷又累还不能言说。 有苦不能言。 大话放在了前头,加之司北玄那番撇清关系的说话,真的是没有人理会她,更别提多加照顾了。 958.第958章 那次自私,她并不快乐 以往只要皱个眉,就有人上前嘘寒问暖,现如今显然不可能。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比她来得更加金贵,而她成了最不显眼的那一位,根本无人对她顾及。 这一刻,她才发现这个真相。 白着脸委屈的往那个向来疼爱她的太子哥哥看去,却见对方恰在她视线到达之际扭转了头,“诸位做好保暖防寒的准备,再前行一段便是山腰帐篷,那里的温度比这里还要低得多。今日我们便在那里暂作休息。” “太子哥哥……” “倩儿,你也顾好自己,布置暂居所需我会很忙,可能无暇顾及你。” “……”一句话将元倩堵死,再看另一位皇兄,对方看都未往她看一眼。 前段时日的冲突,早就将两人间的一点点情谊消耗殆尽,而今私下再见彼此连假装都不屑。 “切,自作孽。”远处,瞧见这番情景,安阳翻了个白眼,啐道。 本来就是苦寒之地,一个娇滴滴的公主非要上赶着一同进来,自找罪受不说,那点司马昭之心也得不了逞,真不知道她图的到底是什么。 活该、 “好了安阳,少说两句,闲事莫理。”未寻作势嗔着安阳,顺手将安阳外袍上歪七扭八的带子重新系了下,整了整。 说是嗔怪,不过是给外人听的,话里意思与安阳的意思实则同出一撤。 “那么好心干嘛,人家可不领你的情。”与未寻相视一笑,安阳故意将这句话说得大声些许,以保证那个还在淡眉轻蹙的女子能听到。 果然,即刻就能看到变脸的戏码,虽然只是一瞬,也够她乐呵的了。 洋洋洒洒的轻笑在空中逸出,飘散。红色身影背后,一双淬了毒的水眸阴冷加倍。 “寻儿,安阳,前路紧跟我们身后,别走远了,山地湿冷路滑,免得生出意外。”准备妥当,再次起行,君未轻朝两个女子低声吩咐了句。 安阳与未寻顿了下,点头。 “少君,我与她们行一处。”男子身后,若初一步不曾离,此时凝了男子询问,语气中藏两分不确定。 又似忐忑。 未寻暗叹,之前不知究竟发生何事,哥哥与若初之间就变成了这副样子,一个更加的淡然客气,一个反小心翼翼的靠近了讨好。 以往那种还算融洽的主仆氛围全然的不见了,变了味。 听了若初的话,君未轻并未立即回答,而是抬了星眸,在她脸上停顿了须臾的功夫,才点头。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若初却如经历了上天入地的折磨,心情起伏至不能掌控的幅度。 看的男子点头,那双总是冷清的美目才垂了下来,睫毛微颤。 这样,少君算是原谅她了吧。 这样,代表他其实还是信任她的吧。 不再言语,只是身形终于离了男子身后,脚步移转,站到了未寻侧旁,依旧如一个影子。 只是暂时改变了守护的对象。 那一次自私,她并不快乐。 对于君未寻她不愧疚,但是辜负了少君予她的信任,却让她后悔至今。 959.第959章 这里可没有轿子抬你 沿路往上,山径越发的陡峭湿滑,确实是难走。 为了增加围猎的乐趣,这片范围几乎是没有休整过的。 “皇上此前可有看过天山地图?”行在前头,元吉不时照着话题攀谈,“天山地势险峻,隐秘处众多,若没有仔细研究,恐男找出刺客藏身点。” “太子不是对这里颇为熟悉么,死的地图又哪里及的上活地图灵活好用。”司北玄笑笑,轻描淡写避过探问。 只是这个活地图的称谓,不知是赞是贬。 “皇上如此看重,元吉不敢当。” “太子既自请前来,又怎可妄自菲薄,在山中时日,各处还需多多仰仗。” “是,元吉自当尽力。便是为证清白,也会不遗余力。” 和谐的交谈,彼此似都将太子府那一场冲突忘记得一干二净。 山路难走,元倩慢慢的就缀在了众人身后,抬头,怎么都看不到之前所说的休憩点的影子,而行路间一步一蹒跚,连个相扶的人都没有。 前面的人互助之余,似乎都忘记了她的存在。 “太子哥哥,帐篷还需多久才能到得?”无法,只得出了声,脚底已经生疼,她是第一次把自己搞的如此的狼狈。 “不远了,再坚持一会。”元吉回头,笑脸依旧。 “怎么走了这么久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拐过障目的山石就快到了。”随意指了块遮挡视线的大石,元吉观了下元倩的脸色,蹙眉,“可是太过受累了?若不然,我遣几个禁卫将你送下山去可好,山中苦寒,我们又都有正事待办,你想要见识一番,可留待下次。” “哟,刚才还是谁说能比得上我们呢,怎么就这么一会功夫,就坚持不住啦?”安阳挑了眉似笑非笑,“早知如此就别来,自己受罪也就罢了,还耽误别人。” 元倩暗地沉了眼色,咬唇,“我不累!跟着你们走便是!”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别走两步就喊累,这里可没有轿子抬你。” 将后面的人嘲笑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安阳满意的回了头,踩着山路,脚步比之前更为轻快。 被元彦弄出来的那点闷气,尽数发在了元倩身上了,舒坦。 对于安阳故意做出的意气之斗,未寻摇摇头,这里的路途于普通人尤其是女子来说,其实是很吃力的,她没有功夫在身,轻易就觉出了累来,身上也出了一身薄汗。 好在,还能坚持。 回头往后看了一眼,山径弯弯曲曲,而他们已经站在山腰的位置,这段路程不算短了。 “可是累了?”前头,玄袍男子回身低问。 这一路他转了无数次眸,但见她脸上有一点疲态,便要汶上这么一次。 “不累,太子不是说都快到了么。” “我背你?”司北玄又问,对于那句快到了不置可否。以他们的脚程,所谓快到了或许真的不远,可是于未寻或者元倩来说,又是不一样了。 “不用,我能走,别磨蹭了,都赶紧的,加快点。”未寻拒绝,话间笑看了同样回头凝视的月袍男子一眼。 960.第960章 落花有意 没有说话,那头男子就似看透了她的心思,眼底盈了好笑的意味。 寻儿这是想起来二皮脸一说吧。 之前司北玄毫不避嫌在人前秀亲昵,他便是斥了其二皮脸。 “行了都快点!有你们在这你侬我侬的功夫,我都能走到了。”安阳回头娇叱,颇显不耐。 后头元彦逸出轻笑来,语气更轻,“未识情滋味。” 可惜了,这么轻的语调,在山地回音间,变了音量,能教人听得清楚分明。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不解风情?”安阳骤然沉了脸。 这人是哪根葱啊,什么事都往她这里挑刺! 不解风情怎么的?她就没那个风情可以解! “安阳怎的如此大火气?可是我说错了什么吗?”元彦茫然的看着女子,一脸不解。 “我告诉你,你别给姑奶奶装!有话就直来直去的说,别见天里的拐弯抹角阴阳怪气!” “不过是随口一句话,又未指名道姓,你怎的就对号入座起来了?”元彦眉头轻皱,眼中不解更甚,“我说不识情滋味,并非针对你而言,难道……公主从未有过悸动?” “……”悸、悸动。安阳哑口,一张俏脸气得通红。 说有过,那不得被逼问出对象是谁?说没有,那不是等于自行对号入座? 总归是那个贱男什么错都没有!他不过是随口说了那么一句话而已。 我勒个去,她这是自己挖坑给自己跳么! “你们走不走?”懒洋洋的语调在前方传了过来,“有那么在这斗嘴的功夫,爷都能走到地方了。” 两个斗的太过专心的人这才发现,他们竟然停下了脚步,以致后面的人赶了上来,而他们两个,被丢在后面了。 “都怪你!”什么话都驳不出来,安阳只能恨恨瞪了灰衫男子一眼,气鼓鼓的往前跑。 “安阳这话又差了,明明是你站在前头挡了我的去路,怎的怪起我来了。”偏生后头的人阴魂不散,声音如影随形。 “你不会绕弯啊!” “你刚才叫我直来直去,我哪敢拐弯?” “……” 前头的人,远远的都能听见某人磨牙的声音。 “小姐,公主怎的火气那么大?”木槿在前面一脸莫名,频频回头看后面脚步虎虎生风的女子,红衣似火,就差没冒烟了。 “由得她去吧。”未寻含笑。这样的安阳不是更有活力么。 只是那个二皇子元彦,比起安阳更是奇怪。 几次接触下来,可知那人并非随意惹是生非的人,却偏偏每次见了安阳,都如变了个性子般,不是煽风便是点火。 每每都压了安阳一头,又在最后,故意相让。 这种事情她并非毫无体会,只是元彦若是真有心也便罢了,就怕他心中另有打算。 毕竟两人的身份,都过于敏感。 而安阳以前的心思,她实则也是知晓的,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视线缓缓,定在了前头身子飘逸白衣若仙的男子身上。哥哥也是知道安阳的情愫的吧,却从未给予回应,甚至不着痕迹的划出疏离界限。 961.第961章 她不会爱他,他亦不会爱别人 不止安阳,还有若初。 甘愿将自己化身成为一个影子,寸步不离的跟在一个男子身边,除了爱,也需要勇气。 接受他冷淡的勇气。接受求而不得的勇气。接受没有结果的勇气。 而哥哥似乎永远都是那样,那么的淡漠疏离,那么的云淡风轻。 她从未在他眼中,看到过他对任何女子,闪出过异样的眼神。 在他心里,究竟什么样的女子,才能挑动他深埋在心底的那根弦。 独来独往,孑然一身,他淡泊,不代表他不孤独。 她真的很希望,他能拥有幸福。 那种永远非她能给的幸福。 背后,视线随行,君未轻并非感觉不到,却没有回头。 因为太过了解。 无需回头,便能知道身后的女子在想什么,在疑惑什么。 若回头,他不能保证,能够不露半点端倪。 他看她的眼神,永远不会如看别人一样。 若想知道他的心思,只需看他的眼睛,便可知一二。 无法隐藏。 可是他想给她的,不是她想要的。 而他想要的,她亦永远给不了。 他跟她其实都一样,不易动情,若是动情,唯余一心。 她不会爱他。 而他,不会爱别人。 他们,都不是会因为感动或者感激,爱上一个人的人。 所以他甘愿如此默默退居,因为太过了解,所以不去强求。 对于那道视线若有所觉,除了君未轻,还有前头并行的另两位男子。 司北玄,元吉。 只是个人心思,不足为外人道。 这一次,司北玄没有开口去打断,去破坏。 心里没有生出半丝抵触。 身旁的白衣男子,在慢慢的同过去告别,他感激他的君子,也愿,身后那个牵动了太多人心神的女子,对此永远懵然无知。 她错过的那些,他会竭尽全力,亲自弥补。 让她在日后的某一天,无意中知晓的时候,回想这段往事,忆起这个人,不会生出遗憾,不会觉得愧疚。 而元吉,面上始终挂着爽朗和煦的笑意,在身周的氛围悄然变化之后,更见明显。 “到了,前面就是以前留下来暂时休憩用的帐篷。” 拐过弯曲的路径,绕至山侧,柳暗花明般,眼前出现一块平整空地,连接山峰之间,如同到达对面的桥梁。那里错落有致的遍布着无数皮质帐篷,因时日过久显得有些破旧,篷顶上凝结了白色寒霜。 而此时,天色已经开始变暗。 未寻站在平台边缘往山下看去,不算太高,乍看之下是很短的一段距离。 但是一路行来,弯弯绕绕加上路面湿滑,竟然花了成个时辰的时间。 之前一直强忍着还不觉,到了地点之后,才觉浑身疲惫,腰酸腿疼。 走在最末的元倩,早就不复刚见时的模样,头发散乱,裙摆脏污,尤其是一张脸,布满了细汗,因为太困顿显得煞白。 狼狈得很。 一群人同行,她大概是最被孤立的那一个。 只是,也没人会去同情。 天山禁地,来时就应该知道,这又哪里是可以游山耍乐的地方。 962.第962章 踩到某人尾巴了 “木槿,随我去看看帐篷,整理一下。”招呼了木槿,两人往帐篷方向走去。 那里苗敬以及禁卫队伍已经开始在收拾。 因为一年的时间没有使用,篷内到底积了灰尘,还需将以往留下来的旧物搬出处理,换置上新的。 自己要暂宿的地方,未寻习惯自己亲手来,特别是眼下的环境,什么事情还是自己亲自确认过才比较放心。 “哎,未寻,等我,我也去。”安阳在后头叫嚷着疾步追上来,经过元倩身边的时候不忘喷上一句,“长公主,你不去指挥指挥,到时候觉着不满意可没人会回过头来伺候你。” 身边一阵红色的青烟飘然而过,瞬间远去,元倩停立原地,脸色比刚才还要煞白,泛青。 一双素手在衣袍的遮掩下,攥得死紧,几能听见指骨咔咔的声音。 安阳! 眼角,又一道黑影闪过,行经过她身旁,连头都没回。 元倩眼睛在无人处微微眯起,沉冷阴狠。 一个如天生宿敌频频对她挑衅,另一个名为兄长却对她视而不见! 安阳,元彦! 哼。 冷笑一声,抬手整理了下额前散乱的头发,元倩挺直了身姿,一瘸一拐的往帐篷出走去。 她不会让人白看她笑话,更不会让人给白白欺辱了去。 总会要他们付出代价! “啧啧!”寻了间尚未有人整理的帐篷,一掀开门帘安阳就捂了鼻子,瓮声瓮气的嚷,“这是百年堆积下来的灰尘了吧?都能活埋人了!” 未寻差点喷笑。 因安阳抢先掀了帘子,里面扑将出来的灰沾了她一头一脸,连眉毛都成了土色,煞是狼狈。 “君未寻,你别没良心啊,我这是给你挡了灾,你反倒笑得直不起腰来了?” “好好,我错了还不成?”未寻讨饶。 “将功补过,给我收拾一间出来,要干净点,不然我跟你睡。” 安阳趁势讨价,话刚说完背后就感觉一股凉意。 回头,玄袍男子面色淡淡的凝着她,不知什么时候就来到了她后面。 “……四哥,你就不能出个声再过来?” “我过来还需出了声征得你同意?”司北玄挑眉。 安阳还想回嘴,说他不出声吓死个人,再看那副清冷面孔背后,淡淡的眸色,明显透着丝丝不爽。 眼珠一转,就知道自己是踩到某人尾巴了。 恁是小气,不就是使唤了未寻一句么,不就是说要跟未寻睡一间么? 就算真睡一间她也是女子,有何妨碍?还能给未寻当免费护卫呢! 不识好人心! 当然,这话再给她添两个胆子,她也不敢这么对男子直愣愣的说出口。 思忖之间不过须臾,头顶的冷意更浓了,缩了缩脖子,安阳飞快转身,“未寻,我去那边看看,你先忙。” 瞅着安阳老鼠见猫似的背影,未寻扶额,嗔了男子一眼,“你吓她干什么。” “我没有。” 转身,不理若无其事矢口否认的男子,未寻走进篷子。 反正有他也不会跟她承认。 后头,男子紧贴着跟了进来,而木槿,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被他无声的打发了。 963.第963章 唯她不同 “你进来做什么,里面还未打扫清理,你先出去,等弄好了再进来。”未寻即时皱了眉头。 “为何?” “里面太脏了。”未寻叹。他不是有洁癖么? 司北玄静静的,凝了女子片刻,低道,“无妨,我与你一起。” 神情很是认真,认真道不容拒绝,尽管他看她的眼神,总覆着一层浅柔。 未寻无奈点头,不再纠缠在这个话题,他既不嫌此处脏污,要与她一同,那便一同吧。 一同整理,反正她也正缺帮手,木槿不知道被他使唤到什么地方去了。 司北玄安静的跟在女子身后,一双眸子始终黏在她身上,不自觉的,情不自禁的。 她误会了,他知道,却不想解释。 只要与她一起,哪怕置身最污浊的空间,他都不会觉得脏。 因为身旁有她在。 洁癖之所以为洁癖,是因为自幼身边围绕着的人,便都是那么的肮脏龌龊,或心理阴暗,或浑身血腥,连他自己亦都是如此。 所以他厌恶周遭的一切,不喜那些人或物任何形式的碰触。 唯独她是不同的。 置于怀中的紫玉,贴着胸膛的肌肤,散发着温润宜人的轻暖,一如她进入他的世界那一刻开始,每每让他体会到的,那种冰凉之外的温度。 唯她不同。 “这些应该都是之前的人留下来的旧物,不知道还能不能用。”翻看着帐篷里遗留的物什,未寻喃喃。 白玉酒杯,精致茶壶,还有看着就知名贵的皮毯子。 这间帐篷的前主人,看来是个颇懂享受的家伙。 “这些都不要。”司北玄道。 “别人用过的,你嫌弃?”未寻头也没回,带笑揶揄。 就知道他这个性子,洁癖,哪是一时半会改得了的,这不片刻功夫就露出本性来了。 “我不用他人旧物。” “德性。” 说虽是如此说,未寻依旧顺了男子的性子,将那些东西一齐摆到皮毯子上,包裹在一起放到门外。 这些东西,别说皇上不喜,她其实也是不敢用的。 非常时期,任何物件都要小心使用,免得一不小心,重蹈了元紫嫣覆辙。 除了这些小器具,篷子里还有精木搭建的卧床,方桌,椅子等,连简易的柜子都有,很是齐全。 只是都铺陈了灰迹,厚厚的一层,手一抹,就是一道灰黑的印子。 细看抹去灰尘之后现出原貌的物什用料,都是极为名贵的紫檀。 “北仓皇族的围猎,实则就是来享受秋游乐趣的吧,”未寻摇头,“怪不得长公主会生出来这里游山玩水的心思,原来是有前迹可寻。” 可惜了,再名贵也是他人用过的东西,她身后男子可不会再用。 那人挑剔得很。 回头,想问一声这些东西是丢了还是烧了,却见后头的男子撩了衣袖,不知道从哪里弄一块布料出来,开始擦拭最靠里的床榻。 动作笨拙,又认真细致。 “……”他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么? 未寻眼底的诧异不掩,男子说是与她一起,实则她并未指望他帮忙。 那双太过优美的手,不该是用来拿抹布的。 她甚至从未想象过他做这些事情是什么样子,而今却亲眼的见。 964.第964章 他的关心,如此呈现 手持脏污了的黑布,一丝不苟的擦拭床榻上每一点灰渍,甚至横越了半张床铺,任由身上黑袍沾染了那些污渍而浑然不觉。男子的表情认真得像是在御书房内批阅上奏家国大事的奏折。 动作举止依旧是那么的优雅,那么的高贵。 篷子里突然变得很静,除了擦拭的唰唰声,没有第二种声响。 男子不经意抬头,眼眸轻闪,身侧不远,女子呆怔的立在原地凝望,眸中除了诧异之外,还流动着一丝丝能教他整个心发紧的酸涩,浅浅的浮动着,而她自己不知。 “看着我作甚,天色渐晚,再不加紧些整理,晚上你便没地方休憩了。” “你不是要睡这儿么?” “我何时说过要睡在这儿?”司北玄皱眉。 “你不用他人用过的东西……”男子的出声,打断了未寻的失神,半黑了脸色控诉。若他不打算使用这处帐篷,缘何叫她将东西扔了,缘何说他不用他人之物。 若是给她的休憩之处,那么那些物什他也用不到吧? “我不用的东西,你也不能用。”霸道的一句,让未寻脸色一下全黑,哭笑不得。 这是什么逻辑? “这床也是他人用过的,你不扔?” “待苗敬着人赶制了新床再扔,山中晚间很是寒冷,你不能睡在地上。” “……”真是没法反驳,这人便是霸道,也能让人哑口无言,辩不过他的强词夺理。 他的关心,似乎总是用这样的方式在呈现,让人不得不接受,着恼的同时,又能感受到丝丝的暖意流淌。 “你也知天色渐晚,你的住处可有人打点了?”她没忘了他伤势未曾痊愈,只是从他面上看不出端倪。 只要他想,他可以轻易的将所有东西隐藏在淡漠清冷的表象之下,让人怎么都瞧不出来。 “有龙一,毋需担心。” “我才不担心你,你多的是人伺候。”未寻扭脸,也掏了身上随身带着的帕子,跟男子一并擦拭去床榻。 她刚才看出来他拎在手里的东西,可不就是天下唯有一匹的天蚕丝巾么。 那种料子拿来擦灰尘,他都无所谓,那她也不需要替一条帕子心疼,反正是他赏赐的。 “今日,让你跟着受累了。”齐头坐着手上的动作,待得床榻呈现出完整的原貌,一尘不染,将手上的帕子劈手丢掉,司北玄才垂着眸子,低声道了这么一句。 没看她。 未寻抬头,只看得到男子的眼睫,漆黑浓密,如长长的黑羽,覆盖在眼睑上方,遮掩了他眸中的流光。 “为何要这么说?你是为了我,才来这里的。真要细究,反是我连累你。” 片刻的静默,司北玄才抬了眸子,朝女子展现清浅绝艳的一笑,用手背拂开她额前垂落的一缕发丝,“我去叫苗敬拿干净的细软过来,今夜暂且将就吧。” 他没答她的话,返身掀开帘子走了出去,留下女子在后面一脸莫名。 出了帐篷,低低的叹才脱出口腔,嘴角的笑意变苦。 是他让她受累了。 965.第965章 他站在他身侧, 上风口的位置 看似,他是为了替她寻找双生莲,想办法来了此处。 也确实,这是原因之一,然还有另一个原因,却是暂时不可说的。 她今日行走山间极为吃力,一直强忍着未有说过一句累。 他都知道。 她与安阳、若初甚至木槿都大为不同,她的体质不仅是寻常,还是受过大损之后慢慢补将回来的。 只看似与常人无异而已。 她累了,他心疼了,极想要一把将她抱起、背起,带她走完剩下的所有路程,却不能。 因为旁边还有个君未轻。 他不在乎他的举动是否会将那个人刺痛,却在乎她在意的所有东西,哪怕是一只只懂得吃喝的该死的老鼠。 她在意那个男人,那么他也,会试着用尽全力,尽量的不去伤那人哪怕多一点点。 若有一日未寻醒过来,回想今日之事,他不想在她脸上看到难过。 也相信,比起他对她的心疼,她定然宁愿他此刻什么都不做。 即便侥幸,她不曾忆起从前,他也希望能做那个让她全然放心的人,守护所有她想要守护的东西,绝不亲手去伤害。 所以,当她的视线萦绕在那个男子背后的时候,他连头都不曾回。 不能回。 理由,同君未轻一样。 对她,他的眼神能泄露出一切端倪。 怎能让她为难。 越爱,便越会站在她的角度去思想。总有一****能够不去介意,她的一视同仁。 至少其中还是有所区别的,爱情亲情,女子分得极清。 这便够了。 外头,夜幕已降。只行了恕不,前方熟悉的月袍便映入眼帘。 “她如何了。”背身而立,君未轻所站位置,在平台边缘,往下眺望,是蒙了黑纱的漆黑朦胧,底下精致已经看不真切。 山间的风鼓动了他的衣摆,飘逸若仙,又似随时都会凌风而去。 司北玄眸光闪了下,不知为何,这个人的背影,看起来比之以往瘦削了不少,隐隐显出了淡薄。 可是,与他的身体有关? “担心,怎的不自己去探问?我何时成了传声筒了?”脚步轻移,慢慢步至月袍男子身侧,并肩而立,看的,同是那一处漆黑。 “我若去了,可不就讨你了嫌。” “你又何时讨喜过。”司北玄轻哼,声线淡淡,“真不想讨嫌,住得那么近做什么。” “你担心?” “我有何可担心的,就是怕被不识相的人打扰,别到时候自个闯进来,反说我是二皮脸。” 二皮脸。 君未轻没有作答,放远了双目,看向更远处的天际,夜色越发的深沉了。 刚才一个人在此处,尚觉得有风袭来,是沁人的冷意。 此时旁边又多了一个人,还是同样的,风,力道却似减了不少,冷意也不再那么的强烈。 侧眸,那道几乎融入夜色的玄袍黑影,站在他身边,上风口的位置。 唇角几不可见的勾了勾,怪人一个。 明明对他讨厌得紧,却偏生做出这样的举动,倒真是辛苦他了。 对于想知的事情不再探问,君未轻悠悠转身,离了边缘,“有伤就别站在那里喂寒风,你若病了痛了,担心的还是寻儿。” 966.第966章 君子甚?小人一个 “嗤,枉称君子,吐不出一句好话。”没有回头,轻嗤随着风向飘如离去的人耳中。 “彼此。” 得到的是这么一句回敬。司北玄冷哼一声,与男子行相反的方向,也离开了平台边缘。 不欢而散的场景,相继离去的两人,眼底却各自漾着一抹消融的冰寒。 回到自己的篷内,吩咐了苗敬将细软替女子备好,再察看了一下新整理出来的帐篷之后,司北玄尚算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的住处与女子比邻而居,靠得极近,是等女子选好了地方才特意挑选的,这种小心思,没少招来旁人的暗笑。 比如司北易,比如安阳,还有个眼眸比那张脸深沉了数倍的假元吉。 有了多余的地方,也不再需要与另一个男子各持半壁床榻,这是最为舒坦的。 只是那人似乎与他一样,绝对有意,占据了女子帐篷的另一边。 宿敌,他还不能拿他怎么样。 头疼得紧。 而对方似乎开始知道他隐隐的忌讳,现在开始经常在他面前将寻儿两个字挂在嘴边,就是料定了那两个字一出,他便势弱。 君子,君子甚?小人一个。 他们这方的暂居处基本安置妥当,只劳了苗敬忙的团团转。 至于另一边的三人,也准备得差不多了,除了一个长公主一张脸沉的能拧出水来。 虽然求得父皇应允,跟了上来,却不能带多余的随从,到了这里,凡事都需自己动手,面对满是泥灰尘土,在这种温度下还凝结成块的暂居地,元倩愣了半天都无从着手。 最后还是使了禁卫给整理出了一个勉强能住的地方。 蜗居在这个不知道要住几天的黑漆麻乌的帐篷,听着外头安阳与君未寻不时传来的轻语畅笑,元倩双手紧攥,差点弄折了指甲。 她是奔着司北玄来的,便是得不到想要的,同行的还有个君未轻。 也预料到来到此地,会跟安阳等人生出矛盾,却不想那两个人如此的碍眼。 尤其是安阳,简直咄咄逼人! 在暗处阴沉了脸,元倩慢慢往外走去,掀开帘子的刹那,脸上阴沉骤变,换为楚楚可怜。 “哎,开饭了。”人齐,安阳招呼,顺眼瞥到刚行出来的元倩,“长公主来的可真巧,我们刚做好你就来了,可惜咱们不是一道,你的位置在那边,别坐错地方了。” 元倩硬生生顿了脚步,脸色几变之后,勉强拉起唇角,变换方向,朝另一方走去。 那里是她的两位皇兄,只是没有一人招呼她。 元彦与她面不和心不和也便罢了,就连一直对她疼爱有加的太子哥哥都似突然之间变了一个人。 言语间依旧显着与以往无异的疼宠,动作举止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迎着她狐疑的视线,男子抬头展颜,一脸敦厚醇善笑意,“倩儿,可是饿了,再等一会,我们动作慢了些许,没那么快可以用膳,山间苦寒,需你忍耐一二了,回去之后皇兄再补偿你。” 不变的笑,不变的语气,可是就是有哪里感觉不同了。 元倩敛了眉,第一次显出了温顺乖巧。 967.第967章 时光凝滞,倒流从前 因受条件限制,晚膳比起寻常堪称简陋了。 也就是各自架了火堆,烤煮一些易熟的食物,山间晚上温度很低,较为寒冷,围着火堆用膳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至少未寻他们这一边比之旁边的,看着显得特别热闹。 “君未寻,你是第一次这么吃东西吧?”安阳饶有兴致的问。 “是啊,”未寻点头,“第一次有这样的体验,颇有趣味。” “啧啧,我都不知道你这个郾城小魔头的名号是怎么来的,你都玩什么去了?” 提起了郾城,未寻与君未轻相视一眼,眼底都有熟悉的暖流滑过,那个地方于他们来说,太过特别。 那是他们的家,是他们起始的地方,那里有独属于他与她的故事,独属于他们的世界。 君未轻敛眸,在眼睑上方遮盖上一层让人看不真切的阴影之后,任由眸中悸动流淌。 那是他的心情,他只想自己独自品尝,不与任何人分享。 即便是那个女子,亦然。 “小姐玩的可多了,将那些个书生整得鸡飞狗跳,公主你要是有兴趣,我好好给你讲讲我家小姐过往的事迹。”木槿挪了下身子,坐到安阳旁边,准备给她讲古。 安阳挑眉,“行啊,我正好也想知道,看看君未寻以前到底是怎么样的,那个劳什子小魔头跟她现在根本就不搭边嘛。” 一旁司北玄眸底同样流露了一丝缅怀,未寻以前可不就是个淘气的小魔头么。 百花园初见,她如同一个精灵般闯入他的视线,跳到他面前,眼底因为那一点小算计显得灵动无比,嘴角藏了狡黠,偏生要装出另一副样子来戏耍他,完成所谓的赌局,恶作剧。 而他,明明那么厌恶与他人的碰触,却下意识的让她靠近了来,甚至,攫住了她的手腕。 甚至,附和了她的恶作剧,少有的起了戏弄的兴致。 原来那个时候,他便已经认出了她,只是自己却不知道。 他拼命的压抑那些为她而起的涟漪乃至逃避,却忘了,所有那些让他熟悉到害怕的情绪,全部都是属于紫嫣的,而他,从来只会对那一个人流露本真。 真傻。 人的生命就是那么短,这一辈子,能与她在一起的时光也只有那么多,而他却傻到,平白浪费了那许多的时间。 火堆旁,女子恬静的坐着,一身白衣不染尘埃,含笑看着身旁雀跃谈笑的伙伴,任由她们将她的过往拿来讨论笑话。火光映在她的脸颊,轻微的跳跃,勾勒出柔和的淡淡的影,那么暖,那么美。 而她浑然不觉,只是一个如此的微笑,在有些人眼中,便如时光凝滞,继而,倒回从前。 木槿将她那三年所有的糗事几乎都细数了遍,惹得安阳等人笑得前俯后仰。 虽然丢脸,让一帮友人如此的热闹开怀,也无妨了,她并不介意。 “君未寻,没想到你原来那么的胆大妄为,无法无天,你也不怕人家打击报复,就你这小身板,能挨得了几下?” 968.第968章 一句欢喜,话外有话 安阳笑出了眼泪,揶揄,“你还想跟我比恶名怎的?小恶魔跟安阳虎,咱们一道真可以横行天下了。” 这话可不是平白说的,若是她一个人或许还有说大话的嫌疑,但是搭上未寻就是名副其实了。 这小恶魔后台硬着呢,以前有个淡若清风却有实力无视天下权贵的国师在侧,而今更有执掌天下覆手为云的西玄天子撑腰。 谁敢惹她。 便是两个为她护航的人,都对她百依百顺。 这么想想,真的教人羡慕得很,若非她是安阳,她想,她也会嫉妒这个女子。 未寻只笑,对于安阳的揶揄含笑不语。 她没有横行天下的野心,名利富贵亦如云烟淡泊,只要一生能平安顺遂,有三两好友,有一知己爱人,偶尔像现在这般小聚小闹一番,日子便可称得上自在逍遥,道得上一句圆满了。 这样的氛围真的很好,夜风冷的沁人,那些笑声却能驱赶掉附身的寒意,和暖融融。 不经意扭头,另一个火堆旁的三人,都盯着他们这边瞧,似感染着他们这方的快乐,面上神情添了几许真。 “太子,二皇子,长公主,过来一道吧。”未寻开口,招呼了一声。 各自已经用完晚膳了,只是天色尚算不得晚,氛围又太好,大家都舍不得走,围靠在火堆旁说地谈天。 既是如此,也无需刻意与旁人划开距离,显得太过僵硬。 他们接下来的时日还是需要一道同行的。 至于各自隐瞒在心底的心思,暂时不道也罢。 “请他们干嘛,人家面子大着呢。再说这么近,想来不会自己来啊还要人开口请上门。”安阳翻着白眼大声嘀咕。 也就未寻这么好心,看那个长公主一脸假笑的样子,犯的着跟那种人示好吗。 “是我们愚钝了,多谢君小姐,正巧,我也想凑你们这一番热闹。”似未听到安阳的讽刺,元吉笑语起身,大步行了过来。 后头元彦亦然。 剩了元倩在后面笑得勉强,磨蹭着跟上。 她本来就想过来,只是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可是君未寻的一声邀请,就如道破了她的心思般,反让她不情愿起来。 只是两个兄长相继过了去,留下她一个,不管去不去都会被诟病。那个安阳,哪哪都看她不顺眼。 当然,她看对方亦是同样。 加了几个人,一个火堆挤得满满的,若是不去可以注意当中的隔阂,看起来倒也其乐融融,相互间融洽得很。 “听闻君小姐过往的事情,当真是有趣得紧,这种性子难怪招的国师跟皇上欢喜。”元吉坐的位置很巧妙。 隔了未寻一个座位,却能将她看的更清,乃至她身侧的司北玄,表情也尽数映入他眼中。 他道上一句欢喜,话外有话,听得出来的人,大概不会太高兴。 比如司北玄,比如君未轻,还有那个始终慵懒坐在一旁,嘴角挂着邪笑的六王爷,也收敛了嘴角笑意,看向他的目光锐利而危险。 元吉脸上笑得更加醇善。 969.第969章 一个二皮脸,一个厚皮脸 被点了名的两人,君未轻脸上温润不减,让元吉发出的试探如沉大海不起浪花,探不出他任何反应,也无从得知他心底的隐秘。 司北玄的表现反之更为明显,眉宇间的清冷又添了寒霜,淡淡的眸色扫过来,其中冷意比夜风更为沁人。 只是一致的,二人竟都没有反驳了他的话,不知道是不屑,还是不想否认。 “太子谬赞,我的小性子只会教人头疼,也就身边的亲人好友能加以忍受包容,哪里说得上是招人欢喜。”未寻笑笑,轻描淡写化解了元吉话里的歧义。 人人都知她与哥哥并非亲兄妹,而元吉话里隐晦的意思却是将那种非血缘放大了来说,将两个男子对她的喜爱都带往了男女之情。 意指两人为她争锋。 话间的语气听着醇善,心思敏感些的人却能听出其间若有似无的挑拨之意。 “未寻的性子自是招人欢喜,不光是四哥跟国师,我与安阳也欢喜得紧,所以未寻,你也要对我跟安阳好点,别光记着他们两个。”司北易眯着桃花眼,朝未寻抛媚,让未寻哭笑不得。 “我也喜欢小姐。”木槿犹不知死活来了这么一句。 气压已经低沉,当中的清冷男子嘴角爬上了冷笑,将手边一截木材抓出了裂痕。 有了个挑拨离间的元吉开头,这些人一个个不知死活的开始挑衅起他的权威来了。 元吉自然是要收拾,至于趁机作乱的阿易…… “哎哟,四哥你别生气,我就开个玩笑,绝对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未寻你顾着我点,别让我招了四哥的黑手啊。”尚未待男子想出个章程,那头极为熟知他的某个骚包就抢先叫嚷了起来,装可怜博同情。 司北玄凤眸一眯,木材咔擦断裂。 “噗嗤!好了,有你这么耍宝的么,皇上怎么招你了,还黑手,你不惹他他能黑你么?”未寻忍俊不禁,喷笑吐槽。 “六哥,你自己犯贱找事,别扯上我,我还惜着这条小命呢。”安阳亦不配合,赶紧的跟某人划清界限。 “你们就这样对我?我虽然低调,不代表没有存在感,至于你们这么无视么?”司北易黑了脸,控诉,“还是不是朋友?还是不是兄妹?” 未寻与安阳同时挪了下位置,俱是离得司北易稍远,以示不识此人。 就他那样的?还敢自称低调? “六爷,若是真想低调,就别穿这么骚包的衣服,成天跟只绿孔雀一样招摇过市。”木槿极为不屑的撇了下嘴角,给出致命一击。 “……”司北易无言了。 连个一根筋的都看他不顺眼,他做人真有那么失败? 他没感觉啊。 “国师,你为人最是公正,能否给我评评理?我怎么也称得上人见人爱,怎的在她们那里就行不通了?” 又被点名。 君未轻无奈的放下手中酒壶,只是想安静浅酌几口,竟是那么难。 都看不得他清净么。 “六爷,你跟皇上不愧是同室兄弟,一个二皮脸,一个厚皮脸,真就无知无觉,改不得么?” 970.第970章 这些个活宝 要说木槿那是致命一击,君未轻这就是一击之外再补一记狠刀。 再被提及二皮脸,司北玄牙关轻动,看了身旁笑得正欢的女子一眼,握拳忍了。而司北易则双手捧心,朝旁边徐徐倒下,靠在了元彦身上。 “心碎了,都别替我哀伤,反正也没人在乎我这个低调的孤家寡人。” 看着某人的做作状态,同行几人笑翻,便连司北玄都染上了笑意,摇头。 这人,就爱瞎搅合。 笑得心口不一的,唯有元吉。嘴上勾了弧度,眸底森冷。 一句试探还没来得及渗入,就被司北易这一通看似玩笑的小闹,将事情给带了过去。 在座的人,怕是早就将他刚才的话抛在了脑后。他连改变几人之间的融洽氛围都没能做到。 早就知道司北易没有表面看起来的好相与,几番交手下来,竟然不知道他还有这种本事跟脸皮。 能笑闹至此。 好在,尚有心理准备,他从未小看那个女子对这些人的影响。 “原来东施效颦是这个样子。”笑够了,未寻弯着腰肢朝仍旧赖在元彦身上的某人调侃。 “东施是什么东西,要做我也做豆腐西施!”有气无力的人立刻原地复活,挺了起来抗议。 “好,西施,西施六爷。”未寻甘拜下风。 这头刚解决了一个麻烦人物,那头安阳又叫嚷起来了。 “哎我说你能不能过去点,靠那么近干嘛,不知道男女有别啊!” 循声,原是安阳又朝坐在她身侧的灰衣男子发飙了。 “还请海涵,我实在是不堪重负,身形不小心偏了一下,才会撞上你。”元彦敛眉轻叹,摊了双手解释。 至于所谓的重负,众人视线又拐到了紫衣男子身上。 他刚才那么一倒,自己是舒服了,难为了元彦,撑着他那副体重,还得忍受他让人作呕的神态,难以弯折了腰。 加之他坐直的时候载人身上借了力,元彦一个措手不及,身形被推歪了出去,正巧的就碰撞上了旁边笑得不可自抑的安阳。 所以,罪魁祸首,乃是司北易。 顶着一箩筐视线,司北易扭头,左右打望周围漆黑的夜空,“哎呀,不看不知道,这个时节,山中竟然能看到星星,真是漂亮!” “六哥,山中的夜空若是看不到星星,那你待着的岂非是另外一个世界?”安阳咬牙切齿,她一边肩膀被撞得生疼,否则也不至于这么恼火,“感情这天山与外面的天是不同的?” 闷笑声又起,未寻真个直不起腰来了,软软的头抵了玄袍男子的肩膀,上下抖动。 这些个活宝。 “竟是笑累了?”头顶,有男子清冷的声线,淡淡的揶揄,带着可察的笑意。 “你看看头顶,可,可看到有星、星星了?”未寻语不成调。 “……没星星么?”司北易抽了嘴角,再次抬眼,定睛头顶苍穹,黑漆麻乌,“呵呵,许是爷刚才眼花,看错了。所以叫你们多重视我一点,我都给气花眼了。” “六哥,你要脸不要!” “自是要的,我可就这一张脸皮,比不得四哥。” 971.第971章 不说,是不想说出口 有人笑歪了身形。 对于这个话题,想要置身事外的某人已经中枪多次,冷眼扫了过来,也被视而不见。 好在司北易还知道分寸,虎须不能多次撩拨,识相的转了话锋。 “很疼?”那边,元彦侧脸,也低声的问询刚开过玩笑的安阳。 他看到她私底下的蹙眉,真的不知无意一撞,会那么狠。 安阳甩了他一个白眼,没好气的道,“你然给我撞一下看就知道疼不疼了。” 搞什么鬼,莫名放低了声音将话说的那么软,害的她有气竟发不出来了。 “我以为你跟一般娇滴滴的女子不同,原也是怕痛的。” 对方又低低的来了一句,让安阳本来快要熄灭的心火,蹭一下烧得更旺,眉目一瞪,“什么意思?我不是肉做的?” “你不是安阳虎么?” 死死的盯了男子片刻,安阳嘴角扬了冷笑,冷声嗤道,“是,我是安阳虎,所以我不怕疼。” 她说不怕疼,可是心底的委屈却迅速的犯懒蔓延。 想要冲旁人大吼。 这个男人说的到底是什么鬼话,她被叫一声安阳虎,就不是女子了?就能顶刀挨痛了?就不需要人怜惜了?这几句话想要尽数脱口而出,偏生心底又生出了那么一股倔强,不愿意在任何人面前示弱,不愿意让人看出她会因了一句话委屈。 外人面前,她安阳便永远都是那么的强悍,她本来就是那样的,就该那样。 冷冷的别开头,盯着火堆,不再看旁边的灰色,不再笑。 元彦悄然暗了眼眸,静静的凝着安阳的侧脸,须臾,又像是过了良久。 “对不起。”他说。 安阳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回眸,撞入男子深沉漆黑的眸,看到他的认真。 他真的在同她道歉,不是开玩笑,也不是戏耍她的前奏。 “对不起什么。”慌忙从那片深海中抽离,安阳转开视线,硬邦邦的反问一句。 唯有她自己清楚,埋在身体最脆弱部位的那颗心,如前方火堆燃烧的火焰,在晚风中轻轻的跳跃,有些急。 元彦没有再回答,视线亦从女子的脸上移转,看着前方的火堆,双眸幽暗,看不见底。 不说,是不想说出口,女子亦同样不会希望听到他说出口。 她太过骄傲,太要强,哪能容许有人将她看透。 是他粗心了,总将她与传闻的那个人相连,只以为她总如他所看到的那般强悍。 可是刚才,她眼底骤闪而逝的那丝委屈,竟然,让他心里钝钝的犯了疼。 怎可说。 静静的相伴而坐,中间隔出了些许的距离,仍能感受到旁边人身上透出来的,丝丝缕缕的暖暖的气息。 两人之间的一番动静很是小声,在这种氛围里几乎无人察觉,除了坐在两人斜对面的元倩。 目光同样转到火堆,嘴角扬起莫名的笑意,元倩一双美目在火光的映照下,显露出深埋其间的阴鸷无遗。 一直对于这两人间的互动觉得怪异,开始她还只是半猜半疑,而今看来,原是如此。 妙极了。 972.第972章 男子便是其一,或说唯一 这一页,笑闹了一场之后,众人睡得很是沉稳。 一觉至天亮,未有半点异动。 而他们一直防备着的人,也是丝毫动作都无。 一早,连夜盘查的禁卫便纷纷来报,周围未有查到刺客线索,实则因为北仓王对此事的重视,连日来他们已经将天山山脚的一带尽数搜查过一遍了。 别说刺客,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未曾得见,队伍中私下里有人开始怀疑刺客或许根本未到过这里。 奈何上头有令,不管持有何种怀疑,他们也须按令行事。 报告完毕,帐篷里端坐的玄袍男子不发一言,神色间高深莫测教人猜测不透,气氛很是凝滞,连前来与男子相商的太子及二皇子都闭了口噤声。 几个禁卫首领垂眉敛目,暗地里相互交接了一下眼色,心底忐忑。 不知道这个传闻中狠辣冷情又喜怒无常的帝王,会在下一刻做出什么决定。 又或是,准备对他们问罪,罚他们办事不利之责? “搜查继续,山脚没有,便行上天上之巅。”无波无绪的一句话,炸得众人面面相觑。 搜一个刺客,需上到天山之巅? “皇上……”一个较为年轻些的禁卫领军不禁脱口,面带了难受。 “办不到?”男子什么都没问,只说了这么一句,依旧是淡淡的语气。 “皇上息怒。”底下众人却连忙跪地告罪。 有一种人,无需动怒,就能让人害怕、折服。 眼前的男子便是其一,或说唯一。 至于男子的反问,也教他们分外的为难。 若他们说办不到,便是缺了实力,当不得此前的职责,回去定然被重重责罚。 说办得到,他们更是不敢,在这个男子面前,谁敢轻易夸口,就怕适得其反,换来更严重的后果。 再者,他们也从未到过天山之巅,便是以往秋猎,北仓王携整个朝廷的人,去到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山腰再往上些许路程便打了返程。 到不得山巅。 山峰陡峭,路径险阻是一方面,山顶的气温也不是常人能够忍受的。 那些个刺客就算真潜入了天山躲藏,也断然不会去到山顶,除非想活生生冻死。 踌躇间,几人暗地抬了眸,去看两位皇子的脸色,想要看出写出提示。 然则,一无所获。 他们的皇子,也在等待男子下令,似真的打定了主意,唯他马首是瞻。 “两位以为如何?”不知有意无意,男子代替了他们,问出他们心里的话。 “自是一切以皇上为先。”元吉忙拱手,转而朝下头的人吩咐,“遵照皇上谕令,命人往上搜查,将整个天山划入搜索范围。” “是。”太子也下了令,再是为难,也没人敢违抗。 待众人领命退下,元吉才又转了身过来,问,“不知道皇上可还有其他打算,禁卫搜山,皇上是要一同前往,还是在此等候回禀?” “自是一同往上,有太子同行,朕不担心没有斩获。”司北玄淡淡一笑,迎着元吉的探究,眼底意味深长。 彼此,都看得懂。 973.第973章 他想,以她的意见为先 “山巅乃天山最为苦寒之地,由来只听过山顶传闻,从未有人到达过,皇上执意前去,恐需多做准备。”元吉沉吟,试探着提议,“尤其同程中还有数位女子,元吉只担心她们怕是会受不住这种辛苦。” 滴水不漏的一番说话。 这些司北玄自是也考虑过了,其他人不管,最为担心的便是未寻。 她可受得住那种寒冷,可受得住这一路上去的辛苦? 他知她必会咬牙隐忍,可是他不行,只她走到半山腰这一路,他就心疼了一路,再要往上,她没事,他许会先发了疯。 男子的沉默,让元吉察觉到其内心隐晦的动摇,那种波动让他眼底极快闪过一丝愉悦。 能让司北玄这个男人出现迟疑的,也只有君未寻。 他心知男子最后定然不会更改初衷,便是他改了初衷,事情也依旧会按照他所想的行进。 凭他对君未寻……抑或说裴紫嫣的了解,那个女子不可能会抛下这些人独自安守安全地带。而司北玄,又怎么可能拗得过君未寻。 然只要有那么一刹那猜中了男子的心思,都能让他兴奋莫名。 斗志更胜。 他想他大概是渐入疯魔了。 何妨,这个男人,是他的心魔。 他不死,他何以安生? “苗敬。”司北玄闭了眼,朝外轻唤一句。 苗敬的身影即刻便出现在帐篷中,“皇上,有何吩咐?” “未寻呢?” “未寻小姐与公主在侍弄早膳。” 司北玄眉头一皱,继而又松开。 不会有人敢使唤她,必然是她自己去做那些粗活了。 “这趟行程带来的保暖衣物可还够用?” “尚有剩余,木槿在置备行囊的时候,特地为未寻小姐准备了多余的裘皮袍子。该是够用。”苗敬仔细回答。 男子顿了下,轻阖的凤眸缓缓张开,原漾在眼底的无奈于睁眼的刹那瞬间散去,不让任何人窥出心绪,“传将下去,早膳过后启程,往天山之巅。” “是。” 苗敬退下,司北玄亦挥手同时挥退了篷子里的其余两人。 等篷内重新恢复宁静,才散了脸上清冷,低低一叹,手不自觉抚上额角。 疼得紧。 这个决定他下得干脆,心里却是踌躇了十遍百遍。 一点也不想,再将那个女子置于任何危险之中。 可是,若将她留在此地,留在他顾及不到的地方,他更加不想,那会更危险。 何况,依未寻的性子,她也不会肯独自留下。 以往,每每遇到进退两难的境地,他都会想尽了办法做到两全其美,既能圆满了难题,也能保全了她。 可是结果却又每每事与愿违,他的确做到了,事情圆满,她亦无忧,然在他看不到的背后,她的心却被他的那些自以为是最好的做法,伤的千疮百孔。 那个女子,不能等闲待之,他后来才明白,自己错在何处。 他做着自以为是为她好的事情,却从未亲口问过她,她想要什么。 既知错在何处,那么他再不会重蹈覆辙。 怎么样做才是最好,他想,以她的意见为先。 哪怕那样会让他的计划施展难上十倍百倍。 974.第974章 不能表现,否则战火遍野 外面,不知道是安阳同女子说了什么,惹来她一阵清泠的笑声,洋洋洒洒,往他这方飘过来。 让他蹙着的眉头一下便舒展了开来。 她在外面,在他触手可及的范围,而他有幸,终于还能再次听到她的笑声,看到她对他展颜。 唇角情不自禁的勾起。 帐篷的帘子亦同时被人掀起,月色长袍首先映入眼帘。 司北玄嘴角的笑意立即跌了下去。 这人是故意的吧,时间捏得那么准,容不得他多一会高兴。 “决定了?”无视了玄袍男子一脸的不虞,君未轻径自往里,寻了个位置坐下来,淡声问。 “明知故问。”司北玄答的一点不客气。 若非决定了,能让苗敬将话传下去? 他能来他的帐篷里问上这么一句? “既是如此,缘何踌躇?” 司北玄正了眸色,看向君未轻。 “你在我这篷子里装了一双眼睛?若不然,怎的说得跟亲眼看到的一样?你何时看我踌躇了?” 君未轻进来的时候,他是在笑吧? 踌躇?他从哪里得出来的这般结论?真当自己是神了无所不知? 君未轻轻飘飘的瞟了他一眼,轻飘飘的吐出几个字,“欲盖弥彰。” “君未轻,你是来找茬的?” 他给了句明知故问,他就还他一句欲盖弥彰。 想打对台? “司北玄,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真的很幼稚?”君未轻放松了身体,懒懒的往椅背上仰靠。 这样的姿势,与平日里的正襟危坐大相径庭,让他像是变了一个人。 这也是他生平第一次在一个外人面前如此放松,释放出另一个自己。 这样的君未轻,便是连寻儿都未曾见过。 人们只知君未轻从来都是君子端方,举止有礼,进退有据。 哪曾得见过他如此随意。 “我未找你算账,你倒先来我这儿撒野来了。”司北玄冷哼,瞥了眼月袍男子散漫的坐姿,又淡淡的收回视线,不诧异,不置可否,“能跟一个‘幼稚’的人对话如此长的时间,你也‘成熟’不到哪里去。你我也就是五十步与一百步,得瑟什么。” “怎的今日不暴跳如雷了?”君未轻扬眉,以往他随意一激,对方能立马变了脸色,今日倒是较为沉得住气。 “从未暴跳如雷,只是看你从没顺眼过罢了。” “真要一直这么跟我斗嘴?” “那要看你什么时候说出来意。” 一进门就先找事的人,反过来倒打一耙,对方的脸皮,不见得就比他薄。 只是就脸皮厚度这个问题,他大方,不与他多计较罢了。 “真要带了寻儿一同上去?”君未轻终于暂先熄了战火,问出担忧。 反正男子已经被他刷了一把,他现在心情畅快不少。 当然,不能表现出来,否则战火遍野,难免又惹了寻儿不悦。 见好即收便可。 “若不然,你去劝未寻留下?”司北玄冷冷一句。 他敢么? “那就按照你的计划行事吧。”君未轻改口改得若无其事。 “嗤,胆小鬼。” “彼此彼此。”男子留下这么一句,起身,飘出帐篷。 司北玄瞪着微微晃动的帘子咬牙。 这个小人,来这打个转就走,摆明了就是故意来惹他不痛快的! 否则他的背影怎么会那么潇洒! 975.第975章 若是……会有不同吗 牙疼。 司北玄犹自阴沉了一张脸,坐在篷内生闷气。 他绝对不承认,自己除了未寻之外,还拿另一个人没辙。 君未轻!他只是沾了未寻的光! 外面,未寻与安阳悄悄笑成一团。 刚才君未轻走近篷子她们都看见了,也看着对方须臾功夫走出来,神态与进去时明显不一样。 稍加猜测便知道又是在皇上身上讨了便宜了。 至于被讨便宜的人,自然,心情不会那么的愉悦。 “你又没发现,国师其实也挺幼稚的,专门进去惹人生气,简直是一反常态,损人利己。”安阳闷笑,声音都变了调。 “也不知道他们两个怎的突然就这么打斗,明明是外人看来,都是深沉内敛的两个人。”未寻摇头,无奈的道。 安阳只闪了下眸子,嘀咕,“也不知道你是真迟钝还是假迟钝。” 平台上山峰有些急,安阳模糊的声音在风中有些断断续续,未寻听不分明,凑了过去,“你刚说什么?” “没什么。”安阳矢口否认,顿了一会,又作不经意状,“你说若是当初,一开始,国师便不是以哥哥的身份伴在你身边,你对他会……会有不同吗?” 她知道这个话题她实在不该问,可是埋藏在心里太久,自得知未寻便是紫嫣之后,想要问个明白的念头便更加强烈。 未寻身边围绕的两个男子,不论是四哥还是国师,在她心里都有很重要,或者说很不一样的位置。 她不希望其中任何一个人到最后只得个黯然神伤的结局,却也深知,感情事,绝对不可能两全其美。 如今未寻与四哥之间已经有了进展,只等开花结果,而另一个人也似乎固守自我,退居到了原本的位置。 可是,她替四哥高兴的同时,仍然会为另一个男子心怜,为那个实则与四哥一样冷情,又一样痴的男子心怜。 她爱过他,是爱过,可是她比不得他们对爱那样的义无反顾无怨无悔。 痛了累了,无望了,她终究选择了放手。 未寻皱了眉,疑惑的望着安阳,望着她突然沉静下来的脸庞,以及她眼底静静闪过的黯然,“为何会这么问?我与哥哥本就是兄妹,不管有无血缘。安阳,哥哥性子淡泊,却并非是个无情的人。只是于感情上,较为随缘。若是他无意中伤了你的心,请不要怪他。” 知未寻看透了自己曾经的心思,安阳也不掩饰,反正她正在学着放下,再说她是安阳,有什么事情会是拿的起放不下的,“怎的说到我身上了,我自是不会去深究,那样的男子可不适合我。别岔开话题,明明是我先问你。” 未寻笑笑,这样的假设她从未想过,见女子似乎执意要个答案,真就凝神细思起来,“这样的假设我真不知道怎么回答,哥哥从来都是哥哥,一开始便是,但若是真有你所说的那种如果,我想……我想……” 后面的话语顿住,未寻眼神隐隐现出恍惚,似陷入回忆,似缅怀过去。 976.第976章 倘若有假设,他们之间会不同么 “你想什么?”等了良久也没有下文,安阳心急的催促,连一旁的火都未及去看。 想什么……未寻怔然,想起了郾城,想起了曾经。 因为那人是哥哥,是亲人,承诺会永远陪伴她的亲人,所以她做所有的事情才会那么的肆无忌惮毫无后顾之忧。 因为不论她做了什么,那个人都不会抛弃她。 她是那么的相信,那么的笃定。 那种信任究竟从何而来,而今细想,竟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那种信任几乎等同于她体内自生的本能。 本能的相信。 她忆起了自己在男子面前每每都会不自禁的扬起笑脸,笑闹随心,从不遮掩。因为他对她的包容宠溺,让她那么的快乐。 她又忆起了得知即将分别的时候,她心里陡升的痛苦,那么难受,如同满载的心被人一下挖空,若他离去,她便是空壳。 哥哥是她快乐的本源,快乐随他远走,留下的君未寻便不再完整,有好长的一段时日,她几乎忘记了怎么样去开怀大笑。 她又忆起了他们之间的约定,翠亭山顶,背对整片雪白的山梅花海,她对他说,等他回来,要他带她看遍四季花海。那时候,他捂了她的眼睛,对她说好。 只有一个字的回答,却如烙印刻在心底,因为看不真切,所以她听得更加的清晰,他说那个字,声音藏了几欲挣破束缚的颤。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的依赖一个人,若失去他,会如坠深渊,遍尝粉身碎骨的痛楚。 因为是兄妹。所以她也一直的相信着,他们之间的所有亲昵,所有依恋,皆是出自手足情深。 可是为何,今日只是安阳一个简单的假设,她的心竟然波动得那么的厉害。 再不能如以往那般的……笃定。 似乎有什么一直以来覆盖表面的东西,被悄然揭开,而她,还未能看见全部。 未寻眼中恍惚更甚,手不自觉的捂上胸口,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她……她对哥哥,曾经所抱有的,真的全然是兄妹之情么。 似乎不能再如以往那般的确信,否则她为何,又会在西玄皇宫的接风宴上,生出过嫉妒,不愿男子身边再出现任何一个女子,同他分薄他的关爱? 倘若……倘若真如安阳所言,有那么一个假设,她与哥哥之间,会有所不同么? 不,不会的,不会有不同。 未寻恍然摇头。 当初离开京城,寻往他方,于小镇重遇的时候,他们之间的关系曾有过改变,可是那个时候,她却从未往别的方面想过;。 哥哥便是哥哥,而她那时候对他,已经悄然的消散了那种自私的占有欲。 想要他能够幸福,想要他也拥有一个,能予他幸福的女子。 …… “君未寻,君未寻!你在发什么呆,快回神!”耳边,安阳的声音很是着急,摇着她的肩头,将她从沉思中拽了出来,“想得那么入神干什么,我不过是随口一问,又不是非得要回答,想不出来便不想了!” 977.第977章 他后悔了 思绪被打断,未寻闭眼,掩住眼底汹涌的情绪,用了全身的力气去平复胸腔起伏。 再睁眼,沉静依旧,又变回了那个让人熟悉的君未寻。 只是安阳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眼底的担忧焦虑尚未褪去,紧紧的盯着她看,想看出她是哪里出了变化或者毛病。 刚才入了魔怔,似乎吓着安阳了。 “我没事。”笑笑,未寻轻道,“你的那个假设没有发生过,所以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又什么不同,抱歉安阳,我答不上来。” 女子话语清晰,脸色正常,让安阳吐了一口气,“答不上来就别答了,我又不是木槿,恁是八卦。” 刚才她是真被吓着了,未寻眼底的惶然失措就在她眼前一览无遗,她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但是定然与她的问题有关。 幸亏,幸亏四哥不在此处,不然她得吃不了兜着走。 再是如何好奇,她也不想因了自己的不经意之举,破坏了四哥好不容易寻回的幸福。 “哎呀!小姐,公主,就让你们看一下火……”那头木槿抱了一把干枯木柴急步跑过来,垮了一张脸,“快把火灭了,老远都能闻出焦味了!” “……”这方两人这才回神,齐齐转头看身后的火堆,面部僵硬。 火堆上的大锅正冒着不同寻常的黑烟。上面原是打算煮粥的,现在已经干成了饭粒,底下的焦黑往上冒出,晕染了白白黄黄的一团,看着就让人食欲顿消。 面面相觑,忘了正事了。 将手里木柴丢下,木槿跑过来赶紧的补救,灭火,欲哭无泪,“完了完了,这下早膳没了,还得重新煮,我的大小姐,我不就走开一小会嘛!” 罪魁祸首的两人默默缩了下脖子,不敢出声。 若只是她们两人的早膳也就罢了,这么一闲聊,忘了看火,毁了一锅粥,那可是他们一行所有人的食物。 自己倒也罢了,连累皇上、国师、王爷陪她们一起挨饿,这错误犯得真不小。 “哈哈,一不小心忘了,再煮就是了嘛……”安阳干笑。 “再煮,再煮就该用午膳了!”木槿怒视两人,这一锅粥她一早爬起来,煲了近一个时辰了! “别生气,接下来我来煮,保证很快能吃!”未寻也笑,将功补过。 木槿用眼神上下将她打量了一遍,白眼一翻,“小姐,你确定你煮的能吃?” “……”未寻哑口,被人宠惯了,这三年多她都几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连厨房都没进过。 不怪木槿怀疑。 平台中间三个女子手忙脚乱,赔罪,补祸。 谁都没察觉,身后不远处的帐篷,有帘子轻轻的晃动。 司北玄静立在门帘背后,隐身阴影之中,浑身气息与昏暗融为一体。君未轻离开后,生了会闷气,听着外面传来的笑声轻扬,便想行出去,看看女子此时在作甚,也想,参与到她身旁。 却正好听到了安阳那么一句话。 双拳不知何时紧握成全,能听到指骨轻轻作响,他后悔了。 后悔为何在听到那句问话的时候,迟疑了那么片刻。 因为他也同样的,对女子的回答好奇。 978.第978章 怎么都不会相让 若是真有那样的一个假设,他想知道,是否,他还能握得住现有的机会。 还是从此,与她再也无法建起牵连。 他深知她的心性,爱一个人,便是只认那一个。 若真有那样的结果,他又会如何? 他不会放手。 那么他们三人可还会如现在这般,维持这面上的融洽,又或者是,每一个人都苦不堪言? 只是迟疑了片刻,一个晃神的功夫,外面便起了不同。 女子身上的气息,在篷内,他便能感应到纷乱。 她为那个问题,乱了心绪。 而在那样的感应中,他竟怎么都迈不出脚步,去打断女子。 怕弄巧成拙,怕他于此时出现,会让她更加看清楚,她对君未轻实则是那么的不同。 尽管那已经是曾经。 但若,但若她后悔了呢? 明明知道她不会,却不敢对自己的明知做出笃定。 太在乎了,所以,那么害怕。 这份情感里,看似他强势霸道,唯有他自己清楚,自己是个懦夫。怕一点点行差踏错,重回手中的幸福会再次飘然远走。 清冷的眸在昏暗中乍然闪过一丝猩红,不管女子究竟想到了些什么,以后又会作何打算,他已经牵住了她的手,就别想要他再放开。 哪怕他所付出的不及那个风光霁月的男子,亦然。 怎么都不会相让。 “这次可不能再偷懒了,赶紧弄好,用过膳之后我们就得启程去天山之巅。时间可赶着呢。”外头,霹雳乓啷一阵异响之后,又是木槿的嘀咕。 “是是,我们家木槿辛苦了,小姐给你帮忙,这一次保证不拖后腿。”女子声音透着调皮,让人轻易便能想象到她那双灵动的眼睛,此时必然闪着狡黠的透亮。 面上也定然是带着让人不忍拒绝的讨好。 “真是这样才好。”果然,前一刻还气鼓鼓的声音,软了下来。 “是是是,我保证。” “行了,我在旁边看着,保管你家小姐这次一定然不会出错!”有拍胸脯的声音,这是安阳。 “刚才就是你在旁边……”木槿不给面子的吐槽。 又是一串无声。 几乎能想到,两个女子脸色讪讪的模样。 门帘后面,司北玄勾了唇角,掩去眸中轻涌的血色,掀开门帘走了出去,“别煮粥了,随意弄些简易的吃食,我吩咐苗敬来帮忙,吃完了趁着天色尽早赶路。” “我以为你还要一会才会出来呢。”火堆旁,白衣女子回头,展露略带了揶揄的轻颦浅笑。 同火光一样暖意轻泄。 他自是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司北玄回以一笑,跨步女子身旁,接了她手中的木柴架上火堆,“我不会气那么久。” “承认你在生气?”女子挑眉,面容煞时灵动。 “我何时说了不生气?”司北玄眸间笑意轻转,“既是你哥哥,气过便就算了。” 难道他还真能同那个人较真? 何况只是类似较劲的口舌输赢,他心底其实并未介意。 他获得了一生最重要的东西,让人撒一下气,无妨。 不过,也就只有君未轻。 979.第979章 看见她眼底飞逝的羞赧 未寻嘴角揶揄散去,弧度却始终高居不下。 她知道,依这个男人的性子,能对一个人做到这般已经实属难得。 他肯做出退让包容,她很感激。 “伤口如何了,还疼吗?”安静了片刻,未寻轻轻开口,“如此赶着上山,你能否受得住?” 遇刺一事,虽然内有乾坤,但是为了逼真,男子的伤势却没有半点弄虚作假,真的很严重。 她免不了忧心。 “你怕我硬撑?”司北玄笑问。 未寻点头。 “放心,”男子眸底清浅淡去,柔和越浓,“便是不为我自己,我也不会逞强,知晓量力而为。这副驱壳有更重要的事情需做。” 便是为了有足够的条件伴她余生,他也不会再轻视自己的身体。 “嗯。”女子轻声应着,半垂了眸。 他看见她眸底飞逝的羞赧。 火堆在静谧中热烈燃烧,不时发出轻微的蔽啵声。 那种细微的声响传至耳中,司北玄眼睑极快的缩了一下,凤眸瞬间变得无比幽暗,不着痕迹的扫过身旁女子,未在她脸上发现异样,才悄然的回转了脸色。 这一切,未寻均没有察觉,在与男子对话过后,嘴角高挂,动作不甚熟练的帮木槿打着下手,准备新的早膳。 “这里是山腰,但是我看过地图,离山顶还有老远的距离,也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到。”留出空间等那两人腻歪完毕,安阳才砸砸出声,“都动作快点,越早赶路越好,都不知道天黑之后我们会睡在什么鬼地方,可能连挡风的篷子都没了。” “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个这些篷子还是以前秋猎的人留下的,在往上爬是没有设置暂居点了,哎呀我们得赶紧!”木槿听风就是雨,心急火燎起来。 “急也得按部就班来,东西总要煮熟了才能吃。”未寻失笑,阻止了木槿急起来就忙乱的动作,仍是慢慢的填着木柴。 “话是这么说,怎么可能不急?”木槿眼睛朝未寻一瞪,“若是天黑前没找到安顿的地方,我们就得露天宿眠,这种气候我们习武之人还好说,有内力傍身,小姐你怎么办?岂不得冻僵了?” 说话之间,视线还若有似无的朝玄袍男子飘去,甚是不愉,似怪责他将自家小姐带到这种地方受苦,却没有丝毫表示。 “毋需忧虑,保暖衣物算得充足,暂时不会有冻僵的情况发生。”没介意木槿的没大没小,司北玄徐徐解释。 是真的不介意,书画说近墨者黑,木槿而今这性子,其实就像是未寻的缩版,他厌恶不起来,也无心去追究。 “那也只是估计,若是保暖都没用怎么办。”木槿不依不饶。 谁知道山顶是个情况,她既是小姐的贴身侍女,自然要一切以小姐为重,便是对方是皇上,此时她也没法客气恭谨。 “好了木槿,没有那么严重,你们都能往上走,我必定也能,别小看你家小姐。”未寻拦了木槿的出言不逊,出声安抚。 “小姐……” “若是真有那种情况,我可以给你家取暖。” 980.第980章 原来是她太过愚笨 一听男子此话,未寻心头生出不妙,侧眸,是男子镇定自若的脸。 “如何取暖?”呆呆的,她问了这么一句。 “一起睡?”侧头,迎上未寻视线,男子一本正经的征询。 “……”未寻脸一抽,举起手,看了看手中硬邦邦的木柴,丢掉,换了一把干草就往男子头上砸去,“做梦!” “放心,我绝对不会逾雷池半步……”司北玄还待解释,又一把干草迎面砸来。 “想都别想!” “我没想……”是谁弄来的那么多干草,怎么跟砸不完似的,他都快成草人了! “没想你还敢提!”未寻就差没咆哮了。 一旁两个女子默默缩了脑袋,顺手接济未寻,递出的干草一把又一把。 直到身染洁癖的某人败走,逃离火堆躲回帐篷,那个略显狼狈的背影换来一阵闷笑。 再是高高在上的人,做了这么一副姿态,也没法再跟玉树临风搭上边。 真好看。 气呼呼的丢下手中还剩的未来得及使用的干草,未寻瞪了两个女子一眼,“有什么好笑的?” “未寻,高山之上气候难测,若是真的要冻僵了,不用四哥,我给你取暖。”安阳眼睛成了一条缝。 “小姐,我也能给你取暖。” 未寻牙齿磨得咔咔直响,“你们也想试试干草沾身的滋味?” “哈哈哈……不敢不敢……” 笑声飞扬,原本气红了脸的女子也忍俊不禁,低低笑出声来。 那种和美的画面,吸引了周边不知谁人的目光。 这么美丽的图画,在他们的世界极罕有。 所以乍看起来,竟是那么的吸引人。 “何事笑的如此开怀?”温润的声线带了笑意,加入这方景致。 笑闹的女子视线中,一袭白衣月袍缓缓接近,如清风拂来。 “哥哥。”唤了一声,未寻眸光在触上男子眼底熟悉万分的宠溺温柔时,轻晃。 这个画面,她见过百千次,那么熟悉,熟悉到习以为常,可是今日再看,心竟然在晃荡。 她竟羞愧,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男子。 那些以往忽略的画面随着男子的出现,再次在脑海闪现。 他给她的宠溺温柔,从未分过给其他任何一个女子。 他总是站在她身前,挡掉所有她招来的麻烦,说她唯有他,说他总会护着她。 后来,他说他忘记了他们的过去。 他说,他们没有血缘,本不是兄妹。 他说,不许她再叫他哥哥。 他让她靠近,让她同以往一样与他相处,说,以此帮他找回丢失的过去。 他也曾,在她唇上印过蜻蜓点水的轻吻。 原来是她太过愚笨。 这么明显却一直没有看清。 怎能不羞愧,她做着自以为是的举动,却忽略了男子为她付出的背后,藏着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情感。 而他在面对她的无知无觉时,又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她想,她一直在伤害着这个淡若清风的男子,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 而他却用情怀包容她回报他的这一切,快乐,或痛苦。 从未对她生过一丝怨愤。 难怪若初会那么讨厌她。 她也开始,讨厌这样的自己。 981.第981章 何事令到你对我隐瞒 君未轻慢慢行近,越近,眸底的笑意越浅。 眸光晃的,比女子更剧烈。 她察觉了。 只是一点异常,他便轻易的猜到原因。 他比她,更了解她自己。 她看他的眼神变了。 依赖依旧,依恋依旧,只是,眸底的清澈蒙了水雾,在看向他时,多了一层不真切,那是她对他的隐藏。 隐藏她对他的看透。隐藏她开始知晓,隐藏她的无以面对。 她眼中不自然的闪躲,只有她看不见。 “怎的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有脏东西?”走到女子身前,君未轻低声笑问,若无其事。 “哪有脏东西,哥哥好看。”女子俏皮的吐了下舌头,扯动了嘴角的僵硬。 她已经将那种不自然藏得极好,可惜,他偏偏看得到。 蹲下身子,白色衣摆及地,沾了尘土,真的染上了些许脏污。 未寻丢了手中东西便去拎起弄脏的衣摆,小心翼翼的将上面的灰尘拍去。 “衣物罢了,脏了就脏了,总是要换下的。” “不行,哥哥的衣服不该沾这种尘埃。”如他的人一样,温暖,干净,怎能染上让他蒙尘的东西。 君未轻凝眸,视线中,女子倔强的不听劝,手上的动作越发细致,一小方衣摆,花了好大的功夫,重新在她手中回复纤尘不染。 他在她心里,亲昵,却又高贵得不食人间烟火。 原来,她早就划出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只是身陷情结,谁也看不清,不愿意去看清。 “寻儿。” “嗯?”未寻没有抬头,依旧专注在洁白的衫摆,细细检查。 “你可是有话要对我说?”无声轻叹,君未轻问了出来,不想要再继续装傻。 他与她之间,总会有一个结果,差别只在早晚,又何必因了贪恋那一点时光,令她左右为难,左避右闪。 这句话,让未寻顿了动作,旁边的人也跟着噤了声息。 单纯如木槿,也屏了呼吸,生怕一不小心就扰了太过重要的话题。 未寻僵了身子,用尽力气,也没能将脖子抬起。 哥哥也察觉了,察觉了她的异常。 “怎的这么问,我有什么话还需哥哥提醒了才会说。”仿了以往相处时自然的语气做调侃状,却不是那么的成功。 “寻儿,我们之间什么都不会变,一如从前,又有何事令到你需对我隐瞒的程度?” 温润的声调依然,始终淡淡的,轻轻的,饱含了温柔,还有浅浅的无奈。 安阳心知两人需要一个空间,不被打扰。平台空旷,禁卫一早进了山中巡查,剩下的人也都在各自帐篷,正好适合作这样的谈话。 无声的挟起呆愣的木槿,往自己的篷子走去。 被人攥住后衣领,木槿甚是不习惯,微微挣扎,压低了声调,“公主你在干什么,我还要看火呢,这一顿再弄砸,我们就真得喝西北风了!” 眸光冷冷,斜睨某只神经粗到无与伦比的蠢蛋,安阳咬牙,“这个时候,也只有你还惦记着那点吃的,少吃一顿不会死!” “可是……” “闭嘴!” 安阳发飙,木槿焉了,乖乖噤声任由女子将她拖走。 982.第982章 他曾经拥有过她 平台上,火堆还在燃烧,锅里的食物已经飘出冉冉香气。 一颀长一娇小的身影,围在火堆旁边,同样都是不染纤尘的白衣,两两凝望,无声蔓延。 在周围张开一道不容人打扰的屏障,将他们隔绝其中。 苗敬早前得了吩咐前来帮忙,只走到帐篷旁边,便被无声阻止,停了脚步,远远站在一旁,背转了身不敢观望。 不敢看,他旁边,一帘之隔,有另一个男子沉凝的气息。 太过深沉迫人,让人大气不敢喘出,不敢妄动。 那边的情形,这个男子,非常在乎。 苗敬背火堆而立,竭力目不斜视,把耳朵也给关了起来。 暗叹,他来的真不是时候。 清晨风冷,也不知道要熬到什么时候才算是结束。 这个早膳,怕是不能好好享用了。 那头静默一直在蔓延,相望的两人谁也没有开口。 未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有了力气,将头抬起,看进男子总是清润的眼眸。 那里有她熟悉的一切,温柔,宠溺,以及包容。 他在等她将话说出口,而不管她说的是什么,他都不会怪她。 他的眼睛,是这样告诉她的。 未寻看懂了,喉咙却如加了盖般,怎么都打不开,吐不出只言片语。 张口,是那么的困难。 可是,他们之间有过的那许多许多经历,仿似昨天才发生的一般,如男子所说,他们之间的关系,究竟有什么是需要令到她对他隐瞒呢? 对这个男子隐瞒,于她来说,是一种罪过。 她怎可在知道他有所察觉之后,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做不到。 做不到知晓了他的心思,依旧扮作懵然无知,去肆意的挥霍他予她的爱。 是爱。 他予她的一切,皆是爱,源于爱。 可是,她明白得太晚,他们之间,太晚。 “哥哥,对不起……”声音冲破禁锢逸出口腔,如撕裂般的黯哑。 君未轻顿了下,嘴角缓缓拉开一个浅笑,“别说对不起。” 那么温柔的声音。 让未寻眼底迅速漾出水光,他还在包容着她,毫不责怪。 一如他之前的那句承诺,他们之间什么都不会改变。 “你还叫我哥哥,我便一直是那个哥哥,”她听见他的声音,继续温柔的轻语,“寻儿,你知我心性淡泊,凡事不愿强求,任何事都是如此。所以你无需改变自己,改变眼光看待我们之间的关系,并非你错待我,是我不曾,积极的去争取,而今这个结果我早有所料,也安然接受,能做你今世唯一的亲人,同样是我的荣幸。” “哥哥……” “寻儿,能这样与你相处,我很高兴。” 真的很高兴,至少他曾经接近过她,他曾拥有她在他身边开怀肆意的三年时光。 与任何人无关,没有司北玄,没有暗藏的黑手,没有其他任何人。 那些那么快乐的时光,是他给予她的,是唯独,属于他与她的。 足够了,足够他余生漫长的时光里,用来缅怀。 他曾经拥有过她。 983.第983章 那些快乐,足以弥补缺憾 男子的笑依旧如四月暖阳,和煦轻暖。 未寻眸波缓缓流动,无言,他们之间其实根本就不需要多余的语言。 世事变幻莫测,随时时过境迁,可是不论这个世界如何变幻,她知道,面前的这个男子,永远都不会变,对周遭,抑或对她。 所以在他身边,她才是她,才是那个真正的君未寻。没有任何的顾忌,没有束缚。 或许他们之间已经错失了,造就了某种遗憾,可是谁又能说,存了遗憾的记忆便不美? 他们拥有过的快乐,足以弥补那种缺憾。 爱并非占有。 不是非要以爱之名,将两人捆绑共度一生,才算得人生幸事。 她是这么想,相信,他亦是如此。 他们都是那么的,了解对方。 有人行了过来,弥漫在空气中的缕缕相惜被打破。 “早膳好像已经好了,再要继续煮下去,怕是会过火。”是元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周围,此时近了火堆,将仍在燃烧的木柴取出,熄灭。 面上端着醇厚的笑意,关于两人之间的对话半字不提,仿若半句都未听到。 未寻笑笑,没有说话。 君未轻则是回了头,朝正好看过来的苗敬微一颌首,示意他过来。 得了准令,苗敬快步跑了过来,挤在元吉旁边,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撞到了对方的肩膀,令其身形微晃,不得已往旁挪了些许以稳住身形。 离得未寻远了些些,刚才他插入的位置,也恰好是未寻与君未轻之间。 未寻若有所察,抿了笑朝苗敬看去。 “正好,东西熟了,可以用膳了,国师,未寻小姐,你们先且用着,我去唤皇上跟其他人过来,吃完了得趁早启程,怕是时间很赶。”苗敬镇定自若的道了句,给两人盛了早膳,起身走远。 又是独独漏了元吉。 未寻暗笑,这人似乎真的是很惹人生厌,哪怕他面上笑得再和善,心眼通明的人都能看出内里端倪。 连惯做老好人的苗敬都看他不顺眼。 两人慢条斯理的吃起东西,也不招呼旁边的某太子。 元吉好脾气的勾了勾唇,对于这种刻意的忽视,无奈又不在意,自己动手扒拉锅里的膳食,自嘲,“也不知道我是哪里得罪了人,什么都没做,却讨了人嫌。” “许是太子面相不好,无需做什么,也教人喜欢不起来。”未寻搬开玩笑的回了句。 “哦?”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元吉看着未寻问的认真,“未寻小姐也觉得我这张脸面目可憎?” “太子丰神玉朗,怎的说得上是面目可憎。” “那我真不知晓原因了,我也认为自己长得算不得差,虽则比不上皇上跟国师的倾世风姿,也还看得过去吧?” “我开个玩笑而已,太子切勿较真,苗敬只是心急了些许,断不会故意冲撞太子,还望勿怪。”不想纠结在脸面的问题上,未寻淡淡同苗敬打了个掩护,埋头专心进食。 见此,元吉也未有纠缠,反转向了在旁一直风清云淡的男子,“膳后便需启程,之前看到先生进了皇上的篷子,可是都谈妥了?” 984.第984章 讲骨气,就没得吃 “没有相谈,何来谈妥,不知太子所指是何?”君未轻避过话题反诘。 “那是我误会了,我以为先生与皇上就上山一事另有商定。” “确是太子误解了。” 一个问题三两句就打了止步,元吉垂眼,想在君未轻身上探得一丝半点,跟想要看透司北玄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一样困难。 苗敬离开也就是须臾,人陆陆续续的就过来了。 先到的是司北玄,暗里与君未轻眸光对撞之后沉默入座,接了苗敬递过的碗,一言不发,只吃。同他以往的习惯并无二致。 似乎对于这个火堆旁刚发生过的一系列事情,也是一无所知。 “哎这一锅东西我有份煮的,都没等我来你们就动手,也太主动了吧。”等安阳携木槿跑过来,锅里的食物已经所剩无几,气得她瞪圆了眼。 火堆旁早围满了人。四哥六哥,还有元家几人,苗敬若初也在列。 就慢了那么两步,东西就给瓜分得差不多了。 眼睛不善的往元家三兄妹溜去,这些早膳原本是没有他们的份的。 真够不自觉! 被瞪眼的三人,一致扮作毫无所觉,忽视那道不善的视线。 元倩埋着头,本也打算忍忍,填饱了肚子就算了。对方身份地位都比她来得尊贵,实不宜招惹。 只是头顶有若实质的鄙视,又让她心里憋了道气,不吐不快。 自遇上安阳开始,她就没有畅快过! “原来是安阳公主亲手烹制的膳食,难怪,我说怎的干面条也能煮出如此……特别的味道来。” 安阳眼睛一眯,这是说她煮的干面条入不得口? “本公主天生尊贵,做出来的膳食自不能跟寻常相比,长公主若是觉得吃不起,喏,那边还剩有干面条,就着这火堆,不如自己动手犒劳自己?” 元倩咬牙,哑口无言。如何反击?吃,就别出声惹火了对方。 不吃,讲点骨气,那今日就真的是没得吃了。她连架火堆都不会,如何自己犒劳自己?安阳这不是故意为难她么! 再者这用膳的人里,除了身份尊贵的,可还有侍女奴才一道享用。 主仆同席就已经够让她觉得辱没的了,安阳如今还说她吃不起她煮的一碗面条?岂非意指她连两个奴才都比不上! 此时的氛围恁是怪异得很。 火堆旁众人如同分了三方。 一方是反击无力,面色阴晴不定,一方是咄咄相逼,一脸趾高气扬。还有一方事不关己悠闲用餐。怎么看着都觉好笑。 打眼看旁边的几人似乎都不欲理会这种相争,司空见惯般。未寻摇摇头,将早就盛出来的两碗面条推过去,“早就给你们盛好了,先吃东西,别光斗嘴饿了肚子。” 一句话让安阳眉开眼笑,“幸亏你记得,不然我也生你的气。” 让她笑的不光是这碗留出来的面条,还有未寻看似劝和,实则与她同一阵线的语句。 让她别顾着斗嘴饿了自己肚子。不就说为别人饿着自己不明智么。 将某个被她气的脸色青白交错的人抛之脑后。 安阳心情很是舒畅。 985.第985章 脑袋相差太远 还安阳虎呢,有时候也如个没长大的孩童。 未寻失笑。 “四哥,一会就要启程了,给我们说说情况吧。免得到了山头一无所知,束手束脚。”碗里的面条确实如元倩所说的,特别的味道,可是自己动手做出来的,安阳吃得开怀。 “你留下。”司北玄头都没抬,一句话打破安阳满脸兴致勃勃。 “为什么?”安阳愣住,嘴里塞满面条,难得出现傻不愣登的模样。 “这里需得有人留下接应,山上是个什么情形我们都不知晓,若有万一,看到信号你便带人赶过去。” “留别人不行么?留苗敬,不然六哥,他们哪个做事都比我稳妥,我怕自己担不了大任,就让我跟那么一道去吧四哥?” “定了,不再另议。” 公事公办的语气,安阳最后一丝希翼打破,垮了脸朝未寻求救,“未寻……” “听你四哥的。” “……” “你当这是游山玩水呢?我们有正事要办,给你个任务是四哥对你信任有加,”旁边,紫衣男子勾了红唇笑得教人碍眼,“乖乖领命。” “凭什么我不能去,我功夫差不了多少!”安阳嚷嚷,同是哥哥,四哥不便罢了,这个骚包她可不怕。 “功夫是差不离,就是脑袋差得太远。” “司北易你什么意思!”安阳差点摔碗。 司北易犹不知死活,笑得更有意味,“谁让你好死不死,踩了别人的死穴呢。” “我踩谁死穴了?” 瞧着两人一来一往打哑谜似的争吵,未寻扶额,这两人怎么又来了。斜睨贴在身侧的玄袍男子一眼,“你也不管管。” 司北玄眼尾往旁轻飘一扫,还待出声的司北易立即噤了声。埋头,不再理会安阳的叫嚣。 所以说他们脑袋相差太远,他都给出提示了,还有人茫然不知,有什么办法? 难道还要他亲口说,你踩了四哥的死穴,陪未寻睡,给她取暖,这不是抢了某人的机会? 那番说笑似的的话太过大声,篷子里的人哪个会听不到?偏生还有个对未寻特别较真的人在。 活该她上不了山。 当然,他绝对不会重蹈安阳的覆辙。 心知即可,绝对不说出口。 “真要留安阳一个人在这里?”得知男子打算,未寻担忧的问了句。 他们此行情况并不稳定,安阳虽有功夫在身,到底是一女子,呆在这里不一定就安全。 谁知道,会不会有人打上的主意……元吉那个人,行事太过诡谲,根本无法实质猜透。 “放心,不是她一个人,我留了两队禁卫,继续在周边搜查。二皇子也会留下调遣那些人,有他照看一二,安阳不会有什么事。”这一层司北玄不是没有想过。 但是留人接应也是必须的,他需要做好任何突发事件的后续打算。 安阳是留下的最适合人选,她性子较为急躁,一旦计划展开,危险不说还容易坏事,让她做接应反而更好。 再者有元彦在,保障更多一层。 接下来,他们的战斗,便算是真正开始了。 这一点,只有他与君未轻方知。 986.第986章 山巅,远到无法到达 私底下,与君未轻视线再次撞在一处,又若无其事的别开。 在旁感应到某些异样的,还有元吉。 只是神色间叫人猜不出他的心思,依旧是笑着的,半垂的眼睛,乍然深幽,抬起时,那种覆盖瞳孔之上的暗色又悄无声息散去。 不着痕迹的,眸光在未寻脸上一掠而过。 山顶啊。 真是期待。 那头安阳还想要作垂死挣扎,凑近未寻央着,“未寻,你帮给我跟四哥说说嘛,带我也去……” 她不要跟那个讨厌鬼一道留在这里! “这次我可帮不上你了。”未寻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四哥决定了的事情不会改,这次就好好呆在这儿,要是你想要去玩,下次定然带你一起上去,可好?” “切,你哄小孩呢,下次,下次去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安阳白眼一翻,嘀咕,摸了又不甘心,“你得给我保证。” “正事办完就来带你一同去看山巅美景,我说到做到。”无奈,未寻只能摊了两手打保证。 目的达到,安阳眼儿一挑,坐回原处。 只要未寻打了保证,便是她自己做不到,四哥跟国师也会为她办到。 这次就顺应圣意,暂时留在这里,反正事情完了,她总能去一次天山之巅。 看看那个传闻无人到过的鬼地方,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二皇子,接下来数日,安阳需要你多多照看一二了。”未寻又转头,朝一直静默的元彦道了句。 这样的嘱托很是自然而然的,便脱口而出,像是殷殷切切的托人关照自己的家人。 莫名的很是熟悉,熟悉这种感觉,以前,好像也曾如此做过。 “未寻小姐言重了,元彦自会看着公主,不敢出了差错。”对于为何是未寻嘱托他,而不是司北玄开口,元彦不觉奇怪。 那个男子岂会开口做这种客套,而君未寻,显然,早被他们认作了自己人,家人。 “未寻,你嘱咐他干什么,谁要他照顾,我自己就能行!” 安阳的抗议,未寻关了耳朵,听而不闻。 “共担职责,那便当元彦请公主与我一道互助互勉,可行?” “这还差不多。”对方示弱,安阳扬起下巴,熄了火。 “此去天山之巅,不知需要行经几日,我怕自己会拖累了大伙,要不,我也留下来吧。”怯怯弱弱的声线,是元倩咬着唇开口。 “嗤,还算你有自知之明。” “也好,倩儿,那你就与二哥、安阳公主一道留下,有事相托就找二哥帮帮忙,可知?”元吉对这个提议首肯。 “倩儿知道了。” 事情就此定下。 膳食用毕,随行的禁卫也将上山所需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启程。 这个平台,暂住了一宿的地方,马上就要离开了。 山风还是沁人的寒冷,裹紧外袍,未寻仰头看向高处,山巅隐在云雾缭绕的天际穹顶,好像很远,远的无法到达。 “在担心?”身后,暖暖的气息袭来,带着清冷梅香,耳边响起男子熟悉的声线,清冽轻柔。 987.第987章 或许这就是,宿命 未寻回眸朝男子嫣然一笑,“有你跟哥哥在,万事都不需要到我担心。” “真是如此?”司北玄凝着女子笑脸,勾唇轻问。 她回眸的片刻,眸底有凝重一闪而逝。 定然是她心里有了隐忧,却不愿对他和盘托出。 男子的问话像是随口而出,然以未寻对这人的了解,知他必是不信她刚才的推搪。 咬了唇,一会才道,“许是天山之巅太高了,看不清真貌,我有些不踏实,总觉得……到了山顶,会有什么无法预料的事情发生。” 司北玄再朝女子靠近了一步,抬手抚触她光洁的额,面上始终清清淡淡,无波无澜,这样的表情,在这个时候却最是能安抚她的不安。 “不是说有我跟哥哥在,万事都不需你担心?那些信任可不能只是说说而已。” “是,我心口如一。”他居然在计较这个,未寻失笑,点头。 心里的忧虑如风散去。 船到桥头自然直。面对未知,人总会生出害怕,可是她不能因为害怕就裹足不前。 那个人为她付出太多太多,她能为他做的,却只有这么少。 这么少。 定要办到。 “走吧。” “嗯。” 男子牵了她的手,朝侧方路口负手等候的月袍男子走去。 那个人站在那里,一袭白衣,衣袂翻飞,如谪如仙,有不食人间烟火的高贵,看着她的眼里,又装载了刻骨的温柔。 那个人,以哥哥的身份守护了她三年。 在那个身份背后,无怨无悔的爱了她,她所不知道的那些冗长岁月。 不自禁便侧了眸,去看身旁将她的手越执越紧的清冷男子,他的唇角不知何时便抿成了一条直线,悄悄透露了他的心绪。 如月华披散的银发垂于身后,在山风激烈的吹拂下,舞得张狂,身上是她熟悉到习惯了的玄黑长袍,与那一方月白截然相反的颜色。 也是,截然相反的两个男子。 心里因了他不自觉透露的紧张,软了心扉。 本是个擅于隐藏情绪,声色不动的男子啊。 这一生,许是注定了的,注定辜负那个风光霁月,将她宠至骨髓的男子。 注定爱上这个,跟她有了太多太多牵扯的人。 或许,这便是哥哥时常挂在嘴边的,宿命。 后方,安阳跟元彦元倩兄妹站在平台处,目送一行人渐行渐远,身形隐入崎岖山脉,才收回视线。 “哎,无事的话本公主要回篷子休息了,反正那些什么禁卫什么搜查我也不甚懂,你自个看着办吧。”朝那对兄妹随意摆摆手,安阳百无聊赖的朝自己的狗窝走去。 被丢下的滋味真是莫名不爽,偏生四哥还给她扣了个帽子,什么需当大任,让她想抗议都拿不出理由。 其实那些关她屁事啊。 经骚包六哥隐晦提点了一下,她很快想明白了,不就是公报私仇,不想她粘着未寻么? 恁是小气,亏得还个当皇帝的! “用膳的时候叫你?”后头,阴柔的声线隔空传来。 “自是要叫的,谁敢偷先用膳,姑奶奶可不客气!” 988.第988章 真期待那个结果 安阳没回头,可是这句话却让后面的元倩沉了下眼睛。 后退一小步,在元彦后方的位置冷冷的看着前面那道绛红身影,眼眸急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唇角缓缓爬上一抹阴冷笑意。 眸光在扫到元彦的视线始终停驻在那道身影上之后,笑意更冷,更愉悦。 安阳公主,安阳虎? 逞了那么久的威风,总有让她哭都流不出眼泪的时候! “二哥,我也先下去休息会。初到此处不甚习惯,昨儿晚上没有睡好。”低低同元彦告了一声,元倩也返身离去,连男子的回应都不待。 元彦并未出声,背手而立,一直跟随那抹绛红的视线收回,冷冷投注于前方的娉婷身影。 刚才元倩后退那一小步,她以为他没有察觉? 那种冰冷的目光贴着他身侧穿过,她以为他感受不到? 自作聪明的人,多以为别人愚蠢。 而对方连等他应答的礼仪都未曾顾到,如此心急。 所幸,此番更好,他们兄妹二人,跟安阳三兄妹全然不同,他们之间,罅隙由来已久,便是面上的功夫,也再懒得去应付。 只是,若这个妹妹敢将主意打到安阳头上,那么他既受人之托,必不能负了信任。 届时这个理由,许会用得上,他倒要看看,元倩能耍弄出什么花样来。 再往后方早已经消失了人踪的山径望上一眼,这趟行程,名义上是为搜寻刺客,其实来到这里的有哪个人不知,‘刺客’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皇上乃是另有目的。便是居于深宫的那个父皇,怕心里也挂了块明镜,不过是在外人面前装着糊涂罢了。 山巅之行凶险难测,山顶上会发生什么事情,未知,唯有愿皇上跟国师他们能安然返回。 于公于私,司北玄等人若是回来了,那他想要的东西也便胜券在握了。 至于元吉……假元吉,他猜,若是事情依着预料的进展,那么那个人,该是再回不来了吧。 锐利鹰眸眯了眯,愉悦的弯起。 真期待那个结果。 “这半山而上,路怎么越来越陡峭?我还以为最多是比山脚的路难走上些许呢。”沿路而上,首先出声抱怨的居然是木槿。 山中气候比外面低了许多,走这一路,却热出一身汗来,连保暖用的外袍都给解下来了。 “若是有那么容易轻巧,天山之巅也不会至今无人到达了。”抬手抹去额角的汗渍,未寻气息不匀的回了句。 行这一路,不过半个时辰,便觉出疲累来了,比昨日上到平台累得更甚。一行人里包括随行禁卫在内,仍旧面不改色的,也唯有皇上跟哥哥,还有若初。 就连那个诡谲的假太子都露了疲态,当然,这个疲态是真的抑或假装,就不得而知了。 山路往上真的是越走越陡峭,因为少有人迹到达,连路都是靠他们这一行新开辟出来的,没有捷径可走,加之皇上等人照顾着她的步伐,拖慢了不少行程,想在天黑前找个合适的地方安歇估计都是个难题。 989.第989章 这个女子,来过此处 指挥禁卫在显易的位置开到,司北玄才得了时间回头,眸光在女子面上扫视了片刻,踌躇又起。 “别劝我,我一定要去。”不等他出声,未寻先封死了他待要出口的话。 劝她下山,这话他隐晦提了两次了,便是哥哥也劝过她。 实是因山径极为难走,很多地方都呈垂直山壁状,没有功夫在身便是开出了道也不好攀爬上去,需两人带了她一道飞身往上。 他们并未嫌她麻烦,却忧心在他们估计不到之处她会有什么闪失。 “这次便是当了累赘,我也要跟你们往上。”男子眼中踌躇依旧未散,未寻又加了句强调,嘴角紧抿诉诸坚持。 “我没有说不带你上去,”司北玄轻叹,“只是怕你累极,身体无法负荷。” 她比不得他们。 便是君未轻体质因了一场变故逐渐削弱,也强了她千百倍。 他又哪里会嫌她是累赘,担心她承受不住罢了。 何况这还只是开始,后面的路径会越来越难走。 “你们只管前行便是,我不会拖累大家的,只需陡峭的地方带我一下即可。”越是往上,越接近山巅,未寻心里冒出的压抑便越甚。 之所以如此坚持并非没有自知之明,而是那种压抑让她心慌,怎么的,也想要同他们在一起。 不能分开。 害怕,又不能同他们明了说出来,毕竟这也只是一种感觉,准或不准如何判定,谁又知道上面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 免了说出来反令他们为她担忧,加重了心里负担。 “若初,无需看着我,这些于我微不足道,”不远处,君未轻微侧了头朝紧跟他身后的若初低语,“替我照顾好寻儿,便是照顾我了。” 若初闪了下眸子,这还是少君第一次对她,将话说得婉转。 不是直接命令,而是看似商量又容不得她拒绝的语气。 不争辩,转身行到未寻身边。 别说这种山径,便是一路垂直往上,对少君而言也同样堪称微不足道。但是,那是对以前的他,而今又岂会一样。 她并非没有察觉,即便他极力隐藏,他的气息依旧在这一路有了细微的变化,不是疲累,而是另一种她解释不了的东西作祟。 少君比平日更易疲乏。连她也受了影响。 所以她才步步紧跟,不敢离开须臾,却也不敢,明言揭破。 他想要隐藏的东西,她也帮着他一道隐藏,不计后果。 而今他既再次要求,她顺他的意便是。 不想要再次惹恼了他,他的心性本就不易动情绪,若他恼了,便是真的动了怒气。 每一次,都只为那一个人。 “往上约十里,右斜方山石后面,也有一处平台,今日可在那里暂坐安歇。”经过司北玄身边,若初低低道了一句。 司北玄眉头动了动,淡淡看了若初一眼,颌首。 这个女子,来过此处。 若初知对方的轻疑,也不解释,她确实来过。 初到北仓不久,就曾经夜探过天山,只是天色太暗,加上条件限制,没能走得太远。 990.第990章 那个样子,简直欠抽 “若初,你来过这里?”司北玄没问,未寻问出声了。 她也听到了她的话。 颇为惊疑。 若初何时来过,她从未得知。 思及这个女子对哥哥的心思,了然的同时,唯余叹息。 若初轻点了点头,“也只到了附近。” 这一句算是解释了。 那次无功而返,她介怀了很久。 后来也再没寻得机会再探。 天山双生莲,想要得到那个东西,依照目前的情形看来,单凭她一人之力,难以达到。 必须要借助这些的人力量。 既是需要合作,那么这些提点她也便不吝啬。 令了未寻就地稍作休息,司北玄返身走向君未轻,这一路,很多事情,越来越习惯同这个人商量。 因为目标一致,牵挂一致。 “往上十里,这个速度,怕是须得一个多时辰。”刚走近,月袍男子便云淡风轻的道了一句。 “听到了?” “耳力太好。” 司北玄淡淡一晒,这人的性子莫不是真的因相处久了,开始跟他越来越接近?冷笑话,用那种……不讨人厌却又着实臭屁的神态说出来,发生在君未轻身上,让他哭笑不得。 “这山中可有古怪?”难得一回不同这人顶嘴,司北玄问的正经。 “你当我是道士还是看风水的?有没有古怪我怎知?” “你就不能正经一次同我说话?” “这不就是你由来跟我说话的调调?如何,反馈到你身上,想不想揍人?” 男子勾了唇,浅笑清润,让人如沐春风,司北玄却磨了牙,如他所说,真想将这人揍一顿。 那个样子,简直欠抽。 “你气息不对,自己会不知?别拖到越行严重,我可没功夫抬你上山!” “恼羞成怒。”君未轻笑得更愉悦,这人恼了,他舒坦得紧。 看他时时在寻儿身边献殷勤的那种不爽,以此来中和一下,感觉不错。 “别避开话题!” 再传入耳中的,是玄袍男子施了内力的密语。 “有人一直在看着我们,你会不知道?”同样用了密语,君未轻面上神色不变,看在对方眼里,依旧欠揍。 然暗里,两人对话的语气,却与面上表情十成搭不上边。 这个所谓的有人,两人皆心照不宣,自是前头与司北易站在一处,指挥察看开路进度的元吉。 那人没有朝这方打望过一眼,注意力始终在眼前的事务上,着实尽责,只是分过来的神思,依旧被两人察觉。 司北玄维持着隐怒的面部表情,内里轻嘲,“自是知道,否则怎会过来找不痛快给人看,感觉如何?” “什么感觉?”君未轻淡淡揶揄一句,引出男子心绪更为波动,才慢条斯理的答,“是有些古怪,疲乏比之前来得更快,回复更慢,我猜测,这山巅之上,或许有抑制我修为的东西存在,也或许,跟双生莲有关。” 司北玄停顿了下,垂眸,“我知道了。可还能支撑?” “我有那么弱?” 外人看来,两人便是在怄气,僵持着看谁会先开口,便是示了弱。 “一个表情做这么久,你不累?” “我也担心你的脸会不会笑僵了。”留下一枚冷眼,司北玄抽身,离了男子身旁,表情瞬间恢复正常。 991.第991章 他说,多谢 不欢而散的架势,先转身离去的人,成了势弱的一方。 “之前曾听闻太子对天山颇为熟悉,怎的也不识得上山的路径?”司北易勾了红唇,看着忙碌的禁卫笑得意味深长。 “熟悉天山,也只在到过的范围,是相较于其他人而言,至于上山路径,从未有人到过的地方,我又怎可能懂。”元吉报以一笑。 “天山隶属北仓名胜,变真没有任何人到达过?” “据我所知,确是没有。” 司北易挑了下眉,不语。 若真从未有人到达过,那么君未轻曾用来救治未寻的双生莲,又是从何处而来。 这天山之巅,应是有人到过的,只是世人不知? 那么元吉又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侧眸,不着痕迹的探查那张敦厚的脸,对方含笑回望,却是探不出丝毫端倪。 藏得倒是挺深。 挥挥衣袍,司北易旋身,紫色锦服在空中旋摆出绚丽的色彩,“这里就劳烦太子多加督查了,我散漫惯了,一本正经的事情做起来浑身不得劲。” 拍拍屁股将正事丢下,司北易做起来一点也不觉羞愧,乃至对于木槿投过来的鄙视,一脸莫名。 “天天看本王也依旧是风靡万千的脸,这是天生的,改不了,你眼珠子瞪那么大干什么?” “不要脸。” “脸除了能拿来看之外,还有何用?”痞气的回击,不将木槿的口舌攻击放在身上,司北易挤到了几人中间。 随意在一块山石上坐下,桃花眼四处溜着打转。 “如何?”耳边有声线夹着清冷传来,旁人没有半点异色,又是密语。 那种出口就能让人感到冷意的口吻,除了四哥还能有谁。 司北易耸耸肩,百无聊赖的仰头望那看不见边际的山顶,“还能如何,盯了那么久都不见动静,即是还没有进入他的设计范围。” 回以密语。 这一路司北玄将开路任务交托了他与元吉,看似两人共谋一职,实际就是要监督着元吉,防他半路心急出手。 而对方也如他们预料的那般小心谨慎,同行一路不动声色不说,还半点尾巴不露,淡定自若,反似将他们的举动尽握掌中一般。 “爷逍遥天下这么久,第一次遇到脸上功夫能跟你比肩的人,四哥,这是劲敌,可别大意了去。” 头一回,司北易用上了如此正经凝重的口吻。 “此行凶险你当朕不知?”司北玄轻闭了下凤眸,凶险也要走,否则,未寻时时刻刻便在对方的算计之中,而他们知道现在,也还未能完全摸清对方底细。 “现下的情形形同敌明我暗,后续如何,相信四哥心中自有决断,我唯有尽力。” “……多谢。” 两个字,很轻,让司北易险些维持不了散漫的脸色。 这个人从未对他人开口言谢,便是对着君未轻,也只将感激藏在一举一动之中。 而这两个字,还席卷了极浅的疲惫,浅到让人一不小心便会忽略。 他竟然感觉到了这个人肩上的担子,那么沉重,沉重到让人吃力。 992.第992章 强撑的正常 “为何言谢?”这句话差点就真的脱口而出。 只是问出了口,却一直没能再得到男子只言片语的回答。 司北易放松身子,懒懒的半倚在山石上,看着头顶缭绕的烟云失了神。 身边,有那名女子与男子的简短对话,一刚一柔的声线,那么合衬。 四哥一句谢,除了感谢他的唯有尽力,也包含了他不插足他们之间的那份自知之明吧。 “这个速度,天黑之前可能到达若初说的那块平台?”未寻略担忧的问。 因为山路崎岖险阻,随行的禁卫算不得多,只挑了精英队伍,也导致了人手稍显不足,开路速度很是慢。 “若初既提了,该是可以到达的,毋需担心,便是到不了,也没有多大影响。”司北玄轻道。 便是在林立山石之上,他也能让她睡得安稳。 “我并非担心自己,是哥哥。”未寻摇头,小心的遮掩着眼底越发浓的忧虑,“你可曾发现,哥哥这一路,步伐时有顿滞?他定是在强撑了。” 若初侧目,眸光暗闪。 她以为除了自己,再外加一个司北玄,不会再有人察觉到少君的不妥,他掩饰得已是极好,几乎与平日无异。 却没想,君未寻居然也看了出来,而她还是个寻常人。 能做到这一点,她对少君的心思,比她所以为的要深要细致得多。 司北玄微顿了一下,展了笑颜,清浅,“你不知道山上的空气比下面稀薄?便是我们,到了较高的地方,也会觉出呼吸不畅身体疲乏。你没发现自己比正常时候更加的疲累么?” “听皇上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一直在旁未敢插言的木槿愣愣的点头,“我就说凭我的体质,怎么可能爬这么一小段路就累得喘了大气,原是是这样。小姐,你呢,有没觉出来?是不是特别累?” 未寻抬手抚了下心口,本还不觉得,被两人一唱一和似的,她也忆起似乎过了山腰之后,胸口便时有发闷的迹象,牵扯得头壳都有些隐隐作痛。 开始还以为是累的,原来跟山体高度及空气有关。 “希望真是如此。”视线从表情相当认真的两人脸上掠过,滑至那方月袍男子身上,未寻笑笑,轻喃。 希望真的如此,这个解释可以让她稍微心宽。 只是,担忧又怎会真的消散了去。 他们让她宽心,她也让他们宽心罢了。 那边那个人,她那么那么的熟悉,便是只一个呼吸的变化,她都能觉出不同来,何况还是那么明显的征兆。 察觉她的视线,男子回眸,回以她清俊轻暖的一笑。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正常。 强撑的正常。 “若初,无需多加照顾我,我身边尚有木槿跟皇上,你替我照顾哥哥好吗?”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不让男子察觉她的担忧,未寻转向若初低问。 她是个常人,力有未逮的事情,唯有求助,她相信若初会比她做得更好。 她有心。 “少君让我照顾你。”若初淡淡回了一句。 993.第993章 不过是做了一次桥梁 “哥哥比我更需要你。”未寻叹。 “我只听一个人的吩咐。”若初纹风不动。 只听一个人的话,并非是以此拒绝君未寻,她更想过去照顾那个人,可是却也深知,若她依了君未寻而违背他的意思,他会更加的气怒。 所以不能。 未寻头疼的将手抚上额际,这个时候都不知道该气还是该恼。她总不能说若初是榆木脑袋吧? 且若初说的也是实话,她从来只听得进哥哥的话。 “木槿,你过去,若是哥哥推拒,边说那我也与他一样,拒绝旁人帮携。” “是。”木槿忍笑,朝月袍男子走去。 小姐这方法真是绝。拗了脾气,耍起了霸道的赖招,如此一来,主子便是想拒都不敢了。 若他拒了,小姐定然说到做到。 未寻紧抿了唇,看着木槿走过去,与那边的男子短短几句交谈,那人脸上便出现了她极为熟悉的无奈,和纵容。 这才将嘴角软了下来。他这是应允了。 “我身边有若初,你也会看顾我的,可对?”仰头,朝静默的玄袍男子浅浅一笑,未寻道。 “对。”同样的,无奈又极纵容的声线。 司北玄凝着女子笑靥,只余了无声的叹息,她从来便是这样的性子。耍着小脾气,也是为了别人。 他看得出君未轻对她而言有多重要,所幸的是,她并未忽略了他,懂得朝他求助,证明他在她心里,是可以信任的那个人。 她信任着他,也依赖他。 这便够了,高兴能盖过了妒忌。 “若初,接下来真的要给你添上麻烦了。”视线再转,未寻朝若初歉意道。 一路行来,她竭力的让自己跟上众人脚步,也总有力所不达的时候,之前有木槿,现下身边换了个人,她也需将歉意表达出来。 她与若初之间,尚需要磨合,希望别引了她的不耐才好。 “听命行事,谈不上麻烦。”若初话说的直白不拘,眉眼却比之之前柔和不少。 未寻的举动和了她的半数心意。 不能亲自照顾那个人,有另一个人在他旁伺候着也是好的。 何况双生莲一事,本就是她私下告诉未寻的,如今由此一行,说来,她也是造成因果的原因之一。 君未寻,不过是做了一次桥梁罢了。 “未寻,你这就不对了,光顾着嘱托别人,怎的就把我丢之脑后,我不值得你信任不成?”懒洋洋的声调般认真办调侃的插了进来。 未寻失笑,“哪里少得了你,你不是有更重要的任务么,没有你指挥开路,我们可往哪里走?” “这种小事,派爷上场皆是大材小用。”司北易挑眉,展开潋滟的笑,“再说爷懒,偶尔带个人倒还行。” “那可否请托六爷,替我带带哥哥?” “行啊。”司北易应得干脆,翻身跳下山石,衣袂飘飘往月袍男子走去,“你的嘱托,我岂有推搪之礼。不过这账得记你头上,日后需还。” “你还真是,半点亏不吃。” 越过未寻身侧后,司北易回眸,风情万种的抛了个媚眼,“放心,不找你还,自会有人代你。” 994.第994章 脑子一根筋,也是天生 未寻嘴角抽了抽,无语,这人开起玩笑来百无禁忌。 不过也算不得离谱,因为她未生出排斥,甚至有一种似乎很早就存在的,理所当然的感觉。 而被动当了冤大头的某人只淡淡扫了司北易一眼,不反驳不斥责,默默承了。 司北易笑嘻嘻的转了身,往目标走去,远远地就能看到,一身月袍的男子,风光霁月,不沾烟火,却满头满脸的无奈。 表情与气质极为不搭。 也只有未寻能将这人闹出这样的表情,哭笑不得,气怒不是。 “几位,得动身了,这一段预测可以往前行几里。”开路的动静渐消,元吉在上方的位置招呼。 未寻抬了头,便对上元吉俯瞰的视线,那种感觉让她不怎么舒服。 因为元吉身上透出来的感觉,如同高高在上的神谪,居高临下俯视渺小的众生。 或许他自己都没察觉自己透露了这种讯息,所以脸上依旧是醇厚的笑意。可是她感应到了。 他的眼底跳跃着兴奋,极享受这种感觉。 “往前行几里,离若初所说的那个平台应该不会太远了,都赶紧动身吧。”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未寻朝身边几人道了句,先沿着开出来的路往上攀登。 “哦?若初小姐知道前方有平台?莫不是来过?不知是何时?”元吉虎眸一闪,笑问。 “无人到过的地方,若初又怎会来过,不过是曾有幸得见过一份残卷,跟我们提了一句罢了。”未寻几句搪塞,阻了元吉对若初的探问。 “哦?不知那份残卷现在何处?我可有幸一览?” “东海仙岛,想看自己去寻。”若初面无表情,话亦同样清冷,不带感情。 对外人,尤其是这种藏了暗浊的凡人,她皆没有好印象,更谈不上耐性。 “若初小姐说笑了,东海仙岛如此神秘,我哪里有那个运道寻得出来。” “那便看不了了。” 直白冷硬的话让元吉稍作了停顿,几人便一一越过他去。 未寻走在前方,强忍了笑。 没想到若初反诘起人来,也是如此的犀锐。场面真是好笑得紧。 “若初,仙岛真那么神秘吗?从来没有人寻到过?”这个话题勾起了木槿的好奇,紧上前几步凑近若初,好奇的询问。 “有,都死了。”若初淡声道。 能寻到仙岛的人,进去了也出不来。一切皆因贪心不足,死有余辜。 “都死了?”木槿哽了哽,“就没有一个活口?” “没有。” “怎么会都死了呢,难道是道上有什么古怪,又或是道上有杀人不眨眼的大盗?” 若初似乎都懒得回答了,只拿了一双眼睛静静盯了木槿片刻,又莫莫回头,继续前行。 弄得木槿一头雾水,“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未寻几乎忍俊不禁,一张脸硬生生憋得通红。 既是无人到得的仙岛,又怎会有大盗存在。 进得出不得,自是与岛上的规矩有关。 “脑子一根筋,这也是天生的吧?估计从小就蠢。” 995.第995章 是不是依旧所向无敌 后面有人耐不住寂寞,勾唇嘲笑,木槿立马跟斗鸡似的回头,眼睛瞪得溜儿圆,“谁一根筋呢,谁从小就蠢呢!” “谁回应就是谁。”司北易笑得些没用蓝,“我可没有指名道姓,不知道是哪个从小就蠢的,赶着对号入座?” “你、你!”木槿吭吭哧哧无法反驳,她怎么就那么笨,被人一句话就反得哑口无言! 吵吵闹闹渐行渐远的人,忘了后面还有个脸色莫名的人被丢下。 元吉在后面静默的看着那群人远离。 那个圈子很紧密,又排外,处处拒绝着他的侵入。只是这一点,却让他不怒反笑。 有意思得紧。这种情景,好似,曾经在哪里看到过,不知道被围在人群中的那位白衣女子,什么时候才会记起,她还记得吗? 唇角扬得更高,提了脚步不紧不慢的缀在圈子后面,既不接近,也不离得更远。 离山巅每近一点,他的兴奋便更增一分。 此时的北仓皇宫里,北仓王的寝宫内,有人在进行着另一番对话。 “皇上,臣妾不明,你为何会允了太子之请,让他与文景帝一同进入天山?”婉儿皇后娥眉轻蹙,面带不解与担忧,“他们两人之间似乎由来有隙,你就不怕冲突又起,因此得罪了文景帝,引西玄方不悦?” “什么太子,你还承认他是元吉?”北仓王浏览着手里文案,头都未抬。 婉儿皇后一叹,“就因为他不是元吉,所以我也猜不透他的心性,只怕他以这个身份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会给皇上及北仓带来麻烦。” “放心,朕行事自有分寸。” 凝着一直将身心放在文案的魁梧男子,婉儿皇后咬唇,轻声抱怨,“皇上就不能跟臣妾好好说一会话,为我消解一下疑惑么,就看着我为你忧虑?” 抱怨传入耳中,北仓王才轻叹,放下手中文案,起身走至女子身旁,无奈笑语,“担心那许多作甚,文景帝是何许人?还能轻易被他人算计了去?” “皇上此话是何意?莫非其中另有内情?” “文景帝一早便估中假太子会入宫面圣,请求随行天山,派了人秘密告知我,允之。” 皇后诧异,“他是一早猜出假太子动作,故意放行让其同行?这么说来,必是另有他谋了。” “所以无需多做担忧,便是天山上真出了什么事情,也轮不到我们担待,无需庸人自扰。稍等几天,或许不用我们烦恼,真假太子一案便自可完结。” “希望真如皇上所言。” 北仓王笑笑,眼底不染笑意。抬头远眺,高墙之外的某个方向,便是天山。 那里会发生他们所不知道的事,会开启一个他们探触不到的战场。成王败寇,那个总是高高在上所向睥睨的帝王,这一次,是不是依旧所向无敌? “这里便是若初说的那个平台?怎的如此窄小?”气喘吁吁的爬到目的地,木槿俨然累瘫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再打眼周围,一脸抽抽。 这个地方,说窄小,都还是客气了。 996.第996章 她与他,止步于此 “若初,你之前的话是在开玩笑吧?”司北易同样的跳了额角,一脸纠结,半带希翼的将目光投向面无表情的女子,“还是我们找错地方了,这里并非你所说的那个地方?” “就是这里。”若初淡淡一句,彻底让司北易垮了一张俊脸。 “这里,似乎只够我们一行每人有个立足之地……”未寻扶额。 想要再次安顿一宿,貌似不太可能,只论平台,倒是有一个客厅大小,方圆大概三两丈,但是他们这里连同禁卫至少也有六七十人,如何分得地方安睡? 回首瞭望,后面甚至还有人挤在山径上,没办法踏上平台。 人满为患。 好吧,她还是错估了此处的容量。 司北玄面色淡淡,没有即刻作出命令,只不动声色的环视周围环境。 此处除了这个平台较为平整,其他地方皆是山石林立。 里面是峭壁陡崖,外面是万丈深渊。稍有不慎便极有可能摔落崖底。 而此时天色已暗,再要去寻别的地方修整是不可能了,唯有另作打算。 这种难题,丝毫没有影响到君未轻,径自寻了处山壁,靠了上去。 这一次是真的累了,身体的负荷似乎超过了他的预期,连想要强撑都无力。 越是往上,承受得越是艰难,身体的力量像被什么东西一丝一丝的抽离,抽空。 闭眼慢慢的平缓呼吸,便连呼吸都觉得牵扯到了胸腔,被压抑的闷痛。 再睁眼,一怔。 身前是那张柔和沉静的脸,咬着唇,蹙了眉头看着他。 “寻儿。”低低唤了声,他笑。 “很难受,对么?”未寻问,很是隐忍,似带了哭腔。 君未轻浅笑,眸光在那张刻画于心扉的容颜上游离,她的眼眶,红了。 拧了他的心,比失去力气更让他难受。 “不难受。” “你又在骗我了。”未寻压下鼻尖的酸涩,哑了声线苦笑。 固执的要来这里为他寻药,此时她竟然觉得迷茫,自己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看到在外人面前从来维持着君子之姿的男子,头一次显出了疲态,无力的靠在山壁缓气。 就那一眼,一个画面,她便想哭。 什么都顾不得,挤开人群,飞奔到他面前,连后面诧异的复杂的视线都无暇顾及。 “没有骗你,只有你难过,我才会难受。”男子依旧笑着,声线更低了两分,如轻风呢喃,轻轻刷过未寻心头。 眸光因了他的笑,他的话而晃荡。 若是以往,她定是会什么都不管,冲过来了便先扑到他怀里,将他搂住了才会出声质问吧。 可是今日,她的脚步却在他身前的位置止住了。 止步于此。 在知道了他的心思之后,有些东西,到底是变了。 没有生分,却架起了无形的壁垒,将他与她隔离。 君未轻无声轻叹,她的心思,总是只需看一眼,便能完完全全的袒露在他面前。 他是该庆幸还是悲哀? 抬手,在女子鼻尖上轻轻一刮,借由这个动作打碎那层壁垒,“没有骗你,不难受,只是行了半日,有些疲累罢了。” 997.第997章 只是他们都懂 他们之间,便只是这样了吧。 以后这种类似的亲昵,怕是也不能再随意做了。 终于,变成了真正的兄妹,正常的兄妹。 若初在未寻身形方动的瞬间,也注意到了君未轻的异样,只是因那一个请求,稍作踌躇,不敢即刻上前探问。 瞅着未寻到了男子身前,瞅着他们彼此克制了言行举止,清冷美目微闪,低了头不再看。 很多事情都会在人们毫无所觉的时候静悄悄改变,便是少君,也终于迁就了世俗。为那个女子的在意,而在意了世人眼光。 在意那种可笑的,凡人规划出来的所谓道德。 似有所觉的,君未轻抬了眸子,人头攒动的后方,隔空相望,是玄袍男子淡淡的视线。 并未含有任何情绪,很轻很淡。 只是他们都懂,这是对女子的包容。 也是对他这个……哥哥的认同。 便是这处挤满了人,山壁处,那一对相面而立的人依旧是那么的显眼,同样的周身洁白。 “四哥,可有安排?”身后响起一声询问,有意无意打断这种隔空凝视。 司北玄撤回视线,淡淡道,“我们上来的时候,你可有注意到山径旁时有突出的山石?让禁卫沿着平台一路,再寻一些类似的石块,三两一堆结伴在山石上扎营。” 突出的山石?司北易略作回想,讶然。 一路行来,确实看到过很多沿着山体横突出来的大石块,只是他们并未多做留意,登山本就疲累,尤其这里是天山,随行的人多是想着怎么样快点赶到目的地,谁会去在意这些个无关紧要的东西。 没想到四哥却是注意到了,而且还能将那些石头派上用场。 那些石头的平面,分配三两个人一堆扎营着实够用了,这里俱是有功夫在身的人,跳上一块石头轻而易举。 “皇上果然心思缜密,元吉佩服,如此一来,难题迎刃而解。”元吉行了过来,笑言。 “怕是太子一早也想到了,所以一直成足在胸,未见半点为难。”“元吉不敢,若是当真早有主意,一早便报了皇上,”元吉忙躬身垂首,“所谓成足在胸,也是因对皇上全心信任。” “如此,后面事宜还需太子多加督促,天山路险,别处了岔子才好。” “元吉领命。” 人挤人的平台,渐渐松散开来。 禁卫分了两股,一随元吉,一随司北易,往平台的两个出口行了出去,找他们今夜暂居的地方。 “总算可以喘口气了,刚才人挤得连呼吸都困难。”木槿还摊在泥地上不肯动弹,夸张的朝几人道了一句后,也不在乎身上到底染了多少脏污,有了空地,直接躺下来了。 “怎的会那么累?”收起了过于外泄的情绪,看着木槿作态,未寻无奈摇头。 “是真的很累,要是再往上奏一点,我便支撑不住了。小姐你怎的好像什么事儿都没有?看着精神比我好多了,”狐疑的视线在未寻面上溜来溜去,木槿皱巴了一张脸,“难道是我变弱了,连小姐都赶不上?” 998.第998章 总不至于她是个怪胎吧 木槿不提还好,一提,忽略了这点的人,视线俱往这边聚集过来。 确实,未寻虽也带了疲态,但是相对几人,差异不大。而他们还都是常年习武带了修为的。 一路上虽然各人为了照顾未寻将步调放慢了些许,也不见慢了多少,因为未寻竟然跟得上。 未寻是个普通人,在这种地方,这种情形下,看起来比他们的承受力还要强。 这便是不正常。 顶着一众视线,未寻脸僵了。 “都看着我干嘛,我是真的没觉得有多累,可能……是一路上多靠了你们携助。” “许是这样,”司北玄凤眸一闪,点头,“我本还担心你会受不住这样连番攀登疾行,真的低估了你,这下可放心了?你不是累赘。” “怎的会将自己说成累赘?现在连哥哥都赶不上你。”君未轻揶揄了一句。 “不拖慢你们的行程就好。”未寻干笑,打着哈哈。 也是经木槿口中提了,她才发觉自己确实没有觉得太过疲累。便是累了,在这处平台停顿下来的这点功夫,那些疲乏也消散了个七七八八。 这一点现在想来,她自己都觉得奇怪。 可是却解释不出原因,幸好身边的几人都没有深究,没再继续追问。 否则她该如何回答,总不至于她是个怪胎吧? “除了禁卫,剩下的便是我们,还多了个元吉,地方应是够用了。”不着痕迹的转开话题,司北玄开始划分起晚上休憩的私人领地。 “禁卫去旁边扎营了,那我们是不是也需得搭起帐篷?”未寻疑惑。 “我们并未带有帐篷等物什。”司北玄摇头。 那些物件太重,轻装简行登山,实在不适宜搬那些东西,所以,不得不精简掉。 “……”未寻抽抽。 这个地方乃是露天,更深露重,在这种气候里不搭起篷子避风,难道真要露天休眠? “那我们岂非得冻成冰条?”木槿不可置信的嚷出声来,“说不定还是熟睡的时候变了冰条,自己还不知道……” 这下未寻额角开始发黑。 “勿要担心,”女子的表情一下变得很是精彩,司北玄不禁勾了唇,“我之前的提议一直有效。” “什么提议?”未寻顺口就问了这么一句,话方出口,脸立马变得更黑。 她想起来了,所谓提议,就是在之前那个平台上玩笑时,男子说的,抱她同眠! 身旁就是哥哥,旁边还有若初也在,都是心思通透的人,这人却在这个时候口无遮拦! 恶狠狠的盯视男子,换来的是对方心照不宣的玩味笑意,凤眸里意味深长的流光深深浅浅浮动。 “想都别想!”煞红了耳尖,未寻咬牙低吼。 这人似乎在什么地方,都能让她出乎意料一回。 不分场合的功力也越见深厚。 “你不怕半夜睡着了变成冰条?白天睡醒,不定脸眼睛都睁不开……被冻住了。” “若初,木槿,晚上你们与寻儿睡在一处,便就在这块山壁下面休憩,这里比外面避风些。” 999.第999章 什么叫相爱相杀? 简简单单的,就打断了某人的臆想。 不意外惹来一记不甚明显的白眼。 君未轻只做不知,“我疲得很,恐没有多余能力抵抗严寒,晚上便与你搭一处。” “……”司北玄哑了,这人,占他这种便宜? 想让他帮他取暖?拒绝几乎脱口而出,下意识的就先看了未寻脸色,继而话锋一转,“未尝不可。” 那人就是吃准了他没办法拒绝。 罢了,反正君未轻能拿着未寻当令箭的机会也不会太多了,等带着未寻回了宫,他断然不会再在私交上与此人多有来往。 憋闷得很! 察了男子黑脸神色,君未轻垂眸,嘴角几不可见的弧度意味深长。 想要如此简单的跟他划清界限,怎么可能? 他还要看着那个女子一辈子那么长,陪她一起,容颜老去,青丝染霜。 只是这一点,不需要告与任何人知。 因为只跟他自己有关。 “哎,相爱相杀。”沉静柔和的声音带了无奈,叹息。 引来两人侧目,同时看向声援,是女子染了满满揶揄的脸。 又同时的,黑脸,眼角轻跳。 什么叫相爱相杀?! “小姐,什么是相爱相杀?”愣头青问出了他们心底的咆哮。 “相爱相杀嘛,”未寻眼底玩味更重,一手摸着下巴,眼神朝他们两人的方式示意,“就像他们这样的。” “未寻!” “寻儿……” “哈哈哈……木槿,走,带我去侍弄晚膳,吃完了早早歇下。”不理两人的不满与喟叹,未寻拉了仍茫茫然的木槿开始着手晚膳。 接下来的每一日,都会是如此的疲乏且困难,甚至更甚,轻松的时光不会太多。 天山的半山腰,随着未寻这里首先升起火烟,周围地段也似跟了风般,慢慢腾起一道道的炊烟袅袅,呈现出一种难得的景象,算不得美,却给冰冷的山脉添了丝丝生气。 另边厢安顿好了随行禁卫,司北易与元吉相继返回,只是元吉又稍微晚了些许。 在即将转入平台的转角,山石遮挡的背后,一名禁卫模样打扮的男子,桥悄然出现在元吉身后,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主子。”很低的声音,低道听不出声色。 “回去。”元吉只道了一句,打断男子的欲言又止,脚步未曾停顿的走出转角。 出现在未寻等人的视线范围。 那名禁卫又如来时一般,悄然离去。 再踏上平台,习惯的,便先将这里诸人的面部表情一一收入眼中,脸上端着笑意,山水不显。 直到确定没有任何异常,笑意才由眼底透出。 手下鲁莽,又心急了些许,在这种时候向他报告,却忽略了司北玄跟君未轻两人的警惕。 若教他们看出一丝端倪,那么他的全盘计划便有可能尽毁于一旦。 “准备开饭了。”未寻招呼着,没特地漏了这个人,“太子,刚皇上分出了休憩的地盘,你的位置在六爷边上。” “好,多谢。” “可别睡错了对方。”司北易加了句,眼睛盯着火堆上烤煮的东西,眼睛都不眨。 1000.第1000章 想用个悬崖便将他解决? “自是不会。”带笑回着司北易那句含义莫名的话,元吉扫视平台之外,黒幕渐降的天际,眼底的流光在暗色掩饰下,稍纵即逝。 这里的高度,已经开始让人觉出明显的压力,气候比之山脚,可称得上是严寒了。 便是升起了火堆,依旧需要在周身裹了厚厚的裘子才能勉强保暖。 若是再上到更高处,不知会是怎样一番情景。 真期待。 这一次,围着火堆再没人有精力去说笑,吃完了东西,便各自找了自己的窝点,开始休眠,实在是太累了。 若不补充体力,怕是接下来的行程难以继续。 等元吉真正看到那块划分出来的属于他的领地时,太阳穴突了一下。 平台边缘,临着悬崖,只有方寸之地,他这个身形躺下去,只需翻个身,便能真正尝到坠入深渊的快感。 这地方是司北玄亲自划出来分配的吧?当真是一点都不掩饰对他的反感,连面上功夫都不做。 想用个悬崖便将他解决不成? “你睡么?不睡或许可以给我们守个夜。”旁边还有人说笑似的轻讽,是司北易,就睡在他旁边往里一点。 元吉想笑,这两人,真不愧是亲兄弟。 “睡,怎的不睡,否则明日怕是跟不上你们的步子。” “这倒不怕,便是跟丢了,以太子对天山的熟悉,也断然不会迷了路去。” “六爷此话差矣,天山之巅,元吉从未去过,不敢逞能。” “那便快睡吧,杵在那里怪是吓人,黑灯瞎火的只看到个影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寻思跳崖呢,”司北易将身上的皮裘紧了紧,翻身往里,“爷要睡了,勿扰。” 里处因了他们两人之间的对话,有人传出了闷笑声。 元吉垂眸,勾唇,在属于他的位置躺下,须臾功夫,便传出均匀的呼吸,似熟睡了去。 今日,他尚且还在他人之下,受着他人的指手画脚且需卑躬屈膝,明日,或许便是相反的情形了。 世事无常,谁能预料。 靠山壁的位置,未寻无奈叹了一声,好气又好笑。木槿这性子真是半点东西都掩藏不住,如此笑出声来,不亚于在元吉脸上又打上一耳光。 “小姐,可是还觉得冷?”木槿犹不知她为何叹气,傻不愣登的问。 “不冷,这里最暖和的人怕就是我了。” 未寻说完,自己也失笑,她这里的阵仗,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睡的位置,一左一右有木槿跟若初靠她身侧,做她的热源,让她周身暖洋洋的。外面还有哥哥跟皇上两人,挡了风口的位置。 加上她们这一处的地形也取巧得很,山壁呈了弧形,也阻止了不少山风灌入,所以这里的温度,硬是比别的地方高了那么些许。 只是,她其实并没有他们以为的那么弱不禁风。 这里确实是冷,可是她并没有觉出难以承受,甚至比之木槿,还好上不少。 “若初,我同你轮流睡外面的位置吧,我身上现在很是暖和,可以抵抗一阵。” 1001.第1001章 柔弱白莲花 “不需要。”如初淡淡道。 若是她不回答,便会让人以为她真的睡着了。 “你一直睡在外面,怕是半边身子会冻僵……” “我体质非常人,这点冷意算不得什么,”顿了下,似乎觉得自己语气太生硬,若初又多加了句,“我要睡了,乏得很,别吵我了。你也睡吧。” 这次的语调柔了些许,未寻莞尔,果真不再吵她。 若初的性子同哥哥与皇上都有那么几分相似,清傲又固执得很,通常她说了的事情,一便是一,二便是二,反驳也没用。 她不会理睬你。 罢了,她便安心受了就是。 只要不是拖累便好,不求其他了。 半夜,便连最是警惕的人都无知觉的放松了戒备。 冰冷的空气里,沁入一丝若有似无的香气,极浅,浅到叫人无法察觉。 平台之上,唯有一人,睁了下眼睛。 数日匆匆而过,山腰下的平台,颇为热闹。 元彦头一次发现,原来头疼起来,真的能到想要爆开的程度。 女人怎的都是如此麻烦? 尤其还是两个不对盘的女人。 “姓元的!你给我出来,把这个东西带走!别整日里的来碍姑奶奶的眼,惹急了我真鞭子伺候!” “安阳公主这话说的可是太过了,如何说把这个东西带走?不知道元倩究竟是哪里做错,又惹了公主生气?还望公主明言告知,好叫我能及早更改。”火爆之后,是又以女子娇娇怯怯的声线。 “哈哈,改?你倒是有脸说!我的篷子什么时候允许你随意进入了?我有没有警告过你别乱动我的东西?请问长公主你改了么?” “我只是一番好意,想着皇上等人不在,这里就剩了你我两个女子,理应相互照应,想着力所能及的给你帮帮忙……” 篷子外面高声量的嚷嚷又起,元彦扶额呻吟,又来了。 这都不知道是第几次了,每次都是让他去调解,他真特么的不想干了! 难道他留在此处,就是为了解决这种毫无油盐的私人恩怨? 可是,不出去还不行。 安阳这人颇有针对性,不直接找元倩的麻烦,却是把账都算到他头上。 掀了帘子,外面是这几日司空见惯了的对峙。 “你这叫帮忙!”瞪着元倩,安阳气的头顶都快要冒烟了,眼底火焰熊熊,抖着一件还十成新的,却变了破破烂烂的袍子咬牙切齿。 被她怒视的女子,一脸无辜,咬了唇角含泪欲滴,煞是委屈。 安阳额角青筋一下一下暴跳。 这个元倩这几日不知道是不是吃错了药,突然从飞扬跋扈变成了一朵娇滴滴的柔弱白莲花,纯情无辜得很。 凡事都抢着要帮她的忙,结果是越帮越忙。 她手里被这人毁掉的东西已经不知凡几,而手上这件取暖的袍子,已经是她原本完好的最后一件! 这还是几天下来的成果! 元倩这是找到方法来对付她了是吧? 当她真不知道她是什么心思?装了这副样子来博同情玩手段,若不是为顾全大局,她早一鞭子给抽过去了! 1002.第1002章 缩了尾巴当起龟 平台少了人迹,空旷了不少,山风比之前更加的急劲,将安阳手上的绯红狐毛外袍吹得一晃一荡,煞是好看。 如果忽略袍子上数不清的破洞的话。 证据面前,元倩更是委屈,扭头凝着掀帘走出来的灰袍男子哽声,“二哥,我真的是想帮公主的忙,前日看她这袍子弄脏了,便去拿了给禁卫送洗,本是一番好意,袍子送回来的时候也还是好好的,只是没想到公主穿上袍子之后,稍一拉扯,竟就成了这个样子。” 安阳冷笑,“呵,真是好笑得紧,上好狐毛皮料所制外袍,究竟是什么人给洗得,竟能洗成如今这样,一扯就烂!好大的功力!” “这点我也不知情呀,我也是无辜得很,公主若真要追究,便叫二哥将送洗衣衫的禁卫带了来问话,即可知一二,也顺便,还我清白。” “还你清白?我呸!便是不说这袍子,那么公主可否告知,为何我帐子里,凡是被你动过的东西,不是烂了就是碎了,若不然便是直接消失了!玉锦软枕,蚕丝中衣,擦拭鞭子的帛锦,我惯用的紫玉琉璃杯,便连我的胭脂水粉都不能幸免!” 便是真找了禁卫来,也不过是代罪羊,有何用? “这我真的不知呀!”安阳的咄咄逼人,让元倩显得更为着急,“安阳公主,论身份地位,你哪一点不比元倩高贵,我又怎敢得罪于你,这里女子就只你我二人,我若真的是心怀鬼胎,在这里耍那些不入流的手段,岂非是陷自己于不复之地?若元倩真有那样的心计,又怎会如此的愚蠢?” “元彦!你到底管是不管!”安阳闭了眼睛,太阳穴突突直跳,冷声怒吼。 谁来告诉她这个元倩怎的会突然变得如此难缠? 明知凶手是她,却被她一番理直气壮的就给圆了过去。 若照着以往,她那会管对方有理无理,惹了她就先教训了再说,偏生这次被四哥交代了重任,不能随意横生出枝节,以免坏了四哥的事,也罔顾了对她的一番信任。 这个元倩就是想通了这一点,所以在四哥一行离开后,就显出了这一面吧? 阴险,又龌龊,简直恶心人! “我该如何管?”元彦将视线从那件报废的外袍上抽回,叹,“或者我赔你一件新的?” “这就是你的解决之道?”安阳脸色更沉。 这几日里,她与元倩之间事端频发,而每一次元彦都是采取息事宁人的态度,不公断,也不偏帮。 却是教她越发郁闷。 堂堂一朝二皇子,有胆识有谋略能玩心计能阴人,怎的这次却缩了尾巴当起龟来了? 他戏耍她的那种贱态呢?他在宫门前不卑不亢的韧劲呢?他与四哥合作的果断呢? 篷子外,男女两相对视,空气沉闷,又漂浮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浮躁。 元倩委屈的垂低了头,暗处,嘴角冷冷的勾起。 “父皇允你进入天山,乃是疼惜你,不忍拂了你的请求,但是同时父皇也曾叫我对你照拂一二,若你行事还是这般莽撞,一再惹客人不悦,相信父皇也不会太高兴,我便有权利将你即刻送出去,元倩,你认为呢?” 1003.第1003章 别靠女人传宗接代 “二哥所言甚是,倩儿只是想帮忙,没想却是好心办了坏事,虽未觉有错,总归惹了公主不高兴。倩儿定会好好反省。”元倩垂眉敛目,话毕便安静退了开去。 转身抬头,脸上的笑挂了得意阴冷。 之前一直与安阳硬碰硬,每每吃亏,没成想这样稍微装了点柔弱,反而得到意想不到的结果。 安阳,原来受不得软刀子。 不管是因为顾忌或者其他,这种结果都让她极是满意,总算吐了这段时间以来累积的怨气。 安阳在后面瞪视女子婀娜离去的背影,气的指骨泛白。几次想要将鞭子狠狠甩出去,如她以往一般凡事无所忌惮,又硬生生给忍了下来。 这一次不能如此恣意妄为! “还在生气?”女子气得浑身发抖的模样,让元彦头壳又疼,抬手捏了捏眉骨,无奈的问。 “气又如何?不气又如何?我倒是不知道二皇子原来行事如此圆滑有道,可以不问是非,两头不得罪!” “我这不就得罪你了么?否则你何以对我如此气怒?” “哈,你说话真是好笑,你做事有失偏颇,我还气不得了?” 放下遮了眼睛的手,正是女子,元彦皱眉,“那么你想要我如何做?罚了她?让你打她一顿出气?” “就算不罚不打,也不该如此轻易放她离去!” “那你教教我该如何?她是弄坏了你的东西,你我也皆知她心底存了什么心思,但是你可拿得出实质证据证明她是故意的?”元彦沉了脸色,嘴角却轻轻勾起,满是讽刺,“你拿不出,否则你也不会来叫我管教。再者你安阳是何人,何时受过这般的气?怎的不如以往一般,直接挥鞭将人打一顿再说,你安阳怕过什么?” 安阳被问的哑口无言。 男子所说的每一句她都无法反驳。她拿不出证据,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耍任性。就算没有知道事情全部,也能猜出四哥此行必有重谋。她不希望自己出了哪怕些许的差错,坏了大事。 所以,既然一早便打算要忍,她又为何每每对元倩的挑衅那么认真计较? 她又究竟为何这样两次三番的来找他?明知道每一次的结果都是小事化无不了了之,却偏生每次都忍不住跑过来。 他又能帮她评出什么理来? 尤其是!安阳眯了眼睛,紧盯着男子嘴角的嘲讽,本就怒意满怀,再一看那张脸上对她展露出来的意味,竟然是一刻也隐忍不住,火由心生,直接将她没了顶。 “你说的对,我安阳怕过什么,什么时候又畏首畏尾了,看不顺眼的人,我从来都是先教训了再说,”冷笑,安阳甩动了手中银鞭,直接朝男子飞袭而去,“比如说二皇子你!” 银光骤闪,身形轻移躲过第一波攻击,元彦不怒反笑,嘴角弧度高扬,看起来讽意更盛,“恼羞成怒,女人果真是麻烦,没能耐便算了,还心胸狭小,容不得半句直言。” “嫌女人麻烦?有本事就别靠女人传宗接代!” 1004.第1004章 若我爱一个人,必捧于掌心 银光连闪,身形交错。 颀长的灰色身影在银光中轻松避走,游刃有余,让对方满腔怒意如投大海,激不起半点回应。 期间,还能悠哉的回应女子的怒斥。 “不靠女子传宗接代?这可不行,公主莫非不知,女子的作用也就仅止于此?” 混蛋!气喘吁吁,却是半点便宜都讨不着,且对方的揶揄还句句入耳,安阳脸色煞沉,偏拿对方一点办法都没有。 甚至奇怪的,因了对方轻视女子的话语,浓烈的心火竟然一点一点的凉了下去,手中动作也慢了下去。 仿佛是突然地,便觉得了无趣意。 “原来二皇子眼中,女子不过是作用于此的工具,安阳领教了!”女子的口气一下冷了下来,挥出的鞭子也失去了生命力般,弱了下去,元彦眼眸变了变,抿唇不语。 直到察觉女子气息不再沉稳,夹杂了微乱,才一手将袭面而来的鞭子握住,视线静静的落在女子面无表情的脸上,片刻,才问,“可出了气了?” 安阳一怔,忘了将鞭子收回,“什么意思?” 他刚才是在故意激怒她,让她借此为缘由挥鞭出气? “若是气已经出得差不多了,便歇歇吧。”放下掌中鞭尾,元彦轻轻道了句,返身往自己帐篷走去。 “站住!你什么意思,给我说清楚!” 眼前绛红一闪,安阳挡了他的去路,美目冷沉。 四目相对,周围只余山风声呼啸而过,吹起衫摆,拂乱青丝。 “刚才所言并非真心。”良久,元彦似认输般轻轻一叹,阴柔的声线在冰冷的空气中散播,揉如丝丝若有似无的柔和,“我确是嫌弃女子麻烦,所以身边从未出现过任何女流,因为我不喜娇滴滴的女子。可是,女子于我眼中,却并非只是工具。” “那是怎样?”安阳维持着面部冷沉,硬邦邦的问了一句,佯作无意。 “若我爱一个人,必捧于掌心。”凝着她的眼,他说。 那双总是锐利如鹰眼的眸,掺杂了某种安阳看不懂的情绪,明明看不懂,却又莫名的拨乱着她的心弦,浅浅的在心口内加速跳动。 那种震动让她发热了耳尖,浑身陡地不自在。 “切,关我什么事,说给我听干什么。”扭身就欲走,手腕一下被一只大掌攫住。 安阳美目瞬间睁大,胸腔里的跳动骤然更加的剧烈,未及反应过来,耳边有热源靠近,轻柔的呼吸喷洒在颈间,麻麻痒痒的。 接着她听到男子低沉了声线,问,“那便你说与我听,刚才是我是哪一句话,让你瞬间便凉了心,连气都不想再对我生?” “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放开!”使劲挣开手腕上的束缚,安阳投都不敢回,飞速离了男子身边,往反方向奔去。 元彦站在原地,看着女子落荒而逃乃至慌不择路的背影,愣了愣,眼底笑意一闪而过。 掌中还残留了玉脂柔滑,而女子刚才一瞬间的娇俏,悄然的,便刻画在了心底,怎么也抹不去。 1005.第1005章 换身衣服,没人知道你是公主 男子后方,一个帐篷的帘子微微晃动了下,帘子后面隐了一双眼睛,沉鸷阴冷,深处隐隐闪着算计。 “你若敢再算计她,别怪我这个二哥当得不成样。”望着女子远去的方向,元彦没有回头,对着前方空荡的空气,冷冷道。 帘子后面的眼睛闪了下,似有犹疑,只一瞬便又恢复若无其事状。 芊芊素手挑开了帘子,原是回去反省的元倩,又莲步生姿的行了出来,脸上挂的是往日里骄傲跋扈的笑,哪里还有之前娇娇怯怯的半点影子。 “二哥怎生这般说话,我何时算计过安阳公主了,我哪有那份胆子啊?你不看每一次冲突,都是那个公主把我这个公主生生给压了一头么?你不替我这个做妹妹的道一声委屈,反倒心疼起她人来了,莫不是,真对这个安阳虎上心了不成?” “你我各自是什么样的人,彼此心知肚明,又何必装了这么一副样子,不嫌累得慌?” “怎会累,这样才能膈应一下哥哥啊,呵呵呵……”元倩娇笑,如同说笑般吐着刺人的话语。 “那你怕是白费心机了,我何时将你放在眼里过?连我的眼都入不了,还想膈应人?等你有了更恶心的招数,再来同我展示不迟。”元彦斜了唇角,讥诮的睨了过来,“不过你现在这个样子,确实是挺让我反胃的,同为皇室血脉,人安阳飒爽俏丽,你怎的却能长成这副模样?看着就磕碜。” “我磕碜?”元倩险些端不住脸,说她别的她都能不介意,却介意被说成丑!“若我都算磕碜,那城中女子岂非个个不堪入目!” 哪个女子不在意容貌,这人便专挑了她的弱点来扎刺!况她本就是都城中容貌数一二的女子,竟被这人贬得一文不值! “光一张脸有何用,换身衣服,没人知道你是公主。你骨子里透出来的,就是村姑的气质。”女子身上尖锐的怒气,让元彦甚是愉悦,冷冷再丢了一记闷捶,离开。 口舌之争,除非他相让,还从未输过任何人,像元倩这样的,纯属自取其辱。 这一次,换了元倩瞪视男子往某个方向离去的背影,咬碎银牙。 末了,脸色一变,又挂上阴冷笑意。 那个方向课不就是安阳刚才落荒而逃的去处么? “二哥这么急着去找人,真看上人家了?可惜人家贵为西玄公主,文景帝最宠爱的妹妹,怕是以二哥的身份,高攀不上。” “与你有关系吗?又不是要你去攀。” “……”被堵了一下,元倩仍是不甘心,阴了双眼,“若是二哥真有心,那我这做妹妹的怎么也该支持,不如,我给二哥帮个忙如何?” “你敢对她有任何动作……”元彦顿了脚步,回头,眸中森冷让人不寒而栗。 元倩心底刹那胆寒,却不甘被这人以气势打压,梗了脖子应声,“二哥待要如何?” 不过是太子哥哥手下一员败将,便是重回了都城,以他现今的势力,又能再翻出什么风浪来?在她面前装腔作势,以为吓一吓她便会怕了不成? 1006.第1006章 安阳,如火 元彦低低一笑,声线轻且柔,“我便让你如同那几件袍子一般,破破烂烂,再走不出这天山!” “你在威胁我?”竭力忍住牙根发颤的寒意,元倩犹自强撑,虚张声势,”你真以为还是以前?怕是你再没了那个本事!“ “你尽管试试。”他是元彦,都城皇室之中最小人的一个,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做的? 要让元倩消失,他有无数种方法,且还能让自己不担半点重责! 不过是有些人,自己看不清罢了。 蠢货。 最后一抹讥诮留给女子,元彦再不理这人纠缠,加快了脚步去寻安阳。 她刚便是往这个方向跑的。 山中气候异常,处处寒冷湿滑,且这一片也隶属围猎范围,又因今年少了一次狩猎,潜藏山里的野禽猛兽较之以往更加的多。 安阳虽有功夫在身,遭遇了野生虎狼,也不一定就能全身而退。 那些没有理性的东西,可不比以往她面对的任何一个对手。 那个脾气暴烈的女子……脑中不自觉又浮现出艳丽绛红,眼底柔了柔。 安阳,如火。 她的火势总是直径蔓延,从不会拐弯抹角。 有别于她曾遇到的任何一人,所以,当初马车上的乌龙之后,他才会兴致突发的戏弄她罢? 却被她说成是贱。 而今在回想当初的初遇,元彦轻笑出声来,确实,他是挺贱的,看不得她在稻草堆上安稳悠哉的样子,甩出了一鞭。 然后,是再遇,她还了他无数鞭。 只有一道印子加身。 原以为这个女子定然也会如以往的那些人那般,见了他便厌恶鄙视的,她也确是如此看他。 却又每每在他遭遇难堪的时候,给了他出乎意料的反应。 便是这么闯入了他的心扉罢? 形势不明,身份不等,他曾竭力的想要避开,然而有些事情如同注定,一旦沾上,再想要抽身远离,除非忘尽一切,死去重生。 离平台已经走出很远,周围没有树木遮挡,却也山石林立,视线内,始终没再出现那抹熟悉的红。 这里,已深入山林,再要往里,便是狩猎的集中位置了。 元彦眼底出现一抹焦急。 并非担心辜负了帝王嘱托,只为丢失那个女子生了躁意。 刚才就应该即刻追上来,与元倩多什么言语! 天山地势于安阳来说,就是人生地不熟之地,三绕两绕便会迷了路。他怎的就一时粗了心。 为那一抹稀罕的娇羞怔忪了心神。 “安阳!安阳!”转眸,寻了最是显眼的一条岔道,继续往里行去,元彦边走边唤。 山石之上,背面,安阳静靠山壁,闭眼平缓心神。 那阵急乱的心跳让她慌了手脚,失措。 她并非未识情滋味的懵懂女子,也曾那么喜欢过一个人。只是从未得到过回应罢了。 这种手足无措心慌意乱她自然知道是什么,只是,怎的就会对元彦,对那么一个贱男生出了那种情绪? 这不是在开玩笑么?老天玩她的吧? 他们两人之间并未有过多的交集,怎的就成了现今这样的状况? 她还……她还淡定不了! 1007.第1007章 她开始,被人在意着 没错,对那个人,不知为何总是淡定不了,也没法以寻常眼光待之。 许是那些遭遇跟她以前看到过的情景太过相像,勾动了她内心深埋的某一处。 只是动了一次恻隐。 一念,便至纠缠不清。 只是她与他,可能吗?安阳苦笑,盯着半空某处,视线集聚不了焦点。 他们的身份太过敏感。 各人的情势,太过敏感。 真心抑或假意,在这种时刻,最难看得明白。 那些她曾亲眼见证过的事情,她不想因为那点心动,便盲目的一头撞进去,到最后,自己成了故事中的女子。 一声轻叹再嘴角浅浅逸出。 什么时候,她安阳竟然也学会了伤春悲秋,善感多愁? 真是要笑死人。 刚才落荒而逃的蠢样子,想必也同样的取悦了某些人。 哼。 站直身子,离开石壁,想要往原路返回。 她安阳什么时候做过逃兵。 可是,这是哪里?环顾四周,全然陌生的环境,到处是凝结了霜水的湿冷山石、沙土,而她情急之下盲冲冲的跑了进来,根本没有看路。 这里哪里有路可以出去,她是从哪个方向跑来的她都记不清了。 原路返回,返个屁啊! 尝试了下从不同方向爬上高处往外打望,愣是看不到平台所在,脸个帐篷顶都瞄不着。 沮丧、泄气,恨恨的踢了下脚下的沙土,安阳一屁股坐在地上。 四哥六哥都不在,她便是不见了,也没人会担心着急吧?那个平台上的人,巴不得她消失,呵。 脑海一转,闪出来的又是那张阴柔俊俏的脸孔。 若不是那个混蛋突然凑到她耳边说那么几句撩人的话,她至于这么狼狈么? 这下好了,若是出不去,她活该落得个孤零零露宿山林的下场。 陪伴在侧的只有呼啸的冷风。 等着冻死吧。 “王八羔子,等姑奶奶出去了,绝对把你丢进鸟不拉屎的山旮旯里,让你亲身体验一下姑奶奶曾经的处境!”绞着手指,安阳咬牙切齿。 “安阳!安阳!” 若有似无的声音随着山风飘荡,隐隐传入耳中。 比耳边的呼呼声还要细。 安阳却是怔了一下,有一瞬,美目亮若星辰。 蹭的一下站起身,顾不得去拍屁股上的尘土,循着声音来源飞跑过去。 她应该……没听错吧? 那个人,来找她了? 本低落的心情,因为这一个猜测逐渐高升飞扬。她说不清楚那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竟然让她那么的满足,只因为一声呼唤,因为那声呼唤里透露出来的担忧着急。 她安阳,也有一日,开始被人在意着。 “元彦,元彦,是你吗?”便跑边喊,身形越发的快。 脚下的地面坑洼不平,时而绊到了脚,也丝毫不觉,只想确定,确定她的猜测是真的。 “安阳!安阳!”呼声越来越近,那道阴柔的声线在空气中也越发真切起来。 真的是他。 而安阳的脚步,却渐渐的慢了下来。 是他来找她了。 可她在前进一步便可接近他的时候,怯了步。 1008.第1008章 不打不痛快 那个让她心情雀跃的根源,到了此情此景,竟是不敢伸手去触摸。 若此时见面,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安阳?安阳?”元彦在另一边本也是脚步疾飞往这个方向赶来。 那一声雀跃的回应,他听见了。 满满的担忧焦急,在听到她的声音,判断出她处境无虞之后,才散了开去。 而她的喜悦,似乎会传染,感染了他的心情亦然。 因她声音里,带了悄然逸出的甜。 只是临近,飞扬的眉眼却渐渐淡了下来,迷雾覆盖了那双锐利的眼,遮去了他眼中浅漾的温柔。 他听到风向中,朝他靠近的脚步声,由快至慢,最后停在他不远处,湮了声息,而他与她之间,只隔了一块巨石的距离。 方丈之外。 只需在前移一步,便可相见。 他却再无法寸进半步。 她犹豫了,他亦然。 有句话元倩说的很对,他们之间身份不对等,西玄公主,文景帝最宠爱的妹妹,他高攀不上。 如今的他,只是个失了势的皇子。 前途尚未可知,命运也无法自己掌握,如何去爱这个女子。 拿什么爱她? 倘若真有幸结缘,她也会因他此时的地位,成为他人笑柄。 堂堂一大国公主,竟配了个败军之将。又或是别有用心的人,会私下闲言闲语,那么便是他真的爱她,也会被人话成耍弄心计借女人上位。 真爱,在皇室,谁信? 双眸紧紧一闭,再睁开,所有旖旎尽数散去,浮出的又是女子所惯熟悉的轻讽。 “怎的,知道给人添了麻烦,躲起来不敢见人了?” 安阳本还踌躇,出了这个转角,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那个男子。 她刚才那声回应,对方定然是听见了的。 十足怀春少女的蠢样! 岂料思忖未定,就听到这么一句嘲笑。 什么狗屁犹豫踌躇不自在,统统散了个精光。 “王八羔子的,若不是你,姑奶奶会闯进这种鬼地方吓了一餐饱!”抽了银鞭安阳便往声音来源冲去。 当真是贱男一个,但凡见到他,都是不打不痛快! 风声中夹杂着尖锐的声响,元彦抽了下眼角,又来。 每次两人有了冲突,招呼他的从来都是鞭子,绝无例外。 日后,定将这根鞭子丢进角落旮旯! “你自小学得最厉害的一招便是诬赖吧?自己莫名其妙跑了进来,还把罪名安到我头上,公主,难道是我叫你跑进来的吗?” “若不是你,我又怎会进了来!”安阳气红了一张俏脸,咬牙。 “关我何事?” “若不是你说!说……” “我说什么了?”元彦挑眉,边轻松闪避女子的银鞭,边闲闲的反问。 “姑奶奶忘了,不管你说了什么没说什么,反正我就是看你不顺眼,见了就想打,如何!” “刁蛮。”元彦啧啧摇头,“对我便这般不讲理,元倩同样招惹了你,怎的你就不敢喂她斥鞭子?” 安阳再次哑口无言,手中攻势未曾停下,心里却是堵得慌。 为何如此?不就是笃定便是招惹了这个人,也不会出现她无法预料的后果么! 因为,她相信他。 她竟然相信他。 1009.第1009章 如同两只想要拥抱的刺猬 对一个根本没有真正了解过的人,生出这样的信任,于她来说,亦是生平头一回。 生在帝王家,信任何其难得?而予人信任,又是何其珍贵? 安阳的无言,让元彦眼底闪过骤亮流光,然后在女子尚未察觉的时候,又悄然沉入那片漆黑。 从头到尾安静无声,闪过,陨落。 “孤男寡女,人言可畏,你确定要在这里同我这般纠缠?”缠斗半响,女子额头已经生出了薄汗,打湿了垂散的发丝。 天色也在不知不觉间渐渐暗了下来。 天山的也晚,降临的特别早。 而他们所处的这个方位,正是他先前担忧的,狩猎集中地。 对于天山环境,虽然没有元吉那么熟悉,但是也来过数次,总归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入夜后,这里便是野兽出没的范围。 “谁同你缠斗了,你不惹我,我还懒得理你呢!”懊恼的收了鞭子,安阳喘着气,又是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 她也不是输不得的人,明知在这人手上讨不了好处,撒了气之后也便见好就收。 何况这人从头到尾没有还过手,一味的躲避,分明就是有意让着她,她又怎会不知。 好像他们从一开始,每次矛盾冲突,但凡动手,他都是让着她的,从未还过手,哪怕一次。 哪怕初初,还不熟识。 “我倒是奇怪,二皇子怎的会有如此好心,还进山里来寻我?” “有什么好奇怪的,君小姐将你的安危交托于我,答应了人,自该尽心尽力,再说公主若真在我手上出了半点差池,皇上一个怪罪下来,元彦怎担待得起?” “就因为怕受了怪罪无法担待,你才出来寻我?”顿了下,安阳状似无意的反问。 “如若不然,公主以为该是如何?”元彦唇角轻勾,笑得风清云淡,眼底一片清明。 仿若,从未对她滋生过半许暧昧。 仿若,从未刻意凑了她耳边,说出那几句话撩人心弦。 安阳垂眸,再抬起,又是往日那个风风火火什么都入不了眼的女子,“如此最好。人言可畏,本公主虽不见得在意,但是跟你搭在一起,我不乐意。” 极累,却不肯在坐在这里休息,同他四目共对消磨那些流逝得太快的时间。 明明都知道告诫自己,偏生总在不应该的时候,又生出那么一点期盼。 盼什么,她到底下午他如何?若是如了她心中期许,她又是否真的能顺应事情发展继续? 不会,所以,别期待。 “公主请?若是晚了,恐会惊动禁卫队来寻,给人添上更多不必要的麻烦。”她眼中的凉薄一如以往,他该松口气,该安心的,却该死的,心拧了起来。 疼,为自己,为她。 可是出口的话,比之她的淡漠,不遑多让。 就像两只刺猬,明明想要拥抱彼此,却被对方身上的刺,越刺越伤。 不再有更多的言语,安阳径自依着男子手势所指方向,快步行开。 连说话都觉得失了力气。 亲自尝过试过,始知,当日紫嫣所受的那些苦楚,比她以为的要重得多,要痛得多。 1010.第1010章 真回不来,那才好 平台上,炊烟已升,又到了晚膳时分了。 那两个相继离去的人,还没有回来。 不知是没有遇到对方,还是相遇了,又发生了预料之外的境况? 元倩百无聊赖的在平台范围停停走走,时而凝眉沉思,时而展眉浅笑,表情变化万千,只一双水目若有所思之余,总带了那么一股沉鸷阴冷。 “长公主,二皇子与安阳公主离去已近两个时辰,天山处处潜藏危险,属下担心两位主子会遇上什么事情,可要属下带了人如山搜寻?” 后头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在她旁边停住,传来低声询问。 元倩慢悠悠的回头,看了眼前来禀告的人,勾唇,“二哥与安阳公主福缘厚泽,又怎会遇上什么危险,我们在这里也呆了数日了,你等可曾见过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再者他们二人又皆是功力高强之辈,小事情难不倒他们。若真是带人去了,怕反会惹了公主不高兴。大家皆知她的性子……” 来人垂着头,神色似有踌躇。 元倩挑眉,又道,“本公主可不是阻了大家去营救,只是不到必须不宜太大阵仗,留下来的人俱是有任务在身,岂能因了某个人任性就乱了队伍章法?且我也是为大家着想,安阳公主的性子,这里有几人是没领教过的,总领,你说可是?” “……是。” 浅笑着,再转头看之前两人离去的方向,元倩目光悠远深长,语气颇有意味,“这样吧,我心里也忧心得紧,晚膳后若是二哥与安阳公主仍未回来,便遣人去山中看看。” 倘若真遇上了什么事情,那两个人再也回不来……那才好呢。 “是。”禁卫躬身领命。 “下去吧。”挥挥手,打发了来人,元倩调转脚步,往侧方其中一间门口悬了红色丝巾的帐篷走去。 这个帐篷,她这几日可是越发的熟悉起来了,每日必到此一游。 不,不止一游呢,思及这几日每日都将那个飞扬拨扈的女子气上个三四回,还让对方气极也无法反击,她就心情倍加的舒畅。 找回了丢失的场子,面子。 好像那个篷子里,但凡属于安阳的名贵物件,都被她毁得差不多了,不知道还有什么,是她没有照顾到的呢? “呵呵呵……”不自觉的,盈盈笑声逸出口腔,甚至愉悦,又裹藏了渗人的狠意,引来旁边经过的人侧目。 察觉有视线探过来,元倩冷冷斜视,“何事?” 一名年轻禁卫,手里提了茶壶罐子,与她行的乃是同一方向。 “回公主,属下受命,给安阳公主的帐篷递送茶水。” “哦?”挑眉,扫了眼禁卫手中甚是普通的茶壶,元倩又笑,安阳那套紫玉琉璃茶具,不就是被她给“不小心”打碎了么。 “二哥吩咐的?”除了他,谁会有那个空闲去注意安阳房中缺了茶水及用具。 这处,可没有特地配给的婢女小厮。 “是。” “给我吧。”伸手,便夺了禁卫手中的茶壶,“正好我也要去安阳公主的篷子,给她收拾下午时散乱的物什,你自下去忙你的便是。” 1011.第1011章 屁股拔不出来 禁卫犹豫的看了看元倩,又看了眼她手中的茶壶,“公主,这是上头吩咐属下办的事,怎敢劳烦公主……” “怎么,我还会抢了你的功不成?下去。”元倩脸一沉,语气中透了怒意。 “……是。”禁卫无奈,躬身退下。 这长公主与安阳公主之间的事情,队伍里谁人不知,近几日里明着看长公主是处处在讨好将就,实则哪次安阳公主火冒三丈不是因为她。 看来,这次又有黑锅要扣到他头上了。 提着茶壶,挑开帐篷的帘子,入目是一地狼藉。 这是午时又招惹了安阳之后,安阳一气之下的结果。想起那个总在她面前趾高气扬的人,生忍着一口气,终是只敢将气怒发泄到这些死物身上,却不敢朝她动手的样子,元倩满脸愉悦。 慢慢悠悠的踏步入内,每一步,都挑着地上散乱的物件来踩。在软布织物上尽数留下脚印之后,放下茶壶,才又转身用脚尖将地上散乱的东西拨到角落,让地面乍看起来整洁了些许。 再次回头,视线触及桌上的茶壶,嘴角的笑意蔓延出阴冷。 “就地图所示,我们现在已经到达天山侧峰,只要再半日行程,越过天池,便能到达天山之巅。”险峰平地,司北玄展了地图如是道。 在场的人听到这一句,面上看不出什么神情,只僵硬的身体俱是松了不少。 近日连番疾行赶路,越是往上,路况越险,甚至在实在找不出路的时候,一行人是贴着垂直的山壁踩着一点点边缘横移到另一端的。 那个场面,现下想来都还让人心惊肉跳。 尤其是山上的气候,也越发的寒冷,呵气成冰不说,空气也极为稀薄,有不少人初初接触那种空气的时候,出现了短暂的呼吸困难乃至窒息。 若非场中个个皆是好手体质远高于常人,怕是根本到不得这里。 “真的还有半日便能到?皇上,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在这里休整一下?”听到即将到目的地,浑身裹了厚厚袍子萎靡不振的木槿咻的一下站直了身子。 “原地休整,半个时辰后继续启程。” “才半个时辰啊?”脸重新垮了下来,木槿有气无力的靠在未寻肩头,让未寻哭笑不得。 “就快到了,现下若是停下来长时间休整,人反而更添惰性,不如就着一口气,尽快赶路,到了山顶一样可以休息。” “小姐你说的轻松,你看看大伙,个个失了元气的样子,连皇上脸色都不好看了,也就你看着还算正常的。”木槿软绵绵的甩出一个白眼,爪子朝地上比划了下,“再说你看看这里的气候冷的,让人连坐都不敢直接坐,一坐下来,屁股都拔不出来了。” “你一个女子怎的这么粗俗?”未寻笑声还没喷口而出,司北易先抽着嘴角吐出鄙夷。 “什么粗俗,我说的是事实,不信你坐下来看看,看你屁股拔不拔得出来!”木槿瞪了杏眼,不服气的朝司北易叫嚷。 1012.第1012章 一切似乎又回复了正常 “……”司北易僵着脸,好一会才回了句,“好男不跟女斗。” 让他去试?他可不想当众出丑。在原地站久了鞋底都能被冰住,遑论坐下去,到时再起来先别说屁股拔不拔的出来,便是拔出来了,也是光着两个腚子。 “行了,留点力气,别吵嘴了,稍微休息一会,再坚持半日,我们便能到得目的地。”未寻出声打了句圆场,免得两人持续纠缠不休。 实在是有前例可循。木槿这是暂时顶替了安阳的角色,与司北易两看两相厌,甚至更甚。 司北玄点头,视线在人群轻轻掠了一圈,“再往上,环境会比这里更为恶劣,若有谁抵抗不住,身体生了异样需及时说出来,跟同伴求助,命是你们自己的,到了上面,若坚持不住,那便生死由命。” “是!”众人应声。 对于此行直奔天山之巅的目的,众人似乎暗地里隐隐有了其他的猜测,也可说是心知肚明。 这一行,早已经跟所谓的刺客无关。若真有刺客,躲入天山必然是为了活命。哪个想活命的人会闯上天山之巅送死? 而男子的一席话,唯君未轻恍若未闻的半阖着星眸,不言语。刚才司北玄分明特地朝他关注了一眼,那句话至少有一半是对他说的。 只是,要他开口同他求助,他也想得太过理想了。 “哥哥,你可还能支撑?”袖摆微动,是女子拉了他的衣袖轻扯,眉宇间凝了担忧。 “无事,这一路上来未再觉得有什么不适。”笑笑,他低声道。 不是掩饰。 笑平台休憩一宿之后,之前身体那种被莫名抽空力气的现象,似乎慢慢的消失了。及至到得这里,再没有过那种感觉。 一切似乎又回复了正常。 似乎。 所以他的身体反倒比在半山腰的时候更为舒畅,也不见疲乏。 如他所言,若无意外,天山于他来说,实算不得什么。 “那就好。”视线来回在男子脸上打量了好一会功夫,确定他没有半点遮掩,未寻真正松了一口气。 “小姐,你别只顾着担心主子,倒是你自己,可还能支撑?” “我也没事。”未寻朝木槿笑笑,她也是真的没事。 虽然是普通人的体质,却奇怪的很,比起身边诸人,她似乎更加的适应这里的地域气候,除了攀登疲累,没有觉出半点其他的不适来。 这一点时常引来旁人惊异,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唯有皇上与哥哥,虽然面上也是惊讶的表情,暗里却似乎并不奇怪,甚至有种莫名的了然于心。这是她觉出来的,他们的真正心绪。 “未寻,把你这种能力分我一点吧,也让我稍微轻松点。”司北易斜了唇角打趣。 乍眼看来,他似乎连未寻都比不上了,脸上沾染了抹不掉的疲色。 “我还想也跟小姐一样呢,能力是说分就能分的吗?白痴。” “我这样的脑袋若叫白痴,小美人,那你那个只长了一根神经的脑壳,该叫什么啊?” 1013.第1013章 怎会认命 木槿的眼睛蹭的一下就冒了火焰,惹得未寻扶额暗叹,对上六爷,自己这个小侍女就跟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着。 怎么还没完了呢,哪哪都能掐起来。 “若是你们精力够多,可以先行赶路。”清冷的语调,淡淡的飘了过来,让两个即将对上的人一下熄了火。 那人的语气,能媲美这天山顶上的天气。 不过也是为了他们着想。 山上本就空气稀薄,为了抵抗这种气候又是极为消耗体力的,所以众人都是尽量的少说话,因为就连说话,也是一种精力消耗。 “皇上,我刚将队伍所带的备需重新统计了一遍,所余物品供应不了多久,我们只有两日时间,便需要下山。”后头,元吉步了上来,报告自身职责,“若是两日内,在山头仍搜不到刺客踪迹,那么这一行,只能无功而返了。” 尽管早对几人此行目的了然于胸,面上,元吉仍是将刺客一事挂在嘴边,做着你知我知的掩饰。 司北玄颌首,“有劳太子。” “皇上哪里话,这是元吉的分内事。” 未寻则在一旁拧了眉,心中生出焦虑。 两日,只有两日时间,扣除赶路的半日,便是一日半。 而今尚且不知山巅是否真有双生莲,便是有,也还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去寻出确切地点。 时间极紧迫。 但若是不在预计时间内返回,那么他们这些人在山顶,不被冻死,怕是也会饿死。 这种气候下,体力消耗巨大,食物是短短不能缺少的。 手背蓦然一阵轻暖,未寻垂眸,是身边的男子掌心轻轻覆上了她的手背。 抬眸,那双星眸闪着莹润的柔光,暖暖的凝着她,眼中尽是宽慰。 “无事,命里有时终须有,我信天命。勿要担心。”待她的视线对上来,男子轻展笑颜,朝她低低道了一句。 让她鼻酸。 她一点也不喜欢,他说信天命。 若她选择,她会力求人定胜天。 不管有还是没有,偏要逆了天行,誓要达到目的为止! 事关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怎会认命,怎能认命。 只是,这一点却不能告知男子,免了他担心,继而否定。 无论如何,她定要尽最大的努力,寻到他要的东西。 至于元吉,此时是分不出多余的心里去警惕他了。连日来时时戒备也未见他又多余的动作,不管是他真的暂时歇了心思还是时机未来到,她都无暇再去顾及。 有什么目的要玩什么手段,都留待皇上与哥哥来斟酌吧。 女子就在他身侧,便是低垂了脸,对于那个极为熟知她的男子,总有些心思,是难以瞒住的。 视线从女子侧脸轻轻拉回,君未轻低唤,“若初。” “少君。”听见唤声,若初紧了步子走到近前。 “到了对方,紧跟寻儿身侧,寸步不可离开。” “是。”若初应,顿了顿,“少君,可是真的无碍?” “真的无碍,先前已经说过了。” 男子朝她勾了下唇,答得有度,若初却是知道,她问了一句多余的话,而少君是在告诉她,无需多言。 1014.第1014章 天山火池 再次起行,队伍的步伐比之前快了不少,显出了萎靡之后短暂的兴奋。 目的地似乎就在转眼技能到达的地方。 然而辛苦了多日的人,却并非人人都如面上那般的高兴。 反而,队伍中的气氛隐隐变得凝重。 心思各异。 暗藏的对手之间,已经开始彼此隐隐提高了戒备。 以致队伍的队形都出现了变化。 尤其以未寻身边的护卫更为严丝密缝。除了君未轻吩咐的若初一直守在她身侧,便连司北易也敛了吊儿郎当的散漫,总是有意无意的紧跟在她身后不远,再没有入之前那般随性的事儿殿后事儿超前。 还有木槿,似乎也是暗里得了吩咐,不在紧跟君未轻身边,转而更为的接近未寻。 这种阵仗让未寻无奈之余也哭笑不得。 这些人似乎紧张过了头,如此明显的将她当成重要守护目标,不等于告诉别人她很重要,若想生祸事,先将她拿下便能增加筹码么。 而他们所防备的对象,似乎对这一切全然不觉,仍然是淡定自若的行在皇上与哥哥后面,时而跟他们相商事宜,没有展露过半点心急,或者流泻其他的端倪。 否则依着另两个男子的敏感,不会逾元吉耗到现在。 侧峰至山巅的这条路,比起下面的陡峭艰险,竟然意外的平坦无阻。 这点让众人小小讶异了一番。依旧没有路,依处处覆盖着白雪皑皑,却不需再调人手去开道,只要沿着原定的方向,能一路行到底,道两边也宽敞,免了不少打滑坠落的风险。 “哎,小姐,前面好像有个池子!”木槿开口的同时,所有人也看到了前方的景象。 那是一处扁圆形状的水池,在这种气候下,池子中的水居然没有凝结成冰,反袅袅的升腾着雾气。 司北玄与君未轻皆动了下神色,“火池。” “什么火池?” “所谓火池,即是池中的水天然便是滚烫的,与寻常池子截然相反,因着那些滚水而得名。传闻这种池子中的水,于人体都许多奇特的功效。” “传闻……其他地方未有见过这种池子吗?” “有,但是那些算不得火池,于人的益处也不大。因为池子底部的泥土非如眼前这般特别。”扫了求知欲甚旺的女子一眼,司北玄眼底闪了笑意。 “池子底部?”未寻抽抽嘴角,极目远看,也没能看出这个池子里的泥有何不同。 且,他们这里离那个池子至少数丈开外。那么远的距离,他们究竟是用什么来看的,竟能在满布白色水雾的池子中直接看透至底部? 是人不是? “可要去看看?”朝女子轻轻一笑,执了她的手,往那方走去。 池底果如男子所言,与她曾在外界所看的所以泥土皆不相同,呈现出黑亮的色泽,伸出一指探入水中,极是烫手的温度,在这种温度下,那股烫意由指尖一下涌将上来,竟然隐隐的驱散了包裹周身的寒意。 再好奇的往池子边缘的黑泥轻触,触感坚硬,浸染非寻常软泥。 1015.第1015章 不可告人的目的 “怎的这些泥土竟是硬如石块?” “或许这便是这天山的奥秘之一。”凝着那些黑土,司北玄若有所思。 “我以前倒是曾读过一本游历志,里面略有提及,有些山脉内里藏了奇妙的材质,含着异常的高温,不断冲撞山体禁锢,直至包裹它的山体破裂,材质便会由里喷薄而出,迅速蔓延周边腐蚀一切,乃至最后平息,凝结,留下的便是这种黑色凝土,冷却后坚硬如石。”君未轻低道。 “竟会有这样的山脉?真是闻所未闻。”未寻膛目。 司北玄则是扫了君未轻一眼,淡淡一笑,薄唇吐出两个字,“火山。” 他也曾经在少时偶一次际遇听人提过,只是年代太过久远,一时忆不起来,君未轻一番话正好勾起了他的回忆。 “火山在喷发过后,山口的位置经年累月变化,通常会形成一个池子,便如眼前这火池一般。” “皇上与君先生果都是见多识广之人,这么说来我们现在所站之处,应该便是火山口,而这池子就是火山喷发之后留下来的遗迹了。”元吉含笑看着两人,眼眸较平常更深一些。 “我猜应是如此,你们注意到没,我们这一路行上天山,所过之处均未看到过活物,可是这池子旁边,竟然隐隐有些生命的迹象。”未寻示意众人看向池子边缘,伸手拨开池边厚厚的白雪堆,渐渐有色彩浮现了出来,跳跃于纯白之上,那是绿,生命之绿。 雪堆下面竟然埋了野草,且呈现出极强的生命力,用周身的翠绿告知众人,它的强韧。 “确实,这里的温度比周围高上许多,我在这里站了一会,手脚都没那么僵了。”木槿脱了头顶的斗篷,终于停了抖抖索索的状态。 “或许我们可以将这里作为两日内的休憩点,这里到达山巅的路程,已经不远了,搜寻完毕之后赶回来也来得及。”元吉提议。 提议算得极好,这里只需再往上攀爬半个时辰便可到达山巅,一窥一直藏于迷雾中的天山真面,应承下来也无可厚非,未寻却是心里紧了一紧,抬眸看向司北玄。 不知道为何,元吉口中提出的建议,她总觉得,内里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而皇上一直是队伍中的那个主导,只要他说出口,便是命令。 仿若没察觉她的视线,司北玄面色不改,点头应允,“可行。” 未寻再转眸看那个白衣男子,希望他能提出不一样的意见,可是再次让她意外的是,那个男子亦同样,表示无异议。 事情就此定下。 定论盖棺,元吉面上始终笑意醇善,只在收回视线的一刹,眸光有意无意的往女子脸上轻轻掠过。 她眉宇间的皱褶,让他唇角笑纹更深。 “队伍暂停此处,阿易,你与太子安排今夜的安顿事宜,若初,木槿,你们与未寻一同整理剩余的食物。”清浅的声线片刻后又起,简单利落的做着分配。 “那你跟哥哥呢?” 1016.第1016章 再见定然,人面已变 只听男子的吩咐,排除了他自己与哥哥,未寻便知他定然是有别的事情需去做。 “我与君未轻先行上去探一探路,以便做接下来的安排。” “你们现在就要上山顶?”未寻诧异。 虽然如此确实更为稳妥,可是山顶上是个什么境况众人皆一无所知,在尚未准备充足的情况下贸然上去,极为危险。 她本以为,他们至少会再次暂作休息,回复了体力之后再另作打算的。 “很快便会回来。”这一次,司北玄正眼面对了她的忧丝,那双澄澈的眼因为担忧,蒙了一层雾气,如同水雾缭绕的火池水面,一眼已是再不能看清。 手指动了动,终是抬起,挑了女子颊边一缕发丝,顺至她的耳后,收回时,指尖若有似无的触过那处白皙耳垂,蜷了手指,将她予他的触觉紧握在掌心,司北玄动唇,“未寻,等我。” 很想将她紧拥入怀,很想再品她略微泛了白的唇瓣,哪怕大庭广众,众目睽睽,哪怕君未轻再来一句二皮脸。 可是不敢了,若是那样碰触了她,他怕,他会变得胆小。 他怕,他会临阵脱逃。 这一路上的极力克制,不能于此时因为那些蓬勃的贪念毁于一旦。 他想要的,不是她的一朝一夕。 未寻心里突然的就浮动起来,跳得厉害。 太慌了。 视线紧紧定在男子脸上,想在他脸上看出一点点端倪。他不对劲。 很不对劲,而她一时还品不出来,总觉得他这次离开不是只探路那么单纯。 定然有别的她所不知道的,他瞒着她。 皇上,你究竟想要去做什么。 手一动,不自觉的就抓牢了男子的衫袖。 “带我去,”她说,声线低低的,“带我去。” “听话。”这一次,男子没有理会她的请求,坚定的,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扯离衫摆,动作轻柔,不犹豫。 “哥哥……”未寻顿时无措,视线转向后方的月袍男子,他呢,若她求他,他会带她一起去吗? “若初,照顾好寻儿,我们须臾便回。”温润的声线淡淡的,依旧藏着些许无奈,却没有给她留下半点恳求或者拒绝的余地。 若初颌首领命,两道身影便齐齐而动,如黑白相间的轻烟,借着周围呼啸的风力,轻盈的往山顶飞去,眨眼功夫,便消失在皑皑天地间,地面上,连他们走过的痕迹都没有。 未寻呆愣在那里,怔怔的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心里空荡荡。 有寒风袭来,吹起了她的裙摆,也将火池水面的雾气打在了她的脸上,演变成水珠,润润的,湿湿的,一个呼吸的时间,便冻成了冰珠子。 让她的脸看来更加的苍白。 心底浮出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看似平常的别离,一别,或许便是一世。 再次相见,定然,人面已变。 “未寻,勿要过于担心,皇上与先生二人联手,便是上面真有什魑魅魍魉,也断然不是他们的对手,何况,不过是探探路罢了。” 身边贴近一道热源,让未寻在失神之中,都能感受到肌肤上泛起的颗颗冷。 1017.第1017章 尤其,对象还是她 男子的声音称得上温和可亲,却没能让她觉出周围的空气又丝毫回暖。 便是有,也暖不了她君未寻。 这一次她没有立即退开距离,只是侧了眸子,敛掉眼底所有激荡,平静的盯着男子侧颜。 他就站在他身侧,负手而立,抬了头,与她刚才一样,直直的盯着那两道身影消失的方向,盯着那座被云雾掩埋其中的山头。 虎目幽深如潭,什么都不往外透,怎么也看不到底。 “太子说得对,便是上面真有什么魑魅魍魉,也断然难不倒那两个人,躲在暗处才能生存的东西,永远都只能适应黑暗,倘若走入日光之下,只会自取灭亡。” 元吉虎目一闪,唇边噙了浅笑,悠悠的砖头回视未寻,“未寻说的是,正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领域,在自己的地盘上称王,换了山头却不一定仍能维持那份高高在上,风水总有轮流转的时候。” 四目相对,眼底各自闪着坚持,固执。 这是第一次,两人真正的对视,对峙。 彼此都知对方心底藏了什么心思,一方是苦无证据,一方是声色不动。 这种无声的沉默凝实了他们周遭的空气,却并非影响后方忙碌的人,引起的注意也是极少。 或许是女子眼底一闪而逝的厌恶,挑动了元吉的神经,不再做这种无谓的对视,他一个男子,何必同个女子如此较真。 尤其,对象还是她。 视线上移,淡淡的定在如云青丝间斜插的黑色木簪上,“这簪子很漂亮,之前我就喜欢得紧,而今,更是越看越顺眼了,跟你的气质很配。朴实不起眼,内里的秀雅却让人一见难忘。” “再喜欢,也是别人的东西,强求不来,且也难寻一模一样的,君未轻可不会痛第二个人亲手雕刻这种玩意儿,太子唯有失望了。”慵懒的语调在两人中间穿透而来,一同穿透的,还有一身明紫的男子,整个身子挤进了两人中间,硬是将原本并排的人给推出了安全的距离。 而司北易桃花眼虽泛着笑意,眼底的犀锐冷然却教人忽视不得。 元吉挑挑眉头,对方的身形颇为高大,与他的魁梧彪悍不同,却自有一番绰约风流,气势比之他只高不低。 像这样能在气势上压住他的人,至今为止他也只见过三个。司北玄,君未轻,剩下的便是平日不显山露水的司北易。 原来这人身上藏着的能量也是如此之大,以往他真的是大意粗心,忽略了这么一个人,以致于当时,一败涂地。 对方站在两人之间与他相面,恰好的遮住了女子的身影,让他再窥不到半分。 行事不羁,也邪魅。 用亦正亦邪来形容司北易,许是最为合适不过。 “六爷说笑了,我只是感叹一句罢了,便是再喜欢,又怎么敢求国师亲为我雕琢这么一只远胜璞玉的东西。”元吉勾唇笑起来,避重就轻,“何况我一堂堂男子,要一个饰品有何用处,不过是纯粹欣赏,止步远观而已。” 1018.第1018章 那种温暖有多珍贵 “如此最好,我就说嘛,太子是聪明人,怎会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呢。”司北易眉眼斜飞,嘻嘻笑着,掌心大力在元吉肩头拍了拍。 极是用力。 在瞧见元吉隐忍不住,微皱了眉头时,笑得更是愉悦。 未寻在那抹高大明紫后面,默默扶额,暗笑。 六爷这人真是,这种时候都不忘玩人一把。 如此的明目张胆,真是符合了他的个性,狷狂张扬得很。 “未寻,别躲这儿偷懒了,后面忙着呢。”手肘往后撞了撞,示意未寻去若初与木槿处。 当然,用的的力道刚才拍元吉有天壤之别。 一同看着女子离了这方走开,元吉脸上的醇善渐渐隐去,盯着对面的人,将他犹放在他肩头的手慢慢拂下去,“六爷真是有趣,心胸之宽让元吉不得不服。” “怎么?”司北易也同样,卸去了脸上在未寻眼里称之为张扬的东西,透出更加邪魅却又沉淀了深沉的气质,一眨眼,恍若变了个人。 “同一样东西,明明自己也喜欢,又不是没有能力去争去夺,却偏要装了大方相让,还亦步亦趋的将自己变成一个影子般的守护者,元吉不明六爷这般人物,真的就能如此无欲无求?” “呵呵呵……”元吉的话让司北易发了笑,乐呵得眼角泛水光,“太子,你这人也真是有趣,我爱做什么不爱做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怎的去给你答案?爷做事但凭高兴,无准则可循,太子还是不要太过在我身上费心,否则,你真的拿不到好处,那会让我觉得,啧,不太好意思啊。” “六爷不也同样有趣么,做事但凭高兴,无准则可循,可依元吉看来,你不也是围着自己喜欢的人事物在转么?”元吉蹲下身子,将手探入热烫的池水中,感受那里传来的舒适暖意,声音极轻,跟着水面的雾气一同袅袅上升,飘至司北易耳中的时候,已经只余了一丝尾音,“所以,元吉才佩服啊,若是我,断然做不到如此大方无私。” 静默,前端只有浅浅的撩水声,一拨,又一拨。 “是你,会如何?”低沉了声线,也是极轻的回应,司北易的眼静静的看着池面,出现了极为短暂的迷茫。 水面上被拨出的涟漪一圈一圈,倒映进他眼底,如同从他的心底漾出,无法安抚。 “是我么……”元吉顿了下,水中舒展的五指慢慢的收紧,用力一握,规律的涟漪顿时支离破碎,“得不到,毁掉亦不可惜。” 看着他得不到的东西,在他人手里绽放光芒,那会让他嗜血。 那一握,同样将司北易眼中的迷茫握碎,回复清明,同时,亦浮出浓浓的讥讽,“所以,你才是元吉。” 转身,毫不拖泥带水,便连红艳的唇角,都沾染了那种讽刺。 所以,这个人才会是元吉。 无情的人或许更容易成为王者,可是那样的王者,一生都不会明白,暖阳照拂在心上,熨烫出的温暖有多珍贵。 1019.第1019章 你不乐意,爷偏要管 “小姐,我们就围在池子周围歇息吧,这里最是暖,再出去点就冷了。” “好。”未寻点头,池子与旁边,近乎呈现出两极的景象,一边是春暖,一边是冬寒。 在池边休憩,至少能保证不会夜半被冻成冰条。 只是……看着水雾袅袅的池面,未寻咬了唇,怎的心里又透出了那种让人心慌的不安呢? 到底是什么,她还没有发觉? “小姐,小姐?”木槿鼓了双颊,“怎么一会功夫就失神,你在想什么呀?担心主子跟皇上?他们说一会就回来啦。” “不是。”回神,未寻笑笑。 那种不安,是担忧哥哥与皇上之外的,升起的另一股情绪。 难以捉摸。 她没有任何头绪,只是习惯性的,便先对队伍中那个最为让人警惕的人起了戒心。 元吉……与他们参和在一块,究竟,会生出什么样的事端来? 天山之巅,真的,从未有人来过么? “多想无谓,不如注重眼前。”耳边,有清冷的语调响起,是若初,“自来不过水来土掩。” “你说的对。”感激的看了若初一眼,未寻垂眸,“船到桥头自然直,该遇上的总会遇上。” “便是真遇上什么事,不还有主子跟皇上么,再不济……再不济还有骚包王爷在呢。”木槿似也感觉到了未寻身上的低迷,笨拙的出口安慰。 “喝!你就有事需人担着的时候才会想起爷啊?果真现实。”司北易行到附近,刚巧听到木槿的话,好笑的调侃。 这个一根筋的,居然也会想起他的用处来,还不算蠢得太过厉害。 “你不就这么一个用处了么,不然要你上来干嘛啊?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肩膀还挑不起担子,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男人么?还好意思说自己风靡万千么?” 利落的顶撞,让司北易的邪笑凝在嘴角,抽抽,居然说他不是男人? “你这小丫头怎的越发牙尖嘴利,到底跟谁学的,变得这么泼皮?” “近墨者黑呗,旁边整天围着个油嘴滑舌的,再笨也能学上个一二了。”木槿朝男子不屑的翻了个白眼,真当她总那么好欺负么。 “未寻,快管管你的小侍女,越发没大没小了,爷好歹是个王爷,敢说王爷不是男人,胆子忒肥了!”由来只有他戏弄木槿的份,这还是第一次反被木槿堵得哑口无言,司北易黑了脸,朝未寻求救。 “真性情如何管教?变成那些惯会阿谀奉承的人,怕是六爷也不乐见吧?要不,你来管管?”未寻打趣,这两人之间的互动,那次不是天雷地火一点即着,转过脸又给灭得连火星子都不剩。 何时需到她来做中间人调节了?耍花枪耍到她头上了,真是。 “小姐,缘何要他来管教我,你就不担心我也变成那种自吹自擂骚包臭屁的人?”未寻的反应,首先惹了木槿跺脚。 “这是什么话,人请爷调教还不一定请得动呢,你居然嫌弃?” “谁要你管了?” “喝,本来我是不愿意管,既然你不乐意,爷还偏就管了。” “谁理你!” “这就由不得你了。” 1020.第1020章 看多了会血冲脑 旁边的笑闹还在继续,未寻干脆埋了头专心手上的事情,懒得理那对冤家。 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种相处的方式。 面上看着是两看两相厌,实则对方出了事,又会各自心底生出焦急。 这一点,怕是这两个人都还未发现吧。 顿了下,又抬眸看向山巅的方向。 那里缭绕的云雾似是终年不散的,将山巅上的一切密密实实的隐藏起来,滋生出一种引人探寻的神秘。 哥哥跟皇上,已经快要飞到那个地方了吧。 不知道他们现下的情形是怎么样。 希望真的如他们所说,很快便会回来,最好,赶在用膳之前。 事实上,也确实如她所猜测的那般,飞身上山的两人,此时已经越过了缭绕的云烟,踏足山巅。 入目,唯有皑皑白雪,天地苍茫。 周身袭来的,是让人几乎无法抵抗的寒冷。 司北玄皱了下眉,即刻运动行遍全身,用以驱赶那种能将血液凝结的冷意。 “你如何?”淡淡的问了一句。 君未轻扯唇,“毋需担心我,尚足以应付。” “我不担心你,只担心你出事我没法交代。” “那就有劳皇上将我照顾仔细了。” 横了风清云淡的男子一眼,司北玄哼了哼,举步往前。 山顶除了更为狂啸的寒风,便只剩了脚步踏过白雪发出的咔咔声响。 两人都没有说话,沿着相反的方向背道而行,目标一致,视线里的任何一点盲区都不放过,仔细探查。 山顶平阔,地方不算大,存在的盲区也较少,须臾功夫,两人便绕了圈子汇合,皆蹙了眉头。 那个传说中的双生莲,连点影子都未曾见。 “看来是要无功而返了。”已将山顶的地图尽数巡视了一遍,的确没有看到任何可生植物,司北玄凝眉,看向君未轻。 “我本就没有抱太大希望,天山双生莲既为传说中的奇药,又岂是那么易得的,除了要看运气,还需得遇上机缘。”叹了一口气,君未轻浅浅一笑,这次看男子的眼神认真了多许,“虽染一无所获,但是,还是得跟你道一声多谢,费心了。” 平日总是针锋相对,君未轻这副样子反教司北玄眉头皱得更紧,盯了他片刻,冷哼,“我不是为了你。” “不管为谁,结果都与我有关。” “你这是自我感觉良好。” “我向来如此。” “……” 每次跟这人斗嘴,就没哪次是不被压制的,不管未寻在不在。 司北玄沉着脸往来路走,免得看久了那张总是云淡风轻的脸,会血冲脑。 跨了几步,身后仍然没有动静。 “君未轻。”司北玄立即转身,快步走回月袍男子身边。 之前没有注意去看,这一回头才发现,男子的面色与天地间的那种苍茫可相媲美,白得如雪。 身上的月白皮裘被寒风吹得飘零,鼓鼓作响,男子瘦削的身姿包裹其中,竟然有一种极欲凌风而去的羸弱。 “该死的!你就不能告诉我一句你是在强撑!” 1021.第1021章 知道我最讨厌你哪一点么 君未轻直挺挺的立在原地,双目紧闭,唇色惨白。 闻言苦苦一笑,他怎知会这样。 上山之初,曾感觉身体的力量被莫名的的东西抽走,后来那种感觉消失,体力再次回转了过来,他也以为,至少暂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至少,上一次山顶的时间里,他足以支撑应付。 哪里知道会在这个时候出问题。 本想要跟在司北玄身后一并下山,免得山下等候的女子担忧着急,然脚步方动,周身血液竟如瞬间逆流,若不是他淡然惯了,没有多生了急躁,怕是这个时候已经承受不住那种冲击,爆体而亡。 “如何,话都说不出来了?”没有睁眼,耳边是另一个男子穿透了风声到达他耳畔的清冷声线。 想回一句死不了,开不了口,全身的力气都在抵抗那股冲击的时候,消磨殆尽。 身边的人,气息似乎透了些许急躁,不复以往的清冷淡定。 这让君未轻觉得好笑得紧,旁边这人,竟然也有这种不冷静的时候,还是为了他这么一个情敌。 好容易降下喉咙的腥甜,慢慢睁开眼睛,星眸里没有一点光彩。 扯了苍白的唇,君未轻朝男子露了个揶揄的浅笑,“你遇事不是越棘手越镇定么,现下怎的这么一点小阵仗都能让你慌了神?” 这次的笑意真是在揶揄,看到这人有点慌了手脚的样子,还挺有意思的。 “还能嘲笑人,就是死不了了。”司北玄即刻敛了眼底的那抹担忧,反讥诮。 “你忘了我是东海来的,岂会那么容易死。” “东海来的又如何,你有金刚不死之身?” “那倒没有。” “那就别在我面前放谗言。” 司北玄说的不留情,仍然靠近了君未轻身侧,反手将他背在了背上。 过重的力道让君未轻闷哼了一声,也显示了男子的气闷。 “司北玄,你从小到大都这么不可爱?” “闭嘴!”司北玄差点一个踉跄。 这人是换了个人怎的?突然就变了性子。 “真不知寻儿是看上了你哪一点,”不肯闭嘴,有人背着,省出来的力气足够他说几句话,气气人,“不可爱,不知体贴,也不懂照顾女子的心思。呵,其实我并不比你差吧?” “你可是东海来的,比之我,大概只高不低。”司北玄哼,既然背上的人非要扯到这个话题,他也不会避让,“可是感情一事,从来便不是靠比较高低才能得到的,只由心。否则,你我爱上的,或许就不会是那个女子。” “对极,情由心生,得失天命。”透过玄袍肩头,望着前方白雪皑皑,君未轻低喃,浅笑。 所以他才会强迫放手。 不去令那个女子为难,她不爱他便是不爱,强求何用。 若是真的能爱上他,也不会等到今时今日,造出这样的一出场面了罢。 “君未轻,你知道我最讨厌你哪一点么?” “我以为你从未喜欢过我,任何一点。” “哼,我最讨厌你整日里将天命挂在嘴边,”司北玄冷声,背着男子的脚步矫健平稳。 1022.第1022章 我是无情,你是无视 “在我看来,将得失归咎天命的人,都是懦夫,为自己的失败冠上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来说服世人,说服自己。” 清冷的嗓音在疾风中被吹变了声调,显得更加的冷然,透着淡淡的嘲讽,传至耳中破破碎碎。 “你是笑我骗人骗己么?”君未轻叹,远眺的星眸,头一次,付出了迷茫。 “非是笑你,我只说我个人的观点而已,或许是各人不尽相同,你生于东海,长于仙岛,自幼接触的学习的都是那些淡泊名利顺应天命的东西,所以今日你是这样的性情,不可谓坏,也称不上好,你太认命。”司北玄似是打开了话匣子,话毕平日多了甚多。 这也是两人头一次如此心平气和,推心置腹的谈话,或许,也回事此生唯一的一次。 以后,又会如以前一般针锋相对,互不顺眼。 “这么说来,你这不认命的性情,也是自小长出来的。”阖了星眸不在看那片苍茫的雪,苍茫的天,君未轻放松身体,将重量全压在了男子背上,舒适得紧,竟是想要睡觉了,可是声音依旧不愿沉没下去,“你自幼便生于皇室,在尔虞我诈阴谋暗算里长大,所以长了一颗那么冷硬无情的心,但凡你决定要的东西,便是本不该你所得,你也会拼了命的去争去夺,及至最后一丝希望湮灭,才会罢手……” “不,就算毫无希望,我也不会罢休,我会等,等到希望再燃起,再去抢夺。”司北玄勾唇,眼底的冷然与坚定,霜雪无法覆盖。 “所以你终究,再次找回了寻儿。我倒是真的羡慕你了,司北玄。” “你成不了我,性情已定。要不你再重新轮回,下一次也把我经历过的那些统统尝一遍?” “或许下辈子,真换我成为你这样的人也不定。” “又是什么劳什子天命注定么?就算不成为我这种人,你也不见得比我好心肠到哪里去,对不待见的东西,我是无情,你是无视。” 君未轻低笑,这次没有再回答。 司北玄这话说的也是对极。 其实本性上,不管无情还是无视,他们都是一样的,那么冷漠,不易动情。 至于天命,他时时都说天命,也只是看得见他人的命盘,轮到自己,却是怎么也看不清了。 否则怎会教人暗算得手。 “君未轻,你别睡,要是敢在我背上睡着,我就把你丢在这里!”那道声音再次传来,带了点恶狠狠的意味,惹得君未轻又是一阵低笑,伴着咳。 嘴角滑落的液体悄然的隐入下方玄色长袍,无声无息的隐匿了那种刺目的艳色。 “君未轻,你听到没有,不管是说话还是咳嗽,你都给我出点声音,敢睡你就别怪我无情!” 君未轻不理耳边那道叫嚣,径自闭目,含笑。 他就奇怪,一只铁嘴蚌壳怎的会突然话匣子多了起来,说话滔滔不绝,原是想引他说话。 怕他睡着?怕他睡了就不醒。 “君未轻,******你给我出个声!真当你没重量?还是当我背着半点不累!” 继续,不理。 1023.第1023章 山巅风暴 身后的人全无了反应。 司北玄眉心一下皱得很紧,凉薄的唇抿成了直线,深眸直视前方,漆黑得看不见底。 而他视线聚焦之处,跨出山巅的边缘,骤然掀起了漫天风雪。 是龙卷风。 狂烈的风向由四面八方席卷,向山巅中心扑将过来,以依地螺旋而上的游移姿态,誓要将山巅上所有的障碍尽数绞碎,漫天的碎雪飘扬,覆盖了头顶的天空。 那种猛烈,但凡活物碰上,必难逃一劫。 肃穆头一次如此浓重的覆盖了司北玄的眼,双足发力,足迹深深嵌入雪地之中及至没膝,一手在后紧托住弱了呼吸的男子,一手凝结内力,直视逐渐逼近的风雪狂龙。 衫摆被狂风鼓舞,直朝身后苍穹垂直翻飞,雪花一片一片的覆盖了男子狂乱的发丝,银白混合一片,再至下,覆盖了本就含霜裹雪的眉眼。 天,刹那黑沉。 “奇怪,天怎么一下就变黑了。”还奔往帐篷方向的一男一女,看着头顶突然阴沉下来的天色,疑惑的皱了眉头,不约而同说出,这么一句,互视一眼,又各自别开脸。 佯作若无其事。 “还快走,看这样子估计有大风雪要来,我可不像跟你被困在这种地方。”安阳似不耐烦的啐了一口,加快了步伐。 “我也不想跟你一块被困,孤男寡女人言可畏,若是因此平白让我对你负责,我岂非麻烦缠身。”元彦勾唇,轻描淡写的回敬。 “你说我是麻烦?”顿住脚步,安阳回头,咬牙切齿。 “不敢,我只说麻烦缠身,可没有专指公主,切勿对号入座。” “……”安阳磨牙,再次抬起的脚步,落在地上声音极重。 瞧着女子因为怒气而更加生气勃发的背影,元彦眼底笑意更深。 这样偶尔逗一逗,还真是有趣得紧,安阳的性子原有这许多面,皆是那些世俗的人未曾得见的,而他,或许有幸。 突地,脚步一顿,身形骤然前扑,“安阳小心!” 安阳根本未来得及反应,就被人狠狠扑倒在地,手臂擦过地面传来的痛意让她生了恼,“元彦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一双眼睛盯着刚才所在的位置,眼睛瞪得极圆。 回头本是想要怒斥压在她背上的男子,怎料到会看到这样一副场景。 刚才她所在之处,即被元彦扑倒前所站的地方,一只高大雪狼弓了身子呈进攻姿态,绿睛闪着幽光,凶狠的盯着他们。 只要他们一动,随时便会扑上来。 而它的右前爪子上,还沾了艳丽的红色,那是血,元彦背上的血。 极快的压住心神,安阳不敢妄动,只视线下移看向男子的背,上面果然有一道印子,穿透了厚厚的衣袍,直接透背。 被划破的衫口上,也晕出了血迹,在灰色衣衫上呈现出暗红的阴影。 “你怎么样?”视线再转回虎视眈眈的雪狼身上,安阳全身提了警惕,低声问男子。 “唔……挺疼的,下次换你试试。” 1024.第1024章 安阳,你完了 “这种时候你还能开玩笑?”安阳声音更低,也更恼怒。 “不然如何?”元彦笑笑,一把按住安阳摸向银鞭的手,“一会你退后,别轻举妄动。” 话毕,即翻身而起,飞快一跃,跳至安阳对面,两人一狼呈了鼎力之姿,雪狼的视线也跟着移了过去,身子弓得更低,前爪刨着地面,嘴里发出冷冷的呜声。 元彦眼里面对安阳时悠然自得的调侃,一刹转为暗沉凛冽,周身气势变得异常凌厉。 强势又冷硬,透着一种骨子里渗出的狠意,那种骤变的气质,让安阳怔忪了一息。 这一面,她从未见过,亦即,这个人在跟她交手的时候,气势从未将她当做过敌人。 可是她倒宁愿对方那是藐视她,不将她放在眼里,而不是此时她心里以为的,对方的可以相让,对方隐晦的怜惜。 那样,她的心是不是就不会再次变得纷乱。 那样,之前的所有决定是不是就能依旧坚定。 “走远点!”空中传来男子一声冷喝,安阳再次凝目,是男子朝雪狼欺身而上的身影。 抿了唇,她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倔强的。 他莫不是以为她不知道他的用意? 他的背上有血迹,那是能引发雪狼发狂的诱惑。 而狼从来都是群居猛兽,凶狠及危险的程度不下于猛虎狂狮。 眼前所见只有一只雪狼,可是眼睛所看不见的暗处,又隐藏了多少双幽绿的眼睛,只待雪狼引颈一呼,便会群起而动? 元彦让她一个人走开,丢了他自顾自觅得安全? 她安阳可从不做逃兵,不管是什么样的战场! 混蛋! 狠甩一下银鞭,尖锐的鞭声吸引了雪狼片刻的注意,趁着这眨眼的功夫,安阳就势将鞭子卷上回忆男子的身,使力将人凌空拉了过来,脱离了战斗的范围。 “你……” “闭嘴,走!” 元彦眼眸一暗,不再多话,搂上女子纤腰用了全力往前飞奔。 哪里还顾得上避嫌,之前那些孤男寡女人言可畏,此时都是屁话。 他没空去忆起,也不想忆起。 并肩作战,不弃不离,是她先撩拨他的! “安阳。” “什么?”借了男子的力,安阳得以有空暇扭头回望,观察后面的情势。 果不出所料,他们人刚起飞,后面呼啸而来的滚滚白尘便也以近乎同样的速度紧随在后,浩荡的规模,引致地面震动。 “……呼,还好跑的快,不然你现在都被撕成碎片了。”吐了口气,安阳顺口就出了这么一句揶揄,透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打破了两人之间无形屏障后的亲昵。 “安阳。” “我说你行不行?这速度不会被那些没心没肺的东西给追上吧?我告诉你别偷懒,别懈怠!我可不想跟你一起成为那种东西的口中餐!” “安阳。”耳畔,男子又唤了一声,声线阴柔低沉,很好听。 “干嘛?”安阳侧头避开些许,想躲过那种让她耳朵发热的气息。奈何腰间被人紧锢,再是远离也不过转头即刻贴面的距离。 “呵呵呵……”男子轻笑,继而顿住,再钻入她耳中的,是更轻的一句,“你完了。” 1025.第1025章 现在开始跟我没完 “完什么完,你完我都没完!”所有旖旎被男子一句话杀个精光,安阳火冒三丈。 “记得你说过的话,跟我没完。”元彦唇角轻扬,眸光紧凝女子双眼,低道。 那双眼睛怎么那么黑……安阳呆了呆,耳根的热传至脸颊,不自在的扭扭身子,免得男子搂在她腰间的手,感觉到她胸腔传来的剧烈心跳。 “谁要跟你没完,我我说的是你完我都没完。” “那便现在开始跟我没完。” “你听听不懂人话是不是……啊!” 女子极为少有的结巴让元彦甚为愉悦,锐利的眸子闪亮逼人,很想再逗她多说几句话,让他多听几次唇舌毒辣的安阳虎结巴时透出的可爱与至纯,可惜了,时辰不美。 后面的那些个畜生,不懂得世故人情,越追越近,而他后面的口子,似乎也越裂越开。 拖慢了带女子逃亡的速度。 偏生,这些个东西还不能引回平台处围攻击杀。 狼性记仇。 若是在那里击杀了这群狼群,接下来的时日,他们便别想再在帐篷里睡得安宁。 “王八羔子的,姑奶奶还是头一回被群畜生追得东逃西串屁滚尿流!” “你就不能斯文些?”这句话乍然冒在耳边,元彦本就沉的脑壳子发疼了。 “姑奶奶就这么个性子。急了不说人话,怎么的?” “人嘴说人话,你不说人话,是哪一类猛兽珍禽?” “安阳虎,大名鼎鼎。” “……” 时间不合时宜,不然他或许真会抱着肚子大笑一场。 安阳居然会说笑话。 “喂,你怎么样,还能支撑?实在不行就放我下来,大不了死战一场,我就不信我还斗不过一群长得像狗一样的东西。” “别说傻话,这里是天山,天山里的猛兽不是你以为的那么好对付的。” 天山围猎,成年后元彦也随同来过几次,相较安阳,更为熟悉这里的环境及形势。 若有可能凭他们二人击杀狼群逃脱,他也不会如此费力带了女子四处逃窜。 那些畜生,不是单凭蛮力获得一场简单的胜利就能解决掉的。后续更加麻烦。 否则刚才跟那只雪狼对上的时候,他就已经下了杀手了。 安阳虽然性子直白,也不是不懂分轻重的人,不管是什么地方的狼,共性都一样。 “我只是担心你没被狼咬死,反倒自己先流血身亡。那样岂不是让我背上个残害一国皇子的罪名?死无对证,我有口都说不清。” “口是心非。”元彦笑,气息已经不复之前的沉着。 “谁口是心非了!” 不看女子梗着脖子的逞强样,元彦只笑,视线游离周围,飞快的打量形势,“放心,我便是死了,也不会让你因我含冤莫白。” “嗤,免了,本公主不承你的情,真不让我受冤屈,你也活着回去。” “好。”他应。 视线在山石后面一块尖突的柱形石块上顿了顿,前行的方向陡转,往那里飞去。 安阳也发现了那个地方,拧了下秀眉,手往男子劲腰一抱,提气,不再只靠男子带携,而是反用内力带了他一同往上,登上石柱,落足在顶尖。 1026.第1026章 嗯,因时制宜 “这个地方不错。” “是不错。” “不过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一个尖顶站了两个人,你要我怎么离远点?你离给我看看?” “……算了,因时制宜。” “嗯,因时制宜。”元彦点头附和,一双手将稍远退了些许便摇摇欲坠的女子往怀里揽得更紧。 “咳,”窝在温热胸怀,鼻端尽是男子强烈的气息,安阳不自在的咳了声,又道了句,“因时制宜。” 说服别人,或者自己。 就这么屁大点地方,这种姿势实属情非得已,再者,她也觉察得出,男子似乎虚弱了下来,他的脸色,其实很苍白。 “嗯,因时制宜。”元彦再次点头,附和。 视线不知道该往哪里摆,安阳干脆偏了头,往下看下方围着石柱引颈狂啸的狼群,密密麻麻围了石柱一圈,眨眼看去,密密麻麻的全是绿油油的三角眼,煞是吓人。 太多了点,那些个畜生。 这便也罢了,偏生这种不通人性只剩了兽性的东西,不死心的一个个往上蹦跶,仍想要竭力朝他们逼近。 且跳跃的高度越来越高,好几次都差点抓了他们的脚。 目测这石柱怎么也有七八人高,这种跳跃力,难道天山的狼也是异生长的? 这种阵仗,饶是安阳胆大妄为,都有点小腿打颤。 “这天山怎的会有这么多的狼?不会是你们北仓故意放养的吧?” “天山之大超乎你想象,山脉深处多的是珍禽走兽,便是我等都未见过,只这外围一圈,也足够皇家围猎了。”元彦挑眉,笑答。 “那些我没兴趣知道,我又不在你们这处打猎,我就想知道,我们要在这里呆到什么时候?”安阳抽着嘴角问。 别告诉她要呆到狼群自动离去为止,谁知道那些畜生有多固执。 她没那种耐性,更不想因为这一场围困,饿死冻死在石柱顶上。 好歹她安阳也算纵横西玄皇城,最后却死得这么憋屈,传了出去被世人笑话,她就是在坟墓里也不会安宁! “不会太久。”元彦的声音也弱了下来,之前一直强撑,直至在这里获得一点喘息的机会,放松下来,才感觉背后的伤越来越痛,继而,越来越冷,又将女子揽紧了些,下巴抵在了女子肩头,合了双目。 “元彦!”安阳低喝,又不敢挣扎,只能象征性的扭了扭身子。 “别动。”他强撑不住了,大概。本还想借着这个机会,跟她多相处一会。 可惜,依旧是时辰不美。 “别动,人快到了。”在安阳耳边低低说出这句话,元彦再没声响,只是抱着女子的双手,从头至尾没松开过。 僵硬着身体,良久,安阳才放松下来,咬咬红唇,缓缓抬起双手,犹豫着抱上了男子的背,手心湿冷。 那是男子背上流出的血迹,在这种气候下,竟然凝结成了红色的冰沙。 也幸而如此,他的伤口才不至于持续的流血,这算是衰了一整天,唯一一件值得庆幸的事了吧。 石柱下,除了风声,狼啸,又掺杂进了另一种声音。 人的脚步声。 1027.第1027章 闭嘴,滚出去! 是留下来的禁卫队,手上都拿了火把,疾步朝这方赶来。 安阳整个身体都松了下来。 也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通知的救援。 所幸,有人来了就好。 狼怕火。 待得近卫队持着火把靠近,围在石柱下方不肯离去的狼群逐渐退避,离了这方范围。 只是,仍旧在不远处停驻,与赶来的人两相对峙。 携了男子跃下石柱,安阳无暇去管狼群那方的骚动,与上前帮忙扶持的禁卫一同,带了人便急急往平台方向跑。 “元彦,你死了没?” 他的脚步亦然走不稳,很是漂浮。安阳心里缩了下,梗声问。 “再让我说话,可能真的就有气出没气进了。”闭着眼睛,任由女子带领,元彦强撑了笑答。 只是出口的声音,连他自己都差点以为不是自己的。 太虚太弱。 安阳抿唇,脚下步子更快。 至于剩下的人,就交由他们来解决那些难缠的畜生,接下来会是什么场面,随便吧。 回到平台,趁隙又察看了下男子背上的伤口,安阳蹙眉,朝旁边的禁卫道,“将人扶到我帐篷里。” 她记得自己帐篷里还有个上了锁的小木箱,里面有莫言给的金疮药,没有被元倩一并祸害了。 这时候恰好能派上用场。 “这是怎么了,二哥怎么受伤了!”到了自己住处,安阳还未伸手,里面已经有人挑帘子跑出来,见到眼前阵仗,失声惊呼,面上诧异至极。 安阳一下冷了眸,只是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质问这人怎的又会出现在她的帐篷之内,挥手,禁卫将已经半昏迷的人抬进了篷子。 元倩站在后面,看着寥寥几人从面前经过,冷冷勾了下唇,一瞬,面上又显了焦急和不安,追上前,“安阳公主,我只是想为早上惹你生气道一声抱歉,想起你帐篷里物件散乱,便来打理了一番,你切莫生气误会……” “闭嘴,滚出去!”沉眼,回眸,安阳冷喝。 硬生生止住了元倩想要再跟上来的脚步。 这一次安阳是真的动了肝火,若她再纠缠不休,难料那个跋扈恣意的女子真不会朝她甩出鞭子。 她可经受不起。 况且,她也不想呆在这里。 看那个不对盘的人伤重成那样,难不成要留下来照顾人? 嗤。 轻轻放下帘子,挡了里面人的视线,元倩又是冷冷一笑,悠然的步回自己的地方。 命人将男子放在了榻上,禁卫想替男子解去外袍,刚动手便被安阳止住了。 “怎的这般粗手粗脚!都出去,去烧些热水进来。” 皱着眉头看床上毫无动静的男子,刚被禁卫那般粗鲁的拉扯衣衫,他也不知道哼声痛。 真晕死过去了? 略微踌躇,上前,亲自解开了男子外袍,再察伤口。 这里条件简陋异常,没有随行的医者,只能暂时靠一些药物支撑过去,至于简单的处理,她还是懂得一些的。 伤口处凝结的冰沙连同衣衫一块紧紧的黏了起来,刚开始不小心扯了一下,安阳便心惊,忙去看男子脸色,他还是没有吭声,眉头却微微皱了一下。 1028.第1028章 自然之力,无法抵抗 见此,安阳微一沉吟,掌心搭上男子背心处,运了内力将那些冰沙尽数融化成血水,才又继续动作,将衣衫剥离。 呈现在眼前的伤口让安阳倒抽了一口冷气,利爪留下的三道伤痕正中男子背心处,血肉模糊,深可见森森白骨。 她没想到,那一击原是将他伤的这样重,远超过她的自以为。 将伤口边缘的血迹擦拭干净,在小木箱子里找出金疮药,细细涂抹于伤口处,力道不敢或重,安阳扯扯唇,这大概是她长这么大,做事最认真细致的一次了。 这男人可是承了她的福。 将伤口处理完毕,静坐床畔,安阳目光慢慢的便投注到了男子脸上。 他俯卧在榻上,平日面对她时总是蒙了层看不真切的迷雾的锐利鹰眸,此时紧闭着。 原来,他睫毛也挺长的。 鼻梁很是挺直,唇角那点似笑非笑的弧度仿若天生的,睡着了也还那里停驻。 比之四哥及国师还有六哥,这人算不得美男子,然,许是自小到大见惯了那些极致的美,此时再看面前这张略偏了阴柔的面孔,竟觉得,也挺耐看。 那张唇似乎动了动,安阳眸光一晃,忙收了视线回来,四处环顾,顺手在矮桌上倒了杯茶水,慌忙急乱的扳过男子的头就给灌了下去。 那什么……咳,他嘴唇有些干裂,应该是渴了吧。 男子似被呛,喉间传来类似咳的声音,安阳若无其事的将男子摆正,将茶杯放回桌上,顿了顿,又倒了一杯。 给自己。 干嘛那么细致照顾别人,她自己都渴了。 平台另一边,与安阳远远相隔的另一个帐篷里,锦衣女子同样也静坐矮桌前,悠然的品着手中清茶,嘴角勾着能让雾气化冰的冷笑,一双水光盈盈的美目闪烁着幽暗的光,阴森了美丽的脸。 天山之上,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这处平台,明日,怕是也不会安宁了呢。 “小姐,快看那边!”火池边,木槿一手指着山巅方向惊叫。 未寻抬头,循着木槿所指方向看去,面色陡变。 而原在她身边一同整理细软的若初,已经身形骤动,朝着那个方向疾射而去。 所有留下的人,只余了震惊。 山巅那方,常年缭绕山头的云雾不知何时已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狂卷而上的飓风,带起了地面的碎雪,不停的翻卷,卷走了残云,风雪覆盖了山顶,即便隔了远远的看去,仍然为飓风那种要吞没一切的气势胆战心惊。 自然之力,人为根本无法抵抗。 “哥哥,皇上……”直直盯着那处,未寻失神的呢喃,整个心似被人狠狠的捏住,连跳动都剧痛。 麻木的跨步。 “未寻!”司北易震惊过后,首先察觉未寻的动静,忙喝停。 “小姐你去哪!别过去!”被一声喝醒,木槿惊惶的拉住未寻移动的脚步,她竟是要往山巅跑过去, 小姐怎比得了若初,这种情况,她去了岂还有命能活? “我不过去,我只走近一点。”挣开木槿的拉扯,未寻依旧往那方移动。 1029.第1029章 你的存在,才是一种救赎 走近一点点。 靠近他们一些,她不会过去。 若她出了什么事情,等他们回来,反过来替她担忧难过怎么办。 他们会回来的。 哥哥,皇上。 皇上,哥哥。 被拉开了手,木槿心惊肉跳的跟在未寻后面,视线一刻不敢放松。第一次见到小姐这样的神情,比当初得知主子悄然离开京城时候更加的苍白空洞,仿佛整个人的主心骨被抽走了一样。 这个时候,想要开口安慰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嘴笨,心里的难受实则也不下于小姐,只是,不敢再如以往那般大呼小叫的发泄、流露出来,免得引了小姐更吓人的反应。 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木槿无措之余,朝司北易看了一眼,希望他那张嘴此时能派上些用场。 司北易一早已经走了过来,在一侧凝着未寻,总是带笑的桃花眼沉了一片。 待未寻的脚步离了火池范围丈余,还要往前的时候,伸了长臂,将女子手腕牢牢抓在掌中。 “别去,未寻。”很低的声音,顿停了未寻的脚步。 “嗯,”她点点头,说,“不去。” 不能再过去。 只站在这里,离山巅还很远,打在面上的寒风就已经带了很强的劲道,若她不自量力,一意孤行往里,不止人找不到,还会成为身边人的累赘。 凝着那片暴雪,未寻空洞着双眸,幸好,她没有丧失了理智。 只是,真讨厌自己。 上天山,是她的意愿。 为了照顾她的意愿,几乎拖累了身边的每一个人,而她给予他们的却是那么的少。 到底,她的存在是为了什么? “他们会回来的。”动动嘴唇,司北易的声音没有以往那种说服力。然他也只说得出这么一句。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超出所有人的意料。 “你说,我是不是不该跟他们相遇。” 女子陡然冒出的这一句话让司北易的心一下提得更高,低喝,“未寻!” 她究竟在说什么? 未有漏过女子眼中一瞬间的心淡及茫然,司北易紧抿了唇,终是难以隐忍,一把将女子拉了过来,搂入怀中。 紧紧的。 “你的存在,才是一种救赎,未寻。”闭了双眼,在女子耳边幽幽一叹。 或许此时她还听不懂。 她又怎会知晓,若这个世间再无她的存在,有些人,会变成修罗。 失了人性之后,只剩下喋血的本能。 天下,也不复天下。 她又怎会知晓,若这个世间再无她的存在,有些人,会化身浮萍。 失了驻足的地基,一生里便宁愿飘零无依。 还有一些人,在一生漫长的岁月中,或许永远都没有机会品尝到,世俗人情为何会包容了那许多的苦与甜。 只在无止尽的虚空中,消磨时光,虚耗生命。 木槿安静的呆立一旁,目光不自禁的就由女子身上转移,落在男子双眸紧闭的脸。 他没有张开眼睛,她没看到他眼里扎了根的轻讥浅讽,他身上也失了那种慵懒散漫,却是头一次,她感觉到品出了他内里的心绪。 1030.第1030章 非人力能为,静候天命 原来,他除了会讽刺嘲笑,会调侃揶揄之外,也是有柔情的。 非对那些所谓红颜知己的不着调,他的感情也如皇上与主子一般,埋得极深。 原来,他也会那般的爱一个人。 爱得那么深,那么隐忍。 爱,又不去打扰。 她未曾识过情滋味,倘若某日,身边也有个人这般的去爱她,她想,她定然会奋不顾身,为对方付出一切。 未寻很安静,任男子展了双臂紧抱她,用这样的方式来给予她安慰。 这个怀抱很宽厚,很暖,只是,驱不散她身上由内而外的寒冷。 救赎,什么是救赎? 她不知道,无法理解。那是她无力再去猜测的事。 只想他们快点回来,毫发无伤的回来。 可笑的是,到了这个时候,她居然还执着着双生莲。还执着着,要皇上与哥哥都健健康康的,陪她这一辈子。 这样的她,真的是不可人疼。 “若初小姐回来了,先别急着忧虑,或许可以问问上头的情况。”元吉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旁边。 一样的沉凝了神色。 未寻飞快扭头,雪色轻纱在疾风中飘飘袅袅的接近,眨眼,便到眼前。 “若初,可有见到他们的踪迹?”一把离了男子怀抱,未寻转手便抓住若初衣袖,迭声问道。 周围的人也一下子全围将了过来,将女子团团圈在中心,等待答案。 若初脸色惨白,嘴角有凝结的血丝断裂,清冷的美目沉黑一片,由着女子问话,不答。 “你受伤了?”再凝目,才看清若初此时的情况,未寻脑中更加的茫然。 心底的害怕再无力禁锢,一丝一丝的从心底钻出。 “伤得可重?若初……若初你说句话。”一直没有得到回应,那张不露情绪的脸让未寻整颗心悬在半空,上不去,下不来。 “若初小姐,你倒是说句话呀,山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主子呢?皇上呢?是不是没有碰到?”木槿也挤了进来,连声询问,急得跺脚。 “都退开些!”视线在若初脸上打量了须臾之后,一直沉默的司北易蓦然喝退越靠越近的人群,绕了个身转至若初身后,掌心抵上了她的背。 这仗势,饶是未寻不懂功夫,也明了是怎么一回事。 跟哥哥一样来自东海,若初的功力绝非常人能及,能让她受伤的是什么样一种力量,无需再开口明说。 而回来后若初没有回答任何人的话,没开过口,不是不屑理会,是说不出来。 伤重到没法即时开口说话。 果然,片刻过后,能看出若初脸色稍微有了些好转,未寻听到她浅浅的呼了一口气,清冷的声线随之而来。 “我进不去,不知里面情形,没碰上人。”一句话答完几个人的问题。 “若初小姐都无法进得山巅范围,我等就更加没那个能耐了,只不知皇上跟君先生在里面究竟如何,令人忐忑难安。”元吉拧眉道了一句。 “非人力能为,静候天命。”冷冷扫了元吉一眼,若初面无表情的道。 1031.第1031章 别太易被击垮 这话似对元吉说,又似对未寻说。 毫无感情的语气,应了女子的性情,淡漠得很。 哪怕事情关及她心仪的那个人,口气里也没办法如常人那般自然的流露情绪。 未寻没有力气再去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乏了力,慢慢蹲下,双膝一软,坐于厚厚的雪层。 若初来去的时间极短,却让她的心狠狠的晃荡了一个来回。 依旧是一无所获。 如元吉所言,连若初都进不去的地方,这里也没人有那个本事了。 自然之力……呵,难道真是天命么。 以前她不信这个,所以上天以此惩罚她,让她一下失去生命中两个最重要的人? 再次抬眸,望向那个地覆天翻的山巅,未寻如个傻子般,眼睛都不会眨。 “小姐,你别担心,主子他们一定会回来的,你忘了主子跟皇上可都比若初小姐厉害。两个人加在一起,什么力都不用怕。”木槿在女子身侧低低的劝慰。 只是这话太没有说服力。连她自己都不敢尽信。 实则女子也确实毫无反应,只看着狂风暴雪翻覆的山头失神。 周围的禁卫队在见识过这样的场景之后,以为出现了骚动,不若之前那般淡然镇定,听命行令。 “不过是点突变,祸尚未及身呢,都慌什么!”元吉脸色一沉,怒喝。 能随行上来的俱是精英,都是见过大阵仗的,却被这么一个动静乱了方寸,成何体统。 队伍中,有人面色讪讪,也有人暗含不忿。却没人敢反舌半句。 居身这里,命随时都不会再是他们的,人人心中明白。况且到得这里之前,文景帝便曾告诫过他们,生死由命。 “个人手头上未完成的事情继续,原计划不变。”环视人群,司北易冷声道了一句,亦即下了命令。 骚乱停止。 众人又恢复到变故发生之前。 山头的风暴还没结束,他们也不可能此时上山寻人。 六王爷说计划不变,便是继续在此等候,等那两个离去的人回来。 安抚了队伍之后,司北易垂头,静静看了坐于雪地的女子片刻,伸手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在女子挣扎之前,将她丢在了池边平铺的皮毯上。 再蹲下,将沾染了她衫裙的碎雪尽数擦拭,身形稍移,也坐在了她旁边,与她一同看着那个方向。 “少时曾有人给四哥批过命,说他将来会荣耀尊贵,子孙满堂。如果真有天命,那四哥也必然不是个命短之人。更何况还有个非常人的国师。现在慌神还早了些,未寻,与其坐着伤心,不如做力所能及的事,等他们回来,相信他们能回来。”一口气一段话,司北易语气淡如风,“别让自己变成一个太容易被击垮的人,未寻,以后你要经历的,或许还有很多很多,皆是不可知。” 话毕,再没有开口,身侧的女子有没有听进去,他似乎不关心。 只是说完自己想要说的话一般。 良久,除了周边的人恢复了井井有序,女子依旧毫无动静。 像个石雕。 1032.第1032章 真正强大的人,无人敢欺 木槿一直停在原处,没有跟过来,看着男子将女子抱起,看着他细心的为她拭去碎雪,听着他淡漠里裹了春暖的劝诫。 这个时候,她上去亦是无甚用处的。 论起细致,她远远比不上那个时而邪魅摄魂时而慵懒散漫的不羁男子。 片刻后,如石雕的女子动了,将剩余的食物继续一点点整理出来,分配。 木槿这才赶紧上了前去帮忙。 看着女子动作,司北易眸底深深,视线再转回风雪狂舞的山巅,唇角一勾,苦笑。 他真的个好笑的人。 哪里如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无私,若真是无私,就不会差点被元吉一番话打动,起了贪念。 幸好只是差点,勒住了跳动的心弦,不让自己去行差踏错。 他也只能做到这样祝福,祝福之余仍继续为她着想。 若未寻与四哥日后真能顺利结缘,那么皇宫必是女子的最后栖息之地。 在那里,会有更多更难掌控更可怕的事情会发生,不坚强,不坚韧,怎么安生。 他人的维护再是面面俱到,也总不及自身的强大更好。 真正强大的人,无人敢欺。 他希望有一日,她亦能成长成这样的人。 “小姐,这些让我来吧,要不,要不你先歇一歇……”看你没甚精神的样子。木槿抿唇将后面那句话给咽了下去,怕说了出来怕刺激到女子。 未寻摇头,“我来,你帮把手就行。” 她不能歇,一歇下来,怕便克制不住心里的冲动,想去到那个山顶,去找那个人,或者,与他们同埋身暴雪之中。 六爷说的对,她现在确是太过软弱了,一个结果尚且未知的打击就让她失了方寸,这样的她又如何配站在那两人身边。 做力所能及的,她不知道自己现下能做什么,但是至少将手头的事情做完,这是皇上跟哥哥离去前吩咐她的。 待她完成,稍等片刻,或许他们就会从那片风雪中出来,也不定。 便是没有出来,只要风雪一停,她也会即刻上山! “木槿,将油烛点上。” 此时仍是白昼,可是头顶的天空因了山顶那一场风暴,如被罩上了一层阴影,灰蒙蒙的,越来越暗。 木槿依了吩咐,刚点上油烛,便见了火池中异像,又是一声惊呼,“小姐,快看!” 这句话让未寻心里骤然一跳,回头,池中的原本平静无波的水面,不知何时开始出现了动荡,且越来越剧烈,激荡起一波波如沸水翻腾的水花。 只是蒙在水汽之中,天色又暗才无人察觉。 若非木槿点了灯,发现水中反射的亮光异样的晃动,也不会发现这一点。 “怎么回事?不会这火池也要来个风暴吧?” “小心,大家都后退!” 池边骚动再起。 木槿的惊呼,所有的人都听得到,也一并看到了池中的景象,俱是大惊。 在元吉一声急喝下,众人纷纷后退。 木槿也拉了未寻避走到远远的位置。 所有视线都集中在了火池,安静的,严阵以待的,等着火池中的古怪水波平息或者蹿起。 1033.第1033章 解释,无懈可击 盯着火池,若初脸上也现出了凝重,靠近几人。 “太子,对这火池可有耳闻?”她问元吉。 当日元吉自请上山,用的理由便是熟悉天山,可是至今为止,似乎他的那个长处并未真正发挥过作用。 元吉苦笑,“未曾耳闻,天山之巅从未有人踏足,上面有些什么,别说是我,便是整个北仓怕是也无人知晓。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山顶那般的景象,这火池有什么古怪,更是不得而知了。这一次山巅之行,算是让我大开了眼界。” “你真不知?”若初又问了一次,嘴角几不可见的翘了弧度,冷,讽。 “真的不知。”元吉再次摇头,叹。 一问一答,除了禁卫不知所以外,其余几人皆提了心神,司北易慢慢踱步过去,站于若初身侧,脸色沉凝肃杀。 严肃已极。 “小姐,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知道点什么没说,被若初发现了?”木槿撞了撞为序难道肩膀,低声问。 这个他,自然是指的元吉。 “谁知呢。”未寻轻答,看元吉的眼神若有所思。 “不知几位这是作何?或许我们以往曾有过不愉快,但是我也不会因公挟私,天山里处处暗藏危险,若我有那个私心做小动作,不异于害人害己。再者这里发生的这些都是无人能料的天灾,我又怎可能主宰天地自然。”几人的神色惹恼了元吉,头一次那张敦厚的脸卸下笑意换上了沉怒。 呵斥着未寻等人对他莫名的怀疑。 而他的解释,确实无懈可击。 这天山之巅所发生的一切,的的确确都是人力所不及的天灾。 山顶风暴,火池异动,等等。 只是若初并未打消了疑虑,脸上依旧挂着冷冷的讽笑,一步一步朝元吉逼近,眼神不错开须臾。 这还是未寻头一次见到这个女子,如此咄咄逼人的样子。 雪色轻纱覆身,冰冷了神情时透出的气势,疾风拂不散。 “元吉不明若初小姐何故此番作态,可是元吉有什么地方出了偏差,以致引来了误会?若是,若初小姐不妨明言,免得又生了罅隙冲突,于此时此刻实属不宜。” 元吉身形不动,沉怒并未因若初的逼近而有所消散,镇定自若一如平常。只眉心又皱得紧了些许,不满于被蒙上不白之冤。 他说此时不宜,这话没错,山顶上两人生死不知,火池里将会发生什么也无人能预料,他们一行就在池子周边,随时会被灾难灭顶。此时该做的,是对付眼前,而不是揪着一点疑惑不放。 若初冷笑,“太子何故要摆出这样一张嘴脸,若真那么光明磊落问心无愧,那太子可否明言,是真的不知晓我们此行上山是为了何故?” “既然若初小姐要将话摊开了来说,元吉也不会隐瞒。正好趁此将诸位的疑惑一并解了。”元吉抿唇,眸底闪了丝无奈,“皇上遇刺之后,城中穿了流言,说刺客潜入天山躲藏,此事也经了皇上身边的人亲口证实,才有了众位天山之行。” 1034.第1034章 你在撒谎 面对众多禁卫,元吉将事情娓娓道来,场中寂静,除了那道浑厚的声线,唯有火池中沸腾的水波,发出骨碌骨碌的轻响。 “我自请入天山随行,初时确实是因为之前与皇上之间生了误会,自知行为偏差,想着将功补过。刺客一事,在刚入天山之初我也仍深信不疑,直到山腰平台之上,依旧未有搜到刺客半点踪迹。这于寻常来说是不可能的事情。” “北仓锅里虽然比不得西玄强盛,然宫中禁卫队以及被派到此搜查的官兵皆是北仓佼佼,这段时日里已经将天山那一片的范围搜寻了个遍,始终一无所获。若真有刺客躲藏在此,不可能查不到半点蛛丝马迹,更不可能为了躲避搜查一路往上。” “北仓皇族长年在此围猎,都不敢上去的地方,必然是有所忌惮,上去多数是有去无回,否则又怎可能一国名胜,山巅却从未有人到过。刺客躲入天山,是为了活命,断然不可能自己上了山巅送死。可是皇上及几位却是依旧力主上山,并且神色间似对此决定早有打算,那个时候,我才开始猜测,或许诸位此行,别有目的。” “便是如此,我也依旧随了各位一路前行。山巅会发生什么事情,便是预料不到,也知晓个中潜藏的危险,我之所以如此,不过是希望能为各位尽上绵薄之力,是将几位当成了朋友看待,而今竟然招致怀疑,或许,真的是元吉所做不够,入不得几位的眼。” 一段话毕,元吉终是散了脸上怒意,嘴角噙了无奈的苦笑。 禁卫队伍中小小的喧哗过后,慢慢恢复镇静,许是对于元吉口中道出的所谓“别有目的”早有所料,没有太过讶异。 此时,原分站别处的未寻也静静走到了若初身侧,看着元吉,眸色淡淡,此时那双总是澄澈的眼睛,竟然教人一眼望不透。 若初会对眼前这个口灿莲花侃侃而谈的人生出怀疑,必然有所根据,便是毫无根据,她相信的,也依旧是若初。 奈何她是个常人,很多事情没办法如若初木槿一般早早觉出怪异。所以总是有那么些暗里发生的事情,她没法知晓,又或者永远都不会知晓。 身边的人将她保护得太好,不管明里还是暗里,所以她便总是活在一个她自以为的天地里,实则那些能将她折弯腰的风雨,早早就已被人替她挡去。 尤其是,那两个男子。 “你在撒谎。”若初嘴角冷笑隐去,取而代之的是眼底满覆霜雪,寒意渗人。 “若初小姐何出此言?”淡淡的,元吉挑眉反问,双手负背立于人群中央,一派自若泰然。 “首先,你说这天山之巅从未有人到过,便是谎言。” “这是北仓人尽皆知,非我一人如此以为。” “世人说是世人说,天山乃是北仓名胜,皇族长年来此围猎,我想,实则并非只是围猎那么简单吧。” 若初与元吉之间你来我往,从容对峙。 1035.第1035章 下一刻,便是对手 这头木槿则是被两人的话越浓越疑惑,又扯了未寻的袖子低问,“小姐,若初跟那个人到底在说什么呀?她怎么知道元吉在说谎?” 未寻凝眉,唇瓣微抿,凝思须臾之后眼露了恍然,“原来如此!” “小姐,什么原来如此,你倒是跟我说说呀!”木槿心急。 “你可还记得我们沿路上来所经过的地方有哪些?”未寻勾唇,透了冷意。 “上山哪里有路,不都是新开的道吗?”木槿更加疑惑,努力回想,“我们走过垂直的山壁,踩过山壁边缘的方寸壁缘,路经过几个无法容人休憩的平台,剩下的都是山石曲径,到处都是雪。” “你想想我们踩过的壁缘,那里已经接近山巅,本来上面覆盖了冰雪,是看不出雕琢的痕迹的,后来为了防止脚滑,皇上命人一路慢慢将雪块清掉了一些,露出山壁供人落脚的平面,那里的颜色比之垂直山壁新了些许。” 那里是他们上山最为危险的一段路程,却不得不走,不跨过那处壁缘,就到不得山顶。 若初断言山巅有人来过,未寻回想这一路上前行的经过,之前因为匆忙及危险而不经意忽略掉的东西,又一一回到了脑海中。 天山顶上处处白雪皑皑,本来按照常理,那道壁缘上也应该是厚厚的雪堆,可是他们到得的时候却不然,上面的冰只是薄薄的一层,敲开冰块之后,石壁的颜色与周边略有差别,很细微的不同。 此时想来却是那么的不一般。 无人上过的地方,怎会有那么一条险道。 便是掩盖了雕琢的痕迹,因为地势太险峻,终归留了那么点端倪出来,供人察觉。 “哦!我明白了,必然是有人先于我们到了那个地方,才会留下那些痕迹,那里应该是前人开出来的道,被我们捡了便宜。”木槿恍然。 司北易脸上的沉凝差点被木槿这句话击碎,这能叫捡了便宜?是便宜还是陷阱而今尚未知呢。 那头,元吉眼眸眯了一下,慢慢展了笑,寓意不明,“便是如此,又与我何干?难不成诸位是怀疑我先到过了这天山?想要进这里,没有父皇谕令放行是不可能的,而我以往,从未曾请令到此。” 凝着元吉,司北易也勾了红唇,桃花眼再现潋滟,勾人得紧,“元吉太子自是从未请令到此,但是之外的人却未必,或许无需请令,也有的是办法潜到任何地方呢?” 这话里的寓意又让元吉挑了下眉峰。明人自知。 这是说真正的元吉从未请令独自来过天山。而他这个他们早已经知晓的假货,有没有到过,就非他口中所说的那么笃定了。 便是前段时日一直被禁足太子府,那么之前呢?又或是他未曾取代元吉的更久远的时间呢? 各自打着哑谜,掩盖某些真相不让人尽皆知。 彼此的心里,都有对方尚未知晓的算盘。 元吉眼底笑意更浓厚,现了兴奋。 看来此事过后,他们之间竭力维持的表面平和便将再不复存在了。 下一刻,便是对手。 1036.第1036章 他一直在藏拙 眸光不动声色的扫向对面几人的后方。 那里,火池里的水波震荡越发激烈,似有什么即将破水而出的阵势。 元吉眼底兴奋更明显,将那张敦厚的脸点亮,也因了那种眸色,显出一种与本身不相符的扭曲阴柔。 对手么,无妨,反正他等待的时机已经到了。 仍在这里多费口舌,不过是不太舍得那种猫逗老鼠般的快感。 时间还有多余,多玩一下,看这些总是自诩聪明的人在他设置的圈子里绕来绕去,却始终探不到出路,那种感觉让人格外的满足。 “便当六王爷这番牵强的理由说的过去,那皇上与君先生的离去总不会又是我设计的吧?再者,不过是平日里的些许小冲突,我花这么大的精力引你们来此,不会太过大费周章了吗?” “这其中的真正原因,就要待太子亲口告诉我们了。”司北易红唇一翘,语调慵懒,身形却骤然而动直袭元吉。 快得让所有人错愕,尤其是后方一圈的禁卫们,对于这个场景一时间失了措,不知是该劝还是该帮。 唯有未寻,一个寻常人,竟似与男子有默契般,即刻拉了木槿退后,与此同时,一并动了手的还有若初。 口舌之争,她本就不屑,既怀疑此人有鬼,拿下便是,何必说那么多废话。 元吉在微微一愕后,摇头,无奈的轻笑,“六王爷跟若初小姐这是要作何?一言不合大打出手?这可不像西玄皇室该有的为客之道。” 嘴上说的无辜,元吉的动作却丝毫未有怠慢,在两人夹攻下也没有现出慌乱及不支。 势均力敌! “怎的突然就打起来了……”木槿犹张着嘴巴有些合不拢,惊讶的同时,却也没忽略了场中局势,“这个人怎的那般厉害?若初跟骚包联手都拿他不下?” “他一直在藏拙。”未寻沉了眼,低道。 “管他藏巧藏拙,小姐你在这呆着,我去帮忙!”俏脸一沉,木槿便要加入战场。 “别过来!”有声音从看不清人影的战局中传出,厉喝,是司北易。 听到喝声,木槿及时停了脚步,有些莫名。 未寻又伸手将她轻轻拉了回来,不再放开。 “小姐,骚包怎么回事?怎的不让我帮忙?” “你别过去。” “为何……” “几位将君小姐保护得如此周到,是怕我使计掳了人来要挟你们,另你们不战而败吗?”未寻没答,元吉的笑语也从战圈中传了出来。 木槿脸色微变,暗恼自己的莽撞与失策,竟然忘记了她最重要的是保护好小姐,刚才那一动,再经由司北易的一喝,倒是叫场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反让小姐更引起对手的注意。 战圈里,司北易没有回答,红唇抿得死紧,眼底的凝重也越来越浓,既有对这个元吉身手的诧异,也有对他的怀疑。 这人招式间虽然已经极力掩饰,可是变招之间的一些小动作,总让他感觉莫名的熟悉。 且论起功力,此人比之四哥,或许也能算得上棋逢敌手。 1037.第1037章 这个才是笑话吧 此时火池边又等于分出了三派人马。 禁卫,元吉,及未寻一行。 禁卫不敢动作。交手的双方都是他们不能得罪的,太子元吉倒也罢了,而今正处在身份真假的漩涡,将要面临什么样的处置尚且未可知。 而另一方西玄来人,却是他们万万不能得罪的,便连他们的皇上也得罪不起。所以,绝对不能插手。 责罚下来,左右都得是个死。 于是一个个的,跟着禁卫首领一道装了木头,暗里紧张的观察局势。 未寻与木槿两人则远远离了战斗范围,她能做的唯有护住自己,这才是等于帮了六爷跟若初。 只是,心里仍然有疑惑未解。 若初不比凡人,论起功力,再是差了哥哥与皇上,也不可能与六爷联手,仍然撼不动一个假元吉。 她曾经亲眼见过若初与皇上对峙,气势丝毫不减。 真的是因为受了伤,所以削弱了身手吗?便连那一身气势似乎也开始衰弱了下来。 不过是晃了一下神,圈中又传来一阵轻笑声,低低的,听在人耳里很是温柔,温柔之外又有那么一种让人不甚舒服的阴沉。 这才是假元吉真正的笑声。 他究竟花了多少精力,将一个人的一切都模仿得那么相似,声音也像了个十足。 “太子这把声音久违了吧?估计连自己都忘了自己的声音是那么的,难以入耳。”司北易冷笑,毒舌不留情。 “六爷还有心思说笑,元吉佩服。”笑声之后,看不清人影的战圈突然的就凝顿了下来,交手的三人各自分开,鼎足而立。 元吉依旧一脸带笑悠然自若,一场恶战没给他带来半点疲色。 另两人的状态啊,却在未寻的意料之外,让她大惊,心一下收紧。 不论是若初还是司北易,竟都紧绷了身子,气息微显不匀,这还是两人竭力维持的结果。 “元吉?忘了自己的声音不止,连自己的名字也给丢到了脑后,该说佩服的是我才对。”司北易嘴巴不饶人,便是察觉身体的不对,仍然要笑着毒对方一把,“像太子这样的人,倒是教我想起一种生物来,阴沟里的老鼠,见天躲在暗处不敢见光,恶心又讨厌。” 话说得半点不客气,元吉脸色都未变一下,“与其花了力气口舌讨伐我,我劝六爷不如省点力气,给自己恢复一下好过。” “小姐!”木槿沉了脸,不自觉掌心用力,将未寻握得生疼,“六爷跟若初不对劲。” 那么明显,便是木槿不说,未寻又岂会看不到。 必然是在诸人都未察觉的时候,司北易跟若初便遭了暗算,只是,究竟是什么身后,用的什么方法呢? “元吉,你对他们做了什么?”紧了紧掌心,未寻提气,甩了木槿一步步走过去。 “我还以为会是你那个小丫头先沉不住气问我呢。”元吉挑眉,凝着女子肃色的脸轻笑,“你以为我能做什么,他们不敌罢了。” “不敌?呵呵呵,这个才是笑话吧?” 1038.第1038章 答应我一个条件 司北易弓了身子,双手撑膝笑得极紧岔了气,“真够大言不惭的。也怪爷大意着了道,否则你哪来的底气说这句话?” “你到底做了什么?”未寻走到司北易身边,朝着对面的人又问了一次。 元吉这次没有理会司北易的嘲讽,视线一直打在未寻身上,淡淡的,又过于深沉,叫人猜不透。 “你问了我便会答么?” 很淡的语气,元吉问的很是认真,神色依旧叫人猜不透。 未寻抿唇,元吉的下一句话紧接而来,似叹息般。 “你问,我真的会答。” 司北易一下直了身子,长臂一伸将未寻挡在了身后,双眼冷锐犀利直盯着元吉,神态再不复刚才的随意。 若初平息了下气息后,也慢慢朝两人靠近,后方木槿也跑了过来紧站未寻身侧,这次她谨记了职责,就防着小姐被人算计。 几人的反应,元吉仿若未见,瞧着未寻,启唇,“甚至我还能帮他们恢复过来,只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不行!”此话一出,司北易反口就做了拒绝,斩钉截铁,甚至不让未寻做任何答复。 未寻拧了眉,黑白分明的眼在暗黑的天幕下看不真切,然极为熟知她的木槿,这次却如通了脑筋一般,一把将她抱住,“小姐,你不会是想答应他吧?不行!谁知道这种小人打的是什么心思!不定就在想着什么方法来折磨你,让我们在一旁束手无策!” 司北易与若初同时回眸,将未寻放在了视线中心,“未寻!” 他们的担忧未寻自是知晓,只是,眼前的情况,似乎是元吉以一己之力拖住了他们四人。 司北易与若初此时这番模样又还怎的与元吉抗衡?而没了他们的护航,她更是不可能跑的了。 与其四个人扎堆受制于人,不如答应了元吉的要求,换得六爷与若初安全,届时的形势断然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 元吉一点都不着急,静静的等待,甚至颇有心情的加了句,“你可以慢慢考虑,只是,我要好心提点一句,若是考虑的时间过久,可能他们以后,就再也恢复不了了。像个失了骨头的人一样,施不上力气,一辈子只能躺在床榻让人侍候。” 这个女子的性情,他所知不会比在场任何一个人少,哪怕她变了一个人,内里依旧是那个,曾经他眼中的傻子。 傻得,不知不觉的就侵蚀了他的神经,偶尔想起的时候还会在心底深处牵扯出一阵轻微的阵痛,不算疼,却怎么都治不好。 “我答应你。”未寻闭眼,推开身边人拦截她的手,走到了前面。 “未寻!”司北易怒喊,声音近乎声嘶力竭,只是喊出来的声音比之刚才却俨然弱了近半。 只比他平时的声音大了那么一些些,若初也同样。 最让他无力的,是未寻推开了他的手,而他竟然没有力气伸手去再将她抓回来。 那种力量的流失,之前从未察觉,待得察觉的时候,已经如同决堤的坝,封不了口。 1039.第1039章 我要你…… “哈哈哈!”元吉陡然的狂笑,姿态风流优雅。 竟然这么容易,真有这一天。 可惜他当初花尽了心思,却没有换得过她一次半次的回眸,倘若这个时候提出曾经的要求,不知道她会不会答应? 只是,更可惜的是,他再不是曾经的他。 也再不会,为了小情小爱错失良机,他要的,再不是这个女子的青睐。 或者,从来也不是。 女子于他而言,从来都只是附属品。 哪里称得上重要。 君未寻,或者说裴紫嫣,已经算得是他生命中出现的意外了。 “元吉,我警告你,你若敢对她做出什么事情,我司北易必穷极毕生之力,让你永世不得安宁!”司北易咬牙赌誓,一双利眸翻涌着滔天怒潮。 可恨,可恨他又一次无能无力! “呵呵呵,我这人小心谨慎得很,什么都怕,就是不怕他人对我狠话,放狠话的人,通常都是此时此刻力有未逮。”元吉阴阴的笑,再不掩饰真实的自我。 “你们这些笨蛋,还愣在这里干什么!你们还看不出来这人根本就不是你们的太子吗!他是假的,是个假货!”木槿在后面跺脚,却不敢上前拦阻,小姐心性她太过熟知,她决定要那样做,若自己前去阻拦,必然会反将小姐更加逼到死角,而于事情毫无益处。 她也只能愤怒的朝那些看热闹的人怒喊。 都是一群饭桶!蠢得比她都不如! 北仓王派他们前来,就是让他们来看热闹的吗! 她不敢拦小姐,只能寄希望于这群人身上,希望他们能拦住一些些元吉的疯狂。 那个人真的像个疯子,温和的虎目卸下了伪装之后,盛出的扭曲幽暗是那么的渗人。 禁卫队很安静,人人只面面相觑,面色是一色的犹豫踌躇,视线在未寻与元吉之间来回不定。 气得木槿肝火更加旺盛。 一个响指的声音,很轻,很脆。 场上的情形再次发生变化,让木槿的怒意凝结在脸上,未及消散,惊愕已来。 禁卫队,数十人,就在她眼前一个个慢慢的倒下,瞬间湮没了声息,还站着的只余了三人,跨动步子,走到了元吉身后。 而地上,明明死了那么多的人,却没有沾染上丝毫的血迹,像是天命已到的人,该去便去了。 “完成了使命,这些人也算死得其所。”拂拂衣摆,元吉将双手负在背后,看着未寻,虎目含笑,“还不过来。” 数十条人命瞬间消失,对他来说,如弹指掸掉了碍眼的灰尘般,轻描淡写。 至于使命所知为何,他不说,场中也无人有心思去细究。 左右不过是些陪客,浑然不觉的陪着他们做了一场戏,戏演完了,他们的作用也到此为止,没了剩余的价值。 “你还没说要我答应你什么要求。”未寻不动,固执的站在原地,重申。 “要求么?”元吉挑了唇角,逸出的又是那种轻笑,明明动听,却教人毛骨悚然,“我要你……” 对面几人面上骤变的神色让元吉眼底兴味高涨,欣赏够了那些怒与无力,才抬了修长的指,望未寻头上一指,“……头上那支黒木簪。” 1040.第1040章 你死了,我还活着 “元吉!” “小姐! ”君未寻,不可!“ 元吉随手一指,一句话,让未寻身后三人出现了让她意外的反应。 最让她意外的是元吉要的竟然是一支不起眼的木簪。 这木簪究竟藏了什么秘密,让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人,都那么紧张? 耳边又闪过哥哥赠她木簪时的殷殷叮嘱,也忆起了当日元吉上门拜访,她几乎摔倒不小心遗落了发簪时,皇上与哥哥暗藏的紧张与震怒。 忆起元吉似乎不止一次,想要动她的发,而今能笃定,他想要动的,应该就是这支黒木簪。 未寻眼眸一闪,抬手抚上发丝间那一抹坚硬寒凉。就是抚触到的这种凉意,一次又一次的在她心绪发生莫名动荡时,将那些急欲冲破禁锢的躁动给压了下去。 将她从想要暴动的边缘给拉了回来,回归正常。 指尖轻轻着力,稳扎发间的木簪被一点一点抽了出来,依旧是黑得炫亮的颜色,隐隐萦着金色的微光,在白皙的指间流窜。 那种光芒没了发丝的遮掩,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众人眼前,本平凡无奇的簪子,霎时间变得神秘而珍贵。 稍微变换了一下站立的方位,未寻面上不显,暗里却不着痕迹的观察着几人。 果然,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她手中的木簪上面,一端是神情越发兴奋的元吉,眼底流窜莫测高深的暗流,一端是司北易发了白的脸色,双眸慢慢自簪子移到她身上,还有若初与木槿抿紧了唇,同样的视线最后都是紧盯着她不放。 紧张,担忧,无力……他们的眼中,尽是这些复杂到她完全猜不透的情绪。 也因此证实了她心底的怀疑,这簪子里藏着的秘密,定是与她息息相关。 那头,元吉含笑朝她伸出了手,这边,司北易挣扎着用全身的力气想要冲过来制止她。 只是,元吉的手段不一般,让未寻第一次知道,人流失力量可以那么的快速。 “木槿,去把你家小姐抓回来!”司北易朝呆在旁边的木槿怒喝,第一次发现,单纯的一根筋也可以令人如此厌恶! 木槿如梦方醒,忙动了身形朝未寻扑将过去,想要将她抱住,夺回她已经朝元吉递出的木簪。 然有人比她更快。 只不过是一动,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面门便袭来一股极是浑厚霸道的劲道,将她整个人给远远击飞了出去,摔落雪地。 血,喷口而出。 是元吉身后的随从。 “木槿!”未寻惊喊,转而转头狠狠怒视元吉,将指尖的簪子重又握回手中,抓得极紧,“别伤他们!你想要这簪子我给你便是!若不然,便是拼了你死我活,我也会让你想要的东西得不到!” “拼?你死我活?”饶有兴致的盯着未寻,元吉眼中隐了好笑,“你要如何跟我拼?结果也唯有你死我活,你死了,我依旧活着。至于这东西,你不知这是国寺里放置了百年的楠木么?这种木头质地坚硬如铁,凭你,想要毁掉它恐是痴人说笑了。” 1041.第1041章 可丢子,不可输势 未寻冷冷一笑,旋身快走几步便是山体边缘。 下方,悬崖万丈。 伸了手悬于悬崖半空,摊了掌心,只要手掌轻轻一覆,掌间的黒木簪便会坠入崖底,或许再寻不着。 “呵呵呵!”元吉一怔之后又是轻笑,神情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君未寻,你由来便很是聪明,怎的做出来的事情却总是与所谓聪明风牛马不相及?用一支簪子来威胁我,真的可行?你就如此笃定我想要的这个一个东西?” 平静的凝着元吉,未寻展唇,也轻轻的笑,手臂并未收回来,凡是整个人又轻移了两步,脚堪堪踩在了悬崖边沿。 天山高处,地面覆盖陈年冰雪,湿冷且滑,若是一个稍有不慎,未寻随时可以失足摔落悬崖,粉身碎骨。 “你想要什么我不知道,你有何目的我却隐隐能猜得出来,簪子是其次,你想要控制的,是我。可对?你接下来的计划,我的存在必将油莫大的作用,而这支簪子就是我是否受控的关键。”不去看那几个亲近的人,脸上展露出来的强烈错愕,未寻语调娓娓,“这支簪子固然威胁不了你,可是,若我从这里掉了下去,你便是失了一颗极为重要的棋子,或许能让你的计划满盘皆输,你确定,我威胁不了你吗?” 明明说的是自己接下来的命运,牵系着在场的所有人,未寻的语气却不急不缓,不轻不重,淡得如清风。唯一双澄澈的眼,凝着元吉。 那双眼睛黑白分明,狡黠灵动,以往总是干净透明得能一眼看到尽头,柔和清浅,如山头涓涓而下的溪流。那种澄澈并非这个女子单蠢,而是她不喜爱去伪装,她过得太过真实和自我。 只是这一刻,元吉在女子凝视下皱了皱眉头。他竟然看不透她眼底承载的那些东西,是什么。 “未寻,回来,回来……”司北易喘息着,胸口的沉闷压得他难以维持正常的呼吸,痛得无以复加,那种痛,是害怕她再一次消失的极度恐惧。 慢慢朝女子的方向,一小步一小步挪近,司北易眼底,浮上了浓重的惊惶与恳求,他说,“回来,我求你。” “君未寻,别任性,我答应了少君护着你,拼死也不会让你受到伤害,你此时这般,若是出了差池我如何同少君交代!回来。”若初没动,却是沉了一张脸,朝她低叱。 这还是相识这么久以来,未寻头一次听到若初一口气说这么长的话,对她说。 这两人,还有雪地上无法起身的木槿,还有山巅之上,那两个牵引她全副心神的男子,她又怎会不留恋? 只要一看到,一想到,再坚定的决心都会动摇。 只是现下不行。 不止是皇上、六爷等与元吉的战争已经展开,她也同样加入了这场战局,同样站在了元吉的对立面,参与了与之的博弈。 以前在皇宫,皇上曾经教过她,与人博弈,最重要的是气势。 可丢子,不可输势。 1042.第1042章 你似乎弄错了 “如何?”心底纷乱忐忑,面上镇定如常,不为同伴的切声劝诫所动,未寻直视元吉,目光坚定。 那是她要展示对对方看的,破釜沉舟。 她笃定,元吉若真的有极大图谋,绝计不会随意丢掉他算盘上的任何一枚棋子。 尤其是她所扮演的角色,分量绝非尔尔。 元吉定定的回视未寻,高深难测的目光一直停在她的脸上,来来回回打量。 这个样子的她,又让他想起了桂花林,也是悬崖边上。 那时候他挟持了她,用以威胁司北玄。 差一点就要成功了,若是那时候没有算漏这个女子的心性,现在他早就已经重新返回西玄,入主皇室至尊之位! 只差一点,差在他算漏了她的烈性,算漏了他对她最后一刻的心软。 那时候她也是为了免司北玄遭受羞辱,竟然选择豁出一切,以命去换那个男人的天子威严。 那时候,就是她那种豁出去,破釜沉舟的表情,勾起了他的一丝恻隐,在她往他手中匕首撞上的最后一刻,撤了手。 数月精心设计,一朝功败垂成。 “你赢了。”笑声一点点逸出唇角,元吉低笑,“我答应你。” 话毕,朝女子迈步,伸手。 未寻眼神暗了暗,抿唇,慢慢将掌中的木簪递了过去。 然,被男子覆住的,却并非那支木簪,而是她的手腕。 未寻一惊,想要挣扎已经来不及。 男子只是轻轻使了些许力气,便轻易将她从悬崖边缘给拉了回来,一头撞上他的胸口,坚硬。 疼了鼻尖。 “元吉,你……!” 以为对方想要反悔,未寻怒上心头,脱口便要骂出来,然再次被男子的举动震住,呆了一呆。 他拉了她回来,便立即松开了手,让她自行站直身子。 而她掌心的木簪则易了主,到了他手中,可是,那个东西他却不是要留下,而是反手一抛,完美的抛物线。 黑金的颜色在灰暗空间留下一道美丽的色彩,直直坠入悬崖,转眼便再看不见。 “这个东西对我毫无用处,”转身回走,元吉淡声道,“且我想,它对你来说,也并非是有利无弊。日后,或许你会感激我未定。” 暗自松了一口气,未寻定了下心神,看着男子飘然的背影,“如此,你的要求我算是完成了吧?那么你答应我的条件呢?” “条件?”元吉回眸,挑眉问了句,让未寻心头再次无名火起。 “太子果真是贵人多忘事么?我给你想要的东西,你便为六爷与若初解去此时的状态,不过是盏茶之前的事!” “哦,你说这个,我没有忘记,只是你似乎弄错了,那东西并非我想要的。” 耳边又响起那种阴阴的轻笑,让人反感至极,至少未寻便是如此。 “你这是什么意思?” “混蛋,你是想要反悔?我家小姐的簪子都已经给了你了,况且你之前明明说的就是要那支簪子,现在却不承认,亏你还当了那么长时间的太子,哼,看来外面真没说错,你就是个反复小人,只配活在暗处的老鼠!” 1043.第1043章 宁死不做棋子 木槿不忿的骂声惹来元吉更愉悦的笑声,眸光扫来过来淡淡的,“小丫头牙尖嘴利,若非答应了你家小姐,你此时已经身首异处。别辜负了你家小姐一番心意,还有想要骂的,一次骂了出来便是。” 木槿被这话气得哽住,“……混蛋!小人!卑鄙!” “木槿,住口。”未寻紧盯元吉,再次重复,“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簪子是他说要等,她也给了,他也丢了,而今来对她说那不是他想要的,是她弄错了? 木槿真的是没有骂错,反口复舌,不是小人是什么? “你也想骂我?”元吉眼底兴味更浓,似乎真的期待着未寻也朝他骂上一骂。 “若你真的如此反复,怎能走到今天,必有令人信服的地方,我只想知道,之前的条件交换可还算数?”未寻不肯松口。 若任由这人忽悠了过去,六爷跟若初的后果难以预料。她什么都不懂,单凭自己怎去救他们? 唯有凭借元吉,凭借他的那一点想要的东西。 他既同她开了口提出那个条件,那么那样东西定然是只她才有。 “自是算数,我应允你的事情,总会去做到,不管你信不信。”慢慢收了笑,元吉垂眸,抚弄衣摆,“你真是记错了,我开口第一句话说的是,我要你……,头上那支木簪只是之后看了一眼,随口说出罢了,哪里料到竟然惹了你误会。” “未寻,回来,别信他。我不需要你替我去做什么,相信我,我们都会没事。”司北易几乎哑了声线,若是可以,他不想开口说这些,若是可以,他直接便掳了她离这个是非之地远远的。 事情的发展早已经超乎了他的预料,有什么不可控制的东西在慢慢的展露出来,待到庐山真面目现出的那一刻,他们这段时日里生活的平静安宁必将再不复存在。 过去的真的便就再也回不来。 若是有什么会影响未寻改变,那么他宁愿躺在床上一辈子无法动弹,也不让她再沾染那些过去一丝半点。 他真的不想她再变回紫嫣。 只做未寻吧,只做君未寻就好。 司北易话里的哀求让未寻揪了心,只是,不愿退缩。 她总是活在他们的保护之中,实质上,她为他们做过的又有多少? 怎担得起这些挚友如此的维护爱护? “若我真没记错,太子的第一句话也有未尽之意,你要我如何,这一次,可否坦白明言?” “当然,你要求,我便应。我要你在下山之前,一直同我在一处,不得与他们多有接触。” “我答应。”左右眼前的情况,怎么都会受到对方制衡,未寻不假思索便答应了下来。 至于元吉语气中总有意无意透出的熟稔与对她的特别,她只恍若未觉。 皇上与哥哥不在此处,他们暂时便没有与元吉相争的优势。 能拖得一时也好,希望哥哥与皇上真的安然无恙归来。 届时,便再由不得元吉主导形势。 至于她自己,她相信,不论元吉想要将她如何,她也永远不会成为让他人利用去对付最亲最爱之人的棋子。 宁愿死。 1044.第1044章 你真是费心了 主意打定,这一次不等元吉再开口,未寻自动尾随在了元吉身后。 元吉也算干脆,朝静候的随从做了示意,边有人朝司北易及若初走去,便连木槿也去了个人给扶回来疗伤。 而此时的火池,缭绕其上的水雾正在逐渐散去,越来越淡,慢慢的显出了整个池子的全貌。 元吉快步走到池子旁边,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火池中央沸水翻滚的位置,神色奇异的染上了一丝紧张,似对某样东西特别的在意。 将他的这种反应收在眼底,未寻拧了眉,若有所思。 后方,在服用了随从递来的解药后,司北易面色已经有所好转,慢慢在雪地上坐直了身子,朝这方投来利眼,勾唇讽笑,“元吉,你精心设计了这么大的一个局,谋算很久了吧?既此番肯为我们解毒,不知你能否为我再解一下惑,你是何时下的毒将我们算计了去?” “山巅巨变之前,我曾与六王爷有过短暂的几句交谈,六爷不记得了?”双眸依旧盯着火池中央,元吉轻笑着答。 这人,似乎真的很爱笑。 且那种笑只浮于表面,让人看了听了不舒服得紧。 司北易眼睑一眯。 那时候他差点就被元吉的话打动,迷茫了一瞬。就在他迷茫的那眨眼功夫,元吉似乎将手探入过火池。 “你手上抹了毒药,借伸手探水温的机会,让毒素融入水里,再经由水汽挥发,让我们所有人都中了毒!” “只是抹了一点点在指甲上而已。”元吉又说,顺势举起了那只手,指甲修剪得很平整,比指腹略微的长上些许,而长出来的短短一截指甲,颜色比其他地方的较为暗了一层。 那是毒素侵蚀了表面。 这句话也等于是承认了司北易的推测。 “你还真够小心谨慎的。”司北易冷笑,嘲讽。 “对付你们,不小心谨慎些怎么行,我知道未寻鼻子较常人更为灵敏,能够闻香识物,是么未寻?”扭头看了眼未寻,元吉浅浅的笑,温柔渗人,“所以,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气味的东西我都不敢带,只带了这种无色无味的,说是软筋散,又比软筋散厉害得多,新研制的,连名字都还没起。说起来这种毒药还是专门为了防你而制的。没有你的提醒,谁都发现不了。” “你真是费心了。”未寻淡声道,面上没有显出意外来。 闻香识物这本事,应该是元嫣然出事后,元吉才知道的。想不到他连这个都算计在内了。 “应该的,呵呵呵。” 虚假的笑惹了未寻蹙眉,元吉又道,“别气恼,成大事者运筹帷幄,不是么?论手段心机,比司北玄,我还差得远了。否则他又怎能有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就是可惜了,他跟君先生,已经葬身山巅,天妒英才。” “太子是否太急于揭晓结局了?未到最后,鹿死谁手还未定!”葬身山巅几个字,终归惹出了未寻的怒意,脸上沉静被破坏。 “可是,便是他们回来了,我也不怕了呢。” 1045.第1045章 蛊惑 元吉的语气里有着满满的胜券在握,异常笃定。 这一点,让在场几人心里都狠狠提了一下,神情更为凝重。 山巅上的暴风雪,至今仍在持续狂舞,漫山的雪花纷纷扬扬,那两个人究竟是什么情况,未可知。 这是最让他们心乱的。 棋局上,元吉似乎先一步占据了绝对优势。 要怎样,才能在这样的局势上扳回一成? “你是不是也算到了山巅上会出现暴风雪?”未寻缓缓的问出这句话,双拳攥得极紧。 “这个可怪不得我,说要上去是皇上亲口提出的,我只不过是没有提醒而已,谁叫我们是对手呢。天山之巅为何没人去过?不是没去过,是去了便回不来。只要有人踏入那个范围,必然引来龙卷风骤袭,为何会如此,原因无从得知,只能解释为是触犯了天怒。” “所以你自请入山随行,其实便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况,顺势的借助天山将我们所有人一网打尽。” “要自寻死路的是你,未寻,是你一心想要上山寻找双生莲。” 未寻瞳孔狠狠一缩,几近站不稳。 元吉一语击中了她的内心,让那些竭力压抑的愧疚自责一瞬间又疯狂的涌了出来。 没错,若不是她,皇上与哥哥怎会来到这里,又怎会在山巅上生死不知。 若是没有来,大家就都不会遇上这些危险,不会吃了这几日的辛苦,哥哥虽然身体越发的弱了下来,也总好过现在……好过现在…… 至少他们还能有比现在更多的时间,享受余生里更多的欢乐。 是她的错。 “未寻,别听他的蛊惑!静下心你,你没察觉他说话的时候能轻易就将人带入死胡同吗!”耳边响起惊雷,将未寻从那种情绪中震醒,心下一凛。 没错,六爷也发觉了,不知何故,元吉说话的时候,语气明明如常,却又总能将人蛊惑到消极的境地,沉浸在那种氛围里不能自拔。 若是心性不坚定,则极易被那种情绪啃噬! “真卑鄙!”未寻咬牙。 “呵呵呵,可惜,又给发觉了。”元吉轻笑,回眸扫过未寻几人,“你说,我如何敢小看你们?” 蛊惑,不过是在这些人面前施展了两次而已,极为小心,还是被司北易察觉了。 以前,可没人发现过。 “不知接下来,你要拿我们如何?”司北易沉着眸子,红唇抿紧。 服药过后,体内力量的流失已经停止,正在缓慢的回复,相比若初也是同样的情况。 若是此时发动攻击,将未寻给抢回来,必然不能成功,还得等。 就怕元吉老奸巨猾,在他们反攻之前,就有了先着。 回话之前,元吉又朝池子中央看了一眼,似是在确定什么,后才又回了头回话,脸上显出苦恼为难,“要拿你们如何?我刚开始只想要你们的命,可是刚刚又答应了未寻放过你们,真是让我为难,到底要拿你们怎么办呢?六爷心眼多脑子快,要不你给我提一下建议如何?” 1046.第1046章 双生莲 “很好玩吗?”未寻突兀的冒出一句,脸上再次回复面无表情的淡。 “什么?”那种神色让元吉怔了怔,脱口问。 “这种游戏好玩吗?猫逗老鼠,你享受凌虐对手的快感吧?那样能令你获得异常的满足。”未寻勾唇,淡笑,“心里扭曲的人才热衷于这种事情,除了证明你变态之外,也证明你懦弱。” “懦弱?我?哈哈!”元吉本来兴致盅然的脸一下阴沉了下来,狠盯着未寻,一字一顿,“你在说笑吗?” “呵,恼羞成怒了。”未寻此时的表情反倒像是元吉之前了,讽刺而玩味,“若非如此,你又怎会将自己曾经的主子,真正的元吉整成那副样子?不让他死,而是一点一点的凌迟着他,你享受的就是别人在你面前痛不欲生求助无门的样子吧?那还是对你有过恩惠的人,你尚且如此,说是变态都抬举你了。” “君未寻,你以为自己还有点利用价值我便不会杀你吗?笃定了我对你没有办法?”气极反笑,元吉勾唇,阴阴的道。 “我笃定,你要对付的非是我这种小角色,可是我这个小角色却能增加你对付强大敌手的筹码,你怎么舍得杀我?是不是?” 不管是未寻的笑,还是她看透他内心的字句,都让元吉正了表情,心底,有丝丝杀意涌出,传至眼底。 对面的女子分明感受到了,却丝毫不以为意,看着他,笑得讽刺至极。 她在故意激怒他。 思及此,散了眼底的杀意,元吉笑出声来,“强大的敌手?何来?我都没有出手,他们已经回不来了。不过你猜的没错,我确实暂时不会拿你怎么样。” 暂时。 若那两个人回来了,君未寻便是张王牌。 那两个人是不是真的死了,没看到尸首之前,他不会如口中说的那么笃定。 意外,总是发生在人始料未及的地方。 如他自己就是一个例子。 他是,司北玄的意外。 所以,司北玄才会有今日的死劫。 他是他留下来的祸害呢。 也所以,他绝对不会重蹈那个人的覆辙。 火池中央,传来了异响。 一阵奇特的清香慢慢由池子里散发了出来,很淡,让人闻着便心旷神怡。 未寻与司北玄等人神色一紧,齐齐看了过去。 不经意地便扫到了元吉眼底骤然闪现的亮色。 看来这便是元吉一直耗在这里等待的结果。 否则依他的心性及行事,该是一早带了未寻离开,做下一步筹谋。 火池中央,沸水滚动已经达到了极致,冒出的水花大且急,水质算不得清澈,也仍能看出那个位置,水面下有一道阴影,越来越明显。 缓缓的朝水面接近。 “双生莲!!”服药之后一直闭眸调息,不动声响的若初,在看到这个景象的时候,失声喊了出来。 语音未落,仿若印证她的猜测般,水面,有纯净的浅绿破水而出,小荷尖尖,待得整个花苞皆浮出水面之后,停止了往上的趋势。 真的,是双生莲。 1047.第1047章 谁是有缘人 传说里极之难求的奇药,并非产于天山之巅,而是出自这个沸腾着暖暖水花的火池! 自上到这处开始,元吉便对这个火池特别的关注,原来他一早就知道双生莲的出处,却任由皇上与君未轻上山巅去探路寻找! 未寻心里恨极,却无法指责。 因为他们是对手。 空气中的氛围一瞬间重新紧张了起来,有火花在气流中暗暗点燃。 未寻一行上天山所为何,元吉知晓。 而元吉这一系列的举动,也让几人知晓了池中物必对他也极为重要。 既是对手,抢夺不可避免,谁都不想此行一无所获。 所有人眼睛盯着双生莲的同时,也在暗暗提防着对手,未寻心里进展过的同时也忧心。 时间在这种紧张的氛围里,流逝得很慢,又流逝得很快。 池中的双生莲,原本紧闭的花苞已经微微的松了开来,随着水汽的不断蒸腾,极欲在众人眼前绽放美丽。 可是,己方司北易跟若初根本还未完全恢复,想要跟元吉主仆四人抢夺宝物,如同稽谈。 元吉扫眼几人神色,眸光紧了紧,又勾唇笑了起来,“大家似乎都对这个东西势在必得,可是现在的形势,似乎我占了主导,若是你们非要不自量力跟我争,那可别怪我答应了未寻的事情不作数。” 对于双生莲,若初想要得到的心情不比未寻少一丝半点,闻得元吉这番软硬兼施的威胁,冷笑,“双生莲乃是天下奇药,之所以难求,除了生长条件极为苛刻,踪迹难寻之外,还有一点,需得有缘人才能摘取,若是少了机缘,便是东西抢到了手,也是废品,毫无用处。” 这一点,让所有人面色都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有缘人,何为有缘?去哪找那么一个人? 但若丧失最后一个条件,便是双生莲芳华尽绽,他们也只能看着,而得不到。 空遇上宝物而不能收入囊中?莫名让人觉得好笑。 “太子机关算尽,上山除了对付我们,恐也是为了这双生莲而来,又怎可能连这最重要的一点都不知道?或许,他便是那个有缘人也不定。太子,可要试试?”未寻勾唇,冷讽。 这种表情出现在未寻的脸上,很是少有,便是挂了满满的冷意,也没有突兀了她身上独特的柔和沉静。 只是,冷漠疏离得很。 也是这个神色,让司北易本沉凝的眼,浮动出不稳的波光。 这样的未寻,像极了紫嫣,心灰意冷之后的样子。 而发现这一点的不止他一个,还有池边另一个男子,眸光晃动之后,浮出更加难耐的兴奋。 火池中那朵正悄然绽放的双生莲,在未寻的身后,渐渐失了颜色。 “不若我们打个商量如何?”寂静过后,先发话的又是元吉。 “我们之间有何可商量的?”司北易嗤笑。 “此话差矣。大家此时目标一致,都想得到池中的那个东西,可是,有缘人是谁,谁也不知道。但是机会我们都只有一次。” 1048.第1048章 影像,眩晕 双生莲绽放的时间极短,不能在它完全绽放的那一刻将之取下,花便会极快的凋谢,再等下一次,必然是百年之后。 这里除了东海来的若初,恐无人有那么长的命去等待。 “你有何办法?”未寻撤掉冷笑后,正了神情。 想跟元吉抢夺宝物,此时胜算极小,若能在此时得出个折中的办法,或许,不会全然失败。 “摘取双生莲的机会只有一次,我们这里八人,不可能没人都去试,看谁是有缘人。所以,唯有在几人中找出一个最有机缘的人,若宝物到手,或许我们可以平分。” “平分?双生莲花开两支,确实可以平分,但是,若将东西分了开来,药效必然也会跟着打了折扣。” “打折扣总比一无所有强。” 未寻沉眸,半讥半讽,“那不知太子嘱意哪一位做那个有缘人?” “这里八人,唯有若初小姐来自东海,所修为天道,想来身上是沾了仙气的,比之我们凡人,或许更容易接近双生莲。” 未寻瞧向若初,在那张脸上看不出表情,也不知道她心里是什么想法。 但是若初有修为在身,想要取得双生莲是更为容易些。 只是,有仙气,便算得是有缘人么? 倘若失策了,那么便等于与这次机缘彻底的失之交臂了。 察觉了未寻眼里的犹豫,若初闪了下眸子,轻轻摇了摇头。 她比谁都想要得到双生莲,可是,她却不是那个有缘人。 东海曾经有幸得到一朵双生莲,她也有幸见过,那时候因为好奇伸手碰了一下,便被爹爹厉声喝止。 而被她碰触过的部位,一朵花瓣,流失了原有的药效。 双生莲,便是制成了药材,非有缘人也不能直接用手碰触。 “君未寻,或许,你可以试一试。”凝着未寻,若初淡淡道。 未寻怔了怔,有些不明若初的意思,但是她既然能说出这句话,就绝对不会无的放矢。 垂下眸子,不去看那双疑惑的眼,若初嘴角苦了苦,才继续道,“你身上有双生莲的气息。当初救你,少君动用了岛上珍藏的双生莲,唯一一支,数百年珍藏,尽数给你用去了。你既服用过,体内的气息应该能为双生莲接受,或许不会拒绝你的亲近,寻了时机将之摘取下来便可。” 未寻脚步一晃,后脑如被重击,狠狠一疼。 哥哥为了她,曾经用过双生莲。 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她不知晓的事情,到最后,从别人的口中得知。 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 疼过之后,脑子有片刻的混沌。在那片如雾霾的混沌里,有影像隐隐约约的闪过,飞快。 来不及看清。 手赶紧扶上额头,待得那种影像来带的眩晕散去,未寻才低低道,“如此,我便去试试,也唯有此法了。” 顿了顿,看向元吉,“不知道太子以为如何?” 回视着她,元吉的眼光莫测高深,闪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幽光,“就按你们说的办,成不成,机会也只一次,看天意。” 1049.第1049章 夹缝求生,共死 而今剩下的唯有等待。 等池中的双生莲花苞尽绽。 至于个人心底在决议之外又打了什么主意,只有自己知道。 火池旁发生的一系列变故,时间并不算长。 而这段时间里,在天山之巅,暴风雪的覆盖之内,同样发生着某些不为人知的事,或说筹谋。 龙卷风夹着碎雪猛势袭来的时候,司北玄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做思考,如何逃脱这场天灾。 尤其,背上还有个已人事不省的人。 将双足陷入雪地扎稳,避免被狂风吹偏了身形,凝眸沉下呼吸,等着狂风的接近。 在风卷接近的刹那,迅速的沿着风向旋转,远看去,人与风竟似合而为一般,只是风中人身上的衣衫,被风力拉扯,加之被灌入内力抗衡那种拉力,在顷刻间便尽数撕裂粉碎。 旋转,到了极致,便是强入司北玄,要做到这一点,也几乎耗尽了全力。 求生于夹缝中,托着身后男子的手始终未有松开。 狂啸的风声灌满了耳朵,这种情形之下,他竟然还能听见一丝虚弱的气息穿透飓风飘进耳里。 “……放下我罢。” 是君未轻,半昏半醒之间还有知觉,知晓眼前的境地,只要司北玄身形稍有半点凝滞,赶不上风速,他们便会被绞成粉碎。 而他此刻也只能做个累赘。 司北玄咬牙,却没有办法开口回应一声。 他就搞不懂精明如君未轻,怎的会在这种危机关头脑子生了毛病。 这人真不知道巅峰较量的时候,便是开口漏了一点气息,便可能泄了人的内劲,真正肝脑涂地吗?! “与其两个人死,不如你独自求生。”背上的人继续弱声劝。 司北玄头一次如此想要爆粗骂娘。 待得逃过这一劫,他绝对会找这个人好好算一算账!这哪是叫他逃生,分明就是想拉他一块死吧! 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凝了双目,视线在混沌的视野范围内紧急的搜寻,静下心来紧追风向,一边耐心的等待。 身后人似乎还在断断续续的说着话,他只当听不到,也确实没有心力再去分辨君未轻说的是什么话。全当他放屁了! 他剩余的体力,也只够托着人像个陀螺似的飞转而已。 没办法跟后面的人一般见识,站着说话不腰疼。 视野里,是漫天碎雪洋洋洒洒,异常的稠密,加之旋转的速度过快,根本没有办法慢慢扫视寻找可以助力脱身的地形。 “皇上!”厉声高呼穿透了风的狂笑,直入耳膜。 司北玄眸光骤亮,极目往声音来源看去,只见到一团黑影攀附在悬崖边缘。 够了。 是龙一,按照计划在限时内到达。 咬牙,将体内剩余的所有力量全部凝聚,借助旋转的惯性骤然脱离了风卷,朝那团黑影砸去。 没有办法去计算速度与力道,去计算能否配合上龙一的接应。 唯有一搏,赌上活命的机会。 否则待他力气耗尽,两个人也是死。 然,终于因为无法掌控而失了算,未能在预计的落脚点降落,而是越过龙一的头顶,直朝悬崖下飞落,下坠。 1050.第1050章 能不能有一次不认命 “皇上!”龙一面色陡变,却无法准确的掌握动作去急救。 山巅的龙卷风威力超出他的想想,他甚至无法想象皇上是怎样在风卷中生存到现在。 刚攀上崖顶的那一刻,看到那一幕,他震惊得无法言语。 好在长年沉淀下来的冷静拉回了他那一刹那的失神,出了声音。 只是,在这种环境下,受风力影响,在皇上飞过来的时候,他也没能精准的将人接应下来,终归慢了一拍。 看着人影在他身后往万丈悬崖坠下,龙一心神大骇,松了紧攀在崖边的手,跟着往下飞纵。 身形失控,往下飞坠,司北玄只不理,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在坠落中不断的将崖边的形势收入眼中,不放过一点细微之处。 “这次,是我连累你了。”耳边,温润的声线低低叹息,垂在他肩颈的手滑了开去。 “你特么的给我闭嘴!能不能有那么一次不认命?!”司北玄眉心一敛,脸上沉了怒气,将即将滑落肩头的手又给拉了回来,让人托得更紧,“我不需要你在这个时候伟大,君未轻,你记住,你对未寻的救命之恩,这次我一并还了!” 手被身前的男子攥得死紧,便是下坠,对方仍是将他托在了上面,自己垫底。 无声一叹,论起执念,这个人执着得让他佩服。 司北玄救他,至始至终也都是为了寻儿。 刚才收回手,是想要施展最后一点力气,助这人逃生,只要将他击向崖壁,接下来他相信,司北玄定然能够逃出生天。 因为这个人从来不认命,便是在有死无生的绝境,他也会拼命的去寻找希望,只要发现哪怕一线生机,此人必能握于掌中,扭转乾坤。 只是,怎的就固执的非要救了他呢? 救命之恩,便以救命之恩来还? 若事事都能如此计较,天下怕是也如一加一成二那么简单了。 只是,罢了,他终究欠了这个人这么一份情。 且他此时的状态,半昏半醒,也不知道是否真有把握能助上司北玄,便随他一次脚步,死之前,只要一息尚存,不认命。 下坠的速度很快,快到须臾便远离了山巅,远离了龙卷风的风力范围。而下方,仍是看不到底的漆黑,无边深渊。 天色太暗,饶是有夜视的本事,也无法无白日那么清晰细致。 好在里了那个让人无法掌控的险地,心里的底气重又凝聚了回来,司北玄静心倾听上方的风向,有龙一的呼声,不远不近,该是他追了下来。 气息一沉,于空中翻转,恰及上方抛下来的一带,灌了力道,直朝他飞来。 有救了! 及时握住一带,拉扯的力量让下坠的身形顿了顿,也借由这片刻的停顿,司北玄做了常人几乎无法做到的动作。 借力横飞崖壁,一手仍然托着君未轻不放,一手缠绕了一带之后,屈指抓向平滑的石壁,延缓下坠的速度。 冷硬的山壁上,留下清晰可见的五指抓痕,痕迹上,还有斑驳的红色血印。 龙一也因为这一拉扯,撞上山壁,以同样的方法延缓了速度后,尽量保持与对方的平行。 下滑似乎无止境一般。 1051.第1051章 这是他爱她的方式 直到衣带被山壁的某一处凸起勾住。 下坠停止。 太过突如其来,导致衣带两端的人不由自主的在半空晃荡,身子狠狠撞向山壁。 司北玄冷眸骤沉,极快的转了方向,将背后的人转向外边,而他代之撞向了坚硬的山石。 闷哼脱口而出。 “司北玄。”君未轻抿唇,很想帮上些什么,却无能为力。 身体虚弱的程度超过了他的预料。 “没事。”回答的是男子依旧清冷的声线,轻描淡写,“衣带承不了三个人的重量,快断了,你攀紧我,我们得自找出路回到平地,全程给我闭嘴,否则我就把你丢下去!” 君未轻嘴角抖了抖,无力感更甚,颇有些哭笑不是。 这种威胁,真的很幼稚。 若真会丢下他,便不会花这么大功夫将他救下来了。 而且,他知道司北玄受伤了。 再是虚弱,也不代表同时失了敏锐。 这么近的距离,男子身上骤然出现的血腥味浓得让人难以忽略。 此处已经接近山腰,崖壁上有不少尖石凸出,刚才他们撞击的方位,恰是尖石的尖端。 司北玄代他承了。 那种力道的撞击,山石必然几近穿体。 只是这人太过倔强,只哼了那么一哼,便作无事。 凡尘俗世,怎的会有这种人,惜命,却拿身体不当一回事。 不过司北玄也算是极为了解他了,若是没有那一句威胁,可能他真的还会啰嗦不少句。 许是失了本领,加之年纪大了,心态就变老了? 爱唠叨。 接下来的过程,依旧险象环生,平滑的山壁上要不断的找出突起物作为落脚点,加之有冰雪覆盖,让突出物更为的湿滑,一不小心仍然会面临坠崖的危险。 只是,君未轻却觉得生平里头一次如此的轻松。 可以放心的闭上眼睛,什么都不用去担忧,反正被勒令闭嘴,只需要安静的呆着,没有他什么事情。 只要相信司北玄就是。 也确实,他相信这个人,如这个人也相信他,不论何时何地,他都不会在背后捅刀子一样。 男人之间那种不需言说的默契与生死交情才能换来的信任,大抵如此。 再睁眼,是一个山洞,点了火把,将黑暗的空间照的透亮。 入目是苗敬正在给玄袍男子清理伤口。新伤旧伤,几乎是并排的两个伤口在那方背脊上呈现。 君未轻眉目淡淡,这人果真是不把自个当成血肉之躯,眉头都不见皱一下,也不知道他是真的不怕痛,还是隐忍惯了,所以总是那种淡淡的神情。 多数是后者吧。 相识十数年,这人有过怎样的经历,他也可算是熟知一二。 “若是寻儿看见,不知道又要自责多久。” “她不会知道。”司北玄垂眸,淡声道。 他不会告诉她,所以她不会知道。以往为了博取未寻同情借此赖着她,他才会将伤势往重了说,往痛了表现。 然则,真的伤得重了,真的痛了,却是绝对不会让她知晓。 他或许别扭,但这就是他爱她的方式。 1052.第1052章 我爱她,不比你少半分! “现在可以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吗?”将闪动环视了一遭,君未轻问。 眉宇间毫不掩饰心底的疑惑,有些人面前,不需要去伪装。 此处山洞似乎很是隐秘,只是他们一路上到山巅,都未曾听司北玄提过天山还有这么一处地方,究竟他是一早就知道了地形,还是之后着人给找出来的? 另,上山这一路,龙一与苗敬也是一直与他们同行的。那又是什么时候,这两人离了队伍,悄然的展开了另外的计划? 龙一攀崖接应救人,苗敬出现在这个地方,这种种都显示,司北玄似早就预料到他们会遇险,而早早就备下了另外的计划,却没有告诉队伍中的任何一个人,包括他,包括司北易,包括寻儿。 “如你看到的这般,也如你的猜测。”司北玄侧眸,嘴角弧度若有似无。 君未轻闪了眸子,气恼不其然便冒了出来。 他们是一条船上的,这人却独立施为不跟他们透半点风声,将一众人蒙在鼓里。 便是为了谨慎起见,也仍是太过独裁了。 “司北玄,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团队?” “我做事由来便是独来独往我行我素,何时有过团队?我不惯。” “此事非同小可!” “就是非同小可,才更不能说。”玩笑过后,司北玄总算正了脸色,“元吉太过小心,我唯有比他更小心,才有胜他的把握。我输不起,君未轻,山上有我的兄弟,有我命里最重要的人。” 定定的与司北玄对视,空气凝滞了半响,君未轻才略显颓然的闭上眼睛,叹息。 “从提议与我同上山巅探路,你便已经展开计划了?” 司北玄摇头,“更早。此前龙椅与苗敬一直在队伍中,为了不叫人起疑,我一早就叫他们不断殿后,跟丢队伍,来回数次,队伍里的人习惯了便会当做寻常,他们离开一时半会就不会让人生疑。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会让元吉忽略他们的存在,他的注意力一直在你窝身上。” 君未轻沉了下眸子,司北玄的意思他懂,如同与人对棋,能杀掉对方将帅的往往是小卒。司北玄便是用了这招准备攻其不备。 “可是寻儿还在那里,你可想过她会遇上危险?元吉岂是她能抗衡的?” “未寻不会有事。” “你能笃定?那里留下来的人,除了若初,无人是元吉对手,况且我们还不清楚他在那个地方布了身后招。” “若初也不是元吉的对手,但是我能笃定未寻不会有事。元吉的目标是我,他不仅止是想要杀了我,更想要看到我痛不欲生,看到我在他面前卑躬屈膝俯首称臣,想要做到这一点,他就不会动未寻。” “你把未寻当成了这次计划的筹码?!”君未轻咬牙,怒火从温润的星眸溢出,“司北玄,原来你始终没有改变,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你都在用同样的行事手段,不断伤害着紫嫣,伤害着寻儿!” “你真的以为我还会重蹈覆辙?君未轻,我可以死,但是绝对不会让未寻再遭受半点伤害!更不会为了赢将她当成我的筹码或棋子,我爱她绝对不会比你少半分!” 1053.第1053章 不付出代价怎么行 司北玄眼底同样跳跃着星火,那里面满布的认真,也不比他少上半分。 君未轻沉息,闭眸,好一会才定下心神,“用你的解释能够说服我。” “你没发现你现在比之前好了不少么,至少有了说话的力气了。”司北玄冷哼。 这么一提,君未轻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那种无力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了,丹田里流转着一种极轻缓的暖流,驱赶掉体内寒意的同时,也慢慢的将流失的东西在收回来。 睁眸,讶然。 “这是怎么回事?” “上得天山,你说体内元气流失之后,我便留了心。我也探查了自己的情况,没有发现变化,或许如你所说,这天山上的确是有某种奇怪的力量,在压制你身上的修为。我猜应该是专门针对仙力的,只是当时尚未想到解决的办法,所以一直引而不发。” “后来你又是如何想到解决办法的?”君未轻用眼神示意这个山洞。 这里颇为特别,洞里的温度与天山顶上的严寒天差地别,恍如是在天山里自成一隅的另一个天地,温暖如春。 “我又不是你,能事先窥得先机,也是随苗敬进来之后,感觉体内消耗过巨的内力快速回转,加之你醒来后观你说话的神情做出的推测,这里或许正巧能规避掉那种压制你的力道,让你得以恢复。” “是你叫苗敬在山中寻找洞穴吧?” “没错。”司北玄毫不避言,也不再隐瞒自己的发现,“这一路上天山,虽然路上的痕迹被掩饰的很完美,但若细致,也总还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在我们上来之前,山巅有人到达过,且与我们上山的时间间隔不久,他们走过的某些地方,覆盖的雪较薄,而且稀松。可是我们直到上了火池都没看见过人,我猜他们必然是另有蹊径避开我们的耳目,当时的环境,能躲过我们耳目的,也唯有山巅。” “山巅逃生,也唯有那处万丈悬崖可走,功力稍差便有可能粉身碎骨,你就仅凭猜测。便断定事情如你所料?”君未轻星眸轻闪,幽幽的看着那个背负重伤,依旧一脸漠然侃侃而谈的男子,眼神莫名。 若真如司北玄所料那般,那么设计这一切的人,必然也需要为这个计划付上损兵折将的代价。 “你知我心性,喜欢剑走极端,若易地而处,我是那个设计的人,我也会如此做。何况,想要设计我们,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司北玄勾唇,笑得清冷。 确是仅凭猜测,而事实证明,他的猜测没错。 做出这种结论,不止是因为他如此想,也因为他太熟悉那个人的思路及手法,便是那人竭力模仿自己,也终究改不掉他行事惯有的方式。 将一切都算到尽。 却偏偏不敢一点退路不留。 这便是那人从以前便一直输给他的原因,不止是以前,包括现在,包括以后,都永远不可能赢了他去。 以后,更是连对弈的机会都不会再有。 男子这副神情,让君未轻眼睑跳了下,脱口而出,“你是不是已经知道元吉是谁。” 1054.第1054章 无心插柳,大便宜 司北玄避而不答,只继续勾着唇,身上的伤口苗敬以及处理完毕,绑好了绷带重新为他将玄袍着上。 舒展了身子,这才细细打量这个山洞,“这里也是让龙一与苗敬沿途寻下来偶然发现的妙处,我猜,连元吉都不知道这个地方。倒是让你捡着便宜了。” 君未轻额角冒了一下青筋,他此番情景落魄至此,在山巅上更是连力都施不上,所有狼狈尽叫这人看去了,而今不过是在这山洞勉强恢复了些许精气神,这便叫做捡着便宜? 这是取笑还是取笑? “呵,生什么气?救你的时候我也被你气得想骂娘,最后仍是秉持了君子风度缄口不言,你不会连这点气量都没了吧?还君子呢,世人眼睛被蛤蟆糊了。” “司北玄!说正事!” “我很正经。抓紧时间将你的体力内力元气恢复一下,我们时间不多,未寻还在上面等着我们。”挑眉,司北玄指指头顶。 “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君未轻被气得黑了脸。 这人现在越来越本事了,每每呢个将他气到变色。 “急什么,时候到了,自见分晓,老朋友见面,太早知悉一切,就没了那份惊喜了。” “……”君未轻闭眼调息,咬紧了牙关。 他也想骂娘! 见君未轻进入入定状态,司北玄才敛了脸上的松散,凝眸看向苗敬,“这山洞可有异处?” “回皇上,我事先探过山洞里面,循径而上,似乎能直达山顶火池附近,乃是一处捷径。因为时间太紧,我没有走到尽头,另有一点,这里年代或许久远,加之洞内温度异常,洞内的道上满布了不知名的杂草植物。” “满布了杂草植物?”听到此处,司北玄眸中闪过一抹凝思,稍纵即逝,“你刚说你没有走到尽头?” “是。”苗敬面上闪过一丝不安,皇上交代的事情没办好,乃是他失职了,“当时确实时间紧迫,我担心没法按照预定接应上皇上,未及到达尽头便折了回来……” “你又想到了什么?”温润的嗓子,淡淡的插了进来,语气中还留有之前未散的恼意,听来倒更似揶揄,很没好气。 “无心插柳,这次或许真叫我们捡了大便宜也未定。”半阖着凤眸,司北玄语气莫名,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让君未轻又是心肌一梗,偏生男子仿若浑然未觉,“这么快便恢复了?东海来的果真都不是人。” “……司北玄!” “走吧,该动身了,免得上面的人得意太久。” “你早就在他设置的棋局之外又开了一盘大棋,只不知他若知晓了这个真相,会不会活生生气毙。” “那倒不会,捡回来的命他惜着呢。”司北玄起身,亲自摘了石壁上的火把领先走近山洞内里的一条小道,“只不过我这人有个怪癖,喜欢在最后一刻揭晓谜底,看他人错愕后悔的样子。他自以为聪明,这次满满的将我们算计在内,又怎会料到他早就成了自制陷阱中,他人一早瞄上的猎物?穷蹦跶。” 1055.第1055章 逮着机会不放了还! “司北玄。”起身,缓步跟在后面,君未轻声线淡淡,“我越来越讨厌你这种莫测高深又语气不明的样子,这里没有敌人的耳朵,说话就不能往明了说?你的癖好还有一个,是卖关子吧。” “我以为我们的城府心机该是旗鼓相当的,原来你比我差了点啊,是我看走眼了。” “我伤势未愈,若将我气倒了,你便少了位帮手,得不偿失的事情你一直干,改作风了?” “多谢你看得起,论起伤势我不比你轻,带你风暴中逃生,又替你挡了那致命一撞,抵消你救未寻的恩情,你还欠我人情,别忘了,一会帮忙千万别留余力。” “帮也不是为了帮你,有本事,你便追着我还债。”君未轻磨牙,为何风水轮流转了?以往被气的那个人可从不是他。 “我追你干嘛?我只追着未寻跑,以后你想见我,别不打招呼就来,免得撞坏我的好事。” 直愣愣的盯着前方男子的后脑勺,那头银发碍眼,那个背影碍眼,简直看哪哪不顺眼。 君未轻噤了声。 口舌之争,一直气到自己,这才是得不偿失,如此幼稚,他便先歇了声息,免得对方越发得意。 逮着能反制他的机会不放了还! 只是,还有担忧未解,想到了又不能不说。 “离了这处,上得山顶,我怕是力量会再次被反制,届时不一定能帮得上忙。” 之前司北玄曾断言若初也不是元吉的对手,想来若初的情况也跟他一般,力量被反制了,只是没有他严重。 究其原因,或是因为修为高低,越高,被压制得越厉害。 元吉定也对此有所知晓,才能那么胜券在握。 这里,确实算得上是对付他们的最好场所了。 “看情况而定,若能将人引下来,自是最好。”前方传来男子轻描淡写的回答。 “对方不是傻蛋。” “我没当他是傻蛋。”司北玄边答,一双深眸边不动声色的观察山洞里的形势。 道上果如苗敬所言,布满了杂草植物,火把的光跳跃闪烁,无法细细去辨认那些叫不出名字的东西,而越往里,潮湿的气息越重,温度也隐隐有升高的趋势。 君未轻皱了皱眉,也察觉了周边的不同,“好熟悉的感觉,像极……像极火池!” “没错,我也作此想。”司北玄轻笑,“我们现在,可能就是在火池底部的山洞。还有一件事情忘了跟你说,我笃定元吉不会那么快动手,是觉出他此行的另一个目的,跟我们一样,志在双生莲。” “双生莲?他要那东西何用?”君未轻疑惑。 他也算得心思敏锐,却从未想到过这一点,有什么是他遗漏了的,又或是有什么线索是他从不知道的? “当日入宫见元紫嫣,她曾提过这个元吉身上的特征,元吉极为小心谨慎,表面上没有留下任何破绽,却留下了那么一点气味,恰好元嫣然留了心,算是为我们此次计划做了点公德。” 如此,那个郡主也算死得不浪费了。至少,提供了点有用的消息。 1056.第1056章 俗人,不识珍品! “什么气味?”君未轻问。 “治疗火伤的药味,元吉此前,该是被火烧灼过,且很严重,”说及此,司北玄眼底闪过冷冷的讽意,“我猜测,烧灼的严重程度一定让他痛不欲生,乃至毁容也不定。双生莲乃是奇药,除了能固本培元,也能去腐生肌吧?” 这句话是问君未轻的,双生莲的药效,对方逼他清楚得多。 “确实有此功效,否则怎称得上奇药。” “那便是了。” “你是从这点线索,猜出了元吉的真正身份吧?” “是。”司北玄颌首,冷笑,“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留下的祸患,今日需彻底了结掉。免得时不时出来蹦跶,碍眼。” 这句话,能引来无数揣测,只是君未轻意兴阑珊,他从未与人结敌,既是司北玄惹下的祸事,留他自行解决,他想做的,只是保那名女子一方平安。 让他更为有兴致的,反是这一路往上,道路上满布的那些植物。虽然不如莫言医术精湛,倒也有所涉猎,晃眼,偶尔便能看到青葱草丛中掺杂生长的珍惜药材,这点让他暗暗称奇。 这天山,处处藏了玄机,也处处敛着珍宝。 只是世人多不知,白浪费了一处好地。 “越近火池,珍宝越多。司北玄,你可曾想过,火池里或许也藏有玄机?” “你指什么?” “天下传闻,都说双生莲长在天山之巅,异常难得,我现下反生了些疑惑,双生莲乃是莲,会不会更喜水,所谓生长条件苛刻,或许并非是指山巅的严寒,而是指着严寒中独成一格的火池?” 前行的脚步骤停,司北玄转身,凤眸漆黑深远,“我们上山巅,元吉没有特别反应,眼底反藏了喜意,若他真想要双生莲,而双生莲真长于山巅,他不会不紧张。这说明一点,他知道双生莲的具体位置。” “还知道山巅风暴会将我们掩埋。”君未轻也勾了唇,眉峰微挑,“所以……” “双生莲就在火池!”异口同声。 四目相视,笑声轻扬。 他们的命是捡回来。 元吉虽然早有预料,却也未必会那么放心,必然还留了后招。 所以,那个女子留在那里的确不会有危险。 司北玄并非是拿了未寻当做计划的筹码,相反,作为筹码的那个人是他自己,他算计到了元吉对他的恨意,以此为码,将未寻密切的护在其中。 轻轻的,将视线转向后方似乎无底的幽径,君未轻低道,“你说,上头除了惊险,会不会也有惊喜等着我们。” “看过不就知道了,何须猜测,总归要上去。”司北玄哼笑,步伐再次继续,毫不怜惜的踏过道上的珍惜药材,看的君未轻一阵牙疼。 “心疼什么,以后再来采了便是,再说你那个什么破岛上,还会缺了这种俗物?” 清冷的声线又在放嘲讽。 “我那岛上还真没有这种‘俗物’!”刚才的和谐瞬间就被破坏殆尽。 若这些个花花草草都是俗物,那天下珍贵的东西就没几样了! 俗人,不识珍品! 1057.第1057章 你真是司北玄? “你不是由来生性淡泊,怎的突然对这些杂草计较起来?呆在尘世时日久了,也生出贪念痴嗔了?” 前面闲闲的调侃还在不断飘将过来,君未轻挑眉,这是将他比成四大皆空的僧人,又动凡心? 慢条斯理的整整衣袖,姿态优雅,顺便用比男子更闲的语调叹,“双生莲能为寻儿固本培元,这些吸收双生莲精气生长的花花草草,效果不见得就比双生莲弱了去,要是给寻儿吃了,许就不用担心她身体会衰败。” “苗敬,你殿后,将这里但凡长出来的东西全采了。”即刻,前头的人就下了命令。 一直当做隐形人缀在后头的苗敬,本就极力隐藏自己的存在,免得不小心成了两人之间的夹心箭靶,此时听得吩咐,嘴角抽了一抽,“是。” 还能怎么样,只要是关及未寻小姐,皇上就会忘记什么里子面子,前一刻还讽刺人,下一刻就进了人家的套,自己演一出笑话。 只是皇上不觉丢脸,那他当然也不会受到半点波及,听令就是。 他是贴心的内侍。 而司北玄吩咐完之后,之前大步踩踏的步子也变了,将火把举高了些,再起步的时候小心翼翼,左移右拐,硬是在杂草满地的路径上找出能踩踏的空地前行,避免再糟蹋地上的一草一叶。 这种变化让君未轻哭笑不得。 地上虽铺满了长出的植被,但是也并非尽是他所说的那些珍贵草药,只不过占了极少数而已,哪里需要如此小心顾忌。 “君未轻,跟着我走,别将地上的东西踩坏了,未寻要用的。” 刚要抬脚,前头又传来扰人的声音,殷殷叮嘱,还不忘回头确定。 “……这里大部分只是寻常的杂草,踩不坏。” “万一踩坏了呢?小心点,沿着我的路径走。” “你真是司北玄?” “你能变出第二个我来?” 君未轻哽了哽,这人怎的越发尖嘴利牙了? 被气得晃了下神,又因是循着司北玄的足迹前行,下脚点只能容一个足尖,地面似乎是湿滑了,一个不稳身形歪了歪,君未轻忙伸手撑住近在身侧的墙壁,一怔。 “司北玄,等等。” “如何?” 没有立时回应,在前方男子疑惑的回眸中,就着昏黄火光,君未轻慢慢将手在墙壁上又抹了一把继而收回,手指捻了捻。 “湿土。” “什么?”司北玄皱眉,“有发现?” “刚才不小心按到墙壁,是有发现,你伸手摸一摸。” 不疑有他,司北玄伸手也贴上了墙壁,入手湿润,温暖,“暖的。” 相视一眼,心照不宣的了然同时出现于两人眼中。 “一墙之隔,应该就是火池。”司北玄确定。 “我也是如此猜测。” 缀在后头的苗敬扶着老腰,扯了龙一一块帮忙拔草,听着前头两人如同谈天一样的语气,欲哭无泪。 现下是什么形势?怎的这两个主儿都这么悠闲? “除此,还有一点也有些特别。”手指仍然在墙壁上慢慢摸索,司北玄翘了嘴角,又是那种莫测高深的笑,让君未轻能咬牙。 1058.第1058章 你可以不显摆 将火把凑近,示意君未轻过来,将墙壁上的一处湿土抹开,指着里面露出来的东西,司北玄道,“你猜这是什么?” 君未轻凝目,在被抹开的部位,露出来的条状物,如成人手臂粗细,切周边还有繁多的分岔,眸光一闪,“根系!” 掌心凝了内力,贴上墙壁轻抹,将根系周边的湿土震散掉落,慢慢的在众人眼前呈现出一副奇景。 在他们面前,根系盘根错杂,几乎占据了墙壁的大半空间,一直延伸到周边没有抹开的部分。 相信那些墙壁里也是同样的情景。 与其说这是墙壁,不如说这是根系的的集聚地,所谓墙壁,也是根系扎在湿土里生长,成年累月形成的一道由无数根须构成的壁垒。 “有如此茁壮的根系,必是能与天山同寿之物,你说……会是什么呢?”修长的指沿着蜿蜒的根茎抚过,司北玄嘴角含讥带诮。 “呵,枉我们为了这个东西身陷死生险境,没想到它竟藏在这里。” “不正好应了我那句话,无心插柳。” “在我面前你可以不显摆。” “否则你不知道我比你强。” “瞎猫撞老鼠罢了。” “那也是本事。” “……”最终君未轻只哼了一哼做结尾,否则这人得意起来就没边了。 至于究竟是瞎猜的还是有根据,其实几人心里都心知肚明。 司北玄为人,行事从来不会靠凭空猜测,定然是有所应证才会说出之前无心插柳、捡了大便宜诸如此类话语。 在月袍男子面前几次三番扬眉吐气,司北玄倒也懂得见好就收,以免引了对方真火导致乐极生悲,“若能循茎而上,说不定就能找到双生莲,元吉的如意算盘必然再次落空,到时候那张脸会是什么表情,我真有点期待了。” “便是找到了双生莲,我们也取不得,否则,你就等下世轮回再来这里等莲花开罢。” “定要是有缘人才能摘取,别无他法?”司北玄拧了眉。早前若初关于双生莲的一番小解还在脑中记着未敢或忘,只是现下的情形,去哪寻得有缘人? 便是寻到了,也来不及,更何况上面还有个时刻对他们虎视眈眈意欲除而后快的对手…… “要采莲,只能靠寻儿。” “未寻?”略沉吟,司北玄眸色转了暗沉,“可有危险?若有,你便自个摘去。” “我若能自己摘,就不会让寻儿一同前来。双生莲又灵性,而寻儿曾经服用过双生莲,体内流转有莲的气息,更易得双生莲接受,此其一。” “其二呢?” “你忘了寻儿的体质?便是再生为人,魂魄依旧,她与花草之间,有种很特殊的牵连,凡经她手栽种的花草,必比旁人的更为生命力旺盛。用我们的话说,即她得花草的喜爱。当然,这已经等同鬼神说,你是不信的。” 司北玄缄默。 他是不信鬼神说,但是再未寻身上发生的一切,再是荒谬,他都会选择相信,相信之外,全然接受。 1059.第1059章 他害怕了 他不怕她是什么鬼神,只要她是她,只要她让他爱她。 上头会发生什么事情,不去亲眼见证,他也能猜到事情的进展。 之所以在这里耗费了那些许的时间,不是不心急去解决敌手,将未寻重新带回身边。 而是,他害怕了。 害怕小别之后再见,他依旧是司北玄,始终未变过的那个人。 可是他的未寻,已经不再是那个未寻。 他害怕再见的那一刻,面临的,便是失去。 暗中苦笑,眸光幽深暗沉。 若是有幸过得这一劫,若是她能给他一个机会解释及挽回。 他愿放弃所有。 天下,江山,名利,财富。 唯余一条命,伴她余生。 便够。 “我们需得尽快上去与寻儿汇合,不知上头情形,怕会生变。”仿若没看到男子脸色,君未轻继续未竟的话语,语气如飘逸于潮湿空气中,似有若无的莲香一样淡。 燃烧的火光在玄袍男子手上跳跃着,飘摇着,呈现出一种怪异的颤动,视线不甚清晰,也让人无从得知,颤的究竟是那火光,还是那只执火把的手。 “是要尽快汇合了。”语气,比那莲香更淡,司北玄笑了笑,看在旁人眼里,只是扯动了一下唇角,那么的牵强。 “另外,若是双生莲真在火池,我们与元吉之间必然有一番抢夺,先顾自身安危,东西没抢到也无妨。” “何解?” “你也想到了不是吗?”君未轻垂眸,视线往苗敬那方扫去,那个贴身内侍还在尽职尽责的采着药草,“能对这个山洞发生如此大的变化,气温,药草等等,这些年份久远的根茎或许比双生莲更具价值。” “确实。”顿了顿,决然的转身,不再给自己犹豫及胆怯的机会,司北玄大跨步的朝尽头走去。 该来的总会来,逃避不可能一辈子。 有些事情,他或许一早就该去面对。 曲径通幽,火把即将燃尽的时候,前头出现了极为微弱的光亮。 那是洞口外面的烛光,该是距此处有些距离,所以光亮很是微弱。且洞口也被冰雪尽数覆盖,又因为地势高了些许,没有被雪堵死,只是凝结了一层薄冰,极好的掩饰了洞口的存在。 早在远离洞口的位置,司北玄便熄灭了火把,与君未轻之间无需言说,动作异常的默契。 齐齐掩了声息往洞口处潜去。 附耳倾听,外头只有呼啸的风声。 司北玄凝了掌力,将洞口的冰融掉少许,透过那里的方寸视野,可看到外头已是夜幕沉沉,天空黑得连一颗星子都没有。 而不远处的火池边,静立数人,静默无声,若非烛光倒映出几人拉长的身影,会让人以为外头空旷无人。 此时,几人的注意力一致都放在了火池中央状似莲花花苞的某物。 司北玄眸光一闪,朝君未轻微点了下头,君未轻即刻了然。 双生莲果真在火池。 他们之前的猜测没有错,元吉是一早就知晓了双生莲出处,至于从何得知,未解,这也足以证明,元吉这个人绝对不能小觑。 1060.第1060章 祈求幸运,一次便够 这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寻儿安然无恙。 这便够让他提着的心放下了。然身边,玄袍男子的气息却沉了下来。 君未轻皱了皱眉,循着男子的视线看去,眸心同样一暗。 视线的焦点处是女子的发髻。 那里原本该有一支与发色同样黑亮的簪子,此时已经不知去向。 怪不得司北玄出现如此不稳的反应,心绪紊乱到身周的气息都出现乱流,差点震碎了洞口的冰。 忙伸手搭上男子的背,助他稳下心境,此时尚不明外头形势,打草惊蛇绝非上策。 司北玄也深知这一点,竭力压下了体内胡乱冲撞的内劲。 只是一眼,一个发现,便能让他几欲发狂,那种冲动源于害怕,害怕失去。 未寻头上的簪子没有了,不用说,一定是出自元吉的手笔。 那么,她此时究竟是记起了前事,还是让他侥了幸,她仍旧没有想起那些前尘? 他不敢去赌,甚至不敢猜,唯有先拉回理智,待解决了眼前的障碍,再去面对那个,他不想也不敢去面对的境况。 以前真的从来不信命,可笑得很,这一次他竟然在心底祈求,祈求上天让他拥有一次幸运,一次便够。 让他用什么代价来换都行。 肩头,有只手掌轻轻拍了拍,是君未轻。 回眸,是对方透了担忧的眼神。 这倒是头一次在君未轻身上看到,没想到总是针锋相对的对手,会在此时对他展露出这样的情绪。 同情?他不需要。 是他欠了紫嫣,欠了未寻的,总要还,且好似怎么还也还不完,还不够。 知男子是故意曲解了他眼中的担忧,君未轻收回手,也不解释。他何时同情过别人,不过是共历生死互助一场,对方突然变了这副样子,他看不惯罢了。 拍他肩膀,只是想要打散他身上那种过于苍凉的气息,仅此而已。 待洞内的气流重新恢复平静,司北玄脸上也找回了往日的清冷,甚至比起往日来,冷得更甚。 君未轻比了个手势:出去?等? 挑眉看看身边手上做着不知名动作的月袍男子,这副样子由他做来,好笑得紧,全然有悖了他身上那种不染尘俗的气质,更像个凡尘俗子了。 “你哑了?”没回手势,司北玄直接用了腹语,不意外的看到对面,男子脸上微微僵硬。 担忧则乱,他忘记了比手势沟通更方便简洁的沟通办法。 腹语,他们都会。 “有何计划?”瞬间恢复自然,君未轻若无其事的问。 “何不先说说你的想法?” “你在害怕?” “我何时说了害怕?” “不怕,怎的会推搪。”总算扳回了一成,君未轻心情好上些许,视线透过洞口专心的盯着外面,“若我的想法,我便不惯于迂回,能力之上,有那个能力,直接将人宰了,直接将人救了,岂不更简单?” “你确定出了这山洞,你的能力能施展得出来?” “你又能比我好上多少?背心已经是两个洞了。”不甘示弱,对于男子的嘲笑回以反击。 又是如此,五十步笑一百。 1061.第1061章 脑中映像,混沌朦胧 “那也比你强,至少到了外面我不会出气多进气少。” “若想增加胜算,将人引进来。” “他不是傻蛋,先解决了他身边那三个。”司北玄嗤了声。 真是受够了这种时时跟对面男子半斤八两的状况,连受伤的情形亦要选在同意时间。 背心上的伤并非不痛,只是他惯了忍耐,然再是能够忍得过去,依旧会降低他的身手。 对上元吉,若不能有全然的把握,很可能就会让未寻处于险境。 不行。 肩膀上突地一重,耳边传来男子极轻的低语,“花开了。” 司北玄心一沉,忙往火池中央看去,在池边几人的间隙中,可以清楚看见火光下,月白的莲花花瓣一片一片的展开,慢慢的将它的清雅展示人前,直到极致,直到衰落,才会停止。 而那个过程,其实极为短暂。 他没有时间再去仔细的思考。 而池边的人,同样紧盯了池中盛开的清莲,一片一片的数着花瓣的开展,等待它展现最美的瞬间。 “未寻,一会就看你的了,希望我们之间能是双赢的局面。”视线紧紧锁在双生莲上,元吉近乎呢喃的轻语,怕声音大了便会惊扰到莲花,让垂手可得的宝物从指缝溜走。 “我比你更想得到它,接下来,看天意。”未寻的声音也很轻,传到元吉耳中,也飘如后方隐匿的人耳中。 服用过双生莲的震惊已经渐渐散去,只是心底里,亏欠那个风光霁月的男子反而变得更多。 那种感觉几乎将她压得透不过气来,让她想要摘下双生莲的心也更加的坚定,迫切。 同时,不知是否因为站在池边太久了,被池中暖意融融的水汽一直包裹着,脑子变得有些朦胧混沌,总有些映像在脑中的那团迷雾里忽隐忽现。 偏又让她碰触不着。 形势不允,她没有时间去仔细思考个中情由,唯有敛了心神,先将注意力放在眼前。 待得到了双生莲再说。 “未寻……”侧方,仍坐在地上的司北易欲言又止,眼中闪着忧虑。 总觉得未寻面色似有不同,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加之未寻没有功夫,一会由元吉带她前往池水中央摘取宝莲,不知会不会中途生出变故来,如元吉这般的小人,出尔反尔盛数平常,不可不防。 “我能做到。”回了司北易一个安抚的眼神,未寻声音坚定。 不是不明了男子的担忧,只是,她一定要去做。 这或许是她唯一能为那个人做的,称得上是有价值的事情。 这副神情,即是没得商量了,司北易眼神黯了黯,他们也确实没有商量的余地。 不着痕迹的飘移了一下目光,与若初不期而遇,又各自别了开去。 在池边坐等的时间,算不得长,也不短,体内的真气流转速度提醒着他们,他们恢复的程度。 只是,像元吉这样的对手,既然敢在这种情形下给他们解药,心底必然有所依仗,不怕他们反击。 到底,他依仗的是什么呢? 只是未寻而已吗? 1062.第1062章 错失毫厘,差之千里 犹在思忖间,空中突然想起一声暴喝,让人心神一颤,“就是现在!走!” 惊乍抬眸,池边,元吉已经挟了未寻飞快的往池子中央飞去。 那里,两朵并生的高雅清莲花苞已尽然展开,月白的花瓣在火光下折射出莹润的微光,水汽缭绕中,花朵如有灵性般,含羞带雨,又不愿意关了莲蓬将自己的美丽藏起。 因了花苞的绽放,雪莲独有的淡雅清香也丝丝缕缕的飘散于空气中,传遍整个山巅。 只是这些香气,便能让闻着的人精神为之一振,气海之中后续之力更强劲。 而未寻,被元吉挟着飞往池中,到达双生莲处,只不过是眨眼的时间。 然莲的香气袭来的时候,脑中的混沌却如白纱被利剪一下剪了开来,纱坠落。 “君未寻,趁现在,快点动手!” 察觉掌中的人似在发怔,元吉虎目一沉,心急怒喝。 摘取双生莲最好的时机就是莲花尽绽的瞬间,那样能将药效保留得最完美。 错失毫厘,差之千里! 怒喝响在耳边,将未寻由失神中惊醒,晃眸,眼前即是并生的月白莲花,香气扑鼻。 不及思考,手便朝莲伸了过去,摘取。 触上莲朵的时候,一阵凉意由掌心直冲头顶,整个人又是一震,失神。 挟着她的元吉此时没有多余的心神去注意未寻的变化,但见未寻将莲拿在手中摘了下来,而整株双生莲依旧是维持在最美的姿态,没有因为离了根茎失去生命力。 成功了。 果真是有缘人。 “呵呵……哈哈哈哈!”狂笑响彻整个火池。 “元吉,东西已到手,快将未寻带回来!”池边,司北易赤了双目。 他看见,元吉劈手夺了未寻手中的莲,而原本紧抓了未寻手臂的手,却同时的,慢慢松开。 再一个眨眼,白衣素裙的女子便会由半空直坠火池,而池中的水,因为双生莲便摘取发生了更加激烈的动荡,水花比之前翻腾的更甚更急。 沉入,便会被水花吞没,或许灼伤。 有尖锐的声音划破呼啸的风声,由虚空而来,直袭元吉。 极快,快到元吉来不及反应,反射性的掌心一紧,即将完全松开的手再次握紧,整个人也同时离了驻足的双生莲根茎,贴着水面斜飞。 未寻被拉着,也脱了溺入火池的险境。 只是,避开了袭击,元吉的面色却更加的难看。 感应到的暗器,原以为是针对他而来,可是定睛之后却看到,本应目标是他心口的暗器,在即将到达他刚才的落脚点时,便失了力道,轻飘飘的往下跌落,坠入火池连声响都不起。 只是一颗珍珠大小的雪粒! 吓唬他用的,而他真被吓到了! 而且,随着那颗雪粒一同到来的,还有一道黑影。 玄色衣袍翻飞,一头银丝在疾风中张狂的飞舞,于火光中折射出与双生莲相若的色泽。 他最痛恨的那个人,没有葬身山巅,而是在他将注意力放在别处的时候,静悄悄的来到了他身后。 1063.第1063章 天意该在他这边的吧? 逆向斜飞,身影交错的瞬间,原还在他掌心紧握的那个女子,就到了另一个人手中。 他输在对方的攻其不备。 虽然一直没敢笃定司北玄会如此轻易的就葬身暴风雪,只是他回来得也太快了些。 快到,让他完美的计划产生了瑕疵。 那个按照他原本的计划,应该在火池中脱胎换骨浴火重生的女子,此时已经被玄袍男子稳稳的抱在了怀中。 而女子半阖着水眸,顺从的依偎在男子怀中,始终沉静着神情,不管她在这火池上面经历了什么,都始终未有吭过半声。 这让元吉无法猜测,究竟她有没有发生他期待的那些变化,究竟,她现在是君未寻,还是裴紫嫣。 交手是一瞬,各自再回到池边站定也是一瞬。 这一次,谁都再没有保留半点实力。 火池另一边,数人都紧紧的盯着池对面立定的两人,不自觉屏了呼吸,眼神不敢错开须臾。 怕眨眼,就错过了最重要的一幕。 沉沉的凝着对面清冷仙姿昂藏而立的玄袍男子,元吉嘴角阴鸷的勾起,“没想到你的命这么大,在那种环境居然还能逃出生天。” “这要多谢你挖陷阱没处理好手尾,给我留了条活路。”司北玄轻道。 若非察觉了有人上过山的痕迹,由此推敲出山巅的逃生路径,他怎敢叫龙一攀崖前来接应。 未寻还活着,他自是不能轻易死了去。 九死一生的场面他经历无数,命大么?并非真的命大,是他不认命,不死心罢了。 |“便是如此又如何,司北玄,今日山巅一战,鹿死谁手还需等着看过才能揭晓。你我二人,只有我能活着下山。”眯了虎目,元吉一脸乍变阴沉,连笑声都桀桀渗人。 事到如今,已经是彻底撕破脸皮了。 便是还能维持表面的平和,他也不会再作此想,对付这个男人的机会,只有一次。 也即是这一次,天时地利人和。若是这样他还赢不了,那就只能归咎为天意。 天意总有一次是该站在他这边的吧? 否则,怎会让他捡了一条命回来,负重忍辱偷生三年设计出如此精心大戏?不就是为了给他机会复仇,夺回所有他失去的一切么! 否则,又怎会让他有机会获得双生莲如此至宝,不就是为了弥补他在死生境地中丢失的尊严么! 一手抚上面上的脸皮,眸光极致闪烁,不经意垂眸,视线在触及另一只手时,面色骤然大变。 那只手,手心空空如也。 “你是在找这个嘛?”温润的声线悠悠的从玄袍男子身后传来,那一袭月白色的衣袍,也从暗夜般的玄色后面现了身。 君未轻! 那个风光霁月世人敬称为大能的男子,手中摆着原还在他手心的双生莲,星眸带着浅浅笑意,凝视着他。 不讥不讽,淡若清风,却几乎让元吉发了狂。 “双生莲怎会在了你的手里!”再不能镇定自若,元吉刹那赤红了双目,几近咆哮的声音盖过风声,回荡半空。 1064.第1064章 可是?司北哲 “因为你蠢呗!”嘲笑声在火池另一边清脆的传来,是未寻的那个贴身丫鬟。 哪怕身体动不了,也不忘用她的嘴皮子攻击敌人。 “你给我闭嘴!”被夺了双生莲,元吉眼底的疯狂掩都掩不住。 “我就不闭怎么了!有本事你把我嘴巴给缝上啊!小人,明明说好了条件均分双生莲,结果你想独占不止,还想要害死我家小姐,把她丢进火池!卑鄙无耻!我打不似你也要骂死你!” 缓了口气,木槿鞭炮似的的叫骂继续,“你以为只有你厉害?比起皇上跟我家主子,你差的太远了!知道你手中的双生莲是怎么易主的吗?我家主子跟皇上是一同发动的攻势,只不过一前一后,你只顾着看前面的人,忽略了后面藏着的也是杀手锏。莫名其妙失了东西,说你蠢,你别不承认!” 池子那边的人,但凡围观的都一清二楚,司北玄与君未轻两人实则是一前一后同时发动的攻击,只不过是前方的男子救人,掩护,后面的男子紧贴其后,以对方宽大的玄袍掩盖了身形,趁元吉不备掠走宝物。 又是一招攻其不备。 元吉将视线朝木槿那边狠狠的扫了过去,才发现那边的形势也早已悄然发生了变化。 他精心调教的三个随从,如同周边被大雪覆盖了的那些禁卫一样,死得悄无声息。 而原本一直在地上打坐调息,看似恢复极为缓慢的司北易与若初,此时齐齐站在池边,看他的神情含讥带讽,哪有半点虚弱的样子? 他不介意这两个人在他面前假装,陈仓暗度,但是事情很明显与他所想不同。 他踩中的是司北玄连同司北易一起埋下的陷阱。 眸光幽幽的转向司北玄,元吉怒极反笑,“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山巅有险?” “没错。”司北玄毫不讳言。面上无甚表情,揽着怀中女子的手却在广袖下微微的发着抖,只是,旁人不知。 唯一能知晓的只有贴着他的未寻,可是她仍旧半阖的眸子,安静的,顺从的,不看任何人,不说半句话。 得了肯定回答,顿了须臾,元吉声线转为寻常,寻常的阴柔。 是他真正的声音。 “你故意在我面前说要与君未轻一同上山巅,真正的目的是想让我放松警惕,这一行里唯有你们二人是我的对手,若你们同时离开,那么我施展计划更会无所忌惮。你想以此获悉我的计划进行反击,所以,不惜以自己的生死作饵。” “确是。” “至于这里留下来的人,你也一早料到了他们会面临的情境,一早料到我不会在你回来之前伤害君未寻。司北易与若初那么轻易就被我制服,其中不乏你的手笔吧?” “我料到你不会伤害未寻,才敢将她留在此,否则上了山巅,她的境况会比留下更加的危险。至于阿易与若初,”淡淡的回着答案,司北玄边摇头,“他们的这番举动,我也是意料之外,或许,这便是手足挚友之间的默契。可惜,你永远无法体会。可是?司北哲。” 1065.第1065章 狗屁的生存法则! “司北哲?!”那头一直勾了红唇邪笑静听的司北易,眸底染上震惊,“四哥,你是不是认错了,他怎会是……那个人不是一早就死了吗?” “不,他没死,只是变成了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而已。”瞅着这句话让对面佯装镇静的男子脸上勃然变了色,司北玄讥诮的勾了嘴角。 司北易不可置信的将视线转向那个,身着与四哥一色系外袍的魁梧男子。 身形与记忆中的那个人不同,外貌不同,连声音都有了区别。可是如今再细想,又发现其实在这段时日的接触中,男子身上的确有很多让人熟悉的东西,只是他的竭力掩饰,让那种熟悉的细节被人无意识的就忽略了过去。 又因为时间已经过去太久,所有的人都确定这个人已经死了。 怎么都想不到他居然还会活在人间。怎么都想不到站在面前与他们曾谈笑风生的人,就是那个人人以为早就不存在的人。 “呵呵呵,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人不人鬼不鬼?我这张脸不好看吗?”阴鸷着眼神,元吉桀桀阴笑,手又不自觉的抚上面皮。 “不过是一张面皮而已,何谓好看不好看?至于面皮下那张脸又是何模样,你自己最清楚不是吗?丑得连你自己都不敢看。”司北玄轻勾着唇角,语气清冷,眼底的讽意却如冰刃,一下一下的戳着元吉的心窝子。 心底传来的痛苦怒忿让元吉贴在面皮上的手一下收紧,竟在那张脸上扯出一个怪异的弧度,如同脸皮剥离了血肉般,里面是空空荡荡的白骨。 面上的阴笑都几近维持不住,扭曲的神情,让那张本还顺眼的脸满布了阴森可怖。 “司北玄!我会变成今天这副样子,全是拜你所赐!” 染满恨意的声音,向在场的人证明了司北玄的推测。 这个人,的的确确的司北哲。 “你真是司北哲?”司北易紧紧盯着那个扭曲脸的人,沉眸问道。 “我是与不是,你们不是已经猜出来了吗?怎么,兄弟相见,你也不知唤我一声大皇兄?”元吉冷笑,“还是学了你这四哥一样,对手足也能冷血无情?” 司北易不语,盯着男子的眸更沉。 “成王败寇,你死我亡。你输了就是输了,别将罪名扣到任何人头上。司北哲,这就是我们的生存法则。”司北玄轻描淡写,将元吉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生存法则?狗屁的生存法则!别将自己说得那么无辜!若非为了给裴紫嫣报仇,若非为了一泄私愤,你会对我下那么狠的毒手?!” “我们本就是对手。你我皆是如此,谁都不会给对方留活路。”元吉的指控,司北玄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只不动声色的微垂了眸子,看着自己贴在女子背上的手。那里,在元吉提到裴紫嫣三个字的时候,抚触到一阵极轻微的颤抖。 他的心,也跟着那阵颤抖狠狠的拧起,却不敢说。 却不敢问。 1066.第1066章 那双眼里什么都没有 元吉沉闷须臾,视线来未寻与双生莲之间来回打了个转。 怨愤过后,心思再度慢慢冷静下来。 “你说的也没错,我们是对手。皇家哪有情分可讲,呵呵呵,只是你是如何发现我的身份的?我以为我隐瞒得很完美。” 将怀里女子又往怀里紧了紧,司北玄语气淡淡,也不知道是在回答还是在自语,“最了解你的人,通常就是你的敌人。你是什么样的人,或许我比你自己更加的清楚。可惜了,当日你怎么就没死呢?” 怎么就没死呢? 导致今日牵连出这许多的事情,导致怀里的那个女子,突然的就让他没有胆量去掌握,去捕获。 他怎么就没被烧死呢? 在那场大火里…… “你当然想我死了。裴紫嫣是自焚而死的吧?所以你就把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到了我身上,让我也一尝被火焚身的滋味!让我体会裴紫嫣所遭受到的痛苦!可是司北玄,明明害死裴紫嫣的人是你,是你!” 元吉大声的咒骂,眼底又出现了那种扭曲的兴奋,而他的视线,总若有似无的扫向玄袍男子怀中,始终安静的女子。 呵呵,不知道她会有怎样的反应? 痛吗?恨吗? 恨吧,恨到让司北玄痛不欲生,恨到让那个男人再次坠入地狱!恨到让他不想为人! “寻儿,这里是他们兄弟之间的私怨,先跟哥哥离开可好?你想要替哥哥寻找的双生莲,我们已经得到了。” 一只修长优雅的手朝未寻伸了过去,暖暖的覆上她垂在身侧,冰凉的手,君未轻的语调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柔,轻暖。 司北玄没有说话,紧紧抿着薄唇,唇角轻轻的颤。 这个时候,谁也无暇去理会元吉的叫嚣,也无暇去看他眼中透露的深意。 另边厢的司北易,若初,乃至木槿,视线都紧盯在未寻身上。 每个人的心底都有或轻或重的惶然,心皆半悬着,落不到实地。 火池上空的空气似乎一下变得稀薄,连狂啸的风声都弱了下去。 他们都在等,等那个女子开一句声。 哪怕一句话,哪怕一个字。 手背上的融融的暖意,身体也被一个男子环于怀中,真的很温暖,也很安全。那些风雪给她带不来伤害。 未寻低垂的头轻轻动了下,睫毛几不可见的颤了一颤。 摇头。 “寻儿……”君未轻又唤了一声,语调藏了不敢确定。 他的心何尝不是悬着。 黒木簪没了,压制魂魄的禁锢便散了。 那么寻儿,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不可能半点变化都无。 可是,她却没有显示出任何的反应。 也正是因为她的毫无反应,让他的心在等待中生出看来焦虑,一寸一寸的被人捏紧。 “寻儿,听话好吗?”再语,他几乎用上了央求的语气。 未寻又是一颤,终于将头慢慢的抬起,朝他看了过来。 空洞。 那双眼里什么都没有,全是空洞。 心猛地一揪。 “哥哥。”与此同时,他听到女子低低的唤了一声,极熟悉的语调,与她平日里唤他相同。 1067.第1067章 生死,她不关心 “寻儿……”颤着手,想将女子拉过来,可是环着她的男子却不肯放手。 “她哪也不去,就在这里。”司北玄说,语气里的空洞,不下未寻。 若他此时放手,他怕,再也不能将女子重新拥回怀中。 怕,怕到不肯放手,哪怕此时让她离去,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哈哈哈,你们是在演大戏吗?君未寻,你又在搞什么把戏?若是有恨有怨,干嘛不发泄出来?这是做的哪般?你现在到底是谁,连说出来的勇气都没有吗?” “司北哲,上一次我能让你人不人鬼不鬼,这一次,我更可以让你永远只能做个鬼!”目光冰冷的扫向元吉,司北玄的语气淡漠得如在对一个死人说话。 “我本就死过一次,你以为我还会怕死?”元吉哼笑,“要么你现在就来杀了我,要么,让我不开口也行,给我双生莲,我立马闭嘴。” “司北哲,你要这个东西,就是为了医治你那张鬼脸吧?都那副鬼样子了,不如将就着用算了,反正你死了之后,也没人会记得你长什么样子。双生莲给你用,太浪费。”司北易接过了话头,冷冷一笑,招呼不再多打,纵了身形便往元吉袭去。 这个时候,他不喜欢任何一个人去打扰未寻,哪怕眼前这个人也算是他的同胞兄弟,比陌生人还不如的兄弟。 元吉出口的字句,一言一语都有挑拨未寻,激起她的恨意的嫌疑,留这么一个人在旁,不亚于给自己留一颗绊脚石! “你想杀我?呵呵呵……”元吉怪笑,轻飘飘的躲开了司北易的攻击,也不还手,甚至在一避之后站定了身子,等着对方的下一招式,“要杀我最是简单不过,只是你们要想清楚了,我死了,君未寻便也同样活不了。” 司北易攻势在半空硬生生的刹住,气劲反噬,气血上涌,血箭喷口而出,却全然顾不得,咬了牙关沉声喝问,“你对她做了什么!” “司北哲!”同时怒喝的还有司北玄与君未轻。 在场的人,除了元吉之外,也唯有未寻神色不变。如同这些人在谈论的不是她的性命。 似乎自己是生是死,她并不关心,也不在乎。 “我早就说过了,跟你们做对手,怎么可能没有后招?在你们手上吃过太多亏,再蠢的人也该变精明了。至于我做了什么,哪能这么便宜就告诉你们?”优雅的摆摆衣袖,元吉笑得泰然,“双生莲,给是不给?” 司北玄的一招攻其不备,让他一下失了两件砝码,无妨,他会一样一样的再给拿回来。 棋盘上的战局你攻我伐尔虞我诈,不就是如此,只为了赢。 “可以给你,但是寻儿,我要先确保她能安然无恙。”君未轻扬起右手的双生莲,元吉的视线即刻便转了过来。 寒风里,并生的花瓣依旧纤柔娇美,犹带着水汽凝露。 只是,元吉还是摇头,笑得志得意满,“先生这话差了。双生莲我是想要,但是却不能即刻确保未寻安然无恙。只有我的命安全了,她才能真正安全。” 1068.第1068章 那种眸光,有温柔岁月的魔力 君未轻没有犹疑,点头,“我答应你。” 元吉的条件算不得苛刻,甚至可称为正常。 这种情形,他断然不会放开未寻这一保命牌。 否则便是拿了双生莲,他也离不开这座火池。 所以,君未轻也不拖沓。 他不需要这种兑现延续生命,命越长,越孤寂。 只要女子安好,有什么不可舍。 见男子答应,虽然司北玄还是没有出声,他也算是得了保命令牌了。 君未轻是个君子,说出的话必然会兑现。 低低一笑,元吉朝那方伸手,“那么先生,可先将双生莲给我了。” 不假思索,扬手便要将双生莲扔过去。 “慢着。”一声沉静的轻语打断了君未轻的动作,也让在场所有人的心再次拧紧。 尤其司北玄,面色在无人注意的边界,慢慢的泛了白。 想要将女子拥得更紧些,来确定她还在这里,却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怕她再不理他,也怕她注意到他。 然后下一刻从她口中吐出来的字句,便会教他痛彻心扉。 女子纤白的素手轻轻抬起,拉住了男子月白的袖,“……哥哥,不给。” “寻儿?” “我的命换他一命,并非不可,只是拖了哥哥一道陪同,却是我们亏了。亏本的事情,怎能做?”语调柔柔从女子口中传说,让人无法摸清她究竟是认真的,抑或在开玩笑。 “你不怕死?”元吉依旧笑着,唯眼睛眯了眯。 未寻将头转了过去,这个动作也让她脱离了身后男子的怀抱,似无意般,那么的自然。 凝着元吉,未寻嘴角笑意沉静,不惊不躁,“你说你是死过一次的人,所以不怕死,巧的很,我也是死过一次的人,死,似乎真的没有那么可怕呢。你说呢?” “哈哈哈!君未寻?裴紫嫣?你想起来了?”元吉嘴角裂开,狂笑冲口而出,“可惜,你不怕死,你身边的人却是怕极了你死。不如问问他们的意见?你说呢,我的好四弟?” 没有得到回应。 从女子口中那一句死过一次的人开始,处于周遭的人,便如同停留在了凝滞的时光中。 不动,不语,呆如雕塑。 司北玄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女子纤弱的背影,眸心满映了那抹纯白。 不敢动,不敢出声。 期待她转过来,朝他展露一抹笑颜。 害怕她转身,朝他投来冷漠的视线。 他似乎总是这样,永远都在面对两难的抉择,不断地挣扎,却无从言说。 连解释都不可以,想辩驳都无能为力。 想展现都不给他时机。 “怎么不说话呢?四弟?”扰人的声音一再的重复。 司北玄凝着眸光,冷冷直射元吉。 对方在嘲笑他,笑他的懦弱与胆怯,他不生气,因为这是事实。 可是这个人,他真的想要将他千刀万剐,再焚烧百次千次! “答应我这次,好不好?” 司北玄眼底骤亮。 女子回了头,看着他,目光沉静柔和,低低的询问着他的意见。 那种眸光,有温柔岁月的魔力。 呆呆的,司北玄应,“好。” 呆到,他甚至不知道她所谓的答应她这次,是指的什么。 1069.第1069章 你应该比我惜命 及至得了回答,女子回转了眸光,司北玄才从失魂中回过神来,心又是狠狠的一缩。 女子要他答应的,是别拿双生莲去换她无恙,是别顾及她的性命放过元吉。 “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叫你裴紫嫣了?”元吉脸上的笑慢慢凝固,敛起,眼神莫测高深的在未寻脸上盘旋,似乎想做某一种确认。 “那么我也该称你为前太子殿下了,对吗,故人。”未寻嘴角的笑意始终未散,浅浅柔柔,而那双以往澄澈纯净的眸子依旧,只是再教人无法一眼看透。 她眼中的湖泊似乎没有底,没有尽头,让人看去,只能看到清澈湖波缓缓流动。 一如她的人般,沉静温柔。 “紫嫣……”另一边,司北易失了心魂的看着女子,嘴里低喃。 紫嫣,真的是紫嫣回来了,否则她又怎么可能知道,司北哲乃西玄前太子。 “小姐……”同样脱口低喃的还有木槿。 眼前的变化似乎太快了,快得她的脑袋一下无法转过弯来。 小姐好像眨眼间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可是再仔细看,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变,还是她熟悉的那个人。 那个元吉将小姐唤作紫嫣,其中缘由她也有所知晓,小姐真的变成了那个裴紫嫣,那个她记忆中从未见过的可怜女子吗? “寻……紫嫣,听我一次可好?东西给他,”君未轻开口,嘴如紧闭的蚌壳,难以扯开裂缝,以致声音竟干涩哑然,“我只想保你平安。” 未寻坚定的摇摇头,回眸朝月袍男子柔柔一笑,“不,再听我一次吧,哥哥,再让我任性一次。我心里,你比我更重要。” 一句话,让君未轻歇了声息,眸波轻晃。 一句话,让司北玄煞白了脸庞,紧握双拳。 他差点便要冲口而出,问她,那我呢?君未轻在你心里,比你自己更重要。那我呢? 我便让你连提都不愿提起了么。 元吉沉鹜了一双虎目,环视全场。 似乎自君未寻苏醒开始,整个场中的主导就变成了君未寻。她说的做的,没人会去反对,没人舍得反对。 那种失而复得的狂喜定是冲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吧? 虽然之前一直竭力压制君未寻的记忆,不让她记起从前。 可是当女子真的记起一切的时候,这些人似乎反更加的欢喜。 真是一群伪君子! 道貌岸然口是心非,跟他有何区别? “紫嫣,就算你打算跟我同生共死,怕是你身后的两位也不会答应。他们已经等了你好久了,你真的心狠至此,连他们这三年为你经历过怎样的痛苦煎熬都不问,便要再次离去?”目光最后定格在女子沉静淡然的脸上,元吉不急不缓的道。 其实他很不喜欢女子脸上这个表情,让他无法掌控,猜不透女子的心底究竟在想什么。 就是这种极欲探究的心情,才让他对这个女子慢慢起了特比的情愫吧。 “我要如何,不需与你交代。太子,我猜,你应该比我更惜命。” 1070.第1070章 不甘的人,不会是我 “此话何解?”元吉眯了眸,眸色一下幽深。 “就因为你死过一次,所以你反而更加的怕死,因为你心里有欲望,有贪念,重活一次,你希望能得到更多。想要的没有得到,你怎么会甘心就这样再次死去?”未寻缓缓陈述,语气平直,无波无澜,“我跟你不同,便是再活过来,依旧无牵无念,生死对我而言,全无区别,所以,一命换一命,不甘的那个人,绝对不会是我。这双生莲,我不会给你,你若想活,那就必须保证我安然无恙。否则,你走不出这个地方。前太子,你手上的筹码,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多。” 有意无意,前太子三个字未寻加重了语调,听在人的耳里,倒似带了淡淡的讽意。 元吉脸上煞青煞白。 君未寻,不,裴紫嫣从来就不是个头脑简单的女子,而今她的聪慧细致又一次教他开了眼界。 明明前一刻,他还两手筹码,占据着主导位置,可是下一刻,便被她三言两语,将他所谓的筹码贬得一文不值,甚至将心理满打满算的把握给说得,只剩了半成! 晃眼,女子身后的男子,一黑一白,风姿各异俱是人中真龙,随意一个站出来都是无可超越的佼佼者,却都甘心站在女子身后,宠溺纵容她做一切她喜欢做想做的事情,不论对错。 明明此时,他们看着他的眼神都非常的危险,却没有一个人愿意越过女子去判决他的生死。 他不敢确定司北玄与君未轻两人的心思是不是也被女子这一席话给说活泛了,但是很明显,他的境况不容乐观。 裴紫嫣是真的不惧生死,而该死的她又说中了他的心思,他是怕死的。 很怕。 重来一次,什么都没得到,仇恨都报不了,他怎么能甘心! 视线再次不着痕迹的转到那个银发玄袍,清冷淡漠的男子身上,这种境况,若换成是司北玄,他会怎么做? 他会怎么做…… 司北玄眼睑几不可见的缩了缩。 他最不想要发生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元吉眼中一闪而逝的阴狠,快到不及捕捉,却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这个人,自从再次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就总是有意无意的在模仿他,不管是着装抑或是行事作风乃是思维方式。 若是此时,元吉依旧照着他的心性来,定然会破釜沉舟! 果然,遥立对面的男子狠狠一咬牙,阴笑,“裴紫嫣,你怎么死过一次了还是学不乖,事事只为别人着想,你得到了什么?赫赫……既然你如此执迷不悟,宁愿死都不给我活路,那么我们就来看看,究竟是谁最先忍不住!” “司北哲,你想要干什么!”司北易上前一步,身形不着痕迹的将白衣女子护在了身后,眸光犀锐的紧盯了元吉。 同时间,司北玄与君未轻均身形轻动,与司北易呈三角之姿,将女子牢牢护在中心。 “这样便真能护住她了?我想干什么,马上,便会让你们知道!” 1071.第1071章 不悔,亦不改决定 除了元吉,所有的人都紧张的或盯着元吉,或盯着未寻。 只是未寻的脸色连动都未动,沉静依然。 不是强作镇定,也不是对这些人的紧张半点感触都无,只是,心底真的生不出半点波澜。 仿佛什么都引不起她的着紧,心里萦绕的,全是淡淡的情绪,淡到她什么都没想,如同死水。 想起一句话,心若止水,原来就是这个样子的。未寻无声叹了下,扯扯唇,笑意都带了无奈。 元吉没有说空话,话音甫落,她体内就陡地生了痛意,像是从骨髓里扎进了千百支针,随同血液的奔流,穿梭于四肢百骸五脏六腑。 针穿行过的地方,留下的痛楚便是一条条细线,将她整个人密密缠绕。 未寻没动,直挺挺的站着,背脊都没弯。 太过沉静,以致身边全身戒备元吉的三人,都没能察觉她的变化。 “小姐!小姐!”远远的,另一边传来木槿惊惶焦急的尖叫,几人才醒悟过来,豁然转眸,心神几近碎裂。 女子白衣素裙,笔直的立于雪地之中,劲风翻飞着她的青丝、裙裾,皑皑白雪映衬出女子脸色的苍白。 在她的口鼻,有鲜艳的红色急速的往下流淌,一股一股,将女子的白衫,脚下的白雪都染上一片片的红梅。 “未寻!” “寻儿!” 惊叫之后,是元吉桀桀的阴笑。 那种笑声,让在场的每一个人,心底不断下沉。 这就是元吉的后招,绝境翻身的最大利器。 唯有这个女子能让他最大的对手乱尽方寸。 “解药!”沉冷的声音如同冰刃,夹带着滔天的怒气朝元吉直卷而去。 司北玄一手将女子紧紧搂入怀中,刚挨至他的胸前,女子便失了站立的力气,若非有他支撑,她定然会轰然倒下。 脑中一片空白,他不知道女子究竟在忍受着怎样的疼痛,可是她不吭声,倔强的用意志挺直脊梁,这是她的傲骨。 可是此刻他痛恨极了她的这种傲然,痛恨极了她的这种隐忍。 他宁愿她喊痛,宁愿她毫不掩饰的展现她的脆弱,让他做什么都行,他不想她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他害怕明明将人抱在怀中,她却在慢慢的离他远去。 “我保你无恙离开,给我解药。”再一声,打断元吉的阴笑,司北玄闭眼,几近咬碎牙关。 说出这一句,即是代表他刚答应过女子的事情,食言了。 她可会怪他又骗了她一次?那就怪吧。 他不后悔,更不更改决定。 “司北哲,双生莲给你,你要无恙离开,我亦答应,但若寻儿不能即刻缓解恢复,我便让你葬身此处。你知我在乎的与常人不同。”反手将双生莲朝元吉扔了过去,君未轻负手身后,低了语调轻语。 “国师……”司北易欲言又止,终是做不出阻止,即便他看到四哥怀里,女子一瞬间的蹙眉与不赞同。 司北玄同样没有开口,默认着君未轻的做法。 所有人都知道君未轻话里的意思。 1072.第1072章 以命相抵,可愿意原谅我一次 若元吉不能即刻让未寻恢复过来,那么君未轻会杀了他,哪怕未寻再没有机会得到解药。 若未寻死了,他会陪同,却绝对不教对面的人逞了阴谋去。 玉石俱焚。 君未轻在意的从来不是生死,而他此时表现给元吉看的,亦是如此,包括未寻的命在内。 “君未轻,别在我面前装,你会不在意裴紫嫣的生死?”元吉不买账的轻笑。 若真的不在意,就不会用以命换命的方法将人给救回来。 耗了那么大的代价将人救回来,难道是为了看她再死一次? “自是在意,你没听过东海传闻么?人,我能救一次,就能救第二次,我不怕再付一次代价。可是你的命就这么一条,没了,就再活不过来了,谁会救你?” 空气停顿了片刻。 “要她没事,不是不行,君未轻,我也信你说的话,只是,我要再加上条件。” “卑鄙小人,你别得寸进尺!”看到未寻异样的时候,木槿也从另一边赶了来,身上伤势超出她想象的重,无法提气,只能绕着池边跑过来,听到元吉的话,气不打一处来。 “既是小人,怎的就不能得寸进尺?”元吉哼笑,沉沉的看向那个不将他放在眼里的清冷男子,“司北玄,你我之间的恩怨俨然是个死结,不管我最后能不能走出这天山,你却是决计不能活着出去的。我救她,但是你要死。你选,或者是你的同伴亲自动手。” 同伴,自是指君未轻。元吉这是要他们相互残杀。 元吉的话很清晰,他刻意加大了音量,保证不会被那个男子忽略。 可是作为当事人,司北玄竟然连眼尾都没有朝他稍移一下! 如此的藐视。 “想要我的命,你还不够格。我司北玄若是要死,绝对不会是死在你的手里。”清冷的语调,淡漠的,一字一字从男子薄唇吐出。 将元吉眼底的兴奋得意浇灭得星点不剩。 “哈哈哈!裴紫嫣,听到了吗?亏你事事为这个人着想,生死关头,他何曾想过你?!” 身体里的痛意,让未寻眼底的神采逐渐淡去,依在男子怀中,静静的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 可是她却傻了般的觉得,那些对话,没有耳边,男子胸腔里的心跳声动听。 没有理会元吉的质问,缓缓的在唇角再勾起笑花,未寻轻轻闭了眸。 “紫嫣。”头顶,是男子低低的轻唤。 这次,他唤她紫嫣。 她依旧没有回答,鼻端是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淡淡的梅香,她的血,弄脏他的衣裳了。 “我欠你的,若是以命相抵,你可愿意……原谅我一次?” 未寻眼睫颤了颤,不语。 发心,似被软软的暖暖的东西轻触了一下。 司北玄侧眸,正视元吉,“将她在我眼前治好,我的命,我自己了结,不是为你。” “四哥……”司北易喃喃,脚步往后晃了晃。 元吉却是眼底光芒再次大盛,狂笑声掩盖了呼呼的狂风,“可以。” 他不怕这人反悔,司北玄出口的承诺,同君未轻一样,皆是金口玉牙。 只要这个人死,为谁又如何?总归是死了。 他只要司北玄的命。 1073.第1073章 依旧是一命换一命 双方似乎几句话就谈妥了交换条件。 依旧是,一命换一命。 “紫嫣,你也算苦尽甘来,死了一次,却换来两个男人愿意为你牺牲性命换你安好。呵呵呵!也值得了。”元吉笑着,慢慢朝这边走来。 “一份毒药就能解除你的心头大患,你也值得了。”撑直了身体,缓缓离开男子的怀抱,未寻垂着眸子,轻语。 语气也仍是淡淡的,眼睛被长长的羽睫遮挡,失了这一窗口,任何人都探究不到她深藏内里的,究竟是什么情绪与心思。 只能从她淡然的口气中判断,便是那个玄袍男子以命换她无恙,也在她心里激不起丝毫涟漪,那颗心,如同死了般的冷硬无情。 看着醒来后便如死水微澜般的女子,司北易眸中波光急荡。这样的紫嫣,俨然是变了一个人。仿佛再活过来之后,她身上所有的情感都消失了。 即便嘴角总是勾着浅笑,可是那种笑不达眼底,只是她习惯了的面部表情,习惯了用这个表情作为保护色。 此时,元吉已经站定未寻面前,指间出现一截绿色短笛,置于唇边,却不动作,虎目斜睨司北玄,笑得莫测高深。 换来的,只有司北玄的冷眼,眉目不动。生死于他,似乎无关紧要。 “司北哲,你一定要四哥的命吗?” “如何?”元吉看向司北易,挑眉。 “你想要四哥的命,无非是惧怕他的强大,你斗不过。若四哥以后再不与你为敌,那么你行事亦能无后顾之忧。至于命,我代四哥送给你!等于是这世间,你少了两个对手,如何?” “阿易,退下去!”这话甫一出口,即遭到司北玄的呵斥。 “四哥,西玄需要你,你若死了,一国安邦必将不复再,届时整个西玄都会成为他人的砧上肉。我不同,死活对于西玄全无影响。不定下一世,我也能长成盖世美男子,真正风靡天下呢。”司北易扯唇笑笑,玩笑半开,视线又转至元吉,“你姓司,总不会眼睁睁看着司家的江山为他人所得,这个提议于你也无半分不利,应是不应?” “呵呵呵!你们真是奇怪,这个时候演什么兄弟情深?六弟,他是你四哥,我便不是你的哥哥了?怎的你就不会为我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呢?再者,我要你的命干什么?我只要他死而已!”讽笑过后,元吉语调陡然转阴狠,“至于江山,司家的江山那又如何,不在我手里的东西,毁掉亦不可惜!这句话,我可是刚对你说过不久!” “司北哲你……!” “阿易,我叫你退下!”沉了双眸,司北玄再次喝退司北易,“朝堂如今已经步上正轨,若我不在,有太后支持,你可上位,如果实在不喜欢束缚,便做个摄政王,扶持你看好的人执掌江山,我信你能做好。这此间的事情,是我与司北哲的私怨,你勿插手。” “四哥……” “别废话!” 司北哲这个人,哪里会顾及什么司家江山,他的自私从来就没变过。 1074.第1074章 他爱的人,不会如此冷漠 “开始吧。”斥止司北易之后,司北玄闭眸,朝元吉冷冷吐出三字。 未寻的面色已经白如金纸,他便是想要得到多一点时间,多看她一两眼,也不可行。 他想,可是她等不得。 而女子便是离了他的怀抱,知道他即将要死去,亦没有再正眼看过他一眼。 她是真的不原谅他的吧。 唯一对他回的一次眸,眸里无爱亦无恨,便是那样,也能让他如同痴了一般,陷在那种表象的温柔里,甘心无悔。 既是准令,元吉阴阴一笑,凑唇轻轻奏响绿笛,清脆的笛声袅袅响起,须臾便有淡淡的绿色烟雾从笛身飘了出来。 众人下意识的就屏了呼吸,唯有未寻任由绿色的雾气钻入鼻中,随着轻浅的呼吸吐纳,脸上的白竟然快速的褪了下去,重新恢复自然。 一直不停涌出的血液也随之停止,最后只留了被冻结成冰的红色血块残留。 轻扬的笛音也戛然而止。 “我已做到,四弟,接下来可就到你了。”裂了唇角,元吉阴鸷的盯着司北玄,一双眼睛兴奋得发红。 胸腔里的心跳,剧烈得几近破体而出,那是他的畅意,即将达成所愿的狂喜! 他要亲眼看着司北玄,那个明明贱如地底泥,却总是用清冷傲然的眼神看他们,似不将一切放在眼里的男人在他面前死去! 他想要看到司北玄的不甘与失败! 他想要证明,这个人没有什么了不起,只不过是时运曾比他好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你如此兴奋作何,司北哲,我今日便是死了,也不是死在你的手里,不是你亲手打败的,我死,乃是我自愿。我不知你那种成就感从何生出来,若我是你,我会愧于见人。因为不能手刃对手的遗憾会陪伴你一辈子。”勾起薄唇,司北玄笑得似讥似讽。 他知道司北哲此人最痛恨的便是他这副表情神态,那么临死前,他也不会让对方太过痛快。 极尽能事的一番嘲讽,果让元吉眼底的兴奋凝滞,碎裂。 一旁的木槿,便是再迟钝,也知道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是为何,心中大骇,仓皇的攀了未寻的手臂使劲摇晃,“小姐,小姐你说句话呀,皇上、皇上他真的要死了,人真的就没了,你没什么要跟皇上说的吗?小姐……小姐!” 被她摇晃的女子垂着眼眸,恍若未闻,浑然没有半点反应,似那个人的生死,她真的不关心,只是一个陌生人,与她没有任何的牵连。 “未……紫嫣。”司北易也抿了红唇,想劝上一劝,唤出那个熟悉的名字之后,却又不知该怎样去将话说出口,因为找不到让那个女子动容的理由。 未寻依旧是垂着眸,立于风中不动不语,对周遭的一切全无感应般,如此反应,让一旁的君未轻都不禁蹙了蹙眉。 生死他本就看得淡漠,只是寻儿这副模样,不太正常,真的是因无爱无恨才如此淡漠吗? 他深信,不管经历过什么风浪与磨难,他的寻儿都不会变得如此的冷漠无情,他不会爱错。 1075.第1075章 缘何要求我们守信? “四弟,你还要磨蹭到什么时候?”被众人打断了须臾的时间,元吉面上带了不满,嘲讽。 无声的,司北玄右手凝了内力,最后再看一眼那个安静不看他的女子,嘴角的讽转成苦涩,抬手奋力往天灵盖震去。 最后一眼,再看不到了。 临死,他都没能得到他一次回眸,没能得到她半句话。 更不用说,一声原谅。 实则他问出口,而她不答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答案。 曾经的错,真的是大过一切,盖过所有的歉疚和赎罪,盖过所有付出和挽回。 那便这样吧,让她继续记着他的那些亏欠,让他也继续对她的亏欠。 这样,他能当做他们之间,尚有最后一丝牵连。 “都没确定我是否安好,只凭对手的一句话,你便要去死么?”轻轻的话语,在呼啸的风声中几乎不显,却震荡了每一个人的耳膜。 手掌堪堪在天灵盖顿住,颤。司北玄眼眸黑沉,又闪着耀眼的翟亮,紧紧锁住女子沉静的侧脸。 她说话了。 对他。 “裴紫嫣,为何没一次都是你打断我的好事呢?”狂喜被人硬生生的折断,那个本该在他面前殒命倒地的人依旧还直挺挺的站着,元吉的脸一下阴沉了下来。 “你既先不遵守约定,缘何要求我们守信?” “你什么意思?”元吉瞳孔缩了缩,若无其事的问。 只是未寻这句话,已让周围的几人都变了神情,气氛再次微妙起来。 “你根本没有替我解毒。”未寻又一句,让司北玄即刻冰冷了眸子。 可笑,他司北玄竟然也有差点被人唬弄的一天,关心则乱。 元吉没出声,未寻也没给他出声的机会,“其实根本要不到你替我解那个所谓的毒,我想你应该没忘,我的血液能自行清毒,便是换了个身体,依旧有效。你给我下的,也根本不是毒。用这种障眼法,就想设计一个人去死,若是使在别人身上,你是聪明了一次,可在我身上,你比以前更蠢了司北哲。” 淡然的神情,出口的话尽是不着痕迹的讽刺,让元吉脸色越发的难看,佯装的镇定也不再了,裴紫嫣依旧是那么的牙尖嘴利,对敌人出口不留情。 木槿恰与元吉相反,看未寻的眼睛都露了崇拜,“小姐,你说话好厉害,不用骂都能把这个小人气成这样!” “寻儿,你能感应身体里的情形?”君未轻紧了一步,免得口舌之争继续。 如此算是很好的情形了,至少司北玄没有妄自送了性命。 “哥哥,你救的我,怎的竟会忽略了这一点。”未寻展唇轻笑,“我也是忍到身体的疼痛变轻,感觉身体在回转,才明白过来的。” “你之前一直不说话,是、是在忍痛?”女子的解释一出口,司北玄的疑问紧接而来。 未寻朝他看去,男子黑亮的眼紧盯着她,那里面尽是他此时此刻忘了掩藏的真实情绪,他在紧张,在害怕,又在期望。 期望得到预想中的回答,期望他的猜测没有失误。 笑笑,未寻点头,“我是说不出话,不是不想说。刚才,未有力气开口。” 1076.第1076章 她那么说,他便那么信 “现在可还痛么?”顿了下,司北玄轻问。 她那么说,他便那么信。 只要是她想要让他相信的。 而今,在这山巅火池,在这种未知的形势里,他与她之间还能这样对上一两句话,他很满足了。 这是她苏醒过来,回复成紫嫣之后,再一次的睁眼瞧他,未有将他当成陌生人,也真的没有,视而不见。 深深的凝着女子,将她的所有全部隽刻在心底,一边告诫着自己要懂得满足,一边忍不住的贪心,还想要再跟她说上一句话,听她用浅浅的声韵回答。 然后还想要再说一句,再听她予他回应…… “不痛了。”未寻摇摇头,“他根本没在我身上下毒,而是种了蛊。至于所谓的解毒,那才是他想要趁隙下给我们的,绿色烟雾,藏于绿笛之内,需吹奏才能开启,是苗疆的青叶毒。能教人三息之内力道全无。幸而刚才你们一直屏了呼吸。让司北哲又失算了一次。” “下蛊?”众人震惊。 蛊毒源于苗疆,而苗疆与周边大陆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没想到元吉竟然懂得这种歹毒巫术! “小姐,你别吓我,你身上被种了虫子?在那里?你有没有怎么样?你真的没事?”木槿反应最为冲动,当即将未寻全身上下搜索了个遍。 无奈的止住犹在身上到处翻找的手,未寻无奈,“木槿,女子当矜持,我无事。” 矜持,只是暂时安抚木槿,这话若是以前,她真的不会说,因为她自己就不是那种事事讲究矜持的名门闺秀。 “那你是不是将那种什么蛊虫子也一起清理掉了?”木槿犹疑的问。 “还不去将双生莲抢了过来。”拍拍木槿的发心,未寻没答,而是往身边几人掠了一眼,再次提醒。 他们的反应似乎比平日慢了好几拍。 只因为她的一点点变化。 没想,元能影响如此之大,让聪明人失了警戒心。 元吉就在眼前,他们若不动手,便会失了先机,这个人并非想象的那么好对付。 场面一夕骤变。 未寻话音刚落,身边的人变随即群起而宫,让元吉气狠了眼,眸光变得暴戾。 他就说裴紫嫣每每都坏他的好事,果然没有错! 抢在他即将动手之前,给这些人提了醒,让他们回过神来反占了先机! 三对一,他便是身手高于从前,也难从几人手中逃脱! 明明设计好了,偏偏总会横生出枝节来! 而这边厢,实则也不若元吉所想的那么轻松。 君未轻出了密洞之后,那种压制再次将他体内回升的内劲一丝一丝的抽走,现在已经所剩无几。 而司北玄虽然面上不露痕迹,然背上的伤势也同样给他造成了掣肘,被削弱的功力何止一两成。 三人中唯有司北易是没有遭受外力干扰的,只是他的身手较之元吉来,占不得上风。 身后的木槿、若初亦没有办法帮忙。 情形不乐观。 唯望在元吉发现端倪前,便将之彻底解决! 只是,还是晚了。 1077.第1077章 那种笑,叫做绝望 元吉还是发现了。 攻守之间,本是受三方夹攻,然而中间却出现了疏网。 君未轻的方位,后续越发的无力,越发能看出勉强的支撑,虽然他竭力的维持着平缓,终是没能逃过元吉的眼。 元吉心念一转,即知其中缘由。 他就说怎的君未轻居然没有受到天山反制,还能与司北玄配合得那么好,同时出手夺了他手上的双生莲,原来君未轻藏于司北玄身后的时候,并非是以己之力施为,而是司北玄托了他一臂之力。 他竟然被两人的计谋迷惑了,犹豫了那么长的时间,若早知对方乃是强弩之末,他不会拖到现在才动手。 若抢得先机,战局也许会不一样。 这两人,何其狡猾! 一直密切注意着元吉的动向,提防他变招的司北玄,察觉其眸心骤闪的寒芒,心下一紧,即刻朝君未轻大喝,“闪开!” 为时已晚。 三人身形均在半空,难防元吉突然变招,其广袖中有黑镖朝君未轻心口直袭而去。 而君未轻竟然无法旋身回避。体内残余的内劲已消散,剩下的只足以他支撑站立。 “哥哥!” “少君!” “主子!” 下方三道喝声同时而起。 若初想要纵身截住飞镖,奈何身形方动便委顿在地,根本提不起半点力气,强力凝聚的内力受到莫名反制,反伤了自己,鲜血喷口而出。 视线骇然的盯着半空,心沉到谷底。 少君…… 木槿的状况与若初几乎相同,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无能无力。 不敢置信。 眼看主子避不开了,黑镖袭上心口,便是主子乃东海仙道,也必死无疑。 他是命长,却非不死之身。 未寻苍白了一张脸,纤拳紧握,这个男子是她于这世间唯一亏欠之人,所欠的尚未来得及还,便要看着他受小人暗算命殒天山么! 她愿以命偿之,奈何身无长物,只能站在这一方雪地上,看着他遭遇这种境况! 不要!哥哥,不要…… 她裴紫嫣重临这一世,孑然一身,生命里,只有这么一个人,只剩了这么一个人,从始至终的对她好,从未予过她半点伤害。 若说她的一生皆是冰冷孤寂,那么这个人,就是她千尺冰冻里的唯一,唯一一线暖阳。 只是这一刻,维持着她血液流动的那一抹暖就要消失了,好冷,冷到血液一寸一寸冻结。未寻嘴角竟是一勾,奇异的露出一丝笑意。 一切也不过是电光火石。 司北玄便于这电光火石间,下意识的看了过去,攫住了那一丝微笑。 淡淡的,平静的,全是死气。 一眼,心底便被彻底掏空。那种笑,叫做绝望。 一切也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 黑镖去势极快,快到让人几乎无法拦截。 几乎。 尖叫声再次响起。 未寻眸心剧烈一晃。 半空有黑影落下。 男子的玄袍几乎溶于黑夜,只那头银丝在空中飞舞,于昏黄火光中,银色的光泽闪烁飘摇,继而坠地,覆盖了一方白雪。 那是比雪更漂亮的银。 此时,却失去了它的生命力,安静的,无声息的披散在地。 1078.第1078章 别说,别将他遗忘 “皇上!” “四哥!” “司北玄!” 同样的三声,异口同声。 坠躺于地的男子,凤眸依旧清冷,直直的盯着那个白衣素裙的女子,将她的一切全然锁在眸中,凉薄的唇微微弯着。 玄袍遮掩下,前胸有看不见的黑洞,潺潺的溢出鲜热的鲜血,又在流出的片刻便冻结成冰。 而他浑然未绝,感觉不到那些伤口传出的痛。感觉不到生命随着血液的流失,亦在逐渐流逝。 他只是看着那个女子,清浅的笑着,连素来清冷的凤眸,都染上了嘴角的柔意。 女子眼底的绝望消失了。 他所做的,值得了。 凡是认识司北玄的,都说他是个极致睿智精明的人,可是他也有傻的时候,有甘愿傻的时候。 这一点,从来只有他一个人知晓。 只为了她一个眼神,身体的反应快过了他的思绪。 君未轻没事,她该,放心了吧。 应是放心了的,她眼底的绝望消失了。 只看着他的眼神除了些微的晃荡,依旧是浅浅淡淡的。 无所谓。他想要为她去做,这一次,没有想过要回报。 若真要说有,那便是希望她再不会流露出那样的眼神。 让他的心比死了更难受。 以前,他总是想着,便是死了也不会放开她的手,上天入地,都会带着她一起去,快乐痛苦亦要带她一起尝。 可真到了临头,原来他是不舍的,原来,他是可以放手的。 不舍她重新来过之后,因了他的私念,却要再一次被他拖着品尝死亡,被他拖着下到地狱历经痛苦轮回。 她曾为了他受过那么多的苦,他便是死了,怕也还不完,那就让他欠着,下辈子,下辈子定要再与她相遇,届时,这一世她遭受过的一切,换他来尝,换他来无怨无悔的为她付出。 那方元吉已经被司北易制服。 挡下黑镖的瞬间,他反噬了那种力量,将入体的黑镖以出乎意料的方式,反打入元吉体内。 又一次攻其不备,元吉定想不到,那种时候他居然还能反击。 火池旁的战斗结束了。 两败俱伤的场面。 谁都不比谁占了便宜。 定局后,有身影陆陆续续的朝他这方奔来,只是他全然看不见,眸光始终在那个静立不动的女子身上。 她不动,他亦不语。 只是无声的两两凝望,那些过往的爱恨情仇,似在这种凝望中慢慢的变浅,变淡。 淡至如同过眼云烟。 或许有生之年,都等不到她一声原谅。 他又突然的不想要她对他说出那句话了。 原谅,即是再不计较曾经遭受过的那些伤害,不计较让她经历那些创伤的那个人。 不爱不恨,那么她便也会,慢慢地不记得他了吧。 那就别说。 别说。 别将他遗忘。 最后的私心,紫嫣,你可愿成全? 头顶上方,围了数道人影,挡住了他与女子之间相望的视线。 他却固执的不肯将目光收回,眼睛看不见,心也循着那个方向,将女子的一眉一目在心底描绘出来。 她没有随着这些人一道奔过来,她不肯靠近了看他。 1079.第1079章 真正的两败俱伤 司北易是最先跑过来的。 元吉中了自身的黑镖之后,他顺势将人控制,下了死手将元吉一身修为尽数毁去。 这个人曾是他的大皇兄,也算得同胞兄弟,只是皇家之中从来就没有亲情一说,所谓兄弟,全是自小便开始你争我斗的对手。 从无情谊,何须留情,只是他也不会让这人就这样死去。 一了百了是便宜了他。 快步朝那个此时躺于雪地的玄袍男子走去,司北易的心一直在猛烈的紧缩。 这个人,在他的印象中从来都是强势无比,运筹全局的主位者,可是那个强到几乎让人以为打不倒的人,现在却躺在那里,浑身浴血。 而他的眼睛,从头到尾,只盯着一个方向。 他在看紫嫣。 而紫嫣…… “将他扶起来。”君未轻撑着身体,慢慢行到男子旁边,对司北易道。 在司北易的帮扶下,两人慢慢将司北玄扶正了身子,离了雪地半坐起身。 从男子身上传出浓重的血腥味,而他原本所躺的位置,红色在雪地上渲染了一大片痕迹。 静静的凝着男子,他看着另一个方向的视线始终没有收回,似乎全然不觉他们在他身上动作一般。 苦涩缓缓上延,铺满口腔,君未轻朝女子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个时候,他又一次发觉,他们之间的氛围他无法插进去。 哪怕寻儿恢复了过往的记忆,重新变回紫嫣,哪怕紫嫣心底对那份过往已经全然淡漠,对这个男子再不露出波澜,他们之间,他依旧无法存在。 “木槿,去后方的密洞里,叫苗敬与龙一上来,带上那些草药。”吩咐了句,也不管木槿能不能找到那个密洞,君未轻蹲下了身子,揭了男子衣袍检查其身上的伤口。 背心两处重伤未愈,前胸又添了几个洞,有一个甚至就在心口的位置。又因为伤口带有人的体温,血液无法在伤口处凝结成冰,血还在源源不绝的流出来。 除此外,这人身上遍布的陈年旧伤细细碎碎,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 在场看到的几人无不蹙了眉头,这俨然就是一块行动的盾牌。到处都是可看得到伤痕,也一直在增添伤痕。 “国师,怎么样?”司北易放轻了声音,隐晦的问。 掌心处,可感受到男子的体温正在慢慢下降,气息也越发的微弱。 受过几次致命伤,旧伤未愈新伤又添,他怕,怕四哥或许真的逃不过这一次。 君未轻拧眉不语,若有莫言在,结果未可知,他的医术造诣比莫言差德远了,并非专精。 这一次对付元吉,代价实在过大。 当初司北玄进入天山,一开始便是两个目的,一为寻找天山双生莲,二为引蛇出洞,诱惑元吉引他出手。 而元吉虽然中了计,结局却没有大家预想的那么好。 他们这一行,如今只有司北易算是完好,司北哲这个人的设计不可谓不精心完美。 便是司北玄早就洞悉先机,却因为心有掣肘,到了最后,亦没能占据上风。 真正的两败俱伤。 1080.第1080章 紫嫣,同四哥说句话好吗 现在众人都在山巅,环境简陋恶劣,想要救人,几乎是全无把握,他能想到的,唯有寄望密洞里的那些草药派的上用场。 吸收双生莲精气而生,功效非同凡响。 至于双生莲,偏生男子此时的境况用不了,双生莲虽是珍稀奇药,在炼制过之前,却不能贸然使用,药性过强恐怕适得其反。 木槿这一次似用光了一辈子的精灵,竟真的在短短时间内找到密洞并将还在埋头拔草的苗敬唤了出来。 甫出洞口,看到眼前情景,苗敬吓得双膝一软,差点坐在地上起不来。 那边躺着的那个人,是皇上? 他印象中,男子从未有如此狼狈过,更从来没有如此虚弱过。 脸色白如雪纸,嘴角竟然还能勾着浅笑,痴了般的看着人群外头的女子,将周遭的一切摒弃在他的世界之外。 “皇上……国师!草药来了,你看看这些,哪些用得上的?”连滚带爬踉跄了冲了过来,苗敬将用外袍包裹的草药一股脑倒了出来,飞快的将各个种类全扒拉到君未轻眼前,颤着手,就等吩咐。 平日里的精明伶俐全不见了,此时只剩了六神无主。 或许他是天生的奴性,若没了皇上,等于是抽走了他的主心骨。 君未轻敛了双眸,在火光下细细分辨了可用的药草,拿起揉碎敷在男子的伤口处,先替其止血。 及至将前胸几处伤口处理完毕,才又将男子翻转,将其背心重新裂开的伤口又细致疗过一道。 全程所花时间不算短,女子没有靠近过这方一步,只是静静的站着,静静的观望,而男子也没有哼过哪怕一声。 他不知道男子痛不痛,这一番他算是尽了人事了。 至于结果如何,唯有听天命。 怕是司北玄知道他这一想法,又会气的想要爆出粗口。 身旁有人递过来一条素净的帕子,回眸,是若初。 如影子般的存在于他身侧,接了帕子将而上冒出的细密汗珠抹去,待将帕子还回去时,君未轻指尖几不可见的紧了紧。 面上,声色全无,抬了清润的眸子看向人群后方,那里,女子如他手中的帕子一般淡雅素净,只是太过平淡的表情,而今竟连他这个与之相处了三年的人都看不透。 “国师,我四哥究竟如何?”司北易心中焦急太盛,话里带着掩盖不了焦灼。 “我尽力了,他失血过多,结果不敢断言。若他命够硬,便撑过去,若撑不过去,也就是死罢了。” 死!司北易心底一凛,垂眸朝挨靠他肩的男子看去,男子还是那副死样子,将耳旁的这番对话当做耳边风,全听不进耳去。 他不信,不想相信这个人也有认命的时候,否则,他怎会是这副模样? 司北玄不是这样的,司北玄是但凡还有一丝希望,但凡还有一口气在,都会坚持撑到结局的人! “紫嫣,你同四哥说句话好么?”掩了眼底的大恸,司北易转朝那个女子轻语,轻如请求。 周遭似骤然安静下来,连空气亦顿了一顿。 女子动了。 1081.第1081章 皇上,好好活下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女子身上,看着她靠近,自动为她让出了去路,凝着她走近人群中间,在玄袍男子身边慢慢蹲下。 未寻很静,便是蹲了下来,也没有开口说话,目光在男子脸上浅浅打量。 他脸色很白,不自然的白,全然失去了血气。 失血过多。 加之身上多处过重的伤势,在这种环境下,活命的机会微乎其微。 抿抿唇,抬手将覆盖手背的衣袖拉开。 这一举动让司北玄开始涣散的眸光再次一凝,咬牙,“若你再这样做,我现在便可立即死去!” 这句话,在场还有两个男子听得明白,脸色亦微变。 未寻顿了顿,动作却没有停止,看着男子,沉静的语调轻轻淡淡,“你问我可愿意原谅你一次,我不知,所以我不答,只是,你若这样死了,或许我至死都没办法原谅你。只有活着,做更多的事情来换取,才有机会得到你想要的,你不一直都是这样做的么,缘何放弃?” 司北玄凝噎,无法反驳。 他拼命都想要求得她的原谅,可是他亦同样宁死都不想要她再用这种方法来救他! 而她的话,又叫他无可反驳。 他想活着。 活着得到她的谅解,她说他有机会。 呼吸微滞,司北玄颤声,“我会活着。紫嫣,就当我求你,别再为了我,在你身上添任何一道伤口。” 用尽所有力气抬了指尖,轻轻覆上女子皓白的手腕,阻止她下一步动作。 未寻一挣,即挣脱他的禁锢,他的手,再无半点力气,软软的从她手腕滑落。 “那你也当为了我,别固执。皇上,好好活下来。” 话毕,在皓白腕间狠狠咬下,血奔流而出,未寻没再容男子多话,将手腕放至男子唇间,定定的看着他。 要他吸食。 她知道自己的血有什么样的功效。 男子也知,包括哥哥,包括六王爷。 或许若初也猜到了些许,也唯有木槿直愣愣的盯着眼前这一幕,好半响才反应过来,惊叫着想将女子拉开。 “小姐你疯啦!这样也未必救得了皇上,若真的需要血,我也有,让我来!” “木槿,别闹,安静呆着。”未寻声音总是轻轻的,此时道来,却带有平日所没有的威严,一下让木槿消了声息,不敢造次。 直言焦急的看着那只手腕上血液不停淌下,而被喂食的男子固执的不肯吞咽,眸中卷着让人看不懂的风暴,急剧翻滚。 “四哥,你若继续固执,最后撑不住的就不止是你,还有紫嫣。”司北易闭了双眸,苦笑叹道。 许是他的劝告见效,许是男子自己想通,终于开始吞咽,唯清冷眼角泛开显著的红。 嘴里满布了血腥的气息,血液的味道不美,可是他一点都不愿意浪费。 这是她为他流的,哪怕重新苏醒,哪怕不曾原谅,她依旧是从前的那个紫嫣,抛开爱恨情仇,亦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吸食着她的血,心里苦若吃了黄莲。 所以,他更要活着,活着还她更多更多。 1082.第1082章 皆为情苦 未寻的血,除了能清除毒素,还有圣品的功效,虽然不能让男子即刻好转,却能延续其命息,取得时间下山寻医治疗。 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 所以深知这一点的另两位男子,谁都没有开声阻止。 几人不远处,躺在地上几乎无法动弹的元吉,狠狠的盯着这一幕,眸光在众人背后呈现出扭曲的狠戾。 只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眼前的男女身上,无人去留意后方那个待死的人。 未寻脸上的血色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渐转苍白,男子几次要停下都被她眼神阻止。 直到确定已经足够,才将手腕收回。 眸光在腕间那道鲜艳的伤口上只做了片刻停留,便不在意的将衣袖放下。 连包扎的不需,伤口处的血液在严寒空气中稍一停顿便自行凝结。 这只手腕,很漂亮,洁白光滑,一道疤痕不影响美观。跟她以前的相比,甚至可称得上是完美了。 自嘲的勾了下唇角,触景生情,似总会不经意的便将脑海中那些记忆碎片重新拿出来晾晒。 既是过去,何必留恋,何必念念不忘。 她不是早就无恨无爱了么。 “此间事了,我们可尽快下山。”淡淡留下一句,未寻再次退离了男子身侧,将地方让了出来。 司北玄没有挽留,若是未寻,他或还能耍耍赖,可是面对紫嫣,他没有挽留的资格。 他只能拼命让自己活着,然后等待。 等她愿意回眸。 “……包扎。”蠕蠕嘴唇,司北玄声音干涩沉哑,因虚弱,停在耳里极轻。 苗敬却是知道他的意思,是吩咐自己为未寻小姐包扎伤口。 好在雪地上剩了不少草药,经国师过目后,将止血用的捣碎了迅速为女子敷上。 未寻也不拒绝,任由苗敬动作,若她拒绝,那个倔强的男人,不知道又会做出什么出人意表的事情来。 不过是包一包伤口,能让他安静些,也无不可。 而苗敬对未寻除了以往的亲近,心底又多了一层敬畏,不敢稍有怠慢。 这个人不是未寻小姐,而是真正的裴紫嫣,嫣妃。 她的话,绝对比皇上的话还要重要。 这是他做奴才的心得。 “皇上,龙一还在火池底下……咳,刨莲根,我去将他叫上来,便即刻下山。”包扎完毕,朝司北玄报了一声,苗敬便匆匆钻入后方密洞。 之前遵皇上令,采摘密洞里的草药,他就拉了龙一作陪,及至后来皇上与君先生到了洞口,又暗里命了龙一将洞壁上的那些个莲根也一并给刨下来。 以致上头发生大事,若非木槿前去寻人,他们还一无所知。 这下好了,未寻小姐变成了嫣妃,皇上一条命似乎也勉强保了下来,所谓否极泰来,日后,应该全是幸福快乐的日子了吧? 再不会每日里看到皇上面无表情,再不会时常撞见他对着一面镜子自说自话,再不会有随时陷入癫狂的状态发生了吧? 这一出故事里,似乎每个人都苦过,皇上,嫣妃,国师,六爷,甚至是公主跟若初小姐。 而若要说最苦,皇上何尝不在其中。 谁较谁付出得多,又怎生去比较?怎能比较? 皆为情苦。 1083.第1083章 这次,是他害的紫嫣 看着玄袍男子虽依旧面色惨白,眼底的神采总算恢复了些少,原本涣散的眸光已不复见。 旁侧担忧的众人皆松了一口气,放松了紧绷的身子。 “真是……比恶战一场还要累,四哥,以后再别受这种伤了,我承受不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任由男子依靠他的肩膀,司北易难得的懒计较形象,四仰八叉。 司北玄未多加理会,视线从女子身上抽离须臾,与君未轻四目相撞。 “我无事。”君未轻答。 便是不言语,他们之间也仿似有一种默契。 他知道男子想要说的是什么。 天山压制,他身上的内劲无法使用,连强行提气都做不到。否则也不会在山巅之上无法动弹闭眼等死,若非司北玄救了他,或许他就是蓬莱岛上第一个死得如此窝囊的修道者。 司北玄此人也怪异。 竟会将这事记挂在心里。 都要死不活了,还敢打他的主意动心机,究竟是神经反射还是真情流露? 便是这人救过他,但想要在他身上打亲情牌,呵,做白日梦。 他绝对不会帮他。 思及此,再抬眸,对面男子的目光早就转了方向。 让他想用眼神警告一番都不可行。 循着男子的目光,尽头毫无意外,是女子沉静的背影。 她此时立在崖边不远处,凝着天际的沉黑不发一言。疾风从崖边吹来,翻飞着她的裙裾,将一头青丝往后撩起,随风而舞。 火光将她投在雪地的影子拉得很细很长。唯有她的身影是远离在他们之外,远离人群。 好孤独。 那种孤独,不是被孤立出来的,而是她自己将自己摒弃在了众人之外,不允人靠近。 以前的紫嫣,不是这样的。 心口有轻轻的揪痛一阵一阵。他能重塑她的身体,能稳固她的残魂,却无法重塑她的心。 心上的破洞,该要怎么做才能修补? 而在他对面的男子,心里的痛又何尝比他轻了去。 那些痛意甚至几近溢出那双清冷眸底,盖住了里面的清亮,沉黑如同女子凝视的天际。 “君未寻,小心!”一声娇喝自若初口中脱口而出,清冷的丽颜变了颜色。 众人心神一凛,已是来不及。 而未寻突然听到喝声,略带了疑惑的回头,腰间便被东西紧紧缚住,拉扯。 “小姐!” “司北哲!” 呼声怒声齐齐响起。 眼前是极速飞掠的面孔,一张张满含了焦急与愤怒,待得视线平缓下来,能清楚视物,未寻才知,自己到了元吉手里。 或说司北哲。 这人还真是将皇上的行事作风十成学了九成。 不到黄河不死心。 “司北哲,放开她!”其间怒色最形于表的莫过于司北易。 人是他制住的,最后亦下了死手将人修为尽毁,确定这人根本无法动弹,才跑了去四哥处。 真是他太过心急担忧,所以大意了,以致又给了这人一线生机,又给了他一次作恶的机会么? 抓住生机,司北哲绝对不会再轻易放手。 该死的,这次,是他害的紫嫣! 1084.第1084章 别再动她,我死! 事情发生的太过频密,事关的又是他们心切关念的人,四哥,紫嫣,每一个都牵引着他们的心神,以致他们降低了警惕,在这么一段时间里,忽略了那个心犹不死的小人,仍然在满满的打着算计! 元吉之前就是被丢在悬崖不远处,而紫嫣救人之后,恰好走到了那处地方,与元吉相隔不过方丈不到的距离。 这本也无事,谁能料到被废了修为之后,元吉还能抛出腰带,将人卷至眼前! 他们是真的大意了,修习功夫的人,哪怕没了内力,依旧还记得招式,还懂得运用一些无需内力也能做到的技巧! “赫赫赫!我本以为这次是必死无疑了,没想到竟然还有机会近在眼前。”躺坐雪地,将未寻死死禁锢在手臂,元吉赫赫怪笑,扭曲了神情。 是绝望之后获得生机的狂喜,太过的激动,让他几乎无法自控。 天不亡他!在以为死路一条的时候,在以为输掉了一切的时候,有个傻子撞了进来,就站在他稍加动作便可触及的地方。 这些人小看他,以为他不能动弹便不可施为,他便让这些人一尝猝不及防转胜为败的滋味! “放了她,我放你生路,绝不追究。”奋力撑起身子,司北玄踉跄着站起,脸色痛到发青。 因为着了力,绑缚了草药绷带的伤口再次涌出血流,在无人窥得见的玄袍之内,快速的浸染湿透他的衣衫,他浑若不觉。 凤眸凌厉的盯着元吉抵制在女子脖颈间的利刃,心脏极速跳动。 这一次,司北哲是真正的破釜沉舟,再不同于桂花林的试探,也不同于之前火池旁的饶有期待。 对方显然是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态,来拼一回绝境逆袭! “我无需你放我生路了,司北玄,你命大,这样都死不成,可惜了,我的运气好像比你好一点。我也是傻,有了裴紫嫣,还怕活不成么?这次我不让你选了,我只要你死!三息的时间,你慢一拍,我便在裴紫嫣身上戳一个洞,哈哈哈!” 一手横在未寻颈间,元吉怪笑着将尖利的匕首狠狠往前一按,女子白皙的颈部,刀尖刺进的地方,鲜血缓缓流下,在柔白的肌肤上留下艳丽妖娆的痕迹。 她不吭一声,仿若不痛,神情还是淡淡的。 却教对面看的人痛得如同心口扎刀。 所有人都无法言语。 君未轻,司北易,木槿,若初。 人人都明白,这次大意,没有回转的余地。 “别再动她!”司北玄厉声喝止,眼眸泛出了猩红,狂暴嗜血,“我死!” 痛,真的痛极了。 那一刀,是他该受的,她又代他承了。 元吉想要的是他的命,她却反被拿来威胁。 真是讽刺,每每他想要偿还,想要弥补,想要好好爱她惜她,却总是让她为他受伤受累,一次一次,周而复始。 或许他与她之间,真的没有相守的缘分。 若能让她生,他愿意赴死。 “赫赫赫!”又是一声怪笑,元吉声音陡然转厉,“一!” “二!” 时间在数声中变得极快,又极慢。 一声数字,心跳急如擂鼓。 “三!” 1085.第1085章 这是你还债的方式么 三息时间到,再无余地。 司北玄连犹豫都不曾,掌风直朝心口拍去。 一双凤眸撤离了对面那张扭曲的脸,转而看向被禁锢的女子,这一次,他的神色亦同她一般,淡淡的。 没有不甘,没有遗憾。而他藏敛在最深处的情感,全由那双清冷的眸子一一诉诸。 无需开口言明,她自看得懂。 男子的动作太快,快到周边的人猝不及防。 元吉第三声音落,司北玄的掌心便已经震上了胸口。 “噗——!”血雨从男子口中喷出,洒落雪地,红梅点点,其上还有红色的碎肉。 那是男子被震碎的心脉。 “哈哈哈哈!……”山崖之上,回荡着疯狂而快意的笑声。 除此,只余死寂。 笑声之外无人说话,连嘴巴都打不开。震惊的人只是愣愣的看着雪地上模糊的血肉,那么红的颜色,红得鲜艳,红得耀眼。 在皑皑白雪的映衬下,醒目妖娆。 那是男子抛出的生命。 “四哥……”司北易动了唇,一句呢喃无声。 失了发声的力气。 以为这个男子可以再一次撑过去的,可是现下,似乎真的写下定居了。 一个人,心脉已碎,如同雪莲去蕊,还如何成活。 同样惊骇不掩的还有木槿,这一幕让她几乎站立不稳,脚步一踉,堪堪扶着紫衫男子的手臂,才勉强稳住身子。 皇上这一掌,等同将命亲手扼杀,且回天乏术。 一直以来,这个人似乎就总是围绕在小姐身边,于是也老是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当初她是真的讨厌这个人的,讨厌他的霸道,冷酷,讨厌他用各种不讨喜的手段将小姐留在身边奴役。 可是后来,那种观感又在深入的接触了解后,被一点点扭转改变,这个人明里暗里,都光明正大的将小姐捧在手心,那样的疼宠纵容。 皇上爱小姐。爱到就连她这么一个粗神经的丫头,都能感受到其中的小心翼翼,与情深似海。 那些感动小姐的每一个细节,也同样感动着她。 小姐对皇上的回应她亦是一样看在眼里的,曾经真的以为着两个主子之间,会有一个美好的结局,怎料得到最后的变数,却将她以为的结局改得面目全非。 这次,这个男子是真的要死了,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小姐身边。她也没机会明明佩服却偏对这人摆出一副讨厌的嘴脸了。 真的要死了…… 几人里,最数平静的是君未轻与若初。 修道,名利生死皆看的极为淡漠。 饶是如此,也因了那一瞬的震惊无法开口言语。 又或是不需言语。 换了他们为所爱的人,同样会这么做。 不说,是因为明了,是因为理解。 那是共过生死惺惺相惜后的共鸣。 狂笑声声不歇,沉静的嗓音明明很轻,却能穿透这种叫嚣耳膜的声音,直达众人心底。 “这是你还债的方式么?” 漠视颈间的利刃,任刀尖刺入肌肤鲜血横流,未寻淡淡的凝着那个玄袍男子,低声问。 他便是这样骄傲的人,心脉碎了,踏入地狱的门槛了,依旧不会向敌人屈膝。 1086.第1086章 下辈子,他宠她为天 一息尚存,便绝不低头。 那是他的铮铮铁骨。 所以,无论元吉如何的去模仿,模仿的再想相像,这世间,也只有一个司北玄。 直挺挺的立于风雪之中,汹涌的血仍然不断从唇齿间滑落,司北玄勾唇一笑,不显狼狈,反更加的风姿无双。 凝着女子,用尽仅余的力气,从喉间挤出破碎字句,“不……这是,我、能为你做的任何事……其中,一件。” 欠她的债,让他再耍一次赖,他不打算还了。 欠着才好,欠着,他才能有理由去祈盼下辈子。 祈盼下辈子再遇见。 到时候,他用那一生慢慢偿还。 到时候,她的一生必要从头至尾完完全全属于他,只属于他。 不会有误会,不会有伤害,不会有恨,不会有痛。 绝不让她为他掉一滴眼泪。 下辈子,他宠她为天。 心脉已断,他苟延残喘也不过支撑几息,多看她一眼,便是一眼。 他的生命到了尽头,也希望临死,眼中残存的全是她的影像。 目不转睛,再启唇,是对那个疯狂的人,“放了她。” 这三个字,再是困难,他也不容许中间出现任何的停顿与拖沓,不容许弱势。 因为那把利刃下的人是她。 是他的,紫嫣。 “哈哈哈!司北玄,你聪明一世,最后却被情所误,果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枉你号称智绝无双,怎的会这般蠢,你真以为你死了,我便会放了她么?你忘了我最喜欢的是什么了。”元吉笑声狂狼,状若癫狂,尤其在看到司北玄果如他所愿,自裁于眼前,一张脸兴奋得怪异扭曲,“我最喜欢的,是看着我的对手死之前,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他怎会这么便宜就让司北玄死在手里,便是在他彻底绝了生息的前一刻,他也要教他尝尽世间最痛! “司北哲,你还待要如何!”司北易通红了双目,睚眦欲裂,恨不能冲上去生啖其肉,生吞其血! 若非他一个大意,怎会有现下的这种场面! 害得四哥枉送性命,甚至可能害紫嫣要遭受未知的****……而他只能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无能为力。 又一次无能为力。 若是可以,他真的宁愿将自己替换了紫嫣,替她承受任何的痛苦。 “我要如何,你们须得睁大眼睛看清楚了,定不会教你们失望便是,赫赫赫!”怪笑着,元吉眼底兴奋猩浓,掌中匕首慢慢上移,沿着女子白皙的脖颈,刻画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如同刀锋划过绸缎,留下再无法修补的痕迹。 “紫嫣!” “你这个混蛋!快放开我家小姐!” 耳边充斥着各种声音,有怒骂,有哭泣,还有杀意迫人的喝止,未寻听不入耳。 于己身发生了何事令对面的人那么激动愤怒,她也没有心思去感受,去理会。 水目直盯盯的钉在那名绝美男子脸上,眸底有迷雾忽隐忽现。 他呼吸已竭,快要站不稳了,她看得出他身躯的颤抖,那是他用残存的意志支撑自己不倒下。 只是,一切都成过去,过去便皆是枉然,他何苦要这般的执念? 1087.第1087章 那就恨我,更恨一点 并非看不懂他眸中的感情,只是心底无法掀起点滴涟漪。 那些过去,她都已经抛下了。 可是为何他还停留在那里,恋恋不舍,固执的不肯离去。 在原地等待,又怎的会等得到她回头。 她早就走出了好远好远。 她早就放下了,早就放下了…… 他站在那里,一身黑袍,一头银丝,以往怎么看都是强悍到无可动摇的高大身影,而今在疾风之下,竟摇摇欲坠。 而他反手,拒绝了身边人的搀扶。 清冷的眸子黑得看不见底,死死的凝着她,蹒跚着脚步,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他命息都快没了,怎的还能向她移步? 他究竟是如何迈动双脚的……她不知道,明明那么了解一个人,此时脑海里却竟是空白混沌,想不通,想不透。 更奇怪的是,明明死掉的心,怎的又会泛起了微微的揪痛,一缩一缩,一阵一阵,扰人,恼人。 “我不怪你了。”她听见自己朝着那个蹒跚而来的人影轻喃。 风声好大,大到脸身后的元吉都听不清她嘴里吐出的含糊字句,可是她怎的竟看到前方黑影,身形几不可见的晃了一晃。 “司北玄,不甘心吗?哈哈哈!”身后,是那道让人作呕的声音,男子的接近让他心慌的同时,也更加的兴奋,“你就算过来,又能做什么呢?我让你接近你才能接近,我若不让你接近,你便是踏出半步,你的紫嫣可就会横尸在你眼前,到时候,你们就真是一对同命鸳鸯了,不枉你如此痴情!” 刀尖在女子脸上作势比划,却没能如之前那般迫停男子的步伐,虽然蹒跚不稳,依旧一步一步的接近。 元吉蹙了下眉,眼底有不稳的黑芒一闪而逝,“站住!司北玄,我叫你站住!再过来一步,别怪我下狠手!” 再次将匕首抵在女子脖颈,刺入的力道更狠。 虽然确定司北玄确实自断了心脉,可是对方似乎有些异于常人,自裁后的一息,竟然能支撑他如此长的时间。 这人的意志力,超乎他想象的强大。 以致于对方逼近的时候,竟然让他不自主的心生了怯意。那种怯意,源自对未发生的事情的无法把握。 明明胜券在胸,竟然会在一个将死之人逼过来的时候,失了那种笃定。 “把她还给我。” 眸光触及女子颈间的大片鲜红时,司北玄脚步顿了一顿,却没有停止,依旧往前逼近。 她的伤让他痛极,可是他不能停。 若停,她将受到的****必不止如此。 司北哲那个人,折磨人的手段岂会寻常,只由真太子一事便可窥见一二。何况他如此恨他,为了折磨他,在紫嫣身上下手必然更重更难堪。 两害相权取其轻。 这个决定,紫嫣可会明白?或者是……再一次怨他。 喉间的呼吸越发的微弱,断断续续。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或许他就会死在下一次迈步。 所以,他不能再等,更没有时间去思考更为两全其美的办法。 终归是亏欠了。 紫嫣,若你误会,那就恨我,更恨一点。 这样,至少能让你在恨磨灭之前,不将我遗忘。 将我记得,更久一些。 1088.第1088章 至此两清,不拖不欠 “别过来,司北玄。” 又是一声,让人惊讶的是,这次说这句话的,是未寻。 便连元吉都不禁侧眸,目光幽暗的瞧着女子侧脸。 司北玄撑着眸子,凝着女子沉静的容颜,她唤他司北玄。 目光微往下移,刀尖下鲜血一直在流淌,他知道她是痛的,可是她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骨子里,她与他一样的倔强。 外柔内刚,精灵多变……他究竟是被她哪一点迷住的呢,怎的会那么的着迷。 入了魔般,宁死不愿放手。 “我不需要你救,若你是因以往的那些亏欠在作偿还,在作弥补,已经够了,不管是命又或是情,你都已还清,我不怪你了。”抬手,在元吉膛目之下慢慢握上脖颈间的利刃,任由锋利的刀刃划破手掌及五指,未寻直视司北玄,漫语铮铮,“司北玄,你再不亏欠我一丝半点,我们之间至此两清,从此不拖不欠,你再不需要为我作任何事。” 司北玄身形猛烈一晃,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而女子的话,也震荡在每一个人的心口。 “紫嫣,你说什么?”开口,血会汹涌的往外溢出,一口一口,司北玄却仍是勾着唇角,轻轻的问。 似在确定,又仿佛只是刚才没有听清楚。 “我说,你再不亏欠我一丝半点,我们之间至此两清,从此不拖不欠。”抿了下唇,未寻继续下一句,加重了语气,“我不需要你救。别过来,司北玄。” “呵呵呵……”低低的笑,断断续续,从银发男子口中传出,伴着咳,伴着鲜血直流,回荡在火池上空。 声音不再悦耳,因为太过破碎。 这种笑声,悲凉得能让火池里的水停止翻滚,满满的装载着绝望和荒芜。 便连木槿,都觉鼻子发酸,这是她头一次,感觉看透了那双清冷凤眸里藏裹的情绪。 那么绝望,那么苍白,那么死寂。 而当事的两人之间那种怪异的氛围,根本无法容任何人插嘴或插手。 司北玄笑着,走着,银丝于行走间晃动,滑坠胸前,染上了一片片鲜艳的红,再凝结成冰,风吹不散。 那副模样几近半个血人,看起来比元吉更为的癫狂。 而元吉在未寻将手握上刀尖的时候,竟然怔愣了片刻,没有阻止,没有反击。 不知是为她的动作惊讶,还是为她的话失神。 那双眼睛敛了疯狂之后,幽暗的凝着女子,一直未有移开,知道司北玄的轻笑传来,才陡然回神。 “放开!”咬牙,厉声警告,“裴紫嫣,这次我可不会再怜香惜玉!不放开,我便连你的手一齐断了!” “我现在便是你手中的棋子,你说,若是活棋成了死棋,于你可还有半点用处?”未寻将五指握得更紧,掌心的血液顺着刀锋往下滑得更急。 而她眼底淡淡的冷芒让元吉心底陡然一凛,眯了眼睛喝到,“你想干什么!” 这次未寻没答,而是缓缓弯了唇瓣,握着刀刃的手突然移动,反拉住元吉的手腕,人也同时侧身奋力,用尽了体内所有的力气,将元吉推着一同往后方悬崖跌去。 1089.第1089章 怕一旦回头,会不舍 元吉瞳孔剧烈收缩。 她这是要,跟他同归于尽。 而她去势太过坚决,加之他被毁去修为身上负伤极重,只余手脚可以勉强活动,一时之间,竟然完全无法阻止女子的动作,只能如傀儡般被她顶撞推着往悬崖极快接近。 也不过数步的距离。 身后此起彼伏的惊恐声无数,未寻没有回头。 脸上的笑不变的柔和沉静,双眼直视后方近在咫尺的悬崖。 下面,便将是她与元吉的葬身之处。 不管她是裴紫嫣还是君未寻,她都永远不会做他人的棋子,去掣肘及对付她爱的在乎的人。 不管是爱那个男人抑或是恨,又或心如水静,她亦不会用任何的方式去伤害他,让他因她痛苦。 所以,她不该回来。 不该再出现在这世间。 没有她,他们都无需做选择,更不会每每面临两难的境地。 那些过往的爱恨,以及造成爱恨的那些误会,她早已明白了其中根由。 对于那个男子,或许依旧无法真正的去原谅,可是她已经释怀。 人,总有那么些时候,身不由己。 尤其他身处的微妙位置,每遇抉择,必然要先顾全大局,大局之下,才能真正保护好想要保护的人。 脑海里有许多许多的片段,前世的,今生的,相互交叉重叠,混乱得让她几乎无法分清,自己究竟活在何地,活在什么样的空间。 自己究竟是君未寻,还是裴紫嫣。 早就死了的人,又何必还要留恋这个世界。 本不该存在,那便就用这副躯体,再为他做最后一点事情。 而后,随风逝去罢。 “你疯了,你疯了!你这个疯子!放开我,裴紫嫣你给我停下来!”面前,是元吉意识到下一刻便要死去后扭曲的嘴脸,惊惶得声音都发了颤。 那双总带着假笑的眼睛此时瞪得大大的,里面盛满了恐惧与惊骇。 未寻嘴角笑意更浓,重重的讽。 她没猜错,这个人果然是怕死的。 装得再无畏,死到临头,他还是掩饰不了丑态毕露。 “嗯,疯了,早就。”脑海里蓦然跳出这么一句话,也经由她的口淡淡的说出来。 脑中的影像里,也有那么一幕是在坠崖,那个男子银发玄袍,毫不犹豫地朝她俯冲下来,将她紧紧揽在怀中。 当时她好似也说他疯了,当时他答她的就是这么一句—— 嗯,疯了,早就。 前方就在悬崖了,死死抓着元吉,滑出悬崖之外,他们的身体已经开始下坠。 耳边,是更加呼啸的风声,夹杂着身后更加凄厉的哭喊沉喝。 未寻还是没有回头。 并非无情,而是怕一旦回了头,她会流露出不舍。 人一旦有了不舍,便会不甘,有了不甘,就会遗憾。 她不想带着遗憾死去,就只能当做一切皆不知晓,也免了他们为她的眼神或表情多心痛一次。 至于……皇上,虽则心脉已断,体内却残留有她的血液,加上有哥哥在侧,只要下山之后寻医,未必不能保下一命。 他会好好活着。 他答应了她的。 如此,足够了。 1090.第1090章 他曾说,她的眼泪是珍珠 “赫赫赫!”极度的惊恐过后,元吉再次发出怪异的笑声,似是对结局认了命,人已经坠下半空,还有什么可能逃出生天,底下,是万丈悬崖。 “裴紫嫣,你们果真不愧是天生一对。可以为了对方死,也可以死都要同对方做一对亡魂鸳鸯。” 未寻心口猛然一窒。 她在元吉的眼里,看到了她身后的影像。 男子银发玄袍,如一只桀骜不驯的鹰,紧跟她身后俯冲而来。 一眼,身后即是一紧,清冷的声线破空而来,直直刺入她的耳膜,一如当初百花宫里,她引火自焚,在熊烈的大火中,他撕心狠戾的誓言传入她耳中一样。 让人心悸,至死无法相忘。 他说,“紫嫣,你说你我之间从此不拖不欠……” 风声吹散了他后面的话语,破碎得拼不成完整的字句,却让未寻整个人如同遭了雷击,呆愕,心口急剧的跳动。 下方,元吉如同饿狼看见了新鲜血肉,双眼冒了兴奋得发红的光芒,一手紧紧攀上男子的手臂,抓着他的玄色衣袍不肯放,继而放开了未寻,手脚并用的缠上男子身。 死,他也要拖着司北玄一起死! 而未寻,也在此时被男子陡然翻转了身体,面面相对,她看清了他的眼睛。 清冷依旧,漆黑深沉,里面的深情没有藏敛,甚至,他在这夺命悬崖对着她微笑。 仍然只有一眼,身体再次被男子翻转,感觉他的掌心抵上了她的背,一股阴柔的力道猛地将她往上弹起,快得让她想要反手拉住他都来不及。 悬崖上,是几张熟悉的面孔,惊愕,怔忪,又反应极快的接应了司北玄的一送,将被抛上来的女子接住,带回崖边。 脚一及地,未寻即刻便挣开了身上众人的搀扶束缚,狠狠扑到崖边。 下方,黑色的影子急剧的下坠,变小,小到最后只剩了一个小黑点,又很快的,连黑点都再看不见。 怔怔的,失了心般的死死凝着空无一物的悬崖,未寻摇头,干涸的眼,有液体渗出,下坠,在脸颊上凝结成冰。 晶莹剔透,像极了珍珠。 他曾说,她的眼泪是珍珠,极珍贵。 “……玄,阿玄,阿玄!” 嘴里喃喃而语,叫唤的只是这么一个名字,由第一个字的陌生,到后面的熟稔。 曾经,她便是最爱这样唤他的。 每每他听到了也是面无表情,而她却忽略了他微垂的凤眸下,藏敛的那抹清亮,那么耀眼。 在她身周,还站了数人,对于刚才发生的那一幕,似乎还无法回过神来。 太快了,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从未寻突然推着元吉同归于尽,到本就在接近两人的司北玄凝了全力追将上去。 实质上,他们几乎是同时坠崖的。 而这一切的发生,都快到让他们援手不及,因距离太远,也因太突然。 真的是很快,这崖上就少了两个人。 前一刻还在紧张的两相对峙,对于结果人人心里都未知,暗里心焦的想着对策,下一刻,便是三人的坠崖,以及未寻的获救。 1091.第1091章 疯狂得,让人那么心痛 女子的轻唤,浅浅的,淡淡的,却能教人听出那些呼唤里的声声泣血。 拾步,慢慢朝跪坐在地的女子靠近,星眸深深的凝着她,君未轻说,“紫嫣,你回来了,是吗?” 尚沉浸在人已逝去的悲痛中,听得这句话,司北易茫然的回过头,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君未轻这句话到底是何意思。 “君大哥……”依旧盯着男子消失的位置,未寻流着泪,轻笑。 一声君大哥,让君未轻晃了眼眸,竭力之后,才勉强将那种晃动压下,藏起,再转平静。 这一刻,眼前的才是真正的裴紫嫣。 之前那一个,只是寻儿与紫嫣的融合体,尚处在混沌之中,分不清梦境现实,分不清真我。 寻儿由来是唤他哥哥,唤司北玄皇上的。 如今,称呼已变。 女子呆坐在崖边雪地,寒风疯狂的舞着她的青丝,凌乱,她浑然不觉,双唇开合,仍然喃喃轻语,“他说,‘那这样,便是你欠我了吧?’你说,他是什么意思,两清了扯平了不好么,没有亏欠了不好么,为什么他非要我们之间一个对另一个有所亏欠?我不明白,我不懂……” 一直摇晃着脑袋,眼底的泪也随着这样的摇晃洒于半空,未寻……紫嫣哭着,笑着,疯疯癫癫。 她怎么也想不到,他追下来,就是为了对她说这么一句话—— 紫嫣,你说你我之间从此不拖不欠……那这样,便是你欠了我吧? 被抛上悬崖,她才明白过来他所说的这样,原是他拼命地将她救回人世。 这样,确是她欠了他了,欠他一命之恩。 可是,世上怎会有这样的傻子,用自己一条命来换取,只为了让她欠他一份情。 命都没了,便是她真的欠下了债,也还不到他身上,他也得不到她的偿还,这样做,究竟是为了哪般? 阿玄,你究竟是为哪般? 君未轻沉默,连同听了她这般言语的的所有人,司北易,若初,木槿,面上皆动容。 那个男人,其实从来就未曾有人能真正看透。 最看不透的,是他的疯狂。 爱得,那么疯狂。 疯狂得,让人那么心痛。 抛尽一切换来一个不拖不欠的结局,他不满意,于是,他最后用性命做赌注,不求与女子共连理,只求她余生对他有一份亏欠,用这份亏欠,让他在女子心里扎根,永世不能或忘。 天山的风很冷,很劲,那些狂啸没有片刻停止,回响在这方天空,让天地都变得空旷,荒凉。 而风声里,最让人心疼的,是那串低到几乎无法清楚耳闻的呜咽。 悬崖半空,男子唇角勾着浅浅的笑,一直凝望着那处已看不到丁点影子的崖顶,慢慢的阖上了眸。 掩盖住眸中深沉的黑暗。 耳边仍有元吉的笑声,恐惧又得意,张狂又惊惶。 伴随的还有他的嘲笑,变了声调。 司北玄浑然不理,脑中,心底,只剩一张沉静的容颜。 眼睛看不见她,便用心来看,死前,多看一眼,便是一眼。 1092.第1092章 这个人,绝对不是未寻 她说与他至此两清,从此不拖不欠。 可是,紫嫣,如果你我之间真的互不相欠,即便有余生,我又还能剩下什么,可以拿来缅怀? 你说要我好好活着,你却不明白,失去了与你之间的牵扯,司北玄的一生,是多么苍白可笑。 所以,这个结局才是最好的。 我既生无可恋,那便让你亏欠着我吧,因了这一点亏欠,至少能让你在偶尔回忆曾经的时候,想起曾经还有这么一个人,用这种方式,爱过你。 便是算我自私,最后原谅我的一次任性,让你欠着我,用这种方式将你我之间再次扯上一丝关系。 这份情无需你还,只我再不想,对你亏欠半分。 嘴角的笑意在持续的下坠中,慢慢变浅,耳边的风声也逐渐隐了去。 他知道,自己的生命,真的到尽头了。 真好,他终于也做到了,对她以命相护。君未轻能为她做的,换了他,他也同样可以,这样,该是不比君未轻差了吧。 这是他以往最为介意的地方,如今也无需在意了,他最终选择了,让那个男子代替他,守护她今生今世。 便是再嫉妒,他也没有办法真的跳出坟墓,在两人之间做尽一切破坏之能事了。 以前总是以为,自己死了也会拖着她一起作陪,上琼碧落下黄泉,苦乐共享,至死都是不会放开她的手的。可是到了最后才发现,他会不舍。 不舍她真的陪他殒了命。 大概是因,他在一次次的强求与争取中,学会了成全。 故事的开始到结束,不过是一日。 远方的天际开始破晓,时间便是这样的无情,不论这人世间发生了什么样的悲欢离合,它不会生出悲悯,不能停滞脚步,只循着它自身的轨迹周而复始,将岁月风霜与沧桑一点一点刻画上人的眉头。 苗敬与龙一赶回悬崖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那样一副静止的画面。 画面中的人似乎很长时间没有挪动过身形和位置,他们的发上、肩上铺叠了厚厚的雪花,站立的地方,雪早就深深的盖过了足面。 每个人都恍若未觉。 而这样的画面里,少了那个最不容易让人忽略的人。 皇上,不在这里。 不想去问,不敢问,踉跄着扑到崖边,循着众人的视线往下,灰蒙蒙的一片,崖底一眼望不到尽头,在破晓的光线中也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苗敬,放信号弹。龙一,即刻下山,与安阳汇合,命余下的禁卫队沿山搜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在众人依旧发怔的看着悬崖的时候,那个最为失魂落魄的女子却突然的开了口,轻轻柔柔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与坚决,“另封锁消息,若有人胆敢将事情外泄,格杀勿论。” 苗敬敛下眼底的悲怆与震惊,应声,“是!” 这个人,绝对不是未寻小姐。 未寻小姐身上没有那种历经沉浮之后的沉淀,也没有如此生杀予夺的果决。 敛了光芒的夜明珠,在暗夜里才会更加的璀璨。 1093.第1093章 阿玄,等我 这一刻,她是嫣妃。 那个为了她所爱的男人,在腥风血雨中成长起来的女人。 格杀勿论的命令,谁都没有去质疑。 若皇上出事的消息传出,西玄国内必然大乱,周边各国也会趁乱而起,届时的后果不堪设想。 那个时候,就不是杀一两个人可以解决的事情,而是战乱纷起,民生涂炭。 龙一将带上来的莲根包裹好,递给了司北易,即刻飞身往山下赶去。 若是他在,可能已经发生的结局会有所改变,可偏生便是这么错过了。 只因皇上出密洞前,嘱咐他将莲根挖出来。 莲根对君未寻的体质改善有很大作用,皇上是怕双生莲被采之后,影响了莲根的效用,让他即刻行动。 可是而今再回想,他大胆猜测,皇上是否在那个时候,就已经预料到这样的结局。 所以不想让任何人插手。 若无可恋,便以命留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寻……”凝着那个始终临崖而立的纤弱身影,君未轻顿了顿,改口,“紫嫣,我们先下山去吧,若有消息,也能及时得到回报。” “哥哥,”女子慢慢转过身来,脸上凝结的珍珠还在,眼眸却无比的清明,“我是寻儿。” 君未轻眸波轻动,继而,星眸散了点点光辉,点头轻应,“嗯,你是寻儿。” 她往时是唤他君大哥的,所以刚才被救上悬崖时,她一声脱口而出的叫唤,才让他确定,那时那刻,她才是真正的裴紫嫣。 可是现在,她亲口告诉他,她是寻儿。 那她便是寻儿。 这一世没有什么裴紫嫣,没有什么复杂的爱恨嗔痴,只有君未寻,那个抛却过往一切,重新开始的君未寻。 他的,妹妹。 天际的微光越发透亮,整座天山也恢复了旧有的安静神秘,那些打斗的痕迹,那些踏过的足迹,又重新被风雪重重掩埋。 彷如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未寻再抬眸看了看不远处的山巅,那里原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在那里发生过暴风雪,差点埋葬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而今,她一点想要上去探探的欲望都没有。 只是身边少了那么一个人,一切就变得那么的不同。 完全不同。 而身边这些只默默陪伴她,始终不发一言,即便成了雪人也不曾抱怨半句的人,是她的伙伴。 现在及以后。 这些她以往以为求而不得的,今日尽在身边,在眼前。 再活一世,看清了许许多多以往没办法看清的事情,包括友情,爱情,原来,她都曾经拥有。 若是那个时候她懂,若是那时候她知道自己拥有,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悲凉一笑。 那些都是若是,世上又哪来的早知道呢。 而今,她是君未寻,她很幸运。 “我们下山吧。” 众人齐齐踏步而行,安静的随在女子身后。 足印重新在雪地上踏出一串长长的印记,往下延伸。 君未寻再不曾回头,目视前路的双眸清亮而坚定。 他不在那里,她无需回头。 ——阿玄,好好活着,等我。 1094.第1094章 这么多人玩跳崖? “小姐,你真厉害,都说这天山乃是皇家禁地,没想到你竟能从蹊径潜了进来,还人不知鬼不觉。” “呵,这算什么。”被夸赞的女子斜着唇角,颇为受用,嘴里却作势训斥,“你别老这么大声嚷嚷,不知道这天山近段时日戒严么?若被那些个封山的人听了去,我少不得又有一番麻烦。” “是,奴婢收声。”丫鬟俏皮的吐吐舌头,做了个闭嘴的手势,惹得锦衣女子失笑,随手敲了她一记。 “不过小姐,你这次逃跑打算逃多久?”收声不过片刻,耐不住的丫鬟又开口问道,脚步也加紧了些,跟上女子的步伐。 “什么叫打算逃多久,我每次出来都是满打满算,就没想着回去,”女子面上闪过一阵讪色,辩解,“谁知道我哥每次反应都那么快,我欠揍,他后脚就能派出人给追上来。哼,这次我跑到天山,我看那些人还敢不敢跟上来!” 闻言,丫鬟背地里翻了个白眼。 小姐有哪次逃家不是马上就被逮回去的,就没有一次超过半日。 这次倒好,挑了夜半的时间又来一出逃家记,若非被她发现好说歹说,小姐还不定带着她一起出来。 更何况这次逃的地方还是天山禁地。 不说这里戒严,被人发现随时有大麻烦,光说这天山的气候,只刚接近边缘就感觉到嗖嗖的冷意了,再要往里走,她撑得住小姐也未必撑得住。 要是将人给冻坏了,回去她可怎么交代。 扭头看看周围,一片黑漆麻乌,天际那点透亮在这后山脚根本不起作用,丫鬟搓搓两臂,试探道,“小姐……这深山野林的,还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情况,瞧着都吓人得紧,要不我们回去吧?你出来这么久,主子该担心了。” 这么一算,小姐这次出来也快半日了。 “回什么回,鼠胆。”女子嗤之以鼻,“要回你自己回,我自个进去。” “哎别别,那要不……要不我们等天亮了再进去?” “你怎么那么啰嗦!……” “砰——”一声巨响将女子的话打断,黑影从天而降,直直掉落她眼前,尚未及凝目看清,脸上便被喷了一脸温热,即刻,鼻端闻到的是空气中突然散发的浓烈血腥。 “啊啊啊!唔!”丫鬟爆发的尖叫被女子转身捂住,训斥还没出口,又是一声巨响,被她掩了口鼻的丫鬟白眼一翻,往地上晕了过去。 懒得理会不受惊吓的丫鬟,随手抹去脸上的血迹,嫌恶的扫了眼被弄脏的衣袖,女子神色在一瞬间沉了下去,看不出半点嬉笑的影子。 拧了眉转身,往黑影降落的地方扫去。那里是最先掉落的物体,借着天际透出来的微光,隐约可看出是个人。 死绝了的人。 都摔成肉饼了,要还能活可真是个奇迹。女子嗤了声,转头朝另一方看去。 是肉饼不远处的方位,看样子,也是个人。 今日是什么好日子,这么多人玩跳崖? 1095.第1095章 活死人 也不知死透没。 拾步走过去,鞋底不小心沾上了肉饼流泻出来的鲜血,女子眉头又是一皱,抬脚,将鞋底在死掉的人身上蹭了蹭,用对方的衫将血迹勉强拭去些许。 晃眸间,眼尾余光不经意扫过一头银丝,动作顿了顿。 缓缓回眸,凝目。 没看错,白发,玄袍。 是他。 行到男子身边,用脚尖将俯地的人翻转了过来。细细的打量那张脸,打量脸上精致完美的五官,女子唇角蓦然勾起,露出浅浅的笑弧。 真是有缘。 圆月山庄,这日氛围颇为肃穆。 皆因庄里来了让人意想不到的贵客。 一来,还是好几位。 有西玄的国师,公主,王爷,还皆有东海来客以及北仓的皇子,甚至连江湖里消失已久的神医莫言都出现了。 全是位高权重。 客厅里,庄主袁剑与在座的几人客套寒暄,酒水上了一壶又一壶,众人也虚应着,喝了一杯又一杯。 面不改色。 两方的人都在等,等里面密谈的女子出来。 前日里小妹带了个死人回来,他便不想收,奈何拗不过妹子的执意,却怎么也想不到,救来的会是这么一个大人物,还引来了这么一大堆不好招惹的人。 好在山庄与朝廷素来没有什么牵扯,而他圆月山庄本就在国界之外,行事也是我行我素惯了。 若说要看人脸色行事,还真不能。 密室内,未寻立于床边,静静的看着床榻上双目紧闭声息全无的男子,澄澈的眸幽暗。 “谢谢你救了他。”素手隔空虚抚男子面容,不敢真的靠近,未寻之间不可见的颤着,极为不稳。 她不敢触上去,哪怕只要往前稍移一下,变能碰到他。 她不敢。 怕触到的冰凉会冻结了刚复活的心。 怕触到的那种温度告诉她,她不想要的事实。 “谢什么,举手之劳罢了,反正救回来了也是个死人。切我也是为了还个人情。”双手负背站在未寻身后女子,同样一袭白衣,嘴角勾起的时候现出一种邪气,却不惹人厌。 那双盈盈的美目一直在后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为序难道一举一动,观她看着男子的眼神,表情,以及那双眸子里透露出来的复杂的情绪。 “他曾经帮过我一次,我救他一次,可当做是还了情了。”边说,女子边靠近了床榻,将未寻身在虚空的手拉了回来,放下。 这个动作很随意,又似带了深意。 让未寻以为,这个女子不喜她碰触这个男子。 “听说圆月山庄乃是天下一奇,精研医术医药,袁小姐,不知道如他这般的症状,可还能医?”未寻定了定眸子,轻问,被女子拉下来的手,在袖子了蜷成了拳头。 克制。 “听说?”袁艾斜着唇角嗤笑一声,“是那位神医告诉你的吧?鬼手神医莫言。难道他没告诉你们,这个人如今是什么情况吗?活死人。虽然说我们山庄确实精研医术,但是论起造诣,也不见得就能比神医莫言高了去,他都治不好的人,我们又怎敢打包票说能治好。” 1096.第1096章 君小姐,我不做无本买卖 未寻眸光剧烈一晃,胸腔里似被什么东西狠狠的堵住,几乎无法呼吸。 听说圆月山庄的人,亦正亦邪,行事素来由着性子,但是也需有打诳语的。 这个女子既然如此说,那么阿玄便是真的难以施救。 当日在男子坠崖后便派人沿山搜索,却是遍寻不着,在悬崖下找到的,只有元吉的一具死尸,还有他不远处遗留的一滩血迹,除此再无她物。 若非是凑巧有禁卫发现了天山漏洞,在边缘的地方捡到一支珠钗,上面雕有圆月山庄的印记,恐怕现下她们都还没能找到人。 只是,她原以为既然有人施救,那么阿玄至少是还有一线生机的。 没有人会花那么大的功夫,救一个死人回去。 他定然还活着,还活着,便有治愈的希望。 如今,真的是她想得太过乐观了吗? 视线转回男子脸上,未寻面色惨白,那个人,她无法想象他如活死人般在床榻上躺一辈子的样子。 他是那么高傲的人,若是他能说话,他也绝对不会让自己那样活着。 只是他现在说不了话,也幸而他说不了话,她可以替他做决定,便是这样,她也要他好好活着。 她陪着。 袁艾视线未有片刻离了未寻脸庞,在将她面上所有的变化尽收眼底了然于胸之后,才轻轻的笑出了声,“君小姐,你对这文景帝,真的是情深得很。同为女子,我看了都不忍心了,其实,要说救他,也并非全无办法。” “什么办法?”抓住了女子话里的重点,未寻抬眸,声音急促。 “他体内的命息很是怪异,照理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早就死透透了,可他非但没死,就连体内心脉尽断了,还背了那许多大大小小的伤,丹田依旧保留了一缕不散的气息。维持着他这番活死人的模样。那缕气息,就是他的一线生机。” “你说的这些我不懂,袁小姐,有话可否直言。”未寻直言相问。 说阿玄的命息怪异,她知道是什么原因,更知道男子体内那缕气息由何而来,那是她的精血。 可是这个袁艾又何尝不怪异,明明有办法施救,却在之前说了一堆不相干的话,有意无意的试探着她。 现下她只想救了人要紧,这个女子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她无暇深究。 便做一回痛快人,大家打开了天窗说亮话。 袁艾歪了脑袋,笑意吟吟的看着未寻,眸中异光乍隐乍现,瞅着女子对她不闪不避的眼神,似乎颇有玩味。 “活死人,这世上本无人能施为,如他这般,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我圆月山庄能放手一试,只是需要动用到我庄中的祖传圣药,天下唯此一颗,如此大的代价,君小姐,我可不能做无本买卖。” 定定的盯着袁艾,未寻眼底的凝重在这番话入耳之后渐渐散去。 来人有所求,甚好,她不怕她有条件,就怕她不开条件,让她连尝试的机会都没有。 怕她不开条件,让他错失了活命的可能。 1097.第1097章 是你吗,紫嫣 静谧的厢房里,女子拧了帕子,细细的将男子的脸,手脚尽数擦拭一遍,动作极轻柔。 窗外有暖暖的光线照射进来,给房内添上几许朦胧柔暖的氛围。 擦拭完毕,又拿了牛角梳,将男子如银丝缎子的发再梳理一遍。 这人挑剔得很,又爱干净,便是这样睡着,定是也不许自己顶着一副邋遢的形象的。 眸光在男子的脸上细细端详,数月里,他瘦削了很多,脸色也呈现不健康的苍白,这种清减却无损他的风华,反更加的让人挪不开视线。 只是,少了那双清冷的眸子映衬,她却总觉得,他身上少了一种生动。 唇角挽了柔美的笑意,叹息却悠然轻逸。 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呢? 窗外风光明媚,又是一年阳春三月。 起身走出了厢房,院子里,满树繁花。树下有不知轻愁的人儿在低低私语,时而传出清脆如铃的笑声。 女子走近,静静的立在满庭花树下,暖风拂过,头顶有绯色花瓣纷纷扬扬,飘零一地。 澄澈的眸子淡淡的凝着眼前一片花瓣,很轻很薄,很美,在空中打着转,往下坠。 时间过的真快,不知不觉,再遇他已经一年了呢。 只是那年那日,他们身处的尚是西玄百花园,今日所在,却是换了个地方,花草不多见,药草倒是满园。 便是这院子里的樱树,都是花了极大精力移栽,勉强成活下来的。 于是这处院落也成了这庄子里最美的一处景致。 而彼时,那个眉目清冷,却活生生站在她眼前与她演着对手戏的人,如今在一方床榻上长睡不醒。 不会动,不会说话,不会睁眼看她。 “小姐,他醒了!”厢房里,一个丫鬟飞快的冲了出来,雀跃的叫嚷。 低语声骤停。 有人怔然。 花树下娉婷而立的白衣女子砰然转身,“醒了?真的?” 话音未落,女子便提了裙摆朝厢房疾步赶去,脸上、眼底是难抑的激动与期待。 疾走的步子,在厢房门口倏然而止,再行,步履间似带了丝怯意。 女子张了水润的双眸,视线往房中床榻扫去,那里,总是安安静静躺着的男子真的醒了。 终于醒了。 那双总是紧闭的清冷凤眸,此时睁开了,许是刚刚苏醒的缘故,眸光似乎有些茫然,尚未反应过来般。 放轻了脚步,慢慢走近,这种小心翼翼,似乎是在担忧害怕,怕眼前的影像是一场梦境。 近得床榻,瞧见男子漆黑深沉的眸心微动了动,往她这方移来。 她的脚步声惊扰了他。 也让她确定,他真的是醒过来了。 数月的等待,没有白费。 “阿玄……”低低的,她启唇轻唤。 男子淡漠的眸骤然晃动剧烈,安放两侧的手猛地抓紧了掌心下的丝被,带出细密的褶皱。 清冷的眸对上了她,凝滞良久,眸中的汹涌让她只看便觉心颤。 张了张嘴,男子极艰难的才挤出嘶哑破裂的声线,他说,“是你、吗……紫、嫣……” 1098.第1098章 他说,过来 停顿。 没有立时等到女子的回答,男子似有些焦急,抬了手朝她的方向探来,却到不得她所在的位置,而他甫苏醒,身体的机能没有完全恢复,一时之间,竟连起身的动作都做不了。 清冷的眉目一皱,抿了抿薄唇,举在半空的手不肯收回,他说,“过来。” 语调低低的,声线在回转中,别了初时的那种嘶哑,暗沉动听。 不是命令,是呼唤。 其中的温柔亲昵,听在不同的人耳里,有相同的心悸。 君未寻在一僵之后,唇畔带上了笑,抬手握住男子在半空的手掌,低低应他,“嗯。” 此时正午,窗外透进来的金色光线打在两人脸上,铺陈出柔柔的暖意,有外人无法体味的东西在两人之间浅浅的流转。 那些惊闻男子醒转的激动在这样的氛围中沉淀,化作无声。 空气中飘散着丝丝缕缕樱花的香,散着淡淡的甜。 床榻前的宁谧温馨,让房门外站立良久的青衫女子晃了眼眸,急急将视线撇开。 “清月,把房里的窗户都打开,通下风散散药气,那些洗漱的东西也重新换上新的。”房内,察觉了女子的存在,未寻回眸朝女子轻声吩咐。 青衫女子,清月垂首点头,快步进入房中,将其余未打开的窗户尽数开了,房内的光线霎时间变得更为明亮。 数月来笼罩在房内的浅浅阴霾瞬间消弭散尽,更多的花香扑将进来,冲淡了萦绕房中的浓重药味。 清月低垂的脸下,唇角微微勾了勾。 这种感觉很好,如同雨过天晴,处处明媚温暖。 司北玄抽回了与女子交握的手,撑住床沿慢慢的坐起了身,未寻忙上前搀扶,却遭了拒绝。 “让我自己来,这种小事都要人帮忙,我会觉得自己没用。” 男子的声线清冷依旧,淡淡的,惯如以往,却让未寻怔了一怔,慢慢将手收回。 什么都没改变,他的态度亦如是,只是不知是否她过于敏感,竟觉出他话语立透出了一丝陌生,有别于他唤她的第一声,有别于他叫他“过来”时的缱绻。 变化极为细小微妙,几乎让她以为是自己的感觉出了错。 “阿玄……”轻喃脱口而出,想要质问,又立时的止了下来。 “她是谁?” 男子陡然的将视线转到了窗棂旁边,端了洗漱的盆正要往外走的清月,问的,是未寻。 “她是数月前我在路上救下的一个孤女,因看她身世可怜,我便将她留了下来做些打点的活计,这几月要照顾你,有她帮忙我确实轻松了不少。”循着男子的视线朝清月看了一眼,未寻笑笑,答。 恍若未听见未寻的回答,司北玄直直的盯着那个方向,那个女子身上,声音转沉,“怎么不应答?” 清月闻言,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在与未寻对视一眼后,颤着睫羽低下头,双手在身前胡乱的做着比划。 似手足无措。 “说话!”这一声,声音更沉,带了明显的冷意,而男子的眸,已经眯了起来。 1099.第1099章 眼睛么,瞎了 “阿玄!”未寻见状,有些莫名,忙唤了人解释,“阿玄,我忘了说,清月是个哑女,说不了话,平日里的交流也只是做些简单的手势。” 窗棂前,清月身子颤得更厉害,便是低着头,都能觉出男子投在她身上的视线。一双布了薄茧的素手紧抓着木盆边缘,因用力过紧,指骨泛了白。 房内很是静谧,男子哪怕是垂死初醒,身上的气势也极为的克制过了,流泻出来的那种迫人感仍能压得房中的女子透不过气。 片刻,又似乎良久,才闻听得男子淡淡的说了句,“是么。” 房中的压抑也随着这淡淡的一句,消失无形。 身上的压力消失,未寻无声的松了口气,再步近已经坐起来的男子,矮身坐在床畔,水眸深深的凝着男子的脸,眸光浅柔,“阿玄,你初醒过来,身子定然不能快速回复如初,先休息会,我晚点再通知了哥哥他们过来。” “好,”司北玄勾唇笑了下,“我脑子混沌得很,坠崖之后又发生了何事,我怎的还会活着,有时间你慢慢向我道来,如何?” “好。” 这方两人浅浅的交谈,房内的氛围又恢复平静。 清月垂首静立片刻,确定房中人没有其他的吩咐之后,才轻了脚步,将要换新的东西收拾了搬出去。 往返来回房中数次,都如一个影子般,没有打扰到房中人些许。 未寻用枕头将床头垫高了些,扶着男子倚过去,他初醒,撑着坐起来实质上很是吃力。 数月的时间躺着床榻无知无觉,进食的都是容易吞咽的流食,体质极虚弱,若想恢复如常,怕是还要经过很长时间的疗养。 这次没有拒绝女子的帮忙,挨靠床头,司北玄眸子朝窗外转了过去,似随口问了句,“木槿呢?” “她跟在我哥身边侍候着,天上下来之后,我哥便服了双生莲,身边也需个人照看,我将木槿遣了过去,身边就留了清月,加上这庄子里送过来的两个粗使丫鬟,也够用了。” “庄子?”司北玄挑了下眉头。 将被角给男子掖好,未寻笑着抬头,“好多事都还没跟你说,这里是圆月山庄,这次你能醒来,也是靠了他们不遗余力……” 话音就此顿住,未寻脸上的笑意一下消失,凝着男子的眼睛闪过疑惑、讶然,又不敢去确定。 好一会,才颤着声问,“你的眼睛怎么了?” 男子的眼眸似乎一直注视着窗外,可是此时细看了才发现,他的视线根本没有焦点。 更明显的,是他挨靠的这个高度,恰巧有阳光直直的照射了进来,直透他的眼眸,那么刺眼的光线,常人看了定然会赶紧眯了眼睛避开,可是男子却毫无反应,连瞳孔都未缩起。 他对阳光毫无反应。 不仅如此,便是未寻的问话似乎也没有激起他过大的反应,只是回了一下眸,眸心也跟着转至未寻身上,晃眼看去,与正常人无二致。 可是他却笑了笑,轻描淡写的说,“眼睛么,瞎了。” 1100.第1100章 以后便由她继续侍候 门口,有重物落地的声音。 惊扰了房中的人,也惊醒了呆若木鸡的未寻。 “怎、怎么会瞎了……不可能的……” 门外,打翻了盆钵的青衫女子手忙脚乱的将东西扒拉到一块,抱了起来转身急急离去。 门内,男子再次转了眸子,从门口至窗外,清冷的眼眸深沉如海。即便有阳光普照,依旧黑沉得让人望不到尽头。 “眼睛瞎了而已,那么惊讶做什么。”再回首,司北玄朝犹在震惊低喃的女子笑了一笑,“你担心我瞎了,便照顾不了人了?” “胡说什么呢!”男子轻松的调侃让未寻心底轻了不少,哭笑不得的嗔了他一句。 只要人还活着,其他的问题便总能找到解决办法,确实是她大惊小怪了。 “外面是三四月的时节吧?”没回应未寻的娇嗔,司北玄又转而凝向窗外,任由金色光线直射他的眼眸。 阳光带来的那种暖意,能让他知道他确实还活着。 还与她在同一个世间,同一个空间。 “你怎的知道?”未寻讶然,挑眉。 他眼睛看不到,竟能猜出现下的时令? “唔,原来我睡了那么久了么。”极轻的呢喃,几乎让未寻无法听清。 上天山是旧年十一月中,那么距今至少有三个多月的光景了。 原来他一睡,就睡去了那么多的时间。 那她呢,等待他苏醒的日子里,她可是又受了许多的煎熬? 缓缓闭了眸子,司北玄淡声道,“我饿了,未寻。” “哎呀!看我,太高兴都给忘了这遭,你等等,我马上叫人传膳上来!”未寻一拍脑袋,又是懊恼不迭。 她怎的就那么粗心,忘了这回事,饿了几个月的肚子,醒来岂不是要先填饱了肚子才有精神么? 转身正要去门口唤人,便见清月端了个汤盅走进来,脚步轻细,行走间很是小心,怕洒了汤水,也怕扰了床榻上的人。 “清月,幸好有你,不然我又要手忙脚乱一番。”朝清月笑笑,未寻接过汤盅,放到床头的檀木桌,“这里有我便可,你下去给爷准备热水,躺了这数月,醒来该好好换洗一番。” 清月点了点头,躬身便要退下。 “这几月都是她帮着侍候我的?”男子却在她刚动了脚步时,淡淡的出了声。 清月脚步一顿,头垂得更低。隐在阴影下的长睫不可见的颤着,似是无措,不明男子提起她的用意。 未寻亦是顿了一顿,才若无其事的笑道,“是,刚才不是告诉过你了么,怎的还问,清月虽然不能说话,手脚却很是伶俐,可没有怠慢了你。” “那以后便由她继续侍候吧。” “怎的,我的丫鬟还要供你使唤啊?”未寻打趣。 “这庄子,或许我们还要呆上很长一段时间,既是惯了的,便无需再换,免得……不称心。” 说出不称心三个字,司北玄眸光转向了清月,嘴角噙上一丝几不可见的莫名笑意。 而他的眼睛,好像真的能看见那个人,那个立在门口稍里的青衫女子。 1101.第1101章 这一次,她选择了坚持 那种目光有如实质,让清月显得更为不安,而那个人明明眼睛就已经,就已经瞎了。 瞎了……想到这点,长睫又是几不可见的一颤。 继而又慢慢抬起,看向男子身边白衣素裙的女子,等着她的意思。 她是个丫鬟,不能表达自己的意愿,只能听主子令行事,再者她还是个哑巴,有口不能言。 未寻的脸在极细微的一僵之后即刻恢复自然,展了无奈的浅笑,“清月是个丫鬟,侍候主子自然无可厚非,哪需刻意提起,再说你的事情,我喜欢亲手做,我侍候你不是更好么?还是……你嫌弃我笨手笨脚了?” 话说得随意,未寻的眼睛却不着痕迹的锁在男子脸上,很紧,很小心,观察着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 一无所获。 男子脸上没有半分变化,连嘴角噙着的那抹笑意都未减,“我怎会嫌弃你笨手笨脚,就因为是你,所以我才不想要你做。” “为何?”未寻脱口问道,只话出口后眼见男子嘴角的笑染上浅浅调侃,不禁煞红了脸,咬唇暗恼。 男子的笑似乎带着一种蛊惑,人看的久了会被吸食掉心魂,一切便不自觉的受着他的牵引。 否则她又怎会傻到问出那么一句话来,羞死人。 而男子只笑不答,凤眸始终凝着一个方向不变,眸中的情绪总是那么的深沉,教人难以揣测。 却也正是这种无法看透,才让人更加的心驰神迷。 未寻在恼过后,心底生出了一股不服气,怎的总是让他给牵着鼻子走呢? 嘴硬的话再次脱口而出,“既然意见有所分歧,不如我们便听听清月自己的意思?看她是愿意伺候你,还是愿意给我帮忙。清月,你意如何。” 转看向门边垂首静默的清月,未寻等着她的答案。 同样的,司北玄的眸光也始终没有移开半分,明明看不见,那种穿透人心的压迫力却教人无所遁形般,不敢仗胆在他眼前有任何小动作。 怕一有所动作,便让男子看了去。 陡然成了抉择的那个人,清月肩头瑟缩了下,有些无所适从,沉默良久,才轻轻的做了个点头动作,闪避的眼慢慢的看向了床榻上那个男子。 一眼,又即刻抽走了目光。 “到底谁才是你的主子啊?”未寻不满的嘟了嘴,“怎的就胳膊肘往外拐了!气人,不要我侍候我还乐得轻松呢,哼!” 这话告知了那个看不见的人,那位侍女选择的结果。 司北玄扬了唇角,凤眸微微的弯起,极漂亮,极柔和,轻斥未寻,“小孩子心性。清月既自己做了选择,那此事就此定了,你也可……轻松些。” 未寻半张了嘴巴,愣愣的盯着男子的笑脸,哑口无言。 他这是拿她的话来将她一军,她想反悔都不行了,否则徒被人笑话。 而清月在点了头之后,便又低下了头,沉闷安静的立在一旁。样子看似萧瑟,背脊却始终没有弯曲。 挺得笔直。 这一次,她选择了坚持。 1102.第1102章 你在这里把爷照顾好了 “苗敬跟龙一呢?”恍若未察觉门口女子身上的微妙,转眸,司北玄又问未寻。 那双清冷的眸,每每都能精准的找到对话的目标,如同一个正常人一般。 即便他根本看不见。 “你坠崖昏睡不醒的消息虽然没有外泄,但是时日久了便总有些风言风语传出,引起朝势不稳,所以六爷先赶了回去稳定局势。苗敬与龙一素来呆在你身边分忧,对于情势处理较为驾轻就熟,所以六爷带了他们一同走。”未寻三言两语将事情简略说了一遍,才说到男子问的正题,“前几日里,苗敬才得以抽身赶过来。此时便在庄子外面候着,等你醒转。” “在庄子外面?”司北玄微微闪了下眸子,眸底沉淀一丝若有所思。“圆月山庄的行事作风在浆糊上有颇多争议,不能以常理判断。庄主当初救人的时候就有明言在先,除我之外,不允其他多余的人进入庄内。大家救你心切,只得应允。所以这数月里,其余的人都在庄外暂居。” “其余的人?” 未寻笑笑,无奈的摇摇头,“你刚醒,脑子混沌,连这都不记得了,我哥哥,安阳,若初及木槿都在外头。” “是么。”司北玄淡若清风的自唇边逸出一句,视线自然的从未寻脸上移开,不知有意无意,面对的,又是清月所在的方向,“我既醒了,便去告知他们一声吧,免得他们日后多有微词。” 而清月,在男子提到外面的人时,绞于手心的衣袖紧紧皱成一团,眼睫垂得更低。 “我也有此意,”未寻点头,转头唤清月,“清月,你去庄外通知……” “唤另一个人去吧,。”话音被身旁的男子忽然打断,让未寻面上现出了疑惑。 清月是他们二人的侍女,不唤清月,那要唤谁?还反过来使唤人家庄子里的丫鬟不成? 司北玄如猜中她的心思一般,淡声道,“庄子不是遣了两个丫鬟过来吗,让她们去吧。我身边离了人侍候不方便,再者,她不会说话,简单的时候做起来也变得复杂。” 这番解释没能释去女子眼底的疑惑,反而将那一双澄澈的眸子浸上了些许阴霾,又似玩味。 视线在司北玄与清月之间不动声色的来回数转,其中的寓意司北玄看不到,清月却在偶一抬眸间,看的分明。淡淡的又将眸子垂下,任由女子作这种打量。 这一次的神色举止,全然不像之前那个慌乱无措的侍婢。 “阿玄你说的对,瞧我,你醒来后我做事就老是懵懂糊涂,连这点都没想到。清月不能开口说话,与哥哥及公主等又少有接触,便是做出手势,想来他们也是看不懂的。”未寻唇角挽出笑花,慢慢起身往外移步,“我去跟那两个丫鬟吩咐一声,清月,你在这里把爷照顾好了。” 柔和的嗓音带着浅浅的笑意与揶揄,那双眸中透出的光却与脸上的笑相悖,在与清月擦肩交错时,挽着笑花的嘴角扬得更高。 1103.第1103章 他说,我饿了 而着青衫的女子,只对这样的笑容回以淡然的目光,静立,不动。 在女子擦肩之后,才提了脚步,一步一步朝床榻上的男子靠近,然后在男子三步之遥停住。 窗外阳光倾斜,恰巧将女子的影覆在了男子身上,替他遮挡了刺入他双眸的金光。 脸上的暖意消失,男子只晃了下眸心,不语。 沉默在空气中无声的蔓延。 一个在等,等吩咐。 另一个在等,等那种感觉更浓。 身后,未寻在即将踏出门口之际,回眸,看到这一幕,眸光闪了闪,敛了脸上笑意,垮出去。 脚步声渐渐远去。 背对着门口,在空无一人的房间,清月终于抬起了那双眼眸,将视线完完全全的投注在男子脸上,看的极为认真细致,像要将那张绝色容颜刻在心底般的深刻。 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敢这样看他,放纵着心底的所有情感从眼中流泻,不会有任何人发觉。 他看不见。 便是他感觉到了她的打量,那么她……她死不承认便是。 良久,直到女子看得足够,清冷的声线才淡淡响起,打破空气中窒人的沉默,“我饿了。”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很适时。 清月愣了一愣,有片刻慌乱,眸中又闪过懊恼。 他醒来就没吃过东西,躺了数月定然虚弱,还说了那许多的话,花那么多的精力,定是又累又饿的。 她却光顾了看他,忘了原本匆忙赶来的原意。 旁边的汤盅,里面汤水都快要凉了。 忙捧过汤盅,触手的温度刚好,不烫,不凉,正适合喝。 清月这才松了口气。 每日里给他喂食的都是流食,而那些流食都是她亲手熬煮的,材料也精挑细选,虽然昏迷中他吃的不多,效果也比普通的食物要好上许多。 今日他醒来,她还特地在汤水里加了些容易吞咽又能饱肚的辅食,可不能浪费了。 不是担心浪费了那些功夫与材料,却是忧心他又得要饿上不短的时间才能有得吃。 只是,这次,该要如何喂他吃? 他已经醒来了,她的动作反而缩手缩脚起来,不能逾踞了去。 犹豫了下,将汤盅递过去,一端碰触上男子的手指,以此示意他端住汤盅,自己进食。 他看不见,她说不了,也唯有大了胆子做出这样的举动来提醒。 “初醒,我手尚未有力气长时间抓握东西。”又是淡淡的一句,清冷的声线无波无绪,平直如绷紧的弦。 话毕,男子将倚靠枕上的身子稍微移了移,换了个更方便人喂食的姿势,也更靠近床边。 而那双他口中尚无力气抓握东西的手,也如他说言般交握静放腹上,看着就无甚生气。 “……”清月眨眨眼睛,有些庆幸自己是哑巴。 这种让人无语的情况,不需要说话。 若是有人在此时说话,定然是无法隐忍破口大骂。 “咕噜噜……”不算小的响声从某处传将了出来。 清月又眨了眨眼睛,视线缓缓从男子的腹部移至他的脸,那张脸面无表情,清冷的眸子也安静的朝她这处盯着。 这副样子,竟然隐隐透出几分与男子气势相悖的无辜。 让人心软。 1104.第1104章 用小姐的话说,是相爱相杀 将那副表情看了好一会,清月才收敛了目光,垂眸。 嘴角不可抑的扬起,又被她飞快的压了下去。 用调羹将汤水调拌好,送至男子嘴边,这次不需她用调羹边缘碰触提醒,男子便自动张开了嘴进食,很是配合。 房中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便是重复这一幕,女子喂,男子吃。 周围依旧是静静的,只有调羹碰触汤盅边缘发出的清脆碰撞声,给这静谧的空间增添了一点生动。 而此时的山庄外,与山庄大门仅数丈之遥的一处别致庭院内,确实与这厢房全然相反的喧闹。 “这都几个月了,里头半点有用的消息都没传出来过,每次来报都是说尚在昏迷之中,尚未苏醒!他们到底会不会治啊!根本就是一群江湖庸医!本事没有,条件反一大堆!连人都不允我们去探!惹火了本公主一把火将他这鬼山庄给烧个精光!” 院中,绛红劲装的女子咬着银牙,手中银鞭打在身前的花圃上劈啪作响,瞬间就将里面刚冒出一点尖角的药草再次打了个尸横遍野。 “怎的老是这般冲动,真放上一把火,烧的可不止是个庄子,还有庄子里你的皇兄。”灰衫男子揉揉突突的额角,话语尽是无奈,“再说这圆月山庄确实名不虚传,若是连他们都对救治皇上束手无策,那么放眼天下,也找不出能出其右的人了。” “狗屁!”男子不出声还好,一开口,女子的怒火瞬间就全转到了他的身上,横眉怒指,“这狗屁山庄隶属你们北仓,你自是帮他们说话,你可别忘了当初是谁放的大话说庄上圣药能救我四哥!结果呢?靠的还是龙一在天山刨出来的莲根才稳定了我四哥的命息!其中还有我们莫言出了一半的力!就这,我们还搭上了未寻呢!” “我们莫言?”这句话,让一直忍让的灰衫男子眯了眼眸,鹰目瞬间锐利。 火气上头的安阳顿了顿,轻咳一声才继续嚷嚷,声量却不自觉的若了几许,“……莫言是我西玄人,自可称我们莫言,怎的,这个要你管啊?” 灰衫男子动了动唇,无言,极是隐忍的仰天一叹。 如今他好歹也接手了北仓太子之位,地位比之安阳也可平起平坐了,怎的却偏生如此的犯贱,每每被这个女子骂的狗血淋头,他还反越爱往她眼前凑? 一旁,自安阳再度对上元彦开始,木槿便拉了若初退到了君未轻身后,眼观八方到处乱飘,就是懒得看那对男女。 当日皇上坠崖,他们一行从天山下来,安阳与元彦之间似乎就突然的变成了一种奇怪的模式,如同前世宿敌般,用小姐的话说就是相爱相杀。每每剑拔弩张之际又莫名的画风一转,常常让人反应不能。 至于他们在山巅期间,两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众人一无所知。 这两个人口风太紧了。 而其中唯一或许知情的元倩公主,听说与安阳发生过一次冲突后自行负气闯入天山深处,再寻不到踪影。 1105.第1105章 她的眼眸,像极了这天空 北仓在失去一个郡主之后,紧接又有一个最为受宠的公主香消玉殒。 而皇室在几日的举国哀痛之后,转眼一切又恢复如常。 逝去的人很快就没有人再想起,便是偶尔提起,也只是当了笑谈。 皇家无情,便是如此。 而这一切表象下掩盖的种种,木槿自认脑袋愚钝,想不明白,也懒得去想,反正都与她无关。 那头争论的两人,在尖锐碰撞之后消停了下来,元彦轻轻一叹,“圆月山庄或许是取了巧,又占了大功劳,可是是我们有求于人,那就得低一下头,不能事事以功劳论。你也说莫言是我们的人,他出力是理所应当的,但是若这一次没有圆月山庄的助力,皇上此时的境况恐更不容乐观。你说可是?” 安阳撇了撇嘴角,心知元彦说的有道理,没再出声反驳,至于他话里那句我们,也就……懒得计较了。 只是仍然忍不住的嘴里嘀咕,“你现在不是太子么?怎么比以前还要闲?天天往这里跑,小心转眼又被憋的兄弟踩了下去。” 闻言,元彦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阴柔淡漠的脸染上几不可见的暖意,“这里有事更为重要。” 低低一句,很简短,却让安阳扭开脸,彻底失了言语。 耳尖在不可见处微微发红。 独坐一旁的君未轻,似没有将两人的对话听入耳里,自顾自沏着热茶,浅酌细品,眸子时而抬起,望着悠远的天际凝思。 三个多月了。 寻儿自那日与袁艾密谈之后,就再没出过那个庄子,而他们也不得进入。 这是袁艾提出来的条件,他们便是有心有力,也不得在无允许的情况下私自进入山庄探视。 不管是探司北玄,还是探寻儿。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尘世里的这一套,不管是什么人,在这里,就得遵守这的规则。 所以,圆月山庄之外才有了这样一座比邻而居的院落。是他们一行就地建起的暂时居所,只花了不到十日的时间。 而在这里的等待,却是那么的漫长,长到他以为已经过了数年,十数年。长到他以为自己几乎就要记不清女子的样子,却在闭眼的瞬间,就能见到烙印在心底的那张容颜。 数月的时间,只每月一次能得到庄子里递出的消息,提的都是司北玄的近况。 寻儿的情形半句都无。 她孤身一人在那种黑暗复杂不下于皇宫的地方,身周毫无可依,可能应付? 她究竟如何? 每当这种念头浮起,那些过往的某些画面便会出现在眼前,让他升起近乎疯狂的冲动,想要不管不顾的冲入庄中,将她带出,带走。 却不能。 他是君未轻,从此以后只能居于哥哥的位置。 而她,也再不能抛开一切不管不顾的随他到任何地方。 寻儿心底,已有了另一个比他更为重要的牵念。 她的选择,所有,他都会尊重。 如今,又是三月了,阳春回暖,风光明媚,连天都特别的纯净,是那种让人心旷神怡的蓝。 她的眼眸,像极了这天空。 1106.第1106章 我们很快就会“光临” 兀自沉浸在思绪中的男子,不知是真的没有察觉,还是根本不曾在意,在他身侧也有一双清亮的眼眸,一直,从头到尾的凝视着他。 那双眼眸看他的时候,其实,也跟头顶的天空一样纯净,一样纯粹。 “几位主子,山庄有消息过来了。”苗敬熟门熟路的从小径拐了进来,这次不同以往,他身后还跟了个人。 丫鬟打扮,应该是圆月山庄的人。 以往来人都是在门口递了消息就走,这次反常的跟了进来。 几人面上显露喜色之外,心里也隐隐的提了起来,更为紧张。 源自某种预感,这一次不同寻常,也许,他们真的等来了意外之喜。 品茶的人停了动作,站着的人挺直了身子。 安阳按耐不住的抢先迎了上去,一把扯住传话的丫鬟,“这次是什么消息,赶紧说!” 丫鬟被吓得面色微微发白,衣襟被安阳攫住,说话也坑坑巴巴起来。 安阳的名气,在庄子里虽然赶不上冠绝天下的文景帝与神秘飘忽的国师君未轻,却也一样闻名遐迩,尤其是她的火爆脾气。 “庄里让奴婢来告告诉几位,皇皇上他他……” “他什么他给我利索点说清楚!” “皇上醒了庄里通知几位晚上可入庄子探望请各位稍作准备届时光临!”丫鬟又被一吓,说话陡然变得利索,一口气将话尽数说完。 完了还心有余悸的看着安阳,希望她能高抬贵手,放下攥着她衣襟的手。 安阳笑了,松开了手,弯着眉眼好心的给丫鬟将胸前的褶皱抚平,“去回禀,我们很快就会‘光临’!” “是,奴婢告退!”如同得了赦令,丫鬟转身飞跑。 身后是女子陡然爆出的狂笑。 “听到没?我四哥醒了!躺了那么久也不知道他背脊生褥疮了没,都赶紧准备准备,换身衣服我们杀上去!” 除了安阳,其余的人同样因这个消息表现出各异的神色,却相同的激动。 木槿被突如其来的好消息震傻了,一时间失了言语,其余几人则是心潮起伏,不想浪费时间多话,转身各自准备,一如安阳的话,杀上山庄。等几位尽数离去,院中就剩了木槿与苗敬两个侍从,木槿才反应过来,双手一拍,“哎呀!忘了问小姐的消息了,那个丫鬟也真是,怎的就不能带句小姐的消息回来,也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在里面过得可还好,别是庄子里的人都将小姐给忘了吧?不知道我们这里还有人等消息么!” 抱怨完,又转脸埋怨苗敬,“苗敬你也真是,带人过来的一路上也不懂得先问一声,白浪费了那么好的时机!还贴心内侍呢,有一阵没时候人,伶俐劲都到狗肚子里去了!” 无辜躺枪的苗敬抽了下嘴角,呆站在原地很是无辜。 这丫头怎的嘴巴就对他那么厉害?她自己不也被消息震傻了?听得丫鬟要跟他入内禀报的时候他就有所猜测,太过激动忘形才忘了这一遭。 再说了,他便是记起要问,也是先问皇上的消息,那可是他的正主。更重要的,你问了,人家不一定答你啊! 1107.第1107章 这个……傻瓜 圆月山庄,雅致的别院内,小睡了一个午后,再醒转过来的男子,精神爽利了不少,脸上那种苍白有所消减。 清月在投了一眼后收回目光,嘴角现出隐隐的笑意。 “清月,扶我到院子里走走,躺了太久,不动一动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用了。”男子转脸过来,不偏不倚的正对着她,完美的薄唇亦是弯着,呈现出漂亮的弧度,语气里半含的玩笑意味,显示他的心情亦同样愉悦。 清月怔了下,抬眸就见男子自己掀了被子,下床,动作间完全不受视力影响,麻利得如同常人。 只是,因他之前一直昏睡不醒,床榻前竟然未为他备置上靴子。 看着男子双脚赤着,就这么踩在了地上,清月心下一急,匆忙起身就将男子的双脚抱了起来,搭在膝上,又随手扯了旁边的一张厚实垫子铺在地上,才又将男子双脚放下。 北仓的三月,虽然气温也如南方一样开始回暖,可是地面上依旧寒凉,还带着浓重的湿气,男子身体初愈,这样赤脚踩上地面对身体极不好。 只顾着心急,清月低头忙碌手上的动作,乃至一直未曾发现,头顶上方,极近的距离,那双清冷的眸子一直半垂,对着她的方向,清幽闪亮。 男子唇角的弧度早已悄然隐匿,眸底敛藏了深浓的情绪,如不见底的潭。若是再瞧得细致些,能辨出些许里面的情绪,有喜,有痛,有怜。 脚上有暖暖的温度,以及柔柔的触感,是她的手揉搓在他的脚底,为他拂去刚才踏地染上的点点尘埃。 她记得他的洁癖。 可是她怎么就不记得,他绝对不允许陌生人的碰触呢? 这个……傻瓜。 将男子的脚再置放在铺好的垫子上,清月才起身找来了鞋袜,一一为他穿上。 这些不是庄子里备好的,她想着总有一****会醒来,在照顾他的空暇时间,跟庄子里的老绣工学了针线活,一针一线比照了他的尺寸缝制出来的。 而今,真的为他穿上了。 看着男子脚上着的新鞋袜,手工其实粗鄙,并不精致,可是她很是高兴。 他这个人挑剔得很……不过现下他眼睛看不见,让他穿一回这样的不完美的成品,他不会知道,所以,也不会嫌弃。 她就当是他愿意穿的,自己满足一下这种不足为人道的小心思,乐上一乐。 真的……很满不足,这种事情微不足道,却是她能为他做的。 每对他好一点,她也便会,更快乐一点。 “清月。” 男子的声音在头顶低低响起,打断了女子的沉思,也驱散了她嘴角泛起的隐秘笑意。 悄悄抬了头,沿着男子精致的下颌,上移至那双装载了深海的眼眸,清月犹豫了下,伸出指尖扯了下男子的衣袖,以作回答。 “可能出门了?” “……”清月脸僵了一下,极快恢复自然。 光顾了自己偷乐,忘了男子下床的目的。 他想要到外面走一走,而她却因为给他穿上了她亲手缝制的鞋乐得出了神。 1108.第1108章 他替她做决定 起身,又犹豫了下,尚在思忖怎样带男子出去时,却见对方抬了一只手,横于她面前。 这是要她作扶。 不再犹豫,握住了男子的手臂,扶他站起,慢慢往外走去。 此时下午,院子外面还能享受到暖意融融的阳光,再晚些,就感受不到那种温度了。 “之前你如何服侍的我不知,如今我既醒来,有些规矩你需得谨记清楚了。”随着女子带领的方向跨步,脚步起落之间没有任何犹豫,全然不怕磕了碰了。 清月只顾了防他被碰撞,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错过了了解,这是他对她的信任,全然,全身心。 听得男子提及规矩,注意路况之余,勉强分出点心思,在男子手臂上紧了一紧。 司北玄眸底不可见的黯了下,这是她的回答,让他继续说下去。 他真想能听一听她的声音。 “我有洁癖,既是指了你随侍身边,那么我的事情就不能假手于你以外的人,我不喜欢,另外,你既成了我的随侍,那么便就只能侍候我一个,无需为我之外的人做任何事,哪怕是‘未寻’,”话音略顿了一顿,以引起女子的注意,在她投来眸光时,如有所感应般,他的眸也对上了她,深沉得让她看不懂,却将他接下来的话听得极为清楚。 他说得很轻,却又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如同巨石砸在她的心底,那种重量让她不敢或忘。 他说,“记住,从今往后,你的主子只有一个,是我,司北玄。” 清月的眸晃动出剧烈的波光,有恍惚浅浅的在清澈的眼中蒙上轻纱。 这句话,似曾相识。 彼时,他说这句话的对象,是另一个人,或说,另一个身份。 ……魂淡!他对几个“随侍”说过这句话?! 手臂上陡然传来一阵压力,司北玄在极快的愣了一下之后,眼底有浅柔的光飞快掠过,似笑。 这是生气了呢。 原本轻柔扶持在手臂上的双手将力道加得很重,而女子浑然不觉。这种怒气,她不自知。 定然是又误会他了。 可是他心情莫名的好,如同踏出房门之后,脸上感受到的眸中暖,让人舒畅。 这种生气,是介意吧?这种介意,是…… 薄唇勾出的弧度一点一点拉长,加深。 “这是什么香味?院子里种了花?”空气中有淡雅的香味,还有清凉的东西极轻的刷过脸颊,往下落下,司北玄挑了下眉,猜。 旁边无声,只有一只指头在他手臂上轻点了一下。 这便是她的回答,无声的。却抑制不住他想要说话的欲望。 她不能说,能听,那么他就一个人说完全场。 “圆月山庄隶属北仓,能在这种地域种植花树,倒是舍得花心思。”轻笑,轻哼。 “你是数月前随在未寻身边的,该是我昏迷之后吧?距今也有三四月的光景了,一直呆在着庄子里?” “……” “日后离了这里,你也需随我一起同行,可知了?” 霸道的,不容拒绝的道出这么一句,知道不会得到女子回答,这句话,也就是欺了她不能回答。 他替她做决定。 1109.第1109章 为她破的例,又何止一次 清月有些怔然,水眸悄然抬起,定在男子侧脸,紧张。 想要从那张脸上找出些许的端倪。 他,他为何说这样的话,可是……察觉了什么? 不,不可能……吧。 他的脸清清冷冷,总是如一个完美的雕塑般,没有感情,此时亦是。 垂下眸子,松了口气,连带紧握男子的手也松了松,他不可能知道的。道出让她随行回宫的话,不过是他性子使然,专制霸道,不喜侍候他的人再转而被她人使唤罢了。 上方,脸上那种被人凝视的感觉消失,男子黑眸才微微的转动,微微垂低,如同能视物般,淡淡的笼在女子身上。 手臂上的力道那么明显,他怎么可能不知晓,也就她自己不自知罢了。 她在紧张,紧张他识穿。 昏睡的这数月,她在圆月山庄究竟发生了何事乃至变成这个样子,他尚不知,所以,现在一切都还不能揭破,否则恐将她陷入险地。 她为何会成了别人的侍女,为何换了名字,为何不能说话,为何在他身边照顾他却不肯相认,又或不能相认,还有那个声音与她一模一样的“未寻”又是这山庄中的什么人,这些全是谜团。 然便是未知,他也能猜测到她会变得如此,定然与他有关。 好,待他将事情解决那日,他定……好好罚她! 无奈的叹息由口中清浅逸出,而旁边的女子似乎仍然陷在怔忪中没有回过神来。 他真是拿她半点办法都没有,说聪慧,她是,说迷糊,她也当得。 “我说话不喜重复。”只得开口,引起女子注意,在手臂上紧了一下之后,司北玄才磨牙继续,“今日破例,刚才说的话,你可记住了?” 破例……他为她破的例,又何止一次,也就嘴巴上硬撑,死要一下面子罢了。 清月眼睛眨了几眨,才将男子这句话跟前面一句连接起来。 他是要她记住那句日后离了这里,她也需一起随同的话,可是,她还没答应呢! 何况……眼底闪过一丝黯然,手指在男子的袖摆上左右拉扯了一下,视做回答,拒绝。 “嗯,记得便好。”男子点点头,脸上全然看不出表情。 只是这话,明摆着就是误解了她的意思,他是当她答应了。 清月蹙了蹙眉,又拉了下男子的袖子,这次摇晃的力度大了些。 男子淡淡的往这方微转了眸子,似在看着她般,“无需如此激动,我说过的话自是不会忘了去,届时定会带着你一道走。” “……”清月眼急,她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 心急之下,双手在男子的手臂上忙乱的比划拉扯,试图想让男子突然福至心灵明了她的意思,奈何男子的眸光再没往她这边扫来,只嘴角噙了甚是惬意的笑意,微仰了头感受头顶不时被清风吹落的花瓣。 享受着这春日午后宁馨悠闲的时光。 风拂来,撩动了那头银丝随风轻舞,男子微笑着站在洋洋洒洒的花瓣雨中,完美得如同一幅画。 而他便是这副画的灵魂。 最攫人心神。 1110.第1110章 我说过的话,你转身便忘 清月渐渐便停了动作,不自觉的,嘴角浮上与他同样的笑意,抬了头,闭眼,享受拂面的清风,拂面的花瓣。 他自小便生活在那样的环境,时时都需紧绷了神经,不敢踏错一步半步,像这样悠闲的时光,于他是极少有的吧。 所以,这种画面看在她的眼里,极珍贵。 竟是不舍再做出动作扰了他。 未寻再次跨进院子,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情景。 并肩而立的男女,齐齐仰头闭目,享受这满庭芬芳,面上是如出一撤的浅笑。 极温柔,极甜美。 以往她一直以为,与深沉的黑色最为搭配的应该是纯洁无暇的白,可是此刻,看着那玄黑与浅柔的绿并在一处,竟也是那样的和谐,那么相衬。 又或说,相衬的并非是衣衫的颜色,而是着着衣衫的两人身上一刚一柔的气息,在独属于他们的空间里,糅合得那样的完美,无法分割。 闪了下眼眸,停驻的脚步不紧不慢的朝两人接近,笑语随口而出,“阿玄,怎的跑到院子里来了,你刚醒,不宜多动,该多休息会才是。” 沉静被打破,男子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朝声音来源回头,面上又是无波无浪,惯如以往的清冷语调,“睡得太久了,想要出来走走,这院子里的花香很引人。正好清月在旁,便唤了她随侍。” 未寻出声开始,清月便重又低下了头,扶住男子的双手也悄然的准备收回,不妨男子身形轻轻晃了一晃,似站立不稳,忙又抓紧了男子手臂,支撑住他。 此时未寻已经走近,视线不着痕迹的往两人交缠的手掠过,笑意不减,俏皮的朝清月眨了下眼睛,“清月,你去给爷搬张椅子来,这里就交给我吧,侍候的事情我不定比你差,以前我可是也在爷跟前当过差的。” 清月顿了下,点头便要退下。 “我说过的话,你转身便忘?”男子淡淡的语气,没有情绪,却让周遭空气泛出冷意,令人裸露在外的肌肤起了鸡皮粒子。 又是一顿,清月僵着半转的身体,连同正要离了男子手臂的双手也仍停在原处不得动弹。 两方都是主子,去留各持了意见,她究竟该听了谁的去? 一旁的未寻,脸上笑意略有收敛,仍强作无事状问,“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什么了?阿玄你跟清月说了什么她转身就忘?你可别看清月不能说话便欺她。” 司北玄对于君未寻由来几乎都是言听计从,可是他刚才的那番话,却是对她的打脸。她做了吩咐,他亲口压制。 这算什么? 还是……一双水眸隐现精光,在男子脸上细细搜索。 还是他察觉了什么? “未寻,你也这般健忘了?刚说在我跟前当过差,转身便忘了我的行事。”男子眸子对上了她,浅藏无奈。 “行事?” “既是我身边的人,便只能我一人使唤,他人若分薄了去,便是逾越,你不知?便是你,也不能在我面前越俎代庖,这是规矩,懂么?否则于那是非之地,轻易便能教人抓了把柄去。”轻描淡写的解释之后,男子无声一叹,“以往你谨慎得很,如今怎的就粗心大意起来了?” 1111.第1111章 男女授受不亲? 未寻眼眸又是一闪,娇嗔,“我哪有不谨慎,这是庄子里,又不是皇宫,再者这里只我们三人,谁还会闲话了我去。” 这里三人,除了她与司北玄,便只剩一个哑巴侍女,事情怎么也不可能传将出去。 如此解释,恰当又无懈可击。 “呆在我身边,你的生活便会出现天翻地覆的变化,与寻常生活不同,更与你想象的不同,若不能及早适应多加防范,事端仍然会一再发生,未寻,你可明白?” 男子话语轻幽,一双漆黑的眸子微转,便失了焦点,悠远。 而这话,他到底是说与谁听,自有一人明白。 “好啦,一点小事情,你便能说出一番的大道理,听你的还不成?亏得清月原是我的帮手,现下倒让你当了现成的主子,我给靠边站了。”嗔着,未寻仍是靠近了男子,伸手扶住他另一边手臂,“那我一道在旁打点你总可以了吧?今日清月也忙了整日,该累了,我给她换把手。” 岂料,手刚接近男子,便遭了闪避,让她双手扑空。 这下,饶是好性子,未寻脸上也禁不住闪出了恼意,“你这是何意?为何醒来后便如此奇怪,连近身都不允我了?你初醒的时候可并非如此!” 一次两次碰壁,由不得她不生出怀疑,哪怕他的解释那么自然,可是他对她的避讳是实实在在。 而这,离他醒转也不过是两个时辰未到,为何会这样? 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眸光闪烁不定,紧紧凝着男子淡漠的脸,她几欲冲口问他究竟是何缘故如此对他,又硬生生的忍了下来。 因为她看不透。 也猜测不着。 却又偏生是这种不可捉摸攫住了她的心,让她想要去探究,去挖掘。 “未寻,并非我故意推拒,正因为你我关系尚不明朗,所以再定下名分之前,我们还需保持距离才好,男女授受不亲,皇族最为忌讳这一点。日后,便由清月打点我罢。” “男女授受不亲?”这话让未寻气笑了,一手指了清月怒道,“我是女子,莫非清月就不是女子了,怎的你拒了我却反让她照顾?” 被夹在两人中间,清月亦没有替自己辩解,只低头不语。唇瓣在下方轻抿,无法辩解,有口不能言,她便只唯有听的份。 “清月是侍女,侍候主子是本分,不归此列,未寻,别钻牛角尖,以你聪慧,定知这样对你更好。”似对这种争吵生了不悦,司北玄眉头皱了一下。 这话让未寻缩了眼睑,阴晴不定的眸看向男子身旁低眉敛目的女子,这个人,那张脸,丑得很。 满布了被匕首割出来的疤痕,在一张脸上纵横交错,若说那张脸还有完整的地方,便是那双眼睛。 似乎不论命运赋予了她怎样的悲惨,让她承担多少重负,都不能使那双眸子罩上阴霾。 始终纯净澄澈如天空的蓝。 与她不同,那双眼睛的干净源于内心源于灵魂,是真实的。而她的眼眸乍看也同样的美,干净澄澈得很,却唯有她自己心知,她花了多大的力气去伪装,才掩去眼中的杂质。 1112.第1112章 你不是从前的你 男子的不悦溢于言表,未寻心里便是再有不满,也不好发作出来。 且男子的话听在耳里并非不无道理。 哪怕北仓民风足够开放,寻常人都还时时需要避忌男女大防,更何况男子乃是西玄天子,在西玄皇室之中,对于这一点尤为讲究。 若女子名声有碍,那么便是想了千方百计,也踏不进后宫半步。 皇上的妃子,岂能是不清不白之辈能当得上的。 “那不知皇上现下的意思是?”明了这一点,嘴上仍是不肯服气,未寻冷声道。 连称呼也从阿玄成了皇上。 “嗯,以后便唤我皇上吧,名讳切莫再喊了。”男子就势点头,吐出的却不是她想知道的答案,而是一句更让她火冒三丈的话。 “……”这简直就是在她染了火苗的心里再加了一股大风吹!未寻心底怒意陡升,“司北玄!左右这里无人,我也不怕人笑话,你给我说清楚,你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不能碰触不能亲近,如今连名讳都不让她叫了! 这种怒火,让一旁的清月眼底闪过一丝忧虑,抬头看男子,他却恍然未受半点波及,嘴角勾着的笑意始终未有淡去。 便是她都无法揣测出他的真正心绪。 心里有些着恼,他怎的就如此镇定,若是惹恼了那人,那他的伤势他的眼睛…… “生气了?”低低一声轻笑,男子似无奈至极,摇着头,“我的意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身份未定,男女授受不亲……” “别同我说什么身份,什么男女之防,你以前可从来不是这样的!”未寻眼底火苗沉淀,怒意却丝毫未减。 女子因为沉怒而略变得尖利的嗓音,让男子敛去了嘴角的浅笑,眸子沉下,出口的话语更轻更淡,似叹息又似告诫,无分分明。 “你说从前,未寻,你既不是从前的你,我又怎可如从前那般对你。” 清月陡地抬起低垂的头,眼底是掩饰不住的震惊,旁侧那位白衣素裙的淡雅女子,神色与她相同。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音调弱了些许,未寻咬了牙轻问。 “你都记起了一切,身份自然不能与从前相较,我又怎能如以往那般对你,未寻,别钻了牛角尖,你我之间有过太多的误会我都还未曾同你做出解释,待一切都清清楚楚那一日,我定会好好同你交代,可好?” 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男子脸色比刚出门的时候又多显了一丝苍白,手抚上心口,气息乱了平稳。 “……” 清月心下大急,顾不得去看未寻的脸色,一把抱住男子的手臂,扶了他转身便往卧房走去。 男子不过刚苏醒,便是体魄强健,也不可能一下就痊愈,出来走走都需消耗极大的精力。 是她疏忽了。 而后头,待得两人转身才反应过来的未寻,心里也是惶急,张了张口,“阿……皇上……” 一句唤出口,前方两人毫无反应。 不管是那个爱她入骨的男子,还是那个身份卑微的女侍,都听而未闻。 全都忘了这里还有她存在。 1113.第1113章 也就在他身边,她才敢如此 这是全然的无视啊简直! 待两人身影完全消失眼前,未寻脸上的惶急神色瞬间变幻,嘴角慢慢勾起,眼底满是兴味。 司北玄……果真难测。 说出来的话似乎总带着重重叠叠的寓意,她究竟是该只听字面,还是多深思一下字面下的另一种意思呢? 他那些说话,又究竟是对谁说的呢? 不管他究竟有没有察觉出异样,她都概作不知,如此有意思的事情,不掺和一脚,岂不可惜了去。 抬脚,跟了进去,晚上等人来齐了,还不知是怎样一番热闹的场景。 真令人期待。 房里,青衫女子已将男子扶上了床榻,忙里忙外的为他除掉鞋袜,斟上热水喂饮。 男子在她将水杯递到他唇边的时候,皱了一下眉头,清月忙又将水杯撤离,再用手背试了下杯子外沿的温度,该是不烫的。 可是他为何皱眉? 想了想,低头,在水杯上轻吹,再将水温凉一下。 面对面,她吹出来的气息,溜过杯子上空,偶尔遗落在男子脸上,于那双清眸里掀起微微的涟漪,如清风拂过湖面,水纹柔柔的往外漾。 其实水温并不烫,很适宜,她将他照顾得很细致。 皱眉,只是故意,想要多享受一下她对他的紧张与在意。享受她注意到他的每一点细微情绪,那种感觉,像极了孩童故意任性引起大人的注意,得到关注。 真的很是幼稚,他知道,却控制不住的要去做。 乃至,偷着高兴。 ……绝不能让她知晓。 待暖暖的杯沿再触到唇边,司北玄很是顺畅的喝了下去,大半杯水见底,末了甚至舔舔唇角。 清月看了看空空的水杯,再看看男子的动作表情,似意犹未尽,眨了下眼睛,执起水壶,又斟了大半杯,量过水温后递至男子唇边。 司北玄不语,就着女子的手饮尽。 第三杯很快又至。 “……”这下司北玄便是当真睡傻也知道女子察觉他的小心思了。 只是用这种方式回敬,着实是……同他一般的幼稚。 她现在的身份可是个侍女,如此胆大妄为狭私报复,就不怕主子生气?就不怕他罚她? ……也就在他身边,她才敢如此。都不管他是否认得她。 跳了下眉角,再次一饮而尽,免浪费了她为他吹凉热水的体贴。 只是第四次倒水的声音响起,司北玄无法隐忍了。 “清月,我进膳是饮的汤水,刚才连喝了三杯,垂死初醒,怕是没有力气如厕,一会需得你提了夜壶伺候我了。” 清月倒水的手一僵,水杯恰满。 凝着杯里的水,眼睛眨了两眨,举杯一饮而尽。 咕噜咕噜的喝水声,女子似乎喝得有些急,几乎呛着。 司北玄将脸转至一边,嘴角飞快勾起,压下。 若非控制力尚足够,逸出的笑声怕是会让女子恼羞成怒,届时他也没好果子吃。 只是片刻,盈了笑意的眼瞬间转至冷沉。 她被呛到了,微咳。 那咳嗽的声音,与常人不同,如同喉咙被人扼住,只发出嘶哑的嚯嚯声。 1114.第1114章 受冷落,忒让人憋屈! 究竟在他昏睡期间,她身上经历了什么? 为何君未轻、阿易等人没有保护好她? 这个山庄到底又藏了什么古怪! 门外脚步声接近,极轻。 司北玄豁然抬头,眸光锐利朝门口直射而去,眸中冷光如同实质般直直击上走进来的女子,脚步声顿停。 未寻在门边站了好一会,脊梁陡然蹿升上来的冷意才有所消减,而心脏还在胸腔里急剧的跳动,碰碰声震得耳膜轰隆。 此时她才终于领教到,男子身上的杀气毫不掩饰时,原是这般的骇人。 “未寻?”男子低唤了一声,眸中杀气瞬间散去,又回复如常。 “阿玄,是我。”未寻忙答,抬手轻拍胸口,心有余悸,“吓死我了,你刚是怎的了,为何那么……” 冷酷。她想说这个词,可是那种杀气又岂是冷酷可以形容。 “不知是你,吓到了么?”男子软了脸上淡漠,无奈的叹了一叹,“我眼睛不便,下次进来,别放轻了脚步,免得我误伤了你。” 未寻不满的撇嘴,“还不是怕扰了你,这才放轻了步子,哪知道会换来一顿惊吓。” 语气里是自然的亲近与亲昵。 听在耳中,司北玄只含了笑,不语。 旁侧,清月已经止住了咳嗽,在男子唤了未寻后,转身站好,头低垂。 一如一个尽职的侍女。 “清月,我刚可听到了,你给阿玄连喝了三杯水。” “……”清月嘴角动了下,垂着的脸,两颊有可疑的红晕泛起。 原来被抓包的感受是这般的难为情,当初他被她抓包…… 脑中不自觉的浮出当时的情景,及他面上镇定却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克制不住的上扬。 “清月?清月我在跟你说话,你居然走神?”未寻抽着嘴角,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个在她的质问下走神的女子,她居然在笑! 低了头就以为她看不见? 心底火气一股一股上升,未寻捏紧了五指,旁边却传出低低的轻笑声,如清泉流淌,悦耳至极。 是司北玄。 他看不见,女子面上的神色他也感应不到,却能从未寻不可置信的口气中想象她此时的模样。 笑声不自觉溢出。 这样的她,越来越似从前,逐渐的回复最初的本真。 这让他暗里始终半悬的心慢慢的着了实地。 这说明,她在一点一点的放开过去,一点一点的释然。 唯有如此,他们之间才能真正的重新开始,不受从前桎梏。 未寻站在两人前侧,脸黑了泰半。 明明她与司北玄才是牵扯最为紧密的,可是此时,看着低笑的男子,乃至一旁羞红了脸不肯抬头的女子,她却觉得他们之间的那种氛围,她根本插不进去。 连“未寻”都插不进去。 至于所谓“三杯水”,除了她,根本没人在意。 ……好吧,她也不在意,不过想找事说罢了。 只是这种被挤到一边备受冷落的滋味,忒让人憋屈! 磨了磨牙,“清月!……” “我口渴,嘱了她斟的水,你还真当我需要清月提了夜壶伺候不成?” 1115.第1115章 房里没有夜壶 男子语调清冷,犹带了笑后余韵,“不过开个玩笑罢了,无需认真。” 这话不仅让未寻脸色全黑,连清月都磨了牙。 他一句玩笑,害她喝了一杯水涨肚,还被呛着,又被主子质问,走神出丑! 眯了眼睛,在房里角落四处搜索,颇为恶狠狠的眼神让未寻愣了下,“清月,你在找什么?” 夜壶!清月双手比划了一下,搜索不停。 “……房里没有夜壶。”许是清月气势太强,未寻声音给弱了下去。“……咳,未寻,庄外的人可是通知过了?”司北玄轻咳一声,镇定自若的扭转了话题。 房间不算大,未寻的话他自能听得清清楚楚,转而便能想到女子此时气鼓鼓寻找夜壶的模样。 真要清月用夜壶伺候他也不觉得难为情,只时怕依了女子此时的气势,他恐会患上“意外之伤”。 提及正事,未寻正了脸色,点头,“已经着人通知了,庄主晚上会在庄内设宴款待,阿玄,你既醒来,也需去见一见庄主,再者你的眼睛,也需要赶紧查诊医治。” “正有此意。”司北玄勾唇,笑笑。 醒了,也该会会这里的主人。也好早点弄清楚对方的意图。 听着两人对话,清月再次沉静下来。 晚宴,那些久未见面的人,便能一并见到。只是她这幅模样,如何站在厅中与他们叙家常? 看了看司北玄的脸色,未寻沉吟下,“要不,我去将庄主请了过来?你刚才在院子里走了几步脸色就如此苍白,还是暂先休息休息。” “无妨,多走几步路罢了,这庄中我是客,岂有让主人移驾来见客的道理。”摆手驳了未寻的提议,司北玄又要自床上起身。 这次不等他双脚踏地,清月便上前按住了他的动作,先将鞋袜穿好才让他下床。 他的脸色真的很苍白,三个多月的时间,虽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已经痊愈,到底也是亏了根本的,没有长时间的将养,难以恢复过来。 偏生他就是那种拿自己对身体不当一回事的人,唯她一人在旁心疼不已。 且,无法开口告与他知。 而一旁本欲动作的未寻,看看床榻那方,再看看自己伸出的双手,慢慢将之收回,藏起。 这个房间里,越发显得她的多余,而床榻上的男子才醒转不过半日。 而明明,她未寻才是他命里最重的那个女子。 眸光明明灭灭,看着那个只要事关男子,便会忘了她的存在的女子,以及那个明明眼瞎了,却能将眸光精准定在女子身上的男子,未寻垂了眼睑,神情罩入迷雾。 他该看的,该注意的人是她,聪明如司北玄,却在她眼前流露如此容易让人误会的眼神,究竟,他心里是何用意? “走吧。”男子一句,打断了未寻的若有所思。 上前,欲扶起男子,又顿住,想起他在院子里那句男女授受不亲。 他说清月不在此例,因为清月是侍女。 真不知道,什么时候“侍女”这个身份竟是如此好用了。 1116.第1116章 她担心,他便让她放心 那个好用的侍女,现在就扶了男子的手臂,将人撑起,慢慢往外走去,越过她。 撇嘴,闷闷的跟在后头。 有时候真的觉得……一点也不好玩。 都是她在憋屈! 气愤之余,踏地的脚步便重了。 却全然没有引起前方两人的注意。 这种感觉,反倒像她才是他们的侍女似的! 身后是什么一种情形,清月是真的没有注意到,全副心神都放在了男子身上。 这让男子唇角的弧度越发上扬。 如此甚好,眼里心底唯他一人。 放心的将自己交至女子手上,随着她的引领,踏出的步伐没有丝毫的犹豫与顿滞。 他也希望,有一日,她能全然明白他的这种信任,继而反过来,也予他同样的信任。 那样,便是再发生了天大的事情,他们之间也再不会存在什么误会,误解。 院子离前厅似乎稍远了些,也是因了这一点,才更适合疗养。 而未寻跟在身后,也甚是奇怪,竟然一直没再开过口出过声。 眼睛看不见了,五感反变得更为敏锐,身周的氛围陡然变化,他便知,该是到了地方了。 果然,女子在他手臂上轻点了点,做出提示。 后头,未寻也步上前来,朝前方道了声,“袁庄主。” 前方的人已经迎了上来,司北玄眸心微转,正对上来人,“袁庄主,这段时日里承蒙关照,在此谢过。” “皇上这话可就折煞人了,能为皇上效劳尽力,圆月山庄才是蒙了隆宠。若非要事缠身,得知皇上醒来该是在下亲去请见皇上才是。” 说话的人,声音浑厚,中气十足,话语间滴水不漏,是个长袖善舞的人。 一庄之主岂会简单。 “袁庄主过谦了,过门是客,在这里没有皇上,唤我四爷便可。” “如此,袁剑逾踞,便斗胆唤一声四爷,”袁剑朗笑,“四爷,请上座!” “袁庄主,爷这次醒来,眼睛莫名失明,午时来见我曾与你提过,不知庄主可有见解?”甫随同坐定,未寻便按耐不住,心急的询问。 “这……引致失明的原因有很多,究竟为何还需替四爷细细探诊之后才能确定。” “那现在就诊吧!” 未寻的心急让袁剑愣了下,笑又溢口而出,“君小姐如此心急,袁某岂敢推搪,四爷,我这便为你探一探脉,恕我逾越。” 司北玄点头,“有劳。” 眼睛能否视物,实则他并不心急,来此见人,乃是另有意图,只是,立在一旁的女子身上乍泄的欣喜,让他不自觉的便点了头,允。 她担心他,他便让她放心。 袁剑探手寻脉,一旁,清月视线紧紧相随,紧抿的唇泄露出她的紧张。 不知从那张嘴里,会吐出什么样的话来,诊断的结果未出,她的心便高高的悬着。 想他安好,想他健康顺遂。 那种心情便是当初心死,也未曾变过。 同时,心里也做了最坏的打算,若他……若他眼睛再不能看见,那她便伺候他一辈子。 他也说了,若有一日离了这里,带她随行的。 1117.第1117章 行错半步,恐抄家满门 届时,便是拼了命,她也是要跟他走的。 寻脉中,袁剑脸色渐变凝重,末了眉头一皱。 这副神色让清月呼吸一窒,心随即提到嗓子眼。 “如何?”未寻身子前倾,着急的问。 袁剑摇摇头,看了眼面色淡然的司北玄,拧眉,“四爷,敢问您曾经是否身中过剧毒,导致眼睛失明过?” “是。”司北玄点头,心思大半放在身旁的女子身上。 她的紧张他早便感知,虽她不能言语也没有动作,呼吸却是一早就屏住了,怕是袁剑这几句话将她又给吓住了。 袁剑长长一叹,“难怪。恕袁某直言,四爷此番醒转,眼睛失明,乃是坠崖后头部受到重创,造成脑中淤血阻塞,也因此劫再次诱发了潜藏体内的毒素,若想好转,先清毒是第一步,其次,便是四爷脑中淤血,关于这一点,袁某只能概叹医术不精,帮不上忙,唯有等时日过,淤血自行散去。” “什么叫唯有等时日过,让淤血自行散去?大……”未寻闻言眉头皱得几乎能打结,语音在顿了顿后,略虚的看了眼司北玄,才继续,“明月山庄行医治病的名气在北仓可谓大名鼎鼎,尤其袁庄主的神医美名更是远播各国,又怎的会被一团淤血给难住了?” 清月亦在旁有所期待的看着袁剑,未寻的话与她心中想说不尽相同,虽知事情不会如未寻所说那么简单,否则也不会让袁剑一筹莫展。 可是一块淤血,一个能与神医齐名的人不会半点办法都没有吧? 袁剑在遭到质问后,眼神若有似无的扫过未寻,眼角几下轻跳,她如此直白的相问,几乎等同于明言明语扫人颜面,她不知道? 若非他忍得,一早就将她扫地出门赶出山庄了! “要散去一团淤血不难,难就难在那团淤血凝结在人脑中,想要不损伤患者一分一毫将淤血散去,天荒夜谈。” 更何况,眼前的男子是谁?西玄天子!让周边各国或臣服或以礼相待的男人!他的脑袋是能随便动的? 便是男子允了他们诊疗,万一不小心出个差错,如何承担? 行错半步,他们圆月山庄就可能被抄家满门! 虽说山庄实际上是置于各国之外独立存在,但是能力再大根基再深,也不宜轻易跟朝廷作对,更别得罪。 在司北玄这样的人面前,谁敢把握十足认为自己有那个能力与他抗衡。 “难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连你……都束手无策?”未寻凝重了神情,眉间褶皱无法放松。 “若有办法,袁某定然不遗余力。”袁剑转眸,对上男子的眼,那双眼睛漆黑深沉,在他看向他的同时,对方如能视物一般,也精准的对上了他的眼睛,让他概叹之余也替了男子可惜,“四爷,万望恕罪。” “无妨。”司北玄摇头阻了袁剑的请罪,语气神色皆是纹风不动。 半点不像听到确诊后的伤患,仿若刚才那些关于他的对话,跟他无甚关系一般。 对他无关紧要。 1118.第1118章 如棋,过程精彩绝伦 男子这般姿态,倒教旁侧紧张的人有些莫名所以了。 他的事情他们如此着紧,感情人家自己却全然不在意? 唯清月低垂了眉眼,用长睫遮住眼底流窜的隐怒。 他这个毛病,是否永远都改不了? 他既不当一回事,她又何故如此在意?说不定反遭了人背后笑话她闲操心! “眼睛失明,实则我自己心里也有所猜测,是毒素再发所致,只是没料到脑子里多了块淤血。”司北玄勾唇,展出清浅笑意,复又道,“然我来见庄主,除了感谢之外,还有一事相询,望能得到庄主解惑。” 袁剑微讶,不仅是他,便是旁边两位女子,也无人猜得到究竟有什么事情重要得过他的眼睛,让他如此在意。 “何事,四爷请说。” “清月口不能言,我想知道她的嗓子是否能治,又是因何所伤?能听不能说,必然不是天生便哑。”清冷声线在听众缓缓流泻,如平缓的夜泉,男子的指尖也有规律的敲击起掌心下的扶手,嗒嗒的声音不紧不慢,不轻不重,却又一下一下如同敲击在人的心头。 未寻凝了眸,清月更是怔愣在地,连刚才缘何又发了一场闷气都忘得一干二净。 眸光不可抑的晃动,慢慢扭转,将男子的侧影装入眼中,如冷月清辉的银丝,如深浓夜色的眸,如无波碧潭的脸,组合出让人目眩的绝代风华。 他便就那么淡然的坐在她身旁,而薄唇轻启,问出的话竟是这么一句? 比他的眼睛更重要的,是她的嗓? 为何如此关注她?为何对她不同?他忘了他的另一旁,有个君未寻么? “不知四爷缘何有此一问,清月……不过是个侍女,能侍候好爷,尽心尽力做好本分即可,又怎当得起四爷这般关心?”袁剑闪了闪眸,视线在未寻与清月之间来回一掠,不着痕迹。 “我这人挑剔得很,又惯有洁癖,所以身边极少有用得称心的侍人,清月恰好合了我心意。”司北玄轻描淡写,没让对方窥见己身半分意图,“如今我眼睛不方便,若她能开口说话,自是最好不过。询庄主一句,不过利人利己。” 袁剑几乎想要喝彩,跟这个男人对话都如同在下一盘棋,过程精彩绝伦。 一句利人利己,能堵住所有的探究,让人无法继续窥视他的内心。 理直气壮得让旁人心虚。 “如何?”思忖间,又迎来男子淡淡一问。 无波无绪,却凭空就鞥让人觉出压力来,不敢不答。 “我尽力而为。”说这话的时候,视线扫过白衣素裙的女子,心下起了一声暗叹。 怕是女子原本计划好的棋局,在男子醒来的那一刻,便已被他改写,而有些人便在犹疑与自欺欺人之间,被男子诱进了没有出路的胡同。 死路一条。 不管是她,还是另一个她。 论起心机,连他都自愧弗如,她们又怎会是男子的对手。 罢了,他就当看一回戏,也让某个眼高于顶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吃一回苦头。 1119.第1119章 感情他是他们的御用太医? 待得撞了南墙,执迷不悟的人也总该回头了吧。 “那么,我期待袁庄主给出原因,与结果。”言语间,司北玄随手一抓,精准的抓住了女子皓腕,将她拉上前来,带至袁剑面前。 清月犹在怔愣,这是要她即时便探诊? 心陡然慌了起来,挣扎。 “听话。”耳边传来轻柔的两字,藏了极隐秘的无奈与宠溺。 而男子的手未曾松开,也没有让她因为挣扎伤了手腕。 挣扎停下,耳畔持续的发着灼人的热度,烫得她脸亦跟着烧起来。 众目睽睽,他怎可如此同她说话,像在安抚闹了别扭的情人般。 这是将未寻置于何地,又是将她置于何地。 这个混人! 他到底……到底要对几个贴身侍女如此的爱护! 女子身上不停变换的气息,让司北玄眉心隐跳,那么的了解她,怎会不知道她此刻心里是在做着什么样的胡乱猜测。 若非为了她,他河西如此忍耐,真该逮了她好好打一顿屁股! “清月,你便听了爷的,早点诊断早点好,晚些时候庄外还有客人要来,我们时间并不多。得抓紧了。”适时的,未寻出声解了两人之间升腾起的旁若无人的暗涌。 语调中没有失了她的揶揄与笑意,眼睛却沉黑的凝在清月身上,幽光连闪。 让清月只一眼便低下了头,唇角轻抿。 将手递给一旁恭候好一会的袁剑,心里的纷乱也因为未寻那一眼沉至谷底。 她又妄想了。 有些事,或许以后再不会发生,而他此时予她的,或许以后也再不会得到。 既他爱护,她又何苦逼自己生硬的拒绝,隐忍。 便享受此时,在他未知之前,享受他予她的那些珍贵。 管他究竟要对了几人好呢? 此时得到的,不是只她一个么。 再者,她自己实则心知,是自己钻了牛角尖,便是以往曾经误会过,再重新相遇,共同经历了那许许多多的事情,也该早知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了。 他爱她。便是她不在,他也未曾将就过。 而她,不也同样的依旧爱着他么。 在他第二次在她眼前,在她裴紫嫣眼前坠崖的时候,死去的心便又重新有了痛觉。 他将她抛上崖顶时,看她的的最后一眼,她永远不会忘记。 悲凉,释然,以及无悔。 “袁庄主,如何?可探出原因了么?你看了好一会了。”沉静柔和的嗓音切入,打断了清月的出神,也打断了还在凝神诊脉的男子。 看着将头凑近,一脸无辜看着他的女子,袁剑的眼角跳动更加频繁。 今日里,这一个两个的似乎都不拿他一庄之主当回事,感情他是他们几人的御用太医? 只是……吃的这种瘪,他只能当自己倒霉,认了! 与他四目相对的女子,眨着黑白分明的眼,连眨眼的动作都透着狡黠,摆明了告诉他,她就是不将他放在眼里! “四爷所言没错,清月的嗓子并非天生就哑,只是因何事乃至失了声音,我一时诊不出来,需得仔细检查过她的咽喉才能做出论定。” 1120.第1120章 傻得一如从前 “唔,”司北玄点点头,面色不变,似乎一早就预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只是袁剑却聊不到,会从那个清冷男子的口中吐出这样一句话来而已,让他当场如遭雷劈,良久不能动弹。 “袁庄主,听未寻说你神医美名远播各国,似乎名不副实,难怪我从未听说过你的名字。我好奇,你是何处了得到能与莫言齐名的?” “……”袁剑当场抽了。 “噗~哈哈哈!”未寻当场笑疯了。 就连口不能言的清月,都抖了肩膀,将头脸转至一边。 而将人如此贬低一番的那个男子,慢慢将后背靠上了椅子,似坐累了换一个姿势,慵懒闲适得很。 搞得他反倒跟个外人似的。 明明他才是这个庄子的主人! “让四爷失望了,确是袁某医术不精,探诊不出,不敢做出断言。”然他也只能认输,无奈摇头,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不过,四爷总是这般喧宾夺主吗?” 话锋陡然一转,司北玄凉薄的唇勾了些微的弧度,“因人而异。” “那袁某可算得上是荣幸了,能得到四爷另眼相待。” “庄主过谦了,礼尚往来而已。” 有轻笑自两人口中低低传出,如对手一次碰撞后的致意。 及此,司北玄知自己才稍微领教到这个人一点点的邪。 之前,此人是在他面前全然隐藏起来了。 北仓邪医,袁剑。 这个名字他又岂会没有听过,不过是揶揄一番,以报答对方隐而不报罢了。 凭借此人的医术,怎么可能诊不出清月失声的原因,不说,乃是因了某种原因,或说为了某个人,不得不瞒。 这个时候不宜追究。所以,他暂且放过。 至于清月的嗓子,今日他有此一提,除了心焦之外,更多的是一种试探。 试探未寻与明月山庄之间是否有深切牵连。试探这个庄子与清月的事情又是否有所关联。 皆没有让他失望。 只是对方不愿意拿出本事医治清月,他便唯有等莫言到来。这期间,还需女子苦上一段时日。 而清月的反应也更是奇怪,他感应到,在袁剑说查诊不出原因的时候,她极轻的松了一口气。 她怕被诊出原因。 为什么? 真如他之前所猜测的那般,她是受了人所迫吗? 为了救他,受人受迫。 这个……傻瓜。 傻得一如从前。 他曾经让她受过那般的伤害,怎的却没让她学乖了去。 别对他那么好,别再为他付出那么多,无悔无求。 这次,换他来对她好。 “庄主,门外通传,有贵客到访。”门外有门童跑了进来,通禀。 “哦?”袁剑顿了一下,随即明了,“可是居然庄外的邻里到了?快请。” 庄外的邻里……清月垂头,往玄袍男子身后悄然的退了两步,双手交握隐在袖中,微抖。 “是我哥哥他们到了吧,没想到他们动作这么快,原是传的晚上设宴。”未寻也猜到了来人是谁,欣喜的提了裙摆便往外走去,“那么久未见,我要亲去迎接。” 1121.第1121章 他其实也就是个俗人 行至门口,脚步顿了下,未寻回头朝那个将身形隐到玄袍男子身后的青衫女子笑道,“清月,你陪爷在这里候着,我去迎了人进来,爷眼睛不便,不宜行走。” 清月几不可见的点头,未曾抬起。 “既是要迎人,快去吧,免得客人久等了,可不太好。”司北玄代为回了话,略作调侃。 “那我去啦!”未寻轻笑一声,身姿如蝶往外翩飞而去。 后方,司北玄布了浅淡笑意的眸底深处,是可不琢磨的沉黑。 迎人?那便去罢,只要不是“她”去迎就好,不然,他免得要心里不爽。人不爽的时候,不一定能掩饰得那么完美,不是? “清月,我额角不太舒服,不知道是不是血块淤结的原因。”修长的指触上太阳穴处,司北玄眉头轻蹙。 本还低着头失神天外的青衫女子忙贴了过来,抬手在男子按压处轻轻的揉捏,眼睛不时注意男子的表情,以此观测力度轻重。 司北玄勾了唇角,享受女子指尖传递出的紧张与温柔,满意了。 一旁,与男女只有一臂之遥的袁剑,挑高了浓眉,将两人看了片刻后,默默扭头。 无他说话的余地,他也不惯做讨人嫌的角色,虽然名为邪医,这种男女****的事情他实做不来破坏。 看着门外早已消失的丽影,叹息埋于心底,事情怕是会被那个女子弄巧成拙,反变复杂。 门外,一行人侯在门口,安阳无聊的用银鞭抽打山庄巍峨的外墙,无视一旁门童的频频侧目。 “通报怎的要这么久,什么破庄子那么多的规矩,要我说直接冲进去得了,不定能发现什么未及遮掩的真相呢!” 凝着一脸不耐的女子,元彦轻叹,“别随便将人阴谋化,我们还有求于人,若那些话被有心人听了去,吃亏不是我们便是你四哥。” 安阳不服气的美目一瞪,“把我说的跟个莽汉似的,就你聪明?你聪明就不会在人家门前说这么一番话,被有心人听了去,同样记恨你。” “……” 君未轻踱步,远离了两人少许,不急不躁的等着门童通传。 整日里尽在他耳边争吵一些毫无建设的话题,听的多了,恐他心性也俗了去,变得与他们一般的冲动。 他们是提早了来的,按照他的性子,这都算得上是冲动了。 只因抑制不住心底的那份想念,他与她之间离得那么近,一墙之隔,却连一面都无法得见。 不知她现下如何,被困在这一方天地之中,可也曾想过他们这些人,想过他? “主子,你说小姐会不会出来接我们?这么久不见,也不知道她在里面过的好不好,音讯全无的,恁是让人焦心!”木槿一直引颈朝里观望,口中说的话,何尝不是他的心声。 “嗯,是让人心焦。”扯唇,君未轻若有似无的勾出一点笑意。 他其实,也就是个俗人。 修习的那些东西,此时完全排不上用场。 一行里最为安静的,只属苗敬和若初。 一个是惯了不在主子面前插话,一个是惯了不开口。 门里,淡雅的白影渐往门外接近。 1122.第1122章 他没唤她寻儿。 “哥哥,安阳!”翩飞而至的身影,沉静柔和的嗓音,还有女子一脸欣喜的笑意,出现在众人眼前。 “是小姐出来了!真来接我们了!”木槿快人快语,指着那个人影煞是兴奋。 君未轻眼睛一亮,笑意逐渐溢满星眸,静静的凝着女子,看着她走来。 “君未寻,我以为你死了呢!多长时间了连个音信都没有,现在装这一脸的高兴给谁看啊!”闻得声音,安阳便将鞭子换了方向,直朝女子甩去,狠狠的一下打在她旁侧,激起粉尘无数。 却未伤及女子一分一毫。 未寻脸色不变,仍是笑嘻嘻的,口中揶揄,“还是那么嘴硬心软,真生我的气,便是给你打一鞭子又何妨。” “切,说的好听,要真打了你,我不定会有什么下场呢!”安阳撇嘴,脚步却朝女子接近,“我四哥呢,他怎么样了?午时有人来传话,说他已经醒了,无碍了吧?” “阿玄的事情,待会再说,他确是醒了,就在客厅里等着你们呢。”朝安阳及众人交代了一声,未寻视线转至君未轻,“哥哥,真的是好久未曾见了,几乎跟上次一样久呢。” “是。”君未轻低应。 他知道,她口中的上一次,是他悄然离开京城,乃至与她分离了数月之长。 “君小姐,不如我等先进去了再说话,听说庄里还为我们设宴了,怎的也该跟主人道一声谢意为上。”元彦从后走来,提议。 “好,激动所至,几乎忘了正事,我们先进去吧。”未寻吐了吐舌头,领先带着众人往里走去。 “哎!小姐,还有我呢,你就记得主子跟公主,忘记我这个小跟班了?我可是你的贴身侍女,关系比你跟公主还要亲密的!”眼瞅着自己被人遗忘,木槿不满的在后面跺脚,嘴巴能挂上掉油瓶。 未寻一怔,顿了脚步回头,脸上尽是揶揄,“怎的,还跟你家小姐计较啊?关系那么亲密还用得着招呼?快点过来。” 一句话让木槿转怒为笑,屁颠屁颠跑了上来,嘴里还死不肯松,“小姐你以前可不这么对我的,要是我跟公主站一块,你肯定是先看见我。” “木槿,合着你这是跟本公主争风吃醋?你说,我哪点比你差了你给我指出来!” 往里的一路,因了这一个话题,充满了女子的叽叽喳喳与轻声浅笑。跟在后方的元彦,看着前头打打闹闹面不和心和的三人,摇头,“耽搁女子一条街,君先生,往日里你身边怕是每一刻安宁吧?” 君未轻闪了下眸,凝着前方一身白裙的女子背影,眼底沉淀了一丝若有所思,“一直便是如此。” 只要身边有寻儿在,从来都不曾清净,却并非如此的喧闹,而是一种能融化人心底疏冷的暖。 那种暖发自于心,总是吸引着她身边的人不自觉朝她靠近,再靠近。 只是,时隔三月再次相见,他除了第一眼的激动欣喜之外,竟然没有唤出一声,寻儿。 他没唤她寻儿。 1123.第1123章 他的寻儿,不会这样 因为安阳甩了那一鞭子。 因为她面不改色。 因为她没有即时佯装害怕,躲至他身后,让他为她挡灾,或出头。 他的寻儿,该是那个样子的。 而不是一脸淡然的说,便是给你打一鞭子又何妨。 他的寻儿,骨头很坚韧,面上却定然是怕死得很,她那么怕疼,怎么可能说出让人打一鞭子的话来。 便是玩笑,也绝对不会如此说。 便是记起了从前的一切,也还是不会如此说。 不管是未寻还是紫嫣。 因为那句话太过圆滑,如此的长袖善舞,他的寻儿抑或紫嫣都做不来。 所以那两个字明明已经逸出嘴边,硬是吐不出来。 而她,对此不以为意。 元彦微疑惑的侧眸,他似在男子口中听到了别样的情绪,有些……疏冷? 于是,也攫住了男子眼底那丝怀疑的尾巴。 循着男子的目光,目标是那个白衣女子,那个所有人的宠儿。 那个君未轻那么珍惜呵护的人,又怎的会让他对她露出那样的眼神?其中有甚古怪么? 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心里却是对那个女子留了心。 看看还在女子身边熟稔的开着玩笑打打闹闹的安阳,脚步紧了紧,赶上去,尾随女子身后,不敢再离得远了去。 同样注意到男子几不可察的异样的,还有若初,如他影子般的存在。 他的任何细微她都能一早发觉。 视线同样投到前方浅笑轻颦的女子身上。 一样的白衣素裙,一样的俏丽容颜,一样沉静柔和的嗓音,一样的说话语气与神态。 那就是君未寻。 只是少君既然现出了疑惑,那必然是君未寻身上出了什么偏差,许是她与君未寻不甚亲密,所以,看不出来有何不同。 一路上,后头的人心思各异,前头的人浑然不觉,谁都没有心思去欣赏周围有什么样的景致。 路径微转,华丽的大厅进入众人视线之中。 这个庄子,主人似乎偏爱琉璃,大厅屋檐乃至墙壁都贴满了琉璃瓦,在斜阳的余晖中折射出刺人的红光。 想要看清厅中的景象,只能眯了眼睛,将那种光线屏蔽于眼帘之外。 对于几人的神色,未寻似在意料之中,掩唇轻笑,“不习惯吧?初时我也不习惯,看的久了,在别的地方不见这种闪闪发光的东西,反而不甚习惯起来。” “嗤,原来庄里主人的爱好这么奇怪,跟这庄子一样,奇葩。”安阳撇嘴,轻嗤。 圆月山庄的江湖上名声褒贬不一,怕就是托了主人的福。 “安阳,千万别在人前说人是非。”奇葩两字让未寻抽了下嘴角,朝里努嘴示意,“主人就在里面,惹人着恼了,阿玄的事情很可能就由简化繁。” 提及司北玄,才让安阳敛了脸上的不以为意,噤声,加快了脚步往里,“我四哥可是在里面了?” “真是急性子。”瞧着安阳越过她,心急的往里找人,未寻摇头失笑,跟上,“哥哥,若初,都走快两步,免得稍晚了点,安阳跟人打起来。” 1124.第1124章 最担心的人,是她吧 “公主,你等等奴才!”君未轻等人没有应上未寻的话,倒是走在最末的苗敬,急匆匆的飞跑了上千,追过去。 他是皇上的贴身内侍,要见皇上,怎能落了人后。 说他拍马屁也是如此。 而未寻只在苗敬如风一样掠过她身旁的时候晃了一下眼角,随即不以为意的笑笑。 她本也不是将就主仆泾渭分明的人,否则也不会将身边的侍女惯得胆大包天。 作罢。 厅中,清月为男子按揉的手已经由太阳穴移到肩窝,一直细细按揉,手指因为长时间重力道,发酸僵硬,却未有停下。 怕扰了男子的闭目休眠。 没错,那个时时刻刻都保持身心警戒的人,竟然……睡着了。 没有粗鲁的鼾声,他睡着的时候也很静,一如醒着的时候一样,没有什么大声响。 她却能从他的呼吸匀称绵长中听出来。 定是累极了强撑着的。 沉睡了那么长的时间,初初醒来,又怎么可能有足够多的精力。 能让他这么小憩一下也好。 眼睛不自觉的放柔,动作也不敢停,怕停了,便扰了他的好眠。 只是她不扰,却阻止不了外面喧杂的人声,脚步声。 男子还是于睡中蹙了眉头,浓黑的睫颤都未颤,直直打开了清冷的眼,眼睛清明一片。 全然不像醒来的样子,不杂半点懵懂朦胧。 他便是这样了,哪怕睡了,醒了,睁开眸子,也不会给人半点能够趁隙的机会。 而其中最为熟悉的那道嗓音亦让她心底颤了一颤,在男子醒来的同时,顿住了动作。 垂眉敛目退至后方,展了腰间丝巾,在人进来之前,将大半张脸蒙上,只露了一双眼睛于外。 “四哥!你真的醒了!”人未到语先至,在门口看到里面的那抹玄黑,安阳便耐不住叫唤,不掩欣喜,“真的醒了!” “皇上,奴才来了!”苗敬的欣喜不亚于安阳。 当日在这庄中只见得皇上一面,彼时他尚躺在床榻上昏睡不醒,乍看,真的像是死去了般,胸口连起伏都看不出。脸上身上碰撞出的伤口淤青也让他整个看不出人形。 只能从那一头银丝,以及男子哪怕睡了依旧散发出的清冷气质来辨认,这是那个高高在上由来睥睨的男子。 而今是真的醒来了,便就坐在那里,挨靠着椅背,很悠闲的姿态,霸气却一览无遗,不容人忽视。 “都大呼小叫的干什么,我是醒了,又不是死了。”蹙着的眉头展开,司北玄眸光也随即朝两人转了过来,声线淡淡。 “呸呸呸!哪有这样说自己的,四哥你也半点不避讳!”安阳忙呸过,虽然不信这些,可也不爱听男子初醒来变说出这种晦气话。 “阿玄,这回我可不帮你,你自是话说的轻松,难为别人为你担惊受怕数月。”未寻紧随而至,笑语支持安阳。 本司北玄不置可否,在听得为他担惊受怕的人时,心一下就转到了身后。 感应到女子身上略变的气息,唇角勾了勾,不语。 当然,更不能将前头两人的话给驳了回去,虽然他是不避忌什么彩头,却不想让她恼了去。 这数月里,最为担心紧张的人,是她吧。 1125.第1125章 他真的一点不想她? 刚才他说出死之一字,她身上的气息即刻出现微妙的变化。 这让他忆起,她曾经同他说过,不允他轻易说死。 她对他的紧张与关心那么的明显,怎的竟会傻到以为他认不出来? 初醒那刻,睁眼,便知自己眼睛又瞎了。体内流窜的感觉与久远的曾经相若,应是旧疾复发。 而唤出一声紫嫣,是因为感觉到了房中有她的气息。 那一刻的欣喜激动让他心弦剧颤。他没死,她还在,所以爱她无需等到下一世。 继而有人回应了他,走上来握住他伸出的手。 声音一模一样。 可是当那只手攫入掌心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这不是她。 来人身上的气息不一样,掌心触到的感觉不一样,而房中又分明有着独属于她的气息。 稍后,他听到了脚步声,从不知道,从一个人的脚步声都能听出那么多的感情。 激动,喜悦,慌乱,无措,又有一丝悲悲的怯。 这才是他的紫嫣。 可是她竟似不敢走上前来。 而他听到那个与她一样的声音唤她,清月。 清风玄月,清月。 这个名字,是玄的衍生。 傻瓜。 他不点破,坠崖的时候,尚不知道她是否原谅他了,抑或是放下他了。 不管哪一种,他只当不晓,既她隐姓埋名出现在他身边,那他便妥善利用这次的机会,再次将她拉进他的生命,再不许她离开。 “几位贵客再次光临,蔽庄蓬荜生辉,诸位请入座。”瞅着客人鱼贯而至,袁剑离了座寒暄。 “袁庄主客气了,我等前来,拜访是其一,感谢袁庄主的援手是首要,切莫同我等太过客套。”元彦上前,脸上漾起客气的笑。 一行人里,安阳与苗敬心思都在文景帝身上了,至于国师君未轻及若初,他也不敢指望他们开口,这种应酬的场面,唯有他来。 似乎他也只能在此时派上用场而已。 声音打断了瞬间的失神,司北玄眸心微转,不偏不倚与后方翩然而来的白衣男子对个正着。 眼睛失明,五感反更加的灵敏,让他心底晒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君未轻同样细细凝视倚椅斜坐的男子,午时初醒,脸上尚有不健康的苍白,而他的神色,很是平静淡然,淡到高深莫测。 及至凝上男子漆黑的眸心,眼睑不可见的眯了下。 他的眼睛…… “哥哥,这数月来袁庄主对我甚为照顾,阿玄的事情也一直不遗余力,要说感谢,我们也是应当。” 白衣女子近了身来,低声同君未轻耳语,言辞间巧笑倩兮,好不灵动。 君未轻闪了下眸,点头,“是该好好感谢。” “你好似自见了我都没有说过话,数月不见,你都不挂念寻儿么?”对于男子的反应,未寻颇为不满,嘟了唇,手自然而然的往男子臂弯挽去。 然男子却是一避,让她扑了空,未寻一愣,水眸盈了不解和委屈,对上男子。 他真的一点不想她?!竟就这样在众人面前将她避了开去! 1126.第1126章 又是男女大防! 这副模样让君未轻无奈一叹,手指抬了抬,却未能如往常那般自然的揉上她的发心,而是重又垂下。 “别瞎想,并非哥哥不挂念寻儿,只是你我虽为兄妹,也需得顾及男女大防,在人前岂能如自家一般妄为?别让人看了笑话。” 闻言,未寻没有释然,眉头反而皱得更紧,“这里都是自己人,谁会笑话于我?又不是没有见过,哥哥你以往可不是这般对我的!” 男女大防!又是男女大防! 今日一连两次被人在耳边提及这一点,一连两次被人以此为理由疏远了去! 怎么回事? 一个个的对她的态度都与以往大相径庭,跟她预料的完全不同。 难道,连君未轻都察觉出什么了? 世上真有这样的人,一眼,一个照面就能觉出眼前人的不对劲? 司北玄如是,君未轻如是。 “别任性,这是圆月山庄,庄主还在这里,听了你这般孩子气的话,可不得笑话你?”君未轻眼底无奈更甚。 只有极熟悉的人才能看分明,那种无奈,流于表面。 对方都用上这样的表情语气了,未寻只得撇着唇消停了下来,若再继续纠缠,怕是要落上一个不懂事的名头了。 “呵呵,君先生见外了,袁某岂能那般不识相。你们兄妹数月未见,该是有很多话要说的,到让我给打扰了去,一会开席,在桌上大家便把酒畅谈,务求尽兴!”觉出两人之间氛围的尴尬,袁剑走上前来,笑着打了圆场。 “庄主客气,这数月里诸多事情均有劳庄主,君某在此谢过。” “哈哈哈,好说好说!”打着哈哈,袁剑视线往司北玄掠去,“袁某心知诸位此次乃是为了未寻与皇上而来,但是在这里,我不得不先扫诸位的兴,只怪我医术不精……” “袁庄主,这件事便由我亲自同他们说吧。”静坐在椅子上的玄袍男子,适时打断了袁剑的话。 有些事,他更喜欢自己亲自说,因他不喜欢自己有任何地方任何事情,由他作人下论断。 如同将自己的事交由别人宣判。 “等等!袁庄主,你所谓的扫兴是何意思?跟我四哥有关?是我四哥有什么地方不妥?还是……”进来后就围在司北玄身边说个没完的安阳急急插了言,心急于袁剑话里的隐喻,又害怕,害怕马上就会听到四哥口中吐出来什么坏消息。 用说话拖延一下时间,让她稍微缓一缓,以使自己能够接受打击。 一同来的几人,同样面色各异,齐齐看向靠着座椅八风不动的玄袍男子,眉宇间或是疑惑或是担忧。 “安阳,我说了会亲自同你们说。这种急性子怎的总也改不了,多大个人了,老是咋咋呼呼的怎么行?”揉上太阳穴,司北玄略作无奈。 似乎有些能体会君未轻偶尔在未寻面前做这个动作时候的心态了。 那是真的无奈,又头疼。 手按压的地方,蓦然传来一阵柔暖,有软软的手取替了他,代为揉上他的太阳穴。 1127.第1127章 这个女子是什么人? 妈的!失策! 女子双手动作细致轻柔,疼痛瞬间消去泰半,可是司北玄却在心底爆了粗。 众人的视线,已经从他的身上齐齐转到了他身后,聚焦在青衫女子身上。 他做什么要多此一举,好死不死偏要头疼,疼了偏要上手去揉!平时甚是忍得,在女子身边却半点不愿遮掩,这几乎成为了一种习惯,习惯去以此取得她的关注与疼惜。 这下,定是瞒不过那个精明得跟鬼似的君未轻了! 他司北玄除了脸跟手段,最为众人熟悉的是什么?是他的洁癖! 除了未寻,他何时允过别的女子近身! 闭眼,想将五感一同关闭了起来,免得太过敏感,轻易察觉出他人的变化。 可是这个,他纵有天大的本事,也做不到。 空气中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 一道极为实质的视线,从玄袍男子脸上掠过后,投到清月身上,再未收回去。 司北玄知道,那是君未轻的目光。 “咿?小姐,她是谁?怎的会在爷身边伺候?”木槿皱了秀致的双眉,眼睛在清月身上上下来回打量,也同时问出自己及众人心底的疑惑。 这人一身极为朴素的青色罗衫,同庄子里的丫鬟一样打扮,身段看着婀娜有致,脸上却神神秘秘的蒙着一块丝巾,之路了一双水盈盈的眼睛于外。 话说,有那个丫鬟是可以蒙面侍候主子的吗?这也太不讲究了吧? 而这样一个人,怎么竟然会在皇上身边侍候? 真是太奇怪了!皇上可是从来不允许女子近身的!更为奇怪的是,那个女子所站的位置,与小姐以往站在爷身边的位置几乎一模一样。 惯于侧身站在男子的左手后侧,如此不会阻碍男子右手的动作,也方便她随时受命。 这些细节,连头脑最简单的木槿都觉出了异常,其他人又如何会不知? 安阳素来快人快语,这次却没有出声,视线在未寻与清月之间来回探究,美目里透出深思。 似乎,他们同未寻进来之后,四哥的表现就不太一样。 虽然表面看起来与往常无异,都是一般的冷淡疏离,可是此刻细想,似乎四哥就没有同未寻说过话,更未像以往那般时时流露出对未寻的占有欲,更没有在未寻向君未轻展示亲昵的时候,露出别样的表情。 这不对,绝对不可能。 四哥是什么人,对未寻是什么样的感情在场无人不知,可是这次,他竟然不黏未寻不单止,还让一个陌生的女子接近,乃至碰触他! 再转眸,心里又是动了一下。 连君未轻,看青衫女子的眼神都不一样,其中透出的情绪,比看着未寻的时候还要真实真切! 究竟,这个女子是什么人?能够瞬间改变未寻在这两人心中的地位,攫住两个男子的神思? “这是我三月前新收下的侍女,清月。”未寻在厅中出现静默的片刻之后,才开口回答,眼睛也同众人一样直直的看着清月,笑,“清月,这几位都是我跟你提及过的亲朋挚友,以后也便是你的主子,过来参见一下。” 1128.第1128章 清月,清风玄月 司北玄能明显感觉到,按压在太阳穴上的纤手颤了一下,心便泛了疼。嘴唇方动想要阻止,却听到女子走上前的脚步声。 清月头一直低垂,上前几步,超级人盈盈福了一礼,便自静默不动。 “她是怎么回事?”安阳见这情景,眉头又皱,落在清月身上的探究更浓。 “这数月庄里发生了很多事情,我曾同庄主外出了一趟,与途中遇上清月,见其身世可怜,便收了下来做个侍女,略作照拂。”未寻回眸,扬着笑向几人解释,“至于清月……你们别见怪,她是个哑巴,不能说话,所以见礼也只能跟你们福上一福。” “哑巴?她脸上的面巾是怎么回事?见不得人?”安阳挑眉。 “我方才说清月身世可怜,便是她被待人所害,毁了容貌,也声音也失了去,无依无靠,带上这面巾是她的要求,以后要在阿玄身边照顾,时常需面客,怕吓着了旁人。” 安阳状若恍然的点头,“哦,原来如此,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毁容嘛,能丑过夜叉?小题大做。” “原来是这样啊,真的是挺可怜的,清月,幸好你遇上了小姐,以后我们一同在旁侍候,放心,我罩着你!”木槿走上前去,亲热的揽了清月手臂,打出包票。 而手刚触及女子,温热自女子手臂传将过来,便让她怔愣了一下,极快,脸上的笑意勉强,维持不变。 期间,君未轻的眸光一直未曾离过女子,在她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广袖下,双拳便倏然紧握,极力克制,才没让那种突然袭来的怒意与痛涌上眼眸。 毁容,失声。 他的寻儿! 三年相伴,日夜牵念,那么熟悉的人儿,他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可笑的是,他就在庄外,一墙之隔的地方****等待,守候,她却在那面围墙之内,受尽他所不知道的苦楚! 貌不能见人,口不能言语,到底,她经历了什么! 付出如此的代价,只是为了司北玄,只是为了像如今这样在他身边默默做一个供人使唤的侍女?! 呵,难怪司北玄坐在那里,那么的平静,便是未寻进来,面上也没有掀起任何变化。却让清月站在他的旁侧,将自己最致命的地方置于她手下,毫不犹疑。 他也是一早就知晓了吧。 清月,清月,玄月清风。 寻儿,真是,好傻。 “既是侍女,便做好了侍女的本分便是,无人会将你亏待了去,回去四爷身边候着吧。”君未轻说,云淡风轻的,他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还能再此时用这样的口气说不话来。 可也只有如此,才能打消“未寻”的犹疑。在事情未明朗之前,一切不能揭破,相信座上的那位男子也是作此想。 否则依了他对寻儿的感情,怕是会一早就将这个山庄踏平。 袁剑,“未寻”,圆月山庄。 这个山庄,这些人,对寻儿做了什么,寻儿又承诺了什么,才会有这样的一个结果? 她需承担的,又是什么样的一个后果? 1129.第1129章 怎的还会有毒素残留? 清月又静静的退了下去。 对于落在身上的异样眼光似浑然不觉。 低垂着的眼眸,眸底滋味复杂,男子的话正好替她解了围,可是……她连抬头看他都不敢。 曾是彼此那么熟悉的人。 她唯有敛藏起身上所有的气息,祈望男子什么都没有发觉。 不发觉,才不会为她难过心痛。 而木槿,在女子抽走手臂的时候,又是一阵轻微的恍惚,掌心握了下,松开,又紧握。 女子重又退回到身侧的位置,司北玄不自觉紧绷了的身子才不着痕迹的放松。 君未轻果然察觉了。 这么快。 以后不知道还要跟他明里暗里的为女子争锋多少回,而这些,女子都不会知道。 话题人物隐到了人后,安阳撇嘴,视线再次跳转到玄袍男子身上,“四哥,你刚才想要亲自告诉我们的到底是什么,别想用一个小插曲混淆视听!” 之前的疑问被突然出现在众人视线的女子打断,可不表示安阳就给忘了。 “我的眼睛暂时失明,旧疾复发。”司北玄道,轻描淡写。 却将安阳及众人震在了原地,好一会没能回过神来。连一早有了预料的君未轻,也抿唇沉眸,不言不语。 场中一时安静。 “四爷,你开玩笑的吧,你明明看得见……”半响,木槿才瞪圆了双目,不可置信的低喃。 明明那双黝黑深邃的眼,在他们进来的时候,曾一一与他们对视过。 那样精准的目光,落在每一个人身上,怎么可能是瞎的? 若不说,没人会想到那双眼睛居然无法视物。 “这是怎么一回事,眼睛瞎了?旧疾复发?”安阳竭力稳住颤抖的声调,看着男子,“可是少时的旧疾?四哥,你身上的毒不是已经好了么?怎么还会旧疾复发?怎么还会看不见?” “坠崖,头部受创,诱发了毒素,说了是旧疾,无需担忧,会好的。”司北玄声线及神色仍是淡淡的,仿若说的是别人的事情,与他全无关系。 安阳眸光更颤,提及旧疾,心底的震动久久不能平息。 少时,她与四哥其实还未多有接触,但是他的事情在众兄弟妹中,却是皆有耳闻的。 年幼失孤,被父皇冷落遗忘,分配至禁宫,备受欺负凌、辱,身边只余一个奶娘相依,却又被这唯一亲近的人下毒,眼盲。 后四哥莫名离宫,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无人知晓,他更不曾向人提起。再回来眼睛却是好了起来,只偶尔受一次毒发的痛苦,却不曾再失明过。 而在后来的后来,紫嫣出现,四哥身上的毒完全解掉。随后发生的诸多事情,她也是看客之一,曾为四哥身体复原欣喜过,却怎的料得到今日他竟然说旧疾复发? 他竟然说,头部受创诱发毒素?不可能,紫嫣明明…… 思及此,视线不自觉往旁边的白衣女子掠去,紫嫣救四哥向来不遗余力,怎的会让毒素还残留在四哥体内? 那时候,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是她不知道的么? 1130.第1130章 小人远比君子多 “袁庄主,你可是为他诊断过了?”问话的是君未轻。 因为预料到了,所以在听得男子的话时,并未现出震惊,亦是众人里头脑最为清醒的一个。 司北玄既在这里,对于自己的失明那么平静,定是心中有数的,再者还有个“未寻”处处表现,想来该是探过脉了。 “是,刚为四爷诊断过,抱歉,此旧疾,袁某束手无策。”袁某点头,长叹。 实则他并不觉得为男子可惜或遗憾,又不关他的事,只是,面上的样子总要做做。 这些人来此与他客套,不也是一样的面上客气吗? 看看围绕在玄袍男子身边的一二人,从进来开始就没给他投过正眼,哪里将他这个庄主放在眼里了。 “你名气与莫言旗鼓相当,在江湖上也担得起神医的名号,却对一个小小的眼疾束手无策?你是庸医吧!”震惊过后,心里是满满抑郁与烦躁,正愁找不到宣泄口,就有人撞上门来当靶心,安阳随即破口便骂。 “安阳,别如此无礼,袁庄主是尽了力的,若他说束手无策,那便是真的没有办法。别迁怒于人。”元彦无奈的规劝。 “我无礼?我无礼又怎的!偌大一个山庄,在江湖上有名有号,堂堂一庄之主更是闻名天下的邪医,竟然对一个眼疾一点小毒拿不出办法,说他是庸医我都客气了!简直浪得虚名!”耳边的劝慰,反使安阳越发的火冒三丈,她何尝不知道自己是在迁怒。 可她纵是无理取闹,眼下此时,他也该顺着她支持她才是,他不知道她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吗? 能克制自己不抽死那个劳什子邪医,都可算是自制力过人了! 袁剑陡然被女子一番毫不客气的臭骂,饶是潜藏的性子正邪参半率性而为,也不禁抽了嘴角。 这个安阳跟文景帝还真是兄妹,嘲讽骂人都是一样的词汇。 这是他今日,乃至这辈子,第二次听到有人质疑他的名号及名气。 头一次见到有女子骂人是这般不客气且直接的。 说她没脑子也不是,正解该是这个女子比男子更为桀骜不羁。 只是,她怎的就不怕他心下记恨,静悄悄给他们下点什么什么药?或是在文景帝身上做一番手脚,让那双眼睛彻底失明再不能治? “安阳!” “别叫我!我要如何说话如何行事是我的事,与你无关!便是要管也远轮不到你来!堂上还坐着我四哥呢!” 一男一女之间剑拔弩张。 元彦沉了眸子。安阳这番做法,容易得罪人不说,就怕届时若是别人恼怒之后横施暗手,他们也无法察觉。 于毒于医,他们这一行里无人精通。 而他始终相信,世上小人远比君子多得多。 偏生女子火气上头听不进劝,也不想想他如此是为了谁! 而旁边,众人的反应全是司空见惯,不说话,更不劝解,全当是看好戏。 因这两人间的一番碰撞,总算将刚才过于凝重了些的氛围给冲淡了去。 如今,倒是教人哭笑不得。 1131.第1131章 他高兴,嘴上留情 其间看得最富兴致的当属未寻,站在旁侧,一双眼睛闪闪发亮,颇有希望两人打起来的架势。 尤其是眸光偶有落到一脸尴尬僵硬的袁剑身上,神情更见狭促。 那种挑唇扬眉间带出来的狡黠灵动,很能攫住人的目光,也更能让人看出不同。 “咳!”避过女子那种取笑意味浓重的眼神,袁剑轻咳,“安阳公主,可否容我说上两句……” “你给我闭嘴!” “……” “噗嗤!” “哈哈哈!” 这种场面,还是有没心没肺的人能笑出声来。 剑拔弩张散去,在众人面前又演了一场了的两人各自扭开脸,不甚自在,连带袁剑也浑身不对劲,摸摸鼻子小心的退至一旁。 他袁剑,邪医,一庄之主,被一火爆公主吼了,甚是尴尬,可是,他好像不觉生气。 甚有意思。 “安阳,别闹了,回来。”等到笑声略歇止,一直静坐的玄袍男子才出声唤了人回来。 虽然语气淡淡,只是,嘴角那抹微翘的弧度,映入旁侧青衫女子眼中,也让她的眸柔了一下。 视线往场中央掠了一下,安阳已经在男子出声后闷闷的回走,另两个男子,一个黑了脸,怕是介意安阳如此听四爷的话,却对他的劝诫全然入不了耳。另一个面上显着尴尬,眼底却萦着饶有趣味的光。 安阳虽然火爆直接,却是至情至性的性子,真正懂得欣赏她的人,绝对不会因此便记了她的恨,厌恶于她。 而是恰恰相反。 隐在面巾下的嘴唇微微弯起,清月隐秘一笑,好奇是吸引的开始,看来元彦将会多一个对手了。 “眼睛的事情有时间再慢慢细说,我现今无碍,无需过虑。”司北玄朝走回身边的女子道了一句,轻轻的。 却让安阳愣了下,脸上有不自然的绯腾起,嘴硬道,“谁过虑了!” 眼底,是可见的意外及欢喜。 四哥变了很多,他自己或许都不知晓。 以前的他,何曾会为这种事情特意做出解释,又何曾会照顾她的感受。 这种改变很细微,却极暖人心。 这大概都是未寻的功劳,也唯有她才能这个冷心冷情的男子做出改变。 身边人的情绪,司北玄看不见,心底依旧清明。 嘴角仍然翘着,压不下来。说那么一句算不得解释的解释,算不得安慰的安慰,不过是因了心情好罢了。 因为他的左侧,有个女子在偷笑,证明,她此时的心情也不错。 所以,他高兴,嘴上留情。 眼见好戏散场,站在厅中央的未寻失望的叹了口气,晃眼间周围数人依旧直挺挺的站着,才忆起自己忘了招呼人。 “都站着干什么,快坐下,你们都阻了侍人奉茶了。”揶揄一句又转向袁剑,“袁庄主,你之前说于庄中设宴,眼看天色不早,我们可能入席了?” 受此提醒,袁剑又僵了一下嘴角,“是袁某疏忽,差点忘了这事。抱歉抱歉。” 这些人一来,莫名其妙一番吵闹,他竟然被牵引了心神。 1132.第1132章 你敢说我便敢应 “庄主言重,我们前来叨扰,才该抱歉。”君未轻闪了闪眸,视线在未寻与袁剑之间一个来回,笑得清浅,“还要感谢庄主与未寻的招待才是。” 这话的寓意让被他视线扫过的两人暗了下眸色。 刚才未寻无意说出的话,甚至比庄主更似主人。 “哥哥怎的这么说话。”未寻掩住一转,嘟嘴,“数月不见,寻儿念着你们,不过是心急于想坐下来同你们好好说一说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也好好庆祝一下阿玄醒来。” “看你计较的,我不过开个玩笑,怎的就较真起来了。”君未轻摇头,言语间淡淡的纵容。 “哈哈,大家有话便于席上细说吧,恕袁某怠慢了,这边请。”袁剑朝偏厅做了个请的手势。 众人起行。 司北玄也慢慢从椅子上坐起来,安阳忙着上前去扶,却在手刚要触及男子的时候,被他用袖角不着痕迹的挡了回去。 “清月,我看不见。” 话音刚落,女子的手已经搀扶上了他的手臂。 乖乖的由女子牵引,毫不犹豫的跨步离座,留下安阳在后面脸黑了一片。 装!就装吧! 看不见能打掉她的手?背后长眼睛了吧! 真是!磨牙! 她敢用人格打赌,刚才那一幕,青衫女子绝对没有看到! 只是四哥也忒是奇怪了,叫的居然不是未寻,是清月? 而本该陪在四哥身边照顾的白衣女子,此时正行在众人前头,巧笑倩兮的引领众人走入偏厅。 似忘了后面还有个眼睛不便的人,忘了她心里住的那个人。 安阳眼眸转深,为这一幕拧了眉头。 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她是不是又被隐瞒了什么? “还愣着?” 阴柔的声线传入耳中,安阳抬眸,便是灰衫男子落在最后,等待她的身影。 眼神往旁游移了下,抬步,嘀咕,“又不是跟不上,等什么等。” 换来的,是灰衫男子无奈的叹息。 不自觉耳尖发了红。 落在后面的,还有木槿。 不远不近的跟在清月身后,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或许她是最为迟钝的那一个,可是这一次她却分明感觉出了,周边的人皆各有神思。 而焦点几乎一致的萦绕在清月身上。 清月,清月…… “我以为眼睛瞎了的人走路该是磕磕绊绊的,你倒是走得很顺当,半点不像瞎了的样子。” 司北玄犹暗自体会着手臂处的温暖,耳膜里就钻进一道甚是惹他烦的声音。 “君未轻,你玩腹语玩上瘾了?有话明着说。” “你敢说我便敢应。” “……”司北玄高居不下的唇角跌了下来。 他笃定,这人就是看他心情好,不顺眼了,来给他找事的。 两人之间心知肚明,有些话此时不能明说,不能揭破。 为的都是同一个女子。 这是反将!用他的话来堵他的嘴。 只是很细微的情绪变化,手臂上便感受到了女子指尖轻点,似问他怎么了。 于是唇角又扬。 君未轻嫉妒,故意让他不爽,他怎的能中了计,反让对方高兴? 1133.第1133章 照顾伤残? 为不引“未寻”注意,君未轻行在了她身后,面上神色淡然,心神却始终放在后面的青衫女子身上。 从她走进众人视线,他便觉出了她的闪躲。 她不敢与他相认,必有其理由。 只是,看她那么照顾司北玄,举动小心翼翼,把那个不可一世的男人当成易碎的瓷器似的,他就恁是不那么舒坦。 怕与他相认,平被他看出来,她怎的却又待在司北玄身边那么坦然?只因为司北玄眼睛瞎了看不见她,就以为不会被那人给认了出来? 分明就是自欺欺人。 便是早就决心放下,仍是被女子这番给气得心口梗塞。 司北玄的地位,现在似乎开始隐超过他。 而他其实也没能淡然到哪里去,如今不就像个凡尘俗子般的计较么。 “便是这里,大家入座吧。”沉静的嗓音将他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眸底闪了闪,女子又揽上了他的手臂,因着方才失神,竟没能避开了去。 未寻歪着头睨他,“哥哥,你与我坐一块好不好,那么久未见,我挂念你得紧,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好。”他说,回以女子一笑,在转眸之际,不着痕迹的往后飞掠。 视野中,青衫女子小心的搀扶着玄袍男子,全副心神皆在那人身上,没有朝他投来一眼。 乃至让他觉得,玄袍男子嘴角轻扬的弧度破坏了没敢,至少他觉得,甚为碍眼。 未寻得了回应,脸上漾出的笑意更甜,拉了男子便往首席旁侧的位置入座,却被男子止住。 疑惑的回头,是男子温润的笑脸。 “我坐这儿吧,与四爷久未见面,着实也有许多事情与他说道,你便坐于我旁侧可好。” “自是可以。”未寻轻笑。 若以身份排资论辈,首座自然是司北玄无疑。 而本来,司北玄旁边的座位是她要坐的。现在男子这么一说,便是要与她交换座位的意思。 既他明言他们有话要谈,那么善解人意的未寻,自是不会拒绝。 由女子引领走近的司北玄自然没有漏过这段对话,额角突了突,朝掌心颤了下的女子低道,“就近入座吧,我眼睛不方便,免得绕了太远,这里多是自己人,礼教无拘。” 清月愣了下,轻轻点头。 他们正好在末桌的位置,就近,就是要坐在这里了。 这样……也好。 她真的尚不知道该要如何面对那个总若有似无注意着她的月袍男子。若他真的有所察觉,她更加需要避忌。 身上发生的事情,此时,说不得。 感受到女子顺了他的意,将他带入末座,司北玄唇角再度翘起,眸心往方才声音发出的位置转去,正对上君未轻,愉悦的扬了下眉。 想坐在他旁边接近紫嫣?想得太美! “呵,我忘了照顾伤残,四爷眼睛不便,且将就他一次,坐那边吧。”君未轻做微歉疚状,朝未寻道了一句,转身往司北玄身边走去。 看着男子的脸一下子黑如锅底,碍眼的唇角跌下,抑郁的心情高升不止一点。 司北玄是真的给气得牙疼,这人刚才说什么?照顾伤残? 他便是眼睛瞎了,一样不妨碍!心比眼清明! 1134.第1134章 针尖对麦芒 扶着男子入座,看着他脸上神情少有的瞬变,清月飞快的低垂了头,掩住眼底泄出的丝丝笑意。 面巾下的脸憋得有些发红。 这两人,又开始斗了,也不看看场合,真不知他们那里来的那么多怨气,两看两相厌。 真是前世宿敌不成? 女子微微抖动的肩膀泄露了机密,让君未轻行过来的脚步几不可见的顿了顿,眼底,波光温柔流转。 未寻没有看见,否则便能分出,表面的温柔与心底自然流露的分别,差了天远。 那是男子看她的时候,断然不会有的。 而察觉了女子窃笑的,又何止眼清目明的君未轻,司北玄亦同样。 女子的呼吸气流改变了。 他知她在笑,因为他的糗态,若能以此逗了她笑,那他便当是君未轻做了次小功德,不去计较他的找茬。 木槿缓步的走近清月身旁,感受她身上传将出来的气息,心里砰砰直跳。 那么熟悉的感觉,那是她在旁边那个小姐身上没有感受到的。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敢说,不敢问,视线不自觉转到另一边步到皇上身侧安静站定的苗敬身上,想从他的神情中得到一点答案。 然苗敬只做垂眉敛目状,似没有察觉到她的视线般。 留在她心底的疑惑,便暂时无解。 此时竟然有些想念那个一身艳紫的骚包王爷,若他在,许会以取笑揶揄的方式提点一下她的榆木脑袋吧。 眼前白影一闪,主子翩然坐在了她前面的位置,正值皇上身边,而清月,就站在了两人中间。 “贵客上门,不是该陪了主人坐于主位么?好歹也是个国师,这么点礼仪都不懂?” “再贵的贵客,能贵得过皇上?你都坐在末座,我又岂敢逾越了去,反居于首座。” “哼,皇上伤残,多有不便,国师更该站了出来撑撑场面,免人笑话我西玄权贵不知礼数。”司北玄轻哼,言语间几能听见咬牙切齿的声音。 “撑场面还有公主在,再者说,君某何时是西玄国师了,就算是,那也是从前。”君未轻展了笑颜,对着司北玄笑得风清云淡,哪怕他看不见,“我尚记得当初可是四爷你一纸令下,削了君某的头衔,如今用得着便唤我国师,我可不受这一套。” 又不是孩童过家家,三言两语便能哄了人回去。他君未轻是那么好拿捏糊弄的? “如此计较,岂不损了你君子美名?传将出去,徒教人笑话你记仇。” “四爷都不计较出尔反尔,我又怎会在意人言。” 未寻跟将过来,见此情形有些错愕,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这两人之间就开始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怎生一回事情? 哥哥所言有事与皇上说道,便是来吵架拌嘴的? 惊讶之余好笑,正想着要怎样将争锋相对的两人给劝下来,免伤了和气,又见两人不约而同的闭了嘴。 安静的品起面前清茶。 是清月给斟上的。 在两人即将眼睛眯起,嘴角越发冷笑高扬的时候。 各自于他们面前放了杯热茶,垂首,退下。 1135.第1135章 连你也对我生疏了? 茶杯落于面前方桌,轻轻一声脆响,吵得欢的两人便敛了外放的气势,知女子恼了。 安静。 免过犹不及。 只是,品了一口茶,听见身旁月袍男子的动静,便知他享受了同样待遇,司北玄眉头瞬间打结,不满。 “清月,你又忘了我说的话了?除了我,无需侍候他人。” 君未轻又将热气袅袅的清茶酌了一口,才慢条斯理将手放下,茶杯仍置于指间,杯壁的热度传至心底,暖融融。 “如此计较,堂堂九五,礼数、气度还不如一个小小侍女。” “谁规定了九五必得大度?那是宰相的事情。” “噗嗤!”又是一声不可抑制的喷笑,这一次,却是出自两人身后的青衫女子。 又开始停不下来的两个男子再次不约而同禁了声,面色不变,茶水频频入口。 笑声逸出,清月忙偏头自一边压抑,心下也暗惊,自己竟是没忍住。 数月未曾有过这样的时光,看这两人坐在一起斗嘴,竟是那样的惬意。而他们,似乎真的没有什么变化。 只要相对,便会不自觉卸下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外衣,变得幼稚,也变得易接近。 而他们那种架势如同两个孩童吵架,怎的也要争吵出个输赢,互不相让。真的是让人好笑得紧,尤其是熟悉两人的人,更会觉得不可思议。 这方两人两次开口相对,早引来了同桌其他人的注意,而两人又是同样的两次,皆在清月的影响下闭口,安静,让她疑惑的蹙了眉,看清月的眼神变深。 未寻亦是缩了下眼睛,不动声色的探究两个男子的神情,好一会才将笑装上嘴角,“哥哥,阿玄,你们两个怎的还是这般,见面就吵,如此才是教旁人看了笑话去呢。” 话毕又转至清月,佯怒,“清月你也是,主子说话怎的都好,你也不该笑了出声来,免得遭人误会说你轻浮失了本分。” 清月正了身子,头低垂,安静的听训。 木槿见此,竟是下意识的身形微微一偏,恰巧的就将清月挡在了身后,朝未寻笑嗔,“小姐,这也怪不得清月,她是没见过四爷跟主子相处才会如此,我都差点忍不住,确实好笑嘛,以前你不也常取笑他们如此么,还生过气呢。” “你倒是跟清月一见如故,都为了她顶撞小姐了。”未寻笑着白了木槿一眼,“我还会真计较这些呀?不也是开个玩笑。还是几月不见,连你都对小姐生疏起来了?将我当成了恶主子。” 说到生疏两字,未寻的视线一一掠过君未轻与司北玄,似无意,又似有意。 “小姐,我哪有!”木槿瞪大了圆溜溜的杏目,一副无辜的样子,让小姐脸上笑意更开。 心里却有什么将明未明的东西,即将抓住,又差了那么一点契机。 而保护清月的那个下意识动作,让她耿耿于怀。 “一点小事还搬出台面来说,君未寻你以前可不这么小气的,君未轻跟我四哥吵的次数还少了?”安阳不屑的撇了下嘴角,嗤道,“以前你不还说他们是那什么,相爱相杀么?” 1136.第1136章 乱了,乱了! 未寻眼眸闪了闪,笑得无奈,“我哪有小气呀,说了一两句玩笑,便遭你们如此误会,我心里可冤着呢。哥哥跟阿玄两人我还能不知道,天生宿敌似的,可不是相爱相杀么?” “哈哈,好久未曾试过饭席上如此热闹了,袁某托福,开了次眼界,竟不知四爷与君先生私底下原是这般要好。” “袁庄主真会开玩笑。”异口同声,一黑一白两男子齐齐朝袁剑轻哼出这么一句。 又同时顿住,如出一撤的黑脸,让周围的人真个忍不住,都笑了出声来。 这次清月不敢再表现出异样,一张脸在面巾下生生憋着,由红转了紫。 真的,这两人私底下,就是这么招人可爱的一面。 可惜她口不能言,若是以往,定然揶揄到这两人面红。 思及此,手不自觉往喉咙处抚了一下,眼底闪过一阵黯然,随即嘴角又噙上释然的笑意。 眸光在两个男子之间,在同桌的安阳若初乃至木槿之间,不着痕迹的掠了一圈。 便是失去了声音,失去了容貌,若能以这样的方式伴在他们身边,看他们开心,听他们谈笑,也未尝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至少,她还能看到,还能听到。 “还开玩笑呢,你们知不知道你们这一斗嘴,斗了多长时间?膳食都差不多上齐了,”接过之前的话头,未寻自然的在君未轻身边坐定,笑睨两人,“若还有话要说,可以边吃边聊。想来袁庄主该不会见怪,他喜热闹呢。” “一早就等在庄子门口等待召见,我早就饿了,你们要是不吃,我就先开动了,客气不来。”安阳径自动了筷子,也不看旁人,大快朵颐。 真是饿了,饿的时候,脑子就没办法清醒的想事情。 入庄至现在,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她一开始就给忽略了。而她很有可能是最后知道那一个,迟钝过脑袋一根筋的木槿。 而其中的关键点,绝对在那个什么的清月身上。 君未轻同四哥之间,一开始争吵她便注意到,两人哪里是真的吵架的架势?不过面上功夫。 嘴里吵着,心神却几乎全放在清月身上,看着更像是两人故意如此,为了逗那个女子开心。 更甚,两人之间的争吵两次停止,都是因为那个清月,一杯清茶,或是一声嘶哑的笑声…… 可是这样的情形,一直以来都只会出现在未寻身上,如今对象骤变,还是两个男子一同改变。 真是……特奶奶的,乱了,乱了! 安阳不顾形象的大吃大喝,举止随意也影响了旁人。 让袁剑失笑之余,也懒得再拾起假惺惺的客套,执筷夹菜,“各位,设宴也不过是一顿饭而已,袁某不客套了,都请自便。” 只是他不太熟悉在座的这些个人,便是做客,也没人会同他客气。 各自用膳就餐,根本未将他这嘴上的一句听入耳中。 “清月,试菜。” 知道左手边就做了与他不对盘的君未轻,司北玄在唤清月的同时,伸手将人拉到了右侧。 而原守在右侧的苗敬,忙机灵的退了下去。 皇上心思,他懂。 1137.第1137章 他竟然拒绝她 清月被拉过去的时候还有些发懵。 试菜? 在别人亲设的宴席上试菜,是对别人的一种不信任,等同于侮辱。 袁剑顿住动作,脸上的笑亦收了起来,“四爷可是对袁某不够信任?若是担心膳食有问题,无妨,袁某也在席间,四爷可待袁某试过之后再吃。” “袁庄主莫要误会,”司北玄淡淡一笑,“我伤重初愈,有些膳食味料怕不适合吃,这才要清月试菜。也借此让她熟悉一下我的口味,以后要长期随侍我身侧,不清楚主子喜好怎么行。” “哈哈,是袁某会错意了,四爷请,各位请!” 恰到好处的解释让袁剑重现笑脸,也让清月暗中舒了一口气。 就担心他的性子太过清冷,行事少有做出解释,容易得罪了人,还是个他们有求于他的人。 不妥。 好在,是虚惊一场。 “阿玄你也真是,这样说话岂能不让人误会。”未寻在愕然过后笑嗔男子,“再者说你的口味我最清楚不过,要试菜,我帮你试即可,清月刚随在你身侧,哪里识得那么多,便允些时间让她慢慢学吧。” “不够伶俐,怎么跟在我身边,还反要我反过来宽待她不成?清月,试菜。”淡了眉色,司北玄蹙眉,往清月的方向侧眸,等清月有所动作,才又转对怔愣住的未寻道,“自我醒来你也忙了整个下午,该是饿了,用膳吧,别因伺候我饿坏了。” 得到这么一句话,未寻脸上的怔愣与尴尬才渐渐消退。男子似全不给面子的驳斥让她甚为失面子。 以往他对她几乎言听必从,捧在手心里的宠溺,可是今日这般,却与她所想的全然不像了。 他竟然拒绝她,驳回了她的意见。 幸而后面同她解释的一句,让她捡回了几分丢失的颜面。 是不忍她因为伺候他饿坏了自己,所以才执意要清月伺候。罢了,反正清月也被男子划归己用了,有了午时樱花树下那一遭“越俎代庖”的插曲,她也不敢再就着清月多说什么话语。 往日的顽劣性情,在这个男人面前,总是会莫名的就被压制了下去,全没有做反的胆量。 他身上的气势,太强,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强。 不是她能够轻易招惹的,哪怕仗着他的宠爱,也不行,不能,不敢。 清月此时已经着手替男子布菜,而在布菜之前,每道菜色,她都需要亲自品尝一次。 他的口味她又怎会不清楚。加上刚刚醒转过来,用膳还是适宜清淡些的,饮些汤水。 打眼看席上满桌色香味俱全的膳食,也算是袁剑有心了,其中近半是西玄名菜,应是为了照顾桌上众人的饮食习惯。 趁热,将菜快速品尝布好,筷子放置于男子手中,引他碰触到菜碟的位置,等他用膳。 只是,很快就有清脆的嗒嗒声传来。 男子的筷子并未准确伸向碟子,而是偏往了旁边空置的桌面。 声音引来了众人的侧目,就连君未轻都转头睨了过来,只脸色与众人稍有不同,颇为隐忍。 1138.第1138章 你想把她养成猪? 司北玄玩起这种招数越来越炉火纯青。 那双眼睛每每与人对视都那么精准,凭的全然是他敏锐的感觉,既是如此,会连知道了确切位置的菜碟都碰不到? 装得真像! 偏生还只能骗倒那么一个人! 只是自己心里明明知道,却不能将话明白的说出来,气得他心头发梗! 旁侧散发出来的鄙视,司北玄只做不知,在筷子第三次往菜碟的边缘伸去时候,右侧总算是有了动静。 清月已是几番隐忍,第三次,实在再看不过眼,等他能准确碰上碟子,同席的人都快吃饱了,哪还能给他剩了新鲜热乎的来吃? 握住男子手里的筷子,抽走,无奈的叹息在心头悠长。想让他自己吃,最后却还是管不住自己,不想他被饿了肚子。 而在她未及注意的时候,男子勾唇,似不经意般,往君未轻的方向转了一下。 回敬对方的鄙视。 用以回敬的,是清月将菜亲自夹送到他嘴边。 君未轻握牙关微动,转头,垂眸用膳。 动作依旧优雅无比,不带一丝火气。 眼不见为净。 暂时解决了情敌,司北玄身子轻了起来,就着女子的手,将嘴边的菜衔进口中,嚼了几下,眉头皱了皱,“芙蓉里脊?是不是咸了点?” 咸了?清月眼底闪过疑惑,她亲口试过的,里脊咸淡适中,肉质鲜嫩,怎的到了男子那里却是咸了? 是他口味变清淡了还是她试菜失了偏颇? “咸么?”与男子隔了一个人的未寻,闻言也再次试了下那道菜,菜入口,挑眉,“阿玄你口味何时变得那么清淡了,我吃着味道倒是正好,这可是庄子里的招牌菜,比都城里最大的酒楼做的还好吃。” 司北玄点了点头,“或许,刚醒来未觉有偏差。清月,把菜碟里的里脊吃掉,我要吃别的。” “……”口不能言,看看菜碟剩的里脊也不算多,清月用了公用筷将他嫌弃的都挑了出来,吃掉。 继而又换了一道更为清淡些的清蒸江团。 “淡了点。” 水晶肴蹄。 “韧了点。” …… 宴席毕了,清月额角跳了。 男子的挑剔程度,再一次刷新了她的认知,一圈下来,桌上几乎每道菜色都被他嫌弃了一番,而她也被迫将桌上的菜色吃了个遍。 到最后,合他心意的就只有一道八珍汤,她却代了他吃个肚满肠圆。 乃至她都不敢抬眼去看袁剑的脸色。 这场宴席好歹人家也尽了心,到头来被嫌得一无是处,几乎全不合口味,换了她,也会被气到血冲脑门。 打着饱嗝,随手抹了满嘴的油,安阳这才将视线投了过来,“四哥,你根本就不饿吧?一顿饭的时间,尽听你使唤人清月,也没见你吃上几口,倒是清月,全代你吃完了,这么下去,你想把她养成猪?” “……”口不能言,口不能言真痛苦!不用照镜子,清月都能猜到自己的脸有多黑。 “本来脸就不能见人了,再把这副身段给毁了,清月,你的终生大事,估计一辈子没着落了。” 1139.第1139章 你是不是认错主子了? 似打趣似揶揄,安阳一句酒足饭饱后的玩笑,让清月羞得想要钻到地洞里去。 怎这般口无遮拦! “口无遮拦!”司北玄眸光正正攫住吃饭没形象,吃饱了也全无坐像的安阳,轻斥,“她人终生大事需你操心?我是她的主子,若她为此发愁,我自会有安排。” “切,那么认真作甚,一句玩笑都开不得,护得如此紧。”安阳撇嘴。 “我的人我自得护着,不只是清月,苗敬亦然。再者便是真养成了猪,也是我旁侧伺候的猪,你着紧什么。” 清月脸上刚退的热气再次冲天起,几欲将手里的筷子掷过去。 筷子?筷子!怔怔望着手里那双未曾放下的筷子,清月只觉,自己头发丝都快要着火了。 先前被男子使得团团转,再试菜的时候,竟然忘了换筷子,直接与男子同用了一双! 而其他人,不知是真的没看见,还是看见了没有开口提点。 那……那他知不知道? 心虚的瞄了一脸平静淡然与安阳正在谈论有关猪的话题的银发男子。 他该是没有察觉的吧,幸亏他看不到……否则以了那种眼中洁癖的性子,怕是会直接将她给扔出去。 趁众人皆被男女的话题吸引,无人注意,清月忙做贼似的将筷子放至桌面,继而才心神大松的呼了一口长气。 未曾看到,一双漆黑的星眸,将她所有小动作尽收眼底,眸底漾出轻轻浅浅的笑意。 另有那个正在巧论的男子,凉薄的唇,几不可见的弯出漂亮弧度,只是微翘,却柔和了面庞的清冷,能将人迷得目眩。 看似在与安阳兄妹之间打趣,心情颇好的开着隐晦的玩笑,实则心神却尽数放在了女子身上。 眼睛看不见,心清楚。 只是他与她之间像是身陷一个怪圈,她未曾记起一切的时候,他需要处处小心事事隐瞒,就怕她忆起了什么,选择不原谅。待得她忆起了一切他又处身在这样的情况,而她为了他亦没能脱了身去,又成了他的侍女。 而他还是需要处处小心事事隐瞒,连想要她同台吃饭,都要想出荒谬的借口。 明明爱着,明明相爱着,明明都能为对方赴汤蹈火,却总是得不到一个好的结局。 何时,他们之间才能真正画出一个圆满。 等待,隐忍,都太过煎熬了,他很清楚,他的心越来越急躁,越来越急不可耐。 左侧,有热气飘过,继而是茶杯落桌的声音。 司北玄眉头瞬间皱起,“清月,你是不是认错主子了?” 她居然替君未轻倒茶?他还坐在这里呢!一场宴席,除了几口汤他几乎没吃上东西,饿着肚子是为了谁?她居然反去给君未轻倒茶?! 心火上涌。 清月正欲退下去,就闻听男子冷了声调的话语,一愣,嘴角抽抽。 他生气?她还气呢,他说她是猪! 所以,在看到白衣男子执起空茶杯看了眼又放下的时候,她上前将茶水续上,确实故意漏了他的。 解气! 1140.第1140章 不会说话就欺负他? 看着他打结的眉头,清月心里郁气顿消,垂眉敛目的转了过去,将男子面前的汤碗敲了敲,示意,渴了喝汤。 “……”司北玄气结,拿快要冷掉的汤水打发他? 不会说话就沉默的欺负他了? 可是他也就冷一下语气吓唬吓唬她,要是吓唬不到……他也没办法了。 身旁的气息很是惬意,连空气都能闻出某种愉悦。 他知道,定然是君未轻那个冤魂不散的在幸灾乐祸。 确实如此。 端着那杯自己有对方没有的热茶,君未轻只觉得茶香格外诱人,品在嘴里都带了怡人的滋味。 今日他憋闷了好几回,风水轮流转也该转到司北玄那了。 “四爷跟安阳公主之间言谈好不有趣,说来其中也有袁某的疏忽,未能周全照顾到四爷,不若我拨一个厨子到别院,按了四爷的喜好重新布置膳食,总要吃好了才是。”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袁剑不动声色的岔开话题,免得另一边厢的白衣女子眼底抑闷越发浓稠。 实是那三个人之间的某种微妙联系,让人无法介入。便连“未寻”都被无意的排除了在外。 未寻虽然席上未再有言语,却不表示她丝毫没有察觉到,只是不愿意去相信,不肯去正视事实。 清月……对这两个男子的影响力,一顿饭的时间,足以让所有心有不甘不肯相信的人死心。 只希望,“她”别太过执迷,到末尾反引火上身,惹了不能招惹的人徒留一身灰烬。 “无需特地照顾我,按照庄里的寻常膳食即刻,我没那么挑剔。”司北玄淡淡的拒了袁剑好意,顺手端起汤碗,将里面的汤一口喝尽。 好歹,这也是她亲手替他盛的。 而他那句不太挑剔,又让在场的人难以忍俊。 真真是笑谈。 人说食不言寝不语,用膳期间,整个过程都在使唤人,把一桌山珍挑了个遍的人,不正是他么。 “现下饭也吃过了,时间阔绰,袁庄主,不如我们把正事谈一下?”休息足够了,安阳坐直了身子,脸上也正了神色。 “安阳公主可是要说皇上的眼睛?”正事,除此大概也没别的了。 “正是。”安阳点头。 袁剑脸上现出踌躇,之前探脉,详细诊断结果已经尽数向文景帝言明,他确实束手无策,此时安阳公主再度提起,显然是不相信他所言。 一时倒教他不知如何续下话去,难道要再申明一次,然后再被骂个狗血淋头,再被唤一次庸医不成? “致使失明的具体原因,还请庄主再详叙一次,让我等心里有个底蕴,或许能想出办法未定。”饮了茶,心情好,君未轻不介意管一回闲事。 “头部受创,脑袋里有淤血凝结,加之毒素被诱发,”司北玄挑着眼角就给呛了回去,“怎的,你还有办法治我的眼睛?若你替我治疗,我宁愿去小医馆看神棍,也不需什么神医什么大能助益了。” 这讨人嫌的是修道修仙,又不是修医,怎么什么事情都能管上一管? 如此,在紫嫣面前他还能显出优势来? 1141.第1141章 逮着他不放了 “哥哥有此一问,莫非真能治阿玄的眼睛?”未寻沉闷过后,整了神情重又看过来。 “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 “不能治问来作甚,跟你又没什么关系。”司北玄煞是不爽的哼。 清月本听到话后眼睛亮了亮,被司北玄这一哼,又现隐忍情绪,似哭笑不得。 不知这人怎的时而会如此幼稚,哪来的那么大怨气? “失明原因正如四爷所说,在诸位未来之前,我已经将情况同他详细说过,只是遗憾,我没有把握解决此疑难之症。”袁剑又重申了一次。 确实是没有把握,主因在于脑袋里的血块,想要清除,唯看机缘,只靠药物或者施针,没有太大的效果。 “既然是病就能治,怎么可能束手无策,都没有试过就说无能为力,你白担一个神医名头了,简直浪得虚名!”本在听到病因后黯然的安阳,被袁剑一句遗憾又弄得是火冒三丈,将人直喷一同,末了朝司北玄道,“四哥,我们也别在这破庄子呆了,反正他也治不了,我们不是还有莫言吗?莫言哪哪都比这庸医强,他肯定有办法!” 袁剑抽了下嘴角,偏头无奈一叹,就知道会再遭臭骂。这安阳的性情,只要接触过一次,就能猜得到她的行事作风,泼辣直白,只凭喜恶说话行事。 另旁未寻听得安阳提议离开,眸子有些发亮的看向司北玄,期待他的回答。若是离开,他定然会要她随同的。 然安阳的提议,司北玄并未直接回答,偏头问站在后头的苗敬,“六爷可是在宫中主持公务?” “是,而今宫中事务都暂时交由六爷打理,”苗敬上前两步,躬身轻答,“六爷能力卓绝,一切皆尽然有序,主子请放心。” 司北玄点头,“既宫中有人主持大局,我也不忙着回去,反正眼睛看不见,也是诸多不便,不如就在这清静之地静养一段时日,放松放松。” “四哥,你想静养也行,我们就住在山庄隔壁,回我们自己的地方去,总比这里自在方便许多。免得****看着个无作为的神医,心里发堵!” “安阳公主,口下留情……”袁剑不得已讨饶,这是逮着他不放了? “实力不济,还怕人说?”对于男子的示弱,安阳嗤之以鼻,最是厌恶沽名钓誉的家伙,没本事还非要享荣光。 “安阳,就别再为难袁庄主了,便是神医,也并非什么疑难杂症在手上皆可迎刃而解,”两人间的互动,让元彦眯了下眼睛,笑语拉回女子的注意,“再者,我想关于去留四爷心中定有定夺,还是听了他怎么说吧。” “二皇子所言对极,安阳,治疗的事情可暂时押后,待得莫言来了之后再诊一次,眼下先听听阿玄如何安排。”未寻附和,总算暂时抚了女子郁气,解了袁剑困窘,“阿玄,安阳跟哥哥几人在庄外建了临时住处,你若想静养,两边皆可,我都会陪着你,你如何决定?” 1142.第1142章 免他每日骚扰你 “在这里叨扰袁庄主多日,不好再继续麻烦,我便随了一同住到庄外吧。”司北玄淡淡道,“就是不知,外面可有多余住房?” “当然有!……”安阳忙道,然话为说完,就被君未轻给打断。 “有是有,不多,当初想着你醒来我们便打道回西玄,为节省时间,没有大肆扩建,如今也只余了一间厢房,若你与未寻一同回去,怕是没地方。” 听此,安阳闪了下眼眸,没有接话,沉默下来。 他们建造的临时别院,当初就是按了人头定的厢房,咬住,其实恰好足够,可君未轻你个这番话显然另有用意,论心急城府她是万万及不上此人,却也相信君未轻绝对不可能害了四哥,之前还针锋相对互不相让的两人,此时看来,更似在唱双簧。 所以,不语,静观其变。 “住房不够?”未寻怔了怔,朝玄袍男子为难的咬唇,“这可怎生是好?若不然,我们便还是暂居明月山庄,反正那个别院袁庄主也拨给了我们,若是怕麻烦了人,我亲自照顾你便是。” 只余一间住房,若是阿玄要过去休养,那她定然去不了,若是她去了,阿玄也就去不了,便是要分开了? 这怎行? “四爷不急着走,便就在我这庄子里留下,如未寻所言,别院拨给了你们,于我并无打扰,不过是举手之劳,我只怕四爷嫌弃了去罢。”袁剑也出声挽留。 “袁庄主有心,那处别院很是雅致,我也心怡,只是不惯打扰他人,既然那边地方不够,未寻,你便暂且留在此处可好?”司北玄做状问女子意见,在她刚欲开口反驳之际,又道,“无非是个住处,别院你呆了也有几个月了,应是已经熟悉,反比去了陌生之地要好些,再者距离这么近,每日里你若不放心,过去探我便是。免安阳他们为了挪出房间又要大肆周章。” 未寻本是要拒绝,话就被男子硬生生堵在了口里。 他说免安阳等人为她大肆周章,都说的如此明白,若她还硬要跟了过去,岂非不解人意? 只是心里升起了疑云,他竟不想要她作陪?以往,不是去了哪里都要带她一同前往的么,若是在以前,同样的情况,他可也会开口拒了她,使得两人分开? 眸光不自觉看向身旁的月袍男子,对方还执着那只茶杯于手指间轻转,随意淡然,察觉了她的视线,只抬眸朝她清浅一笑,道,“如此也好,你居在此处,也算是能得回一点清净。有个隔阻,能免了他****骚扰你,不至于让人看着都觉不甚其烦。” 连最是疼爱她的哥哥,也如此说。且说话的语气温润柔和,似甚为她着想。 未寻抿了唇,点头,眼底郁色却一下浓重。 袁剑目光在三人之间转了一圈,见男子似意已决,也只得低叹一声,点头,“如此,袁某便不做多留,至于未寻暂居别院,也请诸位放心,我定会将人照顾好了,绝不怠慢。” 1143.第1143章 感觉,像是被抛弃了 “如此,多谢袁庄主。时候不早,我们便先回了。”话毕,起身,抬手召清月相扶,司北玄动作很是干净利落。 而清月,甚至未及思考,看到男子伸出手,忙上前握住他的手臂将他带出座位,动作极自然而然。 未寻见此,又是一愣,竟无法按捺的指着清月脱口问道,“清月要去那边?不是没有房间了么?” “她是侍女,怎相同,过去了可以跟木槿居在一室。如此也方便听召。”司北玄半侧了脸,语气颇无奈的朝女子解释,却没有正式回过头。 这让未寻觉得,他半侧了脸的背影,较之之前更加的淡漠,无情。 君未轻也继而起了身,犹豫了片刻,掌心在未寻僵硬的肩膀上轻拍了下,“木槿的住处很是窄小,你是主子,不能教你与她同室,白日里过来便是。若是勉强你也不惯,可是?” 未寻抬头,看看男子,再看看旁边的木槿,僵硬的肩膀微松了下来,点头,“那寻儿送你们出去。” 若真是要她与丫鬟同居一室,她确实是不惯。 算了,便不勉强自己。 反正也如他们所说,距离这么近,白日里过去便是。 再说清月此番模样,就是真的他们感觉出了什么,此时也不会敢于太早做定论。 之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不走,站着作甚?”察觉手臂上的力道紧了紧,身旁女子的脚步顿住,司北玄扬眉,低声问。 “……”清月回神,慌乱中举步,差点一个踉跄摔倒。 手腕随即便是一紧,再惊吓过后回神,已经置身于男子臂弯。 ……他将即将扑地的她给捞了起来,手虽然即刻从她腰身上放开,却仍然令那处衣衫下的肌肤发出烫人的热度。 真是……丢脸! 只是,刚才他说什么?她也要在那边呆着?他拒绝了未寻,却要将她带在身边,只为了方便召唤? 若是以往,他绝对不会如此,哪怕身边无人可使唤,他也不会丢了未寻独自留在一处,自己走开了去。 到底,他现在是在想些什么呢? “连路都走不稳,怎当得好我身边的侍女?我开始担心自己的安危。”头顶清冷的语调甚是淡漠,清月僵硬着脸抬头,入目,却是那双清冷眼眸带笑。 与他语气中的淡漠全然不相符的柔暖。 这种两极的呈现方式,让她的心跳起落加大,脑子没法保持清醒。 以至于,竟然没发现,他们的脚步开始前行,而她的手虽然还是搭在他的手臂上,却是他带着她移动。 而这一幕看在后方的人眼中,则是毫无异常,依旧是侍女在一个微踉之后,再次扶着主子行走。 未寻将人送至山庄门口,便被劝了止步,只能于后面看着这群人渐行渐远,最终身形尽数隐没在不远处的别庄之内。 眼底的郁色,自卑司北玄拒绝开始就没有消退过,此时更甚。 “我怎么感觉,我像是被他们抛弃了呢?”极低的声音,似自言自语,轻轻钻入旁侧另一男子耳中。 1144.第1144章 这种小事还要劳烦我? 头顶,是沉黑的夜幕,于夜空点缀数点繁星,有缺月挂在苍穹之顶,确实极淡,淡得寒凉。 仰望那弯月,让淡薄的月光映照眼底,袁剑轻轻一叹,“你还要玩到什么时候,非要如此的任性吗?” “你怎知我是在玩?”男子的无奈,未寻不屑一顾,嗤道。 “司北玄与君未轻岂是好招惹的?你素来聪敏,观他们今日一番言行,便该知他们已经起了疑,何故仍然执迷不悟?”低下头,直直看尽女子眼底,袁剑规劝,“若有日他们得知真相,知是你将‘她’害至如此,他们岂会放过你?那两人的手段,你私下里获得的消息亦不算少了。” “哼,我何时怕过麻烦,哥哥,你真的是老了,只在管我这一途特别有建树。”朝男子俏皮的眨了下眼睛,未寻返身往里,不再看男子担忧的眼,“别太杞人忧天,便是真有日被发现了,我也能保证,他们不会动我,反会感激我。” 背过身后的眼睛,深幽一片,未寻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浅笑,在夜色下看不分明。 袁剑说她是在玩。 是在玩么?而今,竟然连她自己都分不太清楚。 若真的只是如以往般临时起意贪玩,她怎的会那么的介意,介意被拒绝,介意无法亲近,介意被他们抛下的那种心情。 明明这个游戏,她是主宰,可是在某一个瞬间,她竟然回去羡慕那个口不能言语貌不能见人的清月。 那个女子便是丑了哑了,依然能得到两个绝世男子的照拂与亲近,究竟她身上有什么魔力? 望着女子挺直的背影溶于夜色,袁剑站在原地呆立良久,末了,只余下一声叹息。 这个山庄,能在江湖立足,立万扬名,花费的心血极大,而其中,又以邪医带来的影响最为盛大。 亦正亦邪,行事全凭喜恶,作风刁钻怪异,让求医的人头疼不已。 外头人人都道他袁剑身负邪医盛名,是这个山庄的顶梁柱,可是又有谁人知道,邪医,并不是他袁剑,而是一个淘气俏皮的妙龄少女? 她素来爱玩爱闹,只是这一次冒的险却是太大了,他无法劝阻,惟愿到最后能得个两全其美的结局,别真到收不了场的地步。 另边厢,进了别庄之后,清月看着眼前灯火通明的院子,嘴角在面巾下抽搐,哑口无言。 好吧,哑了,很是应景,附和她此时的心情。 院子构建较为简单,除了前后院,中间便是一排的厢房,呈半口型,只是,这就是刚才两个男子一唱一和所说的房间不够? 八间厢房,他们这一行再加上司北易那个离了北仓的人都尚且够用。 可是两人却以这种理由将未寻婉拒在外,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难道他们真的看出了未寻有异?但若是看出了,为何没有表露出半点端倪来。 如此的不动声色,又是要作何? “君未轻,剩下的就交你解决了。” 清月还在失神之际,便闻听清冷男子淡淡道。 “你怎的不自己动手?” “这种小事你都做不好还要劳烦我?。” 1145.第1145章 以后说不得是一家人 “既是小事,何须要麻烦别人?这种事情你又不是没有做过。” “你怎会是别人?以后你我便是姻亲,再者我眼睛瞎了,你连瞎子都欺负?” “厚颜无耻。”君未轻黑了脸。 说他欺负瞎子?他好意思? “彼此彼此。”司北玄面色不变,反击也同样云淡风轻。 安阳心里的疑问已经憋了一路,看两人这番,爆发了,“四哥,君未轻,你们能不能告诉我,究竟你们在玩什么把戏?” 这也同样在场诸人的疑问,包括清月。 君未轻冷眼横了司北玄一眼,拂袖,往厢房处走去,然后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将八间厢房,毁去三间。 翻手覆手,院子里即刻尘嚣直上,灰土飞扬。 “……” “君先生,五间睡房,今夜我宿于何处?”元彦饶是心里略有了一点想法,此时也禁不住嘴角犯抽。 在场七人,便是清月与木槿同宿一室,也至少需要六间厢房,如今只余看五间,那他是要睡在何处? 场中只有他一人尚算是外人,没地儿睡的除了他断然不会有第二人。 “我怎么早没想到这样干!”本在震惊中的安阳,闻听此言一拍掌,“这样就不会受到闲杂人的骚扰了,简直省事!二皇子,都城不远,您请回吧,没事别来了,没地儿给你借宿。” “……” “抱歉,二皇子,别庄暂时不便招待你,免被他人握住了话柄。”君未轻拂去衣袖上的些微灰尘,才朝元彦道了句一语双关的话。 元彦一愣,眼眸眯了眯,笑起来,“君先生说的哪里话,庄中不便招待,我也不敢多做打扰,这便先告辞了,白日里再过来与诸位一叙。” “慢走不送。” 元彦点头,转身退出了别庄,外头,有他的人候着,随时可以离开。 都是在宦海里沉浮的狐狸,稍加联系,他便明了君未轻那番话的用意。 此前便是以我方不够为由拒绝了君未寻随同,所以才会有了君未轻毁掉别庄数间房间的举动,而之所以不宜招待他,乃是因他本是北仓人,在距此不远的都城有自己的府邸,翌日君未寻过来,若看到他在此借宿却没有她的位置,定然会不满或者起疑。 不满自己的哥哥及心上人招待一个“外人”都不将她一同带过来安置,又或者会明言让他让出房间,届时,君未轻等就是真正的没有理由再做拒绝。 虽然不明君未轻与司北玄为何在突然之间态度来了如此大的转变,将昔日疼宠在手心的女子拒之门外,但是想来其中定然另有内情,只是他们这些人一时尚未能看透。 又或是有别的什么他们还未曾发觉。 反正他也乐得配合,不过是来回往返麻烦了些许而已,那便在他们的计划中做些配合也无不可。 以后……说不得都是一家人。 脑海中又出现脑绛红,及那张笑怒嗔痴皆是生动的脸,元彦微微一笑。他会让那个“说不得”变成“一定。” 1146.第1146章 又一个欠了债的 看着元彦被“驱逐出境”,安阳一下神清气爽,刻意忽略了心底升起的一丝不舍,又重问,“四哥,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这么大动作,整个院子近半都成废墟了。好歹也出个声解一下我的疑惑吧?” 他们这弹指就毁掉建筑是潇洒了,可也不看看整个别庄变成了什么样,本就是临时建起来的,没有精心规划,在她眼里算得是简陋,如今……环视院内,简直目不忍视。 要她住在这种地方,不是不行,好歹给个理由啊! 瞒着掖着算怎么回事!这是将她排除在外么? “清月,扶我去大厅,站久了有些乏了。”被她质问的人理都未理她,搭了身旁青衫女子的手,慢慢悠悠里了院落,往客厅走去。 “四哥!”安阳咬牙,跺脚跟上。 今日不得到答案,她还不罢休了! 随着男子的脚步,众人又依次进入客厅,落座。 司北玄这才朝苗敬问话,“莫言去了何处?” “莫言月前得到三色草的消息,去了大漠寻药。”苗敬道。 当初皇上垂死昏睡,莫言急从西玄赶来,与明月山庄一同救人,在皇上伤势稳定之后,便被明月山庄下了逐客令。 了解了众人上天山的前因后果,便用了渠道打探三色草的消息,决意趁此期间去寻药,既圆了皇上心愿,也还他对紫嫣的一份负疚。 去寻药么?司北玄眸心浅浅一动,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似嘲似讽。 又一个欠了债的人,好在,还算有心。 若莫言能寻得三色草回来,也算是了了紫嫣对君未轻最重的牵念,那么她对他的愧疚,或会少一些,她也会好过一些。 “可有回消息说何时回来?” “三日前恰好收到莫言飞鸽传书,言探得三色草确切位置,待得到了圣药便即刻赶回。” “那便待他回来,再做接下来的安排吧。” “爷,那……那你的眼睛?”犹豫了下,苗敬小心翼翼的提及,不忘观察男子脸色,就怕他陡然不悦翻脸。 这里可没有未寻小姐打圆场,能轻易消了皇上的火气去。 “莫言不在,这眼睛也好不了,暂且静心休养,无需急躁。”男子说得云淡风轻。 苗敬默默无言。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看来皇上是真的不急着回西玄处理朝政。 不知道六爷需为皇上做牛做马到什么时候。若他得知在他处理政务焦头烂额的时候,那个他以为还在昏睡的人却在别庄惬意静养,会是什么表情。 随着六爷在宫中一段时日,他心里是清楚知晓了,六爷那人确实懒散,虽有满腹才华筹谋,却视那些人人争握手中的权力没有半点向往。 可怜见的,就这么毫不知情的被皇上给坑了…… 厅中一时无了动静,司北玄微阖了双眸,做闭目养神状。 他不走,周围的人也无离开的意思,倒像是在僵持般。 清月无声叹了叹,伸出一只纤指,几经犹豫,终是点在了男子手臂。 1147.第1147章 但若她不是未寻呢? 隔壁的安阳虎着一张脸,美目一直瞪着闭目的男子,满腹疑问未得到解答,让她看来满是怨气。怕是在等男子开口,不得到答案不会善罢甘休的架势。 而她自己,其实也同样有这疑问,希望男子在回答安阳的时候,也能顺便解了她心头的疑惑。 手臂上轻轻碰触的力道,让司北玄眼皮动了动,睁开,不偏不倚对上青衫女子。 看不见她,却能感受得到她身上与安阳相似的气息,是为疑惑。 若只是安阳,他尚可不予理会,从没有行事前就同人解释的习惯。可是若碰上了她,那他的坚持便每每脆弱得不堪一击,坚持不了几息,就会同她投降。 只是她不知罢了。 总当做是他变了,变得易于相与,易于说话。 “这么做,只是不想留了话柄在人手罢了,否则待明日别人来了,发现我与君未轻唱了双簧,接下来的事情发展会变得较难控制。” 终是做出了解释。 安阳眼底疑惑更浓,拧了双眉,“刚才在明月山庄我就觉得奇怪,怎么明明我们这里足够地方安置,君未轻却截了我的话,你们是故意不让未寻跟来的?为什么?” 闻听安阳的话,清月心底轻轻一动,不自觉就紧了双手,紧张起来。 “你与未寻也算相熟,接触了一番,怎就一点没有察觉出她的异常?”司北玄挑眉,疏冷反问。 “什么异常?” “她与从前不一样,至于是什么异常……”说到这里司北玄话语顿了一顿,才又道,“暂时不得而知。” 感知里,站在身侧的女子身上紧凝的气息慢慢松了下来。心底暗笑,她还知道紧张么?总是径自做出这种让人心疼难受的事情,如此偶尔让她紧张担心一番,便权当是她隐瞒的惩罚了。 安阳却是因司北玄的话而怔愣了好一会,才将眸光在司北玄与君未轻之间回转,“这么说你们两个都怀疑未寻身上出了什么问题,所以在山庄里才会对她表现得异于平常?可她是未寻,便是真有什么古怪,你们不是该先担心吗?为什么反倒要将人推远?” “若在未寻身上,自是会先担心,但若她不是未寻呢?”被安阳的眸光横扫几次,一直将自己当做局外客的君未轻才答了这么一句。 余光却是攫着对面的青衫女子,感受她的情绪在紧张、放松、紧张之间反复,眸底漾出浅浅的笑意,颇愉悦。 “不是未寻?!” “不是小姐?!” 惊呼从安阳与木槿口中同时发出,连隐形人般的若初表情都出现了一瞬间的惊讶。 而清月,刚刚放松的身体又再次紧绷到极致。 他说若不是未寻,若不是…… “难怪,难怪总觉得小姐跟以前不太一样,呆在她身边都没有以往的那种熟悉感……”木槿讶异至极,低语喃喃,视线不自觉扫过那个僵立的青色身影,心里那种一直将明未明,未能实质抓住的感觉有渐渐明朗之势。 1148.第1148章 怕看到他们痛心的样子 将前后联系起来,安阳总算明白了两个男子为何对未寻面上如常,实质上言行却现着疏离冷淡的原因了。 君未轻的反问,绝非只是反问,更不可能只是猜测。 对于未寻,还有谁比他跟四哥更加熟悉的,既然他们都起了疑,那明月山庄里的那个君未寻,就肯定有问题。 李代桃僵四个字不其然浮现在脑海。 思及此,安阳正了脸色,“这么说来,那个君未寻很有可能是假的,那真正的君未寻又去哪里了?当日她进了那明月山庄,就没再出来过。若是有,断然不可能逃得过我们的视线。” 当日特地将别庄建在明月山庄正对面,便是出于这番考量,自从未寻进了庄子,而他们被拒之门外后,对于山庄的监视就从未放松过。 安阳相信,不会有人能从他们眼皮子低下将人偷渡走。 但是如今庄子里就只有一个假货,那真正的未寻去哪了? 回答没有即时响起,清月的心也因此提到了极致。 他们究竟是猜测到了多少?拒绝了未寻,却将她带在身边,是何用意?再有这番本是机密的谈话,连元彦都被遣了回去不能参与,却毫无避讳的让她旁听,又是为什么? 慌,手足无措的慌。 怕他们真的已经发现了,发现她清月,这个变得貌丑无盐,还变成了哑巴的人,就是他们一心挂念的君未寻! 变成这番模样,她从未后悔,可是却不知道该要如何用真面目去面对他们。 怕看到他们痛心的样子。 心里的慌一阵甚过一阵,连指尖都发了抖。 垂着眸子,怎样的竭力装作镇定,始终无济于事。 没能看到厅中两个男子同时皱了眉,眸底深暗。 “寻儿应该还在那个庄子里,至于被置于何处,还需时日查探。之所以现在不揭破,便是担心撕破了脸面,对方可能会对未寻横施暗手。故不能过早打草惊蛇。”君未轻淡然的将各种原因做了一番解说,实则心底却是恼了自己,一时起意,却将女子吓成了这样。 她害怕被认出的模样,只是看了一眼,便烙在了他心底,怎么都抹不去,连同那种戏弄她过后的悔意,亦久久不散。 唯望这个解释能安抚了她才好。 直到看见女子露于面巾外的肌肤褪去了惨白,才松了扣紧扶手的五指,君未轻抿唇垂眸,再未言语。 现在的他们,就像在玩一个奇怪的游戏,明明不想隐瞒,却又不能揭破。 他们这些人,都期待平静安宁的生活,却又每每总在距离那种生活一步之遥的地方,生出枝节来。 在他眼里,汪洋的海都有尽头,为何他与她他之间,却似总不能走到终点。 “啪!我真是笨到家了!”一声清脆的拍掌声,继而便是安阳懊恼愤然的自责,“我怎么就没注意到,你从看到君未寻开始,但凡说话,几乎都不唤她的名字,便是唤了,亦是一声‘未寻’,却不是以往的那声‘寻儿’!” 1149.第1149章 她操什么心啊! 真真是愚笨不及,这么明显的一个转变,她怎么就没有一早注意到! 全怪元彦跟那个庸医,将她脑袋给气糊涂了! 而木槿,在君未轻说不知未寻被置于何处时,就小心的收起了一直放在青衫女子身上的目光。 她虽然莽撞,头脑简单,也不是全然不谙世事。主子这么说定然有其道理,既然他此时没有将事情说破,必然有所考量,那么她便是发现了什么,也会扮作全然不知。 主子无论做什么,肯定都是先为了小姐考虑。 她不会去怀疑背后的用心。 “时辰晚了,我也乏了,今日暂且如此,其他的事情再慢慢斟酌,各自休息吧。”没理会安阳的懊恼,司北玄起身,淡淡一句当时一场谈话的总结,“木槿,带路。” 手往旁边探出,握住了清月的手,清月即会意,扶着男子跟在了木槿后面,去往为他准备的卧房。 图六安阳在后面愣愣,事情该是还没说完的吧,就这么走了? 四哥向来最着紧未寻,亦即紫嫣,怎么这次却这么淡定?好像全然不着紧。 犹在愣神,紧接着便看到身边人影一个一个的经过,走出大厅,最后空荡荡的地方,只余了她一个。 安阳脸慢慢黑了,磨牙,最后亦跺脚,“皇帝不急太监急!你们都不关心,我那么紧张作甚!” 回房,睡觉!反正以后要跟未寻过日子的人又不是她,她操什么心啊! “这是白日里特地为四爷准备好的房间,那边丫鬟来报说爷醒了,趁着约定时间没到,苗公公跟我一起收拾出来的,整理得很干净,爷放心。”将人带至厢房,木槿特意做了一番说明,不忘提及跟在后头的苗敬。 四爷的洁癖众所周知,就怕他万一不高兴了找茬,至少还有个苗敬在前面当挡罪羔羊。 不过,联想今日里发生的种种,想来四爷是不会不高兴了,木槿眸光又控制不住的往清月瞟去,正好被对方察觉,朝她投来和善的视线。 木槿忙展了个笑,又不知道该要说些什么,心急之余竟然结巴,“清、清月,我们的睡房就在隔壁,我、要不我现在就带你去!” 说着便要抬手去拉清月,身上骤然一凉,循着看去,是男子的冷眼。 木槿嗫喏了,四爷都看不见,怎么瞧人还一瞧一个准,居然还能放冷光…… 瞧着女子因拘谨而显出的逗人憨态,清月眉眼弯了弯。手在面前简单的比划了下,意指先侍候男子安睡,再跟木槿回房。 没想木槿竟然也看懂了,忙不迭点头,“我等你,我等你!” “你先跟木槿去整装歇息吧,”这回,确实司北玄阻止了女子欲要扶他进房的动作,“这里有苗敬即可,我用不着那么多人侍候。” 闻言,清月点头,随即才想到男子看不到,又在他手臂上轻点了一下,才岁木槿离了房门。 直到两人的脚步声在另一处房间消失,司北玄才返身,由苗敬扶着上榻。 这一日发生的事情较多,她侍候他一日,该是很疲累的了。 身心皆疲,让人心怜。 1150.第1150章 不就是几道疤嘛 “……清月,这段时日你就与我同住,我,我会照顾你的!”进了房,木槿看着面覆丝巾的清月,略有些紧张的道。 清月弯了弯眼睛,点头。 “咳,在这房间里,你不用戴着面巾的,放心,不会吓到我,我胆子大得很。” 闻言清月怔了一怔,眉眼又弯,点头。 对面的女子真的不会掩饰情绪,乍惊乍喜可爱的紧。不过,手指抚上面颊丝巾,她现在这张脸,也并未打算一直掩盖着,至少在木槿面前,可以让自己放松片刻。 指尖挑开面巾,慢慢拉下,而木槿一双眼睛圆楞楞的盯着她的动作,一眨不眨。 然在女子将面巾全揭下来之后,那双总是单纯直白的眼睛,涌上了心痛与愤怒。 本该白皙细嫩的肌肤上,布满了一道道纵横交错的刀疤,伤口处的皮肉因为没有好好处理,往外翻卷,让那些疤痕看来更为的恶心悚人。 整张脸,唯一剩有完整肌肤的,大概就是那双眼睛。 差一点,就要忍不住上前去抱住女子,痛哭一场。木槿想象不出来,女子在山庄里的三个多月,到底经历过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从那张脸上,哪里还得出昔日一丝一毫的影子?唯有那双眼,依旧干净澄澈,即便是遭遇了这些,也没有因此染上阴霾,染上怨愤。 这个人才是她的小姐,是君未寻,现在,她敢完完全全的肯定。 清月摘下面巾之后,也静静的看着木槿,看她的表情,眼睛。 那双眼里的黯淡能教人一览无遗。 微微一笑,手往心口的位置拍了拍,做出一个受到惊吓的姿势。其实她并不会手语,只能如此简单的交流,本以为依照木槿的一根筋,怕是看不懂,没想到对方竟然摇了摇头,上来一把将她抱住。 然后响于耳畔的声音带着细微的哽咽,“清月,我没有吓到,跟你说了我胆子很大的,不就是几道疤嘛,有什么大不了的,等莫言回来了让她给你治,一定能治好!就算治不好也不打紧,我们这些习武的人,谁身上没留几道疤的都会被人取笑的!” 清月莞尔一笑,脸上的疤痕在灯光下变得扭曲,显得更为的恐怖渗人,可是那些表象下流露出来的气息,又是极端的柔美祥和。 这小丫头居然看懂了她的意思,也不是全然的笨。 拍拍小丫头的肩膀,略作无声的安抚,视线在房中大致一掠,或许有好长的一段时日,她与木槿都需暂居此处了。 皇上说要在此静养,也不知道要养到什么时候,等待莫言归来,莫言又归期未定。加之别庄对面即是明月山庄,想来时日是没办法全然平静的。 幽幽的叹息没有逸出口腔,而是埋在了心底。 夜深,这一日从皇上袭来开始,她就一直处在激动与浑噩的状态,且期间一再受到震惊,真的是乏了。 该歇息了。 醒来之后会是什么样的一番情景,又将要面对什么事情,那便等醒来再说罢。 1151.第1151章 全体现在一张嘴上了 翌日一早,众人是被院子中的一阵喧哗给吵醒的。 本就因心里藏了事情至夜半才好容易睡着,偏生一大早就被吵得不胜其扰,安阳眼睛甫一睁开便双眸冒火。 噌的一下掀开被子,踏着重重的脚步踏出房门,视线里撞入的,就是白衣白裙的女子,君未寻。 安阳眼睛眯了眯,不请自来的家伙! 自昨晚得知这又是个假货,便再没了对这个女子的耐性与包容。 “这么一大早的,让不让人睡觉啊?君未寻你以往那些细心体贴都到哪去了?就是心急造访,也用不着挑这个时辰吧?天都还没透亮呢!” 听到脚步声与甩门框的声音,回过眸来的未寻惊讶的挑了下眉头,继而无奈一笑,朝厢房两头新落成的废墟示意了下,“安阳,打扰你好眠了,抱歉,是身边侍女咋呼,跟了我一段时日都不知道收敛性子了。” 这个意思,也就是说侍女是看到那两堆废墟,惊讶过了头,以致忘了收敛声息。嗤,安阳撇撇嘴,到底没讽回去。 免得被人看出什么来,己方先露了马脚。 “你的人你自己管,侍婢没家教,人说道的还是当主子的!” 安阳出口刻薄,若是一般人听了定然会心底光火,然未寻却似没事人似的,仿佛极为熟悉安阳的脾性,并不介意,脸上笑容常挂,“我这个主子就代碎嘴丫鬟跟你赔声不是,且原谅她这一回可好?定然不会再有下次。” “哼,真没下次才好。”发了一通火气,连睡意都跑光看,安阳干脆斜倚了门框,盛气凌人的看着未寻,“不过你也奇怪得很。” “怎的奇怪了?”未寻瞳孔不可见的缩了一下,镇定自若的笑问。 “我四哥没醒的时候吧,你在那个劳什子山庄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深闺小姐似的,我们甚至都以为你是被扣押在了山庄,不便行动。哪料到我四哥一醒转,你就即刻能在山庄里出入自如了。君未寻,该不会你跟那个庸医之间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秘辛吧?又或者是我们这些‘旁人’在你眼里并不如我们以为的那么有分量,以致你哪怕行动自如,也没想过来探我们一探?” “安阳,瞧你,怎的会说这番话,你们在我心里乃是挚友亲朋,怎可能没有分量?”未寻正了脸色,郑重的解释其中误会,“当日山庄戒严,限制了人口的出入,一切都是为了阿玄的安危,免他在昏睡期间被小人暗算了去,所以彼时我确实无法独自出门。而今阿玄都已经醒来了,山庄的禁制亦随之取消,我这才得了机会出来。这不就是赶了一大早的过来,岂料竟会让你心生误会。” “哼,八面玲珑,你的聪慧伶俐全体现在一张嘴上了。”安阳不屑的翻了个白眼,从门框起身往房里走,“公主我没精力招呼你,反正也不是客人,你自便吧。至于其他人,让你的侍女再吵闹一阵,定然都会醒过来。” 1152.第1152章 事实,究竟是如何? 白衣女子虽与从前是同一张脸,同样的嗓音,可是安阳就觉得,如今看着,哪哪都不顺眼,愣是没有了以往那种让她想要靠近的感觉。 真的不耐烦再与对方虚与委蛇,干脆眼不见为净,只希望事情快点完结,等把真正的未寻找出来,她定一把火将那鬼山庄给烧个精光! 至于口中讽刺的那句让她的侍女再将人全部吵醒,对方自是不做再做的,也没必要。她话音刚落的时候,已经有接连的开门声响起。 咳,可能,或许是被她的摔门声给惊扰的。 看着绛红的身影闪身房内,又砰的一声飞快关上了房门,未寻嘴角还是噙了笑,眼底的光却泛了莫名的意味。 有些冷,有些利。 昨夜,她并未真的入眠,心里不知道是为何会生出一股焦灼,控制不住天际微亮便上了门探访。 别庄门口无人把守,于是她也便不请自入。 心底本就没将自己当成客人,在这个地方,她也应是占有一席之地的,与住在这里的人一样,是一份子,是主子。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进入院子以后,会看到这样一番情景。 院子正中,厢房的两端,一片狼藉。碎成粉尘的泥土间中,时有木料横斜突出,这些废墟,原本,应是厢房吧? 而原与这些泥土相连的墙壁,断面如刀切,极之平整。 可看出动手的人功力非同一般。 未寻眸心浅浅的动,有这种功力的不是司北玄便是君未轻。至于那个如影子般的若初,她没预料在内,那人,看起来就是没有命令不会多手脚的类型。 那这些废墟,是什么时候存在的?不会超过三日。否则依照安阳的脾性,怎能容忍自己住在这样的地方而不着人收拾干净。 再者说,还有个严重洁癖的司北玄。 脑中不其然就浮现出昨夜晚宴,两个男子一唱一和的说辞,没有睡房?不够地方? 如此阻了她来,真的是将她彻底排除了在外呢。 可是对方也该料到,她若来访,必然会看到这番景象,也必会起疑,又为何还做得这么明目张胆,当真就不怕她起疑? 还是……她真的是误解了?这群人,没有一个脑子不精明,怎会做出这种掩耳盗铃的事情来? 事实,究竟是如何? 开门声依次响起,房中安眠的人,这次是真的被她与安阳吵醒了。 未寻这才知道为何刚才安阳关房门的样子那么急,颇有做贼心虚的感觉,原来是因这个。 先出来的是苗敬,木槿,继而是清月,最后是君未轻,而司北玄的房间却似无动静般。 未寻再次挑眉,眼底精光连闪,院子里的动静,最先察觉的应该是那两个男子吧?君未轻是出来了,可是最为紧张她的阿玄,却没做出半点表示。 真是她太敏感了,还是他真的因为眼睛不便,所以没能出来迎她? “未寻,说了白日过来,便真的天际刚白人就赶到,你性子变急躁了。”月袍男子朝她款款走来,星眸浅笑,温润轻暖。 1153.第1153章 这种感觉……让人眷恋 “哥哥!”那双眼眸里的暖,轻易就能传递到人心,至少未寻是如此觉得,扬了笑朝男子迎去。 在近身之际,头顶传来一阵轻暖,柔柔的力道在她发心揉了一把。 未寻眼波一晃。垂眸浅笑。 原来,是这种感觉。 从那个女子口中听来的时候,尚不能意会,而今切身体会过后才知,这种感觉……让人眷恋。 心念一动,在男子刚放下手的时候,顺势握住他的手臂,挽在手中,扬眉笑问男子,“哥哥,院子里的这些废墟是怎么回事?当日建造别院的时候没让人清理干净么?” 君未轻朝那两堆废墟扫了一眼,淡然自若,“那两处原也是厢房,我毁掉的。” 男子如此直言不讳,未寻有些猝不及防,没有想到他会回答得这样直白,饶是她心思玲珑,一时之间竟也接不上话来。 而个中原因,男子似乎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唇边挂着习惯性的笑弧,浅浅的望着她。 气氛快要僵凝之际,苗敬低头上前,躬身,“君小姐有所不知,当日构建这处别庄时间颇赶,而召请的帮工大胆偷工减料,诸位主子因急于入住,所以只是将人小惩了一番便就切作罢。偷工最严重的便是两端的厢房,未几墙壁便裂了缝,若是坍塌下来恐防人有危险,后安阳的提议将危房毁掉,国师才顺意动了手。” “哦~原来如此。我还道是哥哥与阿玄不肯带我来这里,怕别庄简陋委屈了我,才故意将多余的厢房给毁去呢。”未寻似恍然大悟,在误解了男子后,不好意思的吐了下舌头,煞是调皮。 君未轻无奈一叹,手又揉上女子发心,“你素来是最明我心思的人,如今竟然会生出如此误会,真不该与你分开这么长一段时间,乃至你我生疏了。” “怎会,哥哥是在取笑我吧!” 房内,安阳听着外头你来我往的对话,磨着牙将手里的被角绞成一团,他们做事的时候那么干净利落,到头来居然是她被扣个莫须有的名头,硬生生背了一次黑锅。 不管是谁的主意,拿她来当挡箭牌……哼,苗敬,你死定了! 院中做出完美解释后即刻退下的苗敬只觉脖子后面蹿起一阵凉意,谨慎往四周看了看,一无所获,莫名所以。 “看你们皆是一脸惺忪的样子,我扰到你们了吧?”眸光一一掠过垂手站在后方的几人,未寻又道。 “无妨。” “不知阿玄是不是也被吵醒了,大家都在这里,房中也没个人使唤,他眼睛不便,我先进去看看罢。”言罢,松了男子的手便要往紧闭的一间厢房走去。 刚才苗敬出来的时候,往那里看过好几次,想来,该是阿玄的睡房。 “别进来,让苗敬进来侍候。”清冷的声线淡淡传将出来,在未寻刚举步的时候便阻了她。 “你都醒了,我侍候你起身也是一样,那么见外作甚。” 房里顿了一下,无奈的叹息响起,“男女有别。” 1154.第1154章 我愿意,她答 未寻的眼底阴郁一闪而逝,又是男女有别! 当日宫中,她在他身边做贴身侍女的时候,他怎的从没说过这句话! 甚至天山一行,还有意欲两人共眠的笑谈。 只是他又说她的身份不同往日,让她无话可反驳。 苗敬已经进了那间厢房,清月犹豫了下,没有进去,退去厨房准备热茶,供几人谈天闲聊品茗。 未寻来了,这一早上怕是少不得话要说的。思及此,眸底闪过一丝黯淡,随即又摇头失笑。 有何可惜的呢,不过是换了个身份,将从前的“自己”拱手让人。答应这一条件,她已经得到了报酬。 他活过来了。 不是吗? 眼前不其然又浮现当日密室里,与袁艾的一场交易。 “我可以让明月山庄不遗余力救人,并且保证他能活下来。至于条件……”那个狡黠灵动不下于她的女子扬唇一笑,一字一句如刀子扎入她的心底,“从此以后,我便是君未寻,且这世间也只能有一个君未寻,你这张脸,这把声音,是不能再要了,你可愿意?” 女子的眼淡淡的又紧紧盯在她的脸上,似要从她的脸看穿至心底,眸光沉暗闪烁。 “我愿意。”她说,未曾犹豫,亦不悔。 那是她有生之年,说的最后一句话。 昏迷后醒来,便是而今的这副模样。 满脸刀疤,嗓子亦如被缝了线,再打不开,发不出一点清脆的声响,强硬出声,也如嘶哑的铜锣,暗哑无声。 且会给她带来入骨的疼痛。 “哥哥,寻儿好久不曾与你好好畅谈,今日的时间要全都给我,可不能再把我冷落了去。” 院子里又传来那道沉静柔和的嗓音,透着俏皮的撒娇,清月笑了笑,低头,专心提取热水,冲茶。 而今她是清月,君未寻的角色已经另有他人担当,那么她便守好如今这个角色的本分,只要能在一旁看他们安好,站在哪个位置又有什么紧要。 便是他们永远都再认不得她,她永远都再拥有不到那些宠溺与眷顾,她也不会后悔。 “清月,提水时候爷洗漱。”身后陡然响起的声音,让沉浸思绪的清月吓了一跳,差点打翻了手里盛着开水的茶壶。 来唤人的苗敬堪堪将倾斜的茶壶扶正,面色比死了娘还要难看,手上的灼烫也抵不过满背的冷汗狂冒。 娘喂!好险! 幸亏,幸亏没事,若不然,他就真的得被爷扒掉一层皮! 赶紧将茶壶提到离女子远远的安全位置,苗敬又重复了一次,声音里还残留了心有余悸的颤,“清……清月,爷唤你侍候他洗漱。” 点头,清月暗笑,苗敬这副样子也是极少有的,此时出现在他白净年轻的脸上,才算是有了点年轻人的朝气,不若以往那般,明明年少,偏总是端出老成的样子来,死气沉沉。 端着一早预备出来的干净热水,清月走出了厨房。 苗敬还站在后头郁闷的嘴角微抽,没看错的话,他是又被暗地里笑话了。 1155.第1155章 不爱,不恨,亦无望 院中,同着白色衣衫的男女已经落座于特地摆放作休闲用的矮几旁,低声轻语的交谈着,男子脸上的神情淡而暖,看去让人有风卷云舒的之感,而女子亦是巧笑倩兮,时有轻盈的笑声传出。 清月低头快步走到那间厢房,推开虚掩的房门。 男子已经起身,着装完毕,正安静的坐在床畔,面色淡然,丝毫不受外头交谈的影响,在她甫踏入房间之际,他的视线便如影随形朝她投来。 很专注,似乎他在等待的那个人,就是她。 明知他实则是看不见的,清月心口仍是窒了一窒,随即若无其事的走过去,眸光也同样静静的端详着男子。 外面天色已经透亮,柔和的光线从窗棂透进来,打在男子脸上,将他的脸部伦敦刻画得柔软了一些,晃眼看去,竟似带着丝缕温柔。 他仍旧是银发玄袍的装扮,只是一头如月华的银丝没有梳理,或披散在身后,或垂坠于胸前,为男子又添了几分慵懒随意,悄然的魅惑着被勾住视线的人。 “砰!”极轻的一声碰撞声,清月慌乱的收回视线,将木盆在木桌上放下,脸却在丝巾下泛了红。 色迷人眼。 她竟然就这么看着了迷,到了桌边都不知道,直接撞上桌脚,幸而不痛。 司北玄悄悄弯了唇角,早上被打扰的不悦,因为那一声轻微的声响尽数消散,启唇,“洗漱。” 水声响起,继而是脚步声的接近,淡雅的馨香在女子靠近之际扑鼻,司北玄闭了眼,呼吸放轻,让她的气息在鼻腔中钻入的时间延长。 面上被覆了温热的湿巾,女子的力道很柔,擦拭也很仔细,手势较之当日宫中熟练了很多。 这一点,让他上翘的嘴角微微拉了下来。 只有被训练过的侍女,才会这般得宜,在明月山庄,她是真的被当成一个侍女对待了。 一个,下等的奴婢。 男子身上微妙的情绪变化,清月未曾察觉,浑不知他的一喜一怒,皆为她。 将男子的双手也细细擦洗过后,没有急着将水盆端出,而是于妆台取了木梳,将男子垂散的发丝慢慢梳理起来。 他看不见,所以即便他的眼睛盯着她,她也敢不遮不掩的回视。此时,站在他身后,她更是明目张胆的将视线全投在了那一头银霜之上。 发丝入手的触觉,顺滑,又微凉,将手在发丝间虚握,像是握住了清冷月辉。 当日百花宫中引火自焚,意识弥散的最后一刻,她都不曾想过,没敢想过,他会为她一夜华发陡生。 若是彼时,哪怕他亲口告诉她,他爱她,她想她也是不会相信的。 他们之间误会太多太深,留下的伤痕亦多亦深,对他的信任早被一点一点的磨光,不复存在。 少了信任,他做什么,她都再不会信,心也再不会暖。 心死如灰,再无任何牵绊与留恋,所以,她最后便真的将自己也变成一团灰烬。 那时候的她,不爱,不恨,亦无望。 1156.第1156章 三年炼狱,为等一个传说 或许,是她不够坚持,不够信任不悔,所以,亲手放掉了最后有可能与他执手相看天下繁花的机会。 然若非重活了这一世,她又怎么可能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爱着她,她又怎么可能重新凝聚回那些早被磨灭的信任。 若没有这一世的看清,当初她便是没死,与他之间,也不会真正幸福。 心里的刺,永远都没办法拔掉。 那他们,许最后只会变成一对怨偶。 手在银丝间慢慢穿梭,轻柔的,珍惜的,同时清月也掉进了自己的思绪。 而男子,在她失神的同时,也如她一般,被往事勾走了魂。 彼时,终于踏足九五之尊,真正站在那个位置的第一刻,他脑海里浮现的便是她的脸,第一个念头,不是尽握天下权,而是与她同享他生命中的每一分喜悦。 只要再给他一点点时间,他便能给她真正想给的一切,再不会受任何人或事掣肘。 往后,他要她相伴笑看风月,要她相伴笑叹繁锦,他要给她所有最好的一切。 可那一次,他终于估算错误。 她,再不等他了。 最后她留给他的,只是一场漫天大火,以及大火过后,留下来的一堆灰烬。 独自站在百花宫的废墟,看着那堆灰烬,他咧了嘴角,无声的狂笑。 入目之处,尽是虚无。 这个世界,死了。 三年炼狱,行将枯木的苟活,他熬着这条命等待,只为了等一个缥缈的传说,等那个世人看来绝无可能的希望。 不肯放弃,不肯放手。 眼中的世界重新恢复色彩,心再度开始跳跃,便是她再次闯入他的生命。 此时,此刻,她就站在他的身后,替他绾发。 便是眼睛再看不见,又如何,他心底是满满的庆幸与感激。 紫嫣,回来了。 五感敏锐,能清晰的感觉她手穿梭于发间的轻柔,他能感受得到,她的释怀,她的情感。 贪恋这一刻她无意间给予的温柔,所以不肯出声提醒,她已经花了近半个时辰,把玩他的头发。 房中,无人打扰,静谧的空间荡漾着隐晦的馨宁,闻着,能让人呼吸都泛了甜。 “阿玄,你洗漱都快一个时辰了,怎的还不出来,清月动作也变慢了?午膳时间都快要到了。” 扰人的声音。 司北玄的眼一瞬间眯起,沉狠冷锐。 发丝间,女子的手顿了一顿,空气中流动的那份馨宁,破碎。 纵是当做听不到,破碎的也难在拾起。 司北玄狠狠闭了下眼,稳住变沉的气息,“绾发吧,再梳便要掉头发了。” 看着手中本就顺滑的发,清月眼底闪过心虚,她究竟是玩了多久?而男子竟然不出声训斥她? 昏迷一场醒来怎的就转换了性子了?若是以往,怕她都得被拎出去打板子了。 ……也不可能,他从未打过她板子。 飞快的将男子的发丝络好,用一条发带松松绑于身后,清月佯作镇定,转身端了木盆离开房间。 静养嘛,随性嘛,发型什么的,也就随意吧…… 1157.第1157章 但凡见面,必有争吵 离去的脚步声不太文档,略微仓皇。 司北玄沉着的脸慢慢放松,轻笑。 他能想见,女子离去的样子,定然是落荒而逃。 也不知是在他头上做了什么坏事,那么心虚。 女子离开,苗敬后脚就进了房间,将男子扶出院子。 两人在房里洗漱的间隙,外面的白衣女子已经数次提起爷了。 “怎的这般久,你的洁癖果真是没法改变。”瞅着男子出来,未寻即刻嗔道,“我一大早便过来,还需等这么久才能得见你,下次再如此,我就不等你了,跟哥哥出门游玩去。” “本性难移,确是改不了,你何须生气,这里还有君未轻,我没出来,他陪你亦是一样。”司北玄噙着浅淡笑意,清冷的眸让人探究不分明,不知他这句话是认真,抑或是玩笑。 “未寻最挂心的是你,又非我,只我陪着又怎么会一样。”君未轻淡淡道,决然不让男子置身事外。 “我昏迷期间,未寻****陪着,倒是跟你有数月未见,该是有很多话要说的,顺便带了她出去走走看看不甚好?我眼睛不便,想带她去散心解闷也难做到。”两人话里的隐意彼此皆心知肚明,都想将这个麻烦推给对方,让自己免受其扰。 “你昏睡的时间不也是数月,不出去走动走动活动下筋骨,怕是肢体都要生铁锈了。” 君未轻的话让司北玄心里一哽,如刺在喉,生锈?这是说他以后许会不行?这阴魂不散的难道还想着要取代他不成? “自是要活动筋骨恢复体能,好在我旁侧有苗敬与清月伺候,免添了不必要的麻烦。但若是****让未寻独坐久等,我怎生过意的去,在我恢复期间,未寻还是暂先交于你照顾比较妥当。” 未寻有些愣愣不知所以。 不过是随口抱怨了一句,跟司北玄连话都还没能搭上,怎的这两人反倒先争锋起来了。 昨日晚宴的情形再次上演,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此时她才理解了当初那个女子所言的,两人如同天生宿敌,相爱相杀是什么意思。 但凡见面,必有争吵,如同水火不相容,却又非真的反目,两人间除了两看相厌,又自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感藏敛其中。 矛盾得很。 若是无人出声打断,怕是两人会再次不可开交,未寻正要开口喊停,厨房里,青衫女子将手尾收拾好后,轻声的走了出来。 进到院子,安静的立于司北玄身后。 轻得几乎没有声响。 而她想要出口的话也没了机会再说出口。 两男子的争吵似告一段落。 “苗敬,这庄子周围可有哪处值得游览的地方,告诉了君未轻,免得他去错地点。”停了相互的“推让”,司北玄却是转头直接询问苗敬,把君未轻硬赶上架。 “这……奴才需先去查探一番才知。”苗敬躬身。他虽也在这别庄呆了不少时间,可忧心皇上,哪有心情去找游玩之地?便是有,他也不敢去找啊,届时一个怠忽职守轻慢主子的罪名下来,他的脑袋还要不要? 1158.第1158章 最初的时候 “你若想去,我也不是不能陪同,如今这别庄里,最需小心对待的便是你这位病患,我们其余人等皆可将就。再者未寻心里最为记挂的也是你,你若不一起,她怎会自己出门赏山赏水。”君未轻扬了眉眼,淡淡笑说。 话语间故意扭曲了司北玄的真正用意。想拖他趟这趟浑水,他又怎能让对方置身事外。 “哥哥说的没错,若是阿玄你不去,我自也是要留下来照顾你的。”也不知道未寻有没有听明白两人隐晦的厮杀,一句话加入战局。 “我看不见,如何欣赏景致?”司北玄状似自嘲般一笑,“既都不想去,那便都留在这庄子里吧。” 男子眼底一闪而逝的落寞,看着颇让人揪心,让人一时之间答不上话来。 矮几周围陷入沉默。 “清月,可有躺椅?扶我躺下。”不理会旁人的欲言又止,也不给人安慰的机会,司北玄偏头吩咐清月。 很快女子便上了前来,扶他到一旁的躺椅躺下,苗敬也机灵的回房拿了薄毯为他盖上。 闭上眼睛,脸上能感受到暖洋洋的光暖,太阳升起来了吧。 身边就站着她,安安静静的,属于她的气息让他心底异常的平静宁和。 空气还残留着一丝冬的冷意,却很是清新,他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像现下这般,什么都不想,全身心的放松自己,只享受这种有她相伴的时光。 没有家国大事,没有博弈朝堂,更没有舍命夺嫡。 只有她。 平静得近乎平淡的生活,或许寡然无味,却有着那种腥风血雨、惊心动魄所永远不会有的安稳逍遥。 这便是她向往的,亦是他想要给她的,相濡以沫。 清月静立在男子旁侧,说不来话,眸光却老是不由自主的飘到男子身上,脸上。 他此时的神情,看起来非常的悠闲、惬意,还有一种往时在他身上难以体会到的祥和。 从他的脸他的神情,可以感受到他心里的宁静。 至少这一刻,他是放下了他的世界中那些跌宕起伏了吧。 慢慢把眸光移向天际,看着天边被初升的朝阳映照得绚丽烂漫的朝霞,清月的眼眸清澈而柔暖。 这种感觉,真好。 君未轻坐在对面,抿着杯中的清茶,在淡淡的看了女子一眼后,视线也转至那片朝霞。 眼底映入的却不是那片绚丽的色彩,而是那一袭素雅的青。 她眼里的风景或有无数,他眼里的景,却永远是她。 循着男子的视线看了看那片朝霞,未寻百无聊赖的撇撇嘴,几乎每日里都能看到的景象,有什么稀奇,值得几人目不转睛的瞧。 难道朝霞在西玄还没有吗? 想是如此,说出口的却是,“朝阳初升也是一种美景,充满朝气。” “朝气?”似对这个词有所触动,司北玄的神情变得悠远,“这倒是让我想起了以前,甚是怀念。” “以前?阿玄指的是什么时候?”听男子说从前,未寻眼睛闪了闪,饶有兴致的问。 空气顿默,片刻。 “……最初的时候。” 1159.第1159章 那时候很美好,只是年少 最初的时候。 他说。 清月的身子不可见的颤了一下,望着那片朝阳,浮现于眼前的,却是男子所说的最初。 那段让他怀念的时光,可是与她以为的一样? 他们的最初,她与他的初相识。 那时候的他们,不也是如这初升的朝阳,绚丽烂漫么。至少,那时候的她是这样的。 在男子说到最初,而女子亦被触动的时候,君未轻收回了眸光,垂眸,将茶杯执起,递至唇边,却久久不能饮下。 于微漾的茶水中,他看到了自己的眼睛,盛满失落。 那段最初,是他不曾参与的。 然,她又是否还记得,他们之间也有最初,他与她相遇的最初?还是从来都唯有他自己记得,他们的最初,始于那场阴差阳错与啼笑皆非? 早晨的风,轻轻扬扬,微暖透凉,带给人无边惬意。 似被男子的话勾起了兴趣,未寻熟练的沏着茶,视线放在手上的动作,口中笑语,“能让你怀念的最初,定然很美好,我甚想知道那段最初在阿玄心里是留下了什么样的感觉。” 司北玄一直阖着凤眸,听到女子这般问的时候,唇角噙上了一丝浅笑,似真的在回忆那段时光,体会那段时光遗留下来的美好。 “是很美好,只是那时候,都还年少,年少轻狂。” “也不过就是三四年前的事情而已,怎的就说年少轻狂,三四年前与现在相比,能年轻到哪儿去,又能老到哪儿去?你却像个老翁回味少年时似的。”未寻不以为意,对男子的说法隐隐嗤之以鼻。 从前与现在,四年之差,男子二十一岁与二十五六岁,能相差多远。 依男子的心性,是断然不可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的,若他轻狂,就不会成就现在的霸业。 在那种环境中,哪一步不需要小心翼翼步步为营?他那么一说,不过是随口感慨吧。 这一次男子没再作答,只笑而不语。 没有切身经历过的人,又怎能体会得到其中的滋味。只从旁人口中听来的,再细致,再具体,也不过是个故事。 而真正能够体会的人,自也不会问出这么一番话来。 四年的时间,足够摧毁一个人的自信、自负,心也便在一千多个****夜夜的煎熬中,刮出一道道沧桑的刻痕。 朝霞将清月的眼眸缀上炫彩,耳中听着白衣女子不满的嘀咕,说男子又扮了老成神秘,说话吊人胃口,只于面巾下莞尔一笑。 那是他与她之间的过去,不相干的人,他又怎会拿出来与人分享。本就是个极致霸道的人,便是假意迎合,他也不会破了心里的那道底线。 他口中的年少轻狂,非指年纪,而是错待了情感,将复仇将出人头地看得大过了原该最为珍惜的东西。 到得后来,想要珍惜的时候,又置身身不由己的境地,无法自主。于是衍生出一次又一次的误会与伤害。 导致最终失去。 那时候很美好,只是年少。 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护得那份美好周全。 1160.第1160章 不得先问问二皇子吗 “四爷,你与小姐当初是怎么认识的,不妨就此闲暇说一说呗,我一直好奇得紧,我猜你们当初的故事定然是荡气回肠的。”木槿忍了很久了。 在男子说起最初的时候,就一直想要问问小姐以前的故事,那时候小姐还是紫嫣,是她所不知道的一个人。 她想象不出那时候的小姐是有多爱皇上,又为何会那么的爱。 却极致好奇究竟他们当初发生了什么事情,竟会造成那样的一个结局,让小姐以引火焚身,告别人世的方式来脱离那种痛苦。 而后来,又有皇上为小姐的种种,诸如耍赖,厚脸皮的粘人,扮可怜博同情等此类的,甚至一度以命相护。 皇上定然也是爱极了小姐的。 一国之君,后宫佳丽无数,他又是爱着小姐的哪一点,如此的情深不寿? 好奇,好奇得心痒。 “你呀,就是八卦。”木槿的咋呼,让未寻轻笑起来,“那么好奇作甚,不定哪天你自己也来一回荡气回肠呢。” 木槿抽了抽嘴角,看看清月又看看一直专注沏茶的未寻,搞一会才扁嘴反驳,“小姐,哪有你这样笑话人的,我可不要什么荡气回肠,平平淡淡才是最好。” “哟,看不出来从未识过情滋味的人,还知道平凡是福啊。”讽刺的声音,带着惯有的盛气凌人传将过来,安阳一袭火红劲装走出了房门,往这方走过来。 “我一小丫鬟,平凡当然是福气,像公主这样的人物,便是想平凡也平凡不起来啊。”木槿不甘示弱,反口回击。 “死丫头,还越来越会顶嘴了,你怎知本公主平凡不起来?” “公主想平凡,不得先问问二皇子吗?” 安阳脸红了又黑了,抽了鞭子行到木槿眼前,举起鞭柄就往木槿头上敲上一记,却被木槿一闪身轻易躲了开去,迅速跑到清月身后,不忘探头出来做个鬼脸,将人气得更甚。 如今是越来越不怕这个公主了,面恶心善,尤其是对身边的人,除了嘴巴毒辣脾气火爆,便是她偶尔惹得安阳暴跳如雷,最后也是雷声大雨点小,不了了之。 刚才女子要敲她一记,也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否则怎会让她那么轻松就给避开去。 也许人被惯一惯,真的会变成习惯,她便是如此,甚至还学会了见风使舵……咳。 而被木槿当了挡箭牌的清月,怔愣过后却有些哭笑不得。 料不到木槿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连安阳的玩笑都敢开。 且,她要闪躲,却不是闪到她小姐身后,而是来了她这里。 也不知这小丫头是怎么想的。 好在,未寻心思都在沏茶与看热闹上,脸上挂着盈盈浅笑,似乎对木槿的行为不甚介意。 大概是因为没有真正相处过,所以未寻不知道,以往木槿做错了事寻求保护,都是首先躲到自家小姐身后的。 “清月,让开,免得伤及无辜,今日我要好好教训教训这死丫头!”那头安阳已经冲到了面前,一双美目喷火,举着鞭子死瞪藏在她身后的木槿。 1161.第1161章 嘴巴不饶人罢了 院子里,众人的视线都跟着喧哗声齐聚在她们这处了,便是闭目回忆缅怀的司北玄,也半睁了凤眸,淡淡的看着眼前的嬉闹,眸底清幽浅柔,心情颇好。 自己成了夹心饼干,置身木槿与安阳之间,清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抬手,将安阳高举的手拉下,在安阳莫名所以的眼光中,将她手里尚未解开的银鞭散了下来。 “……”安阳的脸由黑转红,涨成紫色。 “噗嗤!” “哈哈哈哈!” 笑声忍俊不禁,在周围响起。 安阳嘴里说着要教训人,却连扎起的银鞭都未曾解开,又哪是真的要教训人的姿态,不过做样子吓唬吓唬木槿罢了。 清月弯了眉眼,好笑的看着牙齿磨得嚯嚯响的安阳,自己往旁边退了些位置,让斗得甚欢的两人直接面对面,给她们留出战场。 甚至好心的用食指在两人身上指了指,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木槿脸垮了,僵着脖子看含笑旁立的清月,小姐真就这样把她卖了? 没小姐当护盾,公主真要拉不下面子朝她发火,她怎生招架得住? 只是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没引来女子的同情,那双弯月里流泻的笑意反更浓重。 眼珠转了转,木槿唯有再转了头,换上一脸讨好笑意,怯生生的看着安阳,“公主,我错了……” “现在才认错?”安阳冷笑,手指绕着银鞭朝木槿逼近,“不嫌太晚了吗?” “公主大人大量,就别跟我一个小丫鬟计较嘛……” “转的还真快,这见风使舵的本事给学了个十成十!跟苗敬学的吧?以后别跟他走那么近,弄得整个人都假惺惺了!”瞥见木槿在鞭子声声下几不可察的缩了下脖子,安阳抿了抿唇,撂下一句话,转身走了。 没了清月在中间挡着,她总不可能真拿鞭子抽那小丫头一顿吧?玩闹而已,要真把人抽了,可不显得她当真小气了! 一旁无辜中枪的苗敬则抽搐着眼角,有苦说不出,生吃了一个哑巴亏无处申诉。 木槿那丫头哪里要跟他学这些?真要玩起这种小心思,她比他还要炉火纯青加之胆大包天。 见安阳又如预料那般,木槿垂头暗笑,赶紧的跟了上去,小情小意侍候。就知道会是如此,便是没有小姐中间那一挡,公主也断然不会伤了她去。 就是嘴巴不饶人罢了。 几人回归原位,清月也返身再次站到了男子旁侧。 之前那番追问前事的话题,被安阳与木槿这一闹,也就此断了后续,没人再提起。 “木槿如今胆子是真的越大了,都敢跟公主斗嘴开玩笑,”矮几旁,待安阳坐定,未寻为她斟了一杯茶,浅笑揶揄,“我不在这段时间,小丫头也被你们惯着吧?” “什么惯不惯的,既都是自己人,也无甚可计较,再说木槿性子简单,我也喜欢罢了。”将茶抿了一口,安阳不给面子的轻嗤。 她说的这个自己人,可不包含这个给她斟了杯茶的女子在内,所以也不会对她太客气了去。 1162.第1162章 无人开口,无话可说 “木槿这丫头,这么久未见,也不说挂念我,昨儿晚上便跟着一起回来了,就不担心你家小姐独自在那边受了欺负?”话题扯到木槿身上,未寻状似随口说了这么一句。 木槿心底惊了一下,眼珠子一转,忙道,“木槿也是看袁庄主对小姐礼遇有加,加之小姐身边也有人可以使唤,反是几位主子这边,只有木槿跟苗敬侍候,这才在宴席后又跟了回来,小姐可莫怪。” 边说,眼神不忘往白衣女子身后的丫鬟瞟一眼。 未寻失笑,“我不过随口一说,你如此紧张作甚?难不成我还会跟哥哥及阿玄抢人?” “这哪能呀,呵呵……”木槿干笑。 “又不是不知道自己这丫鬟脑袋一根筋,明知她会当真,你逗她做什么?”安阳翻了个白眼,轻讽。 “我与木槿情同姐妹,她怎会跟我较真了去。”对安阳的态度不以为意彷如司空见惯,未寻偏头,看向那个迎风静立的青衫女子,“清月,在这别庄呆了一夜,可还习惯?” 清月闻听声音后看了过去,朝女子轻轻点点头。 “我还一直担心你会不习惯,在阿玄身边侍候可不简单,他这人挑剔得很,跟昏睡时候全然是两种模样。日后你恐会受不少委屈呢。”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投在青衫女子身上,有星星点点的光芒闪烁,而她看她的眼神专注得很。 平静的回视女子,看她说这话的表情神态,末了,清月只摆摆手,几个简单的手势,告诉对方无妨,照顾主子不怕受委屈。 “以前伺候在我身边的贴身侍女,我好似并未亏待过。” 清冷的声线插将进来,淡淡的,似平述,又似藏了揶揄,引了白衣女子注目。 男子闲适的躺在躺椅上,只朝这边微微侧了头,一双黑若翟石的眼,与她对了个正着。 明明天际如此的透亮,可是那双眼睛却像是笼罩在了烟雾当中,让人看不分明,也就无从去猜测他的内心。 未寻眯了下眸子,他口中那个并未亏待过的侍女,不正是她么? “唔,你是未曾亏待过那个贴身侍女,可是她似乎总是因你受伤呢,我记得在养心殿,她差点被打得屁股开花小命玩完?”单手支颌,也学了男子的语气,揶揄。 场中几人脸色微变,未寻只作不曾察觉,嘴角笑意不变。 她其实是甚想看到银发男子变脸的,只是他的自制力,比她想象的要强太多。 而清月,脸隐在面巾之下,低垂着,从耳垂处能看得出,她定然整张脸都布满了红潮。 屁股开花,这话她自己以前也常讲,可是在眼下这样的场合,却实是说不出口,白衣女子的不拘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院子里再一次突然的静默下来。 无人开口,无话可说。 悄悄的抬了下眼皮,飞快掠过院中两名男子,白衣胜雪的那位盯着手心茶杯默不作声,若有所思,玄袍男子则是转回了头,眸子无焦点的对着天际方向,幽暗深远。 1163.第1163章 你想问鼎后座? 未寻的话,触动了他们心底掩盖晦暗。 那些晦暗,包含了自责与愧疚,还有没能及早护她周全的无力。 飞快的一眼,她却真切体会到了两个男子眼底潜藏的情绪,心底不可抑的微微一抽。 宫中的那些戏码,每天每时都在上演,又岂是防备就能防备得全的。 彼时,哥哥远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命悬一线,而皇上也遭了有心人制造事端缠身。 最后能及时将她救回已是万幸。他也因此遭受了更多的压力,甚至破坏了他一早摆下的棋局。 他的心,她知道了,足够了。 那些过往遗留下来的怨,早就在这一世的一桩桩一件件中,消弭无形。 早就,不再怪他。 只是未寻,此时刻意提起这件事情又是为了哪般? 当初在密室内,女子说出条件之前,将她的过往听了个完全,难道打探那些过去,为的只是今日用来刺痛人心? “你怕吗?”很久,清冷的三个字于空中淡淡的飘逸出来。 午时有风,轻轻的,刮过地面的时候,偶尔撩起一两片落叶,转两转重又坠落。 何种极细微的娑娑声,几乎掩盖了男子的音量。 而场中的人,甚至不知道他这一句话究竟是在问谁。 问矮几旁白衣素裙的未寻,还是他旁侧垂首静立的清月? 你怕吗。 再跟他在一起,诸如此类的事情或许依旧会不断的发生,而他能护得了一次,两次,又能否真的护得没一次不出纰漏? “我怎会怕?若我足够强大,何须依附他人来保护?”未寻挑眉,轻笑。 清月的手在衫袖下一下握紧。类似的话,皇上曾经说过。而今,未寻却是学了皇上的这种言语与姿态。 虽是模仿,话却又极之有道理。 若自己足够强大,哪里需要靠别人来保护。 她同样可以保护自己,甚至保护自己所爱的人。 本来,她也不是温室里的娇花,粗生粗养,又怎会经不起风雨? “何谓之强大?”玄袍男子依旧凝着天际,目光空泛,“天下无敌?权利无双?” “阿玄,你乃九五之尊,深居皇宫,而皇宫那样的地方,讲的不就是权势二字?否则又怎会有那么的人你争我夺,就为了换你一眼眷顾?不过是想凭一夕隆宠一飞冲天,得到真正想要的罢了。”未寻笑着,一针见血。 皇宫里的人,争的是什么?争爱?争真心?别说笑了。 无论过程是哪般,最后的目的俱都一致,只为了站在他人之上。 “你也想要权势么?”司北玄又问。 “若我也居在那个地方,权势定是要要的,否则如何保护自己?你不会每次都那么恰好,能够来得及救我。还是说,阿玄你仍旧只想要我做你的贴身侍女?” “能让人不敢妄动你的权利,你想要问鼎后座?”男子的话亦同样犀利,不做半点避讳。 这一次,却是未寻只笑不语。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直直的凝着男子,亮得很,以致遮掩了眸底的清澈。 1164.第1164章 她会回答,我跟你走 司北玄如此直接的问话,让旁听的几人眼神又变,安阳、苗敬皆眼底沉了下来。 清月更是大吃一惊,眸光几颤。 未寻想当皇后?!当初换取她的身份,数月时间不断模仿她的语气表情神态乃至一些连她自己都忽略了的小动作,便是为了有朝一日,借由皇上的爱宠,登上帝后宝座? 若是如此,与那些为了争权夺利费尽心机邀宠的后宫女子有何区别?不爱这个男人,缘何要用这个身份来糟蹋他一番情意? 平淡的心湖,滋生出隐隐的愤怒,清月将头垂得更低,掌心抓握得更紧。 一直把玩着掌心茶杯,不置一词的君未轻,此时也慢慢抬了头,朝嘴角噙笑的白衣女子道,“问鼎后座岂是那般容易的事?没有后力支撑,便是要做个妃嫔都甚是艰难,未寻,你能凭借的唯有一人宠爱,登上后座,对你来说,是何种意义?” “哥哥,你如此问,莫不是不想支持于我?为何?”未寻皱了眉头,疑惑,“你不想我站在万人之上,再无人敢小瞧敢陷害吗?” 哥哥虽然不再是国师,但只要他想,想要恢复原职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再者说,他在朝中的影响亦是极深的。若能得他支持,立后,绝非难事。 他那么的宠爱她,却连她的心愿都不予支持? “若我说,我不想你涉足深宫,你会如何?坚持己见抑或跟我离去?”没答,君未轻反问。 温润的星眸浅淡,不见半点波光微澜。 而他等着女子回答的模样,半随意半认真,教未寻捉摸不透他真正的心意究竟为何,一时间竟被问住,愣了愣,眼底闪过踌躇,“……为何哥哥要带我离去?你不看好我会幸福?不看好我再不会重踏旧路?还是不相信阿玄已经改变,定能好好替我遮挡风雨?” “我只问,若我不想你涉足深宫,你会如何?答我便是。”君未轻扬了唇,重复。 星眸在又一次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半眯起,掩住里面的眸波,顺势朝青衫女子看去。 她垂着头,站在那里很是乖巧安静,轻风扬起她的青丝、衫摆,看在人眼里显得更为羸弱,有随时会凌风仙去之感。 明明纤弱,骨子里却有百折不挠的韧劲,让人疼惜的同时,敬重。 若是他问的人是她,她决然不会犹豫,便是深爱着司北玄,她依旧会毫不犹豫的朝他做出承诺。 她会回答他,我跟你走。 他知道。 因为在她眼里,爱情亲情同样的重,而他,恰巧占据了她心中亲情的那一角,亦是最重。 就因为知道,所以今日,那句一直深埋在心底,让他躁动,让他无法安宁的话,才会借由眼前的机会道出。 便当眼前的女子是她,他说出这句话,当是解自己的一点遗憾。 倘若对象换了是她,他决计不会对她说出口,源于永远,他都不会舍得她为难。 更不会逼她为他,做出抉择。 眼前的白衣女子还在犹豫,咬唇为难,君未轻却失去了要得答案的兴致。 1165.第1165章 徒作白日梦 假的便是假的。 哪怕拥有几乎一模一样的躯壳,哪怕拥有几乎同样清澈的眼睛,不是始终不是。 这世上只有一个君未寻,无人模仿得来,就如这世上只有一个司北玄,无人能超越得去。 而清月,虽低着头,却在男子问出那句话的时候,拧了心。 她怎会不知道哥哥的用意。 他太过爱惜她了。 皇宫的黑暗复杂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她的性子太过随和,心太过软,适应不了那种生吞人骨的地方。 便是手中握有无上权利,便是帝位仅次于皇上,若有人存了心要害她,总找得到机会。 防不胜防,而她在一次一次的争斗中,不管输赢,都会身心疲惫。 所以,即便是她愿意为了皇上再次屈身皇宫,哥哥却舍不得她再受了那无法言说的委屈。 且他知道,她向往的,从来不是权势名利,从来不是富贵尊荣,不过求得一个一心人,平平淡淡,相濡以沫罢了。 眸光往下稍斜,在银发男子脸上轻轻掠过。 倘若真有那么一日,哥哥要她做出抉择,她想,她还是会随了哥哥一起走。 爱他,在一起,不一定非得呆在那食人的皇宫。 若能选择,她更愿意置身淳朴乡间,拥有一屋一瓦,洗手羹汤,等他忙毕了国事,飞身而来。 或许,曾经带过的牛家庄,就不错。 只是不知,他愿意吗? 思及此,嘴角又溢出一丝苦笑。微风扫过面颊,吹动了她的面巾,贴在肌肤上有丝丝的凉意。 她如今这个样子,哪还能再伴在他们身边。 想的再多,再完美,也不过是徒作白日梦罢了。 “哥哥!”那方,白衣女子的娇嗔惹了人注意,“你素来疼爱我,就不能为了寻儿再打算一次?我爱阿玄,自是……自是想要跟他在一起的,哥哥怎的就不能成全了寻儿一番心愿。难道我与他苦了那么多年,修成正果不应该吗?” 亲口说出爱一个男子,女子神色既羞且恼,一双水目含了幽怨,幽幽的看着君未轻,时而又转头看看躺椅上闭目不语的男子,眼底隐隐泛起水光。 从来他都迁就她,为何这次便不可以? 他揉她发心的时候那种让她眷恋的温暖,此时于他眼中却全然看不见了。 “我若能幸福,哥哥难道不开心么?为何非要我做出选择?如此为难于我,你不疼寻儿了吗?” “怎会?”女子一再诉诸埋怨,君未轻垂了眸子,无奈一叹,道出安慰,“我不过是假设罢了,便是我想要带你走,怕是有人也不会同意,你倒是当了真,怕起来了。” 男子这番说辞,让女子松了一口气,却仍是不肯放过的嗔怪,“如今连你也这般逗弄取笑寻儿了,真是数月不见,都不如以往重视我了么?” “便是重视,称最的人也不该是哥哥不是?” 意有所指的话,让未寻脸上羞涩又添了几许,举目朝另一方看去。 躺椅上,玄袍银丝,男子不知何时闭上的双目一直没再睁开,气息沉敛,竟是……睡着了。 1166.第1166章 除了她,人人都很怪异 清月站在他旁,低垂的眼眸恰好能将男子安眠的模样收进眼中。 真的睡着了么? 听着未寻大胆的吐露心迹,说爱他,他都看似毫无反应,反是她心里起了丝丝触动。 那样胆大不拘泥的行为,她也曾有过,若是换了个时间,换个了场景,比如现下,如她再次对他说出那样的话,他定然是会给她回应的吧? 若她能说话。 抬眸,从院墙上望远方天际。 天边很是遥远,而他就在她身边。 就这么相伴着,心里是无比的宁静与祥和,盼了多少个日夜想要追求的,现在获得。 不枉了。 矮几旁的女子,仍然在对白衣男子不低不高的撒着娇,语气煞是婉转喜人,清月笑笑,不妒不怨。 恬静淡然的气质,引来木槿频频侧目,看着与白衣女子不疏不冷相谈甚“欢”的主子,心里急得直敲鼓。 也不知道主子在想什么,明知道这个是假的,明知道小姐就在一旁看着,他怎么就不顾虑一下小姐的感受? 自己哥哥被人抢了,能好受吗? “木槿,你眼睛出什么毛病了,跟抽筋似的。”瞥了眼木槿,安阳随口调侃。 “风太大了,有沙子进眼睛。”木槿答得飞快,眼睛心虚的闪了闪,往清月走去,“怎么出了太阳还是感觉冷呢,清月,我带你去拿床毯子给爷盖上,免得着了凉。” 听到唤声,清月回眸,手臂已经被木槿挽上,拉了她便要往里走。 眼底闪过好笑,手往睡着的男子身上一指,覆在男子身上的就是一张厚实羊毛毯,苗敬之前拿出来的。 木槿僵了下,嘴角勾起讪笑,脚步不肯停将下来,仍扯着女子与她一同去往厢房,“再盖一张更暖,说不得爷现在冷着呢,重伤初愈,还是小心为上。” 摇摇头,清月也不阻止,随了她去。 两人身后,安阳随意的晃来一眼,眼底是几不可察的若有所思。 这院子里,除了她,人人都很是怪异。 真是她变迟钝了不成?竟然感觉连木槿都赶不上了。 房中,看着木槿翻箱倒柜的找着毯子,遍寻不着满脸尴尬的模样,清月含笑,弯了眉眼。 这小丫头不知是怎的了,怕是肚子里有话憋不住,想要跟她说吧? 果然,没一会木槿就装不下去了,东西也不找了,转身正对了清月。 “那个清月,咳,你知道主子他性子好……吧?跟谁说话都是脸上带笑的样子,温文得很,而且他很疼小姐,真的是很疼很疼小姐,所以言行未免宠溺……你知道我的意思吗?”磕磕绊绊的几句话,木槿恼得直想捶自己的脑袋,她嘴巴不会说话,不懂如何去安慰人,说这种话没头没尾的话,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习惯性的挑了下眉头,清月有些一头雾水,她确实是听不懂木槿想要说什么。 怎的会莫名就跟她说起这件事情? 木槿的神情,又绝非怕她破坏了那两人之间的密切。 疑惑,在心底淡淡升起。 1167.第1167章 可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事么 在瞄见女子眼底疑惑升起的瞬间,木槿如福至心灵般,一下变得机灵起来,“我也没有别的意思,以后清月你要与我们生活好长一段时间,会时时看到主子兄妹情深的场景,怕你一时不适应,我先给你提个醒,切莫大惊小怪。” 兄妹情深?清月愣了下,这个院子里,所有人都知道那个未寻是假的了,便是真有兄妹情深的画面,也不过是哥哥虚与委蛇佯作样子。 皆是假装,她怎会不适应?便是哥哥镇江那个未寻当成了她,她也不会表现出异常来。 若他能开心,那她便只做一个看客。 见木槿说完话后直愣愣的盯着她,似在等答复,清月点头,又暗里将木槿的神色好一番观察,着实看不出异样,这才打消心头疑虑。 差点就要以为,木槿认出了自己。 幸而。 木槿的为人性子她最是熟悉不过,根本说不了谎,也没有八面玲珑的心思。那种一根筋的性情,从来就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的。 她只怕,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两个男子已经认出她来而已。 “知道了就好。”瞧见女子点头,木槿松了口气,看看实在翻不出一角毯子的房间,不自在的咳了声,“我们出去吧,我记错放毯子的地方了,一会再问问苗敬,外面好像也不怎么冷。” 欲盖弥彰。 清月暗笑,也不揭穿,顺从了女子的意思,免得她尴尬。 好在出得外面,未寻的注意力似全被身旁的男子给吸引了去,也不知谈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乐得直笑,没有闲暇去理会为何她们二人出入皆两手空空。 “当日的事情还历历在目,那时候我也实在想不到,安阳的性子竟是如此彪悍。”好容易直起了笑弯的腰,未寻拭了眼角笑出来的水光。 “我由来便是如此,你不知道么?”不耐的瘪起嘴角,安阳不客气的嗤道。 “你的性子如何民间确实有很多的传闻,然百闻难得一见,真正见识过才知道那些传闻没将你的性子描述上十分一。” “你们兄妹相谈,老扯到我身上作甚?做笑资么?” 见安阳沉了脸现出恼状,未寻这才收了口打圆场。“这不是正好说到当日翠庭山一游嘛,若说笑资,我与哥哥岂不更甚?我们可是一路拉拉扯扯上山的。” 翠庭山……听到这几个字,清月心底又是轻轻一动。 让女子笑得花枝乱颤的,原是翠庭山一事,没想到哥哥会拿这件事来与人说道。 眼前不期然便浮现出翠庭山顶,他与她交换承诺的画面。 那时候,漫山的白梅花,真的好美。 闪了下眼眸,心思又转到了男子身上。 哥哥今日,似乎有些反常呢。他的性子淡泊,从来便不爱多说自己的事情,怎会一反常态的与未寻谈起这些? 只是,疑惑再多都不得解。从男子淡然的侧脸,云淡风轻的笑眉,触不到他心底潜藏的心思。 “哥哥,你可还记得当日在山顶,答应过我什么事么?” 1168.第1168章 她的心情,是否与他同? “怎敢或忘。”君未轻笑着,轻答。 在答女子这句话的时候,眸里尽是浅浅柔柔的笑意,温柔,缱绻。 只是也只得一瞬,话毕,便垂了眸子,抿茶。 将白衣女子看着他眼睛时怔忪的神情一并阻在了眼帘之外。 飞快压下心里因为那双太过温柔的眸漾起的涟漪,未寻也略显慌乱的执了自己的茶杯,就着茶水仓促灌了一口。 却似,怎么都降不下心里升腾起的那种火热。 “那你可要记得你的承诺。”面上仍然竭力维持了镇定,做无事状继续朝男子要求,“带我看遍四时花海。” 眸光胶着在男子脸上,这一次,却没换来她意料中的表情,心底升起的失落比她想象的要重得多。 男子竟然不答她,只是看了她一眼,清浅的笑。 让她不明白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究竟是允还是不允? 就连矮几这方的氛围,也陡然变得奇怪起来。 之前还谈笑风生言笑晏晏的场面,似乎一下子就淡了下来。 那种突然的热闹与突然的冷清,此时再想竟然是那么的突兀。 未寻咬了唇,眉头慢慢皱起。 为何,这个该是最疼爱她的人,对她如此忽冷忽热? 女子的眸光像是要看透他一般的犀利,一直在他脸上流连。 君未轻只做浑然不觉,嘴角笑意始终清浅。 说话,乃是为了那个青衫女子,免她受了人注意。不说话,也是因了那个青衫女子,他的好性子从来只对她无条件展现。 现在她又站在了院子中,站在了那个男子旁边,也如他所想那般,两手空空而回。 事情既然已过,他也无需再花费心力去拉走白衣女子的注意力了。 只是,在未寻说出那句承诺的时候,她的身子似乎也随之变了僵硬。 面巾遮盖了女子的脸,垂散的发丝也遮住了她的眼,他却能从她气息的顿滞感觉到,她对那句话的反应,与他一般的激烈。 那时候,她站在漫山花海的顶上,朝他露出让花海失色的笑颜。 后来哪怕是命悬一线,沉睡在梦中,那个笑容也始终未曾褪色。 她说,等你回来,带我看遍四时花海,可好。 捂了她的眼睛,他说,好。 彼时他是在骗她。彼时,他以为自己再不可能回得来。所以,不敢对她说出,他也想要她给予的承诺。 真的是天意弄人。 他回来时,她的心,已旁落。 眸光从悠远中抽离,再次回到现实,余光中的青衫女子,仍然维持着之前的姿势,气息也仍然微微的紊乱。 此时,她的心情,又是否与他不约而同? 清月垂着头,没有察觉到身上流连不去的眸光,也分不出心力去顾及。 心里纷乱已极。 山顶,花海,哥哥的眼,以及遮盖了她眼睛的那只大手。 一一闪过脑海。 自忆起从前,对于男子的情意,心里便全然知悉,于是,再回想起那些她与他的过往,才终于品出了其中的不同。 那是以前的君未寻,永远不会发现的。 1169.第1169章 她不喜那四堵宫墙,他便拆 因为男子隐藏得太好,太完美。 从来不会让她往另一个方向去想。 若是她永远不察觉,她想,他也永远都不会亲口告诉她。 那些相处的点点滴滴中,尽是他的给予,是他爱她惜她的方式。 翠庭山上,其实是他对她的诀别。 当时她却一无所知,只单纯的以为他只是暂别,所以要求的允诺才会那么天真。 看遍四时花海。 当时,哥哥是怎样的心情? 他是背负了多沉重的痛楚,才能对她说出那一句好? 可笑的是,她完全无法体会。 只在得了他的承诺之后,笑得像个孩子,像个傻子。 可惜他们之间,再不会有兑现这个承诺的机会。 不管是以前,还是以后。 “要去看四时花海?” 在院中人心思各异的时候,清冷的声音如同一声惊雷,惊醒了沉浸自己思绪的人。 明明很是轻的音调,却让听的人心里跳了跳。 男子问话的语气很随意,甚至嘴角还勾了浅浅的弧度,却恁是让人觉得身周有些冷。 “阿玄,你何时醒的?竟将我跟哥哥的话劝听了去。”最先回神的是未寻,只是这次的娇嗔没换到男子半分眼神。 不禁怔了一怔。 清月也在声音响起的时候回了神,心下暗恼自己发了呆,竟不知男子是何时醒来的。 “你不是都听到了?多此一问,莫不是怀疑自己耳朵也失了聪?”回敬男子冷意的,是君未轻的轻讽。 场中诸人对两人对话的态度与架势也早司空见惯了。 但凡对上必掐。 好言好语绝对不可能有。 安阳也不出声,在矮凳上换了个姿势,支起下颌,好整以暇的等着再看一场好戏。 “原来翠庭山顶上,还有这么一个故事。”司北玄眸心缓转,嘴角勾起的弧度更深,也更阴冷。 那一天所发生的事情,他知道得一清二楚,唯有山顶上,两人独处时的对话,龙一怕被君未轻察觉,未敢深入窥听。 原来,竟是一句承诺。 还是紫嫣亲口要求的。 四时花海么?那些花海,可是他亲自打造的,到最后反倒要为君未轻做嫁衣裳? 哼,做梦! “我不知,皇上还对我的故事有兴趣。”瞥着男子神情,君未轻的嘲讽接二连三。 “你是沾了紫嫣的光,才顺带在我的关注之内。”司北玄轻哼,转而唤苗敬,“苗敬,传书六王爷,在宫里规划处地方,地图需与京城相若。” “是。”苗敬领命。 “便是在宫中建个小花海,也依旧是四堵围墙之内,她又怎会喜欢。”只听男子令,君未轻便知了男子打的什么主意。 “那我便将那围墙拆了,又如何?”哼了一声,司北玄起身,手自然的就先朝女子伸出,在意料中的柔暖覆上来时,嘴角冷意顿散。 院中一时,静寂无声。 便连君未轻,都晃了一池眸光。 男子的话,说的很是轻,然绝无人怀疑其中的真实可信。 若她不喜那四堵宫墙,他便拆。 是,如此么? 爱到如此。 1170.第1170章 差点忘了,你不能说话 怔怔看着一黑一青的身影相携离去,未寻心底是久久未能平息的动容。 动容于“她”获得的深爱。 当初密室之内,临时起意,有了她取代那个女子身份的戏码。直到现在,她也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因为嫉妒,还是因为羡慕,抑或真的只是贪玩。 可是也是到了现在,她才知道爱得深沉,能到什么程度。 只是,她能夺了女子的身份,也能夺得男子对女子的爱吗? 若能,为何男子回房,竟未有分暇与她道上一声?而男子伸手向清月的举动却是那么的自然,自然得让她以为,他的所谓洁癖所谓不喜人碰触,是虚传。 他,跟君未轻,乃至这里在场的人,真的没有觉察出她的异样来吗? 收回视线,心底一声苦笑,突然的就觉得,扮成另一个人,似乎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好玩,她竟觉得有些累。 “怎的一脸苦相?莫不是怪我四哥回房都不跟你打声招呼?”支着下颌,安阳挑眉,似笑非笑的问。 倒要看看这个赝品会生出什么样的心思来。 “又取笑我了,我何时有过那般粘人?”未寻做状喝茶,挡了安阳的讽笑,那种讽刺,以她本性,是从不在意的,此刻看来,却有些扎心。 “哼,在这里陪你们喝一个早晨的茶,真是无聊,姑奶奶不奉陪了。”撑桌而起,安阳也飘然离了座位,大步朝外走去。 “公主,这便要用午膳了,你还要去哪儿?”木槿忙在后唤上一句。 “午膳别预我的份了,免得我食不知味。” “……” 木槿嘴角一抽一抽,羡慕女子离去的潇洒。 她也想如此这般,奈何做不到啊! 谁让这里一个是她主子,一个是她“小姐”呢。 厢房里,只到将男子扶坐于窗边,清月仍是一脸的恍惚未散。 那句“我便将那围墙拆了,又如何”带给她的震撼,又何常亚于外面的几人? 这是她在恢复了记忆,从未寻再转变为紫嫣之后,第一次亲耳听到他的心意。 那么的霸道,那么的狂妄,让她的心复又跳得那么的急。 “在想什么?” 男子的声音,让清月惊了一下,迅速拉回心神,因紧张而显出了一丝无措。他知道她在发呆。 像是眼睛能看得到一样。 “差点忘了,你不能说话。”随后,男子又低低的自嘲了一句,脸转向窗外,而她在后面,便看不到他的表情了。 清月有些发怔。 金色的光辉,从窗户照射进来,将男子的轮廓染上一层朦胧的色泽,从后看去,如仙似羽,美轮美奂。 只是若绕到前面,便会发现,男子的眼眸深沉似海,连阳光都无法透入其中。 里面萦绕的,是丝丝缕缕,极细微的疼。 他说错话了,面对她,心底的概叹竟然无法遮掩,在她面前揭了她的伤疤。 她是否也难受至极? “懂音律吗?”平稳了声线,若无其事的问。 音律……清月轻咬唇瓣,犹豫了好一会,才伸出手指,轻轻点在了男子的背。 会。 1171.第1171章 如今的她,是清月 “苗敬,去木槿那儿将碧玉箫取来。”司北玄没回头,只朝窗外轻声吩咐了句。 很快,门外便又有脚步声传来。 进来的除了苗敬,还有木槿,手中拿的,正是当日男子赐予她的那支流虹碧玉箫。 通体碧绿,在光线折射中偶尔流窜过绚丽的流虹。 天下仅此一支。 迟疑了一下,清月伸手将碧玉箫取过,轻轻放至唇畔,顿。 “开始吧。”淡淡一声,男子阖了深沉的黑眸,做洗耳倾听状。 清月闪了下眸子,略加思索,唇中气息轻吐,便有缈缈之音从箫中流泻,如低语倾诉,如拂柳轻风。 是民间流传甚广的一支小调,水调歌头。 本是笛音演绎,如今由清月用箫声吹奏出来,又予人一种别样不同的听感。 很是适合眼前的意境,平淡,闲适,又于背后浅藏一丝淡淡的愁。 直到一曲终了,司北玄都未有睁开眼睛,背影如常的清冷淡漠。 而身后掌声响起,清月才察觉房中尚有其他人。 除了之前送碧玉箫过来的苗敬与木槿未有离去,门口倚着门框,含笑抚掌的还有未寻,双眸闪亮的看着她,“没想到清月竟然如此精通音律,我错失了一宝。虽你口不能言,你的音律却似能说话般,听来平淡,实则声声含情,我甘拜下风。” 垂首稍往后退了一步,清月静默,掌心里的碧玉箫温润微暖,几经迟疑,终是没有归还。 门口,白衣女子直起了身子,缓步入内,视线下移停驻在那支玉箫上,“这支,是流虹碧玉箫,天下唯此一支,独一无二,堪称珍贵无比。”了知音人。” 话毕,顿了一顿,未寻又扬眉笑睨一旁的木槿,“木槿,你一直替我将这东西带在身边?小丫头也算有心了。” “……是。因玉箫珍贵,又乃皇上亲赐,所以木槿一直替小姐带着,未敢遗漏。”木槿暗里偷瞧了清月一眼,才略显犹豫的作答。 “哦?是吗?不枉费我疼你。”伸指弹了下木槿的额,未寻再转向垂首敛眉的清月,唇边的笑意意味深长,“玉箫珍贵,但若遇不上知音人,也不过与寻常物件无异,体现不出价值,今日能得清月用它吹奏一曲,算得是有幸了。” 清月抿唇,连呼吸都紧了一拍。 碧玉箫的事情,当日她并未告知女子,乃是她藏了一点私心。 这是男子赠送于她的物件,与她换种几乎从未用过的百花香粉,及随身携带着的天蚕丝巾一样,都弥足珍贵。 珍贵的并非是物品的价值,而是男子对她的赤诚心意,无可替代。 她不想与任何人分享了去。 只是那种想法,今日想来却是甚为可笑。连身份都给了人,那么原属于她的一切,也便再不能属于她了。只要女子开一声口,别说是手中的这支玉箫,便连那香粉、丝巾,都可尽数被拿去。 私心,不过徒劳,只是安慰了自己一时的白日梦。 而女子刚才那一番话,就是在提醒她。 如今的她,是清月。 仅此而已。 1172.第1172章 便是你,朕也不会宽待 站在房中直勾勾盯着清月的未寻,同样轻闪了眸子。 有心的一句试探,没想到竟真的听到意料中的答案。 “她”隐瞒了她。 视线中,青衫女子双手握着碧玉箫,不自觉中用了力,指骨都泛了白色。 “看来清月也是识得宝贝之人,这支玉箫你看似喜欢得紧。不过这是阿玄赠与我的……”咬唇,未寻似甚为为难,轻轻转眸至一直阖目看不出深浅的男子,“阿玄,若我将这玉箫赠与清月……可好?” 倚窗静坐的男子豁然睁开了双眸,回视过来的目光让未寻心为之一悸。 那双眼,淡得让人发寒。明明无法视物,却似真的在看着她一般。 “你要将我赠与之物转赠他人?”极轻的语气,与他的眼睛一样淡,淡然,淡漠,缺少了情感。 未寻竟隐升起一丝惧意,那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我只是想问问你……”意见。 “那便赠了吧。”话未说完,男子即打断,“清月,以后这支玉箫就是你的了,若不妥善收藏,朕便治你的罪!” “阿玄!……”未寻缩了眼眸,有些不可置信,他竟然对她发脾气? 事情转变太快,清月乃至在场所有人都无法即时反应过来。 流虹碧玉箫因一句话易主。 而她甚至看不出来,男子究竟是在说气话,抑或是认真的。 可是他自称了朕。 一个称谓,表达了他心底的沉怒。 “未寻,朕可以宠你,也可以纵容你,却不代表你可以用这些当做资本,无视底线任意糟蹋朕的心意,倘若过了界,便是你,朕也不会宽待!” 男子的声调始终平缓浅淡,没有起伏,一声一声,钻入人的耳中,落至心上,端是冷酷无情。 木槿与苗敬相觑了一眼,不约而同悄然后退,稍离风暴中心。 剩了清月与未寻两人,正面男子的迫人气势,呼吸压抑。 那种压力无法无视,更不可躲避,清月眸子飞闪过一丝无措与浅浅疑惑,手心温凉的碧玉箫,此时竟觉分外烫手。 不敢承了男子的转赠,又不舍,“归还”了去,那等于她心底唯一还能私藏的东西也再不能属自己所有。 那是,她记忆中的,他给予她的情意。 “你心底,便是这样看待我的?可以宠可以纵,却不能踩过了你的底线?阿玄,这便是你的爱吗?”未寻扬唇,笑得有些空洞苍白。 这便是他所谓的爱?有限制的,有条件的爱。 若是如此,又何必说了那一句“便将那宫墙拆了又如何”来让她动容,让她欣羡乃至想要将那种爱占为己有? “未寻,朕是天子。” 一句话,堵住了她所有的反诘。他是天子,所以不容逾踞,不容侵犯,哪怕是她君未寻,哪怕是他心底最爱的女子。 所以便是她能独占了他所有宠爱,也依旧是一个傀儡,是依附于他存在的附属品。 “呵,你为何……不唤我做紫嫣了?”收了脸上惨淡的笑,未寻凝着男子,轻问。 “你现在,是君未寻。” 1173.第1173章 原来,他懂她的 “什么意思?”未寻眸光一晃,又问。 “紫嫣,从来不会做这种事情,也不会问我这样的话。”凤眸直对未寻,司北玄的唇凉薄,话亦凉薄,“未寻,以后别在朕面前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别让朕觉得,你即便恢复了记忆,朕的紫嫣也依旧回不来。那会让朕,很失望。” “谢谢你的指教,我明白了。” 心如被重重一击,未寻脸上全然失去了表情,冷冷回了一句,后退,转身,离去。 她从不曾受过这样的委屈与羞辱,哪怕是对眼前人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她也绝对不会让自己卑微到,委屈求全去讨好对方。 看着女子大步走开的背影,清月于丝巾之下咬紧了唇。心底所受的震动,不比背影僵硬的女子来得低。 他对而今的未寻,真的不同。 不同到有些怪异。便是以往,那个还没有记起前事的未寻,他也不曾如此对她说过话,不曾展现过这样的冷漠与无情,不留情面。 他真的只是因为未寻刚才那一番欲擒故纵动了肝火?冷静理智如他,怎么可能会如此容易就被人影响牵动了情绪? 还有他的话,也让她觉得疑惑,未寻与紫嫣,明明就是同一个人,可是他话里却似有将两人区分之意。为何? 聪明如他,不可能会做这么不明智的事情,来伤害他心爱的人。 “皇上,未寻还有一事想要请问。”清月循声,是行至门口的女子再次顿了身形,回转过来的眼冷且讽刺,“若是紫嫣,今日会如何?” 这句话有两个意思,若是今日做这种事情的是紫嫣,他会如何?依旧是如此毫不留情的警告吗? 还有一层意思,若是紫嫣,今日的事情,她会怎么做? 清月紧了呼吸,抬眼看向窗边的男子。 她的位置在里,从这个角度看去,男子背了光,于是那双隐在昏暗处的眼睛,她便也看不分明。 却见男子似眯了下眸子,转头看向窗外,阳光散射,镀在他身周的光线依旧朦胧,让他整个人隐在其中不甚真切。 窗外也有风,将他的银丝微微往后吹起,在半空中飘扬而后垂落,穿透他发丝的风,再吹至清月脸上,是沁人的凉意,如同从男子身上带过来的一般。 握着碧玉箫的手心竟微微冒了汗,她很想知道,他会怎么回答。 等待很是漫长,眨眼的时间,仿佛已经过了半响。 “若是紫嫣,便是受尽千夫所指,她也会将我赠与她的东西紧揽在手,任何人都不会让,也绝对不会玩这样的把戏,来体现我对她的重视。”在人看不见的角度,司北玄眯着眸子,任由阳光洒落眼底深处,照亮他整个眼眸,嘴角扬起的,是染了暖意的浅笑,“她珍视我送她的任何东西,如她全身心的爱我这个人。” 门口,听了男子口中已算得是冗长的句子,沉默良久,复又转身离去,这次再没回头。 清月,启了脚步,跨出。 一步,两步……直到离了男子三步之内的距离,才停下。 与他一同抬头,任阳光洒面。 尽是暖。 原来,他懂她的。 1174.第1174章 将弱点放大,再击杀 院中,矮几上的茶早已凉透。 远在矮几旁的男子,不知何时移身到了躺椅,眼睛轻闭,呼吸平稳。 如之前的玄袍男子一般,似也睡着了。 而他身侧,悄然出现的雪色轻纱的女子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不动也不走,就这么与男子相伴着,如同一尊沉默的木雕。 直到未寻目不斜视的从他们身边走过,离去,带着与她同来的侍女。 君未轻才动了动睫毛,慢慢张开了眼睛,也不看离去的那个人,只将视线投放遥远天际,愣愣的看着,恍了神。 房中发生的一切,尽在他心底明了。 箫声悠扬传出的时候,他便分了心神,连未寻起身走去房内都无暇顾及。 平淡的音律,背后隐着轻愁,那种愁绪,不自觉就将他拉回了从前。那时候,她也是使箫的,箫声中也总是带着一股愁绪,是哀愁。 他曾在暗处用琴声与她相和,却不敢走出去,真正的现身在她面前。只因怕自己走出去了,日后再无法在她面前维持君子之仪。 院外,那两道脚步声已经全然消失,君未轻这才收回了视线,微侧头,“探得如何?” “庄中人数众多,关系却很是简单,整个明月山庄,主子只有两位,一是庄主袁剑,一个他的胞生妹妹袁艾。如今袁艾不知去向,明里的说法是说她生性顽劣,离家出走,于江湖游历去了。” “可有着手点?” “传闻这个袁艾性情顽劣不堪,行事也很是刁钻古怪,对任何事情皆看的不重,无甚知己好友,对亲情也稍淡薄,着手点,唯有她的哥哥袁剑与明月山庄。”若初皱了下眉。 早上未曾出现于院中,并非她没有起身,或是不喜与众人为伍,是少君交代了她潜入明月山庄稍作查探。 一来她的存在感低,人便是不在也不会引起注目,二来,这种事情于她而言,轻而易举,只要不出意外,不会教任何人发觉,免了打草惊蛇的可能。 “亲情稍有淡薄……”君未轻若有所思,顿了片刻,转用腹语,“可都听到了?” 正坐在窗边,享受身后女子因近距离而传来的馨雅气息的司北玄,眉头突地皱了下,薄唇未启,便将声音回了过去,“你见不得我安宁片刻?” 他是眼睛瞎了,功力可没退化,两人在院子里的对话岂能瞒得过他耳朵? 君未轻不可能不知道,偏要出声多此一问,分明就是看不得他脸上稍挂愉悦。 “耍了回威风,保住了送与寻儿的碧玉箫,便见好就收,真将人早早惊动了,棋局不好布。”淡淡讽了一句,君未轻闭眸,将话题转到正事上。 “是人便会有弱点,若是弱点小了,那便先将之放大,再击杀,能让对手更痛。”司北玄正了脸色,眼底是锐利的冷锋。 回到庄子,就没打算再坐等机会。 他只想早日将这里的事情解决,把后面这个人绑了带走。 本是聪慧玲珑心,于情之一字却蠢笨若此,他话里寓意那么明了,偏生她听不明白。 气得他,连心底的怒火星子都烧不起来了。 1175.第1175章 那时候的他 两人皆是心思通透之人,有些话也无需说得太过细致明白。 没有再与男子作对话,君未轻放松了身体,真个于躺椅上闭眼假寐。 既然男子心中已经有了打算,那么就没有需要他操心的地方了。 司北玄做事,素来滴水不漏。 而若初,完成了少君交代的事情,便复又沉静下来,悄然站在一旁,尽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至最低,免得男子察觉,或许一个心念电转,会开口让她离开。 微凉的风拂去额前落下来的发丝,在脸上留下一丝还有些沁人的凉意,司北玄舒服的眯了眸子,神态现出一种惑人的慵懒。 能让他出现这种轻松闲适状态的,唯有身后女子。 也只在她身边的时候,他才会从心底卸下那些已经几乎成了本能的防备和谨慎。 “清月,再吹首快活些的曲子吧,那些悲悲切切的便算了。” 清月愣了下,眸中闪过一丝莞尔。 这人,挑剔。 轻扬的箫声又起,跳跃灵动,婉转轻快。 木槿与苗敬又互视了一眼,悄然便要退下,免得打扰了两位主子。 “木槿,你说想要听我与你家小姐以前的故事?” 清冷的语调,让木槿一下瞪大了眸子,惊讶的抬头朝男子看去,好一会才小心翼翼的问,“爷,刚是你在跟我说话?” 有些不敢相信,然能有这种声线的,这房中唯有皇上,只是,他竟然会主动跟她提起这么一件“小事”? 不可能啊,不对啊! “你不是想知?”司北玄偏了头过来,眸光堪堪掠过清月,投到木槿的方向。 嘴角微微勾起,他可是听到了箫声中几不可察的一声顿滞。 继续着箫声未停,清月视线悄悄的挪到了男子脸上,想看清他的表情,又不敢太过明目张胆,怕被他发现。 另一边被问得傻愣住的木槿,视线在两人脸上溜过,不知道该怎么答才好,末了,心一横,“爷,我是很好奇来着。” 真的是好奇啊,好奇心害死猫! 她话刚出口就百爪挠心,后悔了。 “你当真好奇,磨一磨你家小姐,定会告与你知。”司北玄薄唇浅笑,悠悠来了一句。 “……”木槿眼抽。 这是什么意思?耍着她玩?不说就不说嘛,干嘛要逗她。 “不过从你小姐口中听来的,也只是她的角度,她一定不知道,正当时,我是怎么想的,我是什么心情。” 爷,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啊?木槿抬眼瞪着房顶,欲哭无泪。 而清月,执着碧玉箫的手轻轻一颤,破坏了一串音符。 “清月也对那些过往好奇?”男子含笑的脸转了过来,笑对停了吹奏的清月,语调清浅,似随兴问起。 抿唇,清月垂手低头,避开了男子深若黑潭的眼,选择不答。 不知道如何作答。 她不好奇,却对于他口中的“正当时,我是怎么想的,我是什么心情”极为想知晓。 那时候的他,对她,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还是,彼时的他根本还尚未倾心于她。 1176.第1176章 这个破绽,难以圆满 女子的不作答,让司北玄嘴角的笑意深至眼底。 她是想知道的。 “爷,那你会将你们的故事告诉我听吗?”等了好久,都没听到男子再说话,也摸不清他是意思,木槿忍不住口,又问了次。 “你何时见过爷碎嘴?让你家小姐空闲了再说与你听罢。” 木槿气绝,“爷,你这不是耍人玩吗……” “你想跟我计较?” 司北玄眉头一挑,木槿的心也跟着一跳,忙不迭摆手,“木槿不敢,爷,我跟苗公公就先退下了,不打扰爷的兴致,呵呵……” 揪着苗敬的袖子,看到男子颌首之后,木槿就咻一声逃出了房门。 剩了清月在后面哭笑不得的看着两人背影,男子有那么可怕吗,需要他们落荒而逃? 只是等房中真的只有他们两人了,心中又才觉出一点紧张来。 男子刚才一番话莫名其妙得很,她也猜不透他的意思。 看看手中的碧玉箫,又不知道吹奏是否还要继续,可惜,口不能言,他眼睛又看不见,便是朝他比划,他也不会知道她想要表达什么。 “桃花调,听过吗?”房中静谧,司北玄很享受这样的时光。 整个空间,只有她的气息,全是她的气息。 清月却是又因男子的话愣了一愣,心底无法压抑的颤起来。 “听过吗?”男子又问了一次,眉头也因没有得到回应微微蹙起。 见状,清月心一急,未及思索便在男子手上点了一下。 动作完毕才知道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 男子拉直的嘴角又悄然勾了起来,“吹给我听。” 悄然轻叹了一声,清月再次执起碧玉箫,熟悉的旋律悠扬从指尖逸出。 桃花调,紫嫣亲自谱写的曲子,只有半首,直到她香消玉殒,都未能成曲。 会演奏的这世上许只有紫嫣一人,而听过的人,也不过屈指可数。 她一个残哑孤女,去哪听得来? 这个破绽……心底苦笑,怕是难以圆满过来了。 一曲桃花调,缠绵哀怨,满是欲诉还说的愁殇。 从房中传至院子,颤了几人的眼眸。 这个别庄,好似只有早上未寻到来的时候别样热闹些,午时,没见到女子再来的身影,火爆的安阳也不在,庄子里一下显得很是安静。 唯时有箫声袅袅,断断续续从院中传出。 明月山庄里,未寻坐在客厅里不动不语,面上毫无表情。 从回来开始,便一直是这般模样。 袁剑也不问,这个妹妹,做事从来特立独行,也独立自主,几乎从不询问或征求他的意见。 外头,已经数趟来回的丫鬟,又急匆匆的走了进来,眼底犹见忐忑,偷觑了眼未寻的脸色,才吞吐道,“小姐,外面没有任何人****来,那边庄子也不曾有人出门,只是里面的箫声断断续续,吹奏了一个午时。” 话毕,如同预料一般,坐于堂上的女子面上依旧毫无表情,眼底的阴郁却越来越沉,沉得看不透底。 “行了,不用再出去探了。” 1177.第1177章 比没瞎的时候还可怕 朝丫鬟吩咐了声,未寻起身,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不再等。 从那边走回来,其实是带了赌气意味的。 本以为,以男子对未寻的情意,或许只是一时意气,怪她在人前耍那种小心思,伤了他的面子,才会那般不留情的训斥她。 她赌气回了来,等他心里意动,有了悔意,便是不亲自过来赔上一声不是,至少,也会遣个人过来示好一番。 岂料,坐了那么久,也便白等了那么久。 对面的庄子,箫声一直悠扬,或高亢或低转,或婉约或思愁,连她都能隐约听到。 流虹碧玉箫,哼。 看着女子离去的背影冷沉至极,袁剑在后轻轻叹了一声。 明月山庄,怕是再无安宁了。 接下来数日,未寻都再没上过别庄。 这反让想看好戏的安阳意外起来。 “四哥,当日我走后你跟那个君未寻到底说了什么,将人气得连门都不上了?”这日晚膳后,在院子里插科打诨的时间,安阳瞅了空问。 “木槿没与你说?”司北玄勾唇,反问。 就那小丫头的性子,能管得住嘴巴才是反常。 “说是说了,我是不明白你是什么想法,那种文字面上的东西,我听不懂。”安阳也翘了红唇,笑得愉悦。 回来听木槿将后续的事情说起的时候,说实话她很是舒爽。 当然,如果四哥总是如这几日般那么好亲近好说话有问必答,她会更舒爽。 “堂堂一大朝公主,别学了妇人般八卦,如此爱嚼舌根,有失礼仪。” 看看,这就完全不像是以前的四哥会说的话。 “我本就是一妇人,嚼舌根有什么不可。”安阳笑眯了眼,凑近,“四哥,说说呗,让我也学学只动动嘴就能一击必杀。” “哼。”横了安阳一眼,司北玄闭嘴不答了,免得娇惯了以后也爬到他头上去作威作福。 这样的人,只能一个。 安阳撇嘴,瞪了眼恰在此时取了丝巾给男子拭嘴擦手的清月。当她不知道,四哥就是为了让女子拭嘴,才干脆闭口不答的。 这哑巴不太识相,好巧不巧偏挑了这时候,让她错失良机。 “别迁怒人,这事也无需多提。”待清月动作完毕,司北玄悠悠朝安阳吐了一句。 警告。 让安阳一下正了脸色。 眼睛瞎了的人,比没瞎的时候还可怕。 若非相信男子是真瞎了,她真的会以为他是在糊弄人。 “君未轻,你也不知道?”不肯甘心,趁男子不注意的时候,安阳又伸出手肘撞了下旁边的月袍男子,压低了嗓子问。 “便听你四哥的,莫要八卦,真相做了妇人?”月袍男子一样的德性,不答反问,且取笑她。 奶奶的!安阳心里咬牙。 接连受挫,没了兴致再去碰钉子自取其辱。 只是,君未寻虽然是假货,却一脸数日都不曾再****,四哥就不怕这是个变数,会扰乱了他的布局? 否则又何至于一直对那边虚与委蛇,应是没有揭破君未寻的假身份。 真搞不懂,城府太深的人心里都装的是什么鬼东西,忒不同常人。 1178.第1178章 除了你,谁有这样的本事! 思忖间,突闻得一声,“来了。” 是君未轻,表情淡然,嘴角噙了意味不明的笑。 这句话不知安阳摸不着头脑,便是清月也愣了下神。 不明男子的话是何意。 而在座的人,唯有司北玄对男子的这句话没有起任何反应,天上是惯然的淡漠,似早有所料。 很快,其余人的疑惑便得到了解答。 门外有急促又沉重的脚步声快速接近。 天色已经暗下来,厅中的烛火透至门外,光线越加昏暗。那袭白色身影,便是在这样的灯光中,踏步走了进来。 脸上,没了初见时的巧笑倩兮,也失了那张面容最为适合的沉静气质,冷凝了一张俏脸,眼底是生生的怒气与寒意。 “司北玄,能不能告诉我,你这是何意?”甫进入门口,未寻脸上便现了冷笑,出口的话也咄咄逼人。 毫不意外女子的到来,司北玄慢条斯理的回眸,对上女子,“不如你先说说,你这话是何意?未寻。” 未寻二字,他说得极慢,极轻,由他特别的音色语调吐露出来,竟似将一个称谓都裹了冰寒。 这样的司北玄,常人早就心底生了惧意,未寻怒容却丝毫未减,逼近的脚步顿都不顿,冷笑更甚,“哼,明人面前别说暗话。三日前,明月山庄药材铺子一夕被人全部轻扫。两日前,曾就医于明月山庄旗下医馆的患者聚集闹事索赔,今日,北仓朝廷高官联名上奏彻查明月山庄做虚作假致使国中子民怨声载道一事,还是由当朝太子元彦带的头。三日时间,百年名府的盛名尽数扫地,祖宗打下的根基都几乎被毁得干干净净,你别说,不是你的手笔!” 未寻口中数出来的每一件,都让场中几人震惊不已。 除了司北玄与君未轻。 安阳摸着下巴,扬眉做恍然状,“难怪元彦那孙子这几日里忙得连面都不露,外面大街小巷也多是人聚众谈论,原来是明月山庄出了大事。” 清月眸底的震荡一波盖过一波,心颤得越来越厉害,差点就握不住手中毫无重量的丝巾。 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三日时间,外面会发生了这么多事,且尽是针对明月山庄的? 皇上又是打的什么主意,如此作为,必会有人为他扣上恩将仇报的污名,辱没他的声威。 再者说,未寻还在那个庄子里,若真是他做的,为何他半点都不顾及? 可若不是他做的,他又怎的会,那般的平静,平静得了然在胸。 “听你这么说来,民间声名赫赫的明月山庄,竟然在三日时间里,就被人毁灭于一旦?”没有直接回答未寻的质问,司北玄笑意吟吟的反问。 这种笑,比他生死杀伐的模样更令人心惊胆战。 这样的表情,便是无任何的情分可讲。 “除了你,这天下还有谁有这样的本事?除了你,又还有谁能命得动一朝太子助力办事?”冷笑都再不能维持,未寻咬了牙,赤红了一双美目,几欲噬裂。 1179.第1179章 轮不到你操心 三日,只三日时间,明月山庄往日风光不再。 这天下除了司北玄,除了他主宰的朝廷,谁人有这样的本事。 而这三日,她却一直在山庄里等待,心里仍然残存一丝侥幸,希望自己一切都没有破绽,而那个男子最终会过来同她低头。 等来的,却是一道道急报。 到了现在,她再不会天真的以为,他做这一切,只是为了逼她先向他低头认错。 果然,他嘴边挂着清冷笑意,轻声对她说,“若是我所为,又如何?” 未寻缩了眼眸,竟然无法回答,是他所为又如何。 他有那样的实力及本事,又怎会怕她过来一番质问? 质问,又有何作用? 是她可笑了,竟然真的将自己当成了君未寻,那个得他所有宠爱的女子。 实则他们之间,只有条件可以谈。 “你的目的不过一个。”瞬间清楚了他们之间的局势,他强,她无可反抗。 两人间的对话开始简单明了,一旁听闻整个过程的人,还处在震惊中无法回神。 尤其清月,丝巾底下,白了一张脸,死死看着男子清俊绝世的脸,看着他的薄唇噙着凉薄笑意。 他们开始谈条件。 他对君未寻,好无情。 心底一直深埋的疑惑,以及那些几日来被她刻意忽略的细节,再一次跳了出来。 是她自己自欺欺人,其实他,他们早就认出她了吧。 所以才不避忌她的碰触,所以才毁掉房间拒绝未寻,所以才反带了她一个侍女过来,所以总是要她亲自侍候,所以叫她吹弹桃花调。 他知道,是她。 “那你便说说我的目的。” 对话在停顿了片刻后又继续,男子依旧是笑得淡漠的表情。 如同戏耍着老鼠的猫。 未寻又是冷笑一声,眸光直直朝僵硬的清月扫视过来,“你不就是想要她吗?” “她都已经在我身边了,怎的还说得上就想要?” “在你身边,可惜残了,哑了,你想要我医好她。” “何以见得?我身边还有个莫言,名声及医术不比你明月山庄差。” “若四爷如此有信心莫言能医得好,又哪里需要玩了这几天的把戏?直接带了人走便是,我也不可能闯进你西玄皇宫管你要人。” “所以你认为,还有筹码能跟我谈条件。” “现在不是正在谈吗?” “苗敬,送客。” 司北玄在勾唇一笑之后,突然唤了苗敬将人“送”出去。 一番你来我往的交涉之后,底气开始越来越足的未寻,不可置信的膛了目。 送客?甚至两人都还没谈到正题,男子便叫人送客? 这个人的脑袋是什么构造的?怎么所思所为那么的让人难以捉摸? 前一刻还让她以为手中握住了翻身的筹码,下一刻便将她刚冒出头的一点底气打击得渣渣都不剩! “呵,我现在开始怀疑,四爷,君未寻在你心里是不是真如她以为的那么重要!” “关于这一点,”垂了眸的司北玄,眸光又对上来,凉薄,“轮不到你操心。” 1180.第1180章 最擅长秋后算账 苗敬上前,反复对未寻做了几次请的姿势。 那个一身玄袍的男子又垂了眸子,任由她怎么盯视,都再没给她回应,未寻咬紧了牙根,拂袖转身。 形势不够人强,气势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这次是不可能再谈下去,只能等下一次机会。 人走了,厅中再次静默下来,安阳跟木槿都还处在脑子发懵的状态,桌上膳后的碗碟,没人记得去收拾。 “木槿,你听懂他们刚才在说什么吗?”好半响,安阳呆呆的转头,问木槿。 却发现木槿咬着唇瓣,视线一直在四哥与清月之间小心翼翼的来回。 循着看了过去。 清月的背影很是僵硬,细看,能发现她双肩处微微的颤抖,而四哥,不知道是真的没察觉,还是假装不知道,面色如常,毫无变化。 却又能让人觉出他与清月之间的不同寻常,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未寻那句四哥想要的是清月又是什么意思? 再转眸,君未轻一脸云淡风轻,眼底窥不到一丝意外和疑惑,若初亦然,常年一张死人脸,却也能看出对于眼前的情景毫无意外。 就连送了人走又转回来的苗敬,看似都比她要了然。 特奶奶的!难道真的只有她一个人不懂? 很想拍桌吼一句,特么的能不能来个人理会一下我,姑奶奶好歹是个公主! ……不敢。 四哥样子如常,散发的冷气却能将空气迫降。 那种无形的冷意,让清月的身影看来更加的萧索。 ——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想问这句话,无能为力,也问不出口。 站在玄袍男子身侧,能将他身上的冷意感受得最为强烈。 她知道,男子在面对未寻的时候尚是一身淡然,却在此时,对她,动了怒。 她知道,他的怒气定然是潜藏了多时,在今日一切都差不多尽数揭开,才对着她表现了出来。 他气她的自作主张,气她隐瞒,气她想瞒一辈子。 还有哥哥。 清月慢慢抬起眼睛,往安静坐在桌旁的月袍男子看去。他也同样,低垂着眉眼,不知道在想什么,面色淡淡的,温润依旧,却对她没有理睬。 哥哥也生了气,不想理她。 心里苦苦一笑,是她自找的,这种境地。 自作主张自把自为,她没有考虑过他们知晓真相后的感受。 “四哥,未寻说的是什么意思,清月不会就是未……紫嫣吧?!” 在气氛僵持的时候,安阳突然拍一下手掌,惊叫。 四哥想要的女人,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 假未寻刚才却说四哥想要清月! 联系之前种种,以及紫嫣在明月山庄行迹成谜之说,安阳扶额呻吟,哪里是行踪成谜,原来那死女人一直就在他们身边! 适时的,男子眸心扫了过来,安阳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那个“眼神”,是确定了她刚才的说辞。清月就是紫嫣。 而她曾经公开说过紫嫣又残又哑见不得人……记忆中,四哥除爱紫嫣成痴之外,最擅长的,乃是秋后算账! 1181.第1181章 窃喜,未被抛弃 “乏了,回房。”司北玄起身,举步,后面轻巧的脚步立即跟上。 让他的心随之就是一软,好容易才克制住,避免自己身上散发的冷凝出现变化。 女子敏感得很,有时候脸皮也厚得出奇,若是让她察觉他此时的心软,必然打蛇随棍上,日后也记不住教训。 现下,之前所保持的那种神秘隐晦已经烟消云散。 众人心眼都已清明。 清月的身份曝光,他想看看她接下来会怎么做。 赔小心?别想,只会是暂时的。 闹脾气?不会,她很懂见风转向。 他开始期待了。 清月随在后面,临出门还小心的回头看了一眼,哥哥依旧是不理不睬的样子。 让她的心更为忐忑。 他们真的很生气。 她早能料到的,只是当时,又哪里想得了那么多呢。 “咳!”略重的一声咳嗽,让她心中一惊,忙又加快了变慢的脚步,差点在门槛处一个踉跄,撞上男子的背。 “……”他是故意的。 她却不敢气恼,是她理亏。 也只是理亏。 一切揭开,震惊过后,她心里竟没有想象的那么慌张难过。 甚至暗暗的窃喜。 窃喜于自己未被抛弃。 可惜口不能言,不然,最先该做的,是跟他们解释,赔罪,让他们先消了怒气。 男女的身影双双隐在了大门拐角,君未轻才抬了眼往空无一人的门口看去,眸光浮动。 而司北玄在女子脚步又跟上来之后,才继续大跨步前走,看不见,却也不需要人扶,如识途老马,眨眼功夫就到了自己卧房。 房中漆黑,清月赶紧几步抢先入内掌了灯,男子不需要灯光,可是她至少得要看得见才能时候他。 此时是断然不能出了差错让他怒上加怒的。 就着灯光,上前,试探的探手牵住男子,见其没有反应,这才大了胆子将他引进门来,于床畔坐下。 一路频频斜眼,偷觑男子脸色。 那种让她感到压力的气势一直未减,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消减男子的怒气。 “便没有什么要同我说的?”坐在床边好一会,司北玄的嘴角抿得越发直。 扶了他坐下,她就没了声息动作,一直在旁边呆站着。 这样他能消气?她也不想点法子哄他一哄? 而僵立的清月,还在绞尽脑汁,骤闻男子这句话,哭笑不得。 她都哑了,要她如何同他说? 轻声一叹,执起他的手指,往她喉间抚过,试着发声,没有半个音节发出,却牵扯出一阵针扎般的疼痛,让她皱紧了一张脸。 司北玄用尽了力气,也没能克制指尖在那方肌肤上颤抖。 看不见,他能感觉到她喉间的肌肉扩张,然,没有声音,继而,是她肌肤牵扯出的一丝颤动。 让他知道,她痛极了。 他也痛极了。 怒气哪里还能维持得下去。 一个使力,将女子拉入了怀中,紧紧抱着,禁锢着。 埋头在她脖颈间,汲取她特有的气息,才能抚平他心底的躁动,及那些痛。 她受的委屈,又哪是他们被善意欺瞒所能比拟的。 1182.第1182章 向来,也是这么宠着他的 “痛吧?”很久,瓮瓮的声音才在脖颈间传来。 清月点头,男子抱得太紧,几乎让她难以呼吸,却不想推开他,也不想提醒。 身上紧锢的痛意,告诉着她,他在为她心疼。 而他的怀抱,她怀念。 多久了?似乎是三四个月,又似乎是三年多的时间,没有感受过他怀抱的温度了。 “若是我们没有发现,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不让我们知道真相?”男子又问。 清月顿了下,又点头。 “就算连在我身边做个侍女的机会都没有,你也不会打算做点什么争取机会?”本来难受至极,在女子点头之后,那种心疼又衍生出了怒火。 司北玄维持着声音平常,隐在女子脖间的脸早沉黑了一片,咬着牙,清冷的眸子火苗簇簇。 若是她再敢点头,他发誓,绝对掐不死她! 怀中女子又是顿了一下,司北玄的心也随之跳了一下,等她回答,又突然不想她回答,免得,气死自己! 清月,摇头。 然后听到男子几近无声的松了口气,不自觉紧绷的身体也随之放松下来,像是重大关头,过了一关。 丝巾下红唇莞尔,水漾的眸子里,是司北玄看不到的灵动狡黠。 记忆回归,慢慢适应了自己紫嫣与未寻的双重身份后,其实她还是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面目去面对这个男子的。 现在真的做来,又发现,似乎没有想象的那么困难,她在他面前,越来越自然,对付他的性子,也越来越……得心应手。 与这一世记忆中的他重合,他原来,真的拿她没办法。 “那若是我真的没有察觉,又不喜人碰触,你会怎么做?会怎么样让我留你在身边?”将头离了女子肩颈,司北玄凝视女子,认真的问。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的认真,认真去追究,认真的想要得到答案,认真道近乎幼稚。 反正只要在她面前,他就不是外人眼中的那个司北玄。 变得连他自己都不认识,且无法控制。 清月又是无声一叹,喉咙还在刺痛,他要的答案,她要如何告诉他? 可是他的眼里,全是认真。 他在她对面“看”着她,她知道,他并非只是想要看着她,更是为了让她能看见他的眼睛,看见他的郑重其事。 所以,竟然真的想要给他答案,哪怕开不了口。 一点不想从那双眼睛里,看见失落。 手不经意触到腰间的碧玉箫,清月眼睛一亮,将箫取出,在男子满脸疑惑中,轻轻吹奏了几个音符。 熟悉的旋律飘扬而出。 司北玄慢慢完了唇,笑得绝艳。 桃花调。 没错,他不会让他人近身,可是她却能凭借一曲桃花调,甚至是一小段旋律,让他将她留下。 “真的会如此做才好。”心里愉悦渐生,嘴角扬起老高,出口的语调却又变回了清冷,还有一丝僵硬的寡淡。 清月眼底笑意越浓。 这样子,像极了幼稚孩童在赌气,也像拉不下脸来的撒娇。 罢了,顺着他哄吧。向来,她也是这么宠着他的。 1183.第1183章 私人恩怨,不可以告状 “一无所获吧?”明月山庄大厅,袁剑看着一脸郁色走入内的未寻,苦笑。 “你不是一早就料到了吗?”袁艾冷哼,重重的坐在椅子上,眼底是驱不散的阴霾。 “艾儿,我早就劝告过你,这世上有些人,是你玩不起,更招惹不得的。”袁剑无奈的叹道。 这几日整个山庄里的气氛一片低迷,人人自惶,更有甚者下人们私底下纷纷猜测山庄不日就要垮了。 从盛至衰,不过三日。 可是这个自小被宠着长大的妹妹,虽然不至于嚣张跋扈不讲道理,却也是任性刁钻,随性而为。 从未受过挫折,所以难免不知天高地厚。 经此一事,若她能收敛了些性子,或许,也未尝不是好事。 听了男子叹息的未寻——此时该称袁艾了,沉默了良久,最后却仍是耿了脖子冷笑,“哼,那又如何,我袁艾眼里,就没有招惹不得的人物!便是他权大势大,我便不信,我毫无反击之力!” “艾儿!……”袁剑蹙眉,沉喝。 以往,女子刁钻,却也不是率真可爱,这一次却似钻在了牛角尖,死不认输,又不肯退出来。 “哥,无需劝我,山庄既是因我变成如此,我自会想了办法将庄子回复以前盛况!”不欲再听男子复赘啰嗦,袁艾丢下一句话,起身离去。 背后,有轻轻的叹息,无力又悲凉。 袁艾顿了顿脚步,转身,消失在厅中人的视线。 接下来数日,庄中都未曾有人见过她的身影。 而别庄,相较于这边的低迷,则满溢了欢乐温馨。 每日里,院子中的矮几都坐满了人,连前几日因某事忙的团团转的元彦都天天前来报到。 置身在众人中间,安静的听他们谈笑,清月偶尔弯起眼睛,回他们以一笑,与他们同乐。 哥哥那日虽然没有对她理睬,却在第二日,严肃训斥她一顿之后,又恢复成了以往的那个君未轻。 对她的宠溺维护从未变过。所以,说是训斥,也不过做做样子,又哪里真会骂她。 反应最大的反是安阳,指着她的鼻子……一句话骂不出来。 想起安阳后来背着两个男子将她带到一旁骂个狗血淋头的场景,清月仍然忍俊不禁,完了安阳这妮子还特地再三叮嘱,“此事乃私人恩怨,不可以同上头告状。” “这个院子当真是舒服,虽然简陋了点,胜在让人放松惬意。”在这几人身边,元彦越来越能放松情绪,再不复以前的谨慎戒备及小心。 许是英雄知英雄。有些人便是城府如海深,但是他的品性为人,就是能让你在接触的过程中慢慢的交托信任。 只是有个女子愣是看不顺眼,从头到脚都长着茬,“你当我们这是你的度假山庄?找轻松惬意到别地去,这是自家人的地盘。” 元彦朝冲他蹬鼻子竖眼的女子勾唇一笑,不答嘴,眼底的深邃是女子一目即可了然的寓意。 安阳轻咳,故作不屑的别开了头。耳根则在男子目不转睛的盯视下越来越红。 1184.第1184章 我等得起,她却未必 两人的异状,清月瞧在眼里,悄悄看了看身边的玄袍男子,不知道他是因为眼睛看不见所以没察觉,还是装作不知道,面色如常。 又更像是不动声色。 罢了,个人自有福缘,顺其自然。 “对了,近几日你们有没注意外面的动静,明月山庄里似乎有人在各处周旋,想要摆脱眼前困境。”再看下去估计女子要恼羞成怒再次发飙,元彦及时收回视线转了话题。 “嗤,这些都是旧闻了,不就是那个袁艾动了人脉想要垂死挣扎?这北仓还有人敢卖她面子跟你这个太子作对?”安阳若无其事接话。 这些清月也知晓,安阳是喜欢往外跑的性子,坐不住,在外面得了消息回来就拉着她跟木槿一番转述。 只是阿玄跟哥哥对这些消息都毫无反应,似乎一点不担心。 “便是用尽了人脉,单凭一个女子,难掀起什么浪花,只是不知道四爷的这个游戏要什么时候才收尾罢了。”元彦笑。 袁艾,隐姓埋名的神医,名声尽数给了她哥哥袁剑及明月山庄,江湖上是嫌少有人得知各种真相的。 也就是这一点,限制了袁艾的动作,她能凭借的也不过是百花谷的几个老头。 “她要玩,便让她玩,下一次再来谈条件,便是收网的时候。”司北玄勾了唇轻语,矮几底下,执了女子一只柔夷轻握在掌心,揉捏。 “四哥,你不是素来喜欢主动出击的吗,怎的这次却是要等?”安阳疑惑,这不像男子作风,“再说了,明月山庄虽然救你了,却将未寻弄成这副模样,恩怨不可抵。” “我等,不过是消磨一些时间,她等,消磨的却是她的意志跟骨气。所以,我等得起,她却未必。” 男子语气淡如清风,偏就让人觉得浑身都泛起不舒服的冷粒子。 清月置于男子掌心的手动了动,想问,他这样,是不是打算要将袁艾逼入绝境,待她认清事实不得不低头的时候,谈判,他就是绝对优势。 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也无法将心底的疑问问出口中。 “我猜,她敢做出这些动作,定然想过会遭到打压,所以,肯定会给自己留有能够翻身的筹码,不到最后一刻,或许不会拿出来。”他回握了她的手,说。 这番话,竟然像是听到了她心底的声音,正面为她解惑。 “能翻身的筹码,能集中你的弱点,除了寻儿,不做他想。”一直只听不语的君未轻,开了口。 两人想到了同一处。 他也能肯定袁艾定然还握有能让司北玄让步的筹码,否则如今她的这番动作,只能称之为死路一条。 “未寻,你好好想想,是不是什么地方被袁艾掣肘了?若能想出来,说不定我们可以提前反击。”闻听两男子的言论,安阳立即把未寻扒拉过来细问。 一拉,未寻只动了下,却是再拉不过来。 安阳嘴角抽搐之际,另一边的玄袍男子已经冷眼横了过来,薄唇轻启,“放手。” 1185.第1185章 让你们吵出个畅快来 被火燎烧似的瞬间送了揪住清月的手,安阳想仰天骂一声娘喂。 能不能别痴缠到这种程度,不就是大家伙聚众聊天吗?有必要牵手不松吗?除了睡觉这一男一女就没分开过! 而清月,脸色也不必安阳好到哪儿去,她也想仰天长叹。 因为安阳拉扯,被男子握住的手也一并呈现于众人视线里,大白于日光之下。 真是丢死人! “谈正事便谈正事,喝茶聊天边喝茶聊天,司北玄,你就不能正经点?”君未轻眯了眸子,冷凝对面的人。 “我哪一点不正经?调笑了?浪声浪语了?”司北玄旋即挑眉反驳,又把相交的手举起在众人眼前晃了晃,“恋人牵个手哪不正经了?还是你们忘记了,紫嫣还是我的妃呢。” “咳……” “噗!……” 咳声惊吓声四起。 皇上可真逗,这种话这种事也就他做的出来,脸皮真厚! “紫嫣是你的妃,现在坐着的这个,知道的,也是知道她是君未寻,我君未轻的妹妹,不知道的,只会当寻儿是你身边的一个侍女清月。”君未轻扬唇,轻问,“这里,又哪来的嫣妃?” “……” 三言两语的争锋,矮几上氛围又变,清月简直哭笑不得。 这两人能不能有一会功夫和平相处? 做甚非要见面即斗? “君未轻,别整日抓着鸡毛当令箭,便真是哥哥,也不能阻了妹妹成家立室!” “我何时做过阻止,倒是你,无名无分,整日里做这番亲昵举止,坏我妹妹清名,我只说教你算是客气。” “不客气又是怎的?”司北玄气得咬牙,什么叫无名无分?他现在就在争取名分! 无视司北玄风雨欲来的气势,君未轻笑得越发温润,“你想知道?” 同桌的人纷纷撤离走避,自动转移到另一旁自成一圈,将自己排除在两男子之外。 每次吵架都是这个架势,越吵越烈,这一次的火气尤甚。 他们可不是未寻,扛不起那些吐沫星子。 清月没走,丝巾下的脸越来越僵,想要阻止两人继续争吵,却口不能言。 末了,急了,只能一手一个扯住两人的袖子。 没反应,气势当头,没人理她。 这种情况真是,让她抓狂。 用力抽回被玄袍男子一直握着的手,取出腰间碧玉箫,清月吹曲了。 高亢激荡,如激浪如战鼓,又如万马奔腾,恁是振奋人心。 院子里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吵得正欢的两位。 这种时候吹战歌,岂非让他们继续下去,直到斗出个你死我活再罢口? “寻儿……” “未寻……” 声音被曲调盖过,直到一曲终了,院内静默,扰人的争吵也停了。 清月抬眸,静静看着那两个,也是静静坐着的人。 比划了个手势,吵啊,怎的不继续了?我为你们助兴,定让你们吵出个畅快来! 手势她是胡乱比的,至于看不看得懂,不关她的事! 旁边一圈围观的人,掩不住脸上的兴致勃勃,为怕遭人秋后算账,用袖子半遮了口鼻,露在外的眼睛却闪亮得很。 以安阳为最。 1186.第1186章 靠!妻奴! 好在,矮几那边的两个人精都没有注意到他们的举动。 只在看了清月那些乱七八糟的手势后,一前一后,执起桌上冷却的茶水,优雅细品。 “诚如你刚才所说,是该先定了名分,免得让紫嫣因我遭受莫名委屈,你说,该要如何?” “自是从长计议。”君未轻轻描淡写避开了对方的言语陷阱。 女子已经暴怒,他们才收敛了气势,装模作样起来。 只是司北玄阴险得很,竟然想趁这种机会套住他的话? 做梦。 “我以为该事急从权,如今紫嫣又是我身边贴身侍女,一次两次,我若不给了她名分,如何挽回她的清名?” “这庄子里又无外人,没人会污了她的名声。” “君未轻,刚刚不是你说的名分,清名?” “便是名分,也是寻儿给你名份,你且先等着吧。” “这又是何意?”若非清月双手交握,还在一旁冷睨他们两人,司北玄刚压下的火气差点又喷顶而出。 君未轻是有两个口吧?一个是顺口,一个是反口! “一家有女百家求,我们君家选婿,岂容你挑?再说了,你眼睛还瞎着呢。” 人身攻击! 司北玄脸黑如锅底。 君未轻满意的笑了。 每次抑闷,若不将对方气得七窍生烟,他的闷气便无处可散。 以后,便就这般拿他出气吧。 “君未轻!你在打什么主意!” “以后你便知。” “……”司北玄闭眼,告诫自己忍住,再睁眼,转向清月,“未寻,你可看到了,是他挑衅我。” 清月深呼吸,弯了眼睛,笑眯眯的,手势比划,你要如何? “所以错是在他,你需站在我这边。” 要早早定下约定才可,否则以后,他必然三天两头被气上这么一回! 清月眼睛小的更眯,执起碧玉箫,用力敲在男子又朝她伸过来的贼手上,起身往安阳的圈子走去。 这两个人,有时候根本没法理会! 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由他们斗去! “哎!未寻快过来!”看见未寻的动作,安阳兴奋莫名。 她看见四哥疼得咧了嘴角,奇观! 只有未寻敢这样啊。 这气势,比那个家伙强太多了。 空有其形不见神韵,她敢打赌,刚才那一敲,十个假货都不敢对她四哥做。 不待未寻走近,安阳便伸手将人快速拉了过来,“你这般过来,其实是想跟我们一起看戏吧?将我四哥跟君未轻单独放一起,绝对眨眼硝烟四起,你真不管了?” 清月眼角一抽,又一抽。 往矮几看去。 哪里,月袍男子悠闲的品着冷茶,不言不语,像是在喝绝世名品,玄袍男子视线不时往这边扫一下,每每都能准确在她身上打个转。 好在,硝烟四起的情况没有出现。 若非如此,她真的是无力了。 “公主,爷瞪了你好几眼了,快点将我家小姐放开。”憋了好久,是在看不过眼小姐被公主抓着摇来摇去,木槿凑近,提醒。 “有吗?”安阳一顿,反射性的就松了手,先朝矮几看去,正对上男子的视线。 靠!妻奴! 1187.第1187章 等待有望,守候无期 “爷,莫言有消息传回,说不日便将赶回,且已取得奇药。”苗敬持着一份书信由外疾步进来,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激动。 司北玄朝声音来源侧了脸,眼眸微动,“没有确切归期?” “确切日期未定,信上只说尽快赶回。” 司北玄点头。 莫言快回来了,那么这里,也到了解决的时候了。 “今夜便能做出决定了。”放下茶杯,君未轻低道。 “嗯,等得也够久了,一条小鱼,不想浪费更多时间。” “你心急了些。” “你不知道我等了多久?” 男子淡淡一句反问,让君未轻眸光轻晃,垂下,望着茶杯里晃动的茶水。 他心底的湖,也跟杯中的茶一样,被风吹一吹,皱起。 男子问他不知道他等了多久么。 自是知道的。 可是他守候的时间,不会比司北玄等待的时日短了去。 而今不过是男子的等待有望,而他的守候无期罢了。 罢了。 不悔。 视线往旁侧的喧嚷望去。 那里,苗敬一早被提溜了过去,手中书信也被安阳抢了,几颗脑袋凑在一处,正细细阅读短短数语的书信。 所以没人闻得他与司北玄之间的对话。 甚好。 免得多添了烦扰。 “小姐,等莫神医回来,是不是爷的眼睛就能治好了,还有你的这些伤……是不是都能治好?”木槿眼中尽是期待。 清月朝她淡淡展了一笑,点头。 “太好了!真希望莫神医现下就能赶回来!”得了小姐肯定,木槿笑咧了嘴。 挑眉凝了眼木槿眉开眼笑的样,安阳白眼一翻。脑袋真是够简单的,连宽慰都听不出来。 明月山庄中,邪医的声名能与莫言并驾齐驱,医术自是不会差了去,四哥与紫嫣的伤若是能治,当日袁剑也不会说无能为力。 由此便可一想而知,便是莫言回来了,情况也不容乐观。 只是,若真的这些伤不能治好,那四哥与紫嫣,以后在一起起不成了伤残鸳鸯? 一个瞎,一个哑…… 想到这里,安阳嘴角抽抽,恨恨的瞪了元彦一眼。若是没有北仓的那座天山,四哥与紫嫣就不会是如今这副模样。 莫名被瞪,元彦一头雾水,他一直没有说话,更未做任何不好的举动,又是哪一点惹了这姑奶奶不高兴? “不知我又是哪里惹了公主不快?” “我不爽快,瞪你一眼不行?” 女子回答得霸道至极,还冲他扬了小下巴,一脸挑衅。 元彦忍俊不禁,“行,我下午才会回去,你有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可以慢慢瞪我,若是不够,晚上我可留下。” “我呸,要不要脸!”安阳脸色又黑又红。 “这个,我需唯四爷马首是瞻。” “……” 旁边几人闻听两人对话,窃笑出声。 安阳则只有一个感觉,元彦这是跟众人走得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学了四哥那一套,堆脸皮。 “哼,有什么好笑的,都把表情收一收,谈正事!”佯怒喝停了几人的笑声,安阳正儿八经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等莫言回来,我们定要叫他去明月山庄痛快痛快的踢馆!” 1188.第1188章 公主说的是不是真的 清月疑惑,怎的突然就说到要去踢馆了? 俗话说术业有专精,莫言与邪医虽都是在天下有赫赫声名的神医,但若要以此让两人比个高下,却是难断伯仲的。 “你怎的就不记仇呢?未……紫嫣,你老实告诉我,你的脸跟嗓子变成这样,是不是未、袁艾那个贱人干的!”安阳咬牙切齿,一双美目里火苗越烧越烈。 想起曾叫那个假货做未寻,她就不想再提那两个字。 拿了紫嫣的脸不算,还把紫嫣害成这样,若不好好跟她把账清算了,她就不回西玄! “小姐,公主说的是不是真的?”木槿脸一下沉了下去,嬉笑不再。 “你傻呀?”听木槿居然质疑她的话,安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们走的当日你家小姐都还好好的,期间何曾离开过那个山庄?等到再见面她就变成了这副鬼样子,不是那个贱人干的是谁干的?根本都不用多想!” 木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豁地转身就往外冲,“我现在就过去找那人算账!” 前几日还叫了那个袁艾好几声小姐,毕恭毕敬的,现在想来她都觉得对不起身边这个人! 清月头大了,瞧着这一个两个瞬间激动起来的女子,扶额,又忙把手放下,先将往外冲的小豹子给逮住。 摇头示意,别去。 “小姐?!”木槿不明。 清月朝着矮几的方向看了一眼以作示意。那里两个男子只在动静响起的时候朝这边略扫了一下,便又转了头去,风轻云淡的做派。 “你家小姐的意思是,让你别冲动,事情的前因后果连我们都知道了,我四哥跟你家主子不可能不知道,他们都能沉得住气,我们冲动了作甚?”安阳在一旁无语的做起了翻译,免得头脑简单的那个半天搞不明白,“那两人有多宠你家小姐你不知道?总之以我四哥为人,是绝对不会让人好过就是了,我们便暂且先等着看戏吧。秋后算账,事后再算也不迟。” 许是解释起了作用,许是被两个男子的气势影响,木槿这才停了挣扎,闷闷的退下去。 “紫嫣,事情没完呢,我刚才的问题,你尚未回答,是不是她干的!” 安抚了木槿,清月还没能松口气,逼问的声音又钻入耳中。 无奈的叹了声,抬眸,红衣女子的表情煞是认真,显然这次不打算让她避过。 除了安阳,旁边的木槿,苗敬,乃至元彦与若初,都将视线定在了她身上。 其实她心里知道,从身份揭破那一刻开始,身边这些人就一直将关于她的种种疑问强压在心底。 不问,是不想勾起她的伤。 怕她介意。 而她一直当做不知,选择不答。一来是口不能言,二来也确是不想提起。 只是她不提,却不代表众人心里不明白不了解。实则原因他们早就猜到了。她的做法不过是将自己当了一只鸵鸟,自欺欺人。 盯在身上的视线有如实质,清月犹疑了片刻,又是一叹,蹲下身子庸食指在地面的尘土中写下两个字。 交换。 1189.第1189章 没有权利说她一句不是 在安阳等人看过之后,清月随即便将字迹抹去。 站起身,露在丝巾外的眼睛沉静柔和依旧,干净澄澈依旧。 院子又开始变得安静。 安阳扭开了脸,胸腔气息剧烈起伏。很想指着女子的鼻子,骂她傻缺,可是那双眼睛让她愣是说不出一个字。 也没有权利去说她一句不是。 是紫嫣,再一次救了四哥。 若是没有当日的交换,今日,矮几旁也许久再没有那个玄袍男子的身影,这天下,也再没了那个称霸的司北玄。 四哥心底是如何想的,她不知,但是,绝对不会比她好受。 只是他惯于面上不显。 肩膀被人轻轻拍了拍,回头,是青衫女子露于外笑得弯弯的眉眼,暖暖的看着她。 安阳撇嘴,“傻笑个什么劲!” 熟悉安阳性子,清月探手,拉了女子过来,扬起另一手的书信给她看,顺手又指了莫言的落款,比划出几个手势。 “让我别担心?嗤,笑话,谁担心你了?拍马都轮不上我,姑奶奶才没那闲情瞎操心。”安阳嘴里口气生硬,末了仍是忍不住多嘴又问了句,“你确定莫言能行?” 很奇怪,她好像就是能看懂女子那种半路出家的手势所代表的意思。 听安阳缓了口气,清月忙点头。 若是莫言不行,那天下间怕是也无第二人能治好皇上了。 “哼,要是莫言也治不了你,我就在他脸上刻上庸医二字,拖他去游街示众!” “噗嗤!” 忍俊不禁的嘶哑笑声,又惹了安阳一记白眼。 气氛松下来后,虽然不如前面那么热烈,却也和谐了起来,三个女子埋头一处,不知又悄然谈论起了什么,而原跻身其中的男子,诸如元彦,还有个小太监苗敬,一并被安阳踢回了矮几。 相较于几个女子的热络,矮几这边静默得很。 桌上的茶杯,很久没人动过了,一黑一白的身影,只是相对静坐,眸光互不交接,各有所思的模样。 入夜,明月山庄。 一道纤瘦的身影出现在山庄门口,带着满身的风尘与疲惫。 “艾儿。”数日未曾见到女子,刚接到门童来报,袁剑便匆匆赶到了大厅。 刚回来的女子似乎累极,不过是他赶过来的这片刻功夫,竟就斜靠在椅背睡着了。 慢慢朝女子走近,站定她面前,袁剑轻声叹息。 虽不知道这几****是去了哪里,但定是与山庄有关。 几日里,山庄在外的产业时有动荡,起起伏伏,尽管最后还是避免不了溃堤的趋势,但是他也心知,她是尽力了。 她的脸,苍白,眼睛下面的青黑显出她的疲累。 在外的这段时间,定是奔波劳碌,吃足了苦头,碰够了钉子了。 接过身后家奴递来的袍子,轻轻替女子盖上,再挥手示意家奴退下,自己也转了身准备离开。 “哥。” 一声如梦呓的声音让他停了脚步,叹,“艾儿。” 袁艾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再说话。只眼皮下,有隐隐的颤动。 “你累了,先休息吧,其他事情日后再说。” 1190.第1190章 没有什么比他重要 “一会我便去对面,拜访文景帝。” “艾儿?你还想做什么?”袁剑皱眉,“此间事情,就由我来处理吧,你在庄中好好呆着,别再到处乱跑。这几日,想必也够你累的了,我只希望此事能让你稍作成长。” 袁艾眼睫又是一阵颤动,比之前更强烈,“我必须去。哥,放心,这次我不会任性而为。” 眼睫颤动过后,那双眼睛睁开,虽布满了红色血丝,光彩却依旧亮人,有坚定,也有历练沉淀过后冷静,更有一种看清事实后的,不得不认命。 袁剑怔了一怔,在定定看了女子好一阵之后,终是点了点头。 或许这次的挫折,对艾儿来说并非全然是坏事,至少她开始懂得收敛起那些太过刺人的锋芒。 且解铃还须系铃人,君未寻一事,确实只有艾儿能发得上言。 那边那个男人连日来放任艾儿在外动作,也是在等最后底牌吧。 言出即行,闭眼深吸了一口气,袁艾掀了盖在身上的袍子,往外走去。 “艾儿……” “我回来再用膳,不必等我,你先吃吧。” 对面的庄子,相比这边的凝重,又轻松了不少。 “苗敬,你刚说对面那个假货回来了?” “是。” “哼,碰够了钉子走投无路了吧?”安阳冷笑,转又在众人中扫视一圈,“你们猜她什么时候会****来再找四哥谈条件?” “这个怎的猜得着?反正我是不知道。问苗敬呗。”木槿一听到问题就指了苗敬处,让他作答。 苗敬忙将头垂得更低,他一个奴才,可比不得木槿有君小姐护航。若在皇上面前妄自开口,事后被算账的人起不就成了他了。 一个两个的躲闪开去,安阳不悦的竖了眉,看向元彦。 结果元彦竟然往旁边一黑一白两个男子各自示意,意思分明就是问他们两人得出的答案最是准确。 眼见安阳还有不罢休的势头,清月忙扯了扯安阳的袖子,无奈摇头。 虽然她成了此番模样,然袁艾其实并非众人以为的那么坏,那么狠辣心肠。她在那边的三月多时间,虽是作为侍女,袁艾却也从未苛待过她。 甚至很多时候,她都能觉到两人性子上的共同点,偶尔甚至会有一种共鸣。 而之所以会闹至如此,不过是她与袁艾之间,各取所需,条件交换。 她亲口做出的应允,没有受过强迫,其实怪不到他人头上。 思及此,不自觉就朝玄袍男子看去,依照阿玄的手段,对付对手他决计不会手下留情,这一次,是不是也如同以往那般,无丝毫回转余地? 只是这一次,男子像真的没感应到她的视线,没朝她侧眸。 就连哥哥,也没朝她看一眼。 这两人似有心回避她。 这情形又让她哭笑不得,她不至于好心肠到替别人说话来抹杀他们所做的。 不过是想阿玄能将事情留一线余地,明月山庄,袁艾的事情,与救治了阿玄的性命相比,功大于过。 在她心里,没有什么比得过他重要。 1191.第1191章 袁小姐何出此言 想要求一句情,也不过是怕事情传了开去,会让天下人诟病皇上的德行。只是他们似乎都以为她又软了心肠。 清月轻轻一叹,罢了。 这两人所想所做,总比她要周到慎密便是。 “哟!这是又有人不请自来了。” 陡闻安阳阴阳怪气的一声,清月往外看去。 白衣素裙,分外熟悉又陌生的脸,袁艾。 她来了。 只是今日再见,与上一次有了明显区别,一脸的神采飞扬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浓得掩不住的疲惫与失意。 唯有背脊挺得依旧笔直。 “苗敬,我们庄子的大门没关吗?怎么外人随意就可以自由出入?你也太不称职了!” 突然被数落,苗敬抽了下嘴角,“是奴才粗心,公主恕罪。” 天可怜见,根本不关他的事啊! 庄子的门平日本就不反锁,只在入夜主子们睡了之后才会将门栓闩上。 公主这就是借由他指桑骂槐。 慢慢步近的袁艾,一身扑扑风尘未散,听着安阳别有意指的训斥,毫无反应,眼睛只盯着那个银发玄袍的男子,眸光坚定,也沉。 “明月山庄袁艾,前来拜访四爷及诸位。” 清朗的声线,有一种少女的清透,又带着悦耳的婉转,与之前刻意模仿的略带沙质的声线不同,这才是眼前这个袁艾真正的声音。 与紫嫣沉静柔和的语调有着极大的区别。 而这,也是袁艾用自己真正的身份,第一次正式站在众人面前。 清月丝巾下嘴角弯了弯,眼底有淡淡的激赏。这个女子确实有值得称扬的地方。 “苗敬,给客人看座。”司北玄朝袁艾扫了一眼,面上无声色,只淡淡吩咐了一句。 袁艾为那一眼,心底悬了悬,来之前就已经打定了主意,破釜沉舟,然男子这般声色不动,还是让她难免心慌了一下,几乎以为自己被对方看穿,而原有的那点把握,分量变得更轻。 备座,看座,桌上的氛围立变。 只有倒茶喝茶的声音,谁都没有率先开口,一方是真正的不着不紧,一方则是心底越发没不敢笃定,怕先开了口,自己更加处于劣势。 “袁大小姐,这次****来,想必是心底做好了打算了,大家都别浪费时间,打开天窗说亮话。”等了好一会,都没有人先动作,跟对峙似的,安阳不耐烦了。 光坐着不说话,能谈出个屁来? 也不知道四哥怎的那么能沉得住气。 “袁艾这次****,必在四爷及诸位预料之内。既然要干脆,那咱们就说干脆的。”袁艾掀唇笑笑,“明月山庄如今的情况,各位或许比我这个山庄主子还要清楚,今日拜访,乃是想请四爷手下留情,放我明月山庄一条生路。” “袁小姐何出此言。”司北玄启唇,淡淡的问。 “四爷这便是不干脆了,事情究竟为何,明月山庄又为何回到如斯境地,我以为自上次开诚布公以后,彼此之间理应心知肚明才是。” “那又如何?”这次,司北玄对正了袁艾的眸子,唇角微扬,让人害怕的淡漠。 1192.第1192章 淡若水,冷如月 袁艾眼眸重重一缩,心悬得更高。 这样的司北玄,让她无法捉摸。好似那些在她看来,是对他极为重要的东西,他其实根本未放在心上。 而她与他的谈判,每每都会让她觉得自己的筹算越来越薄弱,到最后只能俯首认输。 而她甚至都还没有说出自己的条件。 对方真的不知她会拿什么条件来跟他谈判,跟他交换吗? 控制不住的,视线朝男子旁边安然静坐的青衫女子看去,得了女子回以一记善意微笑。 “那若我开出让四爷心动的条件呢?”看着女子,袁艾轻问。 “你倒是个聪明人,这世上能让我动心的,唯有一样。你且说说,我听着。”司北玄不置可否,对于袁艾口中能让他动心的条件不置可否。 “呵,四爷不甚感兴趣,那不知君先生又如何?”视线转向那个飘若谪仙的男子,袁艾眼底闪了闪。 君未轻,对君未寻的疼爱绝不下于司北玄,若是他,又会是如何反应。 以他们二人心智,便是她尚未说出口,他们也不可能不知道,她要说的,定与青衫女子有关。 “你且说,我听着。”男子眼眸里的温润如同恒温般,似永远不会出现变化,不会多,也不会少。 可是袁艾却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冷淡疏离,极为客气的。那种揉摸她发顶的温暖,再没有了。 便是那仅有的一次,也是装出来的罢。 清月实则也一直在观察着袁艾,从她进门开始,视线就一直定在对方身上。 两个男子一模一样的回答,让袁艾佯作镇定的眼睛接连出现波动。 这世上,敢跟这两个男子谈条件的人几乎没有,而还妄图想要在跟他们谈判的时候占据上风,是不可能的事情。 袁艾不知罢了。 “原以为是个聪明的,原来也不过是自作聪明。”安阳身子一斜,靠在清月肩头,轻讽,“这几日出去碰得头破血流,还猜不出我四哥的性子?” 清月无奈的嗔了安阳一眼,这音量,怕是袁艾也听见了。 袁艾的确是听见了,淡了血色的唇抿得极紧。 就是因为碰的头破血流,才知晓了那个男子的狠辣无情。也正因为知晓了这一点,她才只得拿着手中唯一的筹码试一试。 但凡是人,皆有弱点,希望她抓住的这一个弱点,能够有幸,让明月山庄起死回生,挽回她造成的损失。 本想先卖个关子,造成悬念,引来男子的兴趣,继而加大成算,可惜,事与愿违。 反是她自己,更加琢磨不到对方的态度。 伸手探入怀中,取出一个小玉瓶,往桌上轻轻一放,“这是解药,能让她回复以往容貌。” 这个“她”,自是指清月。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了过来,定在玉瓶之上。 而袁艾紧紧凝着两名男子,依旧没能在他们脸上、眼底看见一丝的波动。 一个淡若水,一个冷如月。 “就这么一小瓶东西,能治好紫嫣满脸的卷肉刀痕?”安阳扬眉,眼神锐利,不太肯信。 “她脸上的那些,非真正刀伤,不过是我自制的毒药,将皮肤改变,造成的假象。” 1193.第1193章 治好了她的脸,给别人看么? “假象?!”安阳与木槿几乎异口同声。 视线又不约而同的往清月脸上看去,只可惜蒙了丝巾,看不见。 安阳手指动了动,想将女子的丝巾扯下来,把那张脸仔仔细细看个真切,瞥见坐于清月身侧的玄袍男子……没敢。 只是那样的脸,哪怕只是见过一次,也难以忘记。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刀痕,伤口处皮肉外翻,乍眼看去,说是满脸的肉疙瘩也不为过,半夜真能吓死个人。 竟然是假象? “明月山庄还有这种毒药?匪夷所思,下次问问莫言,他那里是不是也有这种好东西……”话语在最后噤声,消了音,安阳不自在的轻咳了声,她一时来了兴趣,忘了就是那个“好东西”害的紫嫣面目全非。 “这种药是我自己制作的,唯明月山庄才有,或者说,这天下,也唯有我有。”说到药,袁艾眼底闪了些许亮芒,整个人也似回复了些精神。 “你自己制的?” “平日里贪玩,自己制了不少捉弄人的小玩意。” “……”安阳想靠一句,这种东西叫做小玩意? 这边两人的对话偏了原题十万八千里,另一边,清月坐在凳子上,也是怔愣了好一会,才伸手抚上脸颊。 指尖下的触感,凹凸不平,她知道这张脸有多么的怖人,竟然是药物早晨过的假象?只要吃了解药便可恢复原貌? 真是……哭笑不得,意思是,她成了袁艾恶作剧的其中一个对象。 也就是因为一个恶作剧,只是明月山庄三日衰落。 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抚在脸上的手,被一只微凉的掌握住,拉下。 清月侧眸,是男子清淡的眼,他很平静。 平静得像是不论她变成什么样子,在他眼中都不会有任何的不同。 他从未介意,只是心疼。 将女子的手置于掌心,轻轻的摩挲,司北玄开口,“一瓶化解毒性的药,你想要交换什么?” 这一次,他很是干脆利落,没了一开始的迂回,却也依旧平淡如水。不见无意,也不甚在意。 让袁艾心里越发没底,顿了下,才咬牙,“我要明月山庄恢复原来盛况,希望四爷能高抬贵手,撤下那些堵截我庄的推手。” “只这一瓶药,你就想要换这样的条件?”司北玄勾了唇,笑得很冷,“紫嫣在你山庄期间,毁容不止,嗓子也没了,我很想知道,这是不是袁小姐的又一个恶作剧?” “四爷认为她的一张脸在你心里,抵不过一个与你而言可有可无的山庄?明月山庄毁了,于你无害,却也无利,而你只需金口一开,变能你心爱的女人恢复容貌,这样,你也觉得换不过吗?” “明月山庄我从未放在眼里,同样的,这张脸我也从未在意,便是她再丑上十倍,我也照样心仪,有没有你的解药对我而言,无关紧要,我眼睛都瞎了,治好了她的脸,给别人看么?” “咳咳咳……” “噗!……” 被呛到的咳声,被震惊的抽气声,在旁边此起彼伏,司北玄笑得淡然,稳坐如山。 1194.第1194章 选其一,现在答复 而清月,听到男子这句话的时候,都不知道该要如何反应。 啼笑皆非。 这世上怕是也唯有他才能说得出这种话来。 可是她的心竟那么的轻松,原本对那些伤痕还存有的芥蒂,也随着他的话烟消云散,他都不在意了,她在意什么。 如他所言,反正他都看不见,她治好了给别人看么? 被男子的话呆住的,还有袁艾,现下才知道,这个男人除了冷,除了狠,其他的地方也处处不同人。 他说的都不是人话。 正常人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四爷,这件事,恐你一人你决定未能定算。不如问一问君先生,毕竟,他还是君小姐的哥哥。”此时,她唯有寄往这个君未轻能有另一番话说。 自己的妹妹,他总不会放任了不管,任由司北玄一人独断独行吧?他不是也同样……爱着那个女子吗? “袁小姐的算盘打得太精细了。”始终静默的君未轻,此时才轻轻开了口,“这药,用处于外面而言可有可无,但也总聊胜于无,不弱你将条件收一收,仔细想想该换什么。” 刚才司北玄的话他没有异议,本是认同的,谈判,自然是要慢慢谈,先赢了气势,再赢实事,可惜那最后一句太过幼稚了些。 “换?”袁艾抿唇,她想要换的就是整个山庄盛景。当然,来之前也没想过凭此能轻易达到目的,只是这两个人未免太难对付了。 “你说呢?”没理会女子的反问,君未轻转头问司北玄,“能换什么?” “明月山庄旗下生意遍布各国,以北仓为大本营,开设药铺医馆赚取暴利,既是以此为生存手段,那这瓶药,便换了这些吧。”司北玄状作沉吟,悠悠答道。 “可是四爷,我整个山庄声名已坏,便是我旗下各馆各铺能继续开张,也断不会再有以前盛况,”袁艾皱紧了眉头,若是这么简单,她也不敢狮子大开口,素来生意与名声都是紧紧挂钩的,如今男子只给她其一,又有何用。 “袁小姐,你一个恶作剧,就毁了一个女子一副容貌,一把声音,如今只拿着一瓶药就想来跟我谈条件,还反怪我苛刻?起不可笑,若是你觉得不满意,也简单,”话说至此,司北玄终于淡了眉眼,唇边浅笑不在,“一,你加筹码,二,带上你的药回你的地盘。” 男子身上的气息变化很是微妙,清月却忧心了起来,反握了男子的手轻捏。 他又动了怒,并非纯然是在吓唬那个女子。动怒,是因为又一次心疼。 心疼对方受过的苦难,这种心情,她比任何人都要明白。 因为太爱。 女子的手小小的,反手包覆,只能握住他半只手掌,然司北玄却是即刻冷静了下来。 他有些失控了。 现下是谈判,他想要的还没得到。 垂眸,盖下眼底被挑起的戾气,司北玄淡淡道,“选其一,现在答复我。” 袁艾端坐男子对面,双手紧握成拳,刚才从对面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差点让她弯了脊梁。 1195.第1195章 你可给过他人机会! 她敢断定,若非是自己或者明月山庄在这个男子眼中尚还有剩余价值,此时,她怕是已经身首异处。 哥说的没错,这个男人,明月山庄惹不起,只是她太过自大了些,总以为事情能如自己所想那般发展,岂料最后,自己将自己困成了茧里的飞蛾。 无路可退。 “答复!”沉冷的声线,毫无感情起伏,让袁艾心里重重一跳,迅速拉回心神。 只是,回答甚是艰难。 “她的嗓子……我一人治不好,需找齐了药材配出完美制药,才有可能恢复。”张了张嘴,袁艾将这句话挤出口中。 周围的空气,骤然冷得能凝出冰渣。 清月颤了下眼眸,晃了晃男子的手,轻摇了一下头。 当日昏迷中苏醒,发现自己模样大变,嗓子也再不能发出声音,她以为自己再不可能复原的。 怎的也想不到原来一切不过是袁艾的一场恶作剧。 所以从未敢奢望过。 只要他好起来,她不介意就此过完余生。 如今这一瓶药,能让她恢复容貌已经是难能了。至于声音……她不强求。 他应该知道她的心意,无需动如此大的怒气。 只是这次,她的安抚未能起到作用,男子眉眼都裹了寒霜,冰冷的笑意现于唇角,“苗敬,送客!” “不用苗敬,姑奶奶亲自把她丢出去!”安阳咬着银牙,拍桌站起便要朝袁艾抓去。 眼看又要跟上次一样被赶出山庄,袁艾心里一急,飞快的避过安阳的动作,朝玄袍男子急道,“等等!四爷,我一人无力施为,君小姐的嗓子却并非不能医治,只是我需要些时间,回一趟百花谷!恳请四爷宽限我几日时间,等我从百花谷回来,定将君小姐完整复原!” “等?”只是这话没有得到她预期的效果,反引来男子唇边更冷的笑意,“你下手当日不顾后果,缘何我便要对你宽限?就因为你后悔了,想要挽回你的损失,我就得给你机会?用一颗自己无力可解的毒药来毒害人,你可给过他人机会!” 被男子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心凉的同时,也有委屈同时升起,袁艾不知道该要如何去回答这通指责。 男子看来是动了真怒,而她来之前的一番设想又是全然没有发生。没有对方欣喜若狂的答应交换条件,却是她再一次被逼至墙角。 答不出话来,男子的无情还在继续,“明月山庄救过我一命,所以我不对你兄妹二人赶尽杀绝,但也是你明月山庄将我的人变成这番模样,我亦不会对明月山庄手下留情,你若想要跟我谈条件,有了足够的筹码再来,山庄之困,也到了那日再说。” 袁艾心底的骇急几乎冲破胸腔。 若是再被赶出去,谈判亦即再次破裂,下一次不知还有没有机会跟对方对谈,而对方又还有没有那个耐性等她增加筹码。 更重要的是,明月山庄再也多等不得。 现下的困境只要再维持个几日,那么便再无回天之力,几日之后,山庄就会在江湖上除名,在整个天下销声匿迹! 1196.第1196章 他说,我答应你 当日念头一起,对君未寻下手的时候未有多想,只随性而为,手上正好有师尊赠与的一颗药丸可毁人声带,她便用了去,怎料得到就是那颗药丸为她今日埋下祸根。 那也恰恰是她无法施解的毒药。 如今后悔也无济于事。 男子是真的不打算给她机会了! 惶急在眼底不停的晃荡,袁艾终于将视线再朝那名青衫女子看了过去,眸光流露出了请求。 这是她袁艾这辈子,第一次,也会是唯一一次低头求人。 安阳的手已经抓上了袁艾胳膊,心底本就因为听得说未寻的嗓子难以医治而恨极,动作之间更是难耐怒气,毫不手软。 拎起人就往外走,准备将人丢出院墙。 若非对方现在还长着一张跟未寻一模一样的脸,她早就大耳巴子扇过去了,绝不留情! 在安阳手里挣扎不下的女子,犹不死心的频频回头,头发已然散乱,一身白衫也在拉扯间不复平整,显出了狼狈。 清月闪了下眸子,沉吟了下,在安阳手腕施力便要将人丢出去的时候,低叹,晃了男子的手。 “安阳。” 淡淡的唤声,止住了动作安阳的动作,此时袁艾双脚已经离了地。 衣襟被人提着吊在半空甚是难受,袁艾却顾不得,眼睛迸出欣喜。 安阳都不用回头,便知四哥为何会出声阻止她,白眼一翻,松手将人丢至地下,转身又走回自己的座位,“紫嫣你能不能别那么心软,你忘了谁把你害成这副模样的?以德报怨没人会记得你这番好,你要总这样,以后我都不管你的事情了!” 清月只能回以浅浅一笑,安阳的性子她岂会不知,抱怨是抱怨,若真有事却是总会站在她身边。 只是她今日这一求情,也确实是让安阳恼了,唯有事后再行安抚赔罪。 侧眸,身边男子脸上看不出表情,无法让人探知他究竟是不是也不高兴。 感应到她的打量般,司北玄转了头过来,对上她,“你真要替她求情?” 顿了下,清月在他手上轻轻点了一点,表示她确实是想要替袁艾求情。 至于原因……稍后,她会慢慢同他们解释。 “你的意思,是要我答应宽限她几日?”司北玄又问。 清月点头。 那边被丢在地上的袁艾已经爬了起来,十指紧握,凝着眼睛紧盯两人,眸底是丝丝流泻的紧张。 她怕听漏了他们之间的对话,或许一字之差,明月山庄即刻毁于一旦。 青衫女子点头之后很久,男子都没有说话。 一双凤眸一直淡淡的环绕在女子的方向,无波无绪,冷漠淡然。 在袁艾几乎要将掌心刺破的时候,才看到男子微一颌首,说,我答应你。 浑身骤然一轻,若非勉力支撑,她便会当场瘫软在地。 总算是赢得时间了。 “袁艾谢过君小姐宽厚,谢四爷高抬贵手!”朝并坐的两人道谢后,袁艾小心的再确定了一遍,“我会即刻动身前往百花谷找师尊寻药解药,四爷,那明月山庄这边?” 1197.第1197章 他们,皆为彼此 “在你回来之前,明月山庄会维持现状,若想要恢复以往,用解药来换。”男子淡声道,同时也顺手拿过了还放于桌上的玉瓶,“这瓶,我先收了。” 袁艾咬了一下唇,点头,“多谢四爷!袁艾即刻动身,定尽快赶回。” “你也需记住,拖延的时间越久,明月山庄也会跟着每况愈下,到了无力支撑的时候若你还赶不回,那么害死明月山庄的,便是你自己。” “袁艾记住了。” 女子一身狼狈,回答的声线却回复了之前清朗清透,转身离去的背脊依旧挺得很直。 “哼,还算是个能屈能伸识得时务的。”瞥着女子离去的背影,安阳嗤了句,心底的厌恶却似有所减轻。 “寻儿,你想去百花谷?”甚少言语的君未轻,于此时出了声,问。 众人皆惊,齐齐看向清月。 连司北玄都微挑了眉角。 百花谷? 见众人一起看了过来,清月也不否认,点头。 求情,心软是其一,还有其一确实是想要去百花谷。 阿玄与袁艾的谈判,她虽然心软,却没打算当中求情,驳了阿玄的面子,直到听到袁艾提起百花谷的时候,才心弦一动,有了后面一幕。 百花谷,这个名字她很早就听过,早到可以追溯到上一世。 名副其实,以谷中遍布百花闻名,而这些百花又极其特别,非一般鉴赏花种,全是谷中主人亲手栽种的奇药开花。 也因为药花散发的花香,为百花谷架起了一道天然毒气屏障,若外人随意闯入,非死即伤。 谷主,也因此得名药王,医术如何她不知,也未曾得见过,然莫言的医术却是自谷中学来。 想来袁艾也是一样。 说起来这两人,可以算得上同门师兄妹了。 两个徒儿的医术俱能闻名天下,那么师傅断然不可能比徒弟差了去。 阿玄的眼睛或许…… “你是为了我。”掌心紧了紧,司北玄轻道。 很肯定。 君未轻的话一出口,他便知晓了女子的心意。 清月弯了下眼睛,他这么问她,他刚才应允她的求情,又何尝不是为了她? 为了让袁艾记住她的恩情,能够念及此,在给予解药的时候,不再对她做出或许有损的小动作。 他们,皆为彼此罢了。 “百花谷药王,二十多年前便名动天下,后突然隐退,原因不明,世人想要见他一面难于登天,若是能随着袁艾一同前去,或许真能寻得契机,你的眼睛有望治愈。”略作思考后,君未轻慢慢将见解道出。 “你知道的还真多,算来你也是跟那个药王一般的老人了。”司北玄不领情。 “这么说来我确实可算作老人了,那个时候,你尚未出生。” “都一把老骨头了,整日混迹后辈的圈子里,你没觉出多了鸿沟吗?” 再做旁众纷纷侧目,清月低声一叹,取了玉箫,音律即刻缓缓飘出。 摆开了架势的两人顿了声音,笑哭不得。 这次吹奏出来的,似乎是静心咒。 1198.第1198章 对她低头何止一次 “去是不去?”抬手拂去眉间盈荡出的啼笑皆非,君未轻再问了男子一次。 “自是要去。”他司北玄何时漏过到手的机会。 “希望一把老骨头为你医治的时候,你们之间别产生鸿沟。” 又被这人用话将了回来,司北玄眯了眯眸子,还待反击回去,刚淡下去的音符又见高扬。 “……苗敬,去明月山庄把人留住,木槿,收拾一些简单行囊,明日一早动身。” “是。”领命的两人各自分头行事。 听了男子的命令,清月这才撤下碧玉箫,淡定的收入腰间,转头朝君未轻比划手势,“哥哥,我们若都离开,万一莫言回来,岂不错过?” 司北玄明显感到身边气流的波动,奈何眼睛看不见,又无人开口解释,他不知道女子在说什么,心底没来由的生气躁郁,“君未轻,紫嫣说什么?” “寻儿担心我等与莫言错过。”君未轻动了下眸,没再痛男子斗气,干脆的代做了翻译。 男子眼底一闪而逝的焦躁阴郁,他看到了。眼睛瞎了,男子一直表现得淡定如常,实则又怎的会真的毫不介意,怎会不介意,再看不到心爱的人,连她想要说什么,都无从知道。 而孩子气的斗气,他与他都不会不分轻重,提到正事上来。 “莫言那边,我会命人在他途经的驿站等着,留信让他赶往百花谷。不会错过,毋需担心。” 清月松了心底的担心,是她多虑了,早知道他们做事情,不会有所遗漏的。 瞎操心。 “明日早起,我也去收拾一下我的宝贝,不知道那个什么鬼百花谷在什么地方,少不得又要一番奔波劳碌了。”安阳起身拍拍衣摆,径自走了开去,没有回头看那个一直盯着她背影的男子一眼。 而安阳的话也让清月有所触动,是又要老路一番了。他们这段时日似乎总是过得跌宕起伏,枝节横生,难有安宁时日。 此去百花谷,若是顺利还好,若不顺利,还不知道要耽搁多少时间。 听说隐居的高人多数性情古怪,想要求医,少不得要遭受刁难。 她也担心,凭这两个男子,尤其是阿玄的心高气傲,能不能受得了气。 “不用为他忧虑,他有多能屈能伸,你早便见识过。”君未轻一眼看出她的愁思,浅浅道了句。 清月失笑,确实如此。 如袁艾那般的作为,在阿玄面前,着实算不得什么。 若非忍耐力极强,当日夺嫡,胜负难以定论。 看不见女子的表情,也不知道她如何摆弄手势与人谈话,司北玄却能从君未轻的回答中听出女子的担忧,没有跟着做出安慰。 也无需,这世上最了解他的,除了君未轻这个惯会揣摩人心的,便是她了。 虽然走到九五之尊位,骨子里气傲心高,然需低头的时候,他也低得起头。 甚至是谋略中需要输的地方,他也能认得起输。 便以她为例,他何曾赢过了她,对她低头又何止一次。 1199.第1199章 六王爷暴走 明月山庄在短短时日内大起大落,又于对面庄子的人尽数离去后,奇异的稳定下来,维持着风雨飘摇的姿态,且持续了一段不短的时日。 这事在后来成为江湖一段趣谈。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西玄皇宫,某紫衣男子在接到飞鸽传书,看完书信上的内容后,终于暴走,一爪子拍下,手侧高叠的奏折顷刻粉碎,龙案也不能幸免。 让随侍的内监脸色大变,心惊肉跳,那可是皇上办公用的龙案,被王爷这么一击尽毁,等皇上回来可如何交代? “王王爷……” “抖什么抖?不就是些毫无新意的奏折吗,看了爷都嫌浪费时间!”斜勾红唇,司北易笑得不阴不阳,“走,去养心殿走一趟。” “王爷,这些奏折……” “整理干净,拿去扔了。这种小事还要爷教?” “……” 紫色身影大摇大摆飘然而去,留下小太监呆立原地,看着满地的碎屑欲哭无泪。 出了御书房,循路往养心殿行去,司北易仍一脸的不痛快。 他在这里累死累活每天被那些进言、奏章压得跟条狗一样,感情一番苦心都喂了白眼狼了! 居然趁势休养!还有闲情去百花谷“玩玩”? 养心殿在后宫深处,许是沉静太久,即便是百日,也透着浓重的肃穆,让人只看便心有惧意,不敢亵渎。 阻了宫人的通报,入得殿内,径自寻了一张椅子坐下。 “易儿,又是何事惹得你如此不快?”侧躺踏上闭目养神的太后睁了眼,笑吟吟的问。 “还能有谁?你另一个儿子现下连国家大事都不管了,自顾自游山玩水叹逍遥,让我一个人撑那么大的担子,他也不怕我把他的江山弄垮了!”司北易轻哼,“母后,你看看我这数月,是不是瘦了好几圈?迷人的光彩全没了。” “胡说什么,这江山是我司家的,你也为司家人,自然理该为你皇兄分担国事。”闻听男子言辞,太后浅浅蹙了眉,嗔道,“你也玩乐了多年,正好趁此机会,让那些个众臣达贵看看你的本事,担得起这样的重任。” “母后,你知儿臣意不在此,怎的又老生常谈?我身居此位,实则皇兄登基之后从未亏待于我,那些兄弟阋墙的可能也绝对不会出现在我与他之间,不管谁坐在那个位置,你都是一朝太后,何必非要计算那么多呢?” “易儿……” “母后,我司家皇室子孙众多,但论才能谋略,无一人能及四皇兄,再有相斗,输的恐又是你,后果你可想过?一而再,依照四皇兄的心性,下一次绝对不会再收下留情,到时你失去的除了太后之位,很可能,还会同时失去两个儿子。” 太后定定的看着司北易,好半响,眸光明暗不定。 末了才一声长叹,苦笑,“易儿,你还以为母后想着那一遭?你既无心,母后便是争了赢了又有何用?罢了罢了,这事以后再莫要提。我刚才那番话,不过是劝你为你皇兄分忧,不要见天的想着玩乐。你只担了数月要职便说累极,你皇兄数年如一日,何曾道过一声苦?” 1200.第1200章 这便是宫 太后的叹息清浅,却进了司北易的心里,此时才转了一双桃花眼,凝向卧榻上的妇人。 这是入了养心殿后的第一眼正眼。 母后,刚才与他的对话里,自称我,而不是冷冰冰的划出等阶距离的哀家。 那双沉淀了岁月风霜的眼,精芒再不闪现,看着他的眸光恢复了柔和,带着融融的暖意。眼前这人,才是他的娘亲,那个小时候会抱着他,会柔声哄他抚慰他的人。 “母后,如今朝中无大事,待四哥回来主持朝政,儿臣带你去民间四处走走看看,体验一番民情,看看民间美景,如何?” “哼,又胡言乱语了,哀家乃是一朝太后,岂能随意出宫?要惹了闲言闲语,污了我司家皇室名声。” “有四皇兄在,这些毋需母后操心,”司北易轻轻一声低笑,“而且以后,这后宫怕是也不会太过安宁了,会有好些热闹可瞧,不会让您闷了去。” “哼,你且越说越离谱。”笑睨了这个儿子一眼,太后又闭上眼睛,做休憩状,“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这就是想探母后口风吧?如今安了心,便忙你的去吧。晚上过来陪母后用膳。” “是,儿臣告退。” 司北易也不多留,即刻退了出来。 他确实是来探口风的。这宫中,最让他忧心的便是母后野心不死,紫嫣回来之后,恐以往的恩怨会难以化解。 到时候,以皇兄对紫嫣的珍视,母后定难再有立足之地。 好在,这段时日的暗查,母后确实再没有过多余动作,似真的平息了心态。如此最好。 至于这宫中的另一隐患……也称不上隐患了,那个人,不到他插手。 养心殿内,男子离开后,太后又悠悠的睁了眼睛,眼底是淡淡的疲色,“锦绣,真的是哀家以往所求过多了吗?如今,竟让孩儿来替哀家操心?哼,真的是老了,不服都不行。” “太后不老,太后千岁千千岁!”锦绣忙跪下高呼。 “行了,别见天的这套虚礼。”太后转眸看向窗外,四月,外头春色正好,不其然的就想到了那个女子,君未寻。 不像这宫中的女侍,骨子里养出了奴性,虽然进退得宜,却总少了一种暖心的亲切。便是锦绣陪伴她多年,实则也从未近得贴心。 “扶哀家到御花园走走罢。” “是!”锦绣眼底激动一闪而逝,忙起身扶了太后,边命人备了简装,走出养心殿。 一路无人言语,只太后认真的看着过路景色。 御花园,好久未曾去过,她也很久没有踏出这禁锢了她一生的养心殿了。 花园里,百花争艳,芬芳扑鼻,也令到太后的脸色感染了一层薄薄的生气。皇上不在朝,后宫的妃子们似乎少了些顾忌,这种春光明媚的日子,园中处处充满了轻语浅笑,又于那种笑声中,隐藏着隐晦的争斗。 这便是宫。 或许真能考虑一下易儿的提议,若有机会,去看看这天下,看看司家执掌的江山。 看看玄儿管制下,这江山呈现的繁荣盛景。 1201.第1201章 让她不安的是什么 “母后。” 幽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太后慢下脚步,回眸。 后方雪拢青纱的瘦削女子莲步轻移,上前见礼,“青烟见过太后。” “免礼,怎的你也在这儿?”如同随口一问,太后脸上神色不见端倪。 “今日天气甚好,青烟便约了后宫众姐妹同游御花园,不想得见太后,乃一日之福。” “如此,你等便好好玩吧,不用顾忌哀家,哀家也是一时兴致,四处走走。” 虚礼扶了众人平身,太后便在锦绣扶持下离了众人视线。 因着太后明言,众人也不敢相随。 只在人远远消失后,才叽叽喳喳有了言语。 “太后好久未曾出养心殿了,今日竟游起了御花园,定是兴致极好。” “是啊,皇上离朝之前,太后都没有出过寝宫,此番好兴致,是不是因为皇上有什么……” “慎言!太后与皇上的事情岂是我等能私下议论的,可别因一时失言落得个不堪下场,这种例子后宫还少了吗?” 言说者视线有意无意扫过青烟,低低的笑声稀落响起。 陶青烟全然未听入耳,半垂着眸子若有所思。 从地牢出来之后,皇上没有食言,她在这后宫的地位又回复了以往,虽然再没有收到他的关注与独宠,也足够她在这后宫立足。 只是,今日又见太后,心里却陡生了一股不安稳。 太后身上似起了什么变化,让她心底悬空。 莫不是,真是皇上那边发生了她估算不到的事情? 可惜的是,如今她宫里宫外的暗线尽数断了,丝毫探不到外头的消息,而司北易数月前带了龙一苗敬回宫后便主理起宫务,不曾言说过皇上半点情况。 而朝中,也不知他施了什么妙手,或是暗里得了太后相助,竟然没有朝臣对此提过一言半语。 怪得很。 而苗敬,又在月前急匆匆的再次出了宫,定是与皇上有关。 到底,那边发生了什么,那个让她心里不安的因素又是什么呢? 心弦一动,陶青烟急急提了脚步便离去。 “柔妃姐姐,你这是要去哪啊?” “怎的走得这般急?姐姐约了我等出来,却自行离开,可是将我等看轻了去?” “姐姐……” 后头的呼声一句一句,夹杂着明朝暗讽,陶青烟只抿紧了樱唇,不答一句。 京城柳府,此时已是午后,接的下人通报的时候,柳子时怔愣了好一会。 而眼前,确确实实是站着那个女子,周身覆着意见黑色斗篷,宽大的帽檐遮住了半张俏面,此时就在他的府中,立于他面前。 压下心底的惊疑与暗动,柳子时叹,“娘娘,何故如此打扮出现在下臣府中?若是被人看见,怕是你我难辨清白。” “子时,我来是有事需你帮忙,你放心,并非难事,我只是想知道皇上现下的情况如何。” “娘娘,恕下臣无法回答,皇上在外的事情,下臣不知。” “子时!”陶青烟一把将头上斗篷揭下,出现在光线下的脸瘦削苍白,以往的光彩再难不见。 1202.第1202章 从此,便什么也不剩 而今的她,这副模样,全然只是一个失意女子。 柳子时眼底悄然暗下,回答的声线却依旧平常,疏淡,“娘娘,下臣确实不知,唯望恕罪。” “你知我如今的境遇,除了你,我再想不到别的人可以问。若你心底还有一丁点将我当做朋友,便告知于我。我只要你几句话,这都不行吗?”陶青烟惨笑,黯淡的眼睛水光隐现。 在后花园心念一动,她想到的便是他,柳子时。 他算得是皇上心腹。 若说她还能从什么途径获得些许消息,也唯有他这里。 凝着女子眼底水光,视线在她苍白的脸划过,心里隐隐抽痛。 他不明白他们之间怎的会走到如斯田地,而即便到了这样的境地,她竟然还想……利用他。 “娘娘,你心里可有给过柳子时一分的尊重?”扬起唇角,柳子时笑得悲凉,“由来只有真心可换真心,我付出过,却什么都没换到,而你予我的从来都是水月镜花,却要求我到现在,还将你当成朋友?你说,你我究竟是谁可笑?” “你不是爱我吗?为何要说出这样话来?” “娘娘,爱会逾期。能爱得无怨无悔的,我只见过两个,可我不是他们,我做不到,而你,也不是她,没那么值得。” 陶青烟怔然,无甚血色的唇瓣微微颤着,竟然哑口无言。 话毕,再不想看那张曾让他魂牵梦萦的脸,柳子时转了身,免得他眼底的失望,在她面前毫无遮掩。 这是他最后的一点傲气。 “皇上无事,只是暂不想回朝,听闻,皇上身边有一女子常相伴,那个女子,便是皇上乐不思蜀的原因。”清雅的背影渐行渐远,留给身后人的除此,只剩一句淡得不能再淡的规劝,“娘娘,知足常乐,或可守得余生安宁。” 这是他对她,最后一点情分。 从此,便什么也不剩了。 身后的女子听得那句规劝,身子轻轻一颤,也只是一颤。继而全副心神便转到了男子话中那个常伴皇上左右的女子身上。 将斗篷重又戴回头上,疾步从侧门离了柳府。 柳子时所说的那个女子,除了君未寻不作他想。 以前在宫中,她便能获得皇上全副注意与宠溺,说皇上为她乐不思蜀也不是不可能。可是,若说皇上会为了一个女子,变至连国事都抛之脑后,那绝不可能。 司北玄,那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能弃自己的江山于不顾? 呵,笑话。 便是当初的裴紫嫣,也做不到如此! 青山绿水,通幽小径,两辆马车叽咕叽咕的前行,一路颠簸。 车中不是传来咒骂声。 “哎哟!这是什么鬼山路啊!颠成这样!” “特娘的,姑奶奶当初坐的牛车都比这马车舒服十倍!” 同坐一辆的清月暗暗扶了额,长叹,小路虽然颠簸,也没她们说得那么夸张。 反是这一路下来,耳边尽是木槿与安阳的大呼小叫与挑剔,没个安宁,让人额际隐隐作痛。 若能开口,她也想跟这两位姑奶奶告饶。 1203.第1203章 居然没被人骗死 “过了这一段,后面的路就平坦了。”通车的袁艾似也受不了这样的魔音穿脑,轻道了句。 “这还叫一段?都颠了半天了,姑奶奶骨头都快散架了!” “这段路径是师尊故意命人破坏的,沿路还设置了不少路障,阻止江湖中人蜂拥求医,烦不胜烦。”抿了下唇,袁艾又道,“过了这段,便是百花谷范围了,不会再颠簸。” “切,故作神秘,性情刁钻,自认高人的都爱搞这种狗屁门道。”安阳不屑,也没再嚷嚷。 倒是木槿对袁艾口中的所谓路障来了兴趣,“有路障?什么路障?怎的我们这一路来都没遇见?” 清月眼睛闪了下,朝车窗外望去。这沿路的路边,越是往里,奇花异草越多见,所谓路障,应是这些花草散发的香气。 那是由无毒的花草香气汇聚一起之后,自然产生的毒气。 香味越是浓郁,毒性也便越强,越难解。 果不其然,袁艾的回答与她所想如出一撤。 “那怎的我们这一路不见半点中毒症状,除了颠簸难受,我没觉得自己头晕啊诸如此类?”木槿睁着溜儿圆的眼睛,疑惑不解,想了一下又紧张的把脑袋凑近安阳,“公主,你给我看看,我脸上可有不正常发黑的迹象?” 安阳一掌把眼前放大的脑袋给拍开,“乱想什么呢,你不如看看我有没有中毒!这车里就有个邪医在,她能让我们中毒了去?那她估计也到不了百花谷了。” 袁艾才是明月山庄盛名高传的邪医,这件事他们几人早心中有数。既然对方有事相求,断然不会让他们在这种地方出了岔子。 稍微有脑袋的想想就知道了。 她都不知道木槿这种一根筋到底是怎么长大的,居然没被人骗死。 被安阳挥开,数落一番,木槿扁着嘴退开,转脸就一脸委屈看着清月,让人哭笑不得。 “哎!我才想起来,我四哥他们那车上可没有另一个邪医,不会受了毒气影响吧?”安阳一拍额头,坐直身子,掀了窗帘往后看去,后面的马车依旧不远不近的跟着,看似没有异常。 “放心,他们行在后面,不会有事。”袁艾垂眸,回答。 清月也拍了拍安阳的肩膀,示意她坐好,无需担心。 这次出行,因多了一个袁艾,所以两辆马车便将男女分了开来。她们这辆行在前面,想来袁艾化解了空气中的毒气,阿玄与哥哥他们应该不会受到影响。 而袁艾也亲口作了答,那定是无事的了。 马车里的颠簸渐渐的弱了下来,渐趋平稳。而道路两边的繁华更多,香气却是淡了下去。 “到了,前方便是百花谷的入口。” 随着袁艾一声解释,安阳亟不可待的掀开了车帘,入目就是袁艾所属殴打谷口位置,与路边矗立着一块成人高的巨石,平滑的石面上刻着三个凤舞龙飞的大字,百花谷。 “嗤,还有点气势。”安阳撇嘴,“怎的停下来了?不进去?不会是要我们步行入内吧?” 1204.第1204章 百花谷,茅草屋 “等通传。”袁艾道了一声,随即将两指放入口中,清幽的哨声响起,三长一短,回荡山谷。 “等通传?要等到什么时候?你这个哨声是暗号?” 连珠炮似的问话,让清月又摇了摇头,拍拍女子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 这里是袁艾的师门,他们是客,暂且悉听主便。 后面的马车也随之停在了方丈之外,安静的等待,没人下车,也没遣人来问。 安阳这才安静下来。 四哥都不急,她急个什么劲。 “谷主有令,请贵客入谷。”很快,谷中便有了答复。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马车再次起行。 入谷,由车窗外望,处处繁花似景,颜色绚烂姹紫嫣红,清月仔细辨认了下,居然多数都是叫不出名字的。从未见过。 这百花谷,确实当得起盛名。 只是,马车一路行到底,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却并非想象中的高墙大院,仅是一处篱笆,几间简单的茅草屋。 众人走下马车,行近茅屋,被遮蔽的视线此时全然开朗,前方景象一览无遗。 茅草屋周围用篱笆栅栏隔出了一个院子,里面,一头毛茸茸的小白狗,正撒开了爪子四处撵鸡。 鸡鸣狗吠一片。 “……” 一排的静默无声。 这种情形大出了所有人的意料,淡定如司北玄君未轻,都不禁扬了眉。 闻名江湖的百花谷,天下众多权贵求入无门的地方,里面竟然是这个样子? 气派呢?神秘呢?一呼百应呢? 这根本就是个农家菜院子,满院子的花花草草,被一群小畜生糟蹋得不成样。 “袁大小姐,你是不是带我们走错了门?”抽着嘴角,安阳与那只发现有人来了之后就止了撒欢,全身戒备的白毛狗人眼对狗眼,互不相让。“咳……”袁艾不太自在的咳了声,师门实则是这副样子,她也不是太想让人看到,“师傅,艾儿回来了,你可在里面?” 在众人几乎以为里面没人的时候,中气十足的声音才悠悠传来出来,十足呛人。 “回来作甚,无人欢迎你。” “师傅,你生艾儿气啦?” “有事才记得我这个糟老头子,哼,还想我对你客客气气不成?” “师傅~”袁艾脸上那种俏皮淘气隐隐又现,甚是狡黠灵动,“不是你把我丢出谷,让我有事没事都别回来了吗?” “哼,既然记得,那你如今回来作甚?” 一句话堵得袁艾脸上讪讪,在一群人面前,什么面子都没了。 “这老头,真够呛的。”撞撞清月的手臂,安阳挑眉,“这种性子我喜欢,跟我真像。” 清月暗笑,自是像的,一样的不爱给人面子。 “哼,黄毛小儿,居然拿老夫与你相提并论。”一声轻斥,朝众人扑面而来的便是一阵掌风。 司北玄眼眸一眯,动作与君未轻几乎同一时刻,挥手震散了袭面风力。 然,只一个呼吸,晕眩便涌上头来。 木槿首先软坐了在地。 刚才的袭击,掌风乃是障目,暗藏里面的毒才是关键。 1205.第1205章 真是丢了大脸了 见几人中了招,袁艾心里顿急,这些人她现在哪能得罪了去! 跺脚,推开篱笆门就往里走,“师傅,这些都是随徒儿一道前来的客人,师傅便是生了艾儿的气,也别怠慢了尊客才是啊!” “这是你的尊客,又非我尊客,几个黄毛小子,来我这百花谷还敢出言不敬,哼!” 院外,清月急急上前,先扶住了司北玄。他的眼睛本就是因为体内毒素激发才再次失眠,如今再闻了这种毒气,她担心会对他产生不好的影响。 哥哥那边的情况倒还算好,脸色没出现太大的变化,应该是与他修道的体质有关。 “特么的,这死老头,一言不合立下杀手!比姑奶奶还霸道!”安阳撑不住了,坐下,头里的晕眩越来越盛,看天都是在打转的。 “紫嫣,你又没事?果真是个怪胎!” 几人中,唯有清月一脸如常,丝毫没有受到刚才的毒气影响。 那种毒在她的身上,无效。 清月点头,她确实没事,体内没有觉出异样。而掌风袭来的时候,她是闻出了风中夹杂的异味的,几不可闻。 想要提醒,偏生口不能言。 扶司北玄坐下后,清月抬头往院子里扫了扫。 里面种植了满院子的珍稀草药,只是主人似乎不太珍惜,任由狗啊鸡啊的把那些草药刨得稀烂。 视线在扫过院子角落几株长着紫色六瓣花的植物时,清月眼底亮了下,跑了进去将草药采下,又在被刨出地面已经焉了吧唧的草药堆里快速的挑拣了几味,混在一起嚼烂,一一将药汁抹在几人鼻端。 安阳是亲眼看着清月转来转去,捣鼓出这种糊成一团的恶心东西的,在清月要抹上她鼻子的时候,嫌恶的皱了眉,想避又无力,只得粗了声线嚷嚷,“喂喂喂!你别过来!裴紫嫣我告诉你你敢把你的口水擦我脸上我跟你没完啊啊啊——” 鼻子被袭击,清凉的感觉随着鼻端的一股浅香迅速冲入脑中,将里面的晕眩驱散。 看到的东西,终于不晃了,安阳立马用衣袖将鼻子下面的东子尽数抹掉,气得舌头都打了结,“裴紫嫣,裴紫嫣!” 清月淡定的朝另一方看了一眼,示意安阳望过去,那里素有洁癖的玄袍男子,鼻子下面与她一样被糊了黑乎乎的东西,就连那个圣洁的月袍男子也不例外,甚至都有药汁留下,弄脏了纯白的衣襟。 抽着嘴角,安阳闭了嘴。这两人可是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乖乖任由青衫女子摆布,就连乍看最难搞定的若初,也不例外。 她嚷的那几声,真是丢了大脸了…… 几人因为安阳的嚷嚷喧哗,尽数吸引了注意力,忽略了茅草屋里,一声略带惊讶的“咦?” “小姑娘,你是何人?”浑厚的声音又传了出来。 外头几人各自交递了个眼色。 安阳朝里嗤笑,“老头子,这里的小姑娘有好几个,你问哪一位啊?” “自然不会是你这个不知尊礼的丫头片子,哼。”里面的人有重重哼了一声,“青衫丫头,老夫问你呢!” 1206.第1206章 他们叫你裴紫嫣? 清月这才转身朝向茅屋,丝巾外的眉眼弯了弯,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比划出几个姿势。 “哦?哑巴?”屋中人几不可闻的一叹,道了句,“可惜了。” 那声可惜,清月听在耳中,脸上笑意不变。 脑中的晕眩散去,司北玄起身慢慢步到了女子身后。 从头到尾,里面的动静他都未曾遗漏。 包括那声带着惊讶及赞赏的咦声,也包括那句可惜了之后浅浅的一叹。 “屋中前辈可是百花谷药王?我们等此次随听袁小姐前来,便是想要同前辈求医。”几句话道明来意,闻听屋中没有动静,司北玄又道,“我身边女子聪颖伶俐,可惜月前因袁小姐一时贪玩,毒哑了她的嗓子,据说这种毒药,乃是自百花谷得来,不知道前辈可还有印象?” “哦?毒哑的?”紧闭的茅草屋咿呀一声打开,粗布短衫,一男子慢慢走进众人视线,却非安阳以为的老头子,看面相也不过三四十岁,远山眉,清朗剑目,很是儒雅,只是一头花白的头发,又昭告了男子的实际年龄,远比看起来的要老了些。 之前踏进院子里的袁艾,一直停在茅草屋房门前,一是被师傅阻止了脚步,另一,乃是被之前清月的一番动作所惊。 她知道君未寻有闻香识物的本事,所以当初想到假扮这个女子,也不怕自己漏了破绽,闻香辨物,她也极致拿手。 然刚才清月只是在中了师傅的毒之后,不过眨眼,就能迅速在院子里找出解药,自行配置替众人解了毒,这种速度,连她这个邪医,在初跟师傅学医的时候都未曾有这样的本事。 而对方,从未学过医术。 太过让人惊讶。 “艾儿,可是你做的好事?拿了师傅赠的药丸给人下毒,只是为了好玩?”花发男子横了袁艾一眼,话语是斥责,又非斥责的语气。 看神情,似乎还颇为纵容。 安阳眉头一动,心里暗骂了一声我勒个去! 也就是这种古怪,才勉强附和了那么丁点隐世高人的风范。不然,这人横看竖看,就是一个打算出门下田的农夫。 “师傅,艾儿贪玩,恳请师傅时候责罚,如今艾儿已悔,奈何师傅亲制的药,艾儿着实无法可解!”认了倒霉,袁艾低头认错。 “哼,若是你能解了去,还会有心来找我这个师傅?”男子冷哼,视线再转到稍被冷落的几人。 视线在司北玄及君未轻身上来回几转之后,落定在清月脸上,而在看正清月的眼睛时,眸光重重一晃。 “刚才,他们叫你裴紫嫣?” 清月点头,迎视男子的探究,不避不躲,坦然的让他打量。 “姓……裴?” 清月又点头。 花发男子莫名其妙的问话也让在旁几人满头雾水。司北玄暗地缩了下眸子,站于清月旁边身体稍移,姿态立由并立变为保护。 花发男子脸即刻沉了下来。 “哼,老夫又不会吃了这个小丫头,那么紧张作甚,俱是小人之心!” 1207.第1207章 老夫就爱计较 “前辈高风亮骨,教训得是,切莫同我等小辈计较。”凝着药王,司北玄语气虽客气,神情却不卑不亢。 药王冷眼斜睨,“双目有神,却不聚焦,眼盲者,眼下黑气隐绕,中毒。哼,老夫就爱计较,怎的?” 司北玄微微一笑,“前辈若是生了我的气,我自请罪,不过我身边这女子,曾随侍袁小姐数月,甚是聪敏伶俐,若能入得了前辈青眼,还望前辈能够赐救,替她诊一诊。” “谁说老夫要救人了?不过是看你们与艾儿一起,才让那么进的谷,老夫可没有那个闲情。”药王不甚领情,在又看了清月一眼后,转对袁艾,“自己闯的祸事自己解决,若是这毒你解不,以后出去莫再说是老夫的徒弟!” “师傅……”袁艾脸抽了。 现在师傅摞担子,那她怎么办。 就是因为解不了那个毒,不得已才赶回百花谷求助,现在在别人面前师傅明言不帮,不是直接打她的脸吗? “师傅,那我们……” “难得回来一趟,可小住几日,至于你的这些个朋友,自便,别毁了老夫的药草就行。”药王状似大方的丢了一句,走到院子拎起那只犹在对着安阳龇牙咆哮的小白狗,进了里屋。 留在外面的几人,尤其是安阳,牙齿磨得嚯嚯响。 别毁坏他的药草?说笑话吗?他的狗刨了个满园也不见他苛待一句,怎的他们这些人还及不上一直狗了? “我们就这样了?要不我冲进去?”一脸不敢,安阳咬牙。 “既然前辈允我们留下,那我们留下好好玩一段时日便是,这山谷僻静优美,不是更适合休养?”司北玄唇角的淡笑一直挂着。 “木槿,将前辈旁边的茅草屋收拾一下,我们便暂住那里。”显然,君未轻的打算与男子相同。 茅草屋的门当着袁艾的面碰一声关上,差点将想要跟上磨人的她鼻子给撞歪。 悻悻的退了出来,行至几人面前,脸上只剩了菜色,“抱歉,我师尊性情固执,此事恐需一段时日,慢慢再议。” “还以为你多有把握呢,原来回来也是吃闭门羹。”安阳翻了白眼。 清月则是朝面色更讪的女子笑了一笑,示作无需介怀,来之前其实他们也都作了心理准备,事情不会如想象的那般顺利。 隐居的高人,哪个没点怪脾气,倒是刚才阿玄那番认低微的话让她侧目,他从来心高气傲,会做到如此,不过是为了她罢。 得一人心,便是真的再不能开口说话,又有何憾? 搬搬抬抬,一番收拾,动静不算小,好在茅草屋里的人没有出来喝止,像是放任了他们这番动作,默许隔壁几间屋子暂时让一行人居住。 “以前,我以为那个边境的鬼客栈是我住过最破的地方了,现在才知道,从来没有最坏,只有更坏。”累极,安阳翻身上了屋顶,大字型摊在茅草上,装模作样的叹。 屋檐下,清月失笑。 这里,并没有安阳说的那么差,她反倒很是喜欢。 1208.第1208章 死老头子倚老卖老! 这处山谷很隐秘,谷中处处奇异繁华,依山傍水,清幽得很,谷外又有花香交织成的屏障,不会被人轻易打扰。 若是隐居,这里可称之为世外桃源。 “喂,紫嫣丫头,帮我把院子里的龙芯草拿过来!”隔壁屋子陡然传出催促声音,吓了清月一条。 皱了下眉头,又听声音甚急,也不及细想,在院子了扫一眼,看到焉了吧唧被刨离地面的绿色茎叶,上前拿了几株便往主屋走去。 药王正在屋子里看着一只药鼎,里头也不知道在炼制什么药,鼎盖被冲击得碰碰直响,煞是吓人。 “快点,动作这么那么慢!要是老夫以往如你这般,早被扫地出门了!”横了清月一眼,药王手往旁边的一个石磨一指,“磨成糊,速度点!” 清月也不介意老头的颐指气使,按照他的指示一步一步,知道最后药糊被投放进药鼎。 “行了,没事别在这里碍老夫的眼,赶紧出去。”事情做完,即被扫地出门。 外头安阳及木槿一直将礼物的呼喝停在耳里,此时皆是额际暴跳。 安阳一把跳下屋顶,取下银鞭啪的甩了一下,就要往里冲去,“死老头子倚老卖老,姑奶奶警告你别欺人太甚!” 清月眼疾手快,忙将人扯住,摆手示意安阳冷静,不过是帮做了点手上活计,哪有那么要紧,药王无恶意,嘴上刻薄些罢了。 “黄毛丫头,就凭你还敢在老夫面前放狂言?”里头的声音颇为不屑,气得安阳脸色急剧转黑。 一老一少斗气成这样,清月扶额,眼看拉不住人,只能转招了木槿过来帮忙。 “别拉着我,裴紫嫣我告诉你,姑奶奶这是在为你出气,你要再这么二百五分不清敌我,以后别想我再管你的破事!” “公主,消消气消消气,别跟个糟老头子一般见识,再说我家小姐都说不出话,就是想反击也无能为力啊,你现在这不也是在欺负我家小姐口不能言无力辩解嘛!” “喝!死丫头,牙尖嘴利了还,懂得教训起公主来了!”安阳磨牙,火气却慢慢消了下去,那什么,木槿说的好像也没错。 咳,谁让紫嫣说不出话呢。 “我四哥呢?” “四爷跟主子在另一间屋子里。” 安阳挑眉,怪了,紫嫣被使唤,四哥跟君未轻居然没动静?不正常。 “明阳子!快快,把明阳子给我拿过来!”里头的人又嚷了。 “……” 还是清月动作快速的将草药送了进去。 “……还没完了是吧这老头!”安阳脚步生风的转了方向,朝两个男子所在走去,“四哥!你就看着清月被人使唤啊!” 靠边的茅草屋里,一黑一白两道同样高大颀长的身影,相对而坐,静默无声。 安阳进来看到就是这副景象。 “四哥……” “大呼小叫叫什么。”司北玄微阖着凤眸,淡声道。 安阳眼睛差点没瞪圆,手往外面一指,“清月她……” “我知道,如何?” 如何?四哥这是怎么了?怎的会问出这种话来? 1209.第1209章 这个而委屈还得受 他不是由来最紧张紫嫣的吗? 还有君未轻。 安阳视线扫到另一侧的月袍男子身上。 同四哥一样轻闭着眼,面上淡然平静,对于外面的动静丝毫不为所动。 似全然不关心紫嫣似的。 而主屋里,清月交付了草药后,药王没有再次立刻将她赶出去。 “过来,给我看火,维持现在的火势,别烈了,也别弱了,要是这一炉药炼制失败,全算在你头上!”将一把破蒲扇往清月手里一塞,药王走到一旁的摇椅躺下,将一书卷往面上一搭,打起了呼噜。 “……”要是能发出声音,清月也想咆哮一声。 真当她不说话就是逆来顺受了?若非看他头发黑中参白,一双眼睛虽然有神却总像是含着中苍凉,她才没那么好神气应对他。 一代药王,懒散成这样,随意将一炉炼药交给个九不搭嘎的陌生人都有的? 还要她控制火势,这要烧到什么时候? 要是他不醒来,倒是药鼎真炸了,她拿什么赔偿? 脑子里一堆的问号待解,想不通,清月手上也不敢怠慢,小心翼翼的看着火势,手忙脚乱的加减木柴。 殊不知她在胡思乱想之际,眉眼的灵动淘气让躺椅上的人一览无遗。 一丝几不可见的沉痛闪过苍凉眼眸,凝着青衫少女,药王陡不然出声,“你姓裴?” 一心扑在火势上,清月不不及细想,听到问话,点头。 “非衣裴?” 点头。 “原籍何处?西玄边城?” 清月再次点头,根本就没听真老头问的到底是什么。 药王的手悄然握起,发着抖。 “家中可父母高堂可都还在?” 清月摇头。眼睛一直盯着炉中火势,呼,还好,差点就因为被人扰了注意力让火势弱了下去。 炉子里的声音一直规律的咕噜作响,炉顶的热气则越加的蓬勃,顶得鼎盖有跳开的趋势。 回头望着药王,清月手指指炉子,还要看多久?里面的药可是快要炼制好了? 避开清月的视线,药王闭了眼睛,冷声道,“差得远呢,继续看火!想要炼好一炉药岂是那么简单的事情,维持火势三日三夜都是常有的事情。” “……”我勒个去!若是要她看个三日三夜,她现在就摞挑子不干! 这又不是她的药,她管来作甚!安阳骂得没错,死老头子欺人太甚,也太懒了点! 心里腹诽满肚,手上却依旧乖乖的扇着蒲扇,时而停下减少柴火。 这个委屈还是得受,若不然,阿玄的眼睛可能真的没望了。 另一边厢的屋子里,也算不得安静。 眼看两位男子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安阳咬着牙又走了出去,“行,你们都不管,我管什么呀!那又不是我的谁谁谁!姑奶奶乐得自在!” “你性子何时才能不这么急躁?”总算在安阳另一只脚也跨出门槛的时候,司北玄悠悠一叹,出了声。 “那你们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就不能吱个声,谁看得透你们两张脸皮啊!” 一个比一个死人脸,不透半点情绪,教人怎么猜! 1210.第1210章 在他身边,许是好事未定 司北玄又是一叹,再有声音传入安阳耳朵,确实用了密语,“你没发现药王是特意让紫嫣寻药,接近他的药炉房的吗?” 安阳怔了一下,没出声,她也想回答,奈何功力不够,没学会这个技能。 但是四哥既然用了密语,显然是不想旁人听了去免得生出枝节,那她就是再有疑问,也不敢在此时问出口了。 只能咬了下唇,瞪着眼睛看屋中闭目静坐的男子,等着他接下来的解答。 “紫嫣同我们解毒开始,就引起了药王的注意,随后他曾特地问起紫嫣的名字。”说到此司北玄顿了一下,“或许这当中有不为人知的渊源,我跟君未轻早有察觉,只是一致未动声色,就是为了想看看随后药王的举动,来判定是否对紫嫣有害。” 安阳眸光晃动,点头。 难怪这两人坐在屋子里一直没有出声,原来是在注意着那边的动静。她就说四哥跟君未轻不管哪一个都不可能真的不管紫嫣,尤其是两个人还同时不睬不理,更加的奇怪。 也是她冲动了,加之被那老头子气得一佛升天,梁子一结再结,忽略了本该注意到的细节。 此时司北玄才微张了眸子,见女子一脸甚解的模样,讨好的冲他嬉皮笑脸,闭目,眼不见为净。 “暂且静观其变,目前为止,未看出药王居心不良,先且这样吧。紫嫣呆在他身边,许是好事未定。” 安阳忙不迭点头作揖,明白! 药炉房外,在后山摘了菜回来的袁艾,垮着竹篮,与窄小的窗边站了很久,看着里面师尊在摇椅上酣然大睡,看着药炉旁女子小心细致的看着炉火,眸光忽明忽暗,最后悄然退了下去。 师尊的药炉,从来不允许任何人碰触,哪怕是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师兄,哪怕是谷中人人都道最得师尊宠爱看重的她。 清月……裴紫嫣…… 外面的脚步离去无声,而屋中的人,似乎全都浑然未绝,只有药王眼皮子动了一下,鼾声依旧。 清月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看了多久的火,抹去额头的细汗,往外看去,外头媚阳已然西沉,火红的霞光洒在这片百花绚烂的山谷,又是另一种令人流连的美。 只是……为什么她呆了这么久,居然没人来叫她用膳?就连阿玄那个粘人的都没有出现过一次! 还有身后那“老头”,也着实太能睡了,硬生生睡了一个下午,炉鼎力的东西怕是早就敖干了,如今鼎盖上连气都不冒了! 确定炉子里的火势不会马上减弱,清月起了身,捶捶发麻的腿,走到摇椅处,伸出手指戳了戳鼾声震天的人。 没动静……只被戳的人啪一下打掉了她的手指。 疼!拍蚊子啊! 忍住额头青筋微跳,清月又戳,还是没动静! 要是能说话,她非在他耳朵旁边吼一嗓子,能睡! 摇椅上的人像跟她作对似的,任由她怎么戳甚至哈痒,就是眼皮子都不动一下。 清月眯眼了。 伸了两指,往老头的鼻子上狠狠一捏。 “嗷——!” 1211.第1211章 宁愿无知,也不愿破财 躺椅上的人一声惨叫,腾一下跳了起来,一张周正的脸气得发青。 瞪着清月,下巴的胡子一翘一翘,“臭丫头,你敢作弄老夫!” 明明对方怒气已经爆棚,一双眼睛又沉又阴,然不知道为何,清月不怕不止,看着对方脸上醒目的红鼻子,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声音虽嘶哑难听,也难掩其中的好笑意味。 这让药王脸色更是青红交错。 便是他由来最疼爱的袁艾都不敢直面他的怒气,这丫头居然好发笑?! 活这么一大把年纪,第一次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 说肆无忌惮也不是,说无知无觉也不是。 这丫头是真的不怕他! 眼睛往药炉那里斜了一眼,炉子下的火势不大不小,依旧持续燃烧,眼底不可见的闪过一丝赞赏,嘴上却是不以为然的训斥,怎的也要扳回一张老脸,“让你看个火你居然离开药炉?才多大会功夫就呆不住,简直不成器!知不知道这一炉丹药在江湖上万金难求!要是给老夫毁了……” 清月无奈一叹,在药王的喋喋不休收口之前,指着已经没了热气喷涌的药炉,做了个请的手势,对方愣了一下,她再做一次。 “哼,老夫自有分寸,岂要你个毛皮都不懂的丫头来教!”重重哼了一声,药王双手负背,走近药炉,对于炉中情境已是心中有数。 这丫头,确实是个好苗子。 炼制丹药,最难的除了精准配置各类药材的分量,便是对火候的掌握。 而这小丫头,一个下午的时间,控制火候没有出现丝毫差错。稳稳将火势大小维持在他要求的范围之内。 看着老头一直盯着药炉,也不说话,脸色阴晴不定,清月心中起了点忐忑,莫不是里头的东西真被她给烧成焦炭了吧? 真要赔偿?想到老头说的万金难求……跳了下眉角,清月决定倘若事发,耍赖到底。 反正,她对自己的鼻子很有自信,炉中的药材成分散发的气息没有改变过,只是作了融合。别欺负她真的什么都不懂。 “还得老夫亲自动手收拾手尾,现在的后生,做事情俱是越来越毛躁,行了,下去吧,若真叫你赔,少不得要被人笑话老夫欺负无知。” 一声令下,清月如蒙大赦,多问一句都没有,立即脚底抹油即刻开溜。 至于被说成无知……她宁愿无知,也不愿破财。 待清月走远,药王才又轻哼了一声,慢慢揭开炉顶。 炉中丹药,已成。 这自是不可跟小丫头说的,所以才将她遣了开去,免得让她得意忘形,骄傲自满。 而好容易离了药炉房的清月,回到隔壁的草屋,看到里面的情形怔了一怔。 里头,人数齐整得很。 就连袁艾都在。 刚才自那边拿出来,看到外头夕阳已沉,而她周边确实一直沉静,连个来看看她发生了何事的人都没有,实则,她是有些难受的。 像是自己被人遗忘了一般。 没想,原来他们都聚在了这里,围着一桌已经有些凉了的饭菜,谁也没有动手。 他们是在等她。 肚子里小积的郁闷,顷刻消散。 1212.第1212章 唯恐天下不乱的主 “君未寻,你去看个火怎么那么久,不会早点跑吗?我都饿的前胸贴后背了!”见着人回来,无精打采的安阳立马来了精神。 “小姐,饿坏了吧,快过来先用膳。” “因中午事忙,午膳没做,所以未叫你回来吃饭。”说这话的是男子清冷的声线,“快坐下吧。” 而此话一出,有几人于暗处黑了脸。 哪里是事忙没做饭,分明是知道未寻回不来,便也不吃让他们这些人跟着挨饿! 作风极为霸道不讲理! 那些或幽怨或投诉的眼神清月都看见了,心底绕上轻轻的暖意。 一下午无人去看她如何,或是来唤上她一声。 非将她遗忘,而是不打扰。 现在,便是在等她回来用晚膳。 桌上的饭菜,已经没了热气,想来等的时间,不算短了。 清月眼底染上笑意,在桌边空位坐下,面前,是已经夹好了菜的碗,都是她爱吃的。 而哥哥的筷子,刚从半空收回去。 “快吃快吃,别等了,饭菜都凉了,实在太饿了也别再去翻热了,将就吃吧!” 席间,依旧是安阳跟木槿主持着热闹,袁艾虽也是个古灵性子,却因为之前的罅隙,没能与众人走近,只偶尔搭上几句话。 饭菜是冷,心底热乎。清月甚想问这一下午的时间,他们这些人逗趣干什么了,可是一直呆在一边等她,可无聊? 也琢磨着下午的事情,那个药王似乎不想面上那般对她排斥,不顺眼,若是之后再有这种事情发生,她想,她应该继续帮手。 若能借此亲近了药王,阿玄的眼睛或许有望救治。 至于司北玄等人下午做了何事,席间一直没人提起,连袁艾的动向,也没跟任何人提及。 接下来的日子,若清月所想,也如众人所料,清月每日都被药王使唤得团团转,或是随意给个要命让她在药材堆里翻找挑拣,或是看守火势,及后连配置药材都开始让她触及。 药王谷后山,是一条环绕山谷的河。 平静的河面不时有石子贴着水面跳过。 安阳一边丢石子一边不时瞥向河边静坐不动的两位男子,一黑一白煞是养眼。 只是如他们这般,跟个石雕似的一坐就是一个上午,屁股不疼? 说来钓鱼,连只虾都没看到。 “四哥,你们一早上就在这里等鱼上钩吗?我头上都快长草了,虾在哪?能不能玩点别的?好歹也顾虑下别人的感受嘛!”边说,眼睛边往两人后方同样无聊打呵欠的木槿及第三尊石雕若初看去,至于袁艾,可忽略不计。苗敬,也算了。 奈何那两个人,入定了一般,愣是当做听不到。 “要是未寻在这里,就不信你们屁股挪不动!”恨恨的嘀咕了声,安阳靠近袁艾,“哎,好歹你是这里的主人,带我们四处玩玩?地主之谊懂么?” “你想玩什么?”袁艾眉一条,似笑非笑。 她算看明白了,这安阳公主就跟她一样,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只是她如今算是有了掣肘,对方却是完全的毫无顾忌。 1213.第1213章 去护猪 那个眼神,安阳看懂了。 不屑的嗤笑了一声,“别这样看我,我告诉你,这天下最会作乱的还轮不上我,以后你见识到了未寻的本事,就知道什么才叫肆无忌惮了。”“君未寻?”袁艾眼中生了不信。 那个女子,清婉如月,聪敏解意,她会做那等作乱的事?实难想象。 翻个白眼,安阳也不答,叼了跟草往后一仰,翘腿躺在草地上看天。 跟这人又不熟,说那么多做什么,费劲。 没得到想要的回答,袁艾有些意兴阑珊,这么干坐着,确实是很无聊。 师傅那里,现在药炉房的门都不让她靠近,全拨给那个得他另眼相看的女子了。 解药现下看来也是遥遥无期,好在,这一行人还肯在这里等。 余光不期然闯入一道青色人影,越行越近,袁艾眼眸一闪,嘴角勾起几不可见的弧度。 甚是邪气。 “清月。”唤了一声。 即刻吸引了河边所有人的目光。 那个女子,果真得天独厚。 “忙完了?”皎如皓月的男子眼眸温润带笑,看着女子,温暖之余总透着若有似无的怜惜。那怜惜,是在袁艾身份揭破之前都未曾得到过的。 令人嫉妒。 清月点头,笑着走近众人。 看架势,这是在钓鱼,只是这河里,真有鱼吗? 那么清的水质,一眼就能望得清楚了。 这些人……怎的竟无聊到这种地步了? “可累?”问的,是司北玄。 银发玄袍,眉目清冷,连语气都是惯常的淡然,偏又能让人听出话语中对女子的亲昵。 “未寻,那死老头子舍得放你出来了?”安阳坐起来,扒掉发上的草屑,总算来了些精神。 有未寻在,等于有个护身符,便是吵闹过了头,也招不来责罚。 清月又点头,忙了一早上,老头子不知道怎的发了善心,让她休息半日,暂时没有别的需要帮忙。 把她赶出了药炉房,就闭门在里面不知道又捣鼓起了什么东西。 这段时日她倒是也有了个底,老头子对她无恶意,使唤,不过是另一种栽培,初始的斗气过后,而今只剩下感激。 “公主,刚可是说想要找些好玩的?”在清月跟众人一一对过话后,袁艾噙笑问道。 “刚才问你又不说,哪儿有好玩的?” “四爷跟君先生钓了一早上,也没什么收获,不如换个地方,谷中绕过后山还有一处小湖泊,那里的鱼比较多,且大而肥美,野餐一顿应可尽兴。” “坐言起行,走!”安阳立即站起,纤手一挥,扯了清月就往后山走去,让她差点淬不及防。 有清月在,不怕那边淡定的两人不跟上来。 有那两个人在,不怕天下大乱。 袁艾嘴角笑意更甚,快步跟了上去。 河边,一黑一白两个男子刚开始没有动静,片刻之后,齐齐叹了一口气,起身,沿着远去的脚步声追去。 留下的叹息,无奈得像是认命。 明知是计,也需踩进去,且不能揭破。 谁让其中一个猪队友,是他们最在意的人? 去护猪。 1214.第1214章 炼药的鱼 袁艾说的后山不远,沿着河岸,在一处矮坡转角过后,入目便是那片湖泊。 不大也不小,镶嵌咱一山谷中,正好得宜。 湖边长的也不知是水槽还是药草,总之跟寻常的植物不太相同。 安阳一见此处,便放开了清月,撒丫子的跑到湖边,不忘回首招呼,“快来!这里真的好多鱼!果真是大且肥美,居然还是银色的!前几日真真是浪费大好时光!” 早知道这里这么多鱼,那需要去那条河边备受冷落。 清月紧接着走了过来,看到湖里景象时,也讶异的挑了下眉头。 湖水清幽,一眼便可看见底部。而湖中,遍布了银色的鱼,在湖中畅游嬉戏,惬意得很。 只是这种鱼,在民间甚是少见。如今出现在这百花谷的湖中,怕非凡品吧?又或是有人饲养的? 她想起了那个脾气古怪的药王。 “这鱼甚是少见,能吃吗?”木槿显然也有同样的疑问。 “自是能吃,这种鱼是谷中饲养的,因为鱼胆鱼肉都有特殊药效,师傅常常将此鱼用作制药。” “炼药的鱼?没毒吧?”安阳皱眉。 这话引来袁艾一阵轻笑,“虽然民间少见,但是雪旗鱼你们总该听过吧,那可各国权贵间都争相抢夺的美味。” “你说这便是雪旗鱼?” “正是。” 这下安阳不客气了,脱了鞋袜便要淌下水,反正目测水也不深。 却被一只素手止住。 是清月。 看安阳急吼吼的模样,被拉住了甚是不满,清月失笑摇头,如今虽是四月,但谷中温度还是偏低了些,尤其是水温。 女子长时间碰触冷水终是不好,且袁艾既说这鱼乃谷中饲养,是用作制药的,那么鱼所食用的东西也必然不简单。 只看湖边异常的水草,便可了然。 水中有人体不能经受的毒素也未定。 “未寻,你干嘛啊?我下去捞上来给你还不行?我不怕冷!” 只是清月固执,硬是将她拉了回来,在她还要表达不满的时候,拍了拍她的肩,让她稍安勿躁。 转而朝周围四处看过之后,便扒开了水草丛,从里面摘了数棵不知名的矮小植物,揉碎了捏成团,丢进附近的水域。 后面的两男子也在此时行了上来,后面分别跟着苗敬与若初。 “寻儿,你这是要作甚?”看着女子这番动作,君未轻笑问。 其实不用问也知,必是女子想了其他的主意,要帮安阳抓鱼。 果不其然。 “哇!公主你快看!这一片水域经过的鱼都停在那不动了!”木槿指着那片被投了植物团的地方兴奋惊呼。 安阳凝目,只见那一方的水域下面,似是自成了个空间般,但凡经过那处的雪旗鱼,动作便再不灵敏,如同僵硬了般,又像是被什么所迷,昏沉了过去。 依旧是活的,只是不会动,停在那处跟个傻子一样。 “还等什么,快抓啊!”话音落,腰间银鞭同时下水,将水面下的鱼一条条卷上岸,扔在了岸边。 雪旗鱼摔落地上,才突然回了魂一般的死命乱跳挣扎。 可惜,于事无补了。 1215.第1215章 百花谷的咆哮 安阳的银鞭这时候体现出价值了。 一卷一个准,很快水域下方的鱼尽数被卷上岸,在地上活蹦乱跳,漂亮的银色沾了灰土,变成一条条泥巴鱼。 袁艾一直站在旁侧,含笑静看前方几名女子动作,眼底幽亮。 “给我几团糊糊,我能抓完一湖的鱼。”意犹未尽,安阳眉眼璀璨,“未寻,快,再扔几团下去,今天我让你们吃顿全鱼宴,大补特补!” 清月哭笑不得,回头看地上的鱼,约莫十来条,几人吃也是够了,便又阻了安阳的动作,再将正学她之前一样在水草里扒拉那种植物的木槿一并拉了出来。 “这些怎么吃?”好容易压下兴奋的安阳,看着那满地移动的泥巴粉尘,犯难了,全然忘了她刚才说让众人吃全鱼宴的诺言。 “我跟苗公公将这些鱼拾掇一下,给炖了?”木槿想了想道。 话音刚落即被安阳驳回,“那有什么好玩的?” 清月看了看两个男子,略一沉吟,拍掌。 吃烤鱼。 这片湖畔,是一片绿油油的青草地,周边还点缀这成片成片的花海,很美。 她也是好容易才得了这么点时间出来放下风,能跟大家如此聚在一块,早早回去岂不扫兴。 提议一处,得来赞同一片。 一行人便就在湖畔架了火堆,开始动手整理。 等药王接到消息火烧屁股赶来的时候,湖畔除了一群谈笑风生的男女,就剩一地残骸。 气得他几近晕厥。 “把那些鱼全给老子吐出来!吐出来!吐出来——” 据谷中老人后来的回忆,那一日,谷中响彻药王的抓狂咆哮。也是建谷依赖,老药王第一次那么气急败坏继而没了后文。 “哟,死老头,长的狗鼻子吧?闻到香味就知道跑来了,可惜,没你的份了。”安阳丢掉手里最后一块鱼骨,拍拍手,慢慢悠悠的嘲。 至于那声咆哮,自动忽略。 清月则是摸摸鼻子,很无辜的看着老头。 其实袁艾带她们来这里的时候,她就知道这鱼对于药王必然很重要。本也是打算看看便罢,只是想及这几日被老头子压榨,虽然是一番栽培,心里却恁是起了恶作剧的心思。 鱼嘛,养来便是做其他用途的,反正不是吃便是制药,那便吃了吧。 最多,再养就是了。 说实在,刚才老头气得头顶冒烟的模样,她看了,着实舒坦。 这几****在他那里受的气可不少了。还一点,算不得过分。 “吐出来……吐出来……”药王气得哆嗦,来来回回就嘀咕得出这么一句,看着满地鱼刺鱼骨,心里的血是一滴又一滴。 这些可是他花了老大精力从域外引回来,又花了数年功夫才找到使鱼在药湖里存活的办法,又花了数年的时间,才养出来的顶级花旗,顶级花旗,总共也没超过四十条! 这地上,是多少骨头啊! “师傅……你没事吧?”看着师尊眼底的悲痛莫名,袁艾心底虚了虚,轻声问了句。 “是你带她们来的这药湖?”抬头,药王狠戾了眼眸。 1216.第1216章 让你们来得,去不得! 自药王来了之后。司北玄与君未轻都未曾开口说话,一个是置之不理,一个是风清云淡,皆完全不受老头怒气的影响。 不管刚才吃进嘴里的东西有多美味,在他们眼里,也不过是几条鱼罢了。 至于有多珍贵,重要么。 而现下,老头管教的是他徒弟,与他们更是无关。 袁艾被药王眼中的戾气惊了一下,嗫喏,“师尊……” “身为百花谷弟子,老夫的亲传,你不知道这雪旗对老夫的重要性?” 身为他的亲传弟子,跟在他身边数年的时间,说不知,简直是笑话! “师傅,确是我带公主她们来的,原只是开个玩笑,您老人家也知雪旗鱼有多敏捷难抓,我本是料想来了也抓不到鱼,便带她们来看看见识下,哪知道……” “是谁抓的?”药王眯了眼睛。 袁艾眼睛朝清月扫了一下。 “是你?”看向清月,药王眼底暗光疾闪。 清月点头。 “如何抓的?” 又摸了下鼻子,清月起身,走到水草旁,扒开草丛,露出掩映在从中的一种矮小植物,指了指。 用它。 “哼,臭丫头,倒还有点眼光。”暗哼了一声,药王面上戾气慢慢隐去,又恢复了那副阴阳怪去的面孔,“既是你抓的,那就由你赔偿,要么将老夫特地饲养的雪旗如数奉还,要么,呆在谷中十年,供老夫使唤。” “死老头!凭什么!”清月都尚未反应,安阳首先火起,丢了嘴里刚叼起的草根,腾一下站起来。 欺人太甚,当他们都是纸糊的,还怕了他这百花谷不成! 药王慢慢双手负背,直视几人,此时虽然依旧一身粗布短衫的农夫打扮,身上的气势却煞是尽显,让人几不敢望其项背,“凭这里是百花谷,老夫的地盘,老夫能让你们来的,去不得!” 司北玄这才慢慢将眸子转向了老头,君未轻也收了一身漫不经心。 药王的话,他们皆不会怀疑。 这百花谷里,百花绚烂,风景极美,实则处处是陷阱,处处藏杀机。老头话里的真实性及可行性,他们绝对不会去怀疑。 这个地方,进来容易,想走,难。 便是他们本事再大,也难斗得过这老头弹指间释放的毒。 “安阳,坐下。”淡淡的,司北玄阻了安阳的火爆,待得安阳愤愤然的又坐下才凝着药王问,“前辈,可是唯这两个条件可选?” “你有意见?”药王横睨,哼道。 这一行人的身份,他并非不知,只是他做人有个坏习惯,不问你权不权贵,只问你顺不顺眼。 若不顺眼,任你在外只手遮天,在这里,他不想给你面子,便一分不给。 司北玄没有即时回答,只眸光定在一处,淡淡的,清冷依旧,似在想着什么。 而药王视线亦然。 被药王的条件惊了一下的清月,此时已经回过了神,看两人间似是僵持了下来,心念稍转,走了上前,进入药王视线,比划。 “怎的,你有决定了?”对上清月的眼睛,药王眼底的冷意稍有消融。 1217.第1217章 亏了大本了 清月正要点头,旁边陡然有声音传来。 “苗敬,宫里是不是曾有别国上供过一种鱼,叫什么来着?” “回爷,两年前曾有外国进贡过两条八仙鱼,一直精心养在宫里,去年曾有过繁殖。” 药王嗖的一下转过头,眼睛都绿了。 身上维持的气势也随这一转变灰飞烟灭。 怪不得他如此,药王药王,爱药成痴,尤其天下珍稀。 八仙鱼,他只闻其名,从未见过,然这种鱼用于炼药价值的珍贵,比起雪旗何止胜过百倍千倍! 便是用这一湖的雪旗,都换不来一条八仙! 清月也聪明,见事情似有转机,忙又退了下去,将手中的比划也隐了起来。 “这鱼留在宫中于我也只有观赏一途,药王,你觉得,若将之换了你的雪旗,可换得过?”虽然看不见,却能从空气的流动敏锐感觉到对方的气息变化,司北玄噙着浅笑,问。 “……咳!不过是两条八仙鱼,你们吃了老夫的,数数这地上的骨头,没有十条也有八条。你可知这鱼老夫花了多少药材饲养?光是小号的那些药材,加起来也抵得过你的八仙了!”勉强按捺心底的冲动,药王眯起眼睛,拉不下老脸的装模作样一番。 “若真如此,那晚辈也无法可想了,罢,那些条鱼也无甚用处,苗敬,传书六爷,将八仙赏与太后赏玩吧,她喜好这些。” “爷,太后的养心殿,怕是无人能侍候得了八仙鱼,这种鱼难养得很,当初为了让鱼存活下来,宫中也是寻遍了民间高手,才勉强摸着门道。若真送了过去,怕是这鱼活不了几天……” 药王老脸抽了。 将世间难求的八仙鱼赏给门外汉赏玩?简直是暴殄天物! “等等!这雪旗不吃你们也吃了,老夫也吞不下这亏,就同你换了八仙!” “那十年之约?” “老夫身边还缺了人使唤不成?哼!” “如此,晚辈谢过前辈大量。” 司北玄依旧是不卑不亢的姿态,然话里的尊重也让药王听了是浑身舒坦,之前的郁气一扫而空。 抖了抖胡子,笑眯眯的席地坐下,不走了。 “丫头,过来,再给老夫抓两条鱼,养了这么多年,老夫都没仔细品过花旗是什么味道。” “……” 几乎一地绝倒。 “臭老头,你这变得也太快了点吧?这雪旗不是你的心肝肉吗?怎么转眼就不值钱了?”安阳抽着嘴角,看怪物的表情盯着药王上下打量。 “哼,老夫现下心情颇好,不跟你这黄毛丫头一般计较。” “切!死鸭子嘴硬!怎的不说你这花旗本来就不甚值钱。吃了几条鱼,我四哥这回可是亏了大本了。” “不想亏本,下次便安分些,老夫这谷中的东西是随便动得的?”说到此处,药王再朝立在一旁的清月扫了过去,“怎的还不去?” “……” 清月仰头,朝天一叹,认命的转身去晕鱼。 这老头,自己徒弟就在一旁偏生不睬不理,怎的就是爱使唤她呢? 1218.第1218章 她是裴紫嫣 接下来的湖畔,又是一副奇景。 一群人锦衣玉袍,席坐于地谈笑风生,一农夫似的老头坐在几人中间,捧着烤好的鱼大口朵颐。 浑然不觉格格不入。 “唔唔!原来雪旗烤出来是这种味道,吃了腹中即能感受到体内更气血充盈,筋骨舒畅,不愧老夫投了那么多的药材跟精力。” 清月不由失笑。 这药王的性子虽然古怪,其实也甚为有趣,若敛了一身的气势,性情更像是个顽童。 “丫头,老夫一直忘了问你,这些个都是你的朋友吧?怎的有人唤你紫嫣,又有人唤你未寻,还有叫清月的,你到底是用哪一个名字?还是皆为假名?”嘴里塞满了鱼肉,药王也闲不住嘴,“莫非你以前是惯偷?行到一处便换一个名字?古人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名字姓氏乃是父母所赐,你这样可称之为不孝了啊。” 清月愣了一下,确实,她的名字也是够乱的,差点,她都要开始习惯起自己清月这一名字。 只是,名字姓氏……她既是裴紫嫣,又是君未寻,何须分得那么细致? 而周边还在谈笑的人,也因为老头这话,安静了下来。 “丫头,发什么呆,老夫在问你话呢!”药王抬眼瞪过来,颇为不满,“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她叫裴紫嫣。” “君未寻。” 两声几乎同时响起。 两个男子互视一眼,又各自撇开了头。 药王眼底暗了一下,看向清月,“我问的是丫头,又不是问你们,多嘴。” 两个名动天下的男子,被老头一句训斥,确实俱没有出声。 安阳扭脸暗笑,奇景。 这老头也有点本事,居然能压得住他四哥跟君未轻。 当然,这也需要那两个人给面子。 众人的目光似乎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清月抿唇,好一会,才伸出手指,慢慢在地上划下几个字。 紫嫣,未寻。 她是紫嫣,也是未寻。 两个名字,一个是父母给的,一个是再生亲人给的,哪一个,她都不想丢掉。 “哦?两个名字?这倒奇了些,可有渊源?” 清月又点头。 地上又出现几个字——再世为人。 周围,良久的沉默,连药王也顿了下来。 看着那几个字,眼底深沉,不透光亮。 很久,老头的声音才又起,竟带了先悲凉的悠远,“那以后,该唤你什么?老夫可不想唤人的时候还要想一想用哪个名字。” “……”清月眨眨眼睛,这老头也真够怪的,都整日里叫她丫头,何时唤过她的名字了?怎的这个时候来挑剔。 “紫嫣。” 又是异口同声的一句。 两个男子这一次所言保持了一致。 她本就是紫嫣,而他们,谁都不想因为这种事情让女子为难,或者难过。 清月突地就笑了起来,点头,赞同了两个男子的话。 她是紫嫣。 无需分得那么细致,不管她是谁,哥哥也永远都是她的哥哥,不会变。而阿玄,也永远是她爱的那个阿玄,不会离。 “那便是裴紫嫣了,这个名字好听,以后别再改了。”药王一锤定音。 清月……紫嫣笑着,点头。 1219.第1219章 我这性子,是她宠出来的 那种浅淡又柔和的笑意,让那双澄澈的眼睛散发出一种让人不舍挪开视线的光辉。 很美,美得让人窒息。 “整日带着一块面巾,也不嫌碍事,若是脸上有疾,老夫今日心情好,倒是可以替你瞧上一瞧。”药王瞪着女子脸上覆盖的面纱,状似随意的道。 清月……紫嫣伸手抚上脸上的面巾,又笑了一下,摇头。 “怪事,女子哪个不爱美?老夫亲自出手替你医治,你居然不要?” “你出手医治紫嫣本就是应该,若非你的好徒弟,紫嫣的脸怎会变成那般模样!”安阳哼道。 闻言药王即刻沉了眸光,冷冷看向袁艾,“又是你干的好事?!” 那种冰冷中含了失望的眼神,竟让袁艾觉得心虚,乃至有些无地自容。 她性情素来贪玩,师傅一直知道,也一直放任着,今日看她,却是感觉失望? 这是她第一次面对长者的这种目光,愣着,无法反应。 “哎对了!四哥,你那不是有解药吗?怎的这么长时间了也没给紫嫣医治?若是早早用药,现在或许也早就恢复如初了。” “是啊四爷,我也记起来了当日你将解药收着了,怎么不拿出来呀?”木槿也满脸的疑惑。 最疼小姐的除了主子就是这四爷了,可是这次恁是反常,居然不替小姐治疗脸上的伤? 莫不是忘了?视线在声色不动的玄袍男子身上来回数次打量,木槿哽茫然,皇上会不记事?绝对不可能啊! “小子。”药王转向了那个凝聚众人视线的男子,沉沉一句。 小子……差点没将胆大包天的安阳都给吓趴,便连紫嫣都讶然了一下。 阿玄,被人唤小子,也不知道该说这老头是个什么心态,他还真敢喊。 至于被喊的男子,更奇,表现出乎众人意料,不气不恼,依旧一脸的清冷平淡,眸心对上药王,“美丑不过一具皮囊,我能看得到便罢,我看不到,作甚要便宜了他人的眼睛?” “……” 心里有数的都知,这个他人,除了君未轻不作他想,然这种霸道到自私的言行,由男子说来却半点不惹人反感,反觉得……怎的这般可爱? 紫嫣掩了眉,浅笑盈漾在眸中。 而君未轻,只淡淡朝男子斜了一眼,不作声息。若是换了他在司北玄的位置,得女子所爱,他做的事情难说不会更加的离谱。 他输,更多的,其实便是输在他永远做不到如司北玄这般的坦诚无畏,这般的积极。他也从未得到过机会去那样做。 “女为悦己者容,你这般,可想过紫嫣的感受?就因你一己之私,她便每日都需戴着面纱过活!” 义正言辞的呵斥,透着老者的告诫规劝。 司北玄却勾了唇,浅笑让一张清冷的容颜耀眼炫目,拢着淡淡的温柔,“我若不介意,紫嫣便绝不会介意,且前辈有所不知,我这性子……是她宠出来的。” 此话一出,再次语惊四座。 若非亲耳听到,在场的恐怕都没人愿意相信,这种恶心兮兮的话,会从这个男子口中道出。 1220.第1220章 这不是欺负人吗 “紫嫣丫头,他这话是何意?”拉长了老脸,药王转问一旁一直含笑的女子。 女子这次没有再比划手势,眼底的笑意始终未减,却是伸手慢慢的,毫不犹豫的拉下了面巾,让一张残缺可怖的脸袒露人前。 沟壑纵横,布满了整张脸,那么丑,却盖不住那双眼睛的辉芒。 她不会说话,只用这样的举动表明,她心与君同。 “……”药王这次是真的哑口了。 人小两口之间的事情,一个愿宠,一个愿受,他一个外人还能说什么,便是再心怜这小女娃,也插不上嘴了。 早在周围吸气声骤起的时候,司北玄的眸心便定在了女子身上,眸光同女子一样,浅浅的柔,那种眼神,只给最爱的那一位。 他说那句话,并非只顾着自己的自私霸道心境,而是因为他明白,也了解,女子的心与他是一样的。 若今日易地而处,他成了一个丑八怪,无权无势,她也同样不会嫌弃他半分。 因为她是他的紫嫣。 诚然,女为悦己者容,可是紫嫣在意的,从来不是外在的皮囊。 当然,他没拿出解药,并非是口里说的这一个原因,还有…… 眸光闪了下,司北玄及时掩去眼底的深意,没让人窥见丝毫。 湖畔,持续维持着那片宁静。 宁静中裹着淡淡的温馨,能让人的心也变得平静,迎着湖畔上轻扬过来的风,感受这种气息,无一人愿意起身离座。 而一袭青衫的沉静女子,盈盈立于那处,周身散发的气质,让人轻易便忽略掉了她的那张脸。 她依旧美丽。 “哼,一群不知道时光易逝的后生,见天就这么浪费光阴。”良久,药王起身拍拍屁股,朝紫嫣一瞪眼,“丫头,也玩够了,回去看火!” “……”这不是欺负人吗?紫嫣嘴角一抽。 明明放她半日闲暇,这太阳都还没落山,怎的又要去看火了? 明明问了她的名字了,怎么最后还是一口一个丫头的叫唤? 肚子里腹诽不断,脚步却煞是听话的,自动跟在了老头后面。 一老一少渐行渐远,后面的人群中,袁艾神色恍然。 曾经她才是师尊最疼爱的弟子,然与师尊之间,也从未曾有过这般的自然亲近。而且今日,她似乎是真的做错了事,玩了小心思,让师尊对她起了失望。 临走,都没再看过她一眼。 那种受到冷落的滋味,原来是这般的难受。尤其是这种冷落,还来自于原以为跟她最是亲近的人,至少跟这些外来客相比,她与师尊该是最亲近的,不是吗? “为何要那样说?”直到此时,君未轻才低低开了口问。 他能猜得到男子不拿解药治好寻儿的脸,绝非一个原因,却不明到底还有什么会让司北玄如此。 对于女子,他们倾注的情感可说不分伯仲,司北玄绝对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让女子承受受人指点非议的委屈,哪怕女子自己不在意。 他们,不管哪一个,都会比她还要介意。 1221.第1221章 你嘴皮子磨过的? “事后自有分晓。”司北玄不答,只淡淡的笑。 笑意讳莫如深。 “与寻儿有关?” “紫嫣。”司北玄纠正。 “寻儿。”君未轻撇脸。 “紫嫣。” “寻儿。” 周围原本围坐的人纷纷起身,四处走散远离。 有时候跟这两个人呆在一起,真的很丢脸。 等人尽数走散,湖畔只剩了他们两人,苗敬也识相的走到了远远的地方,司北玄才撤下刚才那副幼稚至极的嘴脸,“与紫嫣有关。” 紫嫣二字仍然着重强调。 反正没人,幼稚到底。 “下次别拉着我玩这种把戏,我不想频频被人视作智商倒着长。”君未轻哼了声,好容易才压下再次反驳那句紫嫣的冲动,免得浪费太多时间在不着调的争执之上。 “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不配合,谁能强压了你。”司北玄立马回敬。 刚才那番争执乃是临时起意,偏偏他笃定对方能配合。 果然,周边清净了。 “别岔了话题,浪费时间。” “在这里时间不值钱,难道你有其他事情可做?” 他们在这里,哪一日不是看时光虚度,百无聊赖? “无事可做也好过听你声声废话。”人不累,耳朵也累。 “我已经回答了,你耳背?” “答我不知道的。” “我怎知哪些是你不知道的?我跟你可没有心灵感应。” “司北玄,你嘴皮子磨过的?” “我更好奇,你嘴皮子从来不磨?不碰嘴皮子都能吃饭说话,这一点我甘拜下风,修仙的人果然与众不同。” 君未轻狠狠闭了一下眼睛,这人是正在成长的泥鳅,越来越滑,而他似乎拿捏不住了。 怎的就变成这样了? 以前淡定的那个人,由来是他。 可是现在……捏了捏拳头,他很有想扁对方一顿的冲动。就怕有人心疼,说他欺负一个瞎子。 感觉到气流的变动,司北玄乐了,嘴角弧度高扬,舒爽。 克不住这大舅子,以后日子怎能好过? 只是,也不能将人得罪太过,不然,他以后的日子也会同样不好过。“在药王身上,或有转机,拭目以待。” 留下这一句,他也走了。 留下君未轻在湖畔,凉风瑟瑟,气得磨牙。 突然很讨厌聪明人喜欢将话说得模棱两可。 虽然他自己也是如此…… 药炉房里,青衫女子坐在药炉前专心致志的看着火势,时而用蒲扇扇一扇。 药王依旧是躺在那张竹编摇椅上,悠哉的晃悠。 整个房中,只听得柴火燃烧的劈啪声,以及药炉里时而传出的咕噜声。 “丫头,你今年多大了?” 视线一直盯着清月的背影,看的久了,眼前竟然出现恍惚,浮出的是另一个影子。 与这丫头好像,太像了。 紫嫣闻言怔了一下,今年多大? 她是紫嫣,那么算上她“死后”的这三年多时间,今年她也是二十有三了。 伸手比出数字,作为回答。 “二十三吗?”药王牵动了下嘴角,连年纪都相若啊,“自小便是住在西玄边城?” 他记得丫头第一日来的时候,他曾问过,她点头称是。 1222.第1222章 跟老夫一样的姓氏 紫嫣点头。 药王眼神深深浅浅的变幻,末了一叹,“若是你能开口说话就好了,闲暇时候倒是可以跟老夫说说你的故事,给老夫解解闷。” “……”紫嫣面色腾一下黑了。 解闷?这死老头,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让她重叙一遍自小的经历,就为了让他解闷? 他知不知道她的故事又多长啊?她可是活了两世!两世! 信不信她一个窝火把他这炉子的丹药全毁了! 听到隐约的磨牙声,药王愣了一下,继而忍俊不禁,朗笑出来。 这丫头真有意思。 紫嫣回头朝老头狠狠瞪了一眼,笑什么笑! “丫头,你打小就是这般性子?初见时真看不出来。”见其人,温婉沉静,以为是个婉约的,哪知道原来骨子里也这般的叛逆精灵,有趣得紧。 紫嫣又瞪,明知道她开不了口,也不会复杂的手势,怎的老是问她问题? 被一来二去的瞪,药王也不生气,不知道为何,心里对着小丫头就是生不出怒气来。 若照他以往的性子,早就将人恶整一番扫地出门了。 许是,投缘吧? 丫头的眼睛,太像她了。 让他怀念起以前,人老了就爱缅怀,尤其是那些珍藏心底一辈子无法忘却的,便会时常拿出来晒一晒,哪怕心底痛得滴血。 将视线慢慢转向窗外,看着外头天际的火红,老头眼底绕上一丝一丝的痛楚,又似快乐。 “西玄边城,我有一位故人,也曾经在那里居住过,可惜再也见不到了,故友已逝。她也有个孩子,算算年纪,跟你差不多。也许性子也同你这般的招人疼……” 边看着火势,边听老头絮絮叨叨的诉说那一段往事,紫嫣面上的气恼渐渐消了下去。 回眸,老头的神情全然进入眼中。 他在痛着,缅怀着,这老头,其实也很孤单吧。 所以脾气才会那般的古怪。 “她是我师妹,夫……夫家也是姓裴,跟老夫一样的姓氏,呵呵。” 老头说话一顿一顿的,断断续续,似乎是想到哪就随口说一说,紫嫣却听得极是认真。 心里闷闷的,仿佛能体会到老头心底的痛,以及懊悔无奈。他对那个师妹,是有感情的吧? 那定然是一个悱恻缠绵的故事,只是这天底下,痴男怨女多不胜数,又有多少真的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 总是会生出这样那样的意外,导致这样那样的遗憾。 就如她,若非有幸得重活这一世,她与阿玄之间岂非也是一个遗憾?而造成这种遗憾的,便是那一重又一重的误会。 那些误会,消磨了她对他的信任与信心。 在炉子里再添了一把柴火,紫嫣起身,走到老头身边,伸手轻轻搭上老头的肩膀,揉捏。 药王这才恍似从迷梦中醒来一般,惊讶,“丫头,你在作甚?” 问也是白问,根本得不到回答,只是肩头传来的力道轻重得宜,很是舒服。 眼底有情绪飞快闪过,不自觉就柔和了下来,这丫头,怎的就这般招人疼。 顶着那张脸,还有那副嗓子,真的是可惜了。 1223.第1223章 谁惦记他的医术啊 “行了,别揉了,老头子还没到躺着都疲乏的地步。”拍拍紫嫣的手,示意她去看火,药王顿了下又问,“丫头,前几日观你辨药极为准确,可是曾习过医?” 紫嫣摇头。 “这就奇了,未曾习医,却有这等本事?”这让药王更为狐疑。 初时他还曾疑惑,谁有那么大的本事教出这么个丫头,居然连他自行栽培且从没面世过的药材都能辨认,而江湖上也从未听闻有那个人物在医术方便能厉害得过他两个徒儿的。 不想着丫头竟然未曾接触过医药? 见老头眉间打了几个结,紫嫣抿唇一笑,比划了个手势。 “娘亲?是你娘亲教你辨认药物?” 紫嫣点头。自她懂事起,三四岁的时候,受娘亲熏陶,就开始对各种植物感兴趣,也因天资极高,对于见过的东西几乎过目不忘,所以辨认东西极为容易。 而她也对气味天生敏感,闻香识物,常得娘亲夸赞。 可惜……想到此处,眼底闪过黯然。 未察觉身后的老头,眼底波光急剧晃动。 “你娘亲……若是看到你如今这副样子,也该心疼吧。”话说得极轻,如同无声的叹息,浅浅的逸出来,顷刻便消散在空中。 紫嫣没听到。 正值炉子里的丹药发出爆裂的劈啪声,根据经验,是丹药已成。 慢慢将炉子里的火撤出,紫嫣揭开炉盖,房内顿时药香扑鼻。 精纯度极高,只从香味便可知,再看内里丹药色泽,药王满意的点了下头。 等紫嫣将炉子中的药丸取出晾凉,忙完这些功夫再回头,就被阻在面前的一大摞子书籍吓了一跳。 抽搐着嘴角,歪头,看书籍后面的老头,眼中闪过疑问。 哪知老头竟直接把半人高的书籍往她怀里一塞,“今日把这些医书看完,明日老夫要考核。” “……”明日考核?明日考核…… 脑子里不断重复这一句,紫嫣想咆哮,知道不知道这里有多少本医书?你倒是一个晚上时间看完熟记给我看看! 还有她凭什么要接受考核啊她什么时候拜了这老头为师了,不过就是给他帮帮忙她从没想过要学医!谁惦记他的医术啊! 牙齿磨得咯吱咯吱响,紫嫣黑了脸,反手就要将那对将她压得摇摇欲坠的书籍丢回给老头。 “里面好像有治疗失明的医术记载,可惜老夫人老了,记性不好,忘了是在那本书上了。” “……”最后一刹将书籍重新抱回怀里转身就走,紫嫣连磨牙的力气都没了。 阴险奸诈,戳她的死穴! “哎,丫头,这么急着去哪?” 紫嫣狠狠回头,瞪着老头把怀里的书籍一拍,去背书! 再转身,仰着头扬长而去。 剩下老头在后头干瞪眼,末了却是笑骂一句,“这死丫头,胆子越发大起来了,居然敢给老头子摆脸色。” 他还真气不起来,且这么逗弄一下小丫头,谷中的日子似乎也没那么平淡无趣了。 谷中,山坡高处,一袭月袍的男子背手而立,遥望着这个场景。 山谷中的风时而扬起他的发,他的衣袍。 衣袂翩翩,如谪如仙。 1224.第1224章 快乐并非源于占有,而是成全 “少君。”后方,若初轻轻提醒。 时间已晚,该回去了,少君在这里呆的时间着实过久。 “走吧。”君未轻转身,沿着下山的路慢慢踏步。 “若是少君不喜,不如我们便回岛上去吧,少君离岛这些年,一直未有回去过。” 思忖良久,若初才敢将这个想法说出来,如今这里的一切皆已有了定局。裴紫嫣恢复全部记忆,早就不再是少君身边那个唯他最重的君未寻,她的身边多了司北玄,多了安阳这样的挚友,又有六王爷司北易权权相互,现下更是多了个身负盛名的神秘药王对她青睐有加。 那个女子几乎集齐了常人所不敢想象的幸运,得以拥有这一切。 而少君,却再次变得如初临这尘世那般,孑然一身,一无所有。 他与裴紫嫣,两个人的世界根本无法交集,也不该有所交集,他们是不同的。 一为凡尘凡人,一为修道仙者,便是有心,又如何真的能在一起? 前方男子步伐不紧不慢,脚步轻如尘。行走之间也行云流水飘逸至极。他的背影,颀长,干净,透着不沾人间烟火的高贵。 这样的人,不属于这俗世。 “再等等吧。”在若初以为男子不会回答她的话时,轻声的呓语从前方传来。 夹着浅浅的叹息,叹息里藏裹了苦涩,与不舍。 若初眼底一暗,“若初可将这里毁掉。” 毁掉。让裴紫嫣再次一无所有,无处可依,只能依附于少君。 他想要的,她为他得到。 君未轻骤然停住了脚步,回头,那双温润的星眸里,是若初从未见过的冷凝,“若初,收起你这个想法,我不允任何人再伤她一次,便是我也不行。” 若初的心,因为那双眼睛颤抖,良久才扯了唇,“少君,你爱她……” “你还是不明白,若初。”凝着面前这个总是如影子般跟在他身边,设身处地为他着想的女子,君未轻眼底有几不可见的失望,“爱一个人的快乐,并非源于占有,而是成全。这俗世间,能让人快乐的也并非只有****,还有更多的大爱,如亲朋,如挚友,如那些在你身边的人全心交付与你的信任。若辜负了这些,那才是真正的痛苦。你看了这么多的世情,体验了这么长的时间,心却从来没有放低过。站在高处俯瞰,怎能看得到细致的美景。” 若初呆立在原地,看着男子的身影越走越远,没有跟上去。 心一阵一阵的抽痛,眼底有迷茫,也有悲凉。 他说她不懂,她怎会真的不懂。 否则,又怎会狠得下心如此对自己?为他心愿,替他夺取所爱,难道,这不是一种成全吗? 他说她的心从来没有放低过,然则在他面前,她何曾顾及过自己的自尊。 只不过是,她只为他一人放低自己,委曲求全。其他人,从不曾放入眼中而已。 为何这些,他全都看不见?抑或是看见了也不会放在心上? 难道,她真的做错了吗? 大爱,挚友,亲朋……可是她要这些来做什么? 少君,是你不懂,若初的心很小,唯你而已。 1225.第1225章 皇上竟然也有了偷听人墙角 那处山坡,已经空无一人,天际的夕阳也从半悬天际至完全沉默。 夜幕降临,在山坡的后方,才缓缓走出一个人影。 一头银丝被山风吹起,与半空中轻轻柔柔的飘荡,为男子的清冷添上勾人的魅。 只那张绝世的俊颜在昏暗的天幕下,依旧是面无表情,教人无从窥探。 苗敬在后面远远的位置,探头探脑的张望了一番,几经犹豫才走上前来。 稍早与主子四处晃荡,行经这处恰逢国师与若初小姐之间对话,主子便抬手示意他敛了声息退后,自己则站在原处,一动不动。 现下国师跟若初小姐离去都近半个时辰了,他现身总该不会再被觉察了去吧? 没想到,皇上竟然也有了偷听人墙角的陋习…… 似乎是从未寻小姐住进偏殿开始的,咳! “爷?”小心翼翼的唤了句,苗敬不知道主子听到了什么,也不敢探问,只是主子身上似乎多了种气息,让他不再如以往那般,总是极之的冷漠,冷得让人不敢靠近。 “走吧。”像是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司北玄抬起了漆黑的眸子,步伐稳健的踏上下山路径。 与此同时,药炉房里,又有一番场景。 袁艾站在房门处已经很久,久到双脚都发了僵,而屋子里的老头浑然未觉门口站了那么大个人一样,埋头捣鼓着自己的草药,不问不理。 咬了咬唇,袁艾还是大着胆子走了进去,若不然,师傅绝对不会开口唤她进来,她也不想继续在门口当柱子,累得慌,也憋得慌。 “师傅……”试探着叫了一声,袁艾用上了以往屡试不爽的撒娇。 没得来回应。 师傅是真的对她动了怒。 尽管一直颇得宠爱,也经常做着无法无天的举动,袁艾此时却是不敢继续招惹老头,到底心怯。 “师傅,你真生艾儿的气了?艾儿以后再不敢了。” “哼,你还有什么不敢的?”药王总算回了话,冷冷的调子,“到底人心易变,你以前虽然精怪淘气,却从不会对师傅耍小心思,我也一直以为你是年少不更事,看来我还是看错了。” “师傅!”老头的话说得颇重,袁艾一下红了眼眶,心里的委屈压都压不住,“艾儿虽使了小心机,却并非恶意,只是起了试探之心……” “为了满足你的试探,便要毁了老夫十数年心血精心培养的药引?你何时行事如此不分轻重了!” “……”袁艾哑口。 确实这事她是考虑欠了妥当,只是她怎料得到裴紫嫣会用那种方法抓了师傅的雪旗鱼。 再者,若非是用这么珍贵的东西来试探,她又怎能看得到那些人对裴紫嫣的特别,又怎能看得到师傅对裴紫嫣的格外大量。 “艾儿,人的心是永远不可能满足的,得一想二,唯有看你自己怎样摆正自己的心态。万事皆讲求缘分。不是你的,嫉妒不来,是你的,别人也抢夺不去。”药王长长一叹,语重心长,到底,这也是他疼了多年的徒儿,“师徒一场,为师就给你这最后一点忠告。” 1226.第1226章 摔了就摔了,人还没死呢 袁艾眼底的亮色渐渐暗了下去,轻轻点头,“艾儿知道了,谢师傅指正。” “紫嫣那丫头曾在你身边做过侍奉?”药王话题陡然一转。 袁艾愣了下,点头,“是。” “她的嗓子是你毒哑的,那么之前,你可曾听她提起过她的事情?” “师傅缘何有此一问?那个裴紫嫣真的如此得师傅的心?”还是忍不住,袁艾酸溜溜的问了句。 自幼父母早失,师傅在她眼中,等同于父辈。可是这种父辈的宠爱,现在轻易的就被另一个女子分薄了去。 她真的无法即刻做到大大方方。 “你在外头做的事情,师傅在谷中也不得而知,更不会管,但是紫嫣那丫头,你断不能再针对她。”提及紫嫣,药王正了脸色。 袁艾低了头,不答,也不知道该如何答,心里逐渐加重的抑闷让她捏紧了拳头。 “可听到了?”见她这般抵触的模样,药王皱眉,又重问了一遍。 “既是如此,师傅医术天下无双,为何不治好了她的脸跟嗓子?” “这是为师的事情,我自有打算。” “师傅想要知道裴紫嫣以前的事情,将她治好了亲自询问岂非更加的详细具体?” 药王沉默了好一会。 “出去。” “师傅……” “这药炉房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你不知道?” 施礼退出了屋子,习惯性的掩上了房门,袁艾又在原地伫立半响才离去。 听得外头的声音消失,药王才悄然叹了一口气,看着面前散乱放置的药材失了神。 为何不医治那张脸,为何不治好那副嗓子。 他胆怯了。 怕会看到一张与脑海里如出一撤的脸,又怕会听到与他想要的完全不同的答案。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会欣喜还是失望。 人老了,就是这样,顾虑越来越多,做事也再干脆不起来。 失了那些后生身上的那种勇气。 “药王前辈,药王前辈!”门外,突然传来焦急的唤声,紧接着便是急乱的脚步逼近。 药王皱眉,还未及起身,药炉房的门就啪一下被人从外踢开。 是苗敬,手里搀扶的是他家主子,那个银发玄袍的男子。 “小兔崽子!在此呆了几日是越发不将老夫这谷中规矩放在眼里了……” “药王前辈,我家爷下山的时候不慎摔了,也不知道是何处受了伤,烦请您给看一看,至于问罪,事后奴才认责认罚!” “摔了就摔了,人还没死呢,去找我那小徒弟!别来烦我,老夫忙着呢!” 甚是不耐烦的将人往外赶。他都多少年没出手救人了,管眼前这人是皇帝还是玉帝,他不爽就不医。 “药王前辈……”苗敬垮着脸,眼底的焦灼掩盖不住。 “出去出去,快出去!” 苗敬张开还要待言,就别搀扶的男子止了下来,“回去,别在这里打扰了前辈,不过了摔了一下,无甚大碍。” “爷……”他都看到主子皱眉隐忍了,这还叫无甚大碍?以往受伤他都几乎没见过主子出现这种表情的! 偏生那老头瞪着一双沉沉的眼,誓要赶他们出去,苗敬无奈,值得扶了主子回走。 刚转身,胳膊便被人攫住一把拉开。 “站住!” 1227.第1227章 玉佩再现 猝不及防,苗敬被一把拉开,也不知道老头使的什么手法,他愣是没能抵抗。 没了扶持,司北玄微踉了一下,胸口衣襟里有紫色的光芒骤然一闪,如同他眼底的暗色,飞纵即逝。 药王站在司北玄面前,直愣愣的盯着他胸口处,继而失心疯般拉开他的衣襟,将那块现了全貌的紫玉佩一把抓住。 “你如何得的这玉佩?!”握着紫玉佩,药王的眼睛赤红,骇人。 “这块玉佩……是紫嫣的。” “紫、紫嫣丫头的?” “是。”司北玄点头,眼底的沉不见底。 “是何人……赠与她的?” “前辈说笑了,家传玉佩岂能赠人,这是紫嫣娘亲临终前交与她的。”顿了下,司北玄又道,“前辈识得这玉佩?” 药王却似恍若未闻般,盯着手中玉佩,将那种剔透的紫色全然映入眼中,眼眶红得更重。 转身,飞快地往隔壁茅屋奔去。 “爷……”被推开的苗敬这才走上前来,重又将人扶住。 司北玄静默片刻,“过去吧。” “是。” 扶了人慢慢往回走,苗敬心中也急着知道关于玉佩的后续,确实不敢着急了去。 爷这一摔,摔得挺重,应是伤及了腿骨。开始他也以为是意外,如今看来倒像是爷故意为之。 只是,就为了将玉佩在药王面前露一下脸,哪里需要得到用这种苦肉计?直接拿出来装作不经意被看到不是更加的简单可行? 真搞不懂,爷究竟在想些什么,还是又开始算计起什么。 隔壁的茅草屋,木槿刚做好晚膳,等着人齐。 紫嫣跟安阳、袁艾等在桌边依次而坐,就差了最后两尊大佛没归位。 正各自谈笑,就被门外急乱的脚步声惊扰,循声看去,竟是药王。 只是他这副模样是怎么回事?一双眼睛赤红,直直的盯着她,像是看怪物一样。 药王这样子,也同样吸住了周边人的目光。 “师傅?”袁艾首先唤了声。 安阳也撑着腮帮子挑眉,“哎,臭老头,你受什么刺激了?怎么这般样子?莫不是想要过来蹭饭?” 这一次,药王全然没有理会安阳的吐槽,只盯着紫嫣,一步一步踉跄着逼近。 紫嫣心里跳了一下,慢慢站起身,心跳的声音也随之一下重过一下。 可惜口不能言,连疑问都不能出口。 安阳看着老头这阵势,凝了脸色,站起身将紫嫣拉到身后。老头的表情太怪异,这种高人的性子本就难以捉摸,谁知道会不会是紫嫣什么地方无意得罪了他,现在找晦气来了。 就在几人严阵以待的时候,药王却在离饭桌两步之遥停了步子,脸上神色竟然又出现了变化。 ……小心翼翼,甚至是害怕。 好一会,才见得他慢慢将右手抬起,摊开,上面赫然就是紫色的芍药花形玉佩。 “丫头,这……这可是你所有之物?” 紫玉佩!紫嫣眼底泪芒一闪,快步绕过桌子走过来。 从药王手中拿过玉佩,纤白青葱的指尖缓缓划过玉佩上的花瓣。 点头。 1228.第1228章 赠玉故人 药王眼睛急剧收缩,便连嘴唇,也开始哆嗦起来。 视线一直紧盯在紫嫣脸上,片刻都不舍放松。 好容易抬了手,颤颤巍巍的探向玉佩,在紫嫣惊讶的目光中,极之熟稔的在玉佩边缘一按,咔哒一声,纤薄的紫色玉片从玉佩中间弹出。 药王取出玉片,将刻了自的一面展示在紫嫣眼前,“这上面……可、可是你生辰?” 晃动了眸光,紫嫣再次轻轻点头。 这是娘亲交给她的玉佩,以前一直戴在娘亲身上,记得小时候曾听娘亲说过,这是友人赠与的。临终前转交给她,让她当做家传玉佩保管珍藏。 而识得玉佩里暗藏了小机关的人,这天下也唯有她与娘亲两人,便是当初的阿玄,整日面对着这玉佩,都未曾察觉玉佩内力乾坤。 可是这老头子……药王,暗下开关的手势极为熟练,似曾做过百遍千遍般。 他……又是谁? “哈哈哈!哈哈哈哈!……”药王陡然爆出疯狂的大笑,喜悦,又悲凉,两行浊泪,在笑声中顺着他的脸颊留下,填补着沿途的沟壑、皱纹。 “喂!老头子,到底怎么回事,你发什么疯?暂且正常一下说两句我们能听得懂的人话行吗?”安阳语气尽是调侃揶揄,神色则是与语气相反的沉凝。 “三月初三,哈哈哈,三月初三……”药王边哭着笑,口中边不停的低喃,一双眼睛始终没离过紫嫣半分。 将手中玉佩握紧,紫嫣也直视着面前的老头子,静静的,唯有眸子里的波光一圈圈的漾。 她现下可以肯定,送娘亲玉佩的,便是眼前这位药王。 那他与娘亲又究竟有着什么渊源?以致于面前的老者出现这样的神态,喜且悲,又带着缅怀,带着庆幸。 那些情绪,那么复杂。 “袁艾,你师傅怎么回事?人老糊涂了?莫名其妙跑来这哭哭笑笑,赶紧把人带走!” 莫名被呵斥使唤,袁艾没动,一脸尴尬,着实不明白师傅受了什么刺激,怎的突然来了这么一遭,但是丢脸归丢脸,真要上前赶人,她还真不敢。 而安阳喝了一声之后又朝老头子嚷,“臭老头,要是来蹭饭的就一块坐下了吃,要不是,麻烦您老先请回,别在这里疯疯癫癫!半天吭不出一个屁来!” 言毕,上前拉了紫嫣就要走回座位,紫嫣忙按住她的手腕,轻摇摇头。 再看向一直盯着她不放的老头,紫嫣比划了手势。 见得紫嫣同他手语,药王脸上现出激动,认认真真的仔细看,奈何这次手势稍显复杂,重复几次,他都没看明白紫嫣想说的是什么。 安阳白眼一翻,“她问你可是她娘亲的友人。” 友人。 丫头娘亲是以这个称谓来提及他的吗? 药王眼底闪过痛意,想要摇头,却发现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来否认,更害怕,若此时将真相脱口而出,这丫头,会如何看待他? “……是,友人。” 紫嫣手势又起。 “这玉佩可是你所赠?” “是。”这次药王答得飞快。 1229.第1229章 心情好的人,会咬牙切齿? 答完之后很久,没再见紫嫣比出手势,药王暗里紧张,连视线都变得僵硬起来。 安阳眼尖,眼睛一扫,扫到门口站着的一黑一白两袋身影。 这两人,回来了也不出个声,都不知道在那儿站了多久了。 鬼魅一样。 乍眼一看,还真像传说中的黑白无常。 嗤。 “哎,你们到底吃不吃饭?都不饿?菜都凉了!”懒得理这些人,安阳径自坐回了桌子,开动。 什么鬼鸟破事,整日整日的发生,烦不烦。 外门两个人依次走了进来,药王还是站着没动,紫嫣亦然。 知道那两人近了前,才见紫嫣伸手,拉起药王指指桌边空位。 “你要我一起吃?” 紫嫣点头。 “好,好!” 忙不迭的点头,坐下,期间不太敢去看丫头的神色。想他药王也算纵横江湖多年,天大的人物都不曾怯过胆。 现在却担心,丫头是不是猜到什么了?还是真的全然不知? 她心底到底是如何看待他?她能接受他的身份吗? “四哥?你这又是怎么了?”安阳高声贝的声音又起,“苗敬!爷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看的人!” 抬头,才见紫嫣那丫头一早跑到了玄袍男子身边,双眉蹙着,忧心又恼火的模样,还用手揉捏男子的膝盖、小腿处,抬眼做状询问。 而那该死的男子,明明一点小伤,脸上偏还表现出疼痛隐忍的样,骗取同情,真该死! 现在被骗的可是他家的娃! 碰一下把刚端起的碗筷重重放下,吓了胆小的人一跳。 “臭老头你……” 安阳话还没说完,就见老头咻一声到了四哥身边,攥了人就走,“小伤,老夫现在心情好,免费给你看诊!” “……” 心情好的人,说话会咬牙切齿? 紫嫣心下担忧,也顾虑着司北玄伤势,忙提了裙摆跟上。 “丫头,你吃饭,老头子的医术你还信不过?” 我信不过你的脾气!紫嫣狠狠一闭眼,脚步不停,心里隐有抓狂的迹象。 看老头脚步生火的气势,这是给人看诊的状态?阿玄受伤走路明显不稳,也不见老头慢下步调,反故意走的更急。 分明就是捣乱的! 司北玄乖乖任由老头攥着,不反抗,也不吭声,若从前面看,还能看到他眼睛飞逝的亮芒。 可惜一前一后两人,每一个顾得去揣摩他的神色。 目送三人离去,安阳嘴角不停的抽抽。 搞什么鬼? “他们到底怎么回事?一个比一个奇怪?”顿了下,安阳又转向还在门口观望的苗敬,“苗敬,爷怎么会受伤?” 之前好像有人答四哥是给摔着了,说笑话吗? 苗敬被点了名,轻咳一声,低头,入座。 不敢回答,只能装死。 他敢说皇上是自己把自己给摔了,就为了演个苦肉计吗? “用膳,那边的事情无需理会。”君未轻提了碗筷,朝神色各异的几人淡淡道了句,安静进食。 “君未轻,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 “……” “喂,说两句行不行?” “……” “真扫兴!”没换来半个字,安阳心底骂了声靠,郁闷至极。 吃饭! 1230.第1230章 小子,懂不懂做人! 茅草屋。 有紫嫣在,老头子老实得很,真个就为司北玄看齐了伤。 卷起裤腿,整个小腿骨的部位一片红肿充血,遍布淤青,膝盖处也是血肉模糊。 真的伤得不轻。 紫嫣眼睛斜睨老头,这就是你说的小伤? “咳!”药王心虚,面上力持镇定,“丫头放心,经由老夫的手,大伤也会便小伤,小伤即刻好转。一会他就能行动如常。” 还药王,卖狗皮膏药的吧?自吹自擂完全没了限度。紫嫣不理老头子的自夸,蹲下了身,将刚才在药房里翻出来的极品伤药一层一层往男子腿上伤处抹去。 须臾,一瓶顶级药就见了底。 药王心里直痛得滴血,“丫头,你知不知道这一瓶药多少银子?外面有钱都买不到,你别涂起来不要本似的……” 丫头跟了他几日,知道他这药房里什么药珍贵,什么药好用。 贼精了,像足他。 就她手上这一瓶,往外面随意一丢,能换一座豪华庄子。 ——你缺钱吗? 这次丫头的手势,他居然看懂了,“老头子整日身居山谷,要钱干什么,也没地方花。” 紫嫣白眼一翻,丢了空药瓶,拿出干净绷带将见血处轻轻缠上,懒得再理老头子的絮叨。 丹药炼出来就是治病救人的,再珍贵也是药,当宝似的收着又何用?既体现不出药的价值,也白费炼药的一番心血。 再者老头又不缺钱,药用了便用了,有何可心疼的? 被甩了个白眼,药王反倒越发笑眯了一双眼。 就连这刁钻淘气天地不怕的性子都跟他一模一样,越看越满意,心里越发的高兴。 那瓶药,就当是便宜那白发小子了。 若不是这小子摔上这一摔,他到现在都还以为,丫头最多可能也就是故人之女。 司北玄这一次反常的安静,也没说话,也没表现出与紫嫣的亲昵。 只是静静的任由女子认真为他处理伤处,听着她自然的与药王互动,那种自然是从心底流露的。 或许,这才是血缘。 能让素未蒙面的两人,相处的时候自然而然的亲近。 一摔,是为了让紫玉佩带来契机,也是借着伤势,打破他们之间可能会出现的僵局。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司北玄轻勾了唇角,眸心从女子方向移开,对上了药王所在的位置。 他猜,那老头现在定然是在瞪着他,恨不能将他从这里丢出去。 想及此,嘴角扬起的弧度更甚。 他听到了老头磨牙的声音,偏生在紫嫣面前,又对他无可奈何。 极好。 这一摔,前面两个原因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他要让老头子知道,他在紫嫣的心里,永远都是最重的。 便是他这个凭空出现的半路爹,也别想要抢走他的位置。 药王胡子都气得翘起来了。 这个白发小子,当真不是省油的灯。 居然用这种方式宣誓主权,还对他挑衅? 要说对情敌如此也罢了,他可是这丫头的爹!这可是他的娃! 有这么对待未来岳父的吗? 懂不懂做人?小子,懂不懂做人! 1231.第1231章 我在,我知道 只是,现在他的身份尚且未得到丫头的承认,便是想要管,也没有那个资格。 药王重重从鼻子喷了一息,何况看丫头这样子,怕是一颗心早就落在白发小子身上了。 若他棒打鸳鸯,怕是丫头连认都不肯认他。 视线又定在紫嫣那张满是伤疤的脸上,药王心底抽痛。 自湖畔摘下面纱之后,丫头就没再覆过面巾,一直用真面目示人,只是如花的年纪,却是那样一张脸,她真的不介意吗? “丫头,这小子的伤真的不严重,别太过紧张,他一个大男人皮粗肉厚,若连这点疼都忍受不了,那也不值得你费心了。” 刚给男子包扎好的紫嫣,闻言回头,又甩了老头一记白眼。 阿玄有多能忍耐她不知道?多重的伤他都是咬牙隐忍过来的,若非痛极,她从未见他皱过一下眉头。以前甚至有过危及性命的伤势,为了不再对手面前露出破绽,他都能在面上现出若无其事的神情,半点没让他人察觉出异样来。 ……当然,记忆中某人死皮赖脸装样子博同情那些不算。 药王被这个白眼甩得很是莫名其妙,且极其窝火,因为那个白头发的,又“看着”他这个方向,阴阳怪气的笑了! “丫头,忙完了先用膳,晚点过来看火,老头子要炼药!”气呼呼的丢下这一句不满,药王颇为傲娇的转身,却不是离开屋子,而是走到角落佯作翻查医书。 照他以往的性子,生气起来便是不将这两人赶出去,至少也要很有骨气的自己离开。 只是这个骨气,在娃儿面前不值一提……实在不舍得走,想要多陪一会,多呆一会,甚至现在都开始憧憬日后带着自家娃儿满山谷转悠,跟前跟后的情形。 他错失了,已经二十多年。 老头转身后,紫嫣面上的古灵也收了起来,垂着眸子,很是沉静。 司北玄看不到,却能感受到,她一丝一毫的变化他都不会错过。 伸手,轻轻握住了她,总是微凉的掌心,在此时传递出的,是温暖人心的热度,能让人漂移的心变得安稳。 我在。 我知道。 没有对视,没有交谈,心与心知道。 隔壁的屋子里,安静了没一会,安阳又按捺不住了,“哎,你们说,那臭老头子跟紫嫣是什么关系?怎的会使用紫嫣的家传玉佩?” “我也很是好奇,会不会是我家小姐的亲戚?”木槿也如是问。对于现今的小姐,虽然态度一如既往,但是她总是觉得小姐身上像是被覆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她熟悉的是这三年的未寻小姐,而关于小姐的过去,那些属于紫嫣的过往,她一无所知。 好奇,却不敢过问,就怕惹了小姐心伤,又或是被主子及四爷责怪。 早就憋得心痒痒了。 “不会。”木槿的疑问,安阳首先摇头否认,“紫嫣没有什么亲戚,除了过世的娘亲,便是在边城有个不配称爹的爹,还有个二娘,好像还有几个仇人似的的弟妹……我也不甚清楚,小门小户,谁去记。” 小门小户,能有药王这样的亲戚?说笑。 1232.第1232章 德行,怎的跟我四哥一样了 “小姐还有别的亲人?”木槿讶异。 小姐恢复记忆以来,从未听她提过。 “当然有,虽然娘亲早逝,这不还有爹爹吗,不然你家小姐石头里蹦出来的?”安阳嗤了一声,提及那个爹爹语气很是不屑,“只不过那个爹爹……哼,不认你家小姐是女儿,无情无义,都不配我提起。” “小姐真的有个那样的爹亲?他为什么不认小姐?” “男人贪新忘旧,为了讨好新人冷落前妻子女屡见不鲜,还用得着问?”说及此,安阳又斜了旁侧一直声色不动的君未轻一眼,“这事你家主子也知道。想知道具体的,问他。比我清楚得多。” “主子……”木槿好奇心越发重,转向男子便要问。 “用膳,无关的事勿要多言。”君未轻眉眼不动,似说着无相关的事。 秉承他一惯的性子,不相关,不理会。 然木槿瞪了眼,“小姐的事情怎么会是不相关的事?主子你……”不关心小姐了吗? 话没说完,头顶被人用筷子轻轻一敲,是安阳,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说你呆你还真呆,你主子说的是那狼心狗肺的爹不相关,不相关就无需提,哪里说的是你家小姐了!” “……”摸着脑袋,木槿垂了头,她又全然误解了。 “不过说不定这药王是紫嫣娘亲娘家亲戚也未定。”教训了木槿,安阳自己又摸着下巴琢磨起来,不忘问旁边的人,“君未轻,你觉得呢?” 君未轻优雅淡定的用膳,对于安阳的问话,浑做没听见。 “嗤!德行,怎的跟我四哥一样了!”安阳白眼不爽的翻了翻,这种不理人的调调以前何曾出现过在君未轻身上?再不想利刃,他也会至少回个君子之礼,哪像现在! 果然,近墨者黑! “你们说,若药王真跟紫嫣有什么渊源,那医治紫嫣跟我四哥的事情,是不是有望了?”闲不住嘴的女子依旧在喋喋不休,甚至将医治被排斥在外的人拉了进来,“诶,袁艾,这里你最是了解你师傅,你猜他会不会对紫嫣另眼相待?” 袁艾是如何回答,没入了君未轻的耳。 用着膳,面上风清云淡的姿态,心却也起起伏伏的翻滚着思绪。 他现在才明白司北玄那句拭目以待是何意思。 想来那人是一早就发现了这其中牵连的秘密,而他却忽略了那些本能让他也及早发现的细节,丢失了线索。 当初初到百花谷,药王特别询问了寻儿的姓名时,他虽也留了心,却没能想得更深入一些。 而司北玄,身拥紫玉佩,大概也是在湖畔,才起了心思试探。 于是有了男子的意外受伤,牵扯了出紫玉佩,牵扯出了刚才饭桌前的那一幕。 这发生过的所有一切,恐都在那个男子的计算之中。 真的是,很可怕的城府。 至于安阳的疑问,药王究竟会不会亲自出手替他们医治,想来,司北玄也是心有筹谋,并且胜算极高的。 湖畔,他脸上昙花一现的莫测笑意,说出了他的笃定。 1233.第1233章 妨碍我人生另一大事 接下来的时日,百花谷依旧如以往平静。 并没有因为那晚发生的事情而有所变化。 司北玄的腿脚第二日便能恢复行走,第三日痊愈。 紫嫣也便又回复了去药炉房看火的日子。 没有什么特别,只是老头子每日里要她翻检的药材突然成倍多了起来,更将炼制药材的任务慢慢的全然移交给她,自己甩手不管。 也不怕她炼制失败将他的药炉给炸了。 更别提初初试手毁了无数珍稀药材,老头硬是眼睛都没眨。谷中留守的老人都对这一幕啧啧称奇。 谁不知道老头子把药材看得比天还大,他自己用,怎么都行,甚至就是种出来让狗刨,他乐意别人也管不着。 但是旁人却休想妄动他的药材一星半点。 就冲这,药王对裴紫嫣那丫头可谓是特别已极了,当初的袁艾远远比不上。 “丫头,前几日让你熟读的医书,可记牢了?”这日到得药炉房,紫嫣刚坐定,就闻在摇椅上逍遥的老头来了这么一句。 “……”医书?她这几日忙的昏了头,那有时间去翻那些什么医书? “前几****事忙,老夫便暂时放宽了考核时限,可不表示这事就过了。”眯着眼睛,老头很是享受丫头目瞪口呆的神情,“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你若答出来了,老夫替你医治,若是答不出来……” 抽着脸,紫嫣比划,“答不出来如何?” “答不出来就听老头讲讲故事。” “……”那算是哪门子回答?她便是不听,他就不说了吗? 只是,老头说若答出来了便替她医治,那届时是否可以让他医治了阿玄的眼疾? 思及此,紫嫣点头,硬着头皮也得试一试,机会稍纵即逝,说不定下次老头就反口了。 如今唯有希望前几日草草翻过的那些内容还能在脑海中存有印象。 隔壁的篱笆墙里,一黑一白两个倾世男子,相对而坐,在院中摆了棋盘,厮杀正酣。 “你说结果会如何?”指着白子,看着棋盘上的局势思索,君未轻淡写轻描的问。 “还能如何,只能是听故事了。”司北玄的回答亦是淡淡。 药炉房中的对话很轻,隔了一段距离,在这院子本是听不见了的,奈何他们二人耳聪目明,“不小心”就听了去。 “你便不允人放水?” “放水也是在听完故事之后。”司北玄哼了声,那老头,千方百计想要将前事告知紫嫣,拿回他的那点名分,又岂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老狐狸一头,还是个智商没长全的。 将手中白子轻轻放于棋盘上,悄然改变着上面的形势,君未轻又道,“寻儿定会让他先替你医治了眼疾。” “那老头可不会如此便宜我。”将他当情敌呢,估摸心里现在是巴不得将他除之而后快,免得吸引了紫嫣泰半的注意力。 “自是不会便宜了你去,你那眼睛,有没有都一样,不妨碍你建功立业。” “妨碍我人生另一大事。”将黑子准确的放置在设想的位置,将白子的入侵截断,司北玄没好气的哼哼。 1234.第1234章 司北玄,早已改变 怎么会不妨碍? 他不允许自己新婚花烛的时候,连紫嫣最美的样子都看不见! 君未轻这小人,落井下石呢,故意的吧? 心里波动微澜,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未受影响,每每都准确无误的将棋子落盘,与白子连番厮杀互不相让。 两人坐在这里下棋,说的好听,实则不过都是想要知道药炉房里的动静,又谁都拉不下脸来只说,才有了对弈这一出。 只是君未轻也太阴险了,言语扰乱他的心境,想借此让他乱了阵脚,一子错满盘皆输? 想得美。 “紫嫣这几日或许就能开口说话了。” 君未轻星眸一闪,眼底温润流露。 他们两人都猜到,老头要医治,首先必然是紫嫣的嗓子。 能开口,方便对话,届时老头也再不用费心去猜测那些个手势到底是什么意思,记得抓耳挠腮。 说不定,运气好的话,能早早诱得紫嫣叫上一声爹爹。 “寻儿面上的伤,你是不打算拿解药出来了?” “拿自是要拿,不是现在。”司北玄浅浅的勾了唇,“或许,用不上那解药也未定。” 有那个爹爹,会看着自己孩儿此番模样,而自己能医治却不出手的? “为何要扣着,早将寻儿治好了,不是更好?” “不如此,他们父女怎有契机相处了解,化解隔阂?” 这个解释很是完美,君未轻却不以为然的摇头,面上依旧云淡风轻,“你非是作此想。我猜,在治疗寻儿的脸之前,药王会先替你治了眼疾。” “为何如此说?”司北玄颇有兴致的挑挑眉。 “先前你在湖畔放言,说不介意寻儿是何模样,却不允他人看寻儿恢复完好的脸,若药王以父亲的身份听来,必然会对你不满,而以他的性子,怕是会对你考验一番。” 司北玄自动接了他的话,“将我的眼疾治好,让我每日对着紫嫣遍布伤痕的脸,他要看我是不是真如自己所言那样,对紫嫣始终如一。” “这也是你真正的目的。”君未轻眸光微动,垂敛。 “是。”司北玄大方承认,“若他真是紫嫣的长辈,我会证明与他,我对紫嫣的心,此心不二,否则,他怎会将紫嫣放心交于我。我并不在乎那老头是什么身份,是紫嫣的什么人,但是这一次,我想给她最好的,我要在得到她至亲的人认同的情况下,伴她携手白头。” 沉默只是片刻,君未轻抬了眼眸,静静凝视对面的男子,说,“我会祝福。” 他会祝福。 眼前的司北玄,早已改变。他依然会算计,依然会耍着城府心机,只是而今,他所作的所有,全都是为了紫嫣,全是站在了紫嫣的角度,运用温和的手段,去为紫嫣争取一切她该得到的。 他能为紫嫣改变到,放下自己的身份,地位,放下自己的自尊,高傲,去忍受那些他可以不用忍受的东西。 如药王对他的呼喝。 那是紫嫣的亲人,于是,也成了他愿意包容的人。 司北玄所为,不比他这个哥哥差了半点。 1235.第1235章 一个谎言,半生孤寂 晚上的考核,在药炉房进行。 从最简单的药材辨认到配置药方,继而到制作药丸,依次递进。 开始还好,老头问的基本是书籍里有的,可是后面怎么回事? 制作药丸,不就是炼丹,她看的那堆书籍里可没有详细记载,完全是靠个人摸索,况且她还没有师傅领进门呢! 老头,你作弊。 “我何时作弊了,这段时间教你的便是如何制药,自己不用心,答不上来就怪老头子出的题难?” 明明说了是考核书上的内容,怎么能偏题? “死记硬背再是过目不忘,出来也是个书呆子,不懂变通,浪费天赋!” 你强词夺理! “怎么,愿赌不服输?” 又往药炉里添了根柴火,紫嫣鼓着脸,很是郁闷。 老头耍小手段,不就是要给她说故事吗? 直说不就完了,那么大费周章作甚? “咳,丫头,老夫堂堂药王,至于设计你?也就是老了无聊,唠嗑下打发时间,你听着就行了。” 紫嫣无奈点头,她也只能听,有意见也发表不出来。 “你刚到谷中的时候,老夫头一次见你,就想起了以前的师妹,她的眼睛跟你一模一样,性子也很是相像,灵动又古灵精怪。”视线幽幽投向窗外夜空,药王长叹,陷入缅怀。 “你说你姓裴,我师妹……夫家也是姓裴,当时我就想,或许你是她女儿也不定,只是当时未敢确定,只觉看着你这丫头顺眼,投缘。又因你对草药植物有惊人天分,便起了栽培之意。” 紫嫣静静听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炉子里跳跃的火焰。其实这些她多少也能猜到,老头是看了紫玉佩之后,确定了她的身份,而他跟娘亲之间,必然有很深的渊源。 没想到,原来竟是师兄妹。 难怪娘亲对于药材那么熟悉。 “那块紫玉佩,是当年老夫亲手赠与你娘亲的,上面的芍药花也是老夫亲手雕刻,原以为……”原以为她早就扔掉了,原来却是当成了传家之宝,传与孩儿。 老头话语的停顿,紫嫣懂得,芍药花,定情之花。老头送出那块玉佩,与娘亲之间是有一份情的。而最后情侣分离,想来中间少不得误会与矛盾。 看着紫嫣安静的背影,药王幽幽一叹,“当年老夫一心痴迷药学,忽略了太多东西,你娘亲又是个执拗的硬脾气,我们之间矛盾频生,那时候我只顾着钻研医药,屡次不惜以身试药,终是惹恼了你娘亲……后来再见,她已嫁为人妇,身边还跟了个两岁稚童。” 说及此,药王苦苦一笑。当日,看着孩童面相,他曾以为是他的,可是师妹告诉他,孩子的生辰是六月。 一个谎言让他孤独了半生,现在想来更是极为的后悔,当日怎的看不懂师妹的怨,看不透她的哀。若是那时候再加追问一番,必能得知真相,他却心如死灰,仓皇逃离,自此避居百花谷,退隐江湖,再无了当日一心追求造诣的痴迷与执念。 1236.第1236章 这世上所有痛苦,皆是人为 “丫头,老夫便是个前车之鉴,两人之间若是有了误会与隔阂,倘若还珍惜对方,那么就开诚布公,明明白白的摊开来说,别到了最后,如老夫这般,用整个余生去追悔。” 末了,只是这一句概叹。 一个故事断断续续,重要的部分老头子根本就没有说出口,紫嫣却更加的安静,连眼底都晕染了那种沉寂。 老头的后悔与遗憾,她从他的语气便能听得出来。 心有感触。 她与阿玄之间何尝不是如此。 若非有幸,多活了这一世,她的身死不过是一场枉然,本以为是用死亡解脱,实则却是用死亡来逃避,也完完全全失去了拥有的机会。 而阿玄,便成了第二个药王,用余生去追悔,悔那一次次不曾开口解释的误会。 也用余生去等待,等待再不会回来的爱人。 何其悲? 这世上,所有的悲伤痛苦,皆是人为。 而从老头的这一段遮遮掩掩的叙述中,她也总算了明白了,为何小时候的她,会有那样的际遇。 爹爹的冷漠、陌生,二娘的不屑,弟妹的嘲笑,等等等等。 皆因她确确实实,乃是一个外人。 而身后的老头,拿着玉佩中玉片,看着上面所写关于她的生辰,那种狂笑的姿态又浮现出眼前。 三月初三,她的出生的日子……老头,被娘亲瞒得好苦吧。 “把火熄了,炉子里的丹药已经制成了,听得故事都能发呆,心性不定!”老头嘴里斥着,上前来亲自将火取出熄灭,又揭了炉盖,将热气腾腾的药粉取出晾在一旁,动作流利得很。 紫嫣抽了下嘴角。 老头恁是挑剔,自己说故意失神就行,她开会小差就逮着她不放。 打眼往拿出来的药粉扫了一眼,眼底闪过疑惑。 她看了半天的火,炼出来的药渣粉末怎的就这么一点?目测,也就是只能揉搓成一粒药丸。 物以稀为贵,这药,该是极其珍贵难得的。 只是这么重要的药,老头竟然还敢让她这个半吊子参与炼制? “瞎看什么。”老头睨了她一眼,迅速用干净工具将尚有黏性的粉末揉搓成团,递过去,“吃了。” 紫嫣讶异,抬头看着老头子,略微不解。 “吃了,老头子还能害你不成!”以为紫嫣犹豫,药王一下黑了脸。 他再是脾气古怪,阴晴不定,也不会害了自己的孩儿! 这次没再犹豫,紫嫣啊接过药丸毫不迟疑的吞了下去,勉强换回老头一点点好脸色。 无奈的笑了下,拉拉老头子的胳膊,手势尽量往简单的比划。 没有即刻接了药丸,并非怀疑你的用心,只是惊讶,才慢了动作。 “哼。”老头傲娇的哼了声,脸上黑色总算降了泰半。 紫嫣又拉拉他的胳膊,做个告饶的手势,才让老头忍俊不禁,笑了出来,“古灵精怪,死丫头!” 你刚才给我吃的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给你治嗓子的,这世上也唯有老头子能解,哼,不识好歹。” ……又来,紫嫣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他自己制出来的毒药,除了他还有谁能解? 1237.第1237章 臭老头又失心疯了? 不过……伸手抚上自己的喉咙,紫嫣眼底溢出淡淡道喜悦。 治疗嗓子的,即是她能再次开口说话了。原以为,或许会就此当一辈子的哑巴。 “可开心?”将丫头眼底的喜色看在眼里,药王心情不自觉就高了起来,嘴上仍然死硬,“老头子实在烦了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手语,难猜又费神!行了,今日事了,回去休息吧。” 凝着老头故作不在意的表情,紫嫣牵了嘴角,顿了下,展开双手,给了老头一个拥抱,继而走出了药炉房。 留下屋子里的老头子,直挺挺的站在远处,面部僵硬,双眼几乎凸出,良久,屋子里陡然发出一串笑声,在幽静的夜空下显得又怪异又悚人。 “紫嫣,那边是怎么回事?臭老头又失心疯了?”甫踏进隔壁的院门,紫嫣就被安阳一把拉了过去。 只是这个问法……失心疯?紫嫣噗嗤一声掩唇而笑,对安阳耸耸肩,让她自个好奇去。 偏了身子刚要迈步,手腕又被人一拉,直直撞入一具怀里,脸紧接着被温凉的掌心托起,对上男子亮若繁星的眼。 他没说话,只呼吸略微急促,从他胸膛的起伏便可觉出。 紫嫣也不动作,凝着男子的眼,嘴角含上浅笑。 被冷落在旁的安阳看了看两人相拥而视的姿态,气鼓鼓的走回原座,“伤风败俗!就不能收敛点啊!” “寻儿,过来。”似乎有人同她一样看不顺眼,温润的嗓音轻唤。 即刻的,紫嫣救离了男子怀抱,走到院子中间摆放的木桌旁,入座。 全然没离后面的人黑了脸。 大家都没睡,桌上散放着点心茶水,他们在等她回来。 “好了?”给女子倒了杯茶水放到她面前,君未轻轻问,眸子一样亮若翟石。 “——嗯。”嘶哑的如同干裂的声音,从紫嫣喉间发出。 “紫嫣,你能发出声音了?!” “小姐你好了!?” 安阳与木槿的惊呼响彻院落。 难怪刚才四哥那么的激动。安阳震惊之余,想起刚才那一幕,怕是紫嫣忍俊不禁的那一声笑声,泄了底。 也唯有身心全放在女子身上的人才会发现,她的那声笑,不是以往的哑沉,如同冲破了缠裹的茧,现出往日两许轻灵。 这是恢复的预兆。 袁艾也在席间,看着紫嫣,眸光明明暗暗,最终沉寂了下去。 师傅替紫嫣解毒了。想来这个女子离恢复之日,亦不远。 她一时起意做下的恶作剧,也可算是收尾了。那圆月山庄……也能保住了吧? 此时却不适宜提出疑问,因为在座的每一个人,注意力都在那个沉静的女子身上,身心皆围绕着她在转,为她喜悦,为她开怀。 令人嫉妒。 “那臭老头总算做了件值得称道的事情。”那边茅草屋里,笑声一直未停,安阳哼了声,此时听来,倒是没那么骇人了,“紫嫣,你的考核是过了吧?若不然,那老头怎会那般好心替你医治嗓子?” 环视众人,似乎都在等她的答案,紫嫣一叹,笑着摇摇头。 1238.第1238章 信不信我不给你面子! “没过?没过怎的老头子会给你治嗓子?”说起这遭,安阳不忘狠狠瞪袁艾一眼,若非她,紫嫣怎需受这种罪,“那老头跟你讲故事了?来,趁着夜色正好,说与我们听听?” 得到的回答是紫嫣随手捻起一块糕点塞住她的嘴巴。 同座的,也唯有司北玄与君未轻面上无异样,对于老头子的故事没展露半分好奇。 也别指望他们会好奇,从来都是这副死德性,怕是能引起他们兴致的,也只有与紫嫣切身有关的。 至于替紫嫣治疗,两人心照不宣,午时对弈的时候,便已经料到。而那盘棋下至最后,也是和局。 势均力敌。 因紫嫣对这个话题的避而不答,席间没人再提起这茬,谈笑依旧。 笑声时而传逸出来,飘至药炉房里,房中老头歇了傻笑,听着那边的欢声笑语,以及时而传来的紫嫣紫嫣的唤声,眼底现出安慰,以及喟叹。 孩子身边有这些真心为她的朋友,日后便是百年归老,也可了无牵挂了。 思绪忽而又转,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药王脸色凝重下来,走到角落里,拉开木桌最下面的抽屉,从中取出一卷泛黄的书卷,慢慢翻至其中一页,视线停驻。 第二日一早,紫嫣起身打开房门,就被外面的景象愣住了。 房门前站满了人,除了袁艾,都在。 “这么一大早,你们都站在这儿干什么?” “看,是不是!我就说小姐今日肯定能开口说话了!”木槿扑上来,搂着紫嫣的胳膊,高声雀跃。 “嗤!早料到了,你以为就你聪明啊?没看我们都等在这儿呢?” 紫嫣脸抽了。 一早站在她房门口,就为了验证她是不是能说话了? 视线扫过门口一黑一白两个男子,紫嫣甚想扶额长叹,连他们都跟着凑热闹? “走吧。”君未轻什么也没说,眉目淡而温润,一如往常。 心里为她的高兴,不说,他相信她也能感觉得到。 “去哪?”盈着浅笑,紫嫣问。 手腕又再次被一抹微凉攫住,拉着便往外走,而拉着她的男子只硬邦邦甩出一句,“出谷,庆祝。” “……”这人,就不能好好说话,总是做这种突然的举动。 紫嫣忍笑看着男子怨气重生的背影,越发小气了,不过是与哥哥对个话,也能怨成这般? 好像真的很生气?她何曾冷落他了? 着实是想不出来。 乖顺的任由男子熟门熟路的带她踏出院门,循路而行,紫嫣灵动的眼珠转了转,勾了唇角,手指在男子手背上轻挠了挠。 预料中的,男子大掌颤了下。 没回头。 再挠。 这下惹了太岁了。 “裴紫嫣,你再这么挠,信不信我不给你面子!”男子回头,语气颇为恶狠狠。 紫嫣不怕反笑,挑眉,“不给面子如何?” “一会我真做了你可别恼!” 心急她的嗓子,一早跟个幼稚的愣头青一样蹲守她房门口,她倒好,出门了第一眼居然不是看他! 这便罢了,就连说话都是先同君未轻说,笑成那样是做什么? 1239.第1239章 白放了句狠话 看不见,她一丝一毫的变化他都能感觉,她在看着他,嘴角扬着微笑,在趁隙的阳光下,迎风而立,一定很美。 而她的手,就在他掌心。 嘴里赌着气,心里的那点不愉却莫名就消失得干干净净,心跳碰碰碰,在他耳边不停回响。 “那你便做来看看。”女子沉静柔和的嗓音,如炸雷般,盖过了他的心跳,钻入耳里。 ……砰砰砰!继而是更重更急的心跳。 居然勾引他! 后面几人也都停了上前的脚步,站在远处屏了呼吸看着两人。 刚才紫嫣说什么? 那你便做来看看? 这是不是挑衅? 安阳跟木槿难耐兴奋,两双眼睛不停放光,敢激这个男人,紫嫣这次死定了吧? 有好戏看了。 紫嫣静静站在男子面前,晨曦的暖光投在她遍布伤痕的脸上,明明丑陋的容颜,却被她身上所携带的气质美化,看着依旧是那样的柔和。 风拂过她的发丝,柔和得如同她嘴角的清浅笑弧。 凝视着似愣在她面前的男子,嘴角的笑越深。 嗯……那张微凉的手,掌心竟然,冒汗了。 君未轻本是要垂下眸子的,视线却在不经意扫过前方男子的脸后,几不可见动了下嘴角,脚步再启,飘飘然从这两人身后走了过去。 “诶!诶!君未轻你干什么,这不是故意打扰人吗!这回没好戏看了!” 安阳抓狂。君未轻这是故意的吧?再等上那么一小会,说不定就能看到四哥野兽一样扑上紫嫣,然后这样那样各种伤风败俗了。 他走上去,又大刺刺的从两人旁边经过,算怎么回事? 这边厢没恼完,那边,紫嫣也有了动作,反手握住了在她面前半天没动的男子,继续循路出门,像是之前那番挑衅没发生过一般。 而男子,竟然乖得很,任由她牵着,自发步步紧跟。 走在男子前面,紫嫣的嘴角一直高居不下。 她刚才看到了什么?他竟然在她面前,脸红了…… 这时候,没人懊恼得过司北玄。 不仅懊恼,还丢脸! 他竟然站在那里半天什么都没做,唯有心跳如擂鼓,耳根子还不断的发着热。脑子里至少上演了百遍他将她拉入怀中,在众人面前吻上她的情景,偏生,就是动作不得。 白放了句狠话!旁边的人还不以为他雷声大雨点小? 紫嫣会不会误会?会不会以为他嫌弃她了?还是会觉得他太过正经?木槿在后面亦步亦趋,好奇的看了一会,最后嘴角悄悄抿起偷笑,小跑步上前,拉了还在气恼的安阳,凑上去窃语,“公主,你看到没,爷耳朵发红了,他是不是害羞?是不是?” 安阳豁然回头,如同发现新大陆,眼睛在银发男子耳朵不停扫描,虽然被发丝遮挡了一点,却因了那片银色的衬托,让男子耳根的红色更加醒目。 真的是红,真的是……四哥害羞! “噗!咳咳咳!……”安阳一个没把持住,口水呛上喉咙,急咳。 还得同时憋着想要喷口而出的大笑,俏生生的脸成了紫红色。 好辛苦! 1240.第1240章 是不是只会嘴上狂言 在经过药炉房的时候,紫嫣停了下,“我去跟老头子打声招呼。” 在谷中他们的身份还是客,要出去总要跟主人说一声。 司北玄轻轻哼了一声,面上的不自然还有些许残留,“不用,此前吩咐苗敬告知了。” 紫嫣嗔了别扭的男子一眼,“告知过了,出门再大声招呼也无不可呀。” 话毕,茅草屋里老头子的声音就传了出来,“丫头,去玩就好好玩,天黑之前赶回来便是,趁着天色早,快去快回。” “老头子,你也许久未曾出谷了吧?可要同我们一道出去走走看看?” “不去!臭丫头恁是啰嗦,走走走,别来扰老头子炼药!” “好吧,那我们走了。” “丫头,等等!”茅草屋里飞出一个小物件,司北玄长臂一探,将东西稳稳抓住,里面声音又起,“丫头,去到外面若是有人让你看不顺眼的,就用这个招呼他。别被人欺负了去,知不知道!” “好。”紫嫣莞尔,接过男子递来的物件,是个小药囊,里头是些许药丸粉末,透着淡淡的药香,不过,应该不是“良药”。 这次,也还是袁艾带路。 闲置多时的马车再次叽咕叽咕起行,待几人离去,茅草屋的门才开了一条缝隙,里面蓬头垢面的老头一脸自得,喃喃自语,“哼,我家的丫头,岂能任人欺负,便是掀起血雨腥风,老头子也担得起。” 那个小药囊,里头的药应是够用了,丫头晚上便会回来了吧? 若非赶着制药,他是必然要跟去的。 不过也好,看看她身边的小子,是不是只会嘴上狂言。 除了百花谷,循着袁艾指引的另一条小径下山,经过一个小村庄,便到了城镇,此时天色仍早,未及正午。 马车直接开着了城里,入得城门,熙熙攘攘的人声便由车外传来。 “好热闹!”木槿掀开窗帘,探头往外看去,外面人来人往,商贩的吆喝不断,干净整洁的街道两边,是林立的商铺。 “这里是凤凰城,这个城还有个别称,美食城。没来过凤凰城的人,若是敢夸口尝遍天下美食,必然被人笑话。”袁艾笑道。 “美食城?”安阳眼睛一亮,吃货本质立显。 “那便在这里下车吧。”司北玄发了话,马车停下,众人依次下车。 而马车周围,立刻围聚了周边所有人的视线。 一群人,每一个都能让人赏心悦目,尤其是居中的两名男子,一清冷孤傲,容颜倾城,一傲月皎洁,飘逸如仙。 夺目得让人不敢直视又不舍眨眼。 这一带的人潮如同静止了一般,与外围的流动对比,如同切割出来的场景。 紫嫣只笑了一笑,********,有些人天生便是发光体,到哪里都能收割他人全副注意。 这次出来,她依旧带了面纱,免得那样一张脸,在闹市上引出不必要的麻烦。 届时,他人就得遭殃。 习惯性的牵了女子的手,将她带在身边,司北玄问,“想吃什么?” 一早便赶着出来,几人都尚未用膳,而这美食城,空气中飘荡的都是让人嘴馋的香气,勾人食欲。 1241.第1241章 你不也是随我的吗 紫嫣笑笑,看向袁艾,“这里袁小姐应是比较熟悉,不如同我们推荐一下,看安阳跟木槿都流口水了,带她们去吃些本地的出名美食吧。” 安阳跟木槿狂点头,围了过来。 “这城中最出名的食府便是景泰楼,所出美食最为正宗也最全,几乎包揽了天下名菜,若是想吃本地风味的,这些街边的小摊则最是合适。” 这便是要看他们想怎么吃了。 “哥哥,你可有提议?”紫嫣转问后头白衣飘飘的男子。 “随你即可。”君未轻展唇。他对食物不挑剔,也没有特别的偏好,以她喜欢为宜。 “那便先去景泰楼大吃一顿,完了出来四处逛逛,扫光这条街的美食,如何?”安阳凑上来提议,“我还真像见识下,包揽天下美食的食府,里面都有些什么。” “好,那就先上景泰楼。”依了女子,一行人往街上最显眼的一座酒楼走去。 三层的高楼,进得里面,一楼几乎客满。 “几位客官里面请!”小二即时便迎了上来,笑容满面。 凭经验,一眼便知这些人定然非富即贵,只身上穿着的就是锦缎绫罗,更遑论那种高人一等的气势。 见几人看着满堂的客人,当中的红衣女子还皱了眉头,猜测这是嫌弃人多,小二又道,“我们这儿二楼有雅座,三楼是包厢,几位可要到楼上看看?” “紫嫣?”红衣女子没答话,凡是问了几人当中最是不起眼的蒙面女子,另小二颇为讶异,心里也暗暗记下这点。 怕是这个带着面纱的女子在一行人里身份颇重。 “一楼人多,不免嘈杂,三楼包厢独立,却又失了些热闹,不如就二楼雅间吧,可好?”沉静柔和的嗓音娓娓而谈,听在人耳里,便觉舒心。 “小二,带我们上二楼。” “好咧!” 跟在小二身后,穿过变得有些沉静的大堂,紫嫣有意无意走在了最后,连带牵着她的司北玄亦然。 趁着无人注意的时候,紫嫣才勾了勾男子的手,“为何又不高兴了?” 司北玄一顿,没想到她竟然察觉到了,抿唇,片刻后才轻哼了一哼,“你怎的不先问我。” 清冷的语调淡淡的,却可轻易让人听出其中的不满。 闻言紫嫣也愣了下,好一会才明白男子这话是何意,就因为问众人意见的时候,她先问了哥哥?连这个都计较上了……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你不也是随我的吗?”轻叹,手指轻轻反握了男子的手,紫嫣语气无奈,又含着淡淡的纵容。 她不先问他,并非是忽略,而是他在她心底不同,无须再刻意去问而已。 男子脸上的沉散了。 没有出声,嘴角却及不可见的扬了起来。 没好气的嗔了他一眼,牵着他,慢慢踏上最后几级楼梯,二楼的景象便囊括入眼。 雅座,与一楼的区别便是邻桌之间的间距更为宽敞,周边的装饰也更为雅致华丽,更为隐私些,又不至于完全与其他人隔离。 适合他们这样出来游玩的客人。 能看热闹,又不会太被打扰。 1242.第1242章 意外时有,将就将就 这里摆放的座椅没有一楼那么多,许是名气太盛,却也依旧是几乎坐满了人。 幸而,临窗还有位置,也最是适合看风景。 “我们就坐那边吧!”未等几人一间,安阳雀跃一声,红影便朝那方座位奔去。 “啪!”鞭声突然从旁直袭而来,安阳面色一沉,旋身闪避,“那个没长眼的敢偷袭你姑奶奶!” 腰间银鞭同时出手,将对方的鞭子紧紧缠住,拉扯,竟然是势均力敌。 “这座位我先看到的,你们坐那边去!” 鞭子的另一端,也是一个女子,身着鹅黄罗裙,飞扬的柳眉,盛气凌人的眼,扬起了下巴高傲的看着她。在她身后,还有两男一女,脸上带着不甚明显的幸灾乐祸,闲闲的看热闹。 安阳心里顿时火冒三丈,特么的,居然有人敢在她面前比她还要飞扬跋扈!眉眼里的温度直降至冰点。 “找死!” “哼,这话该是我回敬你!” 还在楼梯楼,没来得及跟上的几人看着一幕,哭笑不得。 小二更是冒了馒头的细汗。 我的个娘喂,怎的招惹上这小魔星了!这下可如何是好,身边这些人一看就知不简单,那个小魔星更是,同样的家世显赫招惹不得。 他一个酒楼小工,这可如何是好,哪边他都么胆子得罪啊! “客官,这,这……” 紫嫣扶额,“你下去将掌柜叫上来,一会我们再点菜。” “是是是!”得了准音,小二从旁边的缝隙一溜烟就下了漏,避之唯恐不及。 “阿玄,安阳怕是占不到便宜。”静静的回眸,朝身边男子轻道。 “你想坐哪?”司北玄神色无波,只问这一句。 “窗边可看街景,位置不错。” “嗯。”点头,牵着女子在鞭影重重中,司北玄走的泰然自若,不曾被周围的障碍物碰到半分衣角。 而安阳那边与黄衫女子打得越发激烈,不是有鞭声朝这边偏来,愣是没能沾上紫嫣毫厘。 其他雅座上的客人,看着这番阵仗,或继续观望,或避走远离,甚至有人发出了叫好的声音。 司北玄的脚步停下时,窗边位置,到了。 “那是本小姐的位置,你们若是敢坐,就别怪本小姐心狠手辣不留情!” 应付着安阳的步步紧逼,黄衫女子分身不暇,瞄到她看中的位置居然有人敢坐,冷了声调放出狠话。 “就凭你?姑奶奶极想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不留情!”安阳的火气也是越烧越烈。 特么的,居然敢跟她势均力敌?还敢朝着她四哥放狠话! 果然人不怕无知,就怕明明无知还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笑得死人! 楼下,一位穿着富态的中年胖男子喘着气跑了上来,一遍擦汗嘴里一遍叫嚷,“哎哟喂我的小祖宗,东西打了砸了记着照价赔偿,别让我赔了老本啊!” “噗!”木槿简直就是被惊吓着的,有人这么说话的吗? “几位客官,勿要见怪,意外时有,这个避免不了,且将就将就,可要点菜?”中年男子行到桌边,看着几人笑容可掬。 紫嫣莞尔一笑,有意思的人。 想来背后也有些底蕴。否则又怎能在这美食城里稳居老头老大的位置。 1243.第1243章 不吃敬酒 “佟掌柜!你没听到本小姐说那位置是我的吗!”黄衫女子眼见掌柜居然开始着手点菜了,气得一张俏脸煞黑,奈何被安阳缠着分身乏术,遂银牙一咬,使唤在后面看热闹的几个同伴,“你们还呆在那里傻看什么!就不知道帮忙?去,把那桌没长眼睛的给我赶走!” 打得正酣畅的安阳听了眼底晶芒闪过,有好戏看了,这比她打趴对面这个女子更让人兴奋! 后面两男一女似是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相觑一眼嬉笑出声,继而真的便走到了窗边邻桌。 “喂,你们到别的地方去,后面那位可不是你们得罪得起的。” “都外地来的吧?难怪有眼不识泰山,赶紧的,磨磨蹭蹭真惹恼了我们欧阳小姐,后果怕你们担待不起。” 其中一男子边说便用手中剑柄敲击桌面,发出嗒嗒的声响。 本以为这群人会如以往那般,识相的就赶紧走开。 岂料。 一桌人,竟然没一个人理会他们仨。仿若他们不存在一般。 “袁小姐,这里你甚熟悉,不如便由你来点菜吧。”戴着面纱的女子偏头向另一白衫女子轻道,语气柔和沉静,半点未见被人威逼的慌乱。 白衣女子也不推辞,点头承了,真就点起菜来,“招牌菜尽数上一道,至于点心,来份凤凰春卷,椒盐杏仁,酒水便上景泰春吧,这也是你景泰楼的独家招牌了。” 掌柜闻言一张圆乎乎的脸笑得眼睛都快没了,“承蒙夸奖,多谢多谢,几位客官稍等,酒菜很快就来!” 待得掌柜走了,坐在桌旁的人依旧面上无波,淡定镇静,反是三个站在旁边的人浮躁了。 “特妈的,好言好劝不听,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将剑柄搁在桌上的男子阴下脸,剑柄横扫,就将桌上摆着的茶盘沿桌扫了出去,飞出的角度,恰是偏向那名戴着纱巾的青衫女子。 接下来的事情,没人看的清楚是怎么发生的。 马上就要飞出桌沿砸上青衫女子的茶盘自动回了原位,而刚才动手的那名执剑男子却莫名其妙倒飞了出去,挂在二楼的墙壁上,不停的嚎叫。 他手里的剑早已掉落在地,而那只右手却又高高举着,被一只筷子透掌而过,直钉入墙中。 男子整个人的重量,便是全承在了筷子之上,悬在半空边嚎叫边晃荡。 鲜红的血,从男子掌心顺流而下,浸湿衫袖、衣袍,却又没有一滴滴落在地,地面依旧干净整洁。 这副场景,只看一眼,都让人瞬间觉得发寒。 本就一早避至旁边的其他客人,又再次起身,或走得更远,或是下了楼梯,却又似不想错过接下来要发生的好戏,于是干脆堆挤在楼梯口,探头探脑的观望。 乖乖,看这阵仗,欧阳小姐固然不好得罪,那一桌刚来的客人更不是省油的灯。 现在的对峙好生精彩,欧阳小姐那边一人负伤,而那一桌子的人依旧是全无动静,淡然得如同刚才动手的不是他们的人。 1244.第1244章 只会叫的狗,屁大本事没有 与那个负伤男子一同走过来的另一对男女,此时全然噤了声,不敢再多一句言语。他们是离这张桌子最近的,所以比任何人都能清楚感受到,刚才同伴被击飞的时候,从坐在桌旁那个银发玄袍的绝美男子身上所流泻出来的压迫与杀意。 那种杀意乃是切切实实的,比他们以往感受过的任何一种都更为浓重强烈,让人胆寒。 只是不知道男子是有什么顾虑,在最后一刹改变了筷子袭击的方向,否则,墙上那个尚在嚎叫的男子,必然当场殒命。 那只筷子,原是直飞他心口的,不偏不倚。 那么快的速度,那么近的距离,男子却能精准的在最后一刻收力,这种功夫,他们怕是毕生不可匹及。 而旁人再是震惊,也惊讶不过黄衫女子。 在这凤凰城里,谁人不识的她?谁人不识的欧阳山庄?这普天下又有几人敢不给她欧阳钰面子! 用力全力将安阳暂时逼退,看也不看飞身便朝窗边扑来,“你们居然敢动我欧阳钰的人!不想活了!” “欧阳不可!” “欧阳!” 两声惊呼同时出自女子的同伴口中。 然为时已晚。 女子再次于半空被击飞,力道之狠,让她往后重重撞上墙壁,再跌落于地,血箭喷口而出。 这一次,是真的惊骇了欧阳钰。 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受挫,也是第一次,有人敢如此重伤她,全然不留半点手。 全身骨裂般的疼痛褪去后,再次凝目,这才终于正式看清楚了那一桌子的人。 首先入目的,便是一头炫目的银丝,再及,完美得让人自惭形秽的侧颜,还有那一身更衬出男子清冷气质的玄袍,玄黑,无情。 出手伤她的,便是他。 而同桌的除了他,还有另一名男子同样气质出尘卓绝,不同于男子的冷漠,周身显得清润温文,暖暖的气质,扫过来的眼神却又同样的淡然,在里面找不到半点波澜起伏。 欧阳钰眼睑慢慢缩起,虽然飞扬拨扈,却不代表她没眼力,只看着两人流露的气势,便知都是硬桩子。然这普天之下,再强硬的人,能胜过她欧阳山庄的,又有几人! 撑着墙壁狼狈起身,欧阳钰咬牙冷笑,“哼,敢伤我,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 安阳此时已经收了银鞭,慢条斯理的又挂回腰间,四哥出手,就基本没有她补刀的份了。 冷眼扫过墙壁上嚎声渐弱的男子,啧啧,摊上这些个同伴,也是活该,都这样了居然没人先想着把他给救下来,光在一旁磨嘴子发呆了。 “姑娘,别整日在那里自作聪明自以为天下无敌,有本事的就放马过来,嘴上比狠更显得你色厉内荏,像只只会叫的狗,屁大本事没有。” 一番连讽带讥,将欧阳钰气得一张脸又白又紫,从来只有她欺负人的份,她又几时受过这样的屈辱! 咬紧了牙,想反击,话没出口眼眶反先红了。 这是眼泪攻势?安阳脸黑了,闭了嘴,闪身往窗边空出的位置坐上去。 1245.第1245章 找队友要擦亮眼睛 “你说她哭什么啊?又是她先挑衅的,不就说她两句吗?打的时候没哭,说两句就掉豆子,我真是承受不来。”搓着手臂往紫嫣身上靠了靠,安阳都没了翻白眼的力气。 这种承受能力都没有,果然是大家里被娇惯坏了的。 啊呸!她安阳就没被娇惯过?她何时敌不过人就流马尿了? 简直丢女人的脸! 紫嫣好笑的看着安阳把人损成那样了回来反倒是现出委屈无力的姿态,也就她这性子才做得出来,而且并非是装的,完全发自内心。 正因为如此,才让旁人常常感觉哭笑不得。 “累么?先喝点水。”倒了杯茶,递给安阳,紫嫣笑得沉静,无奈之余,动作间自然流露出亲切及若有似无的包容宠溺。 安阳倍是受用,接了茶水也不细品,一饮而尽,“当然累,好久没这么大打一场了,真痛快。” “袁艾点了这里的招牌,一会就能上菜了,应该有你爱吃的,先歇会。” “那是当然,吃完了我带你去街上溜达溜达,下面的好东西也不少。”安阳边说边趴在窗口往下看,“这位置真的不错,看风景独好。紫嫣,你喜不喜欢?” “是不错。”紫嫣笑语,这小妮子,就是不气死人不罢休。 旁若无人的交谈,这是真的没将她放在眼里了!放了狠话,居然还委屈得想哭,欧阳钰心底的屈辱更怨愤更甚,几乎生生咬碎一口银牙,“好!你们好样的!有种就在这里别跑!” “啧啧,就你这点功力,还敢空口说白话啊?臊不臊?我都替你脸红。”安阳斜视过来,嘴里啧啧有声,煞是不屑。 “你!你们都给我等着!” “放心,吃饱喝足之前我们等着你,不要走得太急。” 欧阳钰再次被噎得哑口无声,剩下的两名同伴走了过来,不甚自然的想扶上她,被她狠狠一甩!“都给我滚开!” 撑着最后一点傲气,踏着周边众多窃笑的目光往楼下走去。 “欧阳!谢兄还……”后面的女子唤了一声,犹豫的指指墙壁上似已昏迷过去的男子。 “嗤!真是好伙伴,现在才记起要救人啊?”安阳嘲笑的声音又传了出来。 欧阳钰再次脸色一沉,“别管他!没用的东西!” 简直丢尽她的脸! 后面两人对欧阳钰似有忌惮,见她如此说,竟然真的稍作犹豫之后,跟了上去,留下墙上的男子继续悬挂半空。 “所以说,找队友真的要擦亮眼睛啊。”又是那道声音,装模作样的喟叹。 欧阳钰脚步一顿,视线狠狠的扫过来,不着痕迹的,眸光在银发男子身上停驻最久,“……将他解下来,带走!” 一阵忙乱之后,欧阳钰带着两个同伴连同手上昏迷那个,颇显狼狈的离开了景泰楼。 二楼也再次恢复平静,不少客人在观察过窗边的那一桌之后,又悄悄的溜回了原位。 甚至有些本已经吃饱了的客人,为了能呆久一点,又继续花大价钱点了餐点。 这景泰楼,吃一次可不便宜啊! 1246.第1246章 赔钱,没得商量 旁边的动静,紫嫣并非没有察觉。 只看着安阳在戏耍了人之后扬着下巴洋洋自得的样子,无奈笑叹,“这下满意了?人都给气跑了。” “别急,肯定还有后续,你没看那什么欧阳放狠话的时候,多嚣张。” “能嚣张得过你?”紫嫣笑骂。 “看你说的,我这不是有后盾吗?否则我哪敢啊。”安阳嬉皮笑脸,挽住紫嫣的胳膊摇晃。 没本事她还真不敢嚣张,识时务也是她的特长,否则在皇宫那种地方,她活不到现在。 至于后盾嘛,以前是四哥跟六哥,只是那个保障太浮动,得看后盾的心情。 现在就妥妥的是紫嫣了,有她在,她的生命安全极有保障。 等于多了两个天下无敌的保镖啊! “哎!客官,你们的菜来了!”一声吆喝,随之而来的是佟掌柜胖胖的身形,竟是他亲自端了菜上来。 “有劳掌柜了。”紫嫣笑着道谢。 “不敢不敢,能为几位传菜,是佟某的荣幸。”佟掌柜哈哈一笑,将菜一一呈上,末了脸色一整,“至于这楼上损坏的那些个桌椅墙壁装饰等等,届时也请几个客官一并赔付了,小本生意,万望海涵。” “掌柜的,你这脸也变得太快了吧!亲自传菜就为了让我们赔钱?凭什么!你怎不去问那个什么鬼欧阳要去啊!” “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位小姐,这些损坏的东西,你也有份,景泰楼只是一座食府,只做生意,所以,哈哈……只讲钱。”佟掌柜依旧笑容可掬,话语间却是半步不让。 赔钱,没得商量。 安阳不满了,抬手就要拍桌,被紫嫣阻了去,看着面上带笑,眼底却精光闪闪的掌柜,“掌柜这话极是,做生意便只谈生意,这楼上损毁的东西,既然我们有份,要赔偿乃是应该,不过,一个巴掌拍不响,既然双方都有责任,那便是要赔,也不能我们一方全然赔付,你说可是?” 佟掌柜顿了一下,“这位小姐说的是。如此,便各担一半,你看可行?” “便依掌柜所言。” 一锤定音,掌柜笑眯眯的退下,安阳犹自不满,“紫嫣,你怎的那般好说话,便是要赔,也让他们先找了那边赔偿才是,太好说话容易被人欺负,以后可不能这样。” 要是没他们在身边,紫嫣这性子,真的很容易被人拿捏。 “人家这里只是做生意的地方,”紫嫣摇摇头,“再者说,你打烂那些东西的时候,可全然没留手,这里有大半是你的杰作,你不知?” “咳,呵呵呵……”安阳干笑。 确实,这里大半东西是她打烂的,当时打得兴起,看着东西在眼前变成稀巴烂,那种心情真是……太爽了。 “好了,先用膳,一早上没吃东西,大家都饿了。酒足饭饱之前,说不定还会有人来打扰。”捏了下安阳的脸,紫嫣意有所指。 这让安阳又是一阵讪讪。 她反击对方的狠话,可不就是说的酒足饭饱之前,等着她们卷土重来么。 1247.第1247章 真亏! 几个人,一台菜,琳琅满目。 便是在宫里吃过的名菜多不胜数,看到这些仍然让人咋舌,好多都没见过,想来这景泰楼是包揽了各国的特色膳食。 “这酒也不错,不比酒巷里的差。甘醇绵香,还不上头,紫嫣,你也尝尝。”安阳边说边给紫嫣斟了一杯。 一旁手指微动,原想阻止的司北玄,听到酒不上头,又悄然止住了动作。 既是出门游玩,那便让女子尽兴,由着她罢。 埋头一处的木槿,抬头悄悄瞥了眼男子无波无绪的脸,又看看与安阳品酒自得其乐的女子,着实是忍不住了,悄悄把凳子往两个女子旁边挪了挪,倾了身子凑过去。 期间还不忘侦查男子脸色,一面自己的动作被发觉。 “干什么呀鬼鬼祟祟的?做了什么亏心事了?” 安阳的大嗓门,几乎把整个二楼的视线又全数吸引了过来,木槿郁闷得想要捶桌。 她只是想要问句话,悄悄的问一句,怎么就那么难? “木槿,怎么了?有话想说?”紫嫣被木槿皱巴着脸的样子逗笑,悠悠问道。 算了,死就死吧,反正都被人注意了,木槿眼睛一闭,“小姐,爷出手那么狠,怎么你一点反应都没有?不害怕吗?惊讶总有吧?” “就这问题也值得你做贼似的?直接问不就完了,有紫嫣在我四哥又不会吃了你。”安阳白眼一翻。 被吐槽得面色讪讪,木槿干笑着把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好酒!喝完了,眼睛还是眨巴眨巴的看着紫嫣,等待回答。 她实在是好奇得不得了,究竟这个完整的小姐跟她熟悉的那一个究竟是有哪里不同? 而话题的主要人物,四爷依旧是面色淡淡,优雅的品着酒,只不动筷,等紫嫣估算着时间便喂一口,嘴巴几乎没停过。 眼睛看不见的最大好处就在于此。 又给男子塞了一块紫贝肉,紫嫣这才回眸看过来,眼底盈盈的浅笑环绕,“不害怕,也不惊讶。” “为何?”木槿奇了,那么突发的情况,不怕也该惊一下吧?至少她就惊极了。 “四爷性子就是这般,以后习惯了就好。” 轻描淡写的一句解释,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紫嫣也不再就此事多做解释,若果还是之前那个未寻,或许会觉得男子此举未免暴戾,可是她如今是紫嫣,阿玄是怎样的性子,没人比她更清楚。 今日对方只是负伤见血已算是轻,阿玄在她面前控制住了戾气,否则那人必然是殒命的下场。 司北玄眉眼轻动,不着痕迹,心底却松了一松。三年后的紫嫣,同以前一样没变,而他却因等待了那么长的时间,变得有些不敢确定,所以即便在她面前表现如常,却始终是束了手脚的。 所以,才在出手的最后一刻收了力改变方向,所以……才会在紫嫣挑衅他让他做来看看时,红了耳根。 思及此,眼底暗色又闪。 真亏! 唇上有温热的东西轻触,接着是女子柔和沉静的声音,“张嘴。” 1248.第1248章 不屑他装?他乐意! 乖乖张嘴将东西吃进嘴里。 司北玄置于腿上的手又动了,食指在膝盖处习惯性的曲起,轻点。 该怎么样,让紫嫣把那句话再说一遍? “哥哥,我的菜碟都快满了。”耳边又是女子无奈的轻叹。 “你不吃,自然会满。”君未轻淡淡道。 席开到现在,女子一直顾着伺候司北玄那个傲娇拿乔的了,除了品了几口酒,几乎没有东西落肚。 以致他夹过去的菜几乎没动过,越堆越高。 “阿玄不方便,若是让他自己吃,怕是菜凉了他都没能吃饱。” “现在是菜凉了你都还米粒未进,快吃。”君未轻冷眼睨了司北玄一眼,将这句话说重了几分。 止住旖念,司北玄正了心神,自己动手执筷,“你先吃,无需喂我,将菜夹到我菜碟即可。” “你自己能吃?”紫嫣挑眉,当初在明月山庄里,他可是一直没夹对地方,次次筷子皆落在菜碟边缘。 “吃得慢些罢了。”司北玄镇定自若。 闻言紫嫣也不再多言,当真将他的菜碟夹满后自顾吃了起来,着实是饿了。 至于男子能不能自己吃,她也没看。 哪里需特意去看,她知道他能自己进食。走路都凭着感觉无需人扶,还能牵着她走路,会连菜碟子的位置都拿捏不准? 就是撒娇。 而她诈作不知,心甘如怡宠着他罢了。 她不抬头,不知道司北玄接受了满席的鄙视,依旧泰然自若的优雅用膳,吃着女子为他挑出来的菜,每一筷落下,全无偏差。 其中君未轻的视线最淡,也最是明显。 薄唇几不可见的一勾,看吧,恼火吧,不就是不屑他装么? 他乐意。 “袁艾,这城中你比我们熟悉,对于那个欧阳家,可有所了解?”席间,只吃了几口,紫嫣便又开了口相问。 袁艾愣了下,这是对方第二次开口唤她袁艾,不是之前客气疏离的袁小姐。 这种感觉,比一句尊称让人感觉距离更近些。这个女子如此,是放下了之前的芥蒂,开始接纳她的意思吗? “凤凰城里,欧阳山庄的盛名便是三岁孩童都知。”敛了心神,袁艾将自己所知一一道来,“这个山庄本营设在凤凰城中,与明月山庄一般,也是份属江湖,乃是武庄,庄主欧阳轩辕是江湖上享誉盛名的武林盟主,覆盖势力颇大,所以这个庄子里的人,一般人不敢得罪。” “江湖中人?” “是。” 紫嫣沉吟了下,自古江湖与朝廷像是两个分水岭,互不干涉各自为政。 而民间又有江湖多草莽的说法,所以平民百姓最不愿意招惹的除了朝廷,便是江湖。 这两方,无论惹了哪一个,都可能随时找来杀身之祸。 欧阳山庄,武林盟主。 怪不得那个黄衫女子敢如此放狠话,想来在这凤凰城,是从来没有受过挫。 “紫嫣,作甚神情那么凝重?不就是个武林山庄嘛,有什么好怕的。胆子忒小。你就是顾虑过多。”看紫嫣神色,安阳不满的嘀咕。 管他什么江湖什么盟主,惹火了一样打,她安阳从小到大,除了四哥可没怕过别人。 1249.第1249章 你要我当缩头乌龟? “姑娘有所不知,这欧阳家除了在武林中负有盛名,还有一处最是特别也最为人忌惮的,便是庄主护短。” “可不是,说起这护短,事例多了去了……” 旁边逗留未走的食客,听到这里有人按捺不住,插了言。 一人起头,众人跟风。 关于欧阳家的话题就这么被掀了开来。 “那欧阳盟主算是老来得女,宠爱得很,谁要是让欧阳小姐受了委屈,那必是要报复回去的。” “之前有商铺,货品被人先定了,没卖给欧阳小姐,第二日铺子便被打砸了,差点没让人老板倾家荡产。” “这算什么,上月不是有个城中大户,同样娇生惯养的小姐,跟欧阳家的起了冲突,第二日就遭灭了门。” “这事情我都亲眼所见,实在是太惨了!” 众人七嘴八舌,谈论的都是欧阳山庄制造的一起起骇人听闻的惨案,其中血腥程度,便是彪悍如安阳,都隐有作呕的感觉。 紫嫣及司北玄、君未轻等人一直静静的听着,当是听故事般,面上没显出任何波动,让人无从琢磨。 只在听到某一段落的时候,紫嫣才微显疑惑的问了句,“城中发生的这些事故,衙门不管吗?” “如何管,江湖中人来去无踪,连是谁做的都查不到。” “不是说都与欧阳家有关?直接上门抓人不行?” “是与欧阳家有关,奈何没有证据啊,再者说人家又没亲自动手,如何抓?” “说不定衙门就是跟那庄子一个鼻孔出气的……” “不要命了你,什么话都敢往外蹦!”有人急急出声打断了同伴越说越无遮拦的架势。 他们可是平民百姓,能在这景泰楼吃饭,是能算得上薄有资产,然跟欧阳山庄比起来,连个指头都及不上。 “人都说西玄有个安阳公主悍如虎,咱凤凰城这位,可不输了那公主去。姑娘,你们都是外地来的吧?趁早吃完了便赶紧走吧,若真等到人来,怕是想走都走不了了。”有好心人在末了,语重心长的提点了一句。 无故被波及,安阳黑了脸,却又不能辩解出来。 妈的她哪里悍了?便是再悍也不会如欧阳家那般,一言不合灭人满门! 紫嫣抚了抚安阳手背,笑对规劝的那人道谢,“多谢提醒,我们会注意的。” 那人含笑点头,起身下了楼。 “喂!紫嫣,你不会真叫我马上避走,当缩头乌龟吧?” 紫嫣无奈,缩头乌龟?便是安阳肯,旁边两个男子又岂会肯? 不管是阿玄还是哥哥,做事情从来随心,决计不会故意避让了去。 阿玄更是,除了在夺嫡期间万般隐忍,甚至为了目的把自己的命都算计进去,他何曾因怕麻烦选择过避祸? “不是说要带我去街上溜达吗?吃饱了便走吧,下面真的热闹的很。” “紫嫣,你真要我躲起来啊?我都放话了,等人来了看我不在,我不丢死人?”安阳郁闷了。 “不是说酒足饭饱之前吗?我们都吃饱了,他们还没来,只怪他们动作太慢。” 1250.第1250章 两个保镖啊! 没答话,安阳虎着脸看窗外。 下面热闹吗?她怎么不觉得,若是不走,一会这里才是真的热闹! 没理会安阳的怨念,司北玄擦拭过嘴角之后率先起了身,“走吧。” 两个字,由男子道来,气势却让人无法抗拒,一一乖乖起身跟随。 便连君未轻,也没多言,缓步走出了位置。 安阳更是委屈,个个都不支持她么?还是都以为她只是在胡闹? 她虽然爱玩爱闹,又何时真正胡闹过了? 紫嫣行在最后,看安阳还垂头在窗边磨磨蹭蹭,眼底时有若有似无的失落划过,莞尔失笑。 上前拉了她下楼,这次安阳没反抗,也不说话。 “还生气?” “……” “一会人来了,又在这景泰楼里大打出手,我们还得赔钱,安阳,这楼里的东西造价可不便宜。” 安阳眼睛亮了,抬头,两目炯炯。 这性子。紫嫣又是一叹,“你知不知道刚才那一般损失我们赔付了多少?近千两。” “特么的这景泰楼坑人的吧?几张破桌破椅要上千两?把姑奶奶当肥羊宰?我去跟那肥球理论!” “安阳!”司北玄回头,眉目不动,眸色却冷了些许,让安阳一下安静下来,不敢再放肆。 她知道四哥为何恼了,因为紫嫣宠她。小气的,连自个妹子的醋都吃! 柜台里,接了赔付金的掌柜笑眯眯的,丝毫不因安阳那句肥球生气,“几位客官慢走,欢迎下次再来。” 安阳磨牙,恶狠狠的朝掌柜瞪过去,破店!她再也不会来了! “不是要带我逛吗?带路吧。”脸上被一只手轻轻捏了一把,转眸是紫嫣带笑的脸。 安阳做状哼了哼,扬着下巴,勾着紫嫣的手雄赳赳从银发男子面前走过。 反正四哥看不见,她便是示威他也不知道。 司北玄只挑了下眉,眸光朝街角某处掠了过去。 无需走了。 “就是他们!他们欺负的欧阳,二当家的,你定要好好教训他们一番,让他们知道欧阳山庄不是好惹的!” “二当家的,就是那个男的,白头发那个,取笑欧阳山庄上不得台面!” 人还没踏出景泰楼门口,尖锐的声贝便穿过嘈杂的人流,直传了过来。 “喝!来得还挺快!”瞬间便朝那方看了过去,将说话的人攫在视线之内,安阳冷笑。 来的就是之前跟在黄衫女子身后丶一男一女。 瞧那两副嘴脸,当走狗还真合适。 “安阳,这次万莫冲动,交与你四哥跟我哥吧。”紫嫣闪了下眸子,轻声道。 与那一男一女前来的,人数十数人。她随不懂武学,却只看便知来人功力绝对都远胜于那位欧阳钰。 之前交手,安阳与欧阳钰算是起鼓相当,但若与这十多人对上,任何一个,安阳都不是对手。 安阳也不莽撞,紫嫣看的出来的,她自然也看出来了。 “紫嫣,我四哥会给我出头吧?” “你四哥何时丢下过你不管?” 安阳偏头想想,确实不曾。笑嘻嘻的挽了紫嫣就往后退到司北玄与君未轻之间。 两个保镖啊! 1251.第1251章 嚣张没个底限了 “小姐,那两个人乱说话,爷什么时候说他们山庄上不了台面了。”木槿虎着脸,在一旁不忘跟紫嫣告状。 “说你一根筋就是一根筋,你不知道有个词叫做栽赃污蔑?” “如此小人,简直不打不行!” 紫嫣哭笑不得。木槿如今这脾气,倒是跟安阳越发接近了。 几句交谈,来人已至眼前,那位被称为二当家的也是个中年男子,一身彪悍之气,一双眼里锐利,阴狠。 “便是他们?” 沉沉的一声问,带领这些人前来的男女双双点头,“对,就是他们!伤了欧阳的也是那个白头发的,二当家的,定要将他们捉了带回庄子里,好好折磨一番,让欧阳出气!” “对!免得旁人以为欧阳山庄是可随意挑衅的!” 话语间,十数人已经将紫嫣一行团团围住,只待一声令下。动作很是训练有素,反倒不像的江湖草莽。 司北玄与君未轻站在当先,两人如出一撤,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对于这阵仗也不显丝毫紧张,表情淡然依旧,如同现下正在赏山看水。 这种场面让托比一旁围观的人更有了兴致,冒着有可能被误伤的危险推推搡搡不舍得离了更远,免得错过好戏。 “诶哟喂!各位客官各位客官先别忙着打,烦请几位稍稍挪一下尊驾,往外走几步。”对峙的紧张气氛还没升起来,柜台里的胖掌柜又钻了出来,堆着满脸的笑说着让人绝倒的话,“千万莫再毁了这楼中物件,否则便是得了赔偿佟某也不好向上头交代,各位海涵海涵,边上打,边上打……” 这次不说安阳,紫嫣都脸抽了。 这掌柜的也是一个奇葩。 不过在这种时候,路人纷纷躲避,他却敢冒出头来说上这么几句不着调的话,看来这景泰楼背后确实是有些实力的。 凤凰城敢直面欧阳山庄的商家,不多吧。 思及此,紫嫣再看了一眼笑得面部直抖的掌柜,留了心。 “君未轻,你来还是我来?”没理会肥掌柜,司北玄终于开了口,确实轻描淡写的问上这么一句。 “我来吧,免得你输了又赖说眼睛看不见。”展了下衣袖,君未轻轻答,同样风清云淡。 难得的没在这时候针锋相对,司北玄真的倒退了一步,意即将场地让与君未轻。 “阿玄,哥哥,人家上门来找我们打群架,我们毋需讲风度跟对方论单挑不是?”像是故意气对方似的,紫嫣摇头一叹,轻眉浅笑。 “紫嫣说的对,姑奶奶也好久没痛痛快快打一场了,既然对方纠团结伙找上门来,不如我们也一并上了,打个过瘾!” 司北玄挑眉,一晒,“那不是凭白浪费。就他们,怎配。” 周边围观的人都想扶额晕上一晕,这种嚣张程度,是没个底限了。更有精明的人开始细细打量几人,暗自猜测他们的来历。 诚然,与这一行对峙的人,脸上更为精彩。 “不知天高地厚!想要逞强,也得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都给我上!” 1252.第1252章 不如先回去疗伤吧 紫嫣笑盈盈立在玄袍男子身后,微微偏了头,看着那个二当家被气得一佛升天的样子,眼底狡黠流转,煞是吸人。 袁艾侧目,眸光凝在紫嫣身上,反觉得她比旁边的激烈战况更加的吸引人。也在这个时候,她才终于感受到了些许安阳之前所说的,女子的淘气,以及无法无天。 场上的对阵几乎毫无悬念。 周边的人看着场上一边倒的局面,目瞪口呆之余一脸崇拜。 白色身影衣袂飘飘,如仙似羽般翩飞半空,清润的脸庞始终风清云淡,便是与人对战,对方招招夺命,亦不改丝毫。游刃有余的闪避,轻描淡写的还击,至结束也不过半盏茶的功夫。 待白衣男子重新落回地面,之前还气焰冲天的十数人,已经燃不起半点火星子。 “哈哈,四哥,你刚才说的真没错,要是我们一起上,还真的是浪费了。”看着满地伤兵,安阳抚掌大笑。 “哥哥,衣服没脏吧?” “自是没有。”熟悉了女子的气人伎俩,君未轻配合得很。 前一刻还声色鹤唳骂对方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二当家,眼里的轻视再不存在,一双沉到潭底的眼,在君未轻与司北玄身上来来回回,最后才咬牙恨声,“天外有天,是我小瞧了人!小友若有胆量,不放报上名来,他日,欧阳山庄必定一一回报!” “回报不敢当,我等只是外地生客,来这凤凰城一游罢了,他日不一定有缘相逢,二当家的若是讨教过了,不如先带了你这些同伴,回去疗伤吧。”紫嫣浅笑巧对。 安阳跟木槿噗嗤一声笑了出声来。 可不是应该带地上这些人回去疗伤吗。受了伤的这十数人,没有一个是见了血的,却就是躺在那里起不来,连呻吟都显得有气无力,也不知道君未轻是用的什么手法,看着更像是将人分筋错骨,偏生就没留下一点外伤。 这个,是真的痛。 更值得称道的一点是,打了这么一场,战地一点没扩大,周边的商铺依旧维持原样,全然没受到波及。 景泰楼胖掌柜,也可放心了。 这次紫嫣第二次发言。 而话里的意味,终让二当家把目光郑重投到了她身上。 对面当先的依旧是一黑一白两个男子,气势应是刻意收敛了,却仍然掩盖不了骨子里的强势,让人无法忽略。 而说话的那个女子,蒙了面纱,看不见真容,盈盈立在两个男子之间,偏后。 这俨然是守护的姿态。 这意味着什么?……二当家心里动了一下,垂眼扫视地上带来的一众帮手,阴沉的道了句,“山水有相逢!我们走!” “噗嗤!”又是一声轻笑,出自青衫女子口中。 二当家转身,头都没回,率先离去,背影煞是僵硬,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受的伤不比其他人轻,只是靠着内力强撑,挽回些许面子。 而后面,好半响才有了动静,伤兵残将慢慢爬起缀在他身后,离去的场面与来时大相径庭,堪称狼狈至极! 1253.第1253章 给足了时间让你们滚出去 紫嫣是真的没忍住,才笑了出来,总觉得那句山水有相逢,恁是好笑。 似乎恶人落败之后,在逃窜之前总喜欢丢下这么一句狠话,来给自己挽回几分颜面,好走得更加理直气壮一点。 “嗤,原以为能当家的怎么也该算得上是个人物了,原来也不过是自自欺人的孬货罢了,还山水有相逢,我呸!谁等你啊。”安阳骂完,挽了紫嫣旋身,“走,继续逛我们的街,别让这种人扫了兴致。” 至此,这出戏该是暂时落幕了,而旁边围观的人依旧不肯离去,也不知道是在固执的等着后续,还是仍沉浸在变化太快的局势里回不了神。“把那两个人留下。”清清淡淡的调子,从司北玄口里吐了出来。 他没动,视线淡漠的看着前方,前面逃窜的人群里,两个背影陡的一僵,走得更快。 紫嫣回眸,便知男子口中的那两个人是谁了。 不就是前面胡言乱语诬陷人的一男一女么? 阿玄最是小气记仇,不管是谁,都别想从他身上占得半点便宜,他会立即从你身上讨回来。 “四哥不说我都差点忘了那两个罪魁祸首!别跑!上门挑衅,完了拍拍屁股就想走人?信不信姑奶奶直接杀上你欧阳山庄搅个天翻地覆!”安阳也看到那两个鬼鬼祟祟混在人群中想要偷溜的人了。 她么的她生平最恨的就是这样没点本事偏爱搅混水的渣子! 二当家本想不理会,奈何安阳的话等于是替司北玄做了强调,再斜眼那两个表情闪缩之人,眼底一狠,“带我们过来的时候,你们输殴打那番话可是句句属实?” 一男一女缩了下,神色更是闪缩。 带人来替欧阳钰找场子,本是想要邀功,他们哪会料得到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 像来旗开得胜的二当家,都会遇上不给面子的人,而且还败的这么彻底。这下子再要追究前因,他们定然吃不了兜着走! “怎的,敢做不敢当?带人来就带人来吧,打过就算了,偏生遇上我们,最忍不得人往我们身上泼脏水。”甩着鞭子,安阳悠悠往前,横睨那两个人冷笑,“那句说欧阳山庄上不得台面是怎么回事?我们可不像有些人,说了不敢认,但是没说过的,也容不得别人往外面身上赖!” 紫嫣好笑的跟在后面,也不出声,任由安阳发一次威风。 “你想怎么样!”其中的女子壮着胆子,梗直脖子叫嚷,“当时场面混乱,我也是恍惚中听到有人说了这么一句,许是当时情势危急,我才记错了!” “情势危急?这更好笑了,你们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我四哥也总共就出了两招,怎么场面混乱了?怎么情势危急了?我们可是给了足够的时间,让你们滚出去!” 前方安阳大发雌威,紫嫣则是慢慢又走到两个男子身边,安静的观望,看安阳猫戏老鼠。 欧阳山庄的人,随时嚣张,然她心底最气的,实则也还是那一男一女的一句污蔑。 1254.第1254章 你替我出气,我想看到 “安阳这样子,像不像你以前?”耳边,有温热的气息喷洒过来,划过耳畔,刺刺痒痒。 紫嫣莞尔一笑,眼波流转,轻睨了过去,“定然不像,我从未这样嚣张跋扈过。” “是,安阳的嚣张形于表,你的嚣张埋在骨子里。”司北玄也勾了唇,似忆起了什么,眼底暖意丝丝融融。 “例如?”看不得他们窃窃私语般,君未轻的话伺机插了进来。 “你不是也清楚得很?”司北玄嘴角的弧度一下拉直。 君未轻,谦谦君子,绝非这么不识相的人,只有一句话可以解释,他就是故意的! “我怎会清楚,看不到的地方太多,现在听你缅怀一番,倒也有兴致。” “你有兴致听?真不巧,我没兴致说了。” 君未轻将头转开,嘴角扬了扬。 甚好。 如此,该是没有话题需要耳语了吧。 紫嫣好容易才忍住想要走开的冲动,让这两人继续相爱相杀。 哥哥的嗜好似乎变了,每每都要挑着时机去刺激阿玄一番,不打斗不舒爽。 阿玄也是,只要哥哥一开口,他就能即时变得冲动,全然丢了往日的冷静理智,应是要跟对方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炮仗,一点就着。 “为何又叫住那两个人?”几经斟酌,才问出这句话,很中肯的疑问,两人总不会再次掐起来了吧? “你替我出气,我想看到,是什么场景,让他们躲了那有什么意思?”这个话题让司北玄眼底又柔了下来。 心情转变极快。 闻言紫嫣讶然,一愣之后轻笑,“为何如此说?” “你动了药囊。”司北玄眼底的柔和更浓。 在那两人污蔑他的话出口之后,他就知道紫嫣动了药囊了。盈在空气中的药味很淡,且转瞬即散,他仍是没有漏过。 彼时就知道她做了什么。 向来便是如此,从以前到现在,但凡欺辱他的,或是想要欺辱他的,不论用什么手段,她就会替他教训回去,用的招数也是五花八门,阴招阳招尽数上场。 以前他从没说过,更没表态过,不代表他不知道,不放在心里。 她为他做的每一件,他都不曾或忘。 那些点点滴滴刻在心里,形同烙印。 听了男子的话,紫嫣弯月般眼里盈上了星星点点笑意。 原来他知道。 出谷之后,她看过老头给的药囊,跟了老头研习一段时间,里面的药已经是尽数认得。 里面除了疗伤圣品,剩下的尽是毒药,且药效颇为阴损。 当时还暗笑了好久,有阿玄跟哥哥在,这些药又哪里派的上用场。 没想到,用场那么快就来到。 这方的耳语互动,不过是须臾的功夫,那头安阳都还没将人戏耍够,原本还混在人堆里涨红了脖子辩解的两人,突然降了声息,脸色一下发了紫,紫色之后又转青,蓝…… 皮肤也在肉眼看得见的情况下,随着那些颜色的变化,慢慢鼓起了奇怪的肉包,变化,最后爆破,流出恶心的绿色浓水。 “啊!啊!”惊骇至极的叫声,至此才从那两人口中爆发出来。 1255.第1255章 他们之间根本不需要多言语 尖叫声惊骇至极,更引起了周边的骚动。 那种声音如同被人堵住了口鼻,更恶心的是,随着两人张开口,垂涎下来的是绿色的粘稠液体! 紫嫣暗暗挑了下眉,她知道这个是老头研制的极致毒药,没想到药效竟是这般的阴损。 “七彩毒裳!”二当家面色陡变,脱口叫道。 在江湖行走多年,也算见多识广,曾有幸见识过这种药,而彼时出手的人,乃是百花谷药王的亲传弟子,莫言。 百花谷!心下的震惊越来越甚,看向紫嫣的视线也晦涩难言,这女子,跟药王有关系! 没理会二当家的目光,紫嫣只心里细细品味那个药名。 七彩毒裳?好听的名字,很切实。 因为那两个人裸露在外的皮肤,染上的颜色错综交杂,橙蓝红绿紫都有,真就如同披上了七彩霓裳。 “紫嫣,那两个人怎么回事?我还没出手,他们就变这样了?真是恶人天收不成?”强压下心里的反胃,安阳抽着嘴角,扭头看过来。 “你便当是恶人天收吧。”紫嫣笑笑。 “你看到没,那两人舌头都肿成什么样了?还腐烂……这样怕是连进食都困难了吧?会不会饿死?” “进不了食,可以喝水。”凝着那边面目全非的两人,紫嫣又是淡淡一笑。 她虽然是教训这两人,却未想过要他们的命,这种毒药,药效七七四十九日,之后会自行消肿。 四十九日的时间,让这两人一尝口不能言的痛苦,附加惩罚是满身脓包,算是出了她心底那点怒气。 “呕!”那边安阳想着那两人喝水续命的场面,又是一阵作呕。水需要经过他们的嘴,最后进入肚子里的,怕也是脓水吧。 “……我们走!”听着两女子的对话,再看她们身边一黑一白两个男子淡漠的神情,二当家牙一咬,再次带着自己的伤兵退场。 离去的速度更快。 至于那两个还在原地哀嚎抓挠的人,谁都没顾上理会。本就是依附濮阳山庄过活的喽啰,却因私心让欧阳山庄丢了这么大的脸面,没就地处决他们,都算得是网开一面。 “紫嫣,我不行了,快!带我去吃好吃的,把我的恶心压下去!”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形,安阳赖上紫嫣,有气无力。 “恶心你还吃得下东西?”紫嫣哭笑不得。 “就是恶心才要吃东西啊,用美食把恶心挤走!” “噗嗤!”木槿埋了头在一边笑不可抑,公主这样子好蠢,跟她不相伯仲。 “走吗?”抿着笑意,紫嫣偏头问玄袍男子。 “嗯。”司北玄点头。清冷的眸子里,盛入细碎阳光,斑驳,又温暖。 那种神色,紫嫣看在眼里,笑而不语。 有时候,他们之间根本不需要多言语。 “小姐,看他们刚才离去的神情,你说会不会晚些又纠结更多的人来找我们算账?”木槿紧跟几人身侧,往美食摊晃而去,不忘说出心里这层担忧。 ……说是担忧,不如说是期待。 “啊呸!他们敢!姑奶奶都没找上门跟他们算账呢!怕甚?便是真来了,照样让他们滚回去!”说起打架,安阳身上的恹恹立马消失。 1256.第1256章 记忆中的味道 “切,便是来了人,也没你出手的份,都让四爷跟主子解决完了。”木槿吐槽。 公主那种兴奋哪是因为有架打,明明就是跟她一样,期待看好戏。 “死丫头,胆子越来越肥,敢教训起姑奶奶来了!”安阳美目一瞪,作势要打木槿,被木槿笑嘻嘻的偏头躲开。 佟掌柜在对战开始之后就一直静立柜台中,将眼前发生的一切尽数收入眼底,面上若有所思,那种大气睿智,与之前的笑面虎模样全然判若两人。 一行人在街道上渐行渐远,景泰楼的门口却依旧是围满了诸多的人,还沉浸在刚才的画面里,久久回不了神。 脸上再次挂上惯常的笑脸,掌柜转身上楼,这事,必定是要跟主子禀报的。 紫嫣一行,是逛街,实则就是全程都在吃,尤其安阳,如同装了海口,一路将东西往肚子里塞。 司北玄与君未轻仍在走在女子们身后,步伐不紧不慢,而司北玄闲庭适步的姿态,竟无一人看出他眼睛是看不见的。 “如何?”腹语,司北玄问。 对象自然是君未轻。 “无异常。”没头没尾,君未轻却似知道男子问的是什么意思。 男子话里意指的,乃是景泰楼,佟掌柜。 “别节外生枝搅了兴致便行。” “这里是北仓,除了北仓王,朝堂之上,无人能再压得过元彦。”这也等于这北仓的天下,有四分之三已经收入了元彦囊中。有这个新科太子展了羽翼,他们在北仓地域上还能遇到什么枝节来? 只这欧阳山庄,算是唯一例外了。 司北玄扯了下唇,这些他又怎会想不到?不过是不想因为小疏漏导致突发出别的事情,扰了前头女子的兴致。 他与她之间,这种馨宁太过来之不易。 他不想被任何人任何事打扰。 偏生今日一进城,便是接连两场冲突,都不知是不是日子不好,不宜出行。 “前头好似卖的是蕉叶粑?”空气里飘盈着浓郁的芭蕉叶清香,紫嫣眼睛微亮。 “是,这蕉叶粑也是凤凰城的本地特色,可要尝一尝?”袁艾道。 “好。”紫嫣笑应,又回头转问身后的两名男子,“阿玄,哥哥,你们要吃吗?” “要。”异口同声,两男子互视一眼,又相继别开头,声色不动。 蕉叶粑,连接的是久远的回忆。 带着淡淡的甜味。 不管是在她心里,又或是他跟他心里,都无人曾或忘。 小小的简易摊子,用蒸笼装着层层叠叠的蕉叶粑,香喷喷的气息便是从这里传来。 紫嫣对着紧张拘谨的摊贩笑了笑,打包了粑粑也不急着走,就在摊子前解开翠绿的叶片,就地品尝起来。 入口的味道清香微甜,混合着糯米及芭蕉叶独有的味道,是记忆里的口感。 上一次品尝,还是在西玄京城的大街上。 那份记忆,真的很是久远了,只是当初吃这种美食的开怀心情,一直存留心底,至今。 “是不错,感觉口味比当初在京城尝过的还要正宗,老板,再打包一份。”安阳嘴巴塞得满满的,吃完手里的不忘再招呼摊贩打包。 全然一副吃货的形象。 1257.第1257章 连老头子的醋都吃 在路边敞开了吃,稍显有辱斯文,却也因这一行人的做派坦荡不做作,反显得更是欢乐。 尤其一行人里除了戴面纱的女子看不清真貌,其余个个都是俊男美女,加之之前在景泰楼的一番动静,关注紫嫣一行的人本就越来越多。 于是蕉叶粑的小摊旁迅速围聚了很多人,顺势带携了小摊的买卖,蕉叶粑卖得极快,喜得原本还拘谨的摊贩眉开眼笑。 “今日就逛到这里吧,也到街尾了,天色不早,我们先回去了,可好?”看看天色,紫嫣提议。 “那便回吧。”君未轻温润一笑,他本就不爱闲逛,会出来,不过是随同陪伴。 想来司北玄也是如此。 “这么快就回去了?我还没尽兴呢!”唯安阳闻言后脸色即刻一跨。 紫嫣挑眉,伸手就往她肚皮上拍了拍,“你肚子尽兴了,再这么吃下去,得撑坏了。” “紫嫣……” “下次再来。”一语将安阳的撒娇挡了回去,拎着手上打包的蕉叶粑,紫嫣率先携众人回走。 天上骄阳开始偏西,他们还要赶回百花谷,估摸时辰,回到谷中天色也黑了。 安阳嘟嘟嘴,虽不甘愿,但是四哥跟君未轻都无异议的随在了后面,她便是想要抗议,怕是也会被镇压。 算了。 摸摸溜圆的肚皮,安阳咂嘴,下次再来…… 入城之后,马车便就地停在了城门口的驿站,要回去,他们还得走到城门那边,一路也可把之前尝过的美食挑拣一番打包带回去。 看着紫嫣一路走一路买,木槿好奇。 “小姐,买这么多回去吃?” “给老头子带一些,他身居谷中,怕是很久没有出来过了。” 紫嫣的话,让走在她身侧的袁艾顿了顿脚步。她是师尊最为宠爱的弟子,一直以来都享受着那些特殊对待,可是,她真的从未曾想过这些。 未曾真心实意的给师傅带去过暖心的举动。 记忆中,只有她撒娇、闯祸,而师傅呵斥之余又对她纵容。 所以现在,师傅才对紫嫣另眼相看吗。 加之有紫玉佩的渊源,所以紫嫣更得了师傅的青眼,将连她都不能轻易使用的珍品圣药,装了满满一个药囊,送与紫嫣护身。 动了动手指,突然也想像女子这般,为师傅挑点什么吃的,用的,带回去给他老人家,又发现,其实已经没什么可买。 老头子适合用的,紫嫣都已经尽数买了。 待女子购置完东西,司北玄伸手准确的将女子臂弯挂满的小包拿了过来,扔给后面的苗敬,“去将马车牵出来。” “是!” 被漫天黑影兜头砸下,苗敬眼角连跳,若非他手疾眼快,还真接不住那么多暗器。太过猝不及防了。 爷真是……连老头子的醋都吃,扔东西不自觉使了真力,以致他接下那些大包小包之后,手腕隐隐作痛。 头皮猛个一凉,还在腹诽的苗敬抬头,便是玄袍男子斜过来的眸光。 我的娘喂!谁敢说他主子看不见,他跟谁急! 1258.第1258章 你残我都没残 垂低了头,一溜烟,苗敬就不见了踪影。 跑得比兔子还快。 再出现的时候,已是身后跟了两辆普普通通的马车。 “别说,看到马车我才觉出累了,这一趟凤凰城一游,算得是尽兴了。”安阳捶着腿,嘴里大大咧咧,看紫嫣的眸光却裹着更浓的暖意。 之前真是不想走,现在看到马车了,觉出腿脚早发酸了。她一习武强身健体的尚且如此,紫嫣一个普通人陪她一路吃喝玩乐走了那么久,却没说过一声累。 是,纵着她吧。 “哎呀上车上车,总算有个地儿坐坐了,我也累!”看到马车,木槿脱口说出心底话,撒了腿就朝马车奔去。 紫嫣再次失笑,露在面纱外的眼睛弯如月,眸波流转,朝两位男子招呼,“看来真累坏她们了,走吧,该回去了。” 司北玄勾唇,伸出手,意即要女子作扶。 然嘴角的弧度刚勾起,却在下一刻垂直,冷然,动作迅疾如电,将脸上尚挂着浅笑的女子一把拉入怀中,飞身旋转。 “阿玄!”陡然旋转于半空,紫嫣没能反应过来,失声惊呼。 下面,君未轻几乎与司北玄同时动作,在他抱着女子闪开的瞬间,广袖如鼓舞了风劲,往耳边风向传来的位置挥去。 叮!一声脆响,城墙厚实的墙壁上,稳稳扎入一枚暗器,深没墙中。 至此,安阳才反应过来,“特么的哪个王八羔子卑鄙小人,居然敢来暗算你家姑奶奶!给我滚出来!” 刚才陡见四哥那般,她还想要偷笑来着,以为是四哥突然又耍起了不着调的浪漫,抱着紫嫣飞天。 原来竟是躲避暗算! 她也真够迟钝的,居然没发现周边异常。 “暗算?”木槿这时候才后知后觉,仰头朝天上的两人叫喊,“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勿要担心。”依在男子臂弯,紫嫣凝了神色,在又一个旋转之后,于男子的相托下缓缓落地。 而司北玄脚刚及地,便反手将女子拉至身后。 凤眸危险的眯起,视线所及,乃是城墙之上。 暗算。 这一次来的人,功力不俗。 否则不会瞒得过他跟君未轻。 能在出手的前一刻才让他们发现端倪,看来接下来的恶战无可避免。 而这,应该才是欧阳山庄隐藏的真正实力。 “出来!”声音清冷,包含了极大的威压往城墙上袭去。 “哼,无知小辈,敢欺我欧阳山庄无人,现下便要你等留下命来!”即刻,城墙上便有了回应,同时,有黑影从上下坠,摔落地面。 是城头卫兵的尸体。 君未轻面上的风清云淡悄然敛了下去。 城墙上的卫兵身死,城墙下的守卫居然毫无察觉,在看到同伴尸体的时候,才骤然骚乱。 下手的人,不仅功力不俗,手段也极是残忍,行为更可称之肆无忌惮。 为了一次暗算,袭杀城卫,完全不将朝廷戒律放在眼中。 欧阳山庄……之前还真是小看了。 “这次,怕是你这个残疾的也要上场了。” “你残我都没残。”司北玄勾唇,冷笑回应。 居然敢说他残! 1259.第1259章 这次要多久? 城门的卫兵已经纷纷赶了过来,将这一块范围包围起来,有听到动静的百姓则是赶紧抱着自家娃儿回了屋子,关起门来从门缝里往外张望。 本还熙攘的街道,一下变得冷冷清清。 君未轻环顾一眼,周围虽然有卫兵队伍围着外围,但是个人神色却似颇有忌惮,竟不敢上前拿人,也是持着观望的态度。 这是要看他们自行解决“江湖纷争”之后,再伺机捡了便宜? 城墙之上,继扔下几句尸体之后,再有身影从天而降,身姿飘如柳絮,落地无声。 六名灰衣老者,加之当中一个鹅黄罗裙的少女。 欧阳钰。 先前不见她,原来是等在了这里。 “大伯伯,就是他们把我打伤的,你定要替我讨回这口恶气!”甫落地欧阳钰便一手直指几人,咬牙恨声。 景泰楼里与这一行人相遇,是她自小到大最狼狈不堪的一次境遇。 “怎么又是你,阴魂不散了还!想打是吧,奉陪到底!”安阳一看到那一身黄,火气蹭蹭就往头顶直冒。特么的一次两次三次,没完没了了还! 知不知道什么是事不过三! “安阳,回来。”紫嫣赶紧一手将安阳扯住,免她执了鞭子就往前冲。 对方不是善茬。 “哼,放心,敢欺了我欧阳山庄的人,决不轻饶!”被欧阳钰称为大伯伯的短须老者,一双利目冷冷扫过安阳,至司北玄与君未轻,再及至周边蠢蠢欲动又不敢上前的城卫,“此乃我欧阳山庄与人私人恩怨,官府还是莫要插手为好,免得没挣得功劳,反丢了自己的小命!” 恩威并施,那些个城卫面面相觑之余,更是噤若寒蝉。 在这凤凰城里担职,谁不知道凤凰城最不能惹的便是欧阳山庄。若是孤家寡人,怀抱一腔热血,他们或许还有几分胆量义正言辞一番。然,欧阳山庄报复人的手段,哪一次不是穷凶恶极? “嗤!看来这凤凰城,也就只有美食能吸引人。”被紫嫣止住,安阳冷笑。 看着周围官兵的眼神,讥诮不屑。 若是在西玄有这样的官兵,四哥早就依军法处置了。 “你们也莫要说我欧阳山庄以势欺人,庄中素来恩怨分明,有恩即报有仇必究。而今,是你等自动随老夫回庄领罪,还是要老夫亲自动手?” 像是怕几人不能领会老者的意思,欧阳钰斜睨几人,傲慢的补充,“倘若识相,便乖乖跟了我们回庄,可从轻处罚,若是等我大伯伯亲自动手,必让你们血洗城门!” 盛气凌人的姿态,眸光不时停在司北玄身上,似想要看到男子现出她想要的态度。 司北玄薄唇轻扬,转头问君未轻,“你说这次我们需要花多长时间?” 君未轻展眉,轻描淡写,“府衙官兵赶到之前,应能料理干净。” “大胆狂妄!”这种揶揄让发话的老者脸色骤沉,怒喝,“既然你们不识抬举,就别怪老夫不讲人情!将他们都给我抓回去!” 1260.第1260章 两难,骑虎难下 压迫感随着老者的怒喝从四面八方压来,使得空间在一瞬间变得逼仄,让人呼吸困难。 紫嫣是个普通人,这种感觉尤为强烈,心口处,心脏出现不寻常的跳动,又急又快,紊乱。承受着那样的压迫,脸色隐忍得发白,额际冒出来一颗一颗细汗。 “哼!”低低一声轻哼,像是一把藏于空间的利刃,出鞘,将包裹着空间的外壳轻易割开缺口,压力便从那个缺口溜了出去,整个空间也随之回复正常。 紫嫣身上的压力陡然消失,这才勉强缓过气来,呼吸心跳渐渐平复。 而对面几人皆是心底一惊,神色也由原本的轻视转为了凝重。 欧阳山庄几乎包罗了这整个天下的顶尖高手,其中又以大长老的功力修为最为高深,但凡大长老参与出手的对峙,从未落败。 本以为这也是此胜券在握的策划,岂料,对方只轻描淡写的一哼,就将大长老特意释放的威压打散,消弭无形。 再看那个轻飘飘就化解了攻势的银发男子,一双凤眸微眯,里头溢出的是丝丝缕缕的戾色,冰冷,无情。更甚的是男子周身的气势此时已是大变,强硬得让他们几乎无法抗衡。 而此时,男子还只是外放了之前刻意收敛的气息而已。 “大伯伯……”那种气势,让颐指气使的欧阳钰赶到了心慌,惊惶,下意识的就寻旁人以求安慰。 “闭嘴!退下!”大长老冷喝,一双利眼紧盯着司北玄不敢再有放松。 陡遭呵斥的欧阳钰哪里受过这般待遇,心下委屈顿时汹涌的往上冒,却又因老者的地位不敢多有造次,以致脸色阵青阵白。老者在庄中的地位,也是仅次于爹爹而已,然相比起爹爹,她心底却是更怕这人。 因老者生起气来,不会全然的顾及她的脸面,甚至连爹爹都只能在他那里讨得七分人情。 “还不退下!”见女子还在身边毫无动作,老者脸色更沉。如今场上的氛围僵持又凝重,哪还容她胡闹! 原以为对方只是几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又因刻意收敛了气息,以致他一时错估,将人小瞧了去。 现下唯怕待会动起手来,便是能将人拿下,他这方也要损兵折将,这些都是庄中称得顶尖的好手,便是折损其一,都是庄中的巨大损失。 然这里又是城门,周围有城卫,有城民,若是将此事不了了之,欧阳山庄的名誉必然直降谷底,被江湖中人乃至平民百姓取笑。 两难,骑虎难下! 同样的,司北玄这方也没有丝毫的动作。 强敌当前,轻敌,必输。心浮气躁,必输。 而今是两两之间都在斟酌,衡量,除非一方先打破了这种暗中的对峙,否则,谁都不会贸然先行出手。 并非实力低于对方,而是心底有顾忌。顾忌一个错估,将之名弱点暴露人前。 她会受伤。 “不是要动手吗?还等什么啊?姑奶奶还想看看你们怎么让我们血洗城门呢!”等得老久不见动静,原本一触即发的气氛变得很是怪异,安阳不耐烦了。 1261.第1261章 他是司北玄,哪有那么好说话 安阳的话就是打破平衡的契机。 对峙的双方在骤然之间齐齐出手,都想要夺得先机。 那边,除了欧阳钰,六个灰衣人齐齐而动,这方跃入场中的则是一黑一白两道身影。 安阳跟木槿没去,一左一右护在了紫嫣身边,况她们也有自知之明,自身功夫上场反是累赘。没见那个嚣张跋扈的欧阳钰也识相的躲在了后头吗。 没有动作的还有苗敬与若初。 苗敬是深知皇上心思,自己此时要做的,便是护好在后头的裴紫嫣,若是上前去帮忙,恐怕反而会被皇上一脚给踹回来。 还有若初,存在感真的就像一道毫不隐忍注目的影子。即便一身显眼白衣,也没引起任何人多加注意,连眼神都没在她身上停留过半分。 而她此时所站的位置,是紫嫣身后。 紫嫣看着场中的恶斗,嘴角抿得紧紧的,手也放在了药囊的位置。 阿玄跟哥哥的功夫,她清楚,说冠绝天下也不为过,但是这一次他们的打斗不轻松。场中,是以一敌三的形势。 因着紧张,不自觉的,紫嫣的脚步就往前稍移了些许,恰及打斗中的掌风扫过,拂起了她的面纱一角。 不远处,欧阳钰眸光一闪,惊愕之余暗色悄然划过眼底,嘴角几不可见的噙上嘲笑。 再看了眼场中形势之后,悄然移动了身形,往紫嫣这边靠近。 而紫嫣等人太过专注敌我双方的战况,以致谁都没有去注意。 场上,身在战局中的司北玄与君未轻,背地里却全然不是众人以为勉励应付的样子。 “如何?”又是腹语。君未轻在三人的缠斗中攻守如行云流水,看似不紧迫也不轻松。 “挺强,八分力堪与对方平。”司北玄面色不动,私下里的语气是骨子里透出来的狂。 君未轻唇角一勾,与他同样,“再有半盏茶的功夫,府衙官兵会赶至,玩不了太久。” “不出意外,在前一刻料理干净。”君未轻的意思即是别玩了,早早打发了早早走人。 只是,他是司北玄,哪有那么好说话。 偏是要让对方以为有能力可一战,再在最后打沉对方的这一点奢望。没受过教训,不会知道这天下不是人人他们都招惹得。 不同于两人私下的轻松,六名灰衣人的脸色是越来越沉,他们六人,任何一个单独拿出去,都足以称霸一方,可是现在却在两个年轻人手上碰了硬钉子! 还是以三敌一! 且迟迟久攻不下! 这一场仗,不管是输是赢,他们实际上都已经输了,欧阳山庄的名声已损! 庄中六个顶尖高手出动,久攻不下两个年轻小子,传出江湖,贻笑大方! 而对招之间,明明双方都是用尽了全力的,可是他们已经感觉到了后继吃力,那两个小子居然还是云淡风轻不呼不喘的模样。 怎不教人心惊! “紫嫣小心!” “卑鄙小人!又玩暗算,姑奶奶抽不死你!” 场外突然传来的纷杂,让场中两人动作皆有不易察觉的停顿。 1262.第1262章 死亡之音,来自地狱 而场外的画面,让本就已经气势惊人的玄袍男子,暴戾之气再次冲天。 紫嫣还是站在那个位置,只是面上覆盖的面纱已然滑落,跌坠地面。 因着全副心神都在两位男子身上,紫嫣没察觉旁侧袭来的掌风,站在那侧的木槿也大意了去。 后方的若初想要截住,然欧阳钰也是狡猾得很,袭来的并非武器暗器,只是一道声东击西的掌风,紫嫣面上的纱巾终飘然坠落。 “啊!丑八怪!难怪连吃东西都带着面纱,原来是为了遮丑!你这张脸怎的还敢出来行走,也不担心吓坏了路人!”欧阳钰在看到紫嫣的脸后惊叫失声,眼底洋溢的却是恶意满满的亮芒,因着兴奋,差点没躲过安阳全力挥来的银鞭。 远处惊讶的尖叫无人去在意,安阳甩着银鞭就朝欧阳钰猛扑,一张俏脸气得铁青,“什么狗屁欧阳山庄,你们那小喽啰说得果真没错,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狗东西!行事偷摸鬼祟,不是暗算就是暗算,你若是不知道光明磊落四个大字怎么写,姑奶奶来教你!” 一番穷追猛打不留余力,竟然让本是跟她旗鼓相当的欧阳钰脱身不得,应付极为吃力。 木槿急忙从地上拾了纱巾再帮紫嫣戴上,这才转了身朝打斗中的两个女子飞身过去。 “我呸!你那狗屁庄子改名龌蹉山庄最是贴切!还整日里以此为荣,我都替你门害臊!一群老不休,对付我家主子以三敌一,小的更是恶心,只会暗中下手,连正面对战都不敢!哼!欺负人谁不会!现下便也让你们的人常常以少敌多的滋味!” 木槿加入,与安阳合力夹攻,欧阳钰只剩下狼狈闪避的份。 紫嫣轻轻一叹,将面纱在耳后固了固,回头,身后的街道上,原本发出尖叫的些许人,看到她看过来,急急忙忙又将头缩回了门中。 这也怪不得别人吓到,那张脸确实是丑了些。常人第一眼看见,被吓到乃是常情,她倒是不介意。 只是欧阳钰的所为,教人反感至极。 也因为对方的这个举动,两个男子那边的战况也出现了极大的变化。 尤其是,阿玄…… 紫嫣咬了下唇,阿玄又发狂了。 是发狂了。 在看到紫嫣被欧阳钰扫落面纱,眼底盛上得意的瞬间,司北玄就再次变了气势。 心底的暴戾,如同潮涌,流过四肢百骸,灭顶。 杀气外泄,一身玄袍无风自动,银发在半空张狂的飞舞飘扬,而大长老等人眼见着那双深若寒潭的凤眸染上猩红,最后满目赤色。 那一刻,饶是身经百战,都抑制不住心底的胆颤! 男子身上扑将过来的气势压迫,他们竟然,挣扎不开。 而男子的这一系列变化,全是因为那个丑陋无比的青衫女子而起! “既是找死,我便成全你们!” 冰冷的死亡之音,来自地狱。 之前的持平在男子出声之后,全部颠覆。 他们几无法抵挡。 “咔擦!” 脆响,人头咕噜落地。 六人,少其一。 1263.第1263章 他是怎么死的 震惊未完,咔擦! 又是一声脆响。 大长老颤着脸皮看了过去,睚眦目裂! 那个月袍男子面前,俨然是一具还保持着进攻姿势的无头尸,而男子的白色衣袍依旧纤尘不染,没沾上一点血迹。 那张清俊温润的脸,便是杀人的时候,依旧像是带着笑意,温柔得让人颤栗。 六人,少其二。 只在瞬间。 这一幕,震撼了大长老,震撼了远处躲藏观望的人,震惊了还在夹攻中的欧阳钰。 啪!银鞭狠狠甩上她身,衣衫破裂,血迹迅速浸染了周边的布料,形成一条刺目血痕。 “啊!大伯伯!快杀了他们!”身上切切实实的痛,震醒了欧阳钰,出口便是发狂的尖叫。 “杀?死的也是你们!”安阳冷冷一笑,银鞭如同龙舞,眨眼,又在叫嚣的女子身上划下几道血印。 让你猖狂! “小辈!老夫饶不过你们!”左膀右臂殒命眼前,大长老气血翻涌,所有的顾虑也及不上心头恨意,飞身便朝司北玄攻去。 如今,便是怕,也退不得了! 哪怕不再是对手,战,也需战到底! 司北玄眸中赤红未退,眸心转向了声音来源之处,薄唇缓缓勾起。 五指微曲,再次无视攻势,稳稳抓向眼前老者的头顶。 “住手!”大长老见此,惊惶怒吼。 “咔擦!” “咔擦!” 两声脆响同时。 温热的血液,就在大长老眼前喷涌而出,溅上他的灰袍,他的脸。 热的,腥的。 尸体倒下后,出现在视线中的,是满头张狂银发的男子,正正凝着他,笑。 嗜血的笑。 忘了攻势,大长老颤着声,问,“你们是谁?” “血洗城门,好建议,用你们的血,不多不少。”男子不答,薄唇勾起的笑更甚,更残忍。 没有丁点感情。 “那种颜色应是很美,可惜了,我看不见,只能凭着想象了。” 他看不见!这条重要的讯息再次让大长老震撼至极,一双厉眼,何曾有什么能在他面前瞒的过去,而到现在男子亲自说出口,他才知道,对方乃是个瞎子! 一个思忖,极速的黑影已到面门! 大老眼瞳孔狠狠一缩,抬手,堪堪挡下了男子如鬼魅的招式,心底一口气还没松上来,脖子便是一痛。 “大伯伯!” 耳边还能听得到尖叫,甚至还能抬手抚上自己的脖子。触到的,是满手濡、湿。 将手伸到眼前,上面是一片炫目的红。 “哈哈哈——”苍凉的笑声,三声之后戛然而止,脖子上的头颅往旁偏去,掉落。 至死,一身经战无数的老者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被那个男子割断脖子的。 “大伯伯……”欧阳钰呆呆站在原地,看着老者砰然倒下,看着血液浸湿地面,嘴里只不停的呢喃这一句。 大伯伯死了,带来的五个顶尖高手一并殒了命。只有她知道,这六人,撑着欧阳山庄的半边天。 没了他们,山庄便等于是垮了一半。 便是有爹爹支撑,山庄盛况也再回不到从前。 而造就出这个结局,只花了一盏茶不到的时间。 1264.第1264章 行在江湖,便是如此 环顾了下周围的情势,安阳一挑眉,收回银鞭,顺手拉了越战越勇的木槿,退到一旁。 而欧阳钰怔怔的站在原地,身上的痛也拉不回她的惊骇。脑子一片空白,脑海里唯冒出来的,只剩那条在她掌风下飘然落地的面纱。 造成这个结局的导火索,只因为她揭了那个青衫女子的面纱。 在她揭了女子面纱之前,一切都不是这样的,那一黑一白两个男子,虽战,却没有下了死手。 若她早知道是这个结局,她宁愿忍了一时的冲动,不去做后面那一番举动。 可是,死了,都死了…… “碰!”有东西飞来,砸在了她身上,掉落在地,骨碌骨碌的滚了两滚,才停下。 呆呆的往下看去。 “啊!啊啊!”欧阳钰陡然爆发了尖叫,脚步不停往后退去,一个不慎跌坐在地,瞪着前面的物体,眼睛睁到极致。 人头!最后一颗人头!五长老…… 他刚才还在与月袍男子对战。 现在,却也是身首分离的下场。 连死都没能得个全尸。 “你动作慢了。”司北玄移动眼珠,朝月袍男子睨了过去,眼中红雾隐退,回复正常。 话语里又带着若有似无的挑衅,哼,敢说他残。 “停了片刻,看你表演。”一身白袍,依旧纤尘未染,君未轻慢条斯理将双手负背,答得云淡风轻。 “狡辩。” “你赢了。”刚收战就朝他挑衅,不就是计较他之前说他残疾吗。 温润一笑,未再理会那个幼稚得不行的人,君未轻缓步走回马车旁。 马儿不错,亲眼观望了一场恶战,竟然丝毫不惊,有些马将风范。 “可吓着?”一手在马脖子上拍了拍,口中问的却是没有发过一言的紫嫣。 紫嫣摇摇头。 战局开始,除了担心他们,她并不觉得惊吓。或许战场上,他们的手段会让常人觉得过于冷血残忍,可是那是战场,而他们面对的,是江湖。 欧阳山庄,沾染的鲜血又岂会少了去? 若非对方极之霸道,一场冲突三番五次找来寻隙,甚至开口要杀了他们,也不至于有现在这种下场。 杀人者,人恒杀之。行在江湖,便是如此。 况且,欧阳钰是真的激怒了阿玄,换得这个个结果,算是咎由自取吧。 再看了那个还吓瘫在地的黄衫女子一眼,紫嫣唤众人,“事至此了,我们走吧。” “这人,就这么放过她了?”安阳闻言不满的撇撇嘴,朝地上欧阳钰努了下,“她可才是罪魁祸首。” “她也受够教训了,这番结局,怕是回去也还有一番责罚。罢了。”将视线从女子那里收回,紫嫣淡淡道。 举步,才发现后头还有一人没动。 “阿玄?” 玄袍男子依旧站在那里,脚踏着满地的鲜血,昂然而立。被风拂起的银丝,时而飘扬空中,坠下,划过的弧度都带了一丝凉薄。 “阿玄?”紫嫣心里一紧,又唤了一声。 司北玄动了。 朝瘫坐在地的女子走去,一步一步,如死神逼近。 1265.第1265章 晚了,他说 欧阳钰眼看着男子逼近,不自觉的往后退去。 那张俊美如神谪的脸,此时再不是勾住她心魂的惑人,而是如修罗般的让她感觉可怖。 他来了!来夺她的命了! “你……你别过来!别过来!” 心底的寒气一股一股往上冒,欧阳钰出口的话都哆哆嗦嗦,一张俏丽的脸全然失了血色,瞳孔睁得极大。 然男子的脚步,不由她控制,越逼,越近。 “阿玄!”紫嫣皱了下眉,转了方向追上去。 后头安阳等人眼底也起了疑惑,连君未轻都挑了眉。 莫不是真准备赶尽杀绝? “四哥不会是真想跟欧阳山庄一样的作风,但凡招惹过来的人,都一律灭门吧……”安阳眼角轻跳,这未免很了些。 再者说眼前这阵仗,是对方死了人。气也算是出过了。 便是那欧阳钰,在她跟木槿的夹攻下,一身罗裙也变得破破烂烂血痕遍体,煞是狼狈。 “小姐过去了,许能劝回爷也不定。”木槿同样抽搐了一张脸,暗自咋舌。 皇上是真的狠。 紫嫣的手及时拉上了司北玄的广袖,让他止步在欧阳钰跟前。 地上的那个女子,此时哪里还有之前的飞扬跋扈,满脸的涕泪,而她自己尚不自知,整个身子抖如筛糠。 “阿玄,够了。”顺着广袖,将手握上男子的大掌,紫嫣轻道。 她知道男子缘何如此,就为了她面上的那方纱巾垂落。 她的脸现于人前,引起的那些尖叫,听在他耳中,他定是比她还要难受,还要愤怒。 让他的嗜血控制不住。 不是他嫌她,是他怕她难过。 可是,她劝了,男子也停了,那双湛黑的凤眸里,渗人的寒光却未退下去。 “救……救我,别杀我……别杀我呜呜!”紫嫣的举动对男子的影响,让欧阳钰眼睛一亮,再顾不上自尊,开口抖索的求饶。 司北玄又笑了,笑得凉薄。 “晚了。”他说。 “……”如被人瞬间扼住喉咙,欧阳钰一个字都吐不出来,看着男子,眸底盈满了恐惧。 她看见男子另一只没被青衫女子握住的手,伸了出来,五指微曲,就是这个动作,拧断了大伯伯及两位长老的头颅。 现在,那只手那个姿势,正朝她的头盖过来! 紫嫣抿了唇,这次,没再出声阻止男子。 她握着他的手,而他的手在广袖下紧握成拳。 他是以此来抑制心底的愤怒,及杀意。 所以她不再劝,他要发泄,那便发泄,她纵着,因为心疼。 心疼他强抑的气息,这种强行抑制,也会反噬回去,反伤了他自己的身体。 “小友手下留人!”如鼓楼大钟,洪亮的声线震动了众人的耳膜,嗡嗡作响。 逼来的气势滔天,安阳及木槿只觉整个头顶都开始晕眩,让人难以支撑站稳。 君未轻剑眉一蹙,甩袖一拂,神奇的,就将几人头顶的晕眩拂了开去。 而这道声线,是直冲着司北玄而去的,即是他所承受的威压比周围的人更甚。 而这,也只是让他的去势稍微顿了一顿而已。 1266.第1266章 打了小的,引来老的 而这一顿,也并非对方的压迫成功阻了他。 是他先顾及了身边的紫嫣,反手将她搂入怀中,替她挡去狮子吼带来的伤害。 听到那声音,欧阳钰立即坐直是身子,面露狂喜,“爹爹!爹爹救我!” 城外翩飞而来的身影,如展翅大鹏,动作极为迅疾,转眼便将至眼前。 “小友掌下留情!”像是怕赶不及,来人再道了一声,这次则隐去了狮子吼的内劲,只道寻常。 “爹爹!爹爹!……”看着来人,欧阳钰全身都松了下来,手脚并用爬起便欲朝那方奔去。 “哼。”司北玄唇角笑意不减,凤眸一眯,转看来人方向,却是五指如钩朝前狠狠挥去! “啊啊!”双手抚上面颊,脸上传来的剧痛让欧阳钰不可置信,尖叫一声高过一声。 爹爹来了!原以为得救了! 确实,对方没要了她的命,可是谁能想到,那如钩的五指,却是毁了她的脸! 于女子而言,美丽的容貌与生命等同的重! 看着欧阳钰满脸血污,俏丽不再,紫嫣动了下眸光。这才明白,阿玄许是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对方的命,他要毁去的是对方这张脸。 对于一个女子而言,死固然可怕,然容颜被毁,则将一辈子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阿玄想让对方品尝的,就是死不如死的滋味! 欧阳钰揭了她的面纱,让她一张丑脸现于人前,遭人嘲笑,那么他便也让欧阳钰的下半生,都活在这样的嘲笑当中! 阿玄,便是这样了。 谁让她痛了,他还十倍。 收回五指,在欧阳钰尖叫震天的同时,来人也到了眼前。藏色印文武袍,腰间束同色腰带,浓眉短须,方目阔唇,一身威严之气尽显。 自然流露的霸气让人无端就能觉出压迫。 武林盟主,欧阳轩辕。 将紫嫣轻轻揽在怀中,掌心不动声色的贴在她背心,一个很细微的举动,紫嫣即明白,这是他的安抚。 他说,别怕。 将来人的压迫抛之脑后,紫嫣朝男子浅浅一笑,他看不见,但是她知道,他能感应得出来。 放松了紧绷起来的身子,乖顺依在男子怀中。身后的风雨,他会为她挡去。 “钰儿,过来。”先是将对方一行数人一一掠过,视线才扫过地上的六具无头尸,欧阳轩辕重重一叹,将仍尖叫不停的女子唤了过来。 木已成舟,他便是赶了过来,到底是晚了。 欧阳山庄的顶梁柱,最为顶尖的六大长老,因着钰儿一次任性,全数陨落。在江湖上能称霸一方的枭雄,如今也只剩得残缺的尸,及满地鲜血。 “嗤!这是打了小的,就引来老的,还有完没完了?”安阳等人也自后面围了上来,站定司北玄身后。 双方再成对峙之姿。 “小友,下手当真狠辣无情。” “如何?”司北玄眉眼不动,淡淡道一声。 同样澎湃的气势,在半空互不相让,又互不压制。 此时欧阳钰已经踉跄逃回了欧阳轩辕身边,拽着他的袖子就发狂的叫嚷,“爹爹!爹爹!他们杀了大伯伯跟几位长老,还毁了我的脸!替钰儿报仇,爹爹!杀……” “闭嘴!” 1267.第1267章 若有魂灵,可会安宁? “爹爹……”欧阳钰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男子,不明白怎么爹爹来了,事情跟她想的又是那么不同。 爹爹何曾如此在人前呵斥过她?她受了委屈,他不总是替她出头的吗? 欧阳轩辕没有理会她的震惊,转向司北玄,答他之前那句“如何”,“行走江湖,刀口舔血,今日既是欧阳山庄技不如人,死了也没什么可说的,但是小友未免过于狠辣,对个小姑娘下此重手,失了磊落。” “欧阳盟主这话有失偏颇,论起失了磊落,欧阳山庄的作风胜过我们绰绰有余。”紫嫣一笑,接了话头。 若让阿玄开口,必然是不解释。 可她见不得他被人硬扣帽子,吃这种亏。 “小姑娘,是百花谷的人吧?” 对方陡然冒出这句话,紫嫣闪了下眸子,笑道,“是不是,又如何?” “什么百花谷!爹,这不可能,要真是百花谷的,怎么会有那种脸……”听得紫嫣模棱两可的话,欧阳钰即刻恨声反驳。 “你给我闭嘴!再要这么任性刁蛮,就去断崖面壁一年!”欧阳轩辕的强硬,让欧阳钰狠狠噤了声。 断崖,那种寒苦之地,她是断然不能去的。 但是她绝对不信那个丑女跟百花谷有关系!要是百花谷药王手底下的人,便是真的毁了容貌,也一早就该治好了。 恰逢此时,踢踏的脚步声由城里传将出来,整齐划一。行人纷纷闪避。 安阳不雅的翻了个白眼,嘴角一嗤。 果然四哥跟君未轻所言没错,事情完毕,衙门就来捡便宜了。 闻着骨头香的狗。 城门一众人眼角都没往那边斜一下。 欧阳轩辕也只是观望了须臾,扬起笑意,“我与药王也算有些渊源,若是小姑娘回到百花谷,可待我与他老人家问一声好。” “好说。”紫嫣笑答。 能够居身武林盟主之位,城府确实深不可测,踩着自己山庄之人的鲜血,对那一地尸首竟能视若无睹,反而声色不动的与他们攀谈无关的话题,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又是卖的什么药。 “冤家宜解不宜结,此地怕是有时候不能清净,若不嫌弃,几位小友便到我欧阳山庄做客如何?” “怕得辜负欧阳盟主好意了,我等急着回程,不便久留。” 似意料之中的拒绝,欧阳轩辕未再多言,只精光闪闪的方目在司北玄及君未轻身上再看一眼,一手携了欧阳钰便飞出城外。 “如此,就等有缘再聚!” “欧阳盟主留步!城门祸事还请盟主留下给个解答!”后头远远就有高呼声留人。 “山庄长老无视法纪杀害城卫,乃是私人行为与我欧阳山庄无关,且几人如今已是自食恶果,若要交代,便将尸首领了回去交差罢!” 城外传来的话语朗朗有声,又端是凉薄无情,三言两语就撇清了此事与山庄的牵连,又划清了与地上尸体的关系。 而招惹事端的欧阳钰,语间却是只字未提。 紫嫣再凝了地面一眼,轻叹,生前枭雄,却在身死后还要背负全部罪名。 这些人若有魂灵,可会安宁? 1268.第1268章 姑奶奶自然有道 “阿玄,你怎么看?”仰头,问头顶的男子。 男子朝她浅浅勾唇,揽着她转身往马车方向走去,“高城府,识时务。” 围堵周边的城卫,在衙门官兵来了之后本又起了点骚动,然此时男子携着娇人,面色祥和的朝他们走来,他们却是不敢拦,自动退了开去,让男子得以顺利接近马车。 那一场打斗,他们从头看到尾,男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暴戾早就随着战事结束而褪去,然他们的心底,却铭记了那一刻的战栗。 从心底的畏惧。 直到一众人尽数上了马车,后头的官兵才赶到,当先之人便是方才开口留人的,眼睑马车起驾要离去,忙喝了城卫,“都呆着干什么,赶紧关闭城门拦下他们!” “啪!”一道银光忽闪,他身下的马匹猛然嘶叫躁动,剧烈程度差点将他整个人摔倒地上。 “不长眼睛的东西!真那么公正不阿怎的不去欧阳山庄抓罪魁祸首,别告诉你姑奶奶你们不知道欧阳山庄在什么地方!欺软怕硬的东西!先撒泡尿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滚!” 随着娇叱声停,又有黑影直击男子面门,情急之下伸手抓住,即刻脸色大变,慌乱的翻身下马,跪地。 城门无声,唯有马车的车轮轱辘轱辘,渐行渐远,悠然出了城门。 而男子在车声消失良久之后,才止了浑身的抖,慢慢抬头拭去额际冷汗,将手心摊开。 上头,是一块黒木令牌,当中刻有浮雕云龙,其间赫然一个漆金大字——“彦”。 “公主,你刚丢出去的是什么东西,将那个小将吓得面无人色?”马车内,木槿好奇的问。 安阳不自然的收了高扬的下巴,眼神左躲右闪,末了一掌拍上木槿的头,“姑奶奶自然有道,问那么多干什么!” 被一掌拍回的木槿,不肯死心,没满足那点好奇心,心里面就跟被猫抓似的难受,尤其是公主这种心虚的神色,更是让她的好奇飙升爆棚。 看看车中,坐于对面轻眉浅笑的女子,慢慢的,木槿靠了过去,“小姐,你最是双眼如炬,刚才你是不是看见公主扔了个东西出去?是什么啊?” “嗯,是看见了。”紫嫣边答,边笑睨安阳。 这话一出口,身着绛红劲装的女子更加不自然,整个就是坐立不安的模样,频频斜眼过来,偏生脸上又还要装作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安阳确实如坐针毡,还能力持镇静,也是笃定自己的身手很快,而紫嫣,是绝对不可能看到她扔出的是什么东西的。连木槿都没看清楚,何况紫嫣这样的普通人?就是怕那个把人宠得没边的四哥…… “到底是什么啊?小姐你就别卖关子了,我这心里都被猫爪子挠了好几道了!”木槿心痒催促。 再扫了那边装模作样的女子一眼,紫嫣抿笑,“是令牌。” 安阳支着下颌的手一滑,下巴差点磕到车壁。 “令牌?什么令牌?” “能让这北仓官兵噤若寒蝉的,令牌自然是与北仓高官有关。” 1269.第1269章 妻奴!别不承认! “北仓高官……”木槿皱眉,好一会之后,恍然大悟,“哦!是太子元彦!他居然将自己的令牌给了公主?为什么不给四爷反给公主?……” “木槿!你是不是讨打!”安阳磨牙,再朝对面偏头笑得不可自抑的女子一瞪,“紫嫣!你不可能看到,是四哥告诉你的吧!哼,别笑我,我们比起你跟四哥来,差远了!” “你们?是你跟元彦太子吗?”笑得肩膀直颤的紫嫣抬起头,眼底满是了然及揶揄,“比起我跟你四哥差远了?什么差远了?” “……”脸刷一下红透,安阳默默转头看向窗外,抬手往自己脸上轻打了一个嘴巴。 不打自招!抽这张破嘴! “噗嗤!别打自个啊,免得日后有人以为你是受了什么欺负,来找我跟你四哥兴师问罪,我们可担不起。” “嗤!跟四哥问罪?给他再借个胆子他都不敢!……” “噗嗤!哈哈哈……” 安阳再次扭头窗外,反手,在脸的另一侧又甩了一巴掌。 今天绝对不准再跟紫嫣说话! 司北玄静静坐在旁侧,嘴角及眼底的冷硬,皆被一抹柔意淡化,少了常挂的淡漠,展现少有的祥和与知足。 看不见,脑子里却能浮出女子此时的模样。揶揄了安阳之后,笑得前俯后仰,弯月般的眼底甚至渗出晶亮水光。 那是快乐。 她快乐,他亦便快乐。 如同子母关系,他身体里的所有情绪全都是由她操控牵引,她身上出现什么情绪,他定亦然。 若她不在,那他就只是一具壳子,能自动行走思考,却没有身为人的喜怒哀乐。 “再笑,安阳得恼羞成怒了。”淡淡的提醒女子一句,语气里却是显而易见的纵容。 安阳对着车窗喷气。 不过是寻机跟紫嫣说话罢了,他会怕她恼羞成怒?不看看他说话的语气,切。 要她真敢对紫嫣怎么着,第一个挨削的,她安阳首当其冲。 妻奴! 别不承认! “不笑了,安阳,别气,气坏了伤身。”紫嫣抹掉眼角的水渍,笑盈盈的对安阳来了句。 惹得安阳鼻孔又是狠狠一喷。特么紫嫣回来就是这点不好,全无顾忌拿着她就能开刷! “四哥,你之前说那个姓欧阳的高城府识时务,是怎么一回事?”安阳回身,果断转移话题。 司北玄慢慢靠上车壁,凤眸轻阖,“好猜得很。” 车厢里即静了下来,等待男子再次开口,替众人解惑。 后头的马车,则是始终如一的沉静。君未轻所坐的位置,与司北玄一样,便连靠着车壁双眸轻阖的姿态,也如出一撤。 听着前方传来的笑声,似受到感染,嘴角亦牵起浅浅的弧度,脑中,是女子开怀畅销的情景。 笑声停,男子嘴角的清浅亦同时敛去,车厢中,什么都没有变化过。 至于安阳的最后一个问题…… 前往欧阳山庄的路上,欧阳钰一边挣扎一边气急败坏的尖叫,“爹爹!为什么放过他们!他们杀了大伯伯,杀了庄中长老,还把我的脸弄成了这个样子!你看看,我以后可还能见人!” 恨恨移开盖着脸颊的手,欧阳钰布满血污的脸便呈现了出来。 1270.第1270章 怎……怎会是西玄天子? 但见原本娇嫩俏丽的脸蛋上,赫然两道五指印分布脸颊两端,深可见骨,甚至洞穿了口部! 伤口处血肉模糊,伤口外血迹斑斑。 这张脸,便是医好了,怕也再不如从前。 “你便是刁蛮任性惯了!当真以为可以在这天下横行无忌!这次若非你,几位长老又怎会殒命!欧阳山庄有这次重挫,全是因你而起!你居然还不懂悔过!”欧阳轩辕沉了脸,看女子死不悔改的模样,扬起手掌便想挥过去,却又在看到那张血迹斑驳的脸时,心下一软,重重将手放下,叹息。 是他的错,是他将钰儿纵成这个样子,若非如此,也不会养成她如此睚眦必报的性情,终在今日吃了大亏。 欧阳钰红了眼眶,眼底尽是不甘愤恨,她不明白,那个霸气的爹爹去哪了,今日是她人生最大的也是唯一的一次惨败,他却反而不在如以前那般宠她帮她,为她报仇,却犯了过来教训她,还说要将她丢去断崖?! “钰儿,你以往无法无天,爹爹都可纵着你,但是这一次不行,你行走江湖时日也不算短,却怎的还是不懂得看人?”欧阳轩辕闭眼,发出长长的叹息,“自古江湖与朝廷都是井水河水互不干涉,但是一旦有所牵扯,输的一方从来都是江湖,你可曾看到哪朝哪代的江湖人士覆灭过朝廷?” 欧阳钰也不傻,听此一言,心底重重一跳,“爹爹是说,他们是朝廷中人?” “那么显眼的标志,你都还猜不出来,招致今日也是你咎由自取!西玄天子,银发三千,冠绝天下。那样一张脸,加上那头白发,你还不知?” 欧阳钰眸光剧烈晃动,之前的愤恨化为云烟,喃喃,“怎……怎么会是西玄天子,这里是北仓,再说,他的功夫又、又那么高,能当皇帝的不多是绣花枕头吗?” “哼,人云亦云!那一行七人,除了西玄皇帝,还又那位白袍男子,你我同样得罪不起,你可知他是谁?” “不知……”欧阳钰胸腔起伏,呆呆摇头。 “西玄国师君未轻,来自东海蓬莱,有仙者大能之称。仅凭他们二人,覆灭我们欧阳山庄,只需一夕!”他一堂堂武林霸主,何尝不想处处能称王称霸,那也需审时度势,看清自己的实力。 欧阳钰几乎站立不稳,脚步踉跄往后倒退,嘴巴蠕动,却吐不出只言片语。 若真是如此,那么果真如爹爹所说,她乃是咎由自取,能捡回一条性命,还是靠了西玄天子的恶意报复。 他想要她余生每日对着一张丑脸生不如死,若以,才没取了她的项上人头! 大道安静,天际斜阳西落,只有一男一女对立其间,身影萧瑟。 相反的方向,马车里,男子轻描淡写的解释让几位女子意犹未尽。 “四哥,你怎的不在那女的脸上多抓几道印子?这惩罚也太小了点,等她医好了,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不照样欺欺霸霸!” “医不好。”司北玄笑着,低语。 1271.第1271章 四哥,你真狠 “医不好?这是何意?”安阳诧然。 男子靠着车壁,不笑,也不语,闭目眼神。 安阳磨牙,在男子眼里,除了紫嫣之外,其余人说话,他都能当成放屁。 好奇的也不止安阳一个,紫嫣也是同样。 面上创伤虽然难治,但若找到了医术高明的,未必就治不好,可是阿玄刚说那句话,很是笃定。 心念一动,执起了男子的手就细细翻看,这是这时才发现,男子的五指指腹,皆有破损,上面残留丁点血迹,已经结痂。 在打斗中,阿玄并未受伤,这手指上的小口,是他自己用内力震破的。 “为何要这么做?”紫嫣轻叹,没头没尾的话引得安阳跟木槿好奇,凑了头过来,看到伤口,俱是愣了一愣。 司北玄慢慢睁了眼睛,凝着紫嫣的方向,勾唇一笑,美若绝世青莲,“我就是这么小气。” 且睚眦必报。 “那也无需弄伤了自己,我虽恼,却并不介意被人看了去。” “我介意。” 这人……紫嫣又是一叹,埋首将男子手上凝结的血珠轻柔抹去,再从药囊里取了伤药,细细涂上。 男子又阖上了眼睛,却非不以理会,而是闭上眼,用心去感受指尖传递的那抹怜惜与温柔。 “四哥,紫嫣,你们在说什么,能不能说明白了让大家分享分享?”安阳在旁听得是一头雾水。 男子自是不会解释的,这种事情也唯有紫嫣来代劳。 “你四哥少时中的毒名为火鸠,乃是无解之毒。” 这事安阳自然知道,四哥便是因为中了这种毒才导致眼睛失明,后来即便紫嫣喂食了他自身可解百毒的鲜血,也只是能将毒素压制,没能彻底解除,否则也不会在坠崖之后再次毒发。 可是这事跟欧阳钰扯得上什么关系? “这种毒素一直存留在血液里,你四哥毁人脸的时候,震破了指尖,他的血定然染上了欧阳钰的伤口。” “我明白了!”安阳抚掌,“四哥血中有毒,欧阳钰染上了,即是她的伤口也沾了这种毒素,那么即便是伤口好了,毒素也已经残留在她体内了!定能教她日后痛苦万分!” 紫嫣摇头,何止是如此,“中了火鸠,毒发的时候会体现于外,如你四哥,便是眼睛会发红。欧阳钰脸上的伤口,治不好不止,还会时而转成满脸凹凸红痕。” 那副模样,怕是她自己找镜子的时候都会吓得尖叫。 “四哥,你真狠,太合我心了!”安阳又是双手一拍,想笑,刚咧开嘴,便觉头顶丝丝凉意,立时噤了声。 她说错话了,敢说四哥合她心意,问题是,四哥需要吗? 马车安静的行驶,轱辘轱辘…… 回到百花谷,比紫嫣预计的时间晚了些,天际的夕阳已经只剩了一点余晖,散发最后一点昏黄。 老头子的药炉房,门依然紧闭,静得很,唯有屋顶的袅袅炊烟告知,里头有人。 紫嫣上前去敲门,里头即刻传来老头中气十足的斥骂,“还知道回来啊?看看现下什么时辰了!玩疯了就别回来!” 1272.第1272章 若非他,不会是那个结局 紫嫣莞尔,打开手上拎着的食品包,慢条斯理的清点里面所包罗的食物,“老头子,我给你带了些小吃,也不知道你喜爱什么口味,尽数都买了点,我看看……淮安春卷,特色蕉叶粑,冯记鸭脖,椒盐乳鸽……” 将袋中叫得上名的全报了一遍,里头还是没有动静,跟她赌气似的。 紫嫣挑挑眉,“你都不爱吃?那我拿过去分了,来回时间太赶,一个城镇都没来得及逛完,吃都没吃尽兴,安阳她们一直垂涎着呢。” 转身,脚都还跨出去,后面的门碰一声打开,手上拎着的东西随即被人抢了过去。 “丫头真没良心,凤凰城能有多远,一来一去的时间不算,剩下的也足够你们逛遍那条街道了。才多大点的地方,花得了那么多时间?”一边抓起油纸包里的鸭脖上嘴啃,老头一边喋喋不休,“亏得老头如此尽心尽力,还想把孝敬我的东西拿了分人,哼!” 紫嫣听到老头的话眸光微微一闪,朝里望了一眼,“老头,你在制药?” “不制药能做甚?”药王哼了一哼,将手中的骨头渣子随手往外一扔,小白狗马上哼哧哼哧从旁跳了出来,撒了欢的朝骨头奔去,“一会让那个白发小子过来试药。” 闻言,紫嫣静静凝着老头。他怕是熬了通宵,脸色看着甚是疲惫,眼睛下面有显而易见的青黑,头发也稍显散乱。而他话中所言尽心尽力,怕便是指的这个。 “老头,谢谢。” 这句话紫嫣说的认真,郑重,竟让药王面上稍显不自在起来,嘴上又死硬,“哼,谢什么,老夫不过是看他身体壮实,拿他来试药而已,你没听懂?是试药!” “是是是,能为老头试药,是阿玄的荣幸。”紫嫣莞尔。 “这话勉强中听,行了,老头还需忙一会,你先回去,用了晚膳把人带过来。” 话毕转身,碰一声响,门再次关上。 紫嫣摸摸鼻子,失笑,老头子,脾气真跟个孩子似的,别扭。 跟阿玄可算得上半斤八两。 回到旁边的茅草屋,刚走至门口,紫嫣便愣了一下,脚步稍停,才又抬起,慢慢步入厅中。 里头,人声偶尔,而端坐一座的其中一人,听到脚步声,便抬了头,直直的,深深的凝着她。 再见,恍若隔世,也确实是隔世。 莫言,还是那副样子,一袭藏蓝色的标志长袍,面上沉静无波,唯有那双眼睛,波光浅动,看着她似有无数的话想要说,又似没有只言片语可说。 他应是刚到不久,一身风尘仆仆还未及洗去。 回视他的视线,紫嫣展唇,扬起柔和的浅笑,脸上的面纱还没有摘下,然笑意可从眼底透出。 莫言再次晃了眸光。 一笑,泯千仇。女子的笑是告诉他,她已释然。 而他,也无需再为那段前尘耿耿于怀,无需再在余生的年年岁岁里自虐似的自我惩罚。 可是,他又怎能做得到。 若非他,她的上一世,绝对不会是那个结局。 1273.第1273章 怎弥补得了那番过错 “紫嫣!莫言来了!你还记得他吧?”安阳脸上喜色难抑,见到紫嫣嘴巴就停不下来,“这下四哥的眼睛说不定有望!” “是啊是啊!如今谷中有袁小姐,有莫神医,还有个老药王,皆是天下顶尖名医,有他们三人在,定能找出治好四爷的方法!”木槿附和的频频点头,“还有,小姐,莫神医将三色草带回来了,这下,主子的身体也可以回复以往,简直可谓双喜临门!” “是,可谓双喜临门。”紫嫣眼底总算跳跃出浅浅动容,“莫言,辛苦你了。” 阿玄的眼睛,哥哥的身体。 莫言的到来,即是给这两件事带来契机。 她怎能不喜。 且,老头子刚说让阿玄过去试药,名为试药,实质便是老头子已经打算要替阿玄治疗眼睛了。 “无需言谢。”启唇,慢慢挤出这句话,莫言垂下了眸子。 他知道,女子这声谢,是出自真心实意,可是,他受之有愧。 怎弥补得了那番过错。 话题中的另外两个当事人,司北玄与君未轻,面食始终沉静,没有意外与动容,只是平静的接受,仿佛事情结果如何,于他们而言,并不算重要。又像是早就有所预料,知道事情会朝自己所想那般发展。 所以总能那么的淡定。 莫言带回来的三色草,用个玉质锦盒装着,就放置在厅中陈旧的木桌上,看着分外的突兀,与周围的环境很是不搭。 当然,这个“环境”要摒除在场的这群人,与周边不搭的,还有他们。 而从来隐藏自己存在感紧随在月袍男子身后的若初,这次却意外的,选了离三色草最为近的位置,静坐。 看着紫嫣走到桌前,伸手揭开了玉盒的盖子,眼睛一闪,搭在扶手的手指微微收起,终是没有动作。 盒中,只有一株很是不起眼的草根。只有一根根茎,没有一片多余的草叶。极为普通的貌相,若非草根汇集了三种渐变的颜色,由绿至蓝再到紫,便是紫嫣都不敢相信吗,这么个小东西,就是传说中跟双生莲齐名的三色草。 “哥哥,双生莲你可带着?” “有,在若初那里。”君未轻点头,“你是想现在便炼药?” “嗯,若是能,便想着炼药,宜早不宜迟,且治疗阿玄的眼睛,怕是也需要不短的时日,我们暂时不能离开这里。”紫嫣咬唇,抬头问两人意见,“便一同进行,可好?” 她提议,两个男子都不可能拒绝,这也是最佳的方案。 “这种传说中的药,大概只有君未轻能炼得出来,那便由他自己炼吧,老头子这不是有多的药炉吗?”安阳撑着下巴补充意见,“至于四哥的眼睛,最是急不得,臭老头子那边还得下番功夫才行,紫嫣,这事就交给你啦。” “老头子已经决定给阿玄治疗了,用过膳后便过去试药。”紫嫣摇头轻笑,“不过你若一直叫他臭老头子,可能他一个不高兴,真就反悔了。” 1274.第1274章 为她,甘之如饴 安阳嘴角抽了抽,鼻子喷气,“放心,我绝对不会得罪那臭……老头子的。” “小姐,药王真的打算替四爷治疗了?” “嗯,真的。”紫嫣应完木槿,再看面色浅淡的银发男子,问,“阿玄,可好?” “好。”司北玄勾唇,浅浅薄鸿现于唇畔。 怎会不好,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自己看得见。 “哥哥,至于三色草跟双生莲的炼药,怕是只能由你动手了。若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定要告知于我。” 这两种奇药,民间几乎从未出现过,便是老药王一生与草药为伴,怕是也暂时拿捏不准炼药的把握。 “勿要担心,我知分寸。”君未轻颌首。 事情至此敲定。 膳后,紫嫣便带了司北玄前往药炉房,莫言与袁艾随同。 而滞留在偏屋里的人,则心有忐忑的等待。 “来了?小子进来。其他人外面候着。”门应声而开,传来药王沉沉的声线。 司北玄挑了下眉头,依言走进屋内,顺手掩了门,三人便被挡在门外。 “前辈。” “哼,口甜也没用。”药王还埋头在案前,手上动作不停,加紧将最后一点工序完成,“丑话说在前头。你体内所中之毒,算不得最霸道,却最是难缠,且又是无解之毒,想要找到方法,也唯有慢慢同你试药,期间怕是要受不少苦楚,你可受的?” “前辈尽管试便是,不论后果如何,司北玄都绝无埋怨。”淡淡一笑,司北玄答得淡然。 一夕便想解除体内顽固的火鸠,痴人说梦谈。 他并不心急,此事也心急不得。 “你心知便好,再有一点,老夫替你寻法医治,并非是为你,乃是为了紫嫣丫头。”说到此处,药王才抬头瞪了司北玄一眼,他怎么也不能让自家娃儿嫁个瞎子,眼睛都看不见,如何照顾好他的紫嫣? “我知。”司北玄点头,轻,慎重。 他知道。 药王会有今日这番举动,也等于承认了他在紫嫣心中的位置,承认了他将来伴在紫嫣身边的资格。 只这一点,都足够他对老人敬重,礼待。 更感激。 “若是你日后再让我家丫头受了委屈,老夫便是穷毕生之力,也不会让你好过了去,定要你付出代价!”药王同样凝了脸色,将手上刚至的药丸轻轻放在药皿内。 丫头以前受过什么委屈,他尚不知晓,但是那句两世为人,让他数日都彻夜难眠。 司北玄转正了眸心,直直对上老者,“前辈放心,敬请拭目以待,若我有半点行差踏错致紫嫣受了委屈,无需前辈出手,司北玄自请自罚。” 这也是他登上帝位以来,第一次有人敢对他放出威胁,更是他第一次虚心听教,全然接受,绝无半点轻待。 为紫嫣,甘之如饴。 两人的对话,凝重,正式,声音也自觉放轻,以保门外的人,至少门外的青衫女子绝对听不到。 眯了眯眼,药王紧紧凝着司北玄,专注得像要将他里里外外看个透彻。 末了才一哼,将药皿的药丸丢了过去,“吃了它。” 1275.第1275章 并非不恨 五指朝虚空一握,药丸便稳稳降在掌心。 刚出炉的药丸,药香浓郁扑鼻,又于响起中透出一种沁凉的气息,像初雪的冷,像薄荷的清新。 司北玄没有犹豫,掌心微托,便将药丸直接吞食入腹。 如同闻到的那般,药丸落肚,整个腹部即漾出一种冰冰凉凉的气息,将他丹田部位常年集聚的异样灼热包围,融合,将那种热烫慢慢降低。 “如何?” 司北玄知药王是在问他吃了药丸后的感觉,遂不隐瞒,细细作答。 药王凝神听着,时而皱眉,时而沉吟。 门外,静立的三人间,又是另一番氛围。 袁艾自动靠了门边偏旁的位置,将自己摒除在紫嫣与莫言之间。 而莫言,就站在紫嫣身后,垂着眸子,好久,才轻轻抬了眸光,凝着女子的背影。 她在看着那扇门,异常的专注,专注到让人以为,她的视线能够穿透木门,看到里面发生的景象。 她全副身心,都在皇上身上。 从来如此。 所以,他才暗暗的对她刮目,暗暗的羡慕。 她的背影也一如从前,看着纤细羸弱,然支撑这副蒲柳身姿的,却是任何人任何事都折不弯的傲骨。 掌心湿热得厉害,他只能握紧了来掩藏,心脏跳得很是不稳,动了动唇,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唤得出那一句,“紫嫣……” 久违了三年。 听到唤声,紫嫣回头,朝他一笑,“怎了?” 依旧是浅浅柔柔的声调,不责怪,不怨恨。 就是这种什么都不计较的模样,让他觉得,自己更像是刽子手。 让他明明堆积了满腹的话要说,面对那双如弯月的眼睛,却一句话都再吐不出来。 女子眉头轻轻蹙了一下,看着他,眼底有了淡淡的疑惑。 “……”他张嘴,用剩余的力气,挤出三个字,嘶哑无比,“对不起。” 三个字,让他浑身湿透。 原来是道歉,紫嫣又弯了下眼睛,“莫言,往事已矣。” ……往事已矣,她都已经放下。 真的,放下了吗? 那个孩子……是他亲手…… 莫言脸色一点一点的白。 “我是裴紫嫣,也是君未寻,莫言,并非我那么大方能全然放下,而是我既已新生,便不想再将自己困在过去的牢笼里,让身边爱我的人因我痛苦,为我难过,能重活一世,是我的幸运,便是为感谢这点幸运,我也该让自己有个新的人生。”既是话说至此,紫嫣干脆将话彻底说个明白,“我并非不恨你,是我不想因为执着于过去的仇恨,让自己的这一辈子,也同样不快乐。我选择放下,所以,也请你别再耿耿于怀,可好?” 这番话,一字一句,紫嫣都说的郑重,眼底全是认真。 动容的不止莫言,就连一旁让自己事不关己的袁艾,都扭头看了过来。 女子说的是真的,是来自她心底的想法。 她并非不恨,而是不愿执着于仇恨,将自己的新生都种满痛苦。 她也真的做到了,如今围绕在身边的全是爱她惜她的人,这辈子,弥补了很多很多以往留下的缺憾。 她已经很满足。 她真的,很快乐。 1276.第1276章 你四哥没那么短命 莫言怔怔的。 看着那个女子面上长挂浅笑,语调轻柔几乎不带起伏。 他知道了,她说的是真的。 她并非大方的原谅他那些过错,而是她知道什么对于她来说才是更重要的。 紫嫣,永远活得目标明确。 袁艾在一旁听着,视线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最后才勉强将被吸住的心神收了回来。 那些人的事情,太过复杂跌宕,本也与她无关。 时间在等待中慢慢流逝。 另一个屋子里的人也渐渐坐立难安,尤其安阳。 厅中的地面都快被她踏出了痕印。 “怎么那么久不回来,不是说试药吗?吃个药用得了多长时间?”焦躁,安阳依旧来回踱步,几乎将木槿晃晕,“哎,你们说那老头子不会公报私仇,用药将我四哥给……” 咔擦两字她说不出来,呸呸呸!应该不会,肯定不能!那老头子跟紫嫣颇有渊源,怎么的不看僧面也会看佛面。 再说了,四哥是什么人,鬼精似的,想暗害他的人到现在为止无一人能存活,他总能比那些人命长。 “公主,你别晃了,我眼睛都花了,真那么担心干脆过去跟小姐他们一起等着嘛!”木槿张着螺纹眼,无奈道。 “你以为我不想去啊?不是那老头没邀请我么?他脾气那么怪,我若不请自到,他恼了就不给治了怎么办!” “……”木槿眨眼。原来公主也不是总莽撞直接,也会用一下脑子。只是这个顾虑,她怎么觉得好像笑呢? “君未轻,你判事最为准确,你说那边是个什么情况?要不……我们一起杀过去看看?” “庸人自扰。”注意力放在手中两种奇药上,思索这炼药的步骤,君未轻眼皮子都没抬,“若是有事,紫嫣会有动静,没动静,就等着。” “……”这下轮到安阳哑口了,这人嘴巴怎么越来越毒了,不是君子如兰吗,说话这般刻薄,什么叫庸人自扰。 合着不是他四哥他根本不担心吧! 像是听到了她的腹诽,君未轻才又加了一句,好心的,“祸害遗千年,你四哥没那么短命。” ……格老子的! 这是人话吗? “阿玄!” 隔壁,传来了紫嫣惊惶的叫声,还有夹杂着些许呯砰的细微声响。 顾不得斗嘴,安阳箭一样冲出了偏厅,木槿紧随其后,后头君未轻也蹙了下眉头,起身跟上。 这边,紫嫣惊呼之后即刻推开了木门,里头的景象让她大吃一惊。 地上,是一滩浓稠的黑色血液,而阿玄,素来极能隐忍的男人,竟似无力支撑身体似的,扶着旁边的药筛支架,无力的喘着气,一张脸白中透出不正常的青。 咬紧唇,箭步冲过去将男子扶起,让他倚在自己身上,承着他的重量,吃力的抬手,用袖子给他拭去嘴角的血污。 血污的颜色,也是黑色的。 这是毒血。 刚才她在门外的一声惊呼,便是因为听到了里面男子呕血的声音,再顾不得老头子的禁止,直接推了门进来。 1277.第1277章 懂不懂什么是试药? 如今看这情况,想必是老头子用了药物,想强行将他体内的毒素逼出来。 可是,他怎么会那么疼?疼到让他看来无法忍受的地步。 “老头子,你给他吃的是什么药?” 因是紫嫣当先冲进来的,老头子都还没来得及问司北玄的体验,就被打断了去,偏生还发作不得。 又听紫嫣这么问起,胡子都快翘起来了,这还是怪他了? “……老头子新研制的药,为了这个我可是两夜没睡了,不识好人心,哼!”脾气冲到头顶了,愣是没能穿透爆发,老头子嘟囔了几句后,转向司北玄的口气马上变得凶巴巴,“小子,现下体内是什么感觉?” 靠着紫嫣,让她的气息缓缓钻入鼻端,司北玄才勉强回得过神智来,安抚的捏了捏女子的手,答,“痛极,丹田被寒气包裹后,灼热收到压制,引发了反抗里,最后似冲破了寒气包围,导致我体内血气瞬间上涌。” “嗯,所以你才吐了这么一口。吐完之后呢,感觉如何?” “灼热感有所减轻。” 听到此,紫嫣的紧张才慢慢散去。 这药应该是有些用处,火鸠之毒发作的时候就是全身如火灼烧,不发作的时候,毒素又全沉积在丹田处,因而不发。阿玄吐血之后症状有所减轻,说明药的针对性起了作用。 只要没有后续的遗症,此法或可行。 不敢过早笃定,毕竟这是新研制的药,而现在,也只是试药阶段。 而站在后面的莫言,却在甫进门的时候,便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继而不懂声色的辨别屋内弥漫的气息,眼底有光,隐隐闪烁。 待到几人话语稍顿,想开启唇开口的时候,外面纷杂的脚步迅速逼近。 当先就是安阳风风火火的大嗓门,“臭老头!你给我四哥吃了什么药,是不是挟私报复暗整我四哥了!” 语比人先至。 话音落,安阳,木槿,君未轻及若初的身影才赶到门口。 这下老头子是真的被气得眉毛都快着火了。 一个两个都小人之心! 紫嫣也就罢了,那是自家娃儿,后来来这些算怎么回事? “试药试药!懂不懂什么是试药?就是还在试验阶段,有什么后果自行承担!什么挟私报复!如此小看老夫,那就别治了!你们自行找办法去!老夫乐得轻松!” “你都说试药,现在不就把我四哥当小老鼠一样拿来做试验吗,还说得那么好听!亏得我还打算对你尊敬那么一点点!”安阳同样也火,尤其是看到地上黑色的污血之后。 特么的她四哥都吐血了!知不知道血多金贵啊!地上那可是一大滩呢! “什么小老鼠?事前我就将事情说清楚明白了,你问问银发小子是不是自愿的!全都是小人之心!都出去!谁准你们没经过允许便擅自进老夫的药炉房了!” “安阳,不可对前辈不敬,确是我自愿的。后果我也担得起,别胡乱揣度。”早就想出声阻止,奈何一开口便又有想要呕血的欲、望,女子在旁,司北玄选择了先将血气压下,是以慢了些许。 1278.第1278章 那得是多痛! 慢一会,一老一少就已经剑拔弩张,大眼瞪了小眼。 这情况,紫嫣都无力劝解。 同样火爆脾气的两人,一旦对上,便是水火不容。 “师傅。”低沉的嗓音在僵持中响起,打破了空间里暗暗四射的火气。 “作甚!”药王没好气的应了声。 “药炉房中,似乎有钻心草的味道。” 老药王几不可见的一僵,随即梗了脖子,嚷嚷,“什么钻心草!你闻错了!” “师傅,我是你徒弟。”莫言无奈的叹了声。 他怎么会不了解这个师傅?且他至少也得师傅十之七八的真传,又怎会连钻心草的味道都闻错。 “……哼!”老头这声哼哼,表示了默认。 “何为钻心草?”紫嫣拧了眉头,疑惑顿生。 她跟随老头几日,可从未听说过这东西。之前由于心急阿玄,空气中的味道也未曾多加留意,就算留意了,想是她也不会识得。 旁边安阳木槿瞪也齐刷刷将视线聚到了莫言身上,等他解惑。 又看了眼扭头不理众人的师傅,莫言斟酌了下,才答,“钻心草,唯有百花谷才有,外间是寻不到的,那也是师傅自行培植出来的一种药材,算不得毒药,但是却有个特别的作用,就是能令人的痛觉成倍增加,是以那种草药在炼制解药一途上,几乎全无用处,便是用,也只是炼一些古怪药丸,用做整人。” “……”众人几乎全然无语。 也就是说钻心草就是整人的玩意,而莫言在空气中问道了钻心草的味道,即是这段时间里,老头炼药的过程中必然用过钻心草。 而作为唯一的一个试药人,吃下了钻心草的,必然是司北玄无疑。 老头子真的是借着解药的途经,暗整了司北玄一番。 紫嫣只觉额角不规律的轻跳,“老头子……” “哼!做什么做什么!不就是一点点钻心草粉么,又吃不死人!”被紫嫣唤了一声,老头眼底心虚一闪而逝,又死不肯认错,“再者说了,老头也不过就是让他吃药之后感觉更加明显,这样有助于试药效果的记录。哪里错了?何况我又没逼着他吃,他自己愿意吃的!” 死鸭子嘴硬! 安阳磨牙了,差点又抽出腰间的鞭子,简直太难忍了! 恶作剧整人也要分时候!这老头也算一把年纪了,做事情居然如此的不着调!亏得他还顶了个药王头衔,这不笑死人吗! “便是这样,你也确实存了心整阿玄的吧。” 否则,凭阿玄的意志力,绝对不会痛得失声,连站的力气都维持不住。 那得是多痛啊! 钻心草,让痛觉成倍增长!思及此,紫嫣眼里带了隐隐的怒气。 药王眼神又闪缩了一下,丫头似乎真的生气了。 前段时日那么使唤她她都是淡淡的不气不恼,这次就因为他在解药里加了那么一丢丢钻心粉……这下可如何解释是好? 他绝对可以保证,钻心粉不影响解药的药效,只是会让吃的人痛上那么一两分而已,也绝非是存了坏心眼想要整人。 1279.第1279章 提前讨要利息 “还有什么好说的,他就是想要整四哥!臭老头,你知不知道我四哥受过多少苦!你这样做也太小人行径了!” “安阳!”司北玄闭眸,又喝了一声,“试药之前我就考虑过后果,既然愿意试,会遭受到什么也都是我自愿,此事就此作罢,不准再提,以后我还会继续试药,你们需习惯。” 这是警告,也是通知。 对安阳,也对紫嫣,及周边的人。再苦再痛,他也会继续,直到找到治好眼睛的方法。 他不介意自己瞎,他介意自己瞎了再不能看她一眼。 安阳咬了唇,倔强的偏头,不让红眼眶展现众人面前。 她并非鲁莽的得罪人,只是想及四哥遭受过的那些罪,真的是心疼。纵观整个天下,怕是也找不出第二个人,受过的苦是比四哥多的。 紫嫣也在听得男子的话后,怔忪了眼眸,扶着男子的手抓得极紧。 她知道他的想法。 她也会支持,只要是他决定的。 因为如若她阻止,他必会顺着她,可是那样,他的心也会从此打上一个结。 她怎忍。 始终坐在案前斗气的老头,暗暗将众人神色收在眼底,满意之色一闪而逝。 紫嫣丫头自是不必说,那个整日喊打喊杀的丫头也算得是个性情中人。还有后头一直没有开口说过话的白袍男子,面色清淡,然散发的气息,却是将他的同伴笼罩于内,显保护之姿的。 在谷中隐居多年,也看透过天下百态,这行人,了解过后,都很是对他的胃口。 至于重中之重,那个银发小子,算是过了他的考验了。 “一个个的都这副脸色作甚?哼,你们真以为老头子闲着没事干,专司整人为乐?钻心草虽是我亲自培植的,数量也少的很,珍贵着呢!” “师傅,你此番可是另有目的?”闻言,莫言即时问道。 “哼,不过是考研下小子心性罢了,试药的过程之痛苦,又岂是想象那般能想得出来的?若心智不坚,后面的也就无需继续了,老头子可没功夫陪人玩过家家。至于钻心草,仅此一次,伺候再不会有。”说至此,老头睨了紫嫣一眼,“丫头,可能放心了?” 紫嫣一怔,心底大松,“之前是紫嫣小人之心,老头子,你可莫见怪,若是惹了您不高兴,紫嫣甘愿赔罪!” “司北玄谢过前辈苦心!”司北玄也随之发言,难得的说了好话,让旁边几人侧目。这是尝了一次钻心草,就转了性了? 自动忽略了司北玄,老头子只看女子脸上一喜一松,又哼了一哼,“行了,都出去吧,今日到此,明日这个时辰再过来。” 将人俱都赶走,茅草屋的木门再次关上。 听着外头的人叽叽喳喳的说笑声越来越小,药王这才双手负背走至窗前,仰头看窗外夜空,星疏月朗。 这次用钻心草,又哪是他说的理由那般冠冕堂皇,那只能算作其一。 以后娃儿是定然要跟银发小子在一起的了,只是做皇帝的女人,又哪能省了心去?日后还不知道要遭受多少委屈呢。 他让那小子痛上一痛,不过是为人父的私心作祟,提前替自己娃儿讨要些利息,小小教训一番罢了。 就是这么简单。 哼! 1280.第1280章 只是,她不会允许 接下来的时日,就连莫言跟袁艾都忙了起来。 总是早早就被药王唤到药房,一待便是一整天,至深更才得放回休息。 司北玄也需每日到药炉房报到,领一颗药丸继续他的试药生涯。 而君未轻也没有闲着,要了一个药鼎,开始着手两种奇药的炼制融合。 安阳自然知道事情的重要性,于是敛了往日咋咋呼呼的性情,让自己耐心安静的等待。 闹腾了好一阵子的百花谷突然之间就沉寂下来,静得都让人有些不习惯。 然一行人里,消瘦最快的却是紫嫣,因为需要两头兼顾,她便总是来来回回的跑,不过半个多月时间,原本合身的衣裙看着竟然宽松了不少。 司北玄看不见,不知,君未轻却是眼里心里清明,也不多开口言说,只是埋首炼药的时间变得更长,颇有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疯狂。 现在他说怕是也无甚用处,女子不会听,唯有早日将药炼好,才不会让她继续累成这个样子。 看着药鼎中渐渐现出模型的药剂,君未轻眼神轻晃。自天山下来之后,他的身体其实是每况愈下,只是为了不让身边的人担心,才从不坦言说出来。 待得药剂炼成之日,寻儿也能放下心里的负担,真正变得轻松了。 他不想,她总是怀抱着对他的亏欠过活。 她不欠他什么。 “少君,再有几日,药剂可成,届时你定能好起来。”若初垂眸,在男子后方轻道。 他望着窗外的样子,太落寞。 让她忍不住想要做点什么,将那种落寞驱散。 “你说,我若做个平平凡凡的普通人,平平淡淡的过完数十年光景,是否,也是件幸福的事?” 若初的心重重一跳,出口的声线差点把持不住平稳,“做个凡人,是否算得幸福,若初不知。若是少君想要知道答案,或许若初可帮忙。” “帮?”男子调转了看着窗外虚空的视线,看了过来,淡淡的,“这要如何帮?我不过随口一说罢了。这月余你也颇为劳累,先且下去吧。” 这是男子不欲人在旁打扰的信息。 若初将眸子垂得更低,轻轻道了声是,飘然隐去。 那番话,少君说是说随口一提,她却知道,会在失神的时候说出这样的话,定是少君埋藏心底已久的想法,或许,他自己已经做过无数次的打算,想要那么做。 只是,她不会允许。 丢掉一身修为,甘愿做个凡人,他会失去更多。更何况,他想要的根本就不是凡人平淡的幸福,他想要的,是那个身为凡人的女子罢了。 少君,睿智聪敏不输司北玄,却为何,偏生在这件事情上便是看透了仍然执拗放不开手呢? 便是如此,他又能得到什么? 徒两手空空罢了。 少君,能掐算人前世今生,能看透一切世情,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有些事情,乃是命中注定? 而她亦同样,不明白为何人世间的情感,会是那么的复杂。 让聪明人变痴,让痴了的人犯傻。 1281.第1281章 你不在,我睡不着 这里的小小插曲,无第三人知晓。 药炉房,紫嫣刚刚被老头子毫不留情的扫地出门。 “出去出去,老头子这里暂时用不着你了!丫头我警告你,若再是勉强自己,就别想我再继续想办法治你那银发小子了!” 紫嫣苦笑。 撑着疲惫的身子走出主院,回到隔壁,厅中只有阿玄跟苗敬在。 安阳跟木槿怕是又挨不住沉闷,自个在谷中寻乐子去了,这段时日大家都没闲工夫管她们两个,谷中的花花草草被她们祸害了不少。 就连当初对着众人龇牙咧嘴的那条小白狗,现在都是见着安阳的衣角,即刻夹着尾巴转身就跑。 “阿玄,怎的不小憩一会?”敛去身上疲累的气息,强打了精神,紫嫣笑问。 “我精神很好,不累,睡不着了。”司北玄的眸心,自熟悉的脚步声响起,便已凝在了女子身上。 只是他答这句话的时候,也顺势掩去了眼底的疼。 主院子里的动静,听在他耳中,毫无遗漏。 “若是睡不着,我带你在谷中四处转转可好?多走动,对身体也是好的。” “你便……只记挂着我的身体吗?” 话语中,是若有似无的叹息,紫嫣怔了下,“阿玄,你怎么了?” “紫嫣,你冷落我很久了,从试药开始,每日陪我的时间,便只有一同用膳的时候。”像是在抱怨,又像是在开玩笑,司北玄面上展露的是略委屈的神色,“我不高兴,你也记挂一下我的心情可好?” “噗嗤!跟个孩子似的,教人看了可不笑话你。”紫嫣失笑,走到男子身边,将手搭上他的头部两侧,展了手指,开始轻轻的按揉。 老头子说,这样或许有助于男子脑中血块的消散。于是替他按摩也成了她每日必须要做的事情之一。 然动作刚开始,手边男子准确的稳稳的扣住,“紫嫣……” 他又在叹气,不明显,但紫嫣听得出来。 这几日,这种情况发生得似乎越来越多,难道真的是……她忽略他了? “阿玄,你到底怎么了,若有不开心,说出来可好?别让我猜,我不一定猜得到。” 太累了,这段时间,像是个陀螺似得转个不停,以致那些往日的敏锐也开始下降,让她变得迟钝。 实在是,无力再去做什么猜测。 她宁愿他说出来。 “紫嫣,你不在,我睡不着。”司北玄顿了下,半掩了眸子,“睡不着,头便发痛。” “那我在一旁看着你睡,可好?” “好。”男子应得稍显干脆,顺手握着还置在他掌心的手,施力将女子从后面拉到身侧,起身,带着她走出了客厅。 五月的百花谷,依旧是药香缭绕,而头上的天空,骄阳正艳,又不会如六七月那般的热烈,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我让苗敬在院中放了两张躺椅,你同我一块躺着,陪我,可好?” 紫嫣这才发现,院中果然并排放了两张竹编的躺椅,就安置在院角那一块药圃前。 1282.第1282章 差点以为皇上没瞎 刚才走进来的时候,因为疲累导致精神有些恍惚,以致那么明显的东西都没能发现。 随着男子的脚步,走到竹椅旁,紫嫣伸手在椅子上触了一触,入手温热,椅子被骄阳晒得很暖,人躺上去,不会有竹条特有的冰凉。 这天气,这环境,这些备置,确实很是适合人小憩一番。 只是这么想着,紫嫣便觉得有想要打盹的欲、望,尤其是阳光打在身上,暖暖的,让人更觉得懒洋洋。 “好。”于是紫嫣点了头。 换来男子侧眸,绽放让阳光失色的浅笑。 苗敬小心的随在两人身后,看着皇上一点一点的放招,而嫣妃浑然不觉的一点一点走进圈套。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在腹内偶尔加上一两句自己的独白,却是半个字都不敢说出口的。 只是觉得,累糊涂了的嫣妃,真的是……累糊涂了。 顺了女子的意,司北玄先入了其中一张躺椅,继而听到旁边椅子上传来的响动,这才于嘴角再牵出满意的弧线。 “紫嫣,这样跟你躺在一方篱笆小院里,晒晒阳光,聊几句闲话,我觉得很是惬意。” 旁边是男子清冷的音调,轻轻的,像拂面的风柔和,紫嫣闭上了眼睛,感受着阳光洒落面上带来的怡人温度,笑花凝在唇畔。 无声。 这一句话之后,司北玄也再未有出过声,只是牵着女子的手始终未放开过。 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了地面,相牵的手成了两张椅子的桥梁,融成阴影化为一体。 女子已经睡着了。 司北玄知道。 她的呼吸,在他话音未落的时候,就已经变浅。 若非累极,怎会如此。 他看不见,心里清明却不亚于君未轻一丝半点。 只是,他也同那人一样,不会将女子所做的宣诸于口,以免了她为不让他们担忧,转明为暗,反在暗里做更多。 所以,便是想让她好好休息一会,便也要找了这样的借口来哄骗。 善意的。 等女子睡醒了,定会很快回过神来,到时候,可莫要罚他太重了才好。 “苗敬,将屋里的蒲扇拿来。” “是。”苗敬应声,转眼就递来一把很是陈旧的蒲扇。 这百花谷里,除了草药多,便是蒲扇多了,在哪个角落都能寻出一把来。 所幸,这把算是完好的,没有破洞的地方。 接过蒲扇,司北玄微微侧转了身子,与女子成面对面之姿,将蒲扇举在她脸部的位置,挡去晒久了,有些微刺热的阳光。 苗敬在旁,惊讶了好一会才将脸色摆正。 若非知道事实,他真以为皇上眼睛根本没瞎。 五月的阳光很暖,然在裸、露的肌肤上晒久了,也会让人觉得不太舒服的热。而刚才,嫣妃便是略有不适的皱了下眉头。 只一下。 皇上接下来便唤他将扇子拿来,转而用扇子替女子遮去脸上的光线。 在皇上完成这个动作,并且保持长时间的不语不动之后,苗敬悄悄走远了些。 其实,皇上的眼睛根本就是治不治都行吧? 对他,哪曾有点些许影响。 1283.第1283章 若想吻我,别趁我睡着 紫嫣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一醒来,竟然已是晚膳的时辰。 天际夕阳只剩了半个鸡蛋圆,红红的缀在水平线。 右手有些些的麻,动了动,拉不回来,循着看过去,才发现自己的手依旧被男子锁在掌心。 而男子依旧还阖着双眸,睡得沉沉。晚霞的余晖映在他的银发上,折射出昏黄又柔暖的光泽。 依他的警惕警觉,却连她醒来都不知道,怎的会累成这样。 莫不真是这段时间冷落了他,而他也真因这个原因睡不安稳? 脸上飞起薄薄的绯红,紫嫣飞快的扭转目光,暗骂自己心思旖旎。 余光触及男子身下一个物件,又转回了眸光。 那是一把旧旧的蒲扇,原来应该是在男子手里的,因为睡着,松了手指,所以蒲扇也顺势的滑落在椅子边缘。 只是,阿玄拿着一把蒲扇作甚? 纳凉么? 不会,午时她是与他一同睡在院中的,阳光的温度正好,舒适宜人。她没觉出热来,依着男子教常人稍低的体温,应该也不会热了才是。 蹙眉,细细的回想,脑子里有模模糊糊的影像,像是真实,又像是做梦,教她一时摸不得准。 回头想要问问苗敬,才发现苗敬竟然趁着她思索的时候偷偷拔脚溜了,而她抬眸,只来得及抓住他闪进厅中的背影。 哭笑不得,摇头,将地上的扇子拿起,举起来看了看,恰巧,挡住了照射在脸上的余晖。 那种光线骤然被隔断的感觉,让她脑中的影像一下变得清晰无比。 蒲扇,阴影,刺眼的光。 原来,这才是他那么累的原因。 紫嫣眸底的光一下涌动,再看像男子沉睡的脸,竟是那么的想要靠近。 这么想,便也真的这么做了。 直到唇触在男子温热的脸颊,感受到那种不一样的柔软,方大梦初醒,煞红了脸直起身。 刚动,腰便被一只大掌紧紧扣住,动惮不得,只能维持着唇贴在男子身上的姿势。 佯作自然的抬眸,怔怔对上男子漆黑如翟石的眼。 ……这是被抓个正着了,而她连自己是怎么俯身去做这种轻薄举动的都不知道。 “咳!你、你醒了……” 想说句话打消这种被抓包的尴尬,以及心底浓浓的羞意,紫嫣干笑着开口。 呼吸便洒在男子脸上,蔓延至他的耳,滑落在颈脖。 “嗯。”司北玄低低应了一声。 “醒了就起来吧,安阳跟木槿好像都还没回来,怕是晚膳还没做,我去看看。”说着拍拍男子的手,示意他放开。而这一切,紫嫣相信自己做的绝对都是自然无比。 “好。”看吧,他这么答,同样的自然寡淡。 这让她松了一大口气,如此,大家才不会尴尬嘛。 然。 “唔!” 脸骤然又被一只手扣住,在她来不及反应的时候,男子稍稍偏头,薄唇刷过她的脸颊,便准确无比的堵上了她。 “你话太多了。”昏昏然之际,唇边还有男子吐出来的,极轻的这么一句话。 等到她快要因缺氧而窒息的时候,男子才大发慈悲的放开了她。 “下次若想吻我,别趁着我睡着,我小气得很,会报仇。” 1284.第1284章 想看她出丑? 紫嫣还维持着半俯身的姿势,涨红了一张脸久久回不过神,耳边只有男子那句别趁他睡着,别趁他睡着…… 浑然不知道男子抽身离去,转身后笑得如同餍足的猫。 厅里,三人堆叠在门边,你推我搡,争相观看外面的好戏,直至银发男子往里走来,才哄的一声作鸟兽散,若无其事。 赫然就是紫嫣以为还没回来的安阳及木槿,以及后溜进来的苗敬。 她们也没玩多疯,早早就回来了,只是紫嫣睡着沉,所以男子看向她们的眼神便有点危险,让她们自觉收了声息,一个下午保持静悄悄的状态。 简直憋得不行! “小姐,用膳啦!膳后还要去要去药炉房试药,可别错过了时辰!” 木槿也不知道是真没长脑子还是想要借机糗一糗女子,提了声量就喊。 只是,女子确是迅速回了神,却没有木槿以为的那种糗态,反是极快的敛了那点子羞赧,“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道叫我一声,若是睡过头怕真要误了时辰了。” 她是谁?她是裴紫嫣。裴紫嫣的最大优点是什么?是脸皮厚。 木槿那点小心思哪瞒得过她。 想看她出丑?门都没有,不就是轻薄了那么一下么?这算什么,以前她在阿玄王府的时候,两人都同床共枕了。 大惊小怪。 紫嫣进了厅后,几人迅速入座,用膳。 就剩了木槿一头雾水在后面思考,她做错什么了?不过是唤小姐吃饭,怎么一个个的全朝她瞪眼睛了? “哥哥怎么还没回来?”在座的人差不多齐全,唯缺了一袭白衣,紫嫣皱皱眉。 哥哥又在药炉房呆一整天了。 “他做事有分寸,用不着担心。”司北玄的安慰很是假。 “午时便没回来用膳,一会便是回来饭菜也凉了,”说及此,紫嫣搁了筷子起身,“你们先吃,我给哥哥送饭过去,很快便回来。” “苗敬,你给君未轻把饭送过去。”没等紫嫣下一步动作,司北玄便使唤了苗敬。 苗敬也是机灵,立即拿了干净碗筷,在紫嫣面前将适合国师口味的菜色一一摊了些出来,装上竹篮,转身便溜得无影无踪。 紫嫣只能在一旁傻眼,嘴角不停抽抽,阿玄跟哥哥,都斗到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上来了? “坐下吃饭,”眸心往傻站着的女子瞟了一下,司北玄慢慢道,“不是不让你去,便是你赶不及回来,我自己也识得路去药炉房。只是若你不在,怕是药王前辈对我不会有好脸色。” “……”紫嫣都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脸色来面对眼前这个大变样的阿玄。 对于拿捏她的心思,他是越发炉火纯青。而她明知道他是故意将话说得略带了那么一点点委屈,那么一点点自弃,偏偏她就是吃这套。 放心不下。 他话里所说确有其事。 这段时日,老头子对阿玄的态度她也都明明白白看在眼里,确实,总是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就冷不丢的给阿玄脸色看。 让人好气又好笑。 1285.第1285章 别咬,别哭 两人到得药炉房里的时候,药王跟两个徒弟都在,似乎是刚商讨完事情。 气氛较之以往略有不同,更凝重。 紫嫣心里打了个突,气息间却不敢有半点变化,怕牵着她手的男子立即察觉。 “先过来坐下吧。”药王抬头扫了甫进门的两人一眼,声音略沉。 司北玄淡淡一笑,牵着女子入内,坐下。 真不像个瞎子。 药王眼神闪了闪,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前辈,有话不妨直言。”司北玄很淡然,平静得让人看不透。 紫嫣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抿紧了唇。她简直是自欺欺人,屋里的气氛他怕是一早知晓。 抬眸,看向立于药王两侧的一男一女,想从他们那里得到点提醒,以便心里有个准备,可是他们,都不看她。 “今日是试药的最后一天,吃完这颗,之后就无需继续服药了。” “……为什么无需服药了?”紫嫣陡然心慌。 试药至今,阿玄身上虽然没有遗留下什么负面症状,但是他的眼睛却也是一样的,一直毫无动静。 并未见好。 不用服药了,就是不再治疗的意思。眼疾未愈,不再服药……那岂不是说老头子不会再替阿玄治眼睛了?又或者,是他也认为阿玄治不好了?! 女子话语间的慌乱那么分明,让几人暗了暗眼神。 司北玄将女子在他掌心蜷起的手指握得更紧些,“紫嫣,稍安勿躁,听前辈把话说完。” 紫嫣咬唇。 都说关己则乱,他却对她说,稍安勿躁。 事关他自己,他便总能那么冷静,可是她不行。 她害怕。 “丫头,别胡思乱想先把自己乱了方寸,老头子话没说完,你急甚?”朝女子瞪了瞪眼,药王颇显无奈,“我说小子无需继续服药,不是指他无药可治,而是他体内的火鸠之毒已经解了。” “解、解了?”紫嫣睁圆了双眸,讶得颤了声。 火鸠之毒解了…… 抽出手,触上男子的脸,即便他在听到自己体内之毒已解,依然是那么的平静。 任由她将他的脸扳过来,也不做声。 紫嫣将男子的脸细细的打量,尤其是那双漆黑如夜的眼睛,那里面,每次毒发,或是情绪激动的时候,都会泛上火焰一般的红色,可是现在,没有。 只有深沉的黑,在对上她的时候,才跳跃出点点的光亮。 紫嫣的心在震颤过后,一点一点的凉透,有灼热从眼底溢了出去,睡着面颊往下滑。 他的毒解了,可是他的眼睛,依旧看不见。 “丫头,丫头!哎呀你别哭啊!”看着女子的眼泪落下,顺着脸上凹凸的疤痕,留下蜿蜒的痕迹,药王急得不知如何安慰。 莫言抿唇,垂了眼睛。袁艾则微微偏开了头,不忍去看女子此时的样子。 司北玄抬起食指,无声的拭去女子下巴的泪珠,指尖不曾抽离,定在了那处。 拇指在女子为了忍住抽泣而紧咬的唇瓣上轻抚,摩挲,诱使女子松了几近被咬破的下唇。 “别咬,别哭。”他说。 1286.第1286章 可一不可再 对于这个结果,他是真的平静,也坦然接受。 这段时日的试药,体内发生的变化,没人比他更加清楚,而眼睛却始终未有动静,看到的只有一片漆黑。 他便知道,就算体内毒素尽除,眼睛复明的机会也极小。 少时,他也曾有过这样的时日,生活在黑暗中,冰冷孤独,步步惊心。那时候尚还会因能力不足前后无依而感到害怕,无助。 可是现在不会了。 有她在身边,便是看不见,一片漆黑的日子,也总是充满了暖意。 很充实,因为心满溢。 “老夫原是想通过药力,将他体内毒素解除的同时,将他脑中淤血冲散疏通,没想到,始终未能如愿。是老夫枉有药王之名了。”药王闭眼,长长一叹,“如今火鸠是已解,只剩了他脑中的顽固血块未消,想来,那才是导致小子失明的真正主因。这几日与阿莫及艾儿商讨,也曾想过用开颅的方法,但是那样风险太高,只十之一二的成功机会。丫头,银发小子,若想复明,并非毫无出路,只看天意,看那块血块会否随时间推移自动消失了。” 紫嫣脸上泪痕未干,闻言眼底乍迸一丝期盼,看了过来,“你说的可是真?” 药王眼睛一瞪,“自然是真的!老头子从不打诳语!哼,你若是不信,便问问后头这两个半吊子神医!敢情在你眼里老头子的可信度还没他们高了!” 本是负气一言,哪知道那个气死人的丫头,竟然真的朝他那两位孽徒看了过去!药王给气得声都发不出来。 亏他看她满脸泪痕,还绞尽了脑汁的安抚! 后头,迎上了女子的视线,莫言轻轻点头,“师傅所言属实,此事也曾有过先例,若是患者休养得宜,脑中堵塞血块确实会自行消散。” 紫嫣眼里的希翼渐浓,迅速盖过先前的黯淡,只要有机会,就有希望。 “哼!你若是嫌干等遥遥无期,还有个办法也算得可行,便是让他再将脑袋撞上那么一次,或许机缘巧合,恰巧就撞掉了那血块,恢复正常呢。”药王鼻孔朝天,重重一哼。 老头子为何生气,紫嫣怎会不知,自己也是因为太过重视,所以才多做了确认,“老头子,莫生我的气,我并非不信你所言,只是于我来说,事情太过重要,所以才小心谨慎了些许。我相信阿玄定能承你吉言,慢慢好转。” 至于再撞一次,是万万不可,脑袋是能拿来开玩笑的么?老头子也是,生起气来便胡言乱语耍性子,让人哭笑不得。 “怎么?你又怀疑老头子说的话?我说可行便是可行!不信你让小子撞一次试试!”一眼就看穿了紫嫣咱想什么,药王更是不服气得很,差点没拍了案台大吼。 不信他一次便罢了,可一不可再!这是非要将他气到火冒三丈啊! “老头子,”紫嫣无奈,“便是生气也不能随口乱说,脑袋岂能乱撞?便是阿玄身有功底,这种事也断然不能拿来开玩笑的。” 1287.第1287章 美色误人…… “谁跟你开玩笑了!” 在老头子又是一声气急败坏的狮子吼,及莫言袁艾不忍直视扭头至旁后,司北玄淡定的起了身,拉着女子往外离去。 再撞一次脑袋?说什么笑话呢? 老头是看他得宠,想要借机害命吧? 现在不比以往,这具身体,他如今可是珍惜得很,就算对面的人有可能是未来丈人,这个面子也断断不能给。 “都给我站住!老夫话没说完就走!动不动敬老!” 后头两个孽徒堪堪想扶额掩面,太过丢人。 本是很凝重的氛围,被这么一搞,全没了。 “丫头,你若不信老头子的话,怕是你等到人老珠黄他的眼睛都还没好,我跟你说,这小子体内毒素已除,身子壮实得很,便是撞上那么一两撞,于他也全无大碍!你就试试吧,不定一敲,就真给敲好了呢!” “师傅……”莫言跟袁艾齐齐捂眼。 司北玄离去的脚步停都未停,只当后面的嚷嚷是耳边风,吹过就散。 可是,手竟然被拖了一下,女子停下了。 “……紫嫣?”你不会真信了那老鬼的鬼话连篇吧? “老头子,阿玄身体真的好了?”紫嫣回头,问。 “老头子何时骗过你?为了替你治好他,你知不知道老头子花了多少稀缺药材?有空你去后山小湖看看,湖里原剩下的雪旗鱼,一条不落,全进了他的肚子了!” “你也不亏啊,早前阿玄用八仙鱼跟你交换,那湖里的雪旗鱼便可全算是他的了,便是吃了,他也是吃的自己的。” “……你!丫头你吃里扒外!” “我这是帮理不帮亲。” “什么帮理不帮亲!帮……”药王还想运气吼几吼,却在紫嫣说出这句话后顿了下,继而回过味来,笑出一口白牙,“帮理不帮亲?哈哈哈……” 丫头这是承认他是亲人了? 一男一女就在老头诡异的笑声中渐渐走远,莫言及袁艾也悄悄绕了旁边,悄然离去。 实在是丢人。 最可怕的,是师傅还会拉着他们一块,去干丢死人的事! 在进入住处的篱笆院之前,司北玄扯住了女子,微微沉吟,试探,“紫嫣,你刚停下,不会是真信了那老头的胡言乱语吧?” “老头子?你不是想来尊称他为前辈?”紫嫣挑眉,好笑。 “那是人前。” “这么说你承认人前人后表里不一了?” 女子这是在给他下套?司北玄勾了唇,清冷的脸染上丝丝邪魅,“我是不是表里不一,你不知?” 横了男子一眼,不再去看那双亮如星芒的眼睛,里面有太多意味,还有勾人的魅。他若存了心蛊惑她,咳,怕是她会把持不住。 美色误人…… “走这么快作甚,我眼睛看不见,会跟不上。” 后头是男子低低的轻笑,紫嫣白眼一翻,没好气道,“真跟不上了再说!” 这话他都敢对她说,也不觉脸皮太厚? “怎的变得这么快?刚才是谁还哭鼻子来?” “哭鼻子?有吗?你看到了吗?是谁啊?” “……”司北玄哑口,她要耍赖,他还真没办法,谁叫他看不见? 1288.第1288章 这种心理落差,忒大了 “紫嫣,我刚才的问题你还没答。”感应到女子走得更快的脚步,司北玄无奈扶额。 精明一世,在女子面前,却总能轻易的被她牵着走,或是无意识的,或是他有意配合的。 只是这次,明显是女子棋高一着,不着痕迹的就扯开了话题,而他也忘了那回事,光顾着逗弄人了。 不给答案,莫不成她还真的想要听了药王老鬼的哄骗,让他去撞墙? 此时的他尚且未知,自己会一语成籖,在之后很长一段时日里,活在鸡飞狗跳啼笑皆非中。 而他以为的那么荒谬的,女子绝对不会去做的事情,女子真就做了,乐此不彼,频频刷新他对她的认知。 “爷,京城有信来。” 这日午后,苗敬匆匆从外赶回,入内禀报。 “念。”躺在院中竹椅,司北玄难得的觉出百无聊赖。 这几日,紫嫣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再时时陪在他身边,反是同安阳及木槿搅在一处,频繁往外跑,时而还会奔去药炉房,关了房门与药王埋头不知在捣鼓什么东西,神神秘秘。 而他的地位,似乎一下从最受宠变成了备受冷落,连终日躲在房中炼药足不出户的君未轻都快及不上了。 这种心理落差,大得让他想要骂娘。 好歹紫嫣还会每日记得给君未轻送饭,于他,却是全然的没了时间搭理。 皆因那老头一句话,说他身体好了,说他如今是闭着眼睛都打死十二头猛兽。 苗敬小心翼翼的察了下男子脸色,将他脸上的极速变幻看在眼里,悄悄咽了下口水,才将手中的书信内容念了出来,“是六王爷的来函,说他拟定两月之后出宫,也去体验体验逍遥天下的滋味。至于宫中朝中……让爷自己看着办,爱要不要。” 最后一句话,苗敬几乎湮了声息。 六爷这是故意来害他的吧,明知皇上眼睛看不见,终是他得接了念读书信的活计,这种话便是照着文字念,他都怕皇上会龙颜震怒,继而殃及他这条小鱼。 “逍遥天下?” “是。” “三月后?”司北玄眯了凤眸,眼底莫名的亮芒连闪,似憋闷许久之后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对象。 苗敬只觉后背一凉,硬着头皮应,“是。” “哼,三个月后,他也走不了了。”自言自语般,男子噙了莫测高深的笑,吩咐,“修书回去,告诉阿易……” 听着男子的吩咐,苗敬本紧闭着等男子发怒的眼睛一下睁开,越撑越大。 难怪,皇上如此笃定三个月后,六王爷也无法如愿离宫…… “不可与第三者言,去吧。”将事情吩咐完,司北玄又闭上了眼睛,继续晒开始有些灼热的阳光。 而苗敬在转身退下的时候,正好与风一样奔来的青衫女子打了个照片。 嘴角一抽,冒死停了脚步,回头。 “阿玄!” 司北玄嘴角不自觉就弯起,“回来了……” “碰!” 话未说完,便是这么一声闷响,继而才觉出额上似有些许的痛意,然后,是凉凉的液体,顺着额际流下来,往下蜿蜒,没入发线。 1289.第1289章 主谋无罪,帮凶担责 苗敬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着那方情景,张口结舌。 被青衫女子的身影遮挡,皇上表情不得而知,但是他已经感到了脖子周围刀锋划过般的冰凉。 嫣妃此举可是名副其实的冒犯龙颜,冒犯龙颜!诛家灭族的弥天大罪啊! 就算嫣妃再怎么得皇上宠爱,他也没法想象,堂堂一朝天子,被自己的女人兜头兜脸一顿砸,还能云淡风轻。 门外,两道鬼祟的身影也趁势摸了进来,弯腰踮脚,伸长了脖子往里看,被手心捂住的嘴里,闷笑声根本就跟不住,不是安阳公主跟木槿又是谁。 看着架势,定也是极好奇皇上此时是个什么脸色。 “紫、嫣!” 一声咬牙切齿的低吼,让看好戏的人也跟着抖了一抖,精神更为振奋。 他们甚至都听到了男子牙齿磨得咯吱响的声音。 “阿玄,怎么样?有没有脑海一个激灵,两眼拨开云雾的感觉?”完全没将男子的怒容瞧在眼里,紫嫣急切的问。 “……”她就关心这个?司北玄额角迸出了井字。 她就为了这个把他弄成现在这副狼狈的模样么?满头满脸的汁液,什么形象都全毁了!那些液体流入发中,连头发都变得湿黏黏的,他恨不能直接跳入湖中先洗个澡,又更想先把隔壁那间茅草直接轰个稀烂! 若非那老头唆使,紫嫣怎可能做出这么荒谬的事情来! 脑子犹在极速转动,思考如何回敬害他至此的罪魁祸首,脑袋便被两只手抬起,左扭右扭的摆弄。 “阿玄,看不见吗?”女子犹不知死活的捧着他的脸,在他面前喃喃自语,“难道是这个瓜太小了,力道不够?” 努力让自己忽视心底一波一波想要掐人的冲动,司北玄深呼吸,扬起淡的几乎看不来的笑意,“紫嫣,你说什么瓜?” “青佛瓜,我今日跟安阳、木槿在谷中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么个勉强称手的。” “……青佛瓜。”司北玄笑了。勉强称手,称手的砸他。 后头,安阳跟木槿开始觉得不妙,龇牙咧嘴转身偷偷摸摸就想溜。 “安阳,你带紫嫣去的?” “四哥!这可不关我的事情,那瓜是紫嫣要去找的!”安阳立马叫屈,争取无罪,“我不过就是带了她到后山而已,我什么都没做!” “是吗?”司北玄挑眉,站了起来,慢条斯理的将头脸稍微清理了一下,转身,朝厅中走去。 众人也在此时才总算看清了男子的狼狈。 头上发上脸上沾了瓜汁也就算了,其中甚至还黏了瓜囊…… “噗嗤!”“噗嗤!” 喷笑声。 男子脚步不同,清冷的声音却即刻飘了出来,“安阳,木槿,那么喜欢玩青佛瓜,今日起就将后山空地全种上瓜种,不许叫旁人帮忙。” “四哥!” “爷!” 两声哀嚎之后,两人齐齐将目光聚到了紫嫣身上。 罪魁祸首!大家一起出的主意,主谋没事,她们两个帮凶却担了罚! “紫嫣,这事你若不给我解决好的话,以后我就再也不跟你玩了!”捏了五指,安阳甩下一声恶狠狠的警告,在男子再次回身发飙之前,拉了木槿立马开溜。 1290.第1290章 紫嫣有点忧伤 苗敬也紧接两人之后,从地上爬起来后马上奔进客厅,皇上可是有极重洁癖的! 至于刚才那一幕,他会当自己从没看见过,若是敢将事情记在脑子里,都不知道皇上会不会什么时候想起来突然觉得大师颜面,继而将他杀人灭口…… 而嫣妃的举动,可称是奇人,奇事了。 敢砸皇上的头,还浑然不当一回事。更奇的是这样皇上都能忍住不雷霆震怒。只轻描淡写的罚了两位“帮凶”,对于主谋的过错则只字不提。 包庇! 人都走光了,院子里就剩了紫嫣,以及地上她随手扔掉的瓜瓣。 接收了安阳木槿幽怨的恐吓,接收了苗敬看怪人的眼神,怕是她接下来的时间也不会那么悠闲了。 朝安静的客厅打望了一眼,紫嫣摸摸鼻子,慢慢悠悠的往院子外面走去,“阿玄,你先沐浴更衣,我再去找找看有没有别的瓜果可用。” 屋里响起几声巨大的呯砰声,紫嫣脚步一顿,再抬步,溜得飞快。 “裴紫嫣!你将我弄得满身瓜囊瓜汁,拔腿就想溜?进来伺候我沐浴!!” 清冷的男子着实清冷不起来了,爆发了切齿的怒吼,只是,回应他的,是空无一人的庭院。 还有,隔壁某个老头子爆发出来的爆笑声。 司北玄狠狠的闭上眼睛,将身上玄袍一扯,随手扔至地上,“苗敬,刚才院中只有安阳跟木槿?” “……是。”苗敬低了头,努力维持手稳,清秀的脸为了忍笑,憋得扭曲。 男子默了片刻,好一会之后,“君未轻还没回来?” “……没回来。” “哼。”没回来便好。否则他以后都难在君未轻面前抬起头来。 而苗敬,一张脸越发的涨红扭曲。 国师是没回来,只是走到院门,看到里面发生的事情之后,挑了个眉,又转身走了。 来去无声。 他也是恰巧捕捉到那么一点点而已。 这不算对皇上撒谎吧?国师确实没回来,院门都没进。 他由来都是个忠心不二绝无欺瞒主子的好侍人。 另边厢,紫嫣溜出院子之后,躲在一角惊魂未定的拍拍胸口。 这次真是拔了老虎毛了,居然将阿玄气成那样。 也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那么容易偷袭成功。 有了这第一次开头,怕是阿玄会开始对她戒备了,怎样下手才好呢? 出其不意是定然不行的了。 找帮手?安阳跟木槿不可靠,她们也不是阿玄的对手,能跟阿玄匹敌的也只有哥哥了。 只是哥哥又在炼药,不宜打扰。 “哎!真烦哪!”靠了篱笆墙,抬头望天,紫嫣有点忧伤。 “烦什么?” “喝!”陡然出现在耳边的声音,让紫嫣吓了一大跳,转头便是满目纯白,“哥哥,你怎的故意吓人!” “是你自己失了神不知我出现,怎的反怪我故意吓你?”君未轻摇头,无奈一笑。 她就爱倒打一耙,强词夺理。 紫嫣又怎会不知道自己脾性,朝男子讪讪的吐了下舌头,“你怎么这个时辰出药炉房?是不是药剂炼好了?“| 1291.第1291章 时时备战 “还差了些火候,需再凝炼一些时日。”君未轻道。 炼制奇药,哪是那么容易的,若心急哪怕些许,都会导致失败或者弱化药效。 “那你此间回来,可是饿了?午时没吃饱吗?”紫嫣好奇。 此时时辰尚早,远未到晚膳时间,离午膳也不过一个时辰左右,她就奇怪几乎吃睡都在药炉房的哥哥,怎会大晌午的跑了出来。 “做任何事都有过犹不及的道理,炼药亦是如此,我也需让自己休息下,才能放松身心不是。”说着似是而非的理由,君未轻浅笑,将女子生动的面部表情一一记在心底。 “那你便先回屋子里休息,我一早劝你你又不肯听,炼药炼药,也不能太过勉强自己,我们还有时间。”紫嫣走近男子,将他反过身,在他背上推了一把,“快回去。我还有点事情要办,很快便回来。” 身子是翻过去背对了女子,但是那一推却没让君未轻挪动半分,反是侧了头笑问,“你要去找瓜果?” “你怎么知道?”紫嫣脱口便问,继而脸抽了抽,凑过来降低声调,“刚才你听见我说的话了?” “你没说我不能听,刚好,我就听到了。”君未轻眼底笑意浓了些许,“可要帮忙?” “我愁的就是这个!”挽上男子的手臂,紫嫣眉开眼笑,“哥哥,我去找瓜果回来,你瞅着空挡,就给阿玄头上扔那么一两个,注意力道,别太重了免得砸伤了他。”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对哥哥来说是简单的事,偏生就是她的难题。 “我记得谷中除了后山,还有一处地方,瓜果不少。” “在什么地方?” “难做说明,左右我也无视,便同你一道去好了,也一样可以放松身心。” “那走呗!” 两人一拍即合,而屋里,司北玄还在认真的搓澡,将头脸全身洗了不下三遍。 青佛瓜!这百花谷的东西就没一个是寻常的。也不知道那老头是怎么种的这种异类瓜果,砸在身上,那么蔬菜的腥气竟是这么洗都褪不去! “苗敬。” “奴才在!” “晚上去后山,把那里但凡结了果的青佛瓜,全同我清理了!” “奴才遵命!”苗敬头埋得极低,只从他露在外的两耳,可看出不正常的红色,好一会,苗敬又小心翼翼的探问,“爷,那安阳公主跟木槿在后山可还要继续种瓜?” 他没忘记,皇上稍早可是罚了那两位将后山种满青佛瓜。 “种,怎的不种。”司北玄冷笑一声,“她们种一颗,你便拔一颗。” “……”苗敬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他时候了三年多的冷情皇帝。 如此幼稚。 种一颗拔一颗,如此,公主跟木槿须得何年何月才能将那片后山种满? 换言之,这种处罚岂非永无止境? “没听到?”男子眉头一蹙。 “奴才遵命!”拔,他拔! 得了回答,司北玄从浴桶中站起,由着苗敬熟练的为他穿衣。 紫嫣又去找瓜果了,这次找回来的,还不知道又会是什么鬼东西。 今日起,他必是要时时备战了。 1292.第1292章 裴紫嫣!你这个过河拆桥的! “哥哥,你怎会知道这个地方?”看着眼前满地的圆滚滚的瓜,紫嫣张圆了眼。 一路随哥哥走,绕过后山,穿过小湖,在矮小的灌木丛背后,谁能想到竟然还会有这样一片风光田园? “闲来无事的时候,散步偶然到过此处。”君未轻眯眸,展望这块田园。 其实他来了不少次了,因为极喜欢这里农家田园般的气息。 如当初的牛家庄,若非是稍微嘈杂了些,人多了些,他也是很喜欢的。 紫嫣也顺着男子的视线,扫望眼前美景。 这块地方很阔,地面被人砌出一条一条整齐划一的菜垄,上面种满了绿油油的藤状植物,植物的根茎间,又结出一个一个的蔬果,像淘气的孩童,掩映在藤条绿叶之间,玩着捉迷藏的游戏。 但看外形,像是香瓜,又比香瓜大了些许,散发的也不是香瓜味,而是淡淡的药香。倒更像是由香瓜衍生出来的变种。 迫不及待的上前,寻了个两拳头大小的果实,在手里掂了掂,紫嫣挑眉,调皮的笑意闪现眼中。 这种瓜果拿来作为偷袭阿玄的武器,正正合适。 “哥哥,这些东西长在百花谷,又颇有些奇特,定然又是老头子弄出来另作用途的,你说我若将这些瓜果都摘了,这次,该拿什么来换才好?”她好歹也学了段时日的医学,加之对气味敏感,只闻便知这些定然又是做药材诸如此类的。再者众人的餐桌上,也从未出现过这种东西。 女子淘气的腔调,让君未轻失了笑。 上次几条雪旗鱼,便让司北玄拿了八仙鱼来换。 这次是漫山的瓜果,价值,怕是不会比那雪旗鱼低了去。 “你尽管摘好了,付账的事,自有他人。” “那便听哥哥的。” 音落手起,紫嫣动作很快,一会功夫,十来个瓜果就已经列在了她身后,将瓜柄上的藤条合拢一处扭了几扭,便交到了君未轻手里。 “这些应是够作今日之用了。” “……”将瓜果提起看了几眼,君未轻默默转身,行在了女子前面,“怎的不多摘些?今日用完,明日岂非还要过来?” “摘多了留到明日怕瓜果就不新鲜了。” “……寻儿,这是作砸人之用,并非拿来吃的。” “我当然知道,砸也要用新鲜的砸。万一留多了时日,瓜果发霉,砸在阿玄身上他非毁了老头子这百花谷的所有生物。” 这也便罢了。 阿玄的洁癖,光是这些新鲜的砸上去她都略感心虚,若还用发霉变坏的……她怕她以后的日子好不了。 “裴紫嫣!你这个过河拆桥的!看着我们两个受罚你也不出个声帮讨个情,你居然还敢在我们眼前晃!” 前方骤然出现绛红身影,执了草根愤怒直指紫嫣。 紫嫣凝目,看到的是安阳气歪了的脸,后头,还有木槿控诉的眼神。“安阳,木槿……你们误会了,我怎会过河拆桥?你们受罚我也气愤难当啊!”紫嫣堆了笑上前,压下红衣女子高抬的手臂,又拉过木槿,朝后努努嘴,“看,我这不特地又去摘了瓜果,准备回去给你们报仇吗?” 1293.第1293章 只除了爱情 安阳跟木槿一早就看到君未轻手里提着的东西了。 又是瓜果! “裴紫嫣!这次我们可没有参与,若是四哥再找替罪羊,你可要把话说清楚,算不到我们头上来!”眼里闪过兴奋之色,安阳嘴里吐出的却是掩饰性的警告。 “小姐,这一次也没有我的份,要不你们在前面先走,我就跟在后面看看,看看就好……” 木槿眼睛也是骨碌骨碌的转,这次有主子参与,好戏必然更加精彩,怎么她也要跟在后头凑凑热闹。 将两人神色看在眼底,紫嫣无奈,“我想着怎么治好阿玄,你们就想着怎么样看更精彩的好戏,能不能表现点人性?” “别光知道说我们,你用这种方法妄图砸好我四哥的眼睛,我猜他宁愿一直瞎着。简直太丢人了。” 安阳的吐槽让紫嫣抿了唇,沉默不语。 反是后头不紧不慢的君未轻,微闪了眸子,“寻儿,你并非行事鲁莽之人,不可能只听了药王的只言片语就做出这般举动,其中可是另有原因?” 此话勾起了安阳跟木槿的疑惑与讶然,齐齐紧盯了中间的女子,等她给出答案。 紫嫣缓缓弯了唇角,这世间最了解她的,除了阿玄,莫过于哥哥。 “我自是不会只凭听闻行事。老头子那番话不过是恰巧给我提了醒。其后几****去药炉房,几乎翻遍了那里的医药书籍,其间确实有典故记载,证明老头子所言非虚。我这才起了意准备试试。” 事关阿玄,她怎么可能如此随意胡闹。 “哦!所以之后你才会让我们带你去找武器!”安阳恍然。 “我也明白了!”木槿也跟着点头,“小姐之所以要找武器,是怕木棍、石头之类的弄伤了爷,恐结果得不偿失。用其他轻飘的物件,又怕少了攻击的力道。所以选来选去,也只有瓜果最是合适,这种东西既能将人砸出痛感,又不会让人伤了去。” 尤其是四爷这样的人物,更不可能砸上几砸就受伤,就是苦了爷的洁癖。 君未轻在后,凝着女子的眸光沉静淡然。 这样一前一后的走着,听着她沉静柔和的嗓音浅浅叙述,恍然间,竟觉岁月静好。 心,没有因为她记挂另一个男子而再泛起困闷。 足够了。 他拥有她的已经很多。 只除了爱情。 可他不再觉得遗憾。 她让他体会到的那些美好,已经够他在之后冗长的岁月中反复回味,浅浅的泛笑。 提着瓜果的手,不自觉的掂了掂。 这些东西,嗯,能让他看到司北玄不少窘态,如此一想,心情更是开始飘扬。 说实话,他挺是期待那副场面。 几人回到院中,黑衣白发的男子又坐在了竹椅上,之前的狼狈之态已经不见,显然是沐浴过了。 只是细看又能发现男子略有变化,不如以往那般悠然,身子显得有些紧绷,尤其是在他们接近之后,那种紧绷越发明显。 “阿玄,你洗过澡啦?”紫嫣一看到男子,便扬了笑问道。 “哼!” 1294.第1294章 无限循环攻击? 男子重重的一哼,颇带傲娇意味。 紫嫣挑眉,只作不见,上前挑了他还带着湿润的发丝,“头发还没擦干呢。” “哼!”来到谷中,都是她为他擦拭头发,养成了习惯,她不在,他也不允苗敬接手,就任由头发湿着。 “其实也不用洗那么快,待会还得弄脏,岂非又要洗一次,多麻烦。” “噗!……”声音乱入的除了安阳,便是木槿。 敢对着男子这样说话的,也只有紫嫣了。 “……裴紫嫣!”司北玄瞬间炸毛了,一把扯回攥在女子手里的头发,不让她抓! “阿玄,别生气嘛,我并非胡闹,乃是借鉴古籍典故,有事实作根据的。再者说凭你的功力,砸你几个瓜果,不痛不痒不是?说不定一个好彩,眼睛就好了呢?”手心空落落的,还沾染了发丝上的湿气,紫嫣干脆又挑了另一绺银丝圈在手心,轻轻拉扯,将男子想要偏过去的头给拉回来。 “裴紫嫣!你给我放手!” “你让我砸一下嘛,这个瓜果不错,就比香瓜大那么一点点,清新的药香味道,就算沾在身上也挺好闻的。” 味道!两个字立即勾起司北玄的回忆,身上残留的那种瓜果腥气似乎一下变得更为刺鼻。 还想砸?先看看砸不砸得中! “一、二……十八。”温润的声线淡淡飘过来,慢条斯理,“司北玄,我这里十八个瓜果,你说,砸在你身上能中几个?” 君未轻! 十八个瓜果! 司北玄气笑了,“君未轻,你也要玩这种幼稚的游戏?” “偶尔童趣一把,感觉也不错。”君未轻微笑,轻描淡写。 童趣,去他么的童趣! 司北玄豁然起身便想走。 敌众我寡,宜先避而走之。 “阿玄!就砸三次!……两次?一次,一次行了吧!”腰间被女子双手一把抱住。 那两条胳膊很纤细,箍着他的力道对他来说可称微不足道,弹指便能将她挥开。 可是他就是动弹不得。 “快放手!” “一次,就一次嘛阿玄!” 司北玄咬牙了。感应里,君未轻已经悠然的取了一个瓜果,在掌心上下抛,也不逼近,就是用瓜果砸在掌心的声音来虐待他紧绷的神经! 事实也确是如此。 君未轻发现,自己很享受这一刻,畅快。 他们二人功力本就在伯仲,加之男子腰间现在缀了个吃里扒外的无尾熊,他想输都难。 哦不,用错词了,那个无尾熊是……帮亲不帮理?不恰当。 胳膊肘往里拐?也不适用。 一世间,怎么就觉得有点词穷呢? “君未轻!我警告你,识相的就别掺和!否则咱们山不转水转!” 思绪被打断,君未轻慢慢挑起眉角,“转不转,再说。若初!” “少君!”雪色轻纱,女子鬼魅般出现在院中,不动声色如苗敬都差点被吓了一跳。 “一会看哪个瓜果落空了,接下来,别把瓜摔烂了。” “是!” 众人:“……” 这是要无限循环攻击的意思? 银发玄袍的男子,在两人攻击下,还能安然无恙吗? 嗷嗷好期待! 1295.第1295章 她就在他身边,每日每日 安阳跟木槿看看院中形势,自发自觉找了角落的位置蹲守。 高手过招,观众需谨慎。 免得遭了殃及池鱼之祸。 “紫嫣,你真要砸?”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男子反而沉静了下来,扬了薄唇低问。 紫嫣自男子腰间抬头,眨眨眼睛,“要砸,可以吗?” “可以,但是你得付代价。” “什么代价?” 女子傻愣愣的发问,司北玄笑而不语,反手将她揽入怀里,朝君未轻的方向扫了一眼,身形骤动,往后方茅草屋疾射而去。 “想跑?”君未轻星眸一闪,在掌心颠簸已久的瓜果同样疾射而出,朝玄袍男子紧追而去。 “砰!”一声,大厅的门紧紧关上,堪堪将瓜果挡在门外。 而在瓜果即将撞上门板落得个稀烂下场之前,一只柔白的纤手凭空出现,将瓜果稳稳握住,完好无损。 “好功夫!” “精湛!” 两声情不自禁的赞叹自角落传来,若初恍若未闻。 看看紧闭的门板,再看看院中双手负背款款接近的少君,眉头蹙了蹙。 门背后,几无动静,除了几声极微的压抑的声音。 略一思索,若初斜身跨步,将男子拦在了几步之外,右手平托,“少君,给你。” 掌心,是她拦截下来的瓜果。 君未轻抬眸,眸光在若初平静的脸上定了片刻,才伸手,将瓜果取下。 门背后,境况与外面闻听的安静全然不同。 激烈得很。 紫嫣只知道,自己被阿玄带进了大厅,在厅门关闭,隔绝了外面的光线之后,她的呼吸也同时被人掠夺。 唇齿被严严实实的堵住,鼻端侵入的,尽是淡雅的清冷梅香。 他的气息将她完完全全的掩盖。 恍恍惚惚中,她似乎明白了男子所说的代价,指的便是……这个。 将女子全然的抱在怀中,司北玄吻得激烈,疯狂。 紫嫣,她在他面前,在他身边,他每每都想要这么做,却是一再踌躇,害怕自己会显得唐突,害怕这样的唐突会让她着恼。 怀中的这个女子,不再单单只是未寻,她是与他有着共同回忆的紫嫣,他们曾经无数次的,同床共枕过! 天知道,他要多克制,才能在她面前隐藏了他对她的渴望! 那种渴望,使得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能有多疯狂。 她想砸他,那么,好。 他便借此,光明正大的索要代价,以此来掩藏心中久思的旖念,并得偿所愿! 一扇门,里面都甚为安静。 外面为何毫无动静,他无心去思考,只想要将眼前的女子尽情汲取。将她口中所有甘甜尽吞入腹。 “唔……!”胸前,是女子无力的捶打,她的身子软软的,开始无力的下滑。 将女子再次揽了上来,用尽力气,才能从她红肿的唇瓣抽离,喘息着,将头埋在了女子脖颈。 “紫嫣,我想你……” 在窒息边缘游离,微微才回复些许意识的紫嫣,搭在男子胸前的手便紧了紧。 她就在他身边,每日每日。 而他现在却抱着她,对她说,我想你。 1296.第1296章 记在他账上 那句话在耳边闷闷的传出来,她突然就心疼了。 她以为他们已经重新开始了,事实也确是如此,可是他埋在心里的很多很多秘密,其实她都不曾得知。 如今,也只能从这么一句话里,听出他的那些隐忍,猜出他这段时间以来的小心翼翼。 她只道自己原谅他了,却未曾想过,他心里,原还埋了许许多多的害怕,那些害怕源于不敢确定。 不敢确定她的心,不敢确定他对她是否还吸引。 慢慢将手环住男子的背,紫嫣闭了眼睛,侧耳男子胸前,安静的聆听他的心跳。 砰砰,砰砰。 强有力,急而微乱。 这个傻子啊。 无声一叹,紫嫣踮起脚尖,将唇凑到男子耳边,如兰气息轻吐。 耳语呢喃,数字,腰间便骤然一紧,几乎将她勒断。 “司北玄!”紫嫣咬了咬牙,对他生不起气来,只能佯怒。 司北玄在手臂不可控制的紧搂之后,又立即放松了力道,让女子喘气。 心口砰砰的声音跳得更急。 他知道,自己失了冷静,可是此时,连保持声音平稳他都做不到,“紫嫣……再说一次。” 再说一次,他怕是自己刚才听错了。 怕是自己又沉浸于幻觉。 “砰!咔擦!……”突如其来的巨响,让司北玄瞬间眯了凤眸,杀气满溢! 居然敢打断紫嫣对他的告白! 该死! 想动,腰背又是一紧,“阿玄,你说了给我砸的!” “……”几不可见的抽了嘴角,司北玄答不上话来。 这是要开始砸他的前奏?砸几个瓜罢了,需要毁了一栋茅草屋? 看不见,他也知道周围是个什么情景! 紫嫣实则同样是一脸犯抽抽。 阻止阿玄的同时,她看到外面,若初淡定自若的收回掌,而哥哥一袭白衣立在不远处,嘴角的浅笑表明,他对若初此举甚是满意。 而她与阿玄置身的茅草屋,如今只剩了光秃秃的支架支撑着屋顶,周围的四面墙,则是全然的朝外坍塌。 “若初,这次我对你当真是佩服佩服!”望着只剩了“骨头”的屋子,安阳目瞪口呆。 那已经不是屋子了,看着,俨然是一座简陋的凉亭。 木槿在惊呆过后,转了身便捂着嘴巴狂笑,便连苗敬,都选了个稍微不起眼的角落,将头埋了进去。 他无法想象,主子在风光旖旎的当头,周围遮掩的墙突然倒塌,会是个什么心情。 定是抓狂得想要杀人的吧? “你们这些兔崽子!是不是想将老夫这百花谷给翻个个!”一声怒吼从隔壁院子传来,余音阵阵,“三日内若是不将老夫这草屋给重新搭起来,以后你们便幕天席地风餐露宿!别说老头子不讲情面!” 紧接着是一声巨大的关门声。 众人以为事情该是告一段落之际,吼声又起,“你们去摘老夫的芙蓉瓜了?你们竟然敢去摘老夫的芙蓉瓜!!” …… 君未轻抬起提了瓜的右手,将手中瓜果晃了晃,“前辈,这瓜是寻儿摘了给司北玄用的,若要算账,便记在他账上。” 话落,也不等人回应,一个瓜果再次朝“凉亭”疾射而去。 混战开始。 1297.第1297章 煽风点火,落井下石 这次司北玄不敢怠慢。 由“凉亭”里倒飞而出,顺势将怀中女子安放在苗敬身侧之后,开始了一对二的瓜果大战。 若初虽然没有出手,但是每每都能接住落空的“暗器”,与他的闪避率一样十足的准。 这让原本的十八个瓜果,在君未轻手中被无限循环使用,虽然躲避起来不成问题,却也把司北玄气得够呛。 而与司北玄相反的,是君未轻逐渐露出了兴致,越来越高涨。对方躲避起来身姿飘逸倜傥风流,可是这到底也是躲了不是吗? 还真没见过男子这般狼狈气怒兼且无奈的模样,他都有些担心男子那两排牙,会不会被咬碎了。 想是如此想,嘴角噙着的笑意却越发清浅,手中施放暗器的速度也是越发的快速刁钻。 而四下躲在暗处观战的人,看得是或津津有味,或一头雾水。 如紫嫣,便是弄不清楚方向的人。抬头,只能看到天上黑影白影灰影混乱成一片,除了勉强分辨得出谁是谁之外,完全搞不懂天上现在是什么局势。 更是不明白,为什么丢个瓜果而已,能搞得整个院子沙尘弥漫,狂风四起。 “苗敬,现在是个什么情况,砸中几个了?”不得已,紫嫣问了一旁看得目不转睛的苗敬。 “一个没中,还在你追我闪。”苗敬两眼紧盯着凌空飞跃的黑白身影,眨都不舍得眨,“小姐若是看不清也无妨,只要听到不一样的闷响,或是爷莫名放出狠话,那便是爷被砸中了。” “……”这解释,好形象。 “若是若初不出手帮忙,这场戏大概也没什么看头了,旗鼓相当,谁也沾不上谁的衣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阳跟木槿便摸到了两人身后,兼且做起了解说员。 “这一追一躲,都不知道要僵持到什么时候,我脖子都酸了。爷也太能躲了,十连发都能避了过去。”木槿边揉脖子边嘀咕,让人好气又好笑,敢情都当这是在唱大戏吗? “哎,紫嫣,这可是你挑起的战争,赶紧想想办法,让四哥被砸个一两回,战斗结束,我们也好吃晚膳了。” “小姐,我们还得重新修葺茅草屋,怕是时间耽搁久了,我们真的得在百花谷风餐露宿。” 紫嫣默默无言,她搞不懂,安阳跟木槿什么时候就变得如此的默契,如此狼狈为奸? 以前木槿可不是这样的,不过跟安阳混迹了一段时日,就堕落成了如今这副德性。 煽风点火,落井下石,唯恐天下不乱。 真行啊! 于是紫嫣动了,苗敬脸抽抽了,尚在忠心护主还是随波逐流之间挣扎的时候,便彻底没了选择的机会。 安阳公主点了他的穴道,他只能跟个木桩似的站在那,眼睁睁当一回旁观看,眼睁睁看着紫嫣朝天空比划手势,提醒都不能。 皇上,这不能怪我,我真的尽力了…… 半空,雪纱女子似注意到了下面的动静,再看了陷在亢奋中全然顾不及周边动静的两位男子,美目微闪,掌心不经意地就倾斜了一下。 1298.第1298章 怎么就晕过去了? 早在女子比划手势的时候,便悄然又摸回边缘位置的安阳及木槿,听到异样的微响,齐齐回头,只来得及看到半空一团黑影下坠,直直往紫嫣头顶砸去! 是瓜果,那样的高空落下,若真砸在了紫嫣身上,不死怕是也会重伤! “紫嫣闪开!” “小姐小心!” 惊叫声起,紫嫣却跟傻了般的站在远处,抬头愣愣的看着直扑面门而来的瓜果,僵直了身子。 “该死!” “寻儿!” 半空,纠缠不休的黑白雾影瞬间清晰,也在这一刻,原还如同宿敌厮杀的两人现出了完美的默契配合。一人掌风将即将砸中女子的瓜果击落,一人如疾风狂卷,在瓜果被击飞的同一时刻,抱了女子安全落脚。 只是,始料不及的事情,往往于意外中发生。 “咚!”一声闷闷的响声,连君未轻都讶了神色。 而在失去意识之前,司北玄都没能想通,砸在自己后脑上的该死的瓜,紫嫣是怎么得来的! “阿玄,别气别气,你答应了让我砸一次的……”如蚊子嗡嗡的声音在耳边飘,忽远忽近,司北玄只有一个念头,若他此时清醒,他定要掐死那个给紫嫣传递暗器的罪魁祸首! “咚!”又是一声闷响,高大颀长的玄色身影,直挺挺的摔到了地上。 他旁边,还有想扶他却没扶动的紫嫣,另有一个,想要帮忙,连动都动不了的苗敬。 安阳和木槿一下就围了过来,看看地上似乎昏睡过去的男子,再看看傻愣愣作着扶持姿势的紫嫣,摇头叹息,“紫嫣,你到底下了多重的手?” “我也不知道……”紫嫣失魂一样的喃喃,地上用来袭击阿玄的瓜果还在骨碌骨碌转动。那是阿玄扑过来救她的同时,若初传过来的。 她真的是只打算对准地方轻砸一下,也的确没有用力,可是阿玄怎么就会晕了呢? 怎么就会晕了呢?晕之前,还黑着脸瞪了她一眼。 “哥哥,怎么办?”垮了一张脸,紫嫣欲哭无泪。 “不用担心,他会没事的。”走过来,扫了眼地上挺尸的人,君未轻噙笑安抚紫嫣。 “你怎的知道?” “药王前辈过来了,看他不紧不调的模样便可知。” 紫嫣顺着男子视线后看,果然,老头子过来了,双手负背,迈着八字步,很是悠然。 “老头子,快给阿玄看看,怎的会无端端就晕过去了?”总算定了下无措的心神,紫嫣急急催促。 她学医尚浅,男子晕过去后,不敢妄自搬动,以免对他造成损害。老头子来了又不同,至少他也该是有九成九把握的。 “急什么,老头子这不是来了吗?再者说了,什么叫无端端晕过去了?你砸的那么一手你以为老头子没看见啊?” “老头子!” “哼,喊什么,老头子这便同他诊一诊,决计不会让他死在我这百花谷中就是了!” 看着老头当真专心的倾听把脉,眉眼时淡时浓,旁边围着的几人神色也凝重下来。 这可不是之前的玩游戏过家家,没那么简单。 1299.第1299章 五十步别笑百步 “如何?”看药王眉头忽皱忽松,紫嫣抿唇,手抑制不住的发抖。 她砸了阿玄,若是因此让他出现什么……恨,恨自己!更悔,看不见便看不见,她强求那些个东西何用? 他看不见,又如何呢? 而今她方能体会,一心为了他好,却因为自己所用的方式,而导致了伤害到他的不可控制的结局,那种滋味,有多么煎熬! 阿玄,便是在这样的煎熬里****夜夜,挺了三年! “老头子,如何?”颤着,又问了一声。 君未轻蹙了下眉,走到紫嫣身边,习惯性的便抬头,想要拥她入怀,予以安慰,却在手触及女子肩头的时候,该拥为拍,“别担心,我说了他会没事,便会没事,相信哥哥。” 紫嫣微红了眼眶,抿紧唇线看着男子温润的眼,慢慢点头。 以往哥哥征询她的意见,总会问一句“可好?”,这次他没说那两个字,确实更强势的让她相信他,用这样的语气来告诉她,她可以相信他。 没错,哥哥的语言从未出过错,这一次定也不会。 他说阿玄会没事,那就是真的。 “将他抬到屋里。”此时药王也起了身,朝几人淡淡吩咐。 被解了穴道的苗敬,即刻同后来赶到的莫言一齐动手,将男子往隔壁完好的屋子搬去。 “老头子,阿玄到底怎么样?”紫嫣心急如焚,不知道为何医者总有喜爱卖关子的毛病,有什么情况,直言明说不行吗? 非要让人的心七上八落! “他没事,白衣小子不是说了吗,你不也相信他?”药王哼了哼,见紫嫣面上的焦急太甚,顿了下,才又解释,“不过是被你击中后脑的中枢,这才昏了过去,你说你什么位置不好砸,怎就偏选中了那处穴道?哼!等他睡饱了自然就醒了,放心吧!” “……”确认阿玄没事,紫嫣心下大松,老头子的吐槽,也无心再听入耳里,提了裙摆便跟在了苗敬等人之后,进了隔壁草屋。 等旁人都走光了,留在最后的君未轻才淡淡扫了药王一眼,提步离去。 “小子,别忘了三日之内将老头子这房子恢复原样。” “……”脚步顿了顿,飘远。 看着一晌时间就成了一片狼藉的偏院,药王摇头,哼哼,“一帮小兔崽子,个个都是无法无天刁钻古怪的主,行事比老夫还随性……” 至于男子离去前扫他的那一眼,其中包含的寓意,药王只当了看不懂。 五十步别笑百步。 他们对女子所言皆有所保留,也不过是都起源于爱护之意。 至于背地里谁瞒得过谁,有必要计较么? 而此时起的一日,两日,三日,司北玄始终未曾醒来。 紫嫣的心便来来回回的谷底里飘荡。 三日时间,被毁掉的那间茅草屋,在苗敬跟木槿等人的连日赶工下,勉强恢复了原样。为了完成任务,免收餐风露宿之苦,就连安阳及若初,甚至老头的两个孽徒都加了进来。 挑泥,担草,堆砌…… 1300.第1300章 王爷暴走 安阳时而会转身看看隔壁屋子,里头一人尚昏睡中浑然不知,一人自有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让人深觉但凡叫他做这些琐事,都是一种亵渎。 还有一人,则是因要照顾昏睡男子的缘由,也没有加入他们的劳务团队。 “真是好命!”恨恨的磨牙,安阳甩着两个空担子,继续从外挑泥土! 那三个罪魁祸首!毁了茅草屋的正主,就能逍遥自得的窝在隔壁不闻不动,他们这些个只看了场戏的观众,反要承了那三人的罪责,老老实实的务起农务来! 真真是同人不同命。 “赶紧的!偷什么懒!黏土不够怎么砌出墙!”藤条啪啪的甩在安阳屁股后面的泥土地上,激起粉尘无数,叫嚣的可不正是那个心眼偏到极致的臭老头么! 心底一声咆哮,安阳怂了肩膀,飞也似的往外奔去。 这几****也想学着隔壁好命的几位偷懒来着,也就不过那么一两次,老头子整治她的手段就立马飙升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特么的不就是会使毒吗?特么的不就是药王吗? 惹不起!……她照做还不行? 另边的茅草屋中,紫嫣双手撑着腮帮子,重复问着不知道已经问了多少次的话,“哥哥,你的话从未失过准的,是吧?” “嗯。”窗前翻看书卷的月袍男子,不紧不慢的将书籍翻至新页面,不知道第几次不厌其烦的回答女子这么一个答案。 她要的并非多么详细的回答,不过是借由他的一句话,给自己加一颗定心丸而已。 “听苗敬说,阿玄在昏睡之前,曾吩咐了他往西玄宫中给六王爷传递消息。”像是攀谈,又像是自言自语,女子眼神有些迷蒙,口中不曾消停,似是只为了消磨过于漫长的时光,“你说阿玄是不是打算回西玄了?体内的火鸠之毒已解,眼睛却一直没有好转,所以,阿玄是想要离开了吧?再休养,对他说可能反是浪费了时间。” “不是。” “不是?你怎知道不是?那你猜,阿玄心底是怎么想的?” 男子这次只是同她挑了一下眉头,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意,视线又回到了手中的书页上。 紫嫣轻轻一叹,百无聊赖的抓了床上男子的银丝,摊在手心,另一手将那些发丝一根一根的分离出来,“一,二,三……九十八,九十九……” “……”在女子未及注意的时候,君未轻执起书卷,无力的扶住了前额。 他真的不知道,居然有人能无聊到这样的程度。 攀谈不成功,便数头发,愣是怎么的都不让嘴巴空闲下来。 女子又怎会想得到,在不久的未来时日,西玄宫中,会出现一位暴走王爷? 事实真是如此。 为让他人悠闲静养,司北易“孜孜不倦”的承担了数月的重劳重工,将自己忙得足足瘦了一大圈。 可是这些都远远不足以抵得上他在接到某帝的飞鸽传书之后,所带来的抓狂暴走。 那人明明白白在书信里给他留了几个字:你、走、不、了。 1301.第1301章 做牛做马,感觉怎么那么不好 在反复将那封书信看了不下十次,静默了一个上午后,御书房里传来了抓狂的咆哮。 时刻不忘保持良好仪态以便一个抬头锁眉都能风靡万千的紫袍男子,暴躁了。 “凭什么我不能走?凭什么我走不了?龙一!你说,他有理吗?他生龙活虎的说休养就休养,我都累得不成人形了去放松下身心就不成?!”御书房里无回响。 龙一隐在暗处,双手抱臂闭目养神。 任男子一人在房中来来回回的暴走,将奏章文件掀翻了一地。 反正结果也不会发生改变。 “我现在便让自己休假!”暴走之后,司北易咬牙,霍地就往外走。 “王爷,今日奏折尚未批阅完毕。”龙一淡淡的提醒。 “爷休息半日!你有意见吗!” “属下不敢。” “哼!”司北易再次拔脚往外,“去凤栖宫,告诉皇后,该准备了。” 龙一闪了下眼睛,身形一晃,悄无声息离了御书房。 司北易撇撇嘴角,休假之前,他也还需再去养心殿一次。 仔细想想,自己与龙一的处境,不一样是被人使唤了吗?这种做牛做马的感觉,怎么那么不好呢! 养心殿里,清静得很,似乎很久没有过往日那种众妃请安的热闹场面了。听说是母后以诚心向佛为由,免了这套礼俗。 如今每踏入这个地方,都能觉出其中的安详和宁一次比一次更浓,感觉也甚好。 “母后,这些事情需得劳烦您老人家。”将那纸书信递给了太后,司北易转身毫无形象的斜靠在太妃椅上。 “这是什么?”接过书信,太后疑惑的皱了下眉头,慢慢将信纸打开,读完其中的内容之后,久久不语。 “母后也吓着了?”斜眼看太后神情,司北易勾起红唇,懒洋洋的调侃。 “什么吓着了,说话口无遮拦。”太后轻斥,复又将书信慢慢收叠起来,末了,一叹,“若这是玄儿心愿,那哀家这个做母后的,是也该尽上一份心力,免得他以为我对你们两个厚此薄彼。” “母后,你就继续厚此薄彼吧,多疼疼我这个亲生儿子,四哥那里他爱怎么想便让他怎么想去,他都有人疼了,易儿可就只得母后一个关爱。”笑着,司北易说着似真似假的玩笑。 太后将他的笑凝入眼中,片刻,又是一叹,“母后自是也疼你关爱你,只是易儿,万事莫强求,该放手的时候还是得放,这个道理,母后用了半生才明白过来,你莫要踏母后的老路。” “是是是,母后的话儿臣定谨记在心,绝不让您老人家担心便是。”忙不迭的点头应承,司北易起了身,“母后,儿臣只有半日大假,出去放松放松,不然再见面的时候,可能你会看到你风流倜傥的儿子成了皮包骨头。” “又胡说些什么呢!这么难得才来一次养心殿,说几句话就急着走,陪母后用顿午膳都不行?” “下次定全日陪伴母后告罪,今日就先饶了儿臣吧,我去莲湖走走,还得好好想想如何颁昭。” 1302.第1302章 幸而,她放手了 男子话毕,逃也似的出了养心殿。 太后凝着迅速走远的紫色背影,无声一叹。 自古情字最难看透,易儿要是真能放下,才好。 “太后。”锦绣轻唤了声。 太后偏头,“皇上当日赏下的八仙鱼,让宫里的侍人紧着好生饲养,过段时日,需送到北仓百花谷去。” “太后,那是皇上亲口赏了给养心殿的,如今再拿回去……”乃是对太后不敬。这句话锦绣没敢说出来。 只是宫中历来如此,赏了出去的东西,皇上是断然不会再以任何理由收回去的,除非受赏之人犯了弥天过错。 所以皇上此举,便等同于轻视养心殿,更是不将太后放在眼里。 “锦绣,你跟哀家时日甚久,所以便也有了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哀家怪不得你,只是以后需记住,今时不同往日,哀家是长者的同时,也是皇上的母后,儿臣问母后要件东西,以一偿所愿,做母亲的,缘何就允不得?” 太后说这话的时候,正眼看着锦绣,语气轻缓,其间的不容置疑却能直击人心。 “锦绣逾踞,请太后恕罪!”锦绣心头一凛,慌忙跪下称罪。 “起来吧,去将哀家的懿旨传达下去,不可怠慢。” “是!” 锦绣下去之后,太后才闭眸,叹息。 在这宫中,贪婪是原罪,而所有的贪婪都是养成的。 贪,乃是认为自己有得到的希望。 若是那些希望统统都断绝,谁人又敢有那个胆子贪心? 幸而,她放手了,放得尚算及时。 而这后宫之中,又还有多少人在自以为是的希望中拼命挣扎,不肯离去呢? 莲湖湖畔,紫衫男子踏步而行。 湖中新绿到了这月份已经尽数展开,将大半的湖面掩映在青翠绿叶之下。 接壤的荷叶之间,还有木船的一角露在外,随着湖波浅浅的荡着。 司北易眼底揉了一抹笑意。 看到那只木船,不其然的便能想到那个女子。想到她曾在这湖上发生过的趣事,囧事,及那次胆大包天的出逃。 恍然如梦,一切似发生在昨天,仔细思来,又是在那么久远之前。 这世间,走得最快的,便是时光。 足尖轻点,人便已朝了木船凌空飘去。稳稳的落在船上,湖波荡漾开的涟漪没有扩了半分,没有烈了半毫。 躺下,闭眸,任由湖风吹过湖面,将船身轻微的晃荡。 紫嫣以往便爱这么躺在这里,那时候他还当真不明白,屈身这么一艘窄小的船上,闷在无数荷叶下面,有什么那么好玩的,让她能一呆便是一个午时。 今日终于能亲身体验了,才知,确实不错。 湖风送爽,头顶横出的荷叶也恰巧的遮去了阳光的烈,鼻端尽是湖水及荷叶清新好闻的味道,并非他以为的那种闷,除了船舱于他的身形而言的确窄小不少,一切都让人感觉惬意。 这个小小的空间被荷叶遮挡了,不易遭人窥探,又因远离湖岸而无人打扰,静谧的环境让人无端的就能放松下来。 轻松,自在,这大概就是紫嫣喜欢来这里的原因吧。 1303.第1303章 还是说,你就想本王如此? “臣妾以为王爷在宫中必然每日繁忙,不想今日竟见到王爷在此偷闲,着实难得。” 轻轻柔柔的嗓音,自凉亭中传将出来,带着不可言说的轻讽意味。 司北易一晒,“本王也道娘娘历经几番沉浮,若是识趣,便该在你那甘宁宫里好好修心养性才是,不想娘娘还是每日里的现身人前招揽视线,着实可佩。” 早在近得湖畔的时候,他便看到了亭中的湖绿纤影,所以才止步湖畔,直接飞身上船,只将亭中之人视而不见。 如此明明白白的不屑姿态,但凡还有点智商情商的,都不会出来打扰他了吧? 是他有些想当然了。 若是以往,女子心高气傲,定然也不会上来自讨没趣。然选择的陶青烟又怎还会是当初那个陶青烟。 她的心高气傲,是因为四哥曾给了她那样的资本,若是那人将那些资本收回,她陶青烟又哪里还高傲得起来? 所以说,人与人真的不尽相同。 有些人,哪怕什么都没有,天生傲骨不可折。有些人,一旦失去了某些东西,后生气傲一朝散。 凉亭,陶青烟慢慢从石凳上起了身,行至勾栏处,望着依旧荡漾不停的船角,落寞一笑,“如今这宫中,臣妾是何处境谁人不知,王爷又何必处处出言嘲讽,务求落井下石呢?” 湖风拂起她的发丝,也让她露出了一整张瘦削的脸庞,苍白,没有神采,及至唇畔的笑意落寞,让她整个人看来更为的凄楚怜人。 “娘娘切莫误会,本王说话素来口无遮拦,若有哪句直言让娘娘想岔了,包涵包涵。”司北易闭着的双眼未睁开过,唇角的笑意似有若无,隐隐讥诮。 眼神黯了下,陶青烟苦笑,“王爷说话字字珠玑,臣妾哪敢质疑,更遑论误解了去。如今臣妾本就处境堪忧,再不积极些与后宫姐妹走动,日后如何还能占得一席之地?王爷也莫说臣妾心机重,后宫女子又有哪一个不是如此。” 司北易唇边的讥诮淡了些许。 不管对方意欲何为,至少这番话是带了她几分真实感受的,她也没有说错。后宫女子,哪一个不是如此? 汲汲营营,处心积虑,只为谋得一席之地。 来日紫嫣再返,重新入住后宫,面对那些心中埋毒的莺莺燕燕,定是会疲于应付吧。 四哥又可曾做过这方面的打算? “娘娘与本王说道这些又有何用?后宫妃嫔在别的男子面前诉说寂寞凄苦,若是传了出去,不知道的误会本王风流不堪也就罢了,最怕就是损了娘娘清名,说你宫闱寂寞竟至勾搭王爷的地步,那就不好听了。”红唇再次邪肆勾起,司北易恢复了慵懒的调调,“还是说,娘娘心里就想本王如此?” “王爷慎言!臣妾虽落了魄,也还是后宫中人,岂容王爷如此口无遮拦随意污蔑!”听着司北易的话,陶青烟白了脸的同时更是气怒,紧握了双拳,瘦削的身躯瑟瑟发抖,我见犹怜。 1304.第1304章 丢失了高傲的资本 “本王素来口无遮拦,刚刚才告知了娘娘,奈何娘娘当做了耳旁风。”低沉的笑声轻轻扬起,如湖风吹开湖面漾起的涟漪,司北易出口毫不留情,“若真是怕本王污了娘娘名声,早早走了便是,那凉亭可没人拦你,赖死不走就别扮出一副贞洁烈女的模样来,想要笑死旁人吗?” “王爷,你!这莲湖本就是臣妾先到了来,缘何因你来了我便要离去!便是要走要避嫌的,也该是王爷才是!”这次陶青烟是真的被气得煞白了一张脸。 不是没想过又会得到一番难堪的对待,只是湖心的男子,言语着实是太过分了!哪怕曾经生了罅隙,难道他就不记得他们一块长大的那份情谊了吗? 什么时候,那个总是笑着叫她青烟的男子,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他又是从何时开始,对她再不屑一顾? “娘娘不知本王现在是代为执政吗?这后宫又有哪个地方是我去不得的?还是你以为,你一个徒有虚名的妃,能跟本王相提并论?”司北易冷笑着坐起了身,双手撑在船舷,懒懒的斜睨亭中堪怜身影,“与你回话,那是本王尚维持了那么点皇族礼仪,你真以为我是在给你面子?别怪本王没提醒,现在是本王的半日闲暇,私人时间,再要打扰了去,休说本王不讲情面!” 这般激烈不留情的言辞,让陶青烟几乎摇摇欲坠,“……易哥哥,你真的定是要如此对我说话么?青烟不明白,究竟是做错了什么招致你如此的讨厌?” 司北易不耐烦的蹙了眉头。 真是不耐烦再听那些做作的铺垫,她与他攀谈打的是什么主意,当他不知道么? “讨厌一个人要什么原因?我看你就是不顺眼。还有,本王只有一个妹妹,别同我攀亲带故。要么闭嘴赏你的景,要么转身滚。” 耐性本就算不得多,再被人这么恶心做作一番,真是连点渣子都不剩了,还能如此客气,需得感谢他良好的休养。 再次仰身躺了下来,将手臂枕于脑后,唔,若是船上多个枕头,该是会更舒服些。 日后得在船舱备上一个,紫嫣回来了也能用到…… 船身晃得人很是舒服,闭上眼睛将思绪抽离岛十万八千里之外的北仓,药王谷,很快,男子便真的陷入了甜梦。 徒留凉亭中女子狠握双手,十指几将掌心刺破。她是那么的不甘!不甘! 这次与司北易相遇,并非她故意设计的,真的是偶然! 不过是偶然看到他也在此之后,才动了念头想要从他那里探听到些许皇上的消息。 这算不得过分吧? 她是这后宫的妃,怎么也算得上是皇上的女人,想要问一问皇上行踪有什么错? 缘何话都没还没扯到正题,却先被毫不留情的羞辱了一番? 若是以往,她真的会转身就走,绝不允许自己留在这里,将对方的羞辱尽数听完。 只是今日的她,维持不了当日的那份傲骨。 她早就丢失了能让她维持高傲的资本。 1305.第1305章 可准备身后事 僵硬的站在原地,陶青烟眼神闪烁幻灭,纵是心绪难平,也莫可奈何。 司北易的乖张,比之司北玄的冷情,不遑多让。 他从未给过她颜面,哪怕是在她还最为得宠的时候,一如当初城门外的桃花林偶遇,他对她说的那一句——陶青烟,你算什么东西。 他们之间的那点青梅情谊,早就因裴紫嫣的出现而生出了罅隙,更在裴紫嫣身死之后,彻底背道而驰。 而男子心底对她的厌恶,这一生,恐怕都不会消除,因为死去的裴紫嫣不可能再死而复生。 如今,也唯有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备受****的心才能生出那么一点痛快! 呵,这样才好,不管是司北易,还是司北玄,有他们陪着困在地狱,她才能忍受得住那种极致的痛! 转身,稳稳的,一步一步的,陶青烟离开凉亭,离开这处莲湖。 司北易来这里是为了找寻旧人气息,她亦然。 不同的是,他来,是为缅怀分享;她来,是为凝聚自己的恨!唯有那种恨,能让她支撑着不倒下去,再痛再惨,她都不能让自己输得一败涂地! 凤栖宫。 异常的安静。 秀丽端庄的高雅女子早卸了一身凤袍,素了一张芙蓉面,安静的坐于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洗尽铅华的容颜,很久很久。 嘴唇慢慢的弯起,笑。 眼泪冲破眼眶,扑簌扑簌往下坠落。 他身边的暗卫,龙一来了。 带来了他的一句话。 “可准备身后事。” 身后事,身死之后的事。 她知道,她该离开这个位置了,已经占得太久。 且这本不是她贪恋的。 终于等到,她也终于,可以解脱。 “云扬,我看到曙光了,你呢?” 恍然记起数月前,一袭明黄的英武男子端坐金銮大殿,凤眸无绪,神情漠然,淡淡几句话,就决了一人生死。 “后宫侍卫林云扬,怠忽职守,现削去侍卫之职,遣往边营冲锋,将功抵罪,即日起行。” 又忆起半月前,一封冰冷血书到达她手中。 上书唯有四个字:云扬,已死。 听说,被遣送至边疆兵营,他只做了一名普通士兵,每每战事中皆是冲锋陷阵,拼了命的杀敌,而应得的战功,从未有一条得到上报。 一场敌军的突袭埋伏中,为掩护将领,他与支队分兵诱敌,最终覆没。 听说他,尸骨……无存。 “云扬,这便是我们的曙光,你早猜到了,是吗?” 泪在脸颊上留下了轨迹,一遍一遍的冲刷。 她很满足了。 他们,还能在另一个地方相遇,这次,他一定还会等她的吧? 会等她的。 视线在泪眼中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女子凝视镜中,那里面,她嘴角展露的笑容,如芙蓉初绽,极致的美丽。 百花谷里花香阵阵,在晨曦的阳光下,还能看到缭绕半空的薄雾,闪烁着流虹般的色彩。 山谷之中,时而有清脆的鸟声传来,为这个安静的清晨添上了生气。某个翻新的茅草屋内,有男子的声音淡淡飘出。 “紫嫣,你数清楚了吗?我的头发有多少根?” 1306.第1306章 要我如何陪你 睡眼朦胧的女子,茫然的眨着眼睛,看着眼前男子含笑的脸,一时没能回过了神来。 直到男子揶揄的声音再起,那么熟悉。清冷,寡淡,又掺杂着几丝柔意,紫嫣才“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一把丢开在掌心抓了一夜的几绺银丝,顾不得男女之嫌,扑上去便将刚撑着半坐起来的男子再压了回去。 “阿玄,掐我一下,我怕是在做梦……”压在男子身上,紫嫣将耳朵贴近了男子的心口,听着里面强有力的心跳声,却是不敢抬头去看男子的眼睛。 只胸腔里一下急过一下的心跳声,砰砰作响。 不敢去看,怕一抬头,男子就会化作虚无。不敢去瞧,怕瞧了,看到的还是他没有聚焦的眼。 “想知道你是不是在做梦,还有别的办法。”男子淡淡的声音在头顶飘过来,似带了忍俊不禁的笑意,细听,又更像是诱哄。 “阿玄,你睡了蛮久了,我猜你也该睡饱了,这次是真的醒了,是吧?”紫嫣答着话,头在男子怀里蹭,还是不肯抬起头来。 司北玄挑眉,勾了唇。 这种家猫般乖顺的姿态,在女子身上是极为难得的。 “嗯,我睡饱了,精神很好,不过……你是这段时间将我看腻了吗?为何我醒了,连瞧都不瞧我一眼?” “……”紫嫣眼睛闪了闪,抿唇,蓦然移了一下,张开便朝男子肩头狠狠咬下一口。 “嘶!紫嫣!”司北玄简直是哭笑不得,她就不能顺着他一下,非得用这样的方式来证明他真的醒过来了? 女子豁然抬头,脸上,眼底尽是慢慢的喜意,“阿玄!你等等,我去通知安阳他们,还有老头子,这段时日他也为你费神不少,还有哥哥!近来连药炉房都没怎么去了,大家都很担心你!” 七手八脚的爬起来,紫嫣便往外蹿,动作快得让司北玄目瞪口呆。 醒来便得到女子投怀送抱,他自是欣喜不已,只是都还没来得及好好体味,她就又离了开去,这个过程着实是太快了点! “砰!”轻响。 紫嫣即将到达的门口,房门被头顶飞来的木桌咔叽一下,顶住。 目测那张桌子,以她的力道,似乎没办法轻易挪开。 “……阿玄?” “我刚醒,你就不能好好呆一会?找那么多人来作甚?我醒不醒跟他们有关系吗?裴紫嫣你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我要你陪,我要一堆莫名其妙只会打扰的人来干什么?”本来只是想委婉的表达一下不满,只是连司北玄都没想到,那么小的一点情绪,这次他竟然没能控制住。 这种爆发,他只能归结为,自己太憋屈了。 女子傻呆呆看着他的表情,让司北玄心底略有些发虚,“咳,过来。” 收回傻子般的表情,紫嫣很是乖顺,又走回到男子面前。 后面的那张木质方桌,她真的搬不开。 再者,男子此番的表情让她很是有兴致,做点研究。 “过来了,你想要我……如何陪你?” 1307.第1307章 他怎会知道,她起了贼心 话出口,手也同时搭上了男子的肩,紫嫣慢慢倾身,在男子讶异的眼光下,偏头靠近他。 司北玄确实的讶然了,毫不遮掩,眸光一层一层的晃荡,极为激烈。 紫嫣……? 她的手在作甚?沿着他的肩头慢慢下滑,至他的衣襟处,拉开……若有似无的打圈……! 简直心神荡漾! 这怎会是紫嫣会做的动作?司北玄粗沉了呼吸,想要做出质疑,可是全身叫嚣的细胞都在告诉他,面前这人,的的确确是他的紫嫣。 更让他不敢置信的,是她的腿都不安分! 竟然直接抬了左腿,单膝抵在床上,他两腿之间! “你想要我如何陪你?”唇靠近他的耳朵,女子吐气如兰,又问了一次。 司北玄凤眸骤沉,他听到自己吞咽唾沫的声音,一把将胸前女子作乱的手死死按压住,咬牙,“是谁教你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要杀了她!” “怎的要杀了人家?你不喜欢吗?”紫嫣挑眉,佯作不解,“我还以为你说要我陪,是这般这般,原来是我误会了……” “该死的误会!”一把将女子搂紧怀里旋身压下,在女子开口之前,霸道的封住了她的嘴。 她居然说这般这般?该死的撩人! 明知道这是药王谷,明知道这茅草屋半点秘密都关不住,明知道他不会在这样的环境里对她如何,她却偏要如此来撩拨他! 她在使坏,以为他不知道?只不过是变化太快,他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罢了,如今入了戏,又怎还会容她牵着鼻子走! 紫嫣双眸晶亮,带着得逞的笑意,双手环住了男子的脖颈,任由他窒息的吻铺天盖地将她掩埋。 他以为她便不想他么?真以为她这么不解风情? 想要单独呆在一块,哪怕时间能稍微再长一点点的,何止是他? 这个男人哪会知道,是他美色误人,而她起了贼心呢? “你故意的,是不是?”埋头在女子脖颈间喘息,唯有靠着说话分开些心神,他怕若再继续,无法把持。 “明明是你不让我走。”紫嫣笑着,不承认。 “我不让你便不走吗?那可要继续?” “怕是你没有时间了。” 门外,有脚步声陆陆续续从这里赶来。 司北玄敛眉一咒。 这破草屋,果然半点秘密都守不得! 些许声响外面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他醒来之后的动静,怕是那些赶来的人一早全听完全去了! “四哥!紫嫣,四哥是不是醒了?”安阳首先而至,将房门拍得乒乓响,“怎么还反锁了门了?快开门!不然我踹了啊!在做什么啊你们!” 紫嫣抬眸,正对上了男子的脸,一双英挺的眉皱得能打死结,漆黑的眼底跳跃着星点火焰,她只看便知,安阳接下来怕是没有好日子过了。他现下便想杀人。 “噗嗤!”抑制不住,紫嫣捧着肚子笑出声来。 顺势用手将男子还欲压下来的俊脸压扁,再扭转至门的方向,“去开门,你丢的桌子,自己挪开。” 1308.第1308章 等凉一下再回去 “快开门!四哥你就出来让我们看看嘛,那些亲亲我我留到没人的时候再做,知不知道我们多担心你?你都睡了一个多月了!”安阳哀嚎。 门里传来的杀气她不是没感觉到,不过既然一开始就把人给得罪了,横竖是没好日子过,那就干脆得罪到底,好歹自己能过一把瘾。 “安阳!”里面男子咬牙切齿的声音传将出来,随之是一声砰然轻响,房门在众人面前化为粉尘,又全然没有伤到站在门口的人。 安阳跟木槿就站在门口,澄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里面看,以为能看到刺激场面。 然,粉尘落下,视线清晰之后,在她们眼前刮过的,只有一道黑色旋风,咻一声,屋里的人就没了影,包括青衫女子在内。 留下两女子面面相觑,“这是怎么回事?真连看都不让我们看?” “爷又把小姐拐走了!” 淡然站在门侧的君未轻没理会这两人,双手负背飘然离去。 司北玄为何连照面都不跟他们打,直接拐了人离开,他是男人,怎会不懂。 哼,丢人。 “阿玄……”这下紫嫣是真的无奈了。 闹闹脾气也就罢了,怎的又将她掳了出来? 安阳性子是闹腾些,实则也是因为担心他而已。 凌空飞跃,直至到得谷峰的茂密古树,才停滞了身形,带着女子一同落脚在古树顶部的枝桠。 “坐坐。” “阿玄,我怕高。”抽抽嘴角,紫嫣欲哭无泪。 不就是小小逗弄了他一番,至于如此报复她吗? 这么高的参天大树,坐在横出的枝桠上,她真的又一种我欲乘风归去的缥缈之感,若是一个不稳当,失足摔下去,那真的是太好看了。 “我不怕。”司北玄横了她一眼,轻哼,坐下,连带的拉着女子也坐了下来。 又在紫嫣惊慌失措手忙脚乱的时候,悄然用手托稳了她,带入怀中。 真的坐了下来,紫嫣才松了口气,枝桠很是粗实,加上男子横了手臂将她紧锢在身侧,她摔不了。 侧眸,看男子目光悠远,眺望天际,面无表情,紫嫣无奈,“便是真的恼了也无需这样跑出来,真丢下安阳几人置之不理呀。” “你以为我想出来?” “……这是何意?”紫嫣愣了下。 “哼,”司北玄又是一声轻哼,也不答,直接捉了她的素手往他腹下按去。 “……” 掌心下,覆住的灼热烫伤了紫嫣,脸刷的一下便红透。 他出来,不是因为恼……是因为若留下,这般、这般样子必然落入众人视线,怕是会被安阳等人笑上很久。 “若你不撩拨我,我怎会如此?你是罪魁。”男子浅淡的声音轻轻传将出来,像是平述,又像是控诉。 囧得紫嫣几乎无地自容,想要收回手,男子却按紧了不放,让她抽都抽不开半分,似存了心要让她意识到她的那番撩拨是怎样的大过错。 “咳!这里看风景真是不错,一览众山小啊!呵呵……”干笑着,紫嫣胡说八道,“我们就在这里坐坐,赏下景致,咳!等、等凉一点再回去。” 1309.第1309章 气死他了 “嗯。”司北玄微偏了头,声线淡淡。 垂下的发丝恰到好处的遮掩了完美的耳廓,以及耳朵处泛出的微红。 他是需要凉一凉。 这山谷到底是个什么鬼,都坐在谷中最高处,收尽来自四面八方的凉风,怎的燥热一点没下去? 腹部覆盖的那只纤手,柔软温暖,而他所有的感官便都集中在这一处,越来越热,热到血液几近沸腾! 牙关动了动,心一横,将能点燃他的那只手抽了出去。热度总算不在持续高涨,而心,也一下变得有些空落。 紫嫣得回自由,忙将那只手握在另一只手心,遂又想起自己刚才摸到的是什么,倏地又将两只手分开,一时之间竟然觉得无处安放。 怎的会这么尴尬! 她当时是怎么鬼迷心窍,干出那档子事出来! 现在可好了,自作自受,被这么调戏还出不来声,她尚且觉得自己理亏! 确实亏,亏大发了简直…… “咳!”咳了咳,左顾右盼,紫嫣苦思该要如何攀谈打破这种尴尬又暧昧的氛围时,突然记起来自己忘记了最重要的事情,“阿玄,你的眼睛可能看得见?” 想起这遭,哪还顾得了刚才的那番丢脸,紫嫣伸手就将男子偏开的脸又扳了过来,四目相对,极细致的察看男子的眼睛。 “……”司北玄不明白,自己打底是哪一点做得不好啊,让女子觉得他那么的没有威胁性,一双手就在他的脸上捏来捏去,还翻他的眼皮! “裴紫嫣,我警告你,你若再这么动手动脚,我就新仇旧恨跟你一并清算!” 口里说着毫无气势的威胁,警告女子对他的轻薄,一双手却又将女子锢得更紧更稳,以防她胡乱动会摔下去。 “什么新仇旧恨?”紫嫣顺口问了句,手仍将他的眼睛撑开了检查,丝毫没将他的警告放在眼里。 “若非你今日那般,我们现在也不会在这里,你是不知道我是男人还是小看了我作为男人的本能?此乃新仇,至于旧恨,”司北玄眯了眼睛,凉凉的直视女子,“我可没忘记,当日是你跟君未轻联手,对我偷袭成功的,我睡了足一个多月!” 更可恨的是,她就那么无甚力道的一击,他就给昏了过去,一昏月余! 简直英名尽丧! 他可是司北玄!而这种事情的发生,源于他对她的毫不防备,直至今日依旧,不悔。 可她怎么就舍得胳膊肘子往外拐呢? 气死他了! 男子每控诉一句,紫嫣的心就虚上那么一分。 他会昏迷,确实是她导致的,而他们之所以会跑到这里来避风头,也是因她而起。 所以她才觉得自己理亏,由着他数落嘛。 “我这……这哪是动手动脚,不是给你检查眼睛吗?”生硬的将话题给扯了回来,紫嫣面色严肃,“我问你为何不答,现在说的是你的眼睛,你扯那么远作甚?” 不知她有多担心么。 司北玄默了下来,静静的盯着女子双眼。 她的眼底,有轻愁的痕迹,那是她在他面前没来得及遮掩。 1310.第1310章 她怎么可以! 倾身,轻轻吻上了她的眼。 “你还是往日那番打扮,青色罩衫长裙,同色腰封,秀发没有挽上发髻,这样随意的编了鞭子扎上发带,也好看得很。脸色有些苍白,眼下有浅浅的青黑,定是这段时日照顾我忧心我,没有吃好睡好。紫嫣,你瘦了可不止一圈。日后若再如此忽略自己,我便罚你,决不宽贷。” 男子的话语轻轻扬在耳际,紫嫣一句一句听得认真,弯了唇笑,眼眶里有晶莹欲滴,将要冲出边沿之际,男子便会倾身,将那颗欲要坠落的眼珠允吻下肚。 “我能看见你了,紫嫣。” “你能看见了……真好……”紫嫣笑弯了眼睛,低低的重复,低低的叹。 四目相视,眼中映出的皆是彼此笑中带泪的脸。 当初那场让人啼笑皆非的尝试,其实谁都没想到,真能得到这样的好结果。 或许真的是,冥冥中自有注定。 “等等!”温馨的气氛都还没转至最浓,紫嫣突地一敛眉眼,“你能看见了,这么说,你一早看见我这张脸了?” “是,如何?”司北玄点头,有些莫名。 “……”如何?他问如何?紫嫣伸手指着自己的脸,“这样你都能亲得下去?” 自己的脸是什么模样她怎会不知道,在谷中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戴面纱了,哥哥及安阳等人也看惯了,她便不觉得有什么。 可是阿玄,是第一次看见毁了容貌之后的她吧? 他的表现怎么会那么的淡然?淡然到她以为他的眼睛没好,所以面对她的时候,才会一如从前。 连点惊讶都不曾流露。 “亲不下去?”司北玄淡去了嘴角的浅笑,凤眸又微微的眯起,眼底有丝丝危险透露,“我想,我们可以再试试,到你认为我亲得下去为止!” “唔!” 猝不及防,男子一手托住了她的后脑,唇边紧覆而上,重重的,狠狠的。 唇瓣上传来丝丝痛意,紫嫣本瞪大的眸子染上了柔软及无奈。 他生气了,用这样的力道来对她诉诸他的怒气。 稍加思索,便知他为何会生了那么大的气,不自觉的就在男子怀里软了身躯,任他宣泄,为所欲为。 只想用这样的柔软去包覆他,化掉他一身的冷硬。 司北玄的怒火,在女子的柔顺乖巧中渐渐消逝。 刚听到她那么问的时候,是真的气怒了的。 她怀疑他,这对他而言,是一种否定,是一种尚未认可。 她怎么可以! 莫非在她心里,他便那么肤浅,只爱她娇俏容颜?若他司北玄想要美色,身边燕瘦环肥多不胜数!再者要论外表,天下有几人能胜过他司北玄! 气过之后,心底又有丝丝缕缕的心疼。 他明白,她会如此说如此想,是源于她在他面前,不自信。这种不自信,使她患得患失,皆因为,她爱他。 “紫嫣,以后莫要再说这样的话,可好?”稍微退离她的唇瓣,他抵着她的额,轻喘着问。 “好。”紫嫣点头,闭眸浅笑,“以后再不会说了。” 1311.第1311章 威胁这么狠,她做错什么了 在他眼里,不论她是何模样,美或者是丑,都一样,他爱的是紫嫣,是紫嫣整个人、心、魂。 她知道了,所以日后断然不会再说那样的话。 信任,不该只是嘴上说的。 是她的不足,尚未能完全的做到。 所以才惹出了他的怒气。 他定是以为,她对他始终还存了防备。 这不怪他,是她自己没做好。 将环着男子腰间的手紧了紧,将自己埋得更加的贴近。 紫嫣享受着这一刻,他们之间的这种馨宁。 空口的承诺她不想说,总有一****能做到,不说,他也能明白,也会相信。 “阿玄,我们下去了可好,安阳他们定然等得心急了。你昏睡的时间,大家都没少为你担心。”紫嫣轻声提议。 坐了这么久,该下去的应该都下去了吧…… “好。”男子答了声,若无其事。 视线在瞥过怀中女子红肿的唇瓣及泛了水光的杏目之后,满意的勾了唇。 杏眼含春,这副模样,看到的人都该知道他们发生了点什么了。 长臂往女子腰间一托,凌空下坠,飘然从高处稳稳落地。 刚回到院子,安阳就迎了上来,“四哥,你刚才跑那么快做什么,也不跟我们说说情况,现在身体如何?眼睛呢?眼睛怎么样?这可是你第二次昏迷了,每次一昏睡就是成月的时间,要是再来一次我怕我都没耐力再等下去了,这不是折腾人吗……” “咚!”一声清脆的响声打断了安阳的喋喋不休,捂住被狠敲了一下的额头,安阳黑了一张俏白的脸。 又有点不可置信。 刚才打她的人可是四哥。 四哥敲她的额头?这么有爱的动作,四哥从来没做过! 这绝对是紫嫣的功劳!定是她让四哥得了什么好处,所以四哥心情大好,才会这么亲昵的待她! 思及此,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起来,视线直直飘向紫嫣,“紫嫣……” “安阳,你若是再啰里吧嗦,我便遣你为和亲公主,远嫁南夏国如何?正好此前南夏太子来函通姻,我尚在考虑。”牵着紫嫣走向大厅,司北玄说话一如既往的冷情无心。 安阳嘴抽抽了。四哥此话,分明就是不让她说话,不让她去纠缠紫嫣套问消息的意思。 可是把她嫁去南夏国?威胁得这么狠,她做错什么了? 南夏跟北仓,可是分属这片大陆的两个极端! 悻悻的耷拉着肩膀,跟在两人身后,安阳暂时闭上了嘴巴,私底下又不忘猛朝木槿使眼色。 她这边前路被阻,不还有个木槿吗? 木槿是紫嫣的侍女,四哥便是要罚,怕是也罚不重,不看僧面看佛面嘛。 接收到公主的眼色,木槿眼睛滴溜溜的在前头男女身上打量了几圈,斟酌过后,扭开了头,开始对安阳的视而不见。 她心底的好奇不比公主少,只是她比公主怕死一点点。 皇上身上的气势太强了,她不敢招惹啊! “胆小鬼!”后面咚咚的脚步声逼近,继而是眸女子咬牙切齿的声音。 “公主,小命要紧……” 1312.第1312章 敬老 “有你的!日后再有好事别想本公主带携你!”恨恨的丢下这么一句,表达了自己对木槿的嗤之以鼻后,安阳仰着鼻孔急追前面两人而去。 厅里,药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安坐,想来是接到男子醒来的消息后就过了来。 他旁边你陪伴闲聊的是白衣胜雪的君未轻。 闻得外头动静,齐往外瞧了来。 司北玄第一眼看的不是药王,是君未轻,同时,眉尾及不可加你都轻轻抬起,藏着只有那个男子才看得明的挑衅。 君未轻淡然的收回目光,将手中茶杯搁置于木桌之上,“寻儿,怎的去了这般久,前辈刚来与我商量你的事情,说你天姿聪颖,于医学极有天赋,与我商量想将你留在谷中一段时日,待得你尽数得了他的衣钵传承,此后你想要去哪里都行。你意如何?” “留在谷中?”紫嫣蹙眉,不解哥哥怎的会突然跟她提起此事,而老头子此前也从未跟她提过。 难道他们是商量好了再来通知她,顺口询问一下她的意见? “我不同意。” 紫嫣还么一思考出哥哥跟老头子这样做的深意,身旁的男子便代她回答了提问。 “为何不同意?”转折着杯边缘,君未轻抬了眸子,朝男子温润浅笑,“我跟前辈皆是寻儿长辈,参与讨论分属正常,可是四爷你,似乎还身份未定。” “……”司北玄沉鸷了眼睛,又是这句话!便能将他堵得哑口无言。 对方说的没错,自己现在就是身份未定!而对方两人却均是紫嫣的长辈,他们自然是有权利参与甚至决定紫嫣去留,且紫嫣也绝对会以他们的意见为优先参考。 他呢?身份迟迟未能落定,哪怕紫嫣爱他,他的地位也始终悬在半空不上不下,更遑论有资格在女子的两位“长辈”面前指手画脚。 不过…… 极反笑,司北玄迎着白衣男子的视线,不紧不慢的走到他身边坐下,顺势拉了紫嫣伴在一旁,“你说的对,就算我今日身份定了,我也会尊重两位‘长辈’的资历,断不会跟你们多有争执分歧。” 既然对方喜欢拿“身份”做文章,那他便顺了对方的意,敬一回老,无需多同长辈计较。 紫嫣又习惯性的抚上了额头,挣脱男子的手掌,挽了后来才至的安阳及木槿,走到药王身侧,“老头子,安阳,阿玄的眼睛没事了,一回来我便想告诉你们这个消息,哪知一直都没有机会能开口。” 安阳跟木槿闻言扭头闷闷的笑。 确实是没有机会,这怪不得紫嫣,谁让宿敌见面必有厮杀。 根本就轮不到他们开口的分。 “好了便可,你还愁眉苦脸作甚?”老药王哼了一哼,“丫头,暂且莫要岔开话题,老头子想让你暂留谷中研习医术,你意如何?” “为何这么突然?之前都没见你提过。”紫嫣再次皱眉。 “你只答老夫便是了,问那么多作甚,莫非你嫌弃老头子医术不精教不得你不成?” 1313.第1313章 这小子,跟九命怪猫似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紫嫣无奈,不知眼前老者为何一把年纪了偏生还是老爱钻牛角尖。 “等等!此事一会再议,眼前最重要的可不是这个!”安阳一把拉了紫嫣转身,“紫嫣,我四哥眼睛真的好了?不会是暂时性的吧?可会有什么后遗症状?” “诶你这丫头!懂不懂规矩!长辈发言的时候怎可胡乱插嘴!”被打断了谈话,药王瞪着眼睛不满的训斥。 “行了臭老头,都是一家人了哪来那么多见外,事情轻重缓急你就让我先说吧,你的事情什么时候问不行。紫嫣也总要点时间考虑不是?” “考虑是一回事,你插言便是不对,再者我的事情怎就不重要了?白发小子眼睛既然好了,那就行了,问恁多有什么用?便是真要问,那也该来问老头子,紫嫣丫头会比老头子更了解情况?” “哎!我说你这老头怎的那么爱胡搅蛮缠呢?就不让人好好说会话了!” 紫嫣被夹在中间,看着原本都找她说话的两人又开始了正面炮火,仰天一叹,慢慢退出包围圈。 由得他们吵去。 “小姐,爷的眼睛真的没事了吗?”木槿瞅着这空挡,将紫嫣拉至一旁,悄声问。 “嗯,能看见了。”紫嫣嘴角不自觉弯起。 阿玄该是真的好了的,体内火鸠之毒早就已经清除,如今眼睛复明,想必脑中的淤血应该也消散了,待让老头子再好好复诊一次,确定之后便可真正安心。 回头,看着厅中两堆人马,两两相对,各自不和谐。 那种感觉让人颇为好气又好笑。 “老头子,趁着此刻空闲,给阿玄复个诊吧,也好叫大家心安。”上前止住了犹在脸红脖子粗的两人,紫嫣摇了摇药王的胳膊。 本对白发小子不置可否,不过丫头摇了他的胳膊……药王哼了哼,朝司北玄走去。 算是给丫头个面子。 诊脉的时候,周围的人皆屏气凝神,将厅中氛围也弄得一时大为紧张。 “哼,臭小子,跟九命怪猫似的,命还真大。”抽****脉的手,药王对眼光光的众人没好气道,“都这么看着老夫作甚?这小子体质特殊得很,若常人这么七劳八损,早就一命升天了,至于他……已无大碍,活个八九十的不成问题。” 这话让众人各自出现不同的神情,尤其紫嫣,感触最深。 阿玄的身体,说是七劳八损绝不为过。 仔细想想,他自小便命运多舛,所受的小伤大伤更是无数。 中毒,失明,遇刺,两度坠崖,光是心口就有两处穿胸而过的伤势,遑论他以前根本就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若是常人遇上这些,便是残留了性命,意志怕是也早就脆弱不堪了。 幸好,幸好他是司北玄。 哪怕在最绝望的境遇,他依旧选择坚持。 她真的庆幸。 垂在身侧的手蓦然覆上一抹温凉,垂目,才发现自己的手被男子轻握在了掌心。而她都不知道何时,自己的手就紧握成了拳,在男子手中仍然不住的轻颤。 1314.第1314章 未婚夫婿的身份,可行? “言归正传,小子,你身体既已大好,怕是也该寻思着出谷了。你们要走要留,自便,但是紫嫣这丫头,老夫想留下来,传承衣钵。”说及此,药王严肃了神情。 同时的,司北玄抿了唇线,“前辈再造之恩,司北玄感激不尽,但是关于紫嫣,我若要走,必要将她一起带走。” 话题突然转变,厅中紧张的氛围不仅没随着男子的确诊而消散,反越发沉重。 就连声色不动的君未轻都轻蹙了一下眉头。 跟司北玄斗气是斗气,回归正题,却不见得他依旧会反其道而行。 然听药王的说法,似是有铁了心留下紫嫣之意。 “将紫嫣丫头带走,以何种身份?”慢悠悠的,药王问了这么一句话,总是浑浊的双眼暗含了精光。 司北玄缩了下眼睑,眼底沉鹜。 又是身份! 他就是在这一点上频频被打压。 若可以,他想要昭告天下他是紫嫣的男人! 以前是,现在也一样是! 他们是曾经成过亲的!明媒正娶! 可是,眼前的紫嫣,偏生还有个名字叫做君未寻! 于是这些人,明明心底心照不宣,嘴巴上硬是不承认,而他只能莫可奈何。 环视周围一圈,将众人神色收在眼底,轻闭了下凤眸,司北玄唇角缓缓勾起。 “以未婚夫婿的身份,可行?” 轻轻一语,炸得安静的客厅嗡嗡作响。 安阳眼睛一下发了亮,四哥真是好样的! 君未轻则是斜睨了过来,若有所思。 心绪最难言明的反是紫嫣,前世今生,他与她之间的事情,最清楚的莫过于彼此,而男子能说出这句话,说明他已经做出了妥协。 若是按照他素来的脾性,岂是会与人相商的语气? 妥协,为了她罢。 唯独药王有别于众人,一下黑了脸色,大手往桌上一拍,“荒唐!未婚夫婿?你何时成了紫嫣的未婚夫婿了?可下过订?可行过聘?可有三书六礼?你将我紫嫣丫头当什么了!” 便是后生之间再如何两情相悦认定彼此,此事也断然不能在长辈面前信口雌黄! 紫嫣心里微动,酸涩与暖意相互交融心底,糅合成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这是长辈的维护。 而她活了这两世,也唯有哥哥曾对她如此。 那种血缘亲情,原是这么的珍贵。 “前辈莫要急着生气,我敢说,便不会信口雌黄。”将掌心握了一握,紧住女子的手,司北玄慢慢从怀中掏出一物,摊在掌心,“这块玉佩,前辈应该不会陌生,紫嫣的传家玉佩,在我手中,可算是下了订?” “噗!四哥你……”看着男子手持玉佩,笑意浅浅,安阳差点没个口水呛死。 这下可真的是大荒唐了。 “阿玄!”轻呼的还有紫嫣,眼底波光闪烁,哑口不知语言。 所有人的视线都从玉佩转到了男子的脸上,显露着震惊,无法置信。 “司北玄,你可知你说这话,代表何意?”端坐了身子,君未轻脸上的笑意再不复见,星眸沉如黑潭。 1315.第1315章 我比所有人更心急 司北玄直直迎视,嘴角薄鸿清浅,“我刚便你说了,我既敢说,便绝非信口雌黄,玉佩在我手中,而紫嫣从未曾开口问我要回,那么我便当……是她以此向我下聘,未婚夫婿一说,可是当得?” 药王再难掩震惊之色,张了口一时无言。 周边更有站不稳的踉跄声响。 刚才安阳等人之所以那么不敢置信,便是因为这个。 自古以来,男尊女卑,成亲下定,皆是男子行聘礼。若是反其道而行,及时代表男子将以下定女子为天,行女尊男卑,势必被天下人耻笑。 而司北玄,贵为一国天子,十二国最强国的帝王,今日在一个小山谷里,凭一块玉佩,亲口直言接受女子下聘! 他可曾想过此举或会颠覆他的皇位,或会倾覆了他的江山? “阿玄,你疯了吗?”手被男子紧握,难以抽回,紫嫣晃着双眸,喃喃。 “嗯。”司北玄看了过来,轻轻嗯了一声,眼底眉梢尽是淡淡情意。 为她疯,并非一次两次了,他愿意,有何不可? 他从来就不相信天意,不相信注定。 经历了那么多的艰难,他们之间才再次守得月明,不管是谁,用任何理由,都不能再将她从他身边带走。 不能分开,绝不。 因为他害怕,怕生命中那许许多多的意外。 唯有将她紧握在手,他才能安心,才圆满。 厅中一时久久无声。 便是再熟悉男子的人,都在此刻,震惊于他的张狂与不驯。 “前辈,可行?”再转眸至还合不拢嘴的老头身上,司北玄又问。 少有的,今日他的话一直在重复,而他耐心十足。 现在在谈的,是他的人生大事,一丝一毫皆不可懈怠。 紫嫣,他定然要带走。 “小子,你可想好了?不后悔?”紧紧的盯着司北玄,药王反问。 “绝无反悔。” 蠕了蠕嘴唇,发不出声音,药王咳了下,清清嗓子,“你要知道你身份不比一般,就算老头允了,也不代表紫嫣的意愿,再者你身边佳丽无数,你又能否保证,丫头与你一起不会受到委屈?” “空口无凭,然前辈所担忧的,我会着力解决,定予紫嫣一片无忧的天地。” “如何解决?” “给我些许时间,我会给出让前辈及紫嫣皆满意的交代。” “多久?” “不会太久,我比所有人都更为心急。”承认这一点,司北玄很是大方。 他是心急,从来也不吝啬于表现。 便是紫嫣等得,他也等不得。 “丫头,你可有说法?我们现在谈的乃是你的终生大事。”压住心底对男子的那么一点认同,药王转向了紫嫣,“你也需想清楚了,可是认定了这小子?” 随着老头的问话,所有人的视线又齐刷刷的转到了紫嫣身上,屏气凝神听她的回答。 紫嫣怔愣了好一会。 着实是事情变化得太快了。 前一刻还在为男子确诊,下一刻却突然就到了要确定未来的地步。 这种变化让她很是莫名。 但是心底,男子带来的震撼与动容又是真真切切的。 1316.第1316章 我等你,阿玄 而现在,所有人都在等着她的决定。 紫嫣咬唇,下意识的,便朝对面一袭白衣的男子看了过去。 这个人,在她心里视为最亲最重。 她想要听听他的意见,想要得到他的肯定和祝福。 只是,开不了口去问。 因为有些事情,适合不知。 察觉了她的目光,君未轻睨了过来,依旧是温文清润的笑颜,他没说话,然眸子里的轻暖诉说着他的支持,与祝福。 手背,有暖意源源不绝,参杂了些许让人不适的湿意。 闪了下眼眸,紫嫣的心顿时软成了一片。 她似乎总是有太多的顾虑,而忘了去顾及那个最应该被她顾及的男子。 阿玄也在等着她的回答。他那么的紧张,进展赶到微凉的掌心,冒出了汗渍。 低头,男子正沉静的望着她,眸光淡然,面色平静,看不出一点异样端倪。 若不是他牵着她的手,她也不会察觉,他心里正在翻江倒海。 忽地就弯了嘴唇,水眸盈光,“我相信你。” 她相信他。 是真的相信。 相信他说的,相信他将要去做的。 更相信他说给她交代,都是真的。 “相信……是何意?”男子问,淡淡的语气,只有中间的稍微停顿,彰显了男子的不确定,不自信。 “噗……”后头闷笑声轻响,是安阳。 除了她,还有埋头不敢笑出声,肩膀微抖的苗敬。 不自信这种情绪,出现在谁身上都寻常,可是出现在说话的男子身上,若非亲眼所见,皆会被认为天方夜谭。 司北玄会不自信?滑天下之大稽! 可是他们看见了。 是真的。 怪不得令人喷笑。 “相信,即是确定。”紫嫣浅笑着,反握了男子颤抖的手,“我等你,阿玄。” 这是她给出的最真切的回答。 她的承诺。 等他。 司北玄的心,在她一句答应中,不断的收缩。紧绷、张弛、紧绷、张弛。 他能感觉得到,身体在发颤。自己现在的样子,怕是与平常大为迥异。 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眼里只有女子在他面前浅笑轻颦的眉眼。 她答应了,那么即是,从此以后他就在她身边有了个明确的身份。 即是这一生,她与他之间都会紧密相连,再没有人能肆意插足,恣意破坏。 他人,再没有那个资格了。 她是他的。 “丫头,你怎这般轻易就答应他了!”旁边,药王扶额,怎会有这么笨的丫头,连半点要求都没提,就这么把自己送上了。 日后若是真出现了什么矛盾分歧,到时候再要说到,人家未必承认!便是认定了这小子,那也该在自己手上抓点把柄,以作日后急变之用啊! “前辈,紫嫣没有像周全的地方,若你有建议,可提出,司北玄定不推搪。只是,我要带紫嫣走之时,也忘前辈莫要拦阻。”面对药王的不满,司北玄再次给出了郑重的承诺。 “哼!若老夫不答应呢?” 司北玄眸子即刻一沉,危险气势立显,“若是如此,怕是司北玄要说一声不敬了。” 1317.第1317章 药王谷等同她的娘家 他要跟紫嫣在一起,谁拦都不行! “阿玄。”反握着男子的手紧了紧,安抚他的暴动,紫嫣轻叹。 这人便是于这事情最为较真,没看出来老头子只是说的一句气话吗。 老头子也是,明知阿玄的逆鳞,非要瞅准了朝那处抓。 司北玄咬牙,尽力平复住心底潮涌的暴戾,知自己反应太过大了些,只是事关女子,难以自控。 药王也接收到了紫嫣责怪的眼神,不自在的转开了脸。 他岂会不知道银发小子的爆点,刚才那么一说……哼,是有点点过火。可是他是长辈,自家丫头以后就得被那小子独占了,他不高兴还说不得两句气话? 丫头就是偏心! “我说你这老头也真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你说你在中间搅合什么劲?有你什么事啊紫嫣都还没说拜你为师呢,你说留人就留人,我四哥现在好歹也是紫嫣的未婚夫婿,你是紫嫣什么人啊?”安阳看不下去了,跳出来就一阵噼里啪啦臭骂。 但凡四哥身上发生的事情,就没一件能顺顺利利的,上赶着倒贴都得一波三折! 然说到身份模糊,药王不乐意了,“他是紫嫣丫头的未婚夫婿,我还是紫嫣丫头的……的长辈呢!紫嫣上无高堂靠背下无兄妹帮扶,日后我这药王谷便等同是她的娘家,我药王便是她的后盾!” 说到此,药王虎着一张老脸,转向紫嫣,“丫头,日后若受了委屈,无需忍气吞声,回百花谷来,老头子罩着你!” 老头子守护的姿态,让安阳湮了声息,虽然不明白紫嫣跟药王之间究竟有何渊源,但是药王对紫嫣的维护和关爱却是实实在在的,发自内心的,这一点她感觉得出来。 所以,不再与老头做争辩。 便连司北玄,在听了药王的话后,也缓和了脸色,虽然不认同自己会让紫嫣再受委屈,然让她多拥有一份长辈的关爱,他不会反对。 “老头子,若他日我真受了忍不得的委屈,定回百花谷来,伺候您终老,可好?”紫嫣微红了眼眶。 这个时候,那种血缘的牵绊才真真实实的变得浓烈。 虽然嘴上一直没有说过,她心里,其实是早就承认了他的。 “没良心的丫头,不受委屈就不沾我这百花谷的边了?”老眼发热,药王重重哼了一声,扭转头,以免一把年纪还在后生面前丢脸。 “我每年都会带紫嫣回来探望您老,西玄也随时欢迎您来。”司北玄给出了承诺。 若此时不插话,怕是这种临别盈泪的场面,会久久不休。 “小姐,我们马上就要离开百花谷了吗?”小伤感的氛围,让木槿不解的挠了后脑勺。 “不是马上,要离开,也需几日准备。” “又不是马上要走,干嘛你们眼睛都红红的,弄得跟生离死别一样?” “……” 众人嘴角齐抽抽。 “噗!木槿,你简直是一语中的,说的太好了!”安阳捧腹。 周围有忍俊不禁的笑声稀落想起,到底冲散了空气中的抑闷。 1318.第1318章 自言自语的陋习 “你们都笑什么?我也觉得我们不会那么早离开的。”木槿撇撇唇角,“小姐脸上的毒伤都还没治好呢,难道就让她顶着这张脸跟爷回宫?” 紫嫣愣了下,摸摸自己的脸,指尖下的触感凹凸不平。 在这谷中,从来没人对她表现出异样的眼光,她竟然一时忘记了,自己这张脸有多怖人。 之前去凤凰城,还吓哭了街上的孩童。 这样的脸,若跟阿玄回了宫中,便是他不介意,她也不介意,但是绝对堵不住众口悠悠,到时候阿玄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这有什么难的,四哥身上不是有解药吗,给紫嫣吃了不就完了?要是不好,我立马找袁艾算账去!”安阳随口道。 只是司北玄却没有立即表态。 紫嫣浅浅的朝男子看了过去,对上他凝视她的眼睛,漆黑,深沉,闪着翟亮的微光。 他不说,她也不问,知道他定然是心有打算。 “司北玄,你又想作甚?”问话的是君未轻。 自紫嫣与男子凭借一块玉佩确定关系开始,他便没说过话,面上始终保持着淡淡风月,不去泄露自己的心绪,不去阻止既定的事实。 只是,在说到治疗紫嫣时,司北玄的不表态不作为,让他情绪有了起伏。 本是简简单单的一件事,真的不想再让事情在复杂的脑袋里过了一遍之后,也变得复杂起来。 不想女子再承受更多的磨难。 “要解紫嫣的毒,那瓶药早就不管用了。”紧住女子的手,司北玄一语惊四座。 “什么意思?”君未轻沉了眉。 “这个,还需要问药王前辈。” “这又是怎么回事?”安阳左右觑觑,瞧见药王面上闪过心虚,俏脸一沉,“臭老头,不会是你又做了什么吧?” “我什么都没做,只不过是……咳,近日看紫嫣太过劳累,暗中给她吃了点补药罢了。” “……”紫嫣扶额。 老头语焉不详,然稍加细想,便也能明白,定是他暗中给她吃的要,与解药药性有冲突。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安阳犹自不明白,几近抓狂。 说是一波三折,果真波折多多,敢不敢让人顺心一次! “阿玄,你是怎么知道这点的?”老头闪缩的样子颇让人觉得无奈,紫嫣只好转问了司北玄。 他眼睛今日才刚好,那老头给她吃了补药,导致她身上药性消解,他又是如何得知的? “我眼睛是瞎了,五感反之却更灵敏,两座屋子就隔了这么点距离,药炉房里的动静,但凡我想知道,怎生瞒得过。”淡淡的,司北玄做了解释。 “臭小子!你偷看……偷听老夫的动静?”闻言药王差点没跳起来,如此一说,他岂非整日活在这小子的监视当中? 等于什么秘密都没了! 司北玄挑眉,无视了老头当头一指,“若要怪,前辈也该怪自己有自言自语的陋习,你不说出来,我又怎会知晓?” “老夫说什么了自言自语……”话语未尽,药王便自动收了声,像是忆起什么,一张老脸顷刻全黑。 1319.第1319章 若她信他,他定不相负 他知道自己说过什么了。 当初看紫嫣两头三头的奔波,急剧消瘦,他也是心疼,偷偷在膳食用材里加了料。 当时说什么来着? “臭丫头,整日就知道惦记那俩小子,也就老头对你好!这些可都是老头精心研制的大补散,也就你能吃得上!” “嘶!就是跟脸上的毒伤有些妨碍,怕是那解药也无用了……不过也无妨,这么点小毒,还能难得倒我药王不成?届时再好好为你诊治,保管你美貌如花!迷得银发小子一愣一愣的!” “说到银发小子……考验似乎还不太够。不如就在丫头脸上再做点文章,且看你小子经不经得住!” 后面可还说了什么漏口风的话?药王凝眉苦想,确定该是没有别的秘密泄露,才正经了脸色,做若无其事状。 看着老头似乎想要来个死不认账的姿态,紫嫣头疼了,“老头,你到底做了什么?你便明说了,别让我心里憋老悬着,我虽不介意自己貌丑,但是便是丑也得让我丑明白了。” “什么丑!我老头的……丫头怎么就丑了?”这种不能畅快说话的感觉着实让人憋屈,药王虎了脸,“你的脸没事,也无需解药,只是需些时日罢了。日后,若你能每日笑口常开,自是会越来越漂亮,若是整天愁眉不展的,那你也无需跟着这小子了,直接回了谷里,老头给你把脸治好,咱找个更好的人嫁!” “前辈!”司北玄磨牙。 老头理都不理他,把头扭到一边朝了天。 这下司北玄真是额角都突突暴跳了。 怎的最末了还要玩他一把! 什么考验他都没怕过,但是让紫嫣这副模样回宫,她需得在复原前承受多少流言蜚语跟指指点点! 这老头一把年纪了,做事情怎的就不过过脑子!亏得还是紫嫣的爹,若是别人,他一早将他这百花谷轰烂了! “君未轻,你就没什么要说的!”老头不理他,他莫可奈何,只能转向君未轻,希望对方能说点有建设性的话来扭转局面。 “前辈思虑周全,我无甚要补充的。”君未轻答得轻描淡写,嘴角浅淡笑意让人怎么看都觉得碍眼。 老头子的考验,他觉得甚好。虽然可能会让寻儿在前期遭受一些非议,但若司北玄用心,寻儿也受不到委屈。如此,也更能在时日中,让她感受到司北玄的情意。 他们将来,一定会真正圆满。 这是他,最真的祝福了。 除了三人之间的微妙气氛,紫嫣在旁也频频扶额。 她真不知道,自己怎会有个做事如此出人意表的爹爹?偏生还是个牛脾气,说不得。 只是这脸,老头说需不要解药,那便是真的打算让她在时日里慢慢恢复了。 笑口常开么……回头,看着银发男子,一脸全黑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的模样,紫嫣轻轻笑了。 她相信,他能做得到。 女子嘴角那抹笑意,司北玄攫住了。 眼底光波覆上了朦胧的柔光。 若她信他,他定不相负! 1320.第1320章 人生大事,第二次 “行了,别眉来眼去的!”药王看不惯了,“既然你拿了块玉佩说是紫嫣丫头给你下的定,丫头也没否认,那便便宜了你这一回,只是接下来你要作何打算?立即将人带走我定是不同意的!” 他大半辈子的事假你都耗在了研制医药上,丫头秉承了他的天赋,甚至青出于蓝,若是不能将自己的衣钵尽传于她,会是他药王此生最大憾事之一。 日后下到黄泉,怕是也无言见孩子她娘。 她会怪他死了都没点东西交到孩子手上以作保障吧。 “我近日会出谷,先回西玄,两月之后,定回来迎接紫嫣,红轿回宫!” 红轿! “定了定了,这是定了!”安阳双掌一合,差点没阿弥陀佛。 波折了这么久,终于再次定了下来,四哥跟紫嫣这一次是真的圆满了吧。 “哼,你要做得到才好,别空口说大话,这百花谷到西玄皇宫的路程,一来一回都不下两月的时间,你两月来接,有翅膀飞不成?”药王不置可否,“再说了,现在也只是定了姻亲,丫头答不答应下嫁,什么时候下嫁,这都没定呢,你难道还想霸王硬上弓?” “老头子!”紫嫣哭笑不得,脸色也煞红了起来,有人这么说话的吗,什么霸王硬上弓,为老不尊。 “丫头你别吵吵,老头子说的是正事,话不好听,但是正理,既然真要定下来,有些话必得提前说清楚了,否则你日后若是吃了亏,说理都没地儿!” 说到具体事宜,药王神情严肃了起来,没了之前不着调的模样。 这些婚亲俗世他一个大男人,其实不甚懂,然孩子娘不在了,他这做爹的便是不懂,也不能让自家孩子吃亏了去。 西玄皇宫,岂是一个是非地可以概括得全的。 “前辈放心,司北玄说得出做得到,说是两月,只会提前,绝不会拖延一时半刻!”司北玄定了眸子,字句有声,坚定无比。 “哼,这一点,两月之后便可见分晓,丫头随你回了宫,你又如何?但凡你那些嫔妃娘娘给了她气受,给她穿了小鞋,又当如何?” 司北玄慢慢站起了身,将紫嫣顺手一拉,揽入怀中,对着药王及君未轻,一字一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没人有能力有胆量,能盖过了她去,便是我亦不能。我接了紫玉佩,紫嫣,我便会奉她为我的天!” 铿锵话语,落地有声。 厅中一片寂静。 男子的宣誓,落地无悔。 这一刻,没有人质疑。 良久,药王才闭了闭眼,重重一叹,“丫头,你可有话说?” 紫嫣笑笑,摇头,“但凭您做主。” 在说的,是她的人生大事,第二次。 第一次的时候,仓促草率,实则是有诸多遗憾的,只是她将心全落在了阿玄身上,才将那些遗憾忽略。 这一次,上有长辈,下有哥哥,身边还有一众不问青红皂白支持她的朋友。 于她而言足够了。 她不激动,却觉得无比的满足。 这一次,与上一次定截然不同,不管是开始,过程,还是结果。 且他说,她是他的天。 1321.第1321章 彼时总以为,天命所归 事情真的尘埃落定了。 看着男女始终相牵的手,安阳与木槿相视而笑,苗敬也重重舒了一口气。 门外,站着两道并立的身影,安静的不入内打扰。 “你可还要继续恍惚下去?”挑眉,袁艾别有深意的问。 受师傅吩咐,两人去后山采药,刚回,里面便是这副情景,而她的师兄站在这里,已经失神了很久。 莫言拉回了失散的心绪,慢慢转身,往外走去。 “你不进去?”袁艾又问。 得到的回答,只是夕阳下沉默的背影。 凝着天际火红的晚霞,莫言眼底漾开点点的释然。 这个结局,是最好的。 那些曾经的遗憾,也可以随风消逝了。 不过,他想他现在不适宜进去,怕他出现,会让里面的欢乐出现不和谐的音符。 便是里面的人已经放下,他也没那么快能以平常心去面对那些人。 总是要些时间的。 晚膳过后,散席。 众人一一离席。 君未轻也起身的时候,紫嫣静静跟在后头。 出得门口,迎面是微凉的晚风,夹带着谷中特有的药香扑鼻而来。 后面脚步声轻轻的,跟他的步调保持着一致。两人都没说话。 君未轻也没有返身,踏着黯淡星光,缓步于院外的小径,任晚风轻撩起纯白衣摆,吹拂起耳边发丝飘飘荡荡。 在夜色中欣赏这片山谷的风景,又是另一种情怀。 惬意,悠然,又有些淡淡的寂寥,也不知道那种寂寥是来自于内心,还是因为周围太过安静。 “寻儿,可是有话要说?” 行了好一段距离,君未轻才淡淡的打破了沉默。 走了挺远了,这一段相伴的路途,足够了。 紫嫣在后头,静静的凝着男子背影,闻言只是笑了笑,“想陪哥哥走一走罢了。” 他们,都是彼此最熟悉的人,也是最熟悉彼此的人。 很多话,根本不用宣诸于口。 她知道他的祝福与成全,他也知道她的祝福与感激。 走一段路,交融这一份心情,只这样,便足够了。 又是无话,只是一前一后的身影略有变化。 清凉月色下,男子稍慢了步伐,等待女子慢慢跟上之后,再次,并肩而行。 这样的情景,在过往的三年里,于他们之间其实出现得不多。 白日里女子出门调皮捣蛋,然回了君府,便会遵着他的循规蹈矩,入夜即眠。 现下想来……君未轻涩涩一笑,他真的是,浪费了许许多多的时光,与机会。 彼时总以为,天命所归,若为他所有,终有一日会水到渠成。 原来有时候,便是真有天命,也敌不过毫不作为。所以他输给了司北玄,输给了他的执着,输给了他不依不饶的争取,输得,心服口服。 那个人为寻儿付出的,不会比他少。 月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也许是因为身边多了一个人,所以初时的那种寂寥,不知道什么时候便散了。 余下的是淡淡的馨宁,不交谈,那种感觉也经久不散。 仰望夜幕苍穹,对着虚悬的月,君未轻笑得清浅。 这是他拥有她的最后一刻了罢。 这份感觉,他会永远埋藏于心。 1322.第1322章 有人逼你喝了吗 再将女子送回的时候,月已偏西。 君未轻站在院中,看着女子纤瘦的身影,一步一步从身边远离,步入屋檐下的暗处。 双手负背,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 一如以往,一如他们之间从未改变。 “哥哥。”在步入阴影的最后一刻,紫嫣回了头,轻唤。 “嗯?” “我永远是那个可以为你付出一切的寻儿,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境况。” 君未轻脸上的笑顿了顿,负于身后的紧握的双手,慢慢的便松了开来。 “你自是哥哥的寻儿,天色晚了,回去歇了吧。” 再看了男子一眼,紫嫣返身,走进了阴暗的房间。 她是紫嫣,也是不变的君未寻,随时都能为身后的男子付出一切,唯独不能给他的只有一颗心。 不能给的,她不会让自己勉强去给。 那种感恩,那种将就,是对男子的侮辱,更是亵渎。 目送女子隐于房中,君未轻立于院中,又站了一息,才转身离去。 她说她永远是那个可以为他付出一切的寻儿。 真傻。 他怎会要她为他付出一切。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强求过他们之间需得开花结果,他要的,不过是她这一世福乐安康。 为她做的所有,他皆心甘情愿,又怎会要她去还。 傻丫头,却总是为自己揽上了一身的愧疚。 只是寻儿,若真的对我如此感激,不必为我做任何事,只要你让自己过得,比我所想的还要幸福。 即可。 走出这间偏院,转入隔壁男子居住的院落,院中,银发男子坐于矮桌旁边,似恭候多时。 就着月色,也未掌灯。桌上简简单单的摆了一副棋局,旁边搁置了一壶清酒,两个酒杯。 君未轻并不意外,入内,在男子对面坐了下来,起手执起白子,便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也不知道男子开棋多长时间了,棋子上都蒙了些湿冷的露汽。 月夜空寂,整个院子里也静得很,周围连虫鸣都没有,偶尔响起的,只有两名男子之间你来我往的落子声。 壶中清酒,也在博弈间慢慢减少。对棋的两人身上,却连点酒气都闻不到。 一壶见底,棋局还在僵持。 “可要续酒?”凝思间,君未轻随口问了句。 司北玄执起酒壶摇了摇,里面空空如也,连回响的水声都没有,直接将酒壶往旁边一扔,“不续了,免得改日你吃了仙药也药石无灵,紫嫣必然怪是我给你喝了太多酒。” “尽说借口,紫嫣怎会知道你给我喝了酒?”君未轻不置可否的一晒。 女子已经睡着了,周边便是还有未眠的人,知道他们在院中这一遭,也不会背着司北玄去跟紫嫣告状。 “届时紫嫣若是问起原因,我定然不会隐瞒,岂非遭罪?我可不想为你的贪杯担上罪名。” “我贪杯?这棋局,这酒,不是你准备的?” “自是我准备的,否则我半夜三更坐在这儿作甚?然则有人逼你喝酒了吗?” “……司北玄,你只会强词夺理?” 1323.第1323章 看不惯你,又将你视为朋友 “怎不说你歪曲事实?说不过我便倒打一耙。” “有话直说,别见天的找茬。” 司北玄顿了下,道,“找你下盘棋罢了。” “下棋定要在三更半夜?” “此时气氛最好。” 还说不是强词夺理,君未轻笑了,给气的。 “你我下棋,从来分不出输赢,纯浪费时间。” “博弈,便是要棋逢对手才好,输赢立见的有何好玩。” “司北玄,说正事!” 黑子执在两指之间,久久未落下,司北玄面色也隐于月光找不到的暗处,让人看不分明。 分不清他是在思索如何落子,还是在思考怎样回答君未轻的话。 君未轻也不再催了,反觉得耐心越来越浓厚。 一个总是干脆利落的人在你面前突然变得墨迹,必然有因。 有什么话,那么难以启齿? 其实不问,他也猜得到司北玄想要说什么,只是他仍然想等男子说出来,他要看看,对方能为寻儿做到什么程度。 阴影下,司北玄的眼睛闭了又闭,深呼吸过后,将手中黑子又丢回了棋盒。 不下了,本也无心下棋。 “君未轻,你我都是男人,有些话太过矫情,我司北玄说不出口,但是今日,不管你如何想,我都将你当成紫嫣的哥哥,即也为我的兄长。”对君未轻的感激,司北玄从未表露过,然此番的只言片语,道尽了他埋在心底的谢意。 君未轻顿了下,将略前倾的身子坐了直来。 凝神,静听。 “紫嫣,在错失的三年里,呆在你身边,受尽你的照顾,我不会对你说感谢,因为那三年属于你,属于你跟未寻,我未曾参与。而紫嫣之后的人生,会是我司北玄一个人的,这一点,我也不会对你说抱歉。” 话及此,司北玄又停顿了下来,手不自觉就往旁边的酒杯伸去,待得手中感觉甚轻,才想起酒早就已经喝光了。 见状,君未轻顺手便将手边酒杯执起,倾倒入男子的酒杯,竟然有酒流泻而出。 “你居然没喝完!” “你不是怕我喝酒之后吃了仙药也药石无灵,届时会让你担责?” “……”司北玄举杯,一饮而尽。 此时,天际已经快要破晓,君未轻却依旧一身风清云淡,不急不躁,也不催,悠然自得的等。 这一次,司北玄却不觉得男子的姿态让他哪哪都看不顺眼。对方该是一早猜到他要说什么,磨蹭了这么久,却一直没有催过他。 这一点,是男子予他的尊重。 而对方白日里,是一早就要到药炉房炼制丹药的。陪他一宿,怕是无甚时间休息了。 “君未轻。” “嗯。” “我司北玄活至今日,你是唯一一个让我心服乃至钦佩的人,棋逢对手,惺惺相惜,许就是这种感觉,我虽看不惯你,却又将你视为朋友,很是矛盾。这种感觉,相信你也有。” “确实有。”君未轻点头。他看司北玄也是处处不爽快,只不过性子使然,没对方表现的那么明显。 “我们之间,可以是对手,亦可以是战友,唯独不会成为敌人。可是?” 1324.第1324章 若要你以江山为聘呢? 定定的看着司北玄,君未轻将手抚上眉骨摩挲,轻叹,“司北玄,你有话怎的就不能干脆点,以前说话从未见你铺陈过如此长的前奏。” 他们之间绝对不会是敌人,这种话根本不需要问,说话如此繁复多余,司北玄真是……够了。 被如此吐槽,力持镇定的司北玄也磨牙了。 “人生大事面前谨慎些有何不可?他日你洞房花烛夜还能保持君子之姿淡定如常我给你写个大大的服字!” 能不能不糟心?现在他比白日里死皮赖脸赖着紫嫣下订还要紧张!就因为对方是紫嫣心底最为重要的人,地位或比老头子更甚。向人长辈求亲,求娶自己最心爱的人,如何淡定! 稍微铺垫一下缓解一下紧张还不行了? 规定了他事事都需干脆利落了? “刚被下订你便想洞房花烛?如此进展别说是我,怕是药王前辈首先就将你轰出谷。”君未轻眯了眸子,轻哼。 他又不爽了。 “……这是比喻!”司北玄咬牙。洞房花烛,他自是想极! “比喻完了说正事,”扭头看看天际,已经出现第一丝透亮了,君未轻凉凉的催了,“我自是有耐性等的,只是药炉房里的药可放不得,若是炸了,平白毁了寻儿的苦心。” “……”司北玄闭眼,再深呼吸,开口一字一顿,“我只有一句话要说,君未轻,将紫嫣交给我,我可用我所有为聘。” “一句话,你便你说了一夜,真够长的。” “君未轻!”他在跟他说正事! “下聘,怎的找我来说?我是哥哥,然上头可还有真正的高堂,你确定没找错人?” “你知道你在紫嫣心中的位置,君未轻,这次你我别绕关子。我请求你,郑重其事。” 凝着银发男子在微光中沉凝的脸,君未轻慢慢抿了唇,卸去了脸上始终悬挂的浅淡笑意,“你是所有,是指何?” “我手中拥有的一切,皆可为聘。再有一句,是对你说的。” “哪句?” “君未轻,若他日你需要,司北玄可为你赴汤蹈火,死亦无惧!” 很久,沉默盘旋。 天际的光线越来越亮,背着光,君未轻再次开口,看不清面容,然星眸中的光犀锐且利,“这是对我救了寻儿的回报?” “你救了紫嫣,是你循心而为,不需要任何人回报,我亦不会。这句承诺,是我对你认可。”司北玄直直的迎视男子眸光,不闪不避。 背光处,月袍男子的脸像是被朦了一层寡淡的光,任人怎么都看不真切,这道他慢慢站起了身,身子微转,才露出挂在嘴角的微笑,尔雅温文。 “那若我要你以江山为聘呢?” “皆可拿去。”司北玄答,毫不犹豫。 “你煞费苦心十余载,牺牲无数,才换得来的江山,一句话,便真的甘心双手奉上?” “我最想要的在眼前,争夺江山,亦从不是为了贪图那一朝尊荣富贵。”话语间,司北玄扬手,一物便直直朝君未轻飞去。 君未轻挥袖,物体便静握在在了掌中,摊开。 翡翠玉石印鉴,底部方正的字体刻画着:文景帝印。 这是,西玄国的玉玺。 1325.第1325章 成全,他一直在做 印鉴上,还带着微微的体温,握在手心带着暖。 君未轻将五指收紧,反手回掷,玉玺再次落回司北玄手中。 “你的江山,我要来何用,为国为民,我尚无那么大的情怀,你对寻儿好,比给我整个天下皆有用。” 司北玄勾了唇,将玉玺放入怀中,不作推辞。 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他不可谓不了解。 君未轻,由来是个淡泊的人。江山、天下,在他眼中也不过是方外之物。便是攥在手中,怕是他也只会置之不理,管他天下死活,他犹自品酒抚琴,怡然自乐。 “君未轻,我知你从未将这些看在眼里,给你玉玺,只为向你表明我的态度。紫嫣在我心中的分量,我会让天下皆知。” 终于将藏在心底的话都说了出来。 说出来之后才发现,原来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以启齿。 不过是在君未轻面前低一头,以后真将他尊为兄长。 而他今夜之所以要这么做,之所以郑重其事的与君未轻一谈,除了因对方是紫嫣心底最重要的亲人之外,亦是他对这个男子的尊重。 天际拂晓。 院中彻夜长谈的两人,亦各自背道而离,只留下了一方矮桌,及桌上沾满了雾气湿冷的棋,及两个空酒杯。 行走于去往药炉房的小径,地上丛生的杂草,将鞋底及衣摆打湿,污了那一方纯白,君未轻仿若无觉。 步伐不紧不慢,微垂的眸被长睫掩盖,遮住了所有内里的光芒。 司北玄,夜半相侯。只为求得他的一个允许,求得他成全。 那个男子唯我独尊,我行我素,又岂会在乎这些?所做一切不过皆为寻儿。 他知寻儿心结,知寻儿想要得到自己的祝福,所以明知在此之前自己与寻儿曾单独相处,却硬是忍住了不作为。 以此表明他对自己的信任及认可,更亲口向他求一个成全。 这是,属于司北玄的坦荡。 迎着霜露,君未轻寡淡一笑。 一边是情意,一边是情义。然则两手一握,再打开,却发现自己,两袖清风。 他剩的,也仅有一身姿兰玉树,君子之风。 成全,他一直在做。 这一次,也不会后悔。 药炉房现于面前,里头有哔啵的烧火声。走近,推开门,君未轻怔了一怔。 药鼎旁,雪色轻纱的女子正襟危坐,双眼直直的盯着炉中火,一丝不苟。 神态虽不见疲惫,他却是知道,她定然又是一宿没睡。 若初做事,从来认真。尽管药鼎下的火候在他掌控之中,无需时时守着,她亦不愿怠慢。 察觉门外动静,女子才转过头来,看到他,也不意外,只面无表情的道一句,“少君。” 君未轻踏步入内,走到女子旁边,定定看了她好一会,才道,“回去歇着吧,最后步骤之后,药剂午时可成。” 若初摇头,“我不累,现下离午时也没多长时间了,我便在旁边看着吧。” “不用。” “让我在旁边吧。” 他拒绝,而她少有的坚持,一双清冷美目直直的仰望着他,一如她看着炉火般认真。 1326.第1326章 所求,不敢多 而这一刻,君未轻竟觉眼前出现片刻恍惚。 这样的姿势,这样的凝望,让他想起了某个小镇,某条街边,一袭白衣的女子为他挑选着发带,也是这般看着他,眸中映着的,全是他的身影。 只是那双眸子,俏皮带笑,而眼前的这一双,清冷中,有不可见的淡淡落寞。 那种落寞在某一个瞬间让他心弦轻轻动了一下,震出共鸣。 太熟悉。 那样的落寞寂寥,恰巧此刻,他也有。 鬼使神差的,他点了头。 或许是因他此刻,也想身边有那么一个人,让周围的空气不那么冷清。 不一定是情人,不一定是知己,只是一个伴。 男子点头,让若初眼底骤然迸出绚丽光彩,只一瞬,便急急掩去,慌忙的低下了头。 站起身将位置让出来,又安静的站到男子身后,才敢悄然抬了头,凝着他颀长挺括的背影,流露出心底深埋的痴。 垂于身侧的双手,为了压抑胸腔里的激荡而紧握。 她看到了,他眼中出现的恍惚,恍惚之后,他对她便稍有了不同。 极细微,细微到她堪堪能感觉到。 只是他又怎会知道,便是这一点点不同,便能驱赶掉她心底的无望,冲刷掉她的心灰意冷。 只这一点点,她就能再次振奋,无怨无悔的继续做他的影子,在他身后守候他,无止尽的漫长岁月。 而那种让他有了这些许变化的原因,她不知道,也不会去深究。 所求,不敢多。 房内依旧静谧,只偶尔响起火焰燃烧的哔啵声。 两人亦无话交谈,一人专注于眼前药鼎,一人痴痴守望背影。 空气中,却悄然的,就不见了寂寥。 相隔较远的主屋里,也是药炉房,相较于这里则嘈杂了许多。 “师傅,你要将这些产业都交与裴紫嫣?”抿紧唇角,袁艾控制不了自己说话的音量。 “除了这些,老头子也不知道还有什么能给她的,可惜了这大半辈子,只挣得个虚名。”抚着手中的陈旧木箱,药王低叹。 “师傅,我知裴紫嫣得您老人家青眼,你们之间也有些渊源,您喜爱她看重她,要传她衣钵我无话可说,那也不用将您所有尽数给了她吧!”无法控制心底久埋的不甘,袁艾语气间流露出了浓浓的不满。 师傅一生就收了她跟莫言两个徒弟,然不管他们怎么讨得师傅欢心,却也达不到让师傅衣钵相传的程度!而裴紫嫣,短短一两月的时间,却能让老头愿意倾囊相授不止,还要将他积累下来的那些产业全送出去! 凭什么!就算是渊源颇深,难道情谊还能比得过他们与师傅数年相处的感情? 这些抱怨,药王似乎都没听进耳去,只慢慢将木箱打开,取出里面的纸张、文书,钥匙等物件,慢慢翻看,再整理了一遍,复又将木箱关上,打锁。 “莫师兄,你便没什么说的吗!”看着老头的动作,似是定了心意,袁艾跺跺脚,朝一旁默不作声的莫言急道一句。 话一开口就知道所做是白搭,这位师兄对裴紫嫣,怕是更加的心怜! 1327.第1327章 各人福缘,嫉妒不来 莫言垂着脸,一直不语。 置身事外的姿态。 也应证了袁艾的想法,他看似不闻不问,却以这样的姿态沉默的支持着师傅的所为。 “今日叫你们来,乃是为师有事要交代你们。”将木箱重新放入屋内的抽屉,药王回神面对两人,双手负了背后,威严立现。 “谨听师傅教诲。” “为师老了,也不知还能照顾那丫头到几时,日后在外,但凡丫头有需要帮助的地方,你们二人需尽力帮忙、维护,如此,也算是对得住老夫一番相授之谊了。” “谨遵师傅令!” 再是心有不甘,师傅拿出了气势,袁艾也只能于莫言一同应声。 在转出屋子之际,又扫了眼被上锁的抽屉。 目送两人离开,掩上房门,门后,是老者悠悠一声长叹。 “莫师兄好性情。裴紫嫣身边结识到的俱是对她死心塌地百般维护的人,真是好福气。” 看着前头沉稳淡然的身影,袁艾没好气的讽了句。 原以为对方又会是个犟嘴葫芦,如以往般对她的话听而不闻,岂料这次,却得到了意外的回答。 “各人福缘,师妹无需嫉妒不平。这些本就是紫嫣该得的。” 话语间轻描淡写,又似看透世情。 袁艾眉头一皱,“师兄这话是何意?该得的?恕我愚钝,还请师兄详解。” “你在师傅身边伴了十数年,不知道师傅本姓为何?” “姓裴。……”顺口答完男子的话,袁艾即一怔。 裴,裴紫嫣。 几步并上去,扯住男子的衣袖令他停下脚步,袁艾眼眸晃动,“莫师兄,师傅与裴紫嫣……究竟是何关系!” “你觉得有什么关系,能让师傅心甘情愿送上一切,甚至命你我照顾?”莫言淡淡的凝着袁艾,出口的话毫无情绪起伏,“师傅,何曾求过人。” 手臂轻轻一挣,挣脱了女子的束缚,莫言转身飘然而去,留下袁艾在原地发怔。 什么关系……除了世上最直接的血缘,还有什么人能让脾气刁钻乖张的师傅做到如此? 看似平日里对裴紫嫣呼呼喝喝,实则只要是裴紫嫣开了口,什么要求师傅拒绝过?什么话师傅反驳过? 怪不得师傅会对裴紫嫣另眼相待,比对她跟师兄还要亲近,坏不得会将木箱拿出来,要转手送与裴紫嫣,那里面可是他一生积攒的财产。 而她,确实没有任何立场,再去不敢,不平。 闭眼,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将心理的抑闷一并吐掉。 她之所以会嫉妒,并非嫉妒裴紫嫣好命,不过是因为那个她当做父亲般尊敬爱戴的人,被人分薄了去罢了。 可是现在……呵,师兄说的没错,个人福缘。 罢了。 在谷中各人各藏心思的时候,谷外,马蹄声声作响,扬起路上粉尘弥漫。 一队人马在朝百花谷逼近,行于中间的,是一辆豪华马车,里头有窃窃人声,夹杂在马蹄声中,听不分明。 奇异的是,谷外设置的天然毒气,竟对这些人毫无作用,如入无人之境。 直至到了谷口,队伍才止步于百花谷的石碑前。 1328.第1328章 我自随你 马车帘子掀开,走出的,是一威武中年,浑身气势不怒而威,一身印花锦袍更是让那种威严显得张扬。 面向山谷,老人眯眼细细打量了片刻,遂才启唇,凝了内劲的声音响彻山谷,“欧阳山庄欧阳轩辕,特来拜访药王老前辈!” 话只一句,尾音却在上空久久回旋。 可见来人内力深厚。 谷内无声。 无人回应。 时间慢慢流逝,从晨曦至骄阳渐升,几柱香的时间已过,却始终没个人前来回话。 外面的人开始焦躁,慑于中年人的气势,没人说话,然跨下坐骑似能感应到主人的情绪,开始了浮躁的踢踏嘶叫。 中年男子眼波一横,骤然打出掌风,嘶叫的马匹立即停了声息,倒地抽搐,须臾即死亡。 座上的人翻身落地之后,也不敢多有言语,只垂了头,额角的细汗暴露出他的心有余悸。 中年人慢慢收回手,若无其事的闭上眼睛,就这么站着不动。 等。 谷中,众人早已起床。 此时全集聚在了偏院的药炉房外,围坐一圈无聊打屁。 会聚在这个地方,皆因君未轻的药剂即将开炉,众人心底都开始打突,尤其紫嫣表现最为惴惴,最后也无需商量,直接杀了过来。 守在门口等结果。 “臭老头,你怎么也跟过来了?不守着你的药炉房,想过来偷师?”霸了竹椅,安阳斜躺在上面,翘着二郎腿,痞气的调调越发浓厚。 看了看安阳的二郎腿,紫嫣忍俊不禁,或真是兄妹血缘的关系,安阳性子倒是跟六王爷越来越像了。 那头受了揶揄,药王小眼一瞪,“什么偷师!老头子还需要偷别人的师?真是笑话!哼,不过是来见识见识那两位药材,看看传说中的仙品是个什么鬼东西罢了!” “切!不是偷师就是偷药材,老头子,别说我看死你,两样必中一样,我敢打赌!” “……哼!”被人说中心思,药王也不惭愧,气势十足的哼了声,对安阳扭头眼不见为净。 这两人,王八对绿豆,不相容的程度不下于阿玄跟哥哥。 紫嫣扶额,随意扭开了话题,“早上谷外好像有人到访,老头子,你没差人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老头子白眼一翻,不置可否,“来百花谷的不是求医便是求药,老头子没那么多闲工夫理会。” “可知是什么人?” “还能是什么人,欧阳山庄那个武林盟主欧阳轩辕。”安阳闲闲的插了进来。 一大早的就来个狮子吼,生怕人不知道他来了似的。这里在座的,怕是也只有紫嫣没听出来。 思及此,朝紫嫣旁边的银发男子看了过去,嘴一撇,四哥护人真是护到家了。紫嫣还没嫁过去呢,就成了彻头彻尾的妻奴。 切! 不过,其心可嘉。 “欧阳轩辕?”说出这个名字,紫嫣眼底现出了然,朝身边男子莞尔笑道,“想来是走投无路,所以寻来了百花谷,阿玄,你当日下手真是狠了些。” “你介意?” 司北玄挑眉,换来女子俏皮一笑。 “我自随你。” 1329.第1329章 为何如此笃信 女子的回答,让司北玄满意的勾了唇角。 他的紫嫣就是这样的,无论他做了什么,她自是都随他一起。 便是他做错,她会在人后私下跟他提醒,人前,却是不论对错,都先对他袒护到底。 “那些人本就来该,自己不犯贱,能遭报应?一开始就是她们带了人来想致我们于死地,龌蹉手段层出不穷,不值得同情。”安阳不屑的嗤道。 紫嫣轻笑,看来在安阳心里,始终认为自己是容易心软的人。她是心软,然也只是对自己身边的人罢了。 欧阳山庄的人,若是没听安阳他们提起,她早就或忘。 抬头看看天色,将近午时,哥哥应该快出来了,此时在她心里,没有什么比哥哥炼药成功更为重要。 外面的人,既然大家都不想理会,那便晾着吧。 “不过臭老头,是不是你老了,功力退步了,怎么那些人能进到谷口?不是一路都有毒气瘴气掩护吗?还是根本就是你自己夸的海口,本事没到家?” “你这丫头嘴巴怎的恁是刻薄?”一说到自己的能力,药王小眼瞪圆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医学之术更是永无止境,从来无人敢称最。出几个能人能解了老夫设的毒瘴,有何稀奇?” “那你这百花谷岂非形同虚设?” “怎的就形同虚设了?能解那些毒瘴,算得是有点本事,但若想要攻进老夫这谷中,可没那么容易!” “切,死要面子!紫嫣,你信吗?”安阳转头就将紫嫣拖进战局。 这让想要悄悄隐匿的紫嫣再次扶额嘘叹。 只是争吵的两人都眼睁睁的望着她,一定要等出他的答案。 “我信。” 肯定,换得老头子眉开眼笑,“还是紫嫣丫头有见地。不过,你倒是说说,为何如此笃信?” 这个问题,几乎是在座每一个人心底的疑惑。 紫嫣莞尔一笑,“谷外沿路乃是以花香为毒瘴,然花香飘传,也有距离的限制,所能覆盖的是固有的范围,且路旁花草的种植,也未曾改变过。有心人只要探知清楚,回去着手研究,也能研制出解药来。要进到谷口,有医药高手在,便算不得难事。” 这点众人认同,谷外的毒瘴乃是为了平屏蔽普通人的骚扰,免不胜其烦。然想要拦阻各路高手,还是难了些的、 药王眼底淡淡赞赏,摸着下巴的小短须,“接着说。” “至于谷中,与外面又是大为不同,进得谷内,等于踏进了一个万毒空间,周围一草一木,乃至地面的泥土沙石都可能让人一不小心便致死。那些人之所以停在谷口不敢进来,怕是也知晓其中厉害,不敢贸然硬闯。” “哇!小姐,你怎么知晓得如此清楚?好厉害!”木槿冒了星眼赞叹。 “这谷里有那么危险吗?那我跟木槿两人平时漫山遍野的跑,怎的从未有事?”与木槿相反,安阳更为疑惑。 “那是因为你们早就吃了解药。” “解药?我们何时吃过了?” 1330.第1330章 悄悄的,不让他知道 看了眼扮莫测高深的老头,紫嫣代为回答,“平日里我们饮用的水,便是谷中所有毒物的解药。” “丫头,你连这都知道?”这下,连洋洋自得的药王都惊奇了起来。 “入谷之后,老头子你是从未给过我们解药,可是有异样东西确实我们每日必然要接触要使用的,那就是水。所以我大胆推测。可是对了?” 药王一下敛了脸上所有表情,怔怔的凝着紫嫣良久,末了蓦然大声狂笑,“哈哈哈……” “臭老头你想吓死个人啊!”吓了一大跳,安阳差点没抓狂。 “后继有人,死亦瞑目了,哈哈哈!” 众人:“……” 有别于众人无语的神情,紫嫣手指轻轻合拢,与触上她的那只大掌交握,相视,浅笑。 后面的房门,在众人的嬉笑声中咿呀打开,院中声音立即消失,所有视线都看向了房门口,缓缓步出的那抹纯白。 君未轻不疾不徐,踏出房间,两手放于侧,宽大的广袖随着步伐轻摆,衣裾也在走动间,随着气流浅浅舞动。 风光霁月,如兰如竹,带着一身不沾尘俗烟火的超然。 紫嫣恍惚,眼前这个男子,一如当日初见。而总是隐匿在男子眉宇间的那丝苍白病态,也已经消失。 “哥哥。”迎了上去,紫嫣绞紧手指,问,“如何?” 停在女子面前,君未轻清浅的笑着,抬手,在女子发心上便揉了一把,“药成,已经服用,我很好。” 短短的话语,解了女子心底所有的疑问。 “君未轻,这么说你很快就能好了吧?”安阳也凑了上来,眼底眉梢皆是喜意。 “什么很快,我家主子刚才的意思就是说已经好了!现在气色都明显不一样了!” “小丫头牛皮可吹破了啊,哪有一吃药就马上好的,药到病除只是传说,知道吗?” “这又不是普通的药,是仙药!传说中的药!”木槿甚不服气,在旁边就跟安阳理论了起来。 屏蔽掉周围的嘈杂,紫嫣慢慢扬了唇,笑开来。心神大松,喜悦溢满眼底的神态,看在众人眼里,竟觉有些傻气,傻得让人暖心。 司北玄站在紫嫣身后侧,没有说话,只与白衣男子淡淡的对视了一眼。眼中,是彼此一眼即能心领神会的祝福。 不过,在转眸之际,司北玄视线特地在那支搭在女子发心的手作了明显停顿,只是对面的人似当没看见般,又在如云秀发上揉了一把,才拿开。 磨牙声低,浅,勾起君未轻眼底更浓的调侃笑意。 身后,有不可察觉的气息靠近,让君未轻笑意略浅了下。无需回头也知,那是他的影子,寸步不离。 若初从头到尾都安安静静的,没有参与众人的哄闹,喧哗,只在男子停步的时候,禁不住的,又靠近了他些许。 只是些许。 悄悄的,满足自己一点点渴望。悄悄的,不让他知道。 “咳!”人群后头,响起了重重的咳嗽声,药王迈着八字步慢慢踱了过来,一本正经,“小子,既然药已炼成,这药炉房老夫就收回了,你们小辈热闹老头子也不变掺和,我去里面收拾收拾。” 1331.第1331章 居然连药渣子都没有 说完,便绕过人群,往后面的药炉房行去,步履比口中悠然的语气显得较为急匆匆。 “嘿!臭老头,我就说你想偷师嘛,还死鸭子嘴硬,硬是不承认!” 安阳的揶揄,让药王小小踉跄了一下,转头眼睛一瞪,“臭丫头恁是胡说八道,知不知道药炉房对于医者的重要性!还有,这是百花谷,老头子做事何时要跟你一小丫头交代了?哼!” 怒气冲冲的拂袖,溜进门,碰一声将房门关上。 引得房外人低低的笑声不断。 “一把年纪了,还这般死要面子,切!” “你也是,怎的就非要跟老头子斗,整日里去揭他的老底,一点面子不留。”紫嫣低声笑骂安阳。 两人见面,每次都跟斗鸡一样,不厮打不快活。 “这怎么能怪我呢,他不也处处看我不顺眼吗?”安阳龇牙,“紫嫣,你不能偏心啊,不能因为他比我老你就向着他,我还是你小姑子呢!” “噗嗤!” 闷笑声起,紫嫣微红了耳根,嗔了安阳一眼,“口无遮拦。日后我若笑你,你可别红脸!” “现在红了脸的可是你喔。”安阳笑嘻嘻,一点不怕这种威胁,想看她脸红?机会少得可怜。 再者,她现在调笑紫嫣,那是有后盾的。 四哥眼底的满意,她可是看的明明白白,里面有个大大的赏字。 君未轻但笑不语,温润星眸淡淡的朝司北玄扫了过去,换来对方挑衅似的一个挑眉。 什么都要比,幼稚。 “居然连药渣子都没有?!”房内,传来药王不可置信的嚷嚷,接着是乒里乓啷的翻箱倒柜声。 门外众人面面相觑,继而齐齐看向君未轻。 药炉房是他用的,里头有什么没什么他最是清楚不过,药王进去是想干什么他也不可能不知,却一直不动声色,想来就是等这刻看药王自打嘴巴。 恁坏! 自然大家心里也知晓,药王一生对医药痴迷,听得传说中的药材在旁,怎可能不动心,这不,暴露出来了。 哐啷,又是一声门响,一人影急惊风似的冲了过来,攥着君未轻的衣襟,咬牙切齿,“怎么你炼个药连点药渣子都不剩,全吃光了不成!” “噗嗤!” “哈哈哈!” 老头抓狂的模样引来众人发笑。 “笑什么笑,有甚好笑的!”老头吼了一句,小眼依旧恶狠狠的盯着君未轻不放。 云淡风轻的卸下老头攥着他的手,君未轻手腕一翻,掌上出现一个小玉盒,“前辈,炼药的药材没有全部用完,剩了些,尽保存在盒中,前辈一生钻研制药,这些许能在前辈手中发挥最大作用,君未轻借花献佛,赠与前辈了。” 药王眼睛蹭的一亮,话不及说,先夺过玉盒,打开盖子,看着里面静放的两位药材,所剩不多,却让他激动得手直发抖,“仙品,原来是这般模样……双生莲,三色草……呵呵……” 转身,捧着玉盒老头就往自己的药炉房走去,全然忘了后头一众啼笑皆非的人。 1332.第1332章 带你去称王称霸 “果真是药痴。”紫嫣莞尔,回头凝着君未轻,“哥哥,谢谢。” “谢我作甚,能得这两味草药,多是托你之福。”君未轻扬唇浅笑,手又在某人的虎视眈眈下,抚上女子的头顶,揉了揉。 摘取双生莲,是女子执意,他们才能成行,虽然过程出现了一番较大的波折,到底也是将东西拿到了手里。 三色草,虽然不是他们亲自去采集,然能得到,也是因为莫言对女子的亏欠。 说托她之福,毫不为过。 “君未轻,你身体真的好了?那么快?”安阳挤过来,犹豫的问,眼底还有释不去的狐疑及担忧。 别是昙花一现回光返照吧? 呸呸呸! “立即好了不至于,身体衰弱已经歇止。再将养些时日,便能复原。”回答安阳,也是安紫嫣的心,君未轻实情实说。 体内的变化他最是清楚不过,而炼制的药剂,虽然不凡,于他这种体质及症状,也不会立时药到病除,确实需要些时日恢复。 “哥哥,去歇一歇吧。”紫嫣笑着,只道了这一句。 她不怀疑男子报喜不报忧,若初脸上不同以往的轻松以及萦绕眼底的淡淡喜悦不可能是假。 这些都说明那些药剂确实是有效,哥哥是在恢复中了。 而这段时间连日炼药,又因药材过于珍贵半点不能松懈,男子的疲累紫嫣也都看在眼里。 现在,该可以安心的睡一觉了。 女子提及,君未轻才觉出些许疲累来,点头,慢慢离了院子,回房安歇。 若初依旧如影子般,也不跟众人招呼,直接随在男子身后,不近不远,离去。 主角离去,安阳又一屁股做在了躺椅上,感叹,“仔细想一想,来到这百花谷,好像发生的都是好事,四哥复明,君未轻康复,紫嫣也得了个便宜师傅。最重要的,是紫嫣终于把我四哥给订走了。风水宝地啊这是。” “你现在就是学了你六哥,嘴巴不饶人,还爱调侃人。”紫嫣笑骂,牵着司北玄再次入座,“过几****四哥回京,你可有打算,是一道回去,还是在这谷中继续玩乐逍遥?” “这谷中虽好,就是太清净了些,每天除了跟老头斗斗嘴,祸害一下他的花花草草,也无甚可做,回京我又不想……”安阳真个认真思考起来,末了眼睛一亮,抚掌,“紫嫣,四哥回京期间你不是要在这儿等吗?我带你去周边的镇上称王称霸去!如何?” 紫嫣眼皮立即一跳,连提醒都来不及,旁边银发男子便冷冰冰的出了声,“你跟我一道回京,参加邻国联姻募选。” “四哥!”安阳脸色大变,失声嚎叫。 “看看别国公主,那个到了你这年龄还待字闺中的,也该定定性子了,别惹了人笑话去。” 这是没得商量了? 可是募选?她募个屁啊她都有…… 偷瞄了下男子脸色,再是粗枝大叶,安阳也知道自己挑了男子哪根神经了,居然敢在四哥面前大刺刺的说带紫嫣去称王称霸,不要命了! “紫嫣……” 1333.第1333章 再撩虎须,真的死定了 心知自己无法说动四哥,安阳只能垮了张脸惨兮兮的看向紫嫣,希望她能帮自己说说情。 能说动四哥的也只有她。 “你四哥说的有道理,你也确实年纪不小了,是该找个归宿定定性子,这次我支持你四哥。”斜睨安阳,紫嫣似笑非笑。 “……”这下安阳的脸是真垮了,“就算要嫁人,那也该找个情投意合的,像你跟四哥这样才会幸福!以前四哥可是说过我的亲事由自己做主的!出口无回!” 她可是记得很清楚,当初元吉前来求亲,在宫宴上,四哥亲口说的她的夫君让她亲自挑选! “你的意思,莫不是你已经找到了情投意合之人?”紫嫣佯作讶然。 “当……当然没有,我只是这么说说……”面上闪过一阵心虚,安阳矢口否认。 紫嫣也不拆穿她,手指在桌下把玩那只握住她的大手。 反正以后不愁看不到安阳的笑话。 感受着掌心传来的俏皮触感,司北玄微阖了凤眸,脸上清冷退出少许,也不再逮着安阳不放。 这让心虚的女子悄然松了口气。 只要四哥不一口咬死,那便是还有商量余地的。 只是此时万万不能再开口,若又撩了虎须,那她就真死定了! 静立后头的木槿与苗敬私下相视一眼,暗笑。 能制得住安阳公主的,以前只有爷一个,现在则是多了小姐了。 几人这头热闹的时候,谷外也同样开始不宁静了。 由辰时等到后午,几个时辰的时间,足够让人心生暴躁。 尤其是马车内的人。 “爹!我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我要进谷!我要见药王!”尖利的声音传出来,带着些许癫狂。 一直站在谷口石碑旁,不动如山的中年男子,这才动了动眼皮,“钰儿,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你就只会跟我说这句话!是不是我成了这副模样便连爹你都不待见我!”马车里的人再坐不住,一手掀开了帘子,一张脸呈现人前,带了面纱,然露在外头的眼睛满布愤恨不甘,令一双本还算漂亮的眼睛被丑化。 “将她带进去!”中年男子,欧阳盟主欧阳轩辕,回头见此,沉眉怒喝。 车内嗫喏的侍女忙颤颤巍巍的身手,想将暴怒的女子拉回来。 “啪啪!”女子挥手便是两个耳光,瞪着侍女恨声,“滚开!否则将你的脸再毁一遍!” 侍女一抖,伸出的手立即又缩了回去。 车外有人略扫了眼里头情形,才发现女子身边的侍女,整张脸亦是伤痕遍布,有火伤,有刀伤……看不出原形。 下手真是狠,自己丑了,便也看不得身边的人有一张正常的脸。 “钰儿!”欧阳轩辕皱了眉,爆出一声冷喝。 “我要入谷!”欧阳钰毫不顾忌男子的怒气,狰狞了一双眼,声色凄厉,“我们诚心来求医,为何要伏低做小止步门外!他药王既是医者,就该有悬壶济世的心!别忘了,是他们谷里的人把我害成这样的!” 1334.第1334章 功夫拿不出手 欧阳轩辕眸光闪了闪,沉了下来。 自从毁容之后,女儿就变了性子,性格越发扭曲,几乎到了极致。那张脸将她所有的意志全部压垮了。 这是亡妻留给他的唯一的孩子,他将她自幼奉若明珠,却不曾想,那些宠溺纵容,会给孩子招致今日这般祸事。 说到底,是他害了自己的孩儿。 所以明知当日那几人不好惹,终是抵不过女儿的哀求,不忍看她就此消沉,来了此处。 惟希望能以过往的一点渊源,博得药王几分薄面。 岂料,回事一开始就吃了闭门羹。 再看女儿充斥了血红的双眼,不期然脑中便浮现出亡妻的容颜,欧阳轩辕牙关一咬,“入谷!” 一声令下,马车上的人终于消停了下来,同行的队伍也做出了整齐划一的动作,策马越过石碑,跨入百花谷的地盘。 走在最前,欧阳轩辕凝着双眼,眸光明明暗暗。 驰骋江湖数十载,受惯了追捧,这种待遇也或多或少激起了他心里的怒气。 若是在这件事情上小事化了,欧阳山庄也同样会招致天下人的耻笑,带来的损害不会比得罪那两个男子轻多少。 但若能入得谷中,见了人好言解释一番,或许事情会出现意外的转机也未定。 院门外,一小厮打扮的身影行色匆匆的走过,引起院中诸人注意,相觑一眼,跟了上去。 百花谷中人很少,便是小厮,也只有四人,守在谷口的两个,另有两个负责谷中日常。 思及谷外动静,刚才走过去的必然是守在谷口的其中一位。 药炉房里,听了小厮通报后,药王头都没抬,只抖了下短须冷笑,“要找死,便随他们。” “老头,何时当真无碍?”还没跨进房中,紫嫣便担忧的问了出来。 “放心罢,不过是一群不自量力的莽夫,有何惧,便是进得来,也翻不起什么风浪。”见是紫嫣来问,药王才从玉盒中抬了下头,解释也详尽了些。 这些个后生,还跟着紫嫣丫头一道过来了,算是有心,当然也不乏更想看热闹的,比如安阳跟木槿这俩丫头。 “还是莫要大意的好,”紫嫣皱眉,“江湖中人以武为尊,对方能做到武林盟主之位,实力不可小觑。” 当日在凤凰城门的恶斗,欧阳轩辕虽然没有出手,但是那一声狮子吼凝实的内劲,极为浑厚,便是她这个门外汉,都可觉察出来。 老头子虽然精通医药毒药,功夫却是着实有点拿不出手。 若真面对面,孰赢孰输不可定论。 “小丫头操那么多心作甚,”药王作势瞪了紫嫣一眼,眸光再在司北玄身上扫了一下,“便是那些人真过了老夫的百毒路,杀到我这门前来,这不还有银发小子跟你那个哥哥嘛?” “亏得我们还担心你,原来你是胸有成竹,一早将主意打到我四哥跟君未轻身上了呀。”松了心底的小担忧,安阳在老头子面前又恢复了本性,斜倚门框嗤笑。 1335.第1335章 我自是随你,他说 “老头子现在没空打嘴仗,忙着呢,没事儿你们自一边耍去。”哼了哼,老头挥手赶人,浑然不将小厮报上来的紧急情况当一回事。 紫嫣仰天无声一叹,她现在有个觉悟,在她身边出现的,似乎就没有一个正常点的人。 领了众人再次原路退出来,顺手替老头将门掩上。 一个药痴,在研究珍品药材的时候被人打扰,没有发飙已经算是不错了,不能苛求。 “我们可要去看看?”轻蹙眉头,紫嫣偏头问身边的男子。 “你若想走走,我便陪你去散散步。”司北玄淡淡道。 “……”紫嫣耷拉了头。 真的没一个正常。 女子这模样,让司北玄眼底闪了一丝笑意,“兵来将挡。药王都不在意,必然是心中笃定对方成不了事,遑论这里还有我们在。” 闻言紫嫣又抬了头,啼笑皆非,“你们还真肯跟老头子一块胡闹不成?” 以她对老头子的了解,又何止是心有笃定那么简单,分明就是想要试探阿玄及哥哥的本事。 上次凤凰城发生的事情,回来之后袁艾便尽数告知了老头。 她背地里是看到过老头捶胸顿足的。 皆因没能参与。 “怎就是胡闹,岳父要考验女婿,我自然是严正以待,若是甩手不管,留下的印象可就不好了不是?”挑眉,凝着女子,眼底笑意浓了丝缕。 “岳父?女婿?”紫嫣笑了,反手便在男子手背上狠狠拧了一下。 脸皮厚。她还没收到他的聘礼呢! 摆着一张正儿八经的脸调笑人,也就他才做得出来。 “四哥,紫嫣,这儿还有待字闺中的姑娘,你们能不能收敛点?”安阳抽搐嘴角,“不是说去散步嘛?这两天谷中的襄阳花开了,可漂亮了,要不我们去那看看?” “襄阳花?”紫嫣脸上笑意不去,眼睛更弯了些许,“是不是开在谷口那一片紫白花海?” “哈哈,紫嫣你看到过?居然认得出来……去不去嘛?”安阳干笑,小心思被识破,只能这么打哈哈。 她就是想去谷口看热闹。 “行啊,反正是散步,到哪里不是都一样。”说完,紫嫣又转问司北玄,“你说呢,阿玄?” “我自是随你。”司北玄轻笑,将女子曾说过的这句话,还给了她。 他又岂会不知道她的心思?跟安阳一样,都想去看看热闹,探探情形。 言出起行,一行人转了方向便朝谷口的方向慢慢悠悠荡过去。 “要不要叫君未轻一起来看看热闹?”四哥精明人,没什么买得住他的,安阳也不掩饰了,字里行间直接出卖自己的目的。 “不用了,我们只是先去看看,哥哥那里,让他安心歇一歇吧。” 君未轻炼药这段时日,几乎将全部时间都耗在了药炉房,众人皆是知晓的。 安阳撇撇嘴,“不叫就不叫吧,就是君未轻少了一番热闹可看,怕他觉得可惜罢了……” “是你少了一份热闹可看,自己觉得可惜吧?”紫嫣不给面子的拆台。 1336.第1336章 真的如此心狠歹毒 “我哪有。”安阳睁圆了双眸,很是无辜。 “阿玄,你说呢?”女子不承认,紫嫣闲闲的转问司北玄。 “我今日便会启程,届时便将她带走,免得她在谷中为害。” “这个提议可行。”紫嫣煞有介事的点头,“你说邻国有皇子来提亲,是周边哪国?” “边乌,圭那,支干……”司北玄慢慢细数。 每说一个名字,安阳头皮就炸一炸,全是鸟不拉屎的地儿! 听着两人还在一本正经的商量她的未来,安阳脸色急剧变幻,敢怒不敢言。 拳头握了又松,斟酌了一番形势之后,怂了,“四哥,我保证在谷中绝对不再祸害这里的一草一木,尽忠职守替你看好紫嫣,不让任何人有机可趁!” “我怎知你所言是真?你现在浑水摸鱼炉火纯青。”明显,四哥不信。 “我真保证,你回来若是我让紫……让嫂嫂掉了一根头发,你唯我是问!”拍着胸脯,安阳急急保证。 若真跟了四哥回去,且不管那些个邻国求亲是真是假,反正她绝对不会好过了去。 她这兄长整人的手段一套一套的,只有你想不到! 司北玄动了下眉尾,嫂嫂…… 嗯,听着顺耳。 眸光垂下,恰巧触及身边女子腮边红霞。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是!绝对!” 紫嫣不做声了。 这两人在她面前拿她来耍花枪。 明明就是一个有心设计,一个懵懂入局。 偏有人还傻乎乎的,以为自己聪明解除了危机。 有一搭没一搭的交谈,时间也走得不慢,很快,便接近谷口。 而前方呈现几人眼前的景象,着实让人大吃一惊。 欧阳轩辕带来的人马不少,能跟着他身边一道出行的,也不会是泛泛之辈,然入谷的这一条道上,从眼前往后顺延,满地皆是马匹的尸体,有的尚还在抽搐。 欧阳轩辕此时便是站在马车的车顶之上,四下环顾周围情形,眉头紧皱。在他身边,同一辆马车,人挤人几乎将马车外壁爬满,此举皆为逃命。 他带来的人,只走了两里不到,死伤已去三分之一。 而他带来的民间医药高手,对于这一路上的许多毒素一筹莫展,毫无头绪。 百花谷,药王! 是他太过托大了!最没能想到的,是对方真的如此心狠歹毒。 明知他们紧谷会有什么后果,却是人影都未曾出现! “你们赶紧想办法啊!全是些废物!我爹怎么养了你们这么些饭桶!”车厢里,女子的尖叫咒骂不绝于耳,“连一个山谷都进不去!还敢站到我这马车上来,都给我滚下去!” 过高的声调,让司北玄皱了下眉,转眸见身边女子眯眸远眺,似乎视线有所阻碍。长臂一览,将紫嫣抱入怀中,飞身上了路旁的树枝。 这里视野更为开阔,离发出噪音的地点也远稍稍。 安阳及木槿等人见状,也有样学样,飞身上了去。 “如何,可看的清楚?”不理周围挨靠过来的几人,司北玄只低头问怀中女子。 1337.第1337章 果真是一对……金玉良人 “嗯。”紫嫣点点头,朝男子笑了笑。 下面的情形在这个方位能看的更清楚。 老头子的笃定不是没有道理,这些人虽然进了谷,但是也只能走到此处,似乎不能寸进了。 几人的到来,欧阳轩辕早有所觉,听得人声视线锐利的扫了过来。 “是你们!是你们!”马车里,同样看到几人的欧阳钰吊了嗓子尖叫,重复的话语中,憎恨满溢。 紫嫣朝那个覆着面纱的狰狞女子微微一笑,点头,“欧阳大小姐,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你又是来看我笑话的吧!”不知是对女子身边的清冷男子心有余悸,还是有其他顾忌,欧阳钰瞪着紫嫣的视线恨极,却不敢过于造次。 那种视线,紫嫣并未在意,嘴角浅淡笑意依旧,显得不痛不痒,却也未多说话。 只看他们在这方空间里挣扎。 只是紫嫣忍得,安阳却不满了。 “嗤!这话好笑了。送上门来的笑话,我们还看不得了不成?自己犯贱,来求人还敢叫嚣,学学你爹,沉点气,免得人说虎父犬女。” “你……你骂我是狗?!”欧阳钰气得直哆嗦。 安阳无辜的碰碰紫嫣,问,“紫嫣,我刚才有骂人吗?” “自是没有,只是说了句箴言,有人对号入座罢了。”笑凝着马车里失了所有形象的女子,紫嫣语气淡淡。 这种淡然沉静的气质,让安阳暗暗咋舌,果然是近朱者赤,跟着四哥时日久了,连紫嫣身上都散发出清冷来。 “几位小友,老夫欧阳轩辕,特携小女前来拜访药王,现下身陷困境,让几位笑话了,我等诚心来拜访,绝无骚扰之意,还请高抬贵手,让我们入得谷中!”听几人唇枪舌战几个回合,欧阳轩辕才沉下气息开口,求人。 一生纵横,临老却在这样的阴沟里翻了船,除了苦笑,别无他法可寻。 “欧阳盟主这话,我们不敢当。说到高抬贵手,我们更当不起,实不相瞒,我们几人与诸位一样,也是谷中客人,至于你们能不能入得谷中,还需看主人的意思。”紫嫣避重就轻,挡回了对方盖的帽子。 欧阳轩辕眼睛沉了沉,视线在树枝上几人之间来回须臾,又道,“那么可否请几位小友代为通传一声,就说欧阳山庄欧阳轩辕恳请拜见,药王与老夫之前曾有过点渊源,若是药王还记得,便请他见外面一面。” 紫嫣这次没有直接回绝,而是侧了头,问身边的男子,“阿玄,你觉得如何?” “我们也算是曾经打过交道,既然欧阳盟主如此恳求,便代为传一声好了,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司北玄朝女子一笑,轻道。 “四哥……”安阳闻言本想反对,淡瞧见男子眼底的幽光时,闭了嘴。 四哥素来是只有我负人的性子,此番说这些话,必然另有用意,总之绝对不会亏了去就是。 而紫嫣会特地问一声,想来是早就察觉四哥别有心思。 果真是一对……金玉良人。 1338.第1338章 无知!愚蠢! “老夫再次谢过各位!”这一声,欧阳轩辕乃是发自肺腑。 若是眼前几人不答应,怕是他们会一直困在此处,上不得下不得,进不得走不得。 那么后果就只有一个词可形容,作茧自缚。 司北玄勾着浅淡笑意,凤眸往马车周围轻轻掠过。 满地马匹尸体,这些人为了保命,便尽数挤在了那辆小小马车上,乍眼看去,如同一颗长着大活人的球,着实壮观。 这种画面,估计会一辈子留在欧阳轩辕心底,成为他洗不掉的耻辱。 所以对方才不得不放下身段,郑重其事的对他们恳求。 敛下眸底精光,司北玄伸手,再次将身边女子揽入怀中,飞身而下,几个纵身,便消失在众人视线。 那种身法,让欧阳轩辕再次沉了眸,心也跟着压在谷底。 “诶!四哥,紫嫣!你们等等我!”安阳手一拍树枝,飞身便追了上去。 真是,想好好看看热闹的,岂料最后搅局的居然会是四哥。 扫兴! 不过无妨,等下兴许会有更精彩的戏码发生。 “爹!我想到了!跟他们一样!我们也飞进去!”看着几人消失,强压愤恨的欧阳钰突然灵光一闪,激动的朝车顶的人道,“他们能做到,这里的人也没比他们差了去!再说这谷中的毒,都是附着在实物之上,只要我们凌空飞行,不触碰到周围的东西,定能安全无虞!” 她话一出口,一直挤在周边的人,脸上的隐忍皆起了浮动,欲要爆发。 “闭嘴!”欧阳轩辕沉了脸便是一声厉喝。 “爹!” “无知!愚蠢!你是不是要欧阳山庄所有精英都为你陪葬你才甘心!药王的百花谷岂是你所想那么简单!我们这次冒进就已经吃了大亏!若是不懂,就闭上嘴巴给我好好呆着!” “我不也是心疼爹,绞尽了脑汁为您想办法吗!”车中的人低了声气,须臾,及传出委屈的啜泣。 “唉!”欧阳轩辕闭眼,仰天一叹,有女若此,是他的败笔!然终究是他的唯一血脉,是他疼爱十数年的掌上明珠。 便是再大的事情,她这般委屈了,他这个做爹的,就会软了心肠。 “你以为爹没想到这些办法?只是你道百花谷是什么地方?他们说他们是客,却能在百花谷畅通无阻,即可知这些人在药王心里的地位,岂是我们能比的?所以他们在这谷中能做得的事情,换了我们就没那么简单,”终是不想听到那种隐忍的哭声,欧阳轩辕低低的解释,也是跟身边女的手下做个交代,化解他们心底对钰儿升起的抱怨,“谷中的毒,也不是你以为的这般,除了实物不能碰触,便连空气中都处处是陷阱。哪怕凌空飞行,一个不慎,依旧会死无葬身之地,如地上这些马匹一般。” 车中的啜泣停了,似是女子将话听入了耳,在认真斟酌。 “盟主,我们真要这么等?他们可真的会代为通传?”有人开口问道。 “除了等,我们别无他法,至于通传……那个人,只要他说出口的话,就必然是真的。” 1339.第1339章 她又是最后一个知道 周围的人听到这句笃定的话语,面面相觑,眼底有这不同的犹疑。 然欧阳轩辕却是不再继续解释,阖上双眼,又是之前谷口的那般姿态。 安静的等。 众人也不敢再多有声息。 那边,安阳好不容易追上司北玄的时候,已经是气喘吁吁,置身在药炉房前了。 “四哥……呼,走得那么快,不过是……通传一声罢了,哪用得着那么急,还需你亲自来办,呼……那还要守门小厮作甚。”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完,安阳一屁股坐在了药炉房前的廊檐下。 特奶奶的,以后再也不跟四哥比轻功了! 看着安阳的狼狈样,紫嫣捂着嘴,忍俊不禁。 刚才阿玄定是故意的,每次在安阳即将追上来,沾沾自喜之际,便又突然加快了身形,又将距离拉远。 反反复复,跟逗猫儿玩一样。 司北玄不动声色,垂眸静看女子笑魇。他做那番以往不会做的无聊举动,为的,也不过是逗她一笑。 “老头子,那些人困在半路了,请你高抬贵手呢。”顶着安阳刺刺的目光,紫嫣笑着挣了男子置于腰间的手,上前推开房门。 “怎的又来烦老头子?都说了不见不见!”再次被打扰,老头抬起头来,脸色很是不好。 “这些药材暂且放着,你慢慢再研究,便是钻研,也要劳逸结合,不可整日呆在这药炉房里,对身体不好。”走上前,不容拒绝的将老头想要搂住的玉盒抽了出来,盖好,替他放在药架上。 看紫嫣毫不理会他的黑脸,药王额头冒出井字,胡子翘了好几下,硬是没敢将人当场臭骂一顿。 紫嫣看他的眼神,可是带了责怪的。 虽然不喜被人打扰,但是这是自家娃儿,是真的在关心着他……想及此,药王快要冲顶的怒火嗖一下就灭了,眉眼带了笑,频频点头,“丫头,听你的,听你的,可好?” 门外几人看着老头一瞬间变化了好几种脸色,最后这一种最能让人一下破功。 安阳白眼一翻,嘀咕,“奴性!” 四哥是妻奴,君未轻是妹奴,那便也罢了,都有渊源。 这老头就夸张了点,在紫嫣面前居然也如此奴性。就像……女儿奴! 说是说百花谷日后便是紫嫣的娘家,这老头还真把紫嫣当自己女儿了不成? 女儿……裴姓……安阳眼光一闪,再看紫嫣与药王之间相处的情形,眸光悄然发生了变化。 “四哥……紫嫣跟老头?”站起来,蹭到面无表情的司北玄身侧,安阳凑头悄声低问。 “嗯。”她没问完,男子即不轻不重的嗯了声。 安阳嘴角抽了,原来如此么。 她又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吧?草了鬼了! 房中,将老头面前散乱的药材一一收拾好,紫嫣就伸手将药王扯离了座位,“坐太久了,出去走走,顺便把外面那些人也见上一见吧。” “嗯嗯,好,见上一见。”手臂被娃儿挽着,药王心情高昂,她说什么他都会点头。 1340.第1340章 那不就是赖账嘛 “听欧阳轩辕说,与你以往曾有些渊源,是指何事?”挽着老头,穿过门口的几人,紫嫣随口问道。 “还不是你娘……咳,老头子不记得了。”药王扭开头,暗骂自己嘴快。 “我娘?跟我娘有关的?”紫嫣好奇了,追问。 奈何老头突然三缄其口,怎么问都不说。 “诶!臭老头你说嘛!卖什么关子,百八十年前的事情了,让紫嫣多知晓些娘亲的事情,有何不好?”后头自发跟上听八卦的安阳忍住,插了口。 “哼!是你也想听罢?”药王不给面子的拆穿。 “我当然想听,这有什么怕承认的。不光是我,木槿、苗敬哪个不好奇,还有我四哥呢!”大着胆子,安阳把两人屁股后面缀着的所有人都算在了内。 只是说道最后一个人的时候,紫嫣回了头,眸中满是调侃的笑意,瞧得安阳心底略虚,冲女子讨好的直笑,暗做求饶的手势。 司北玄倒是没有驳斥了安阳,只步子不着痕迹的快了些许,不知不觉间,行在了紫嫣的后侧,成相随守护的姿态。 药王眸光一扫,又收了回来,哼道,“哪学的这些三姑六婆的本事,哼!你们想听,老头子还怕说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情,不过是当年与紫嫣娘亲研制药材,曾在欧阳轩辕手中‘得’过一味药材罢了。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他居然还记得这么牢,恁是小气!” 老头说话的语气颇为不屑,眼睛还有些闪烁,紫嫣慢慢挑了眉,笑问,“得过?真是这么简单?那为何又会说人小气?” “是啊,老头,该不会是你买了人家的东西没付钱,赖账了吧?”安阳附和。 “谁谁赖账了!”药王立即梗了脖子,矢口否认。 “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紫嫣没打算放过他,老头这反应,有趣得紧,逗逗也无妨。 “咳!老头没赖账!不过是暂借,后来事情太多,忘了还而已。” “那不就是赖账嘛!” “都说了老头子没赖账!” “就是赖账了!” “……” 一路,全是紫嫣跟安阳唱双簧逗弄老头的笑语,到得欧阳轩辕一行人面前时,药王鼻子已经快要气歪了。 一腔怒火,马上就找到了转移的对象。 “怎的,欧阳盟主驰骋江湖这么多年,收获名利无数,居然还来跟老头讨要当年小小的一笔账不成?” 开口就是嘲讽,欧阳轩辕也不生气,拱手扬声,“药王说笑了,欧阳轩辕岂会是如此计较之人,当年的事情也早记不甚清楚了,只是没忘了你我之间的小小渊源,希望能借此求得一面罢了。” “现在见到了,可以走了吧?当日借了你庄中几朵小红花,今日老头子放你们出谷,算是网开一面,过往烂账就当一笔勾销了。” 草草几句将人打发,药王转了生便要走。 丫头说来散步走走,他走了,说要见一见,他也见了,只是被取笑一路,他心情甚是不好,罪魁祸首便是这欧阳轩辕。 他不打算给他们好脸色看。 若不是他们来此,将事情提起,娃儿几个怎会知道他的糗事! 哼! 1341.第1341章 有何不可,缘何不行 “药王留步!”眼见药王转身就走,欧阳轩辕急急喝止。 “作甚?”药王斜眼睨了过来,颇不耐烦。 欧阳轩辕捏拳,压了心头被连番怠慢的火气。早知这人脾气古怪得很,没想会是这般的让人无法应接。 只是若真由得对方走了,那他这一趟便真是损兵折将,丢面子丢人。 “素闻药王喜欢收藏珍稀药材,我等这次前来,除了向药王求医,也是来献药的。” “献药?”药王不置可否。 这天下的珍稀药材,几乎都罗列在他这百花谷中。再说,还有什么药材能珍贵得过双生莲及三色草? 哼,只能说这些人来的不是时候。 察觉药王不屑之色,欧阳轩辕眼眸闪了闪,又道,“药王一生所见识珍品无数,若是我手上只有寻常货色,又岂敢献丑。” 这一说法果然引来了药王些许兴致,不耐撤去,“那便让老夫看看罢。” “是。”欧阳轩辕点头,接过手下递来的锦箱,用巧劲抛了过去。 药王一揽,将锦箱接住便打了开来。 看清里头所呈药材之后,眼睛亮了下,“三目鹿茸。” “正是。”欧阳轩辕点头。 车里欧阳钰看见药王眼露赞叹,也显出了得色。 后面一直静待药王与对面周旋的紫嫣、安阳几人相觑一眼,也凑了过来,见识一下世间难求的三目鹿茸。 “老头子,如何?”紫嫣问了句。 大方将箱子里的药材给众人过目一遍之后,药王便啪的一声把箱子盖上,“确实是好东西,不过比之双生莲三色草,还是差了点。” 不以为然的语气让欧阳轩辕眼沉了沉,欧阳钰面上的得色更是一下掉了个完全,咬牙。 这老东西!既然如此不屑,何来看见药材的时候眼睛冒光! 紫嫣则是好笑的看着药王摆谱,要说珍稀,这天下间还真没有什么能越得过哥哥赠与的那两味药材。 “行了,东西老夫笑纳了,欧阳盟主有心,回去吧。”将锦箱紧搂在胳膊下,药王摆摆手,转身就走。 “……站住!”欧阳钰终是没能沉住气,青白了一张脸,尖声怒骂,“亏你是江湖前辈,我们是来求医才给你送药材,如今你担心拿了,却要打发我们走,岂有这等便宜之事!” “钰儿,闭嘴!”欧阳轩辕急喝。 “爹!他们简直欺人太甚!这是什么药王,根本就是无耻小人!”一手指着药王背影,欧阳钰眼睛充血狰狞。 “我叫你闭嘴!” 父女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传将出来,药王还是一脸不痛不痒,全然不将那些辱骂放在心上。 紫嫣却不成,挽了老头子的手,止住他的脚步,慢慢回头,看着欧阳钰浅笑,“欧阳小姐这话就说差了。你爹爹一开始边说了此行乃是求医跟献药,说明了是献药而不是交换酬劳,那么老头子笑纳了你们的心意收下药有何不可?至于替你们医治,他不喜欢,那便不医,又缘何不行?怕是欧阳小姐自己心理扭曲,便看他人也都是无耻小人罢。” 1342.第1342章 说笑话还是做笑话 “你!你强词夺理!”欧阳钰气得指尖发抖,“我们来求医,所带的药材便是诊金!这老东西看都没给我看过,便想将药材拿走!三目鹿茸是那么易得的吗!你们知不知道我爹爹花了多少心思才寻得这药材前来你们这百花谷!” “很难得吗?那你们怎的不自己留着,偏要拿了出来还冠上个献药的美名?目的没达到又反口侮辱他人,欧阳小姐还真是好家教。”紫嫣冷笑,眯了眸子,总是澄澈的眼,透出的冷光竟然丝丝渗人,“老头子,把药还给他们,免得人出去说我们堂堂百花谷,还贪墨他欧阳山庄一点药材!” 安阳及木槿在一旁,过瘾之余也暗暗咋舌,紫嫣的做派,真是越来越像四哥! 霸气侧漏! 药王眼底隐匿着浓浓的暖意,面上却装了不舍的样子,将锦盒摸了又摸,为难道,“丫头,真要还回去?” “……老头子,你能不能不丢人!”紫嫣嘴抽了,她如此硬气是为谁?还不是不喜这老头被人辱骂,他反倒拆起她的台来了。 这什么三目鹿茸,若他真想要,多的是办法拿到手,心疼个什么鬼! “药王,小姑娘,莫要动气,我这娃儿皆因中了莫名之毒,才会控制不了心性口无遮拦,并非本性如此,还请包涵!”欧阳轩辕强制压下了欧阳钰的暴动,出口想要缓解僵局,“至于这药材,确实是老夫拿来献药之用,无需还回。” “这又不行。”哪知药王确实摇摇头,得了他的劝后反而不乐意了,“我家丫头说了还回去,那老夫就得还回去,她是心疼老头子,可不想你家这个,只会坑爹。” 说完毫不留恋,反手又将锦箱抛了回去。 “真以为老头子贪你一条鹿茸,这东西比起我屋里的东西差得远了,老夫笑纳,那都是看得起你,哼!丫头,我们走。” 接过锦箱,盯着一群人转身的背影,欧阳轩辕维持了一日的冷静也渐渐奔溃。如此低声下气前来求人,受尽挫败、揶揄不说,最后还是毁在自己女儿手上,缘何不怒! “药王,今日虽是我欧阳轩辕求人,但是我家孩儿变成今日这般,却也是因你身边丫头而起,你便真觉一点责任都不需负吗!” “哼,那又如何!说得难听些,你便是武林盟主,在老夫这百花谷里,也为俎上之肉!居然还敢跟老夫论理说道?”药王回身,两次三番被人阻停,心情被已不爽,加之对方的话更是让他火冒三丈,一张脸沉如黑潭水,“你女儿变成今日这般,怪不得任何人,乃是她活该!若非她暗中对我家丫头下手,怎会招致这种恶报!怎的,你家丫头连受点教训都不行,我家丫头就能任你们肆意戏耍侮辱了!” “欧阳并非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带着你欧阳山庄半数精英硬闯老夫这百花谷,嘴上却说是诚心拜访?献药之后还说老夫无耻小人?欧阳盟主是在说笑话还是在做笑话?” 1343.第1343章 男子身侧,无人敢坐 被药王一番话呛得哑口无言,欧阳轩辕突然觉得辩解无力。 自己这边还被困在马车上,方寸之地,看去处处狼狈,便是要与对方对峙,气势就输了不是一点半点。 遑论对方那边,一直静静站在青衫女子旁侧,几乎没说过话的银发男子,西玄文景帝司北玄。 面色始终清冷淡漠,一双深沉的凤眸波澜不显,让人看不出深浅来。 总是不论是哪一方面来看,己方都绝对处于劣势。 “药王,之前摩擦冲突,其中实则有很多误会,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既然我们已经谈论到这里,欧阳恳请一句,不如让我们进了谷中,好好详谈一次,可行?” “老夫谷中招待不起……” 药王不假思索便要拒绝,话没说完,就被另一道清冷声线打断,“前辈,确实有许多事情尚未说清,一直纠结在此处,不如将人请进谷中,再细细道来。” 司北玄插话,语气淡淡,教人听不出情绪,但是字面的意思又像是在说情,这让众人略有诧异。 不止是欧阳轩辕那方,也包括药王,安阳,乃至紫嫣,都不明白男子此举是何用意。 得了男子一言,欧阳轩辕眸光闪耀,紧凝药王,等待他的回答,这许是他们能进谷的唯一机会了。 药王沉吟了片刻,点头,“那便进来吧,丫头,给他们解药。” 不论司北玄此番是何目的,总不会胳膊肘子往外拐,他行事哪一桩哪一件不是为了紫嫣丫头,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得了老头的准话,紫嫣也不拖沓,行上前去,从药囊里掏出一把药粉,在空中洒了几下,化解马车上一行人的毒性状态。 老头子话里的丫头,自然是叫她,也没别人了。 而车上的人,在药粉随着风向着身之后,身上被禁制的感觉及疲乏无力,也在瞬间散去大半。 这让一行人大大松了口气。 若非他们皆训练有素,怕是在骤变之初,便会自乱阵脚,损失更大。 药王没再多做言语,哼了声之后,领头往谷中走去,至于马车那一堆人,无需招呼,自会乖乖跟在后头。 吃了一次亏,还敢乱闯吗? 安阳悄悄凑到药王后头,低声,“臭老头,今天挺霸气啊,给你个拇指。” “哼,这还用说,老头想来威武,平日不外显而已。”药王扬了眉,笑得好不自得。 招呼人,这次是在紫嫣等人暂住的偏院,各自就座,没位置的便一旁站着。 紫嫣暗暗计算了下,欧阳轩辕带的这些人来,虽然在路半被困,损失不少,也算得是好的了,死伤不多,唯有带来的那些个良驹无一活口。 待这些人入座后,她就走到司北玄的旁边坐下,那里有全场唯一一张空椅子。 留给她的。 男子身侧,无人敢坐。 欧阳轩辕甫坐定,又将锦箱转给手下,呈到药王旁边的桌子,“药王,之前小女口无遮拦,万莫见怪,实乃被毒性所控,这药材我既说是献出的,便不在求医报酬之列,还请收下吧。” 1344.第1344章 为了我,他说 “嗯,那我便收下了。”药王下意识看向紫嫣,见她面上没有不悦,这才点头,很是大方的将锦箱接收了下来。 他是药痴,之前为了丫头忍痛不要,那心里还是滴血的呀。 “药材我就笑纳了,只别再被人说成无耻之徒才好。欧阳盟主也是该管好自家的人,别整日里的口无遮拦,要在外头也被人说是没家教,那可就不好听了。”想了想,药王又特地重申了一遍,眸光若有似无扫向欧阳钰。 一张脸覆了面纱,看不出有多丑,然只露在外面那双眼睛,便可看出此人比之他紫嫣丫头差的天远了。 嫉妒,不甘,怨恨,阴毒,全藏在了那双眼睛之下,又因功力不够,隐藏不完全。 “钰儿,还不快给药王前辈道歉!”欧阳轩辕又是一声沉喝。 欧阳钰咬唇,知此时不时由着自己任性的时候,这张脸能否复原还需靠眼前这老头,再是不甘也必须得低头。 “欧阳钰出口无状,顶撞了前辈,确实不该,还望前辈莫要计较!” “嗯。”可有可无的点点头,药王半阖眼皮,应了声。 紫嫣在下侧看着老头装模作样,低头忍住要冲出口的笑意。这老头子,真是一把年纪了却越发贪玩,有时候还颇为出人意表。 “好笑?” 耳畔,男子温热的呼吸轻轻扑将过来,被他的气息扫过的部位,便是一片酥、麻。 紫嫣不自在的嗔了男子一眼,“我都没问你,将人留下来是何意?” 两人交谈极低,至于那些人会不会依旧听了去,紫嫣却是不想管了,有阿玄在侧,什么能让人听,什么不能让人知晓,他分寸得很,也会带着她一起,不让人得了便宜去。 “说话呀。”久久没停的回答,紫嫣又嗔了句,眼波睨向男子。 却只看到他薄唇勾了清浅笑意,单手支颌静静的看着她。 心跳了跳,习惯性的又想避开男子明明清冷又似能将人灼烧的视线,搭在扶椅的手即被覆住。 “为了我。”他说。 不是为她,是为他。 这句话,紫嫣不知道别人有没听到,反正那些人的面色没有发生变化。 而她,却是真切听到男子回答了的。 “何意呀?”她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了他自己?阿玄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到欧阳山庄的吗? 若非对己有用,在谷口他绝对不会开口送上那一句人情。 阿玄便是这样的人,对外人从来如此。 他眼里,人便只分两种。 有用的。没用的。 “唔……”男子凝着她的视线一直没有移动过,眸光浅浅的,波光柔和,没有笑,细看又似带了笑意。 在长长的尾音之后,紫嫣以为能听到个至少跟答案有关的回答,没想男子却是说,“稍后便知。” 卖关子! 心底涌起的感觉,好气又好笑。 这人怎的也跟老头子一样,喜爱戏弄起人来了。 不过老头子是戏弄外人,阿玄则是专门戏弄她。 “不说便不说!”紫嫣赌气的道了句,拉回视线,不再去对视那双勾人的深眸。 转眸,便错失了男子眼底更柔和的光绺,裹满深沉情意。 1345.第1345章 四哥到底是怎么下的手 “药王,我带小女前来,献药之外乃是专程求医,你看钰儿这张脸,可是能医?”欧阳轩辕斟酌着问。 “抓伤,中毒,不难。”药王答得简洁。 闻言欧阳轩辕面上松了不少,欧阳钰更是眼中迸出惊喜,“多谢前辈!” “嗯?”药王疑惑的撩了下眼皮子,“谢老夫作甚,我又没说替你医治。” “……” 堂下,看着父女俩的脸色被药王忽悠得极速变幻,安阳等人埋了头哧哧直笑,紫嫣也将头偏向司北玄一侧,竭力隐忍要脱出口腔的笑声。 老头子真够可以的。 话不说完,给人希望之后再一句话打沉,让人从高空跌落谷底。 好残忍。 思及此,不自觉的便朝身边男子瞧去。这种把戏,好像阿玄也是经常玩的。 如今想来,更像是一种……恶趣味。 察觉女子眼底揶揄的眸光,司北玄只微动了动眉,嘴牵柔丝,不语。 知她在想什么,定然又是在腹诽他了。 却是极喜欢这样的,纵着她。 “药王,可是还计较之前的得罪之处?”心情大起大落,饶是欧阳轩辕也难以维持沉稳的语气。 紧接这句话之后,是欧阳钰再次尖了声贝的不忿,“这伤于你不过举手之劳,为何却要医治如此故意为难我们!我成了这番模样,跟你百花谷脱不了干系!” “你变成什么样子,跟我百花谷有何关系?”药王也不恼,老神在在的随口一问。 “哈哈!堂堂药王,原是这般虚伪能装!这些人现下难道不是居于你这百花谷吗!”欧阳钰冷笑两声,手往安阳等人一指,最后定在司北玄身上,“你别说你真的不知,我这脸就是他的杰作!这样你还敢说跟你百花谷没干系!” 对面安坐的几人,不能得罪,她知,那个银发男子最不能得罪,她也知,然怎样都无法抑制心底腾升的怨恨,欧阳钰赤红了眼睛,声嘶力竭的骂。 “钰儿!”看到欧阳钰手指那个浑身淡漠面无表情的清冷男子,欧阳轩辕面色陡变。 只是为时过晚。 “啊啊!”变了调的凄厉尖叫,从欧阳钰口中发出,而她横伸的右手,原本指着男子的食指呈出了不自然的弯曲,软软的往下耷拉。 那是血肉里包裹的骨头,折断了。 尚在尖叫的人,颤巍巍的握住断掉的食指,眼中没有不可置信,而是恐惧与怨恨相互交织,冲出口腔的哭喊一声比一声尖锐。 见状,一旁的欧阳轩辕忙冲上去,将人紧紧按压住,便是如此,也压制不了女子疯狂的挣扎。 茅草屋里充斥的哭喊尖叫,刺人耳膜。 周围的人全都没有动,看着女子被反制在地,挣乱了头发,挣脱了面纱。 于是女子真容便这么袒露了出来。 “喝!”安阳都禁不住发出了抽气声。 这张脸比之紫嫣有过之而无不及,四哥到底是怎么下的手? 布在脸颊上的伤痕虽然没有紫嫣的多,只十道。可是这十道伤口,却是连结痂都没有,真正血肉横翻,周边还沾有黄绿色的脓。细看还能发现,这不是最初的伤痕,而是在伤口即将玉盒之际又重新裂开,反反复复。 1346.第1346章 由不得人妄议他 啧!好恶心! 龇着牙,安阳嫌恶的撇开了头,与她同样动作的,还有木槿苗敬等。 地上,欧阳钰一双眼睛狠狠的盯着司北玄及紫嫣的方向,嘴里不断的发出嘶吼。 那双眼睛,掩在散乱的发丝间,随着她的挣扎,红光若隐若现,到渐渐浓稠,显得狰狞可怖。 紫嫣蹙眉,这是火鸠之毒发作的特征。 但是欧阳钰所中的毒素,其实不多,阿玄下手极有分寸,只意在让她的伤口无法愈合,若说因毒发而到丧失理智的地步,那是绝无可能的。 但是她现在又切实是毒发癫狂的状态,怎么回事? 凝了目,细细的观察地上一直在挣扎的女子好一会之后,紫嫣眼底闪过了然。 “公子一而再对一个女子下此重手,心性未免太过残忍!我欧阳山庄在公子眼里便是如此不济吗!”看着在爱女挣扎间,脸上的伤口触及地面,留下斑驳的脓血印记,欧阳轩辕眼底沉痛,咬牙怒问。 对方是他们不愿招惹的存在,没错,然别人的脚踏上自己头顶,却是如何都忍不得的!这是江湖人的血性! 若逼不得已,那便鱼死网破! 然收割了屋中所有人视线的银发男子,只凤眸淡淡的瞥了眼满脸正气及不忿的欧阳轩辕,只言片语未吐,便又微阖了眸子,做置身事外之状。 这是全然的藐视! 不止欧阳轩辕,连周边站着的欧阳山庄众位精英,面上也出现了隐忍怒气。 今日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以往从未受过这样的待遇,然今天,又是每一个人,都尝到了被人无视的滋味! 安阳暗中为四哥赞了一声之后,饶有兴致的托腮,耐心等着看戏。她猜的没错,四哥开口送一个人情,后面必然大有文章。 这不就开始了吗? “我以为武林盟主必然是公正公允,是非分明之人,今日倒是大开了眼界,失望不已。”沉静柔和的嗓音,切入了僵局,毫不突兀。 “姑娘是觉老夫是非不分?”欧阳轩辕将视线转向了男子旁侧,一袭青衫的女子。 “难道不是吗?”丝毫不惧武林盟主身上迫人的杀伐之气,紫嫣脸上依旧挂着浅笑,只是带了些微讽刺讥诮,“欧阳小姐两次受伤,哪一次不是她先招惹了是非,导致自身承受这种后果?欧阳盟主切莫说自己不知晓,因为这两次,你皆在场。至于欧阳小姐,盟主管不了,那我便代为奉劝一句。” 说到此,紫嫣微顿了下,看向地上发鬓散乱挣扎渐弱的女子,轻声告诫,“以后说话的时候别用手指着人,那样很不礼貌。这天下间,可不是每个人,都由着你指得的。” 至于女子是不是真的听进了耳里,那就不到她管了,只不过她留意到,她话说完之后,女子的挣扎出现了几不可察的停顿,旁人看不出来,压制她的欧阳轩辕也能感觉得到。 而会说这一番话,不过是维护阿玄的性子使然,他做事总是不爱解释,她却是由不得他人妄议于他。 即便这些人,他真的没放在眼里。 1347.第1347章 真是毫不见外 “若要解决私人恩怨,到别的地儿去!老夫的百花谷,可不是你们的江湖。”看着眼前戏码,药王不耐的哼了哼。 “药王,还请施下援手,替我医治一下小女,援手之恩,欧阳轩辕定一生不敢或忘!”人在屋檐下,欧阳轩辕再次强压火气,恳求。 今日这一遭过后,成不成,他也对得起亡妻了,至于钰儿,便只能看造化。 “恩情能当饭吃?老夫不稀罕,赶紧的,都走……” “欧阳盟主爱女心切,人之常情,前辈或许可以再行考虑一番。”打断药王说话的,破天荒的,是司北玄。 除了紫嫣及安阳,所有人皆大为诧异。 欧阳轩辕眸光骤闪,朝男子看了过去,心也随之紧绷起来,而男子迎了他的视线,依旧是淡漠清冷的模样,摸不着深浅。 只是他心知,这个人,之前还是一副漠视的姿态,却又在事情几乎无法回转的时候再次开口求情,两次,那么他必然有所图。 若自己真的要继续求诊,势必要踏上男子给他铺陈的局,没有退路。 这让他一时之间,竟然没法再说出请求来。 药王在片刻默然之后,手抚上下颌短须,点头,“既是你开口求情,要医,也不是决然不行。” 这就是有得商量的意思! 一句话不过,峰回路转。 欧阳山庄一行人,面色各异。 之前的一切愤怒紧张,似乎都是拿捏在这个男子手中,铺陈那么多,只为了这个结局的出人意料。 狠狠耍了众人一把,气人太甚! “公子不如直接说出目的,若欧阳轩辕能做到,定竭力而为!”欧阳轩辕沉声。 既然已经身在这里,有谈条件的机会,总要把对方的条件听完全了,再做决定。 若实在无力施为,那么钰儿……他心下苦笑,钰儿一辈子便只能如此了。 毁了。 换了个姿势,将身子往紫嫣身侧又挨近一点,把玩着她放于扶手的手指,便是这样略显轻浮的动作,也没将司北玄身上的贵气黯淡了去,一身的气势淡淡的迫人。 “欧阳盟主无需如此紧张,药王若答应医治,于他而言乃是举手之劳,那你付出的代价于你而言,也同样是举手即可。百花谷的人,做事向来公允,不会多占了你们便宜去。” 男子说得轻巧,说得淡然自若,紫嫣在旁差点没忍住一爪子挠过去。 真是巧舌如簧!一句话既然安抚了欧阳轩辕的戒备,又讨得了老头子眉开眼笑。 百花谷的人?他司北玄什么时候成了百花谷的人了?他还真是……毫不见外。 至于公允?老头子可是先收了人家一条极品鹿茸了! 可惜她心底吐槽没用,那头药王明晃晃的满心愉悦,频频点头赞同。 ……她怎么有个这么二的爹? “公子不妨直接将条件言明了,江湖人喜欢痛快!”将似逐渐冷静下来不再挣扎的欧阳钰扶起,欧阳轩辕也不想再绕什么关子,开门见山。 他一年过半百的人,年纪是对面男子的至少二倍,然说到心计城府定力及狠辣,他甘拜下风! 1348.第1348章 五十万两的买卖 紫嫣也将视线定在男子侧脸,等着看他如何回答。 她猜得到他留人必然是有用意,却想不透他真正的目的,好奇得紧。 而在场的,有这种好奇心的又何止她一个。 捏了捏女子的指尖,司北玄嘴角噙了意味莫名的笑意。 “听闻欧阳山庄在江湖中地位超然,于民间各行各业都有涉猎,自有特殊渠道,可是真?” 话锋陡转,男子突然摒弃铺陈,真的如此直接开门见山,几乎让人反应不过来。 欧阳轩辕将话听在耳里,心也是越发的缩紧,下沉。 对面的清冷男子,属朝廷。朝廷与江湖素来井水不犯河水。然男子却能如此细致的掌握他们的信息,必然是暗中查过。 他们还一无所觉。 这就已经现出了实力的差别。 “江湖人也要混饭吃,自然也需找门道赚养家糊口的银钱。只不知道公子所谓渠道指的是哪一方面?”选择避重就轻,欧阳轩辕反问的试探。 想周旋探得男子究竟掌握了他们多少信息。 司北玄轻跳眉峰,笑言,“欧阳盟主真不用如此……如临大敌,我对于你们山庄如何运作并不感兴趣,只是听闻你们在运输管道上,颇有些名堂,水路陆路,在这北仓暂无人能及的上你们,对吗?” “确实,”对于这一点,欧阳轩辕也不隐瞒,对方说的出来,必然所知甚详了,瞒也没用,反让对方觉得己方没有诚意,“在北仓,说到运输交通,我欧阳山庄说第二,无人敢说第一。” “切!大言不惭,怎的不说你们是靠了拳头硬,人家迫于淫威才不敢越过了你们去。”安阳白眼一翻,忍不住就开口讽刺。 “拳头硬的说话,这就是江湖,也是江湖人的生存法则。没有那么多道理可讲,姑娘可以不屑,却不能否定了我们的生存方式。”沉声回了安阳的话,欧阳轩辕才继续刚才的话题,眼底的光亮可看出他心底的自豪,“我敢放言运输第一,也绝非托大,不论是物力人资,又或是运输设备,欧阳山庄在北仓范围确实无人能及!江湖人的运输没有朝廷官方那么正式,也就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便是贵在快速利落!” 司北玄点头,再看过去眸色里,带了几分认真,“那么若是让你们从边境运输物资,到达百花谷,以最快的速度,需要多少时日?” 欧阳轩辕及身后的人皆愣了下,斟酌一番才郑重了脸色,“若以最快的速度,二十日之内可到!” “确定吗?”淡淡的,司北玄又问了句,以作确定。 也是这一句话引起了紫嫣的重视,阿玄对待此事异常慎重,他究竟是要干什么? “确定!”两个字,干脆利落。 欧阳轩辕话音刚落,便见银发男子手心一扬,一物件直直朝自己面门飞来。 接住物件,细看,欧阳轩辕面色微妙起来,“公子,这是?” “这一次,是我请欧阳盟主帮个忙,从边境为我运输一批东西过来,二十日的时间,若你能及时到达,凭你手中令牌,可在大陆各国银庄支取五十万两白银。” 1349.第1349章 胆子跟气势成反比生长 五十万两! 这个数字,让坐在上首的药王都差点跌下椅子,遑论交易完成后,能切切实实将银子拿到手的欧阳山庄若干人等。 紫嫣眼底同样讶然至极。便是对银钱再无概念,她也知道,五十万两白银,足够让一个人富甲一方。 阿玄此次如此大手笔,只为运送一批货物到百花谷,他要运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又是什么原因,能让从不吃亏的他做起了亏本的买卖? 让老头子为人医脸不说,还白白附上那么多银两! 他们得的好处也就那一条三目鹿茸!紫嫣觉得心里滴血了。四目周围,场中的每一张脸上,震惊讶异都不下于她,就连由来大手大脚的安阳,嘴巴都圆得能装下一枚鸡蛋。 欧阳轩辕紧握了手中令牌,掌心面,令牌上笔锋霸气的玄字几乎刻印进血肉里。 心里狂喜与震惊相互交替,又夹杂着浓浓的疑惑与防备。 五十万两!说不心动,不可能,只是心动之余,隐忧更重。 在这个男子手下讨活计,岂会是那么简单的?当真只是运输一点东西就能拿到这五十万两?痴人说梦! 要么是护送的那批东西贵重至极,会招致重重危险,要么,便是这个男子背后另有花招! 老练江湖这么多年,如今是他们上门有求于人,结果反而对方在他们面前摆了一块极为诱人的肉,试问谁敢啃? “如何?”久久的没听到回答,司北玄眸中现了一丝莫名笑意,又问。 欧阳轩辕狠狠吸了一口气,“公子,恕欧阳谨慎,这笔买卖,公子可还有其他要求?” “我说话从来不喜重复,出口是一,那便是一,不会再附加出二三四来。欧阳盟主独霸天下武林,总不会胆子跟气势成反比生长吧?” 男子淡淡的笑语,分明就是讽刺人没胆子! “你!……” 欧阳钰冲口便要怒骂,被欧阳轩辕一把止住,凝着男子浅挂笑意的脸,“我欧阳山庄接了!” “欧阳盟主爽快人。那么我们的交易,便是定下了。”司北玄勾了唇。 买卖!欧阳轩辕又是瞳孔一缩,来了。 男子说他们之间这一笔是买卖,言外之意即是,这笔买卖跟钰儿的脸伤无关。 不是他接了这笔交易,钰儿的事就顺带解决,还有别的话题,留在后续! 不过即便是如此,也值得了,五十万两,他旗下覆盖的所有产业加起来,一年也不一定能赚上。 “爹!”欧阳钰自然也是听出来了,急急抓了他的衣袖,满脸惊慌。 若是不将她的事情算在内,那到底能不能得到医治,又是未知之数! 按住欧阳钰的手,欧阳轩辕沉道,“这一笔归为买卖,那不知我钰儿求医之事该如何?” “医治,是药王前辈的事,可再议。”司北玄也没再故意避开话题,看向上首有些茫然不知所以的药王,“前辈刚才不也说了可做考虑吗?至于医治的条件……也可慢慢细谈不是?” “嗯,”药王忙面色一整,点头,“老夫又不是开善堂的,不义诊,条件慢谈。” 1350.第1350章 百花谷前,屈居第二 “那么不知药王有何条件?” “这个,老夫只管医,这些琐碎事情便交由银发小子负责。你们谈好了条件告知我一声便可。” “……”场上默默无声。 叫一国之君给自己打杂对外应酬?普天之下怕是也只有药王一个人! 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这也引起了欧阳山庄等人的疑惑。欧阳钰更是眸光在司北玄与药王及紫嫣之间来回,阴晴不定。 若没记错,那个死老头称呼那个叫紫嫣的为“我家丫头”? “江湖人做事喜欢爽快,公子有话不妨直言,我们也无需绕来绕去。” 药王的推托之词,明显就是因为看出来司北玄心有筹谋,这两人是在一搭一合。欧阳轩辕心知肚明,却又不得不顺势而为,骑虎难下。 事关自己女儿,怎的也不可能放任不管,更不可能退却。 司北玄又笑了一下,“说的好,我做事也喜欢爽快。此次若前辈将那张脸医好,那么日后在外,但凡有百花谷中人出现的地方,欧阳山庄都需全力接待、保护,而百花谷范围之内,若有人骚扰,欧阳山庄也需协力解决事端。说着琐碎,实则也不过是欧阳盟主一句话的事,如此可行?” “……”欧阳山庄个人面面相觑,作为一庄之主,整个武林话事人,欧阳轩辕慢慢凝重了脸色。 事情又怎么可能像是男子话里说的那么简单? 整个话的意思,其实就是等于欧阳山庄日后要成为百花谷的守护者。 在外,他依旧是武林盟主,欧阳山庄也依旧置身武林顶尖,然在这个小小的百花谷面前,他们便只能屈身第二。 司北玄乃是用这次医治,换百花谷日后在江湖上无人敢惹的地位! 他就说,那笔天价交易怎么会如此容易到手,这个男人怎么可能做便宜他人的买卖,原来重头戏在这里! 司北玄也不急,知道这些人在心里权衡轻重,又换了个姿势,将掌中纤细的手指一根根把玩,顺势朝一脸问号的女子送了个勾人的浅笑。 紫嫣很想问男子究竟在打什么主意,然眼下又不太适宜,只能强压了满肚子的好奇,静待事情先出个结论。 只是,心里跟猫抓似的痒,坐都坐不安稳,一会就悄悄换个姿势。 这些,司北玄皆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将笑意压了下去,免得女子着恼了去。 那边的人已经有人凑了成堆,埋头笑声议论,神情各异。 半响的时间,仍然没讨论出个结果来。 司北玄这才又抬了眸子,“欧阳盟主,还没决议出分晓来?事情成不成,百花谷不勉强,成,自然是好事,不成,我们之前的买卖也依旧在。只是大家时间都宝贵,莫要平白了浪费了去。” 欧阳轩辕没有出声,一张不怒自威的脸能凝出水来,眼里的眸光也不停的闪烁。 “爹爹!我要治伤!这是我唯一的希望了,爹!”生怕事情就此被搅黄,那她一辈子都要顶着这张丑脸了。欧阳钰按捺不住焦急催促。 1351.第1351章 还敢觊觎我的药材! “成交!” 沉沉的声调出自欧阳轩辕,但见了咬了牙,眸子紧闭,似坐了最艰难的决定。 “盟主!” “庄主!” 随行的人里,尚有人惊讶于他的决定,开口欲要阻止,被他一眼瞪了回去。 “欧阳盟主果然是爽快人,那么事情便就此定下了。”司北玄含笑赞了句,才转而又问药王,“前辈,可还有甚要补充?” 药王愣了下,清清嗓子,“咳,既是交由你来办,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让他补充?还有什么好补充的,事情都被那小子想了个周到完全,他要再插言进去,也不过画蛇添足。 这小子,真够狠的。一笔买卖就将人捆死了。 幸亏,这是他女婿,胳膊肘子往里拐。 欧阳山庄那边,欧阳钰知自己的脸是有希望了,喜不自禁,哪里还管得山庄如何,爹爹如何,冲着药王便问,“前辈,可是现在就开始医治?需要多长时间能恢复?” 药王斜眼将那张布满脏污脓血的脸看了看,随口道,“一年半载总能好。” “一年半载?”欧阳钰音量陡然拔高,“你是药王,治这脸伤怎么还要那么长的时间?” “一年半载还是保守估计,小娃娃,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阖上眼皮子,药王不以为然的哼道。 “不可能的,怎么会要那么久?你刚才不还说这谷里有那什么双生莲什么的吗?我爹爹都已经答应你们的条件了,你得给我用最好的药,最快的速度医好!”欧阳钰不满。 双生莲,她曾听闻过,是这世上求而不得的传说药材,治百病祛百毒。加上这老头的医术,怎的还要花上那么长的时间? 分明就是在诓骗他们! “哼!你倒是识货,老夫确实有那些药材,只是为何要拿给你用?那是我家丫头耗九牛二虎之力取来的,宝贵得紧。老夫答应医你就不错了,还敢觊觎我的药材,你配得上吗!”说起药材,药王就浑然变了个人,谁敢打他药材主意,那便是敌人! “钰儿!你若再这般无状,那这伤便不治也罢!滚回山庄去!”欧阳轩辕是真正动了肝火了。 若非为她,他怎会置整个山庄利益于不顾?她尚且在这里不管不顾胡搅蛮缠,若不是那层血缘,他便一掌将她解决了免得闹心! 欧阳钰不甘的闭嘴禁了声。爹若真的动怒,于她没有好处,再者医治的时间长些,也比没得医的好。 “哼!没点礼数,真是人比人才知道差别!”不屑的哼了句,药王臭着脸朝司北玄招手,“小子,你过来。” 说完,也不等司北玄反应,径自离座步出客厅,走向自己的药炉房,将满堂的人丢在了脑后。 司北玄也不恼,淡然起身,随在了老头后面。 若老子没话要问他,他才真会觉得奇怪。 刚踏进药炉房,老头被回身砰一声把门关上,随之脸色一沉,“说,你玩这么一早上的把戏了,打的是什么主意?” “给百花谷找个护盾罢了。”司北玄笑笑,淡道。 1352.第1352章 要百花谷无人敢欺 “找什么护盾,你觉得老夫没能耐守护我自己这个小山谷?”这个解释,药王不满意。 司北玄摇摇头,“前辈误会了,我自然是相信前辈的能力。只是这百花谷,日后便是紫嫣的娘家,却又离西玄甚远,而我要的是,即便我力所不能及的时候,百花谷也无人敢欺。” “……”定定看着面前一身冷漠淡然的银发男子,药王眸光微微波动。 司北玄,乃是因为紫嫣,所以开始为他这百花谷打算。因为这是紫嫣的娘家,而他是紫嫣的娘家人。 亦即,爱屋及乌,至此。 他是在替紫嫣打点她身边的一切,为她处理安排好所有可能会让她担忧或者放心不下的人和事。 这个男人,是用全部的心里,在爱他的女儿。 足够他欣慰了。 “咳咳!此事算你有心,那花五十万两,让欧阳山庄运送东西又是怎么回事?你就是坐拥国库,这么大手笔也太败家了!还有什么运输速度是能胜得过皇族的?” 要运东西而已,他是在想不到还有比皇族更安全好用的队伍。随便开张公文,玉玺一盖,到哪里不是畅通无阻优先起行? “皇族是快,然过了境,便不是那么简单了,终究还要经过一道道关卡,便是通知北仓皇族接应,时间上怕也是来不及。用江湖人马,反而更方便。” “别说这种官方语言,老头听不懂,简单点!”药王不耐,什么关卡什么内情他一研究医术药材的哪里懂。 “那前辈只需记得一句话便好,在我心里,没有什么比紫嫣更珍贵。”淡淡一笑,司北玄吐出的字句清晰无比。 药王心里一动,“跟丫头有关?” “是。”司北玄点头。 “哈哈哈!”药王畅笑,一手拍上司北玄的肩头,“为丫头花的钱,再多都不浪费,老夫支持你!” 对肩头上狂拍的手视而不见,司北玄面色不变,“谢前辈。” 若是有他人敢在他身上这么拍,那只手早就没有了。 然,这是他的岳丈,无妨。 当时取悦他老人家了。 等两人再次回到偏远客厅,众人等得已是不太耐烦,只是强按了骚动。 “将这娃儿留下,你们可以走了,不是还要赶着时间前往边境?”一进门,药王便挥手赶人,“至于医治,老夫心情好,便尽力将时间缩短些。” “如此,欧阳轩辕再次谢过药王。” “不用跟我来这一套,咱们是交易,谁也不欠谁。” 看着对话的人开始打哈哈,安阳在下面翻白眼,谁不知道百花谷占了大便宜,还不欠谁呢,亏老头说得出口。 这么不要脸。她喜欢。 趁四哥还没走回座位,安阳凑头带紫嫣旁边,推推她的肩,“紫嫣,你说四哥到底是要运送什么东西,那么神秘?有什么是值得上五十万两白银的?” 五十万两啊!换算成银子,能堆成一座小山了,她长这么大都没亲眼见过。 “不知。”紫嫣笑着摇摇头,“问问不就行了。” “你猜……会不会是你聘礼?” 1353.第1353章 你很心急吗 聘、聘礼? 紫嫣心底一颤,眸光晃了起来。 不自觉的,便向随在老头身后的男子看去。 清冷精致的面容,背了光,看不真切,周身的气势却让人一刻都无法忽略。磅礴又内敛,如利刃无声。 而只要有她在的地方,那双深沉的眸,便总是看着她的。 此时亦如是。专注的,透亮的。 紫嫣心底又是一颤,微显慌乱的将视线收回。明明想要从他的眼中看出些什么端倪来,正对上他时,却又抑制不住羞怯。 真是,少有的觉得丢脸。 算了,不去猜测那许多,反正最后,也总归会知道。 那边厢,欧阳轩辕携了带来的人已经告辞,回去做运输准备。至于欧阳钰,则跟带来的丫鬟一并留下了。 老头子看起来心情真的不错,对于丫鬟留下的事情没多做计较。 不知道刚才他跟阿玄,到底谈了些什么。 “在想什么?”耳里,钻入那道熟悉的清冷声线。 “你跟老头子谈了什么……”话脱口而出,紫嫣才反应过来,急急住了口,耳垂发热。 她刚才想事情竟然想到出神,不知男子是何时走到她身边的。 而客厅里,原本集聚的人,已经尽数走光。 司北玄垂了头,自上而下不着痕迹的将女子紧紧攫在眼中,看着她在他的凝视下脸红,无措,还要强装若无其事的模样,眼底溢上缕缕笑意,裹着柔光。 “谈聘礼。”他说,睨着女子,嘴角弯出了完美薄鸿。 “……” 轰一声,紫嫣的脸是彻底烫熟了。 “哈,我就猜到是这样!” 紫嫣磨牙,循声看去,就看到安阳跟木槿挤在门口朝她挤眉弄眼,脸上尽是揶揄。 看样子两人已经偷看了好一会了。 “安阳,木槿!” “你们慢慢谈,我们走啦!” 眨眼,门口的人一溜烟没了人影。 厅里,这下是真正只剩两个人了。 本来被安阳木槿打趣了一会,稍微消退的尴尬一下又回到了空气中,让紫嫣怎么都自然不起来。 “什么时候启程?”男子的目光一直环绕在侧,紫嫣望着别处,心不在焉的找着话题。 总要说点什么,否则她会在那样的目光中窒息。 只是话刚出口,脸上的红霞又深了一层。 低沉悦耳的笑声,从男子口中缓缓逸了出来,“你很心急吗?” “……” “若是心急,我乐意为你调整行程。” “……”紫嫣抽着嘴角,抬眸对上男子,“阿玄,刚才有人说话吗?我什么都没听见。” “……”男子顿了下,凝着她的眸子里流转星光,“哈哈哈……” 陡然爆发的清泠笑声,远远就能让人感受到其中的畅快愉悦。 厅里便也因为这笑声,悄悄染上了轻暖的温馨。 看着男子由心发出的笑,看着他眼角眉梢的寒霜因这笑而消融,紫嫣眸光闪动,红唇慢慢弯起,笑声跟着,不自觉就冲出了口腔。 阿玄,极少有这样笑的时候,便是连同了过往的记忆一起,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而她,很爱看他这样的笑容。 因为他这样笑的时候,说明他开心、快乐。 1354.第1354章 什么皮薄皮厚,听不懂 女子的笑,很柔,很暖,带着能洗涤人心的魔力。 司北玄慢慢便敛了神情,情不自禁,手抚上女子面容,触感是一片坑洼不平,而他的摩挲,带着从未改变的眷恋。 “明日一早,我便启程回宫。”凝着女子,他轻声道。 他能看到女子的眸缩了一缩,而她轻启了唇瓣,却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他也不刻意去等她的答案,便是她不说,他也知道她的惊讶,羞赧,及淡淡的不舍。 那是离别才会染上的轻愁。 “七月十六是个好日子。”拇指慢慢移向女子似颤着的唇瓣,司北玄眸色转深,俯身,低头,抵上女子的额,他说,“紫嫣,是我心急。” 极轻的呢喃,钻入耳中,迷蒙了紫嫣的眸,沉醉了她仰望的表情。 而他,对她这副样子着迷极了。 唇,往下覆盖。 口齿间尽是她的芬芳,那种馨甜,让他越吻越深,越欲罢不能。 紫嫣被动的承受,迷蒙的眸子因男子的不断掠夺隐泛了水光, 他明日便要走了。 她知道他定是要回宫去的,只是当他真的说出口的时候,她又觉得太过突然了,时间走得太快了。 那种离别的不舍,也来得又快又急。 那么突兀。 突兀到让她几乎想要脱口而出,对他说,别走。 其实不过是短暂的离别,没有什么大不了,很快,他们就会再见。 却又偏生是这种离别,让她看到她对他的依恋,还是那么深,她对他的爱,也还是那么浓烈。 迷蒙的眼眸有亮光微闪,紫嫣探手,揽住了男子的脖颈,化被动为主动。 便是分离,她也想在他走前,留下点什么,给他点什么。 女子的主动,让司北玄呼吸骤然粗重,然连欣喜都尚来不及。 “嘶!” 睁眸,便正对上女子挑衅的眼神,“……” 看着男子面上的清冷终于不再,现出目瞪口呆的表情,紫嫣挑眉,愉悦的笑了。 而最取悦她的,当属他下巴处那一排整齐的压印。 远看不显,但是只要站近了,便能一览无遗。 伸出两指,紫嫣捏上男子精致的下颌,左右轻摆,“我盖了章的,你若敢让别人碰这里,死定了。” “……” “这印子消失前,你若不回来,我便去外面游山玩水咯。” “……” “对了阿玄,这种印记,通常三五天便能消退了去,你若实在担心赶不及来回,可以去跟老头拿点药,涂上去能让印记复原的时间延迟十数倍。” 连番惊讶过后,司北玄恢复了惯常的表情,似笑非笑的看着女子在他面前肆无忌惮作乱的样子,“紫嫣。” “作甚?”紫嫣心情好,脆口应声,不怕他造反。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一会面皮薄如纸,一会脸皮厚成墙的?”也不起身,就着现下俯身的压迫姿态,司北玄好整以暇的问。 “……什么皮薄皮厚,听不懂。”紫嫣的笑跌了一跌,这人真的嘴巴毒。 “听不懂?”男子半眯了凤眸,乍看,里面透着点危险。 1355.第1355章 拿钱砸人,奢侈 “是。” 看到男子出现这样的表情,紫嫣心底就暗升了不妙,却又不甘心被这么吓一吓就立马怂了去,于是硬着头皮呛声。 听到回答,男子笑了,凤眸甚是愉悦,眼角眉梢都显得柔和不少。 可是紫嫣却有种想要脚底抹油的冲动。此时再看那张笑脸,她一点也不觉得赏心悦目啊! 尽量将身子往后仰,想要避开男子身上扑面而来的危险感,紫嫣僵了脸,“好、好男不跟女斗!” “我没跟你斗啊。”司北玄笑得更柔和,接近缱绻。 “没斗、没斗你起开点!” “不行。” “你想干嘛啊!”紫嫣快哭了。眼神四处乱飞,她瞟到门口那两道原本溜了的身影又回来了。 这是真要她丢人现眼? 不带老让人看她的怂样的! “你说听不懂啊,”司北玄凑了过来,语气都柔得让人胆战心惊,“那我做到你懂。” 做……做你妹! 忍无可忍,紫嫣扬了爪子就朝男子的脸推去,被轻易一个反扣,制在身后,挣都挣不开。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唇再次被攻占,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温柔,都细致。 “唔唔!”紫嫣眼睛不断往门口斜去。 外面有人,你妹!真是你妹! “唔唔唔!”没人了再亲行不行! “再反抗,我带你让更多人看。”低沉的轻语从两人唇齿间飘了出来。 紫嫣白眼一翻,当做自己已经昏了过去。 他知道外面有人!还亲……不要脸…… 在完全沉浸在那片清冷梅香之前,脑子里,只剩了这最后一点不甘。 而门口,挤在一起的两个人正看得满面红霞津津有味,不放额际突然一痛,立即长出了红肿大包。 随之才听到两声嗒嗒声,暗器落地。 安阳跟木槿同时垂目,地上是两粒碎银。 互视一眼,捡起银两拔腿就跑。 拿钱砸人……奢侈!虽然还想捡更多银子,只是两人皆没了那个胆量。 这一次只是砸伤,下一次不定就得砸出一个洞来。 “呀,两位这是去了哪里,怎的这副模样?”极不顺耳的声贝在旁侧响起,伴着哧哧的笑声,“乍眼一看,像两只人形独角兽似的。” 安阳顿住脚步,朝旁边院子里步出的黄衫女子嘿嘿一笑,银两在掌心抛了两抛,“是吗?” “真的呀!”欧阳钰睁圆了眼,一脸认真状,“若不信,你们叫其他人看看去?” “你喜欢独角兽啊?” “稀奇的东西看看也无妨嘛。” “哦。”安阳点点头,陡然反手一扬,直朝欧阳钰挥去,“木槿!” “啊!”哀嚎,来自欧阳钰。 “哈哈哈!”大笑,来自安阳跟木槿,顺势击了个掌。 摸着额头上迅速鼓起来的大包,欧阳钰阴沉了脸怒骂,“你们好卑鄙!” 她的武艺与安阳本是旗鼓相当,要真对上,对方绝对不可能在她头上也砸出一个角来! 只是安阳突然做出投掷暗器的手势,她仓促防守,却没成想,安阳根本就没有攻击她的打算,扬手不过是一个幌子,乃是为了掩护那个她根本没注意到的丫鬟一击成功! 1356.第1356章 又不是我成亲 “啧啧啧!”安阳朝气急败坏的人伸出食指轻摇,“非也,这叫兵不厌诈,你爹没教过你吗?” “公主,快走吧,咱后山的瓜苗还没种完呢。” “走!”安阳心情高扬,一手攀上木槿肩膀就往后山拐去,嘴里不忘提醒后面的人,“欧阳小姐喜欢看稀奇,每日里多去照照镜子即可,但凡母夜叉独角兽你都能看得到,真的很稀奇哦!” 今天真是好事连连,看了一场真人秀,还得了赏钱不说,又冒出个丑八怪给她打成独角兽,简直畅快得不得了。 迫于四哥淫威不得不跑到后山种瓜到现在也没种满山头的那点郁闷,跟今日舒爽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啊! 后头,欧阳钰像只木雕一半,钉在原地久久不动,看着前方女子轻快的脚步,双眸染红倍加狰狞。 “小姐…”随侍在后的丫鬟嗫喏,想劝慰不敢。 听得唤声,欧阳钰眼中戾色一闪,挥手便又是一个耳光,打得丫鬟嘴角破裂,“看看人家的丫鬟怎么做的,你怎么做的!一点忙都帮不上,没用的东西!” 丫鬟惶然的瑟缩了身子,低头不敢再搭话。 这般畏缩的模样,又是气的欧阳钰脸上一阵扭曲,返身回房,哐当一声狠狠将门甩上,眼不见为净! 小小山谷,丝毫没有因为着些许的小插曲破坏了宁静。 而远在千里之遥的西玄皇宫,却交织着热闹、紧张、忙乱,几乎有鸡飞狗跳之嫌。 一切全因了那一纸飞鸽全书。 司北易此时便是赖在了养心殿里,任太后怎么赶都不肯回御书房处理堆积如山的公务。 “母后,你看看我现在还有人形吗?连风流倜傥我都做不出风范来了,你另一个儿子的恶行简直令人发指,有这么使唤人的吗?又不是我要成亲,凭什么要我去做牛做马忙活?” 太后眉眼未动,埋首认真浏览手上冗长的清单,对着整理出来的贵重物品一一清点,便是身后锦绣几次想要帮忙都被摆手拒绝。 听得儿子抱怨,只随口回了句,“你若不想做,就将这些事情堆着,留待玄儿回来处理便是,御书房那你不也是堆了成山的公文了吗?” “母后,这些东西你前后数过三次了,麻烦你忙里抽闲,看看你亲生儿子行吗?我怎么突然就不值钱了?” “日后自去你皇兄面前称下斤两,看看你值几何。” “……”司北易怒了,潋滟唇色怎么勾都勾不出邪魅弧度来。 “还不走?要哀家赶你几遍?”拨空,瞥了男子一眼,太后悠悠道。 司北易猛地一拍椅子,整个身子由坐姿改成了睡姿,“我就是不走,要不母后着人将孩儿抬出去?” “哼,真该让人看看你现在这样子,哪还像个王爷。”人不走,太后也懒得看了,继续清点余下的物品。 留下备受冷落的人长吁短叹,愤愤不平。 “锦绣,那几条八仙鱼死了没?”百无聊赖,司北易转而找人打发时间。 “没有,殿内的人正好好将养着。”锦绣忙答。 那是皇上亲口点了要送去的东西,谁敢养死了去? “没死啊……”司北易挑眉,这次红唇飞扬,“我去瞅瞅。” 1357.第1357章 还有什么可以为她做的 “站住。”太后在后面沉沉将人唤住,眼底是哭笑不得的意味,“你再去把那几条鱼祸害了,你皇兄拿什么陪给人家?” “就去瞅瞅,怎么就是祸害呢,瞧母后说的。” “明日队伍便要启程了,你别再整些幺蛾子出来,哀家没功夫给你收拾。”淡淡警告了一声,太后又自顾埋头看清单, 留下司北易站在那臭了一张俊脸,他就是去看看那几条八仙鱼,他做什么了他? 想起明日便要启程,顿时没了斗鱼的兴致,臭着脸甩手离开了养心殿。 亲娘都不疼他了。 此处不留人,他到别处去! 他就一天稍微清闲了。 想起明日,四哥给的时日之期,顿时觉得御书房里堆成山的公文实在是小菜一碟。 要他带着大队伍十日赶到边境,这才是要了他的老命! 沿着宫路一直走,一路都是喜气洋洋的氛围,离既定的日子还有两个月,宫中已经到处张灯结彩,红绸红灯笼高挂。 母后倒是用了心,半点关注没留给他,莫不是他真的被冷落了? 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御花园,这里也相当的热闹,聚集了一堆堆的妃嫔,不用刻意去听,也能知道她们聚集一处讨论的是什么。 不外乎即将加入的新成员是何等得到皇上宠爱。究竟是什么人如此幸运,长得是否天香国色落雁沉鱼,跟当初的君未寻在皇上心目中的分量,又孰轻孰重。 这段时日,前来打探的人多不胜数。 全是一群三姑六婆。 司北易果断绕路,免得被一帮莺莺燕燕围困。 脸上有清凉拂来,再抬眸,眼前又是莲湖美景,湖中的红莲碧叶已经覆盖了大半的湖面,待得她回来,正是红莲盛开的美景。 她定会喜欢。 地狱红莲,业火重生。 与她极匹配。 荷叶间,那只木船也还在,这段时间趁着闲暇,他亲自动手给船装上了一个顶棚,雨天可避雨,天气好的时候,又能将顶棚降下来收起,仰望碧蓝苍穹。船舱里,也备了一个软枕。 ……还有什么是他可以为她做的?除了这些,似乎,真的没有了。 身后,又有轻微的脚步响起。 司北易眸光一敛,闪过不耐,转身即想走人。 “王爷留步。” “每次在这里都能碰巧遇上,娘娘别是把这莲湖当成自己寝宫了吧?”回身,看着走近的素装女子,司北易习惯性的勾了红唇。 “每次请见王爷都说事务繁忙,避而不见,本宫只好每日来这莲湖……碰碰运气。”陶青烟直视男子,脸上的笑,既像挖苦,又似自嘲。 在宫中,司北易最常去的地方除了养心殿,也只有这莲湖。 个中原因,彼此都心知肚明。 “这么说来娘娘今日运气不错。” “那要看王爷愿不愿意为本宫解惑了。” 对方如此开门见山,司北易反倒不急着走了,桃花眼一挑,“娘娘有什么惑是非要本王来解不可的?” 迎着司北易,陶青烟一字一顿,“皇上要求娶的,是不是君未寻?” 1358.第1358章 那么娘娘,拭目以待 “是不是又如何?都跟娘娘没关系,不是吗?”勾着红唇,司北易眸光意味不明。 “是君未寻吧。”陶青烟将视线转向湖心,看着满湖的碧绿,眼中出现迷蒙,“除了君未寻,还有谁当得起皇上如此大的阵仗。” “你以为她是君未寻?呵呵呵……”司北易突然笑得不可自已,看着蹙起了眉头的陶青烟,摇头,“你猜错了。” “不可能!”陶青烟脱口反驳,眼里是慢慢的不信,“除了她还能有谁?皇上心性,可不如王爷这般风流,来者不拒!” 皇上是什么样的性情,她跟司北易都清楚,那个人冷心,冷情,但若他爱一个人,那必然是旁人无法想象的浓烈。而这天下间,能让他真心以对的人,到现在为止,也不过两个! 而司北易竟然说,不是君未寻?不是她,难道还会是裴紫嫣不成!那个人早在三年前就死了! 简直是在说笑话! 心底好不容易平复的不甘,在司北易一句不是后,瞬间沸腾。 裴紫嫣,她争不过。然若皇上此后还能再爱上第二人,第三人,为什么那个人就不能是她?! 她差了哪一点?她对他的感情也从未假过! 不是君未寻……不是……不可能! 她不信,也笃定那个男人不会轻易再爱上别的女人,可是司北易的表情,看似漫不经心的笑着,那双暗藏了犀锐的眼睛里,所含寓意却又绝对不似在开玩笑! 瞧着陶青烟自欺欺人的姿态,司北易笑得更为潋滟,桃花眼里跳跃着满满的愉悦,“那么娘娘,拭目以待。” 话说到此已是足够,接下来的两月,这个女人也不会太好过了去。 似能预见女子的自我折磨,司北易干脆利落的转身,往另一方向行去,他也该整装待发了。 四哥只给了他十日时间。 思及此,司北易心底又恶狠狠的暗咒了一声,恶行!令人发指!日后他定也要想法让那个只会发号施令的人尝一尝,将月余的路程缩短至十日疾行的滋味! 太不是人了! 至于御书房那些公文,狗屁!等正主回来了再自行处理,他受够了,过了这一遭,再想奴役他,门都没有! 是夜,御书房,一人影在房中伏案疾书,灯光挑亮至天明。 “王爷,五更了。”房中,响起突兀的提醒。 而除了还在埋头批阅的男子,空无一人。 将最后一笔收笔,紫狼毫重新归置笔架,司北易才舒展双臂打了个大大的呵欠,“龙一,老这么吓人不对,爷的胆子容易变小。” “该启程了。”先发言的男子一板一眼,完全没有理会男子的调侃。 “龙一,你这性子得改,否则真要孤独终老,得空了爷不妨过你两招。”继续与龙一做着完全无交叉的对谈,司北易扫过清洁溜溜的龙案,才慢慢撑着桌子起了身,“爷先去睡会,今日结束之前启程就行了,不用着急。” “主子说,不容拖延。” “你主子只说今日定须起行,不容拖延……不拖至明日就算不得抗旨。行了,爷有分寸,不许来扰……” 1359.第1359章 爷也是主子! 话音未落,人就被挟住,一阵头晕脑花之后,再次定睛,司北易已经置身在起行大队伍之前。 常常一条队伍,个个都在翘首看着他,送行的官员宫嫔也尽数到场,就连母后都在了。 “……”搓搓僵硬的脸,司北易扭头,“龙一,下次这样带人之前先打个招呼。” 龙一面无表情,将手边的千里马缰绳往男子手里一塞,“王爷,请下令起行。” “死脑筋,我就不是主子啊?”抱怨了一声,翻身上马,下令之前,司北易又问了句,“我眼睛有黑眼圈吗?” “……”龙一看了看一脸认真的男子,没说话,巴掌一扬,啪一下拍在马屁股上,“王爷有令,起行!” “龙一!等事情结了我有你好看的!”远远的,咒骂声传将过来,“爷也是主子!” 龙一恍若未闻,翻身上了另一匹马,双腿一夹,策马步了男子后尘追随而去。 “太后,怎的不跟王爷叮嘱一二。”望着队伍迅速起行,步出宫门,锦绣壮着胆子问了句。 “又不是三岁孩童,哪要那么多叮嘱,说多了怕是他也嫌哀家啰嗦,由着他们去吧。”太后淡淡道了句,抬手示意扶持,“回宫。” 宫中诸多事项都还需人打点,尤其现在连易儿都离了宫,朝廷里的一些芽子,总要有个人镇得住。 她也不能整日里呆在养心殿了。 待得人接了回来,怕是不省心的事情会更多,光是想想,都觉得头疼。 她确实老了,像而今这样,不去想那些个争权夺利的事情,只像个寻常人般,尽数为孩子忙活打点,感觉居然也甚是不错。 百花谷外,晨曦初绽,将笼罩大地的昏暗一点点驱散。 篱笆院里响起小小的吱呀声,门开,一袭青衫的女子步出院子,将手上抱着的竹筛在支架上一一摆开来,再将需要晾晒的草药放于其上。 神情认真,动作甚是细致。 “小姐,你怎么起这么早?这些活计让我来就行了。” 听到身后的咋呼声,紫嫣回了头,朝木槿笑笑,“这些都是老头子交代我做的,既是学习,自然凡是亲力亲为,若事事假手于人,怎学得到底下。” 木槿一愣,尴尬的抓抓头,“这些药材小姐早就能熟练辨认了,多匀些时间学习其他不是更好嘛。” 紫嫣也不答,只继续手上的动作,“晾晒药材岂止是能识会辨就行的,一个动作的差别,就可能导致同一种药材出来的药效大为不同。” “这些木槿不懂。”吐吐舌头,木槿嬉笑。 小姐算是她见过最为聪明的女子,过目不忘,举一反三,如今最遗憾的是那张脸,始终伤痕满布,半点好转的迹象都无。 “小姐,老头子不是说你的伤无需用药便可自愈吗,怎么这么长时间了还是一点变化没有?” 木槿的话让紫嫣动作顿了下,失笑,“自愈也不是马上能好的,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老头子当日说的,乃是她越开心快乐,脸上的伤便也好得越快,而这一切都阿玄息息相关。 1360.第1360章 天下良医,束手无策 想到那个人,紫嫣直了身子,视线朝天际某个方向遥望。 阿玄,离开百花谷已经快一个月的时间了,不知他现在是到了哪里了呢? 按照正常的路程,此时也是刚过得边境进入西玄,估算阿玄定然会以最快的速度赶路,那么现下,可是快要回到宫中了? 当日谷中,他与欧阳山庄的交易仍然历历在目,言明二十日内送一批货物往返。 只是现在已经快一个月了,欧阳山庄的人始终没有露面,也未曾托人传回口信,不知道是何情况。 “又心神恍惚了。”安阳不雅的打着呵欠,懒洋洋的打趣,“紫嫣,自从四哥离谷,你每天都是心神恍惚的状态,那么舍不得,当日怎不干脆跟我四哥一道走得了。” “说什么呢。”白了安阳一眼,紫嫣嗔道。 “看,让你一道你又不愿意。不就等个两个月时间嘛,四哥说话想来说到做到,两月之内必然赶回,到时候你们……呵呵呵!” “安阳!” “你别只会嗔怪我,四哥走前我可是打了包票不让你掉一根头发的,紫嫣,你行行好,便是为了我,在四哥回来之前你也只能胖不能瘦,尤其是你身上的毛发……”说到这里安阳脸色一变,咻的窜过去,在紫嫣未及反应之前,小心翼翼的把她头顶被晨风吹起乃至纠结到木簪的发丝,又给小心翼翼的拿了下来,“尤其是你的头发,真真一根不能少!” “……”紫嫣啼笑皆非,啪一声拍开安阳的爪子,拎着空药篓回了大厅。 后面还有安阳大呼小叫的调侃,懒得理了。 不过,她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心神恍惚,这话不知安阳一个人说过,老头子也时常以此训斥她做事不认真,见天的分神。 阿玄…… “寻儿。”君未轻走进大厅,看到的便是搂着空药篓兀自发呆的女子,顿了下,才轻唤。 “哥哥,你也起来了?身子可是又见好了些?”女子回头笑问。 凝着她,君未轻不知是该叹该慨,这句话,女子对他说过不下数十次了,每次甫一见面,首先出口的便是这一句。 除了问他的身体如何,他们之间,便没有别的可谈吗? “逐日见好,毋需担心。”他也每一次,都如此答。 而每一次这样的答案,都能换来女子明媚的笑脸,毫无虚假,她是真的关心,真的在乎。 这也是他无法介怀的原因。 她还是那个真心对他的寻儿,只是寻儿的心里,装得更多的,已是司北玄。 无可避免的沦陷。 他早知。 “真的?可不能报喜不报忧。” “真的。”他点头。 “这便好,这便好。” 女子的笑,让脸上的疤痕扭曲,看在常人眼里,是为可怖,可是于他眼中,却是贴心的淡淡的温暖。 “在担心他?”莫名的,这句话就问了出口。 “……嗯。”女子点点头,脸上划过赧然。 他想要知道的,即便羞于承认,她也从不对他隐瞒。 “他很快便会回来,”终是叹了一声,无声的,手揉过女子脸侧的发丝,“坊间传闻,西玄皇后身染重症,卧病在床,天下良医皆束手无策。” 1361.第1361章 他们之间,终会如此 紫嫣一怔,喜色涌上眼眸,“可是阿玄有信息回来了?” 男子没说话,只是浅浅的凝着她,紫嫣的脸黯淡下来,那么熟悉的人,一个眼神她便知了他的答案,“那你怎知道坊间有传闻?” 瞧着女子脸色变化,君未轻星眸深了几许,尚贴在女子发丝的手稍用了点力,于女子脸颊一顿揉搓,搓散上面的黯然。 “掐指一算。”他无奈道。 “噗嗤!”闻言紫嫣即掩唇笑了开来,“哥哥,你说这话,感觉甚像江湖上那些靠此坑蒙拐骗的神棍。” “……”君未轻眉头动了下,手指在女子脸上又是一捏,“死丫头!” 拿他跟江湖神棍相提并论?亏她想的出来。 脸上力道有些重,又不至于让她疼了去,紫嫣一点不怕,笑嘻嘻的把脸往上凑,“哥哥可别生气,寻儿跟你开玩笑的。” 这种笑,这样的语气,让君未轻几不可见的怔,随即涌上来的,是点点涩,及更深的无奈。 这样的她,与在君府时候一样,俏皮淘气,做错事便会如此与他撒娇。 他哪还有半点气来? 至于那个坊间传闻,待得司北玄回到宫中,流言即会传出,并以迅疾之势传遍天下。 届时,便是寻儿回宫的时候了。 而他也已经猜到,司北玄是想如何做了。看来此间事情,他是一早就做好了打算及准备。 那个男人…… “哥哥?”久未得到男子回应,紫嫣凑近,小心翼翼观察男子脸色,莫不是真生气了?印象里,哥哥可不小气啊。 “我没生气。”将凑近的小脸推开些许,君未轻无奈轻叹。 怎的就这般磨人? 见女子还睁着黑白大眼,认真的考究他话里的真假,着实让人好气又好笑,“寻儿。” “在!”紫嫣忙挺了背脊,一本正经。 “……日后与人说话,不可靠得如此之近,尤其是男子。”顿了下,君未轻又开口,声线比之前嘶哑了些许,几乎无法察觉,“便是哥哥也不行。” “为何?”紫嫣轻问,不是问为何不能与男子亲近,是为何,连哥哥都不能再亲近。 “你不日便要入宫,届时,一举一动皆会受人瞩目,万不可因为些许的错处被人抓住把柄。可知?” 静静的凝了男子片刻,紫嫣挽了笑,点头,“我知。” 怎会不知,那个地方,她曾呆过。而哥哥的告诫,她自然也清楚,只是,除了阿玄与他,她从未跟第三个男子亲近过,哥哥也知。 告诫,是因为哥哥已经开始与她保持距离。 涩意上涌,然,这些都是必然。 他们之间,终将会是如此。 “都杵在这里作甚?丫头,过来研药!”凭空炸起的响雷,驱散了厅中凝聚的点点伤感。 紫嫣转眸,便看到老头站在门口,一脸不耐。 这不耐不是对她,是对他身后死赖的跟屁虫,欧阳钰。 自从居住在谷中,欧阳钰每天做的事情,便是跟在老头后面,嚷嚷着要他替她尽快医治。 恁是怎么也躲不过。 一度让老头濒临抓狂边缘,几次将她丢出茅草屋,几次毒哑。 可是这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韧劲,愣是不怕死般,重复的纠缠。 1362.第1362章 下次还打你变独角兽 “整日操心那些药材!老头,你现在要做的是赶紧把我治好了!我爹爹可是跟你们交换了条件的!日后你这百花谷便能受我们欧阳山庄保护了,你居然还如此怠慢!” 老头子的脸又黑了。回头狠狠瞪着欧阳钰,话都不愿跟她搭一句。 便连紫嫣,也只做仰天长叹状,无能为力。 这话众人听了不下百遍了,欧阳钰颐指气使的姿态也早司空见惯,若哪天她不是这般,怕是大家伙还不习惯了。 “我说欧阳大小姐,你出生的时候是不是跟猪换过脑子?什么叫百花谷受你们山庄保护?是你们山庄必须守护百花谷!必须!懂吗?在百花谷面前你们是第二!”只有安阳有如此闲情,每次必然跟欧阳钰对阵一番,“在这里你还把自己当人主子呢?我现在都开始同情你爹爹了,怎么能把蠢得猪都不如的东西养得这么大!” “你说谁猪都不如!”欧阳钰即刻如炸了毛的鸡,霍然转身冲着安阳尖声叫骂。 安阳下巴一扬,双手抱臂,懒懒的痞笑,“谁回话我说的便是谁。” “别以为我有求于你们便矮了你们一截,就算你是公主,我也不会任你欺负了去!这百花谷以后都需仰仗我欧阳山庄照拂,屈居第二,那也是你们!”欧阳钰扭曲了脸色,眼睛再次泛红。 “怎么就说不通呢?你果真听不懂人话吗?”摸着下巴,安阳歪头打量对方,这种气人的姿态再次叫欧阳钰抓了狂。 “你才不说人话呢!我们之间就是一场交易,我爹爹付了酬劳,你们就得把我医好!我住进来都近一个月了,各式各样的药吃了个遍都没见起色,若非这百花谷根本就是徒有虚名,便是你们故意不给我医治!” 紫嫣挑眉,看向一旁四处张望状的老头,心下了然,吃了药没起色,这定然又是老头子耍弄人的手段了,想也知道,那些药的味道,犹胜过黄莲。 安阳则掏掏耳朵,转眸看向同样不堪其扰的几位,“言语不通怎么办?” “哧哧!”木槿在后面差点笑弯了腰,就连欧阳钰身边跟着的丫鬟都飞快埋了头去。 “你们别欺人太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现在根本就是公报私仇,想着法的整治我!”欧阳钰歇斯底里。 等咒骂的女子话落,紫嫣在旁笑吟吟的开了口,“那你记不记得你因为呱噪受了多少次教训了?” 欧阳钰这才注意到青衫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由厅中来至身旁,听得她的话,面色便是一变,开口又欲要骂,然任凭怎么放尖了嗓子,喉咙里就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又来了!恨恨的等着浅笑吟吟的女子,欧阳钰赤目喷火,满肚子的怨恨有口不能说! 她每次不能开口说话,不是药王那老鬼给她下药,便是这叫紫嫣的攻她不备! “哈哈!总算安静了,紫嫣,看来学学医术,也挺有用处的啊。”看着欧阳钰吃瘪,安阳抚掌大笑,“诶!欧阳大小姐,别瞪了,这点教训都算便宜你了,再要屡教不改,下次还打得你变独角兽!” 1363.第1363章 为这就哭鼻子了? 紫嫣笑睨了作怪的安阳一眼,挽上面色少有好转的药王,“老头,不是说要研药吗?” “哼!自然是要的,整日的被人缠着,老头子哪还有耐心管那些琐碎。”药王一哼,随着紫嫣转身。 这种琐碎小事,意即以后都要交给紫嫣来做了。 “老头子你也真是,亏你还号称药王,若是不高兴,你给她一把药粉不就完了吗?至于把自己气成这样。”安阳吐槽。 药王头也没回,丢回一句,“小丫头片子,你懂甚!” 他这不是特地带了人来给她们整治吗?他要出手那都是小意思,只是那样,又哪有什么乐趣? “老头子,你到底使了多少坏招啊?”出了门,看看后头的人还没跟上来,紫嫣开口揶揄。 “老头这就是坏招了?不过让她吃点小苦头,比起她当日对你的歹毒心思,可是轻了百十倍不止。”药王哼哼。 他知道,丫头当日在凤凰城面纱掉落,就是那个欧阳钰搞的鬼。 一会那个跟屁虫会马上跟上来,嘴巴不能说话,她会反复拍他药炉房的门,到时候,还有得她一番受的。 这段时日一直是如此,他乐此不彼,尤其喜欢对方死而不僵,记吃不记打的个性,否则他哪来的理由频频予欧阳钰特殊待遇。 被众人遗忘的偏远的欧阳钰,心底愤恨至极,只是周围没有一个人将她看在眼里。 安阳,君未轻,乃至他们身边的那个丫鬟木槿! 叫骂不能,打又无胜算,最后只能恨恨的一跺脚,抓着裙摆就朝药王的背影追去。 “哎,清净了,”安阳倚着院中的药筛支架,百无聊赖的咂咂嘴,“无聊了。” 木槿默默走去厨房,准备早膳。 厅里,君未轻也寻了靠窗的座位,坐下,从怀里抽出一卷书卷,慢悠悠的翻阅。 反正,都当外面长吁短叹的女子不存在。 “丫头,跟我过来。”进了药炉房,药王便招手紫嫣过去。 从抽屉里拿出那个木箱子,在紫嫣疑惑中递交给了她。 “老头子,这是?” “老夫这辈子都专注在医药上了,也没留下什么积攒,对银钱更是没什么概念,这箱子里的,算得是我所有。”药王叹息,抬眼看着紫嫣,“再过段时日,那小子就会来把你带走了,老夫也没什么能给你,便就是这些,作为嫁妆虽然寒酸了点,你也需拿着,别让人说娘家一点表示都没有,日后处处找你诟病。” “老头子…”手上的小箱子陡然变得沉重,紫嫣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来的滋味。 原来,有娘家,有娘家人帮着打掉嫁妆,是这样的感觉。 “傻丫头,为这就哭鼻子了?”药王含泪失笑,心里的心酸一波一波往上涌,“真不知道你以前在那个家,是过的什么日子。” 若是他日有机会,他必定要再次登上那户人家的门,去好好问道问道,他家娃儿在那个家里到底是遭受着什么样的对待! 一份小小的嫁妆,竟然会引发娃儿如此大的反应! 1364.第1364章 他是我爹 知老头是故意笑话自己,以消除那种伤感,紫嫣吸吸鼻子,捧起木箱子摇了摇,动静极小。 “老头,这里面是什么东西,那么少?亏你这么一大把年纪,就挣了这么点啊?” “什么就这么点,老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见天窝在这山谷里,能挣了这些就不错了,可全给你了一点没留私!”药王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你居然还嫌少!怎的这么没良心!” “别气别气,丫头跟你开玩笑呢,”老头似乎真的介意她嫌弃,紫嫣忙做安抚,“这个箱子是老头的全部心意,我怎么会不懂?老头,谢谢你。” 放下箱子,紫嫣转身便给了老头一个拥抱。 这是她的爹爹。 虽然横空出现,二十多年的空白却没有斩断彼此之间的血缘亲情。 她感受得到老头处处疼惜她,为她着想。 “真的谢谢你,……爹。”埋在心底的这个字,终于能够叫出了口。 然被她双手抱着的老头子,身体却突然一阵摇晃,沉重的身躯让紫嫣几乎扶持不住,“老头子,你怎么了!” “我发晕。”一屁股坐在地上,药王浑身僵硬,再出口的语气变得极为小心翼翼,“丫头,你刚叫我什么来着?” “……”紫嫣眨了下眼睛,哭笑不得,“爹。” “诶!哎哟我的丫头啊!”药王脆生生的应了句,也不管紫嫣是半俯着身子,一把将人抱住,“哎哟我的丫头啊!我盼这句盼了好久了!你怎么现在才叫我啊!我都以为你不想认我了啊!” 紫嫣几乎是踉跄着跪倒在地,紧接着钻入耳膜哭天抢地的嚎声,让她抽了一脸,“……” “砰!”门外,也同时传来物体倒地的声音。 “……”不用看都知道,外面那个是又被老头子整治了,倒地不起的欧阳钰。 房门板上抹了让人浑身僵硬的毒药。 这种情况,简直司空见惯了。 “唉唉!这是什么情况?”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安阳兴奋的声音也传了进来,“紫嫣,老头子嚎什么?发生什么事情了?” 这是来看热闹的。 紫嫣仰天一叹,想要起身,老头子攥紧了她挣不脱,“安阳,过来帮帮忙,把老头子拉起来。” “紫嫣丫头!我的娃儿啊!我的娃儿啊!……”语无伦次,老头嘴里只剩了这么一句话,还在不停的嚎。 安阳跑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那张老脸上涕泪纵横的模样,“……噗哧!” “别笑了,快来帮忙!”扶住隐隐作疼的额头,紫嫣无力道。 安阳过来援了手,眼底仍是凑热闹的兴奋,一双晶亮晶亮,“臭老头这是在嚎什么呢?你说了什么话刺激他了?居然把他弄得跟个市井妇人一样,哭街啊这是!” 由来跟她针尖对麦芒的老头,这次破天荒的没跳起来破口大骂,依旧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嚎我的娃儿啊。 安阳脸也抽了,瞧向紫嫣,话都不说了,直接食指指向老头,示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紫嫣抹了一把脸,轻叹,“他是我爹。” 1365.第1365章 知不知道你现在很有钱 安阳也抹了一把脸,一本正经,“你在说笑吗?这老头跟你有哪一点像的?眼睛不大,鼻子不高,方口阔唇,你要长这样我绝对不认你。” 一把嫌弃,成功让药王挺停止嚎叫,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安阳的鼻子破口大骂,“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呢!丫头不像我就不是我娃儿了?她就长得像她娘亲了怎么地!” 看着老头激动得口沫横飞的样子,安阳默默了,算了,瞧对方一把年纪,刚父女相认,她放他一码。 早就怀疑紫嫣跟老头之间的关系,没想到竟然是这般……出人意料。 真是长得不像啊。 “好了老头子,安阳也就是跟你开个玩笑。”按住还要继续喷墨的老头,紫嫣叹,“我的嫁妆我还没看呢。” “嫁妆?”安阳惊讶,“老头子还给你嫁妆了?不会全是他研制的那些劳什子药丸药剂吧?” “说什么呢!我老头子有那么不靠谱吗!”药王差点又跳起来。 紫嫣闭了下眼睛,也不劝和了,直接坐下来,将木箱子的锁打开,箱子里放的一叠文书便呈现了出来。 “哟!这些都是什么东西!”忘了跟老头的争执,安阳凑过来,好奇的把文书拿出来,一张张翻看,“银票?百花楼契约?酒巷供货合约?百花药坊?……” 听到安阳念出来的东西,紫嫣也颇为讶然。百花楼,她记得在西玄京城便有一个,阿玄送她的百花香粉便是在那里买的。 还有酒巷供货,这让她想起了凤娘店里的醉三生,那种酒能引发人的幻觉,又不止是幻觉,奇特得很,其中定然加入了奇特的药材,不会就是老头子供货的吧?至于百花药坊也很是出名,她曾听过,在大陆各国都有分铺。 “紫嫣,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有钱……”安阳呢喃,虽然这些财富不至于让她眼红,却绝对能让外面的那些个大富豪们嫉妒。 有人识货,药王身姿挺拔不少。 骤然得到一笔财富,紫嫣倒是没太大的反应,只是抖了抖那几张薄薄的银票,挑眉,“老头子,这些产业能挣到的钱断然不会少,只是,为什么你身上才这么点银票?合总都不超过一万两?” 药王僵了下,挺直的背脊不自觉的弯了下来,“这银票,咳……老头爱药材,尤其是稀奇古怪的那些……” “你又不出谷,怕是给人供货,多是以物换物吧?便是得了银两,多也被你收购药材去了,可是?” “哈哈,丫头的聪明伶俐全是随了老头啊。” 老头顾左右而言他的心虚模样,引来紫嫣叹息。 她就猜到会是这样,然这才是最适合老头的生活方式。钱财身外物,换自己喜爱的东西以作研究,有何不可。 “如今你将这些都作为嫁妆给了我,那以后你还哪来的药材研究制药?” “那些药材怎比得上我家娃儿重要,我便是再不济事,也不能让你两手空空的随了人走,百花谷是你的娘家,丫头,你切莫忘了,若是受了委屈,想回来便回来,爹爹能照顾你,可知?” 1366.第1366章 月袍小子也不错…… “嗯,我记得了。”紫嫣点头,浅笑。 老头疼惜她,所以将自己毕生所有尽数给了她作为嫁妆当一些门面,这份心意她感激,东西她也会收下,只是这份嫁妆具体要如何使用,她心里,自有打算。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我还在这呢!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我四哥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把紫嫣欺负去了,便是我惹了紫嫣不高兴,他也照样会把我丢出去!老头子你真是瞎操心。”安阳撇嘴。 这次回宫,绝对不会再出现以前的那种情况。四哥也绝对不会再允许。 到时候,怕是只有紫嫣欺负人的份。 老头子这不是瞎操心是什么? “哼,小丫头知道什么,便是别人不敢欺了我家丫头去,难保银发小子自己不整出什么幺蛾子来。但凡让我家娃儿受委屈受气的,管他是天王老子我们也不要!就回谷里来!”老头哼哼。 做皇帝的哪个不是心气高傲?如今在宫外,这些个宠爱出自自然,他也看在眼里,自然是欣慰的。可是到了皇宫,情形也又怎么还可能一样? 皇帝就自由了?皇帝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尤其是银发小子那种妖孽,缠在他身边的女子不知凡几,哪个不是千娇百媚?在那种环境里,丫头还不知道得面对多少明争暗战。 女人间的战争才是最可怕的。 尤其紫嫣丫头这张脸……届时,便又是一番考验。 思及此,药王眉头皱了,不给丫头解毒,究竟是错是对?银发小子是不是真能经得住考验?依丫头对那小子的感情,怕是非君不嫁了,要是中途出了什么岔子,那他岂不是成了破坏娃儿幸福的罪魁祸首? “丫头,你真就认定了银发小子了?” 老头问的小心翼翼,紫嫣有些莫名,“如何?” “老头子就是突然觉得,那个月袍小子也不错……” 白衣儒雅,气质如仙,远离凡尘烟火的模样,嗯,这样的人淡泊名利,若是两人成了亲,说不定能一道在谷中陪他终老。 越想越妙,药王有些激动了,试探,“丫头,怎么样?要不考虑一下?老头子判断,月袍小子若跟你在一起,绝对是一生一世就你一个,身边断不会出现那些妃啊嫔啊的莺莺燕燕!” 说到激动处,药王看向紫嫣,才发现女子脸色已全然漆黑,不止她,一旁的安阳更是连眼睛都冒了丝丝黑气。 “老头也就这么随口一说,若是不愿,就当没听过……” “臭老头你这是欺负我皇家无人吗!居然在我面前拐我嫂嫂?!”安阳首先拍案而起,伸手就开始撸袖子,“你眼睛糊了馍馍?我四哥哪点不好了?论才论貌论身份地位论武功家世,这天下有几人还能越得过他去?你别整日里的拿后宫拿妃嫔说事!我四哥称帝近四年,后宫佳丽无数,他一个都没碰过!全是为了紫嫣!!” 药王当即被骂个狗血淋头青筋直跳,想要自家娃儿帮口说一两句话,岂料娃儿更是冷漠,竟然慢条斯理的坐了下来,一脸带笑,看着他被喷! 1367.第1367章 曾死过一次,你可知 “再说到感情!我四哥怎么对紫嫣的你看不到?君未轻是极好,我四哥也不差了去!最重要的,你想过紫嫣的感受没?她爱的是我四哥!”越说越激动,安阳此时的表情已经不是跟老头平日斗嘴的嬉笑怒骂,她红了眼眶。 紫嫣心头一动,“安阳?” 见到总爱事事抬杠的小丫头突然一改盛气凌人,竟至这般委屈,药王老脸也有些挂不住了,合像他欺负了小娃儿似的,“老头子真就是随口一说,并非嫌银发小子不够好,你如此激动作甚?” “你就是嫌我四哥不好!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你就一张嘴巴凭空挑剔人,可真是顺溜得很!要是你但凡有一次见过他发疯的模样,今日这番话你便不会说出口来!” 门外,有细微的响声,安阳抹了下眼泪,甩手就将手边的药捻子朝声音响处掷了过去,砰一声将人砸个正着。 刚勉强能撑着起身的黄衫女子再次应声倒地,昏了过去。 药王转头凝目,距离不近,也不远,可以清楚看到地上女子的额角,红肿处迅速鼓起的大包。 又是形同安阳整日嚷嚷的独角兽模样。 脸皮一僵,下意识的摸摸额头,心有余悸。现在的后生怎就如此暴力。 对这一幕恍若未见,紫嫣起身,慢慢将安阳揽住,手在她背上轻拍。 这是第一次,见到安阳失控。 以前他们兄妹间,都是谨守上下尊卑的,尽管安阳脾气恁是火爆,也不敢在阿玄面前造次,直到“君未寻”的出现,才让他们之间的相处慢慢有了变化,而她也是到这一刻才知道,安阳,面上从不表现,实则却是敬重之余,极维护阿玄的。 有个这样的妹妹,也是他的福气,毕竟在他身边,真心待他的人,是那么少,那么少。 她觉欣慰。 “紫嫣,你虽然说是已经原谅了四哥,也愿意与他再结连理,其实心里仍然还是有芥蒂消之不去的吧。”抵着紫嫣瘦削的肩头,安阳吸了下鼻子,扯扯唇,“其实还有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你不知道你在四哥心里的分量究竟重到什么程度,你不知道他到底有多爱你。你能感觉到的那些,从来不是全部。” 紫嫣心底重重一颤,嘴唇动了动,竟然发不出声音来,她想问,又不知道自己该要怎么问。 安阳说她不懂。说她看到的从来不是全部。 那在她看不到的以及未知晓的背后,是不是还发生过什么? “小丫头,你的话是什么意思?”她没能问出口,药王代为问了。 面上再不见些许的玩笑意味,凝重比紫嫣更甚。 安阳没有即时回答,只是安静的伏在紫嫣肩头,微垂的脸,看不见她此间神色。 沉静的,像是在答与不答之间踌躇。 没有人催促,没有人发出声响,整个茅草屋里,连药炉子都熄灭了火气。 静谧得很。 良久,哭过之后嘶哑的声色才又缓缓流泻出来,“紫嫣两世为人,曾死过一次,药王可知?” 1368.第1368章 他吃了你的骨灰,紫嫣 药王身上的气息,在瞬间,便沉压了下来,如同即将降下暴风雨的天空,聚满黑压压的乌云。 紫嫣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安阳再提起曾经的那一次死亡,如今听来,依旧让她有切身感受。 包括那种被火燎烧的灼痛,包括那种引火烧身的绝望心灰。 安阳说得没错,她心底原来依旧有芥蒂消之不去,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可是安阳看出来了,那么阿玄,定然也是知道的吧。 知道她始终未曾真正的释怀,他的心里,可是会比她更痛? 可是他在她面前,却总是笑着的,她便也以为他是真的高兴。 她没看到他笑容背后隐藏的艰涩。 突然就觉得嘴里很苦,想要开口叫安阳别再说下去,又抵挡不过心底流窜的焦急的好奇。 回忆那一幕,很痛,可是那么痛,她也想知道,那些发生过的而她不知道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紫嫣死过一次,躯体在百花宫的烈火中烧成了灰烬。”安阳又开了口,低低的叙述,埋在下的脸依旧让人无法窥得其表情,“四哥在百花宫废墟呆至天晓,不允任何人踏进百花宫范围,对那方土地造成玷污。其后他前后装了紫嫣的骨灰,回到承乾殿,闭门三日不出。这些相比紫嫣你皆知晓。因为你的身死,四哥一夜白发,你也知。可是还有一件事,是你不知道的,或许四哥永远不会告诉你的。” 紫嫣聆听着,胸腔里的跳动越来越激烈,在极速的心跳中,身体的力气仿佛也大量的流失,让她觉得虚弱,无力,“是什么事?” 几不可闻的问,与药王异口同声。 安阳在女子肩头极慢的抬了头,那双眼睛,比流过眼泪的时候还要赤红,“你死了,四哥白了头发,也发了疯。皇上为一弃妃闭门三日,事情传遍整个朝野,惊动了太后,第三日,带了人闯入承乾殿。我是晚他们一步到达的。宫门大开,看到的便是四哥满头华发,浑身浴血的模样,他面前,摆着一只空的骨灰罐。” 几乎无法再站稳,紫嫣踉跄着倒退,直撞到后头的药架,才勉强得以支撑。 安阳却似不打算停下来,低低的声音更加的慢,更加的清晰,“四哥把你的骨灰,吃掉了,紫嫣。” “别说了……”失神的摇着头,紫嫣喃喃恳求,“别说了安阳……” “不止如此,他还把你的骨灰埋进了骨血,他身上有一道一道撕裂的伤口,是他自己亲自动的手,为的就是把你的骨灰,融进身体。若你仔细观察,如今都还能在他的伤痕下面,找到骨灰埋在内里的痕迹。全集中在心口部位。三日的时间,粒米未进,吃的也全是你的的骨灰。四哥有胃疾你也知道,稍加刺激便会洞穿出血,便是那三日落下的毛病。” 倚着药架慢慢下滑,瘫坐在地,紫嫣的眼睛一片空茫。 记得,怎会不记得,她还曾为了戏耍男子,为他叫过全辣宴,他什么都没说,不动声色的吃,吃完即胃部出血。 便是彼时,她才知道,他有胃疾。 1369.第1369章 既爱他,又怎会不了解他 心脏像被一只隐形的手紧紧抓住,蔓延出丝丝缕缕的痛,延伸至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痛得紫嫣面色苍白,痛得她想掉泪。 而安阳依旧没有停止,似乎想要一次将心底埋藏着的秘密全说出来,一吐为快。 “彼时,四哥是已经疯癫了的,披散的头发,猩红的眼睛,完全听不见旁人的言语。母后命人来给他治疗伤势,只要接近他三尺范围,非死即伤。最后还是国寺的高僧送来了四字箴言,才将四哥重新唤醒过来。” “……”紫嫣呆滞着神情,呼吸异常的急促。 安阳却似知道她想要问什么,回答了她,“逝者,生机。” 这是那位高僧送来的四个字。 也是紫嫣想要知道的答案。 将紫嫣呆滞眼神中出现的些微波动看在眼里,安阳又道,“紫嫣,你的死,是对四哥最大的惩罚和报复。你死了,尚且一了百了,你可知,活下来的人,品尝的是生不如死的滋味?倘若你还心有芥蒂,不妨想一想四哥三年来所受的煎熬,在毫无希望的情况下坚持等待,需要多大的信念与勇气。而在我看来,你宁愿选择死亡来逃避痛苦,都不肯多给一些信任予你所爱的男人,是最愚蠢的行为。你既爱他,又怎会不了解他?” 房内有沉重呼吸声,急促而低沉。安阳敛了眉,苦笑,“当然,四哥也错。他错在不开口不解释,总是以自己的方式去护你为你,却又不能跟你言明。或许真的是天意也不定,让你们之间误会频生,天人永隔。直到你选择了死亡,四哥才幡然醒悟,而你,也在重生之后,才真正的明了那个男人的真心。” 瘫坐在冰凉的地面,无力的倚靠着药架,紫嫣脸上、眼底尽是空茫,连安阳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唯有的感觉,便是心在一阵一阵的紧缩,抽痛。 立在一隅的药王,神情与紫嫣几乎无二致。 孩子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情,他粗略有所闻,其中的细节却是不知晓的。安阳一顿不吐不快的发泄,也震撼了他。 娃儿受过的痛苦委屈,固然让他心疼愤怒,银发小子所承受的煎熬,也同样让他感同身受。 他也曾失去过最心爱的人,那种悔恨伴随了数十年的岁月。 以至于如何去判断当年的是非曲直,他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门外,有身影悄然来过,又悄然的交换躺在门口的昏迷女子抬走,尽量轻了动作的不去惊扰到屋中人。 药王无声叹息,步出药炉房,顺手将门掩上,阻挡了外头木槿袁艾等探头探脑的视线,也给屋里丫头留下一片清净空间。 丫头还在失了心魂的状态,她遭受到的冲击定然是比他这个局外人好处数倍十数倍的。 而这种时候,不适宜打扰。 隔壁的偏院,厅中,倚窗翻阅书卷的月袍男子,手指停顿在书页上,已经久久没有翻过一页。 而展开的卷面上,有被人不经意捏皱了的痕迹。 1370.第1370章 很想诅咒欧阳山庄 “少君。”不知何时站在他身侧的若初,低低唤了句,拉回男子涣散的心神。 君未轻没有说话,只转眸淡淡的睨着女子,等待她的下文。 若初咬了下唇,看向他手中书卷,“这书卷……纸张坏掉了,若只是阅读以作打发时间之用,我为你换一本书籍可好?” 闻言,君未轻才垂了眸子看向手中的书卷,果然,页面纸张被撕裂了,分成了两截,边角还有了褶皱。淡然的将书卷合上,再次转眸,看向了窗外。 午后的阳光很好,偶有几缕金光打在人身上,暖洋洋的,那种感觉轻易就能让人犯懒。 空气中飘散着近来已经习惯了的药草清香,还有轻风时而拂面送来舒爽。 一切都让人觉得舒适。 而他似乎突然的,就没有翻阅的兴致。 “司北玄……这个时辰应该快要入京了。” “是。”若初点头应答,“入夜后即可到达京城。” “两个月之期,他赶得及。” “是,赶得及。” 之后再无话,男子面窗,闭上了眼睛,单手支颌似享受着山谷午后的惬意悠闲。 若初便也静静的再不做打扰,只视线在那本被撕坏了纸张的书卷上最后扫了一眼,转开。 而两人口中提起的男子,此时正于千里之外,一处不起眼的客栈里,简略的用过膳食后,与前来交接的人交换了马匹,便又再次启程上路。 随在他身后的是一路同行的苗敬,看到皇上接过新的马匹便又翻身上马,忍无可忍的龇牙,他现下只要看到马鞍,就觉屁股疼得裂成了几瓣。 他们接连赶了近一个月的路程了,真正的风餐露宿!他跟在皇上身边三年多的时间,虽然时时需要揣摩皇上心思谨言慎行,但是生活上,他也算得是娇生惯养了。 何时受过这种极致奔波的苦? 皇上到底有没有回头看过被他丢下的千里马?每一匹都是甫停下便倒地抽搐久久爬不起来的。 忍着骨头散架的酸痛,苗敬巍巍的爬上马背,壮了胆子小心劝道,“爷,再有两个时辰便可入京,您已经几日几夜没好好合过眼了,要不,稍微休息一下?” “你若累了可在这处歇息一晚,明日回宫。”男子听而未闻,双腿一夹马肚,驾一声离弦而出。 望着男子风驰电掣的背影,苗敬快哭了,赶紧快马跟上,“奴才不累!” 他很累!皇上几日没合眼,他也不敢睡了去,怎么可能不累! 等回到宫里,他的下场估计也会跟身后被遗弃的千里马一样,倒地不起,口吐白沫。 此时,真真很想要诅咒欧阳山庄! 就是他们给皇上沿途提供的千里马!他也是后来才知,皇上原来除了看中欧阳山庄的运输能力,还觊觎了人家的千里马,且得到支持。 而他明明一直侍候在皇上身边,竟然不知道皇上是从什么渠道打听到这些消息。 这些都是外话,他现在最想知道的是在收回马匹之后,看到原本矫健雄壮的马匹全部五劳七伤的模样,欧阳轩辕是什么表情。 这种马匹,售价可是不菲啊。 1371.第1371章 过去,该过去了 到得京城外,城门已关。 因是皇城,门禁便特别的严格。一到入夜,城门便关闭。 然叫苗敬目瞪口呆的是,还没等他拿出同行令牌命人开门,城楼上便有人慌忙责令守卫打开了城门,跪拜一地。 司北玄目不斜视,策马于街道上奔驰,一头银丝在半空中张扬的飞舞,薄唇紧抿,凤眸如冷刃,标志性的玄袍裹身,将男子一身冷硬展现得淋漓尽致。 路人纷纷退避。 苗敬紧跟在后头,耳边还能听到路人的低声议论,这才明白城门自开的原因。 “统领,他们尚未出示令牌啊,如此便放人进来,不怕上头追究?” “若是不放,你就真等着上头追究吧!” “前段时日宫中有宫女出逃,圣上亲自带了禁卫军追至,当日当值的人哪个不知?天子龙颜,见过一次就该记得了!傻小子!” “那、那是圣……” “闭嘴!” …… 沿途路人所议,内容几无二致。 策马入宫,果是入夜十分了。 司北玄在跨入宫门的一刻,愣了下,眼底冷意有所回暖。 眼前灯火通明,四处可见园林园景中挂满了红绸红灯笼,耀眼炫目的红,以前在他看来,那便是鲜血独有的颜色,可是今日,竟然有了灵泛滋味。 红,乃是喜,喜气洋洋。 这园中一切布置,皆是为了迎接那个他最爱的女子。 “皇上回来了,皇上回来了!快快前去迎驾!” “快去后宫通知太后……还有皇后妃嫔等……!” “御膳房马上备膳!” 男子的出现,引来宫里一片紧急混乱。 实因皇上归程,事前没有任何的风声传回。 隐隐充斥在耳边的一连串吩咐,让司北玄微蹙了下眉头,策马调转方向,跨过满园明光,直朝承乾殿奔去。 一路畅行,到了殿前下马,不理会跪了满地宫人侍卫,司北玄直直朝内室的梳妆台走去,伸手在铜镜后方的一处凹陷轻轻一按,咔一声,铜镜竟然与后面的支架分离。 而慢慢现于眼帘的,是支架里头安放的一个瓷罐。 颜色如新,棕褐的色泽在烛火的映照下,折射出点点诡异幽光。 凤眸里的平静,在看到瓷罐的时候,慢慢有了波动。 伸手往支架,握住那个瓷罐,稳稳拿了出来。另一手在瓷罐上轻抚,如同轻抚沉睡的恋人,小心翼翼,生怕惊醒了她。 这是曾装载了她骨灰的罐子,他小心的保存着,像个变态的疯子般,每日里入睡前,都在镜子前对着瓷罐自说自话。 哪怕他将她吃入了腹中,融入了骨血,依旧不满足,依旧没法感觉到他的存在。 那种抓不住她的感觉每每能让他发疯。 而今,真好,她要回来了,真真实实的回来,活在他的身边,这个罐子,也将装着那些过往,深埋在无人得见的地方。 他不想让紫嫣看到这个骨灰罐子,不想让她知道曾经发生过的,跟这个罐子有关的些许事情。 或许那些,会是他这一生,唯一对她隐瞒的东西。 过去,该过去了。 1372.第1372章 哀家认输 “皇上,连日赶回怎的也不事先传个消息回来,这么风尘仆仆的……”门外,传来了西索的脚步声,还有太后带着关心的轻斥。 那种口吻让司北玄又愣了一下,将瓷罐放回支架,合上铜镜,才轻步走了出来。 门外,是急忙赶来的太后,还有皇后。 太后说话见都带上了几不可见的轻喘,说明她是真的走得挺急,这让司北玄眸色不自觉的暗了一暗。 自与紫嫣重新定下白首之约,他的心境似乎在悄然的发生着变化,以往,他从来不会在乎旁人的反应,也不会去研究甚至体会旁人对待他的心意,可是现在,他似乎开始,会将那些东西看在眼里。 “母后无需赶得这么急,朕既回了宫,自然会去同母后请安。” “哀家便来不得见你了?”对男子冷情的口吻没多在意,太后佯嗔。 “朕大婚之后,母后还是少来一些,免得不方便。” “……”太后第一次有目瞪口呆之感,这是玄儿?他何时在她面前说过这样厚颜的话? 且绝对不是开玩笑,他是认真的。 “皇上,怎可如此对母后说话……”皇后上前一步,试图打圆场化解尴尬氛围,话说两句便轻咳起来。 咳声引来司北玄注目,视线在皇后脸上停驻一息,“皇后凤体违和,便在凤栖宫好好将养,无需特地过来。” “谢皇上关心,臣妾许是感染风寒,未免冲撞龙体,臣妾便暂且告退。”皇后应声退下,离去的身影,看起来比以往更加的羸弱。 等皇后一行身影消失,太后才闭眼轻叹,再看向司北玄冷漠脸庞,眼底现出无奈,“玄儿,你便是这般,总将他人关心拒于千里之外,哀家过来看看你,怕是你也以为哀家又别有目的了……罢了,你千里风尘,赶回来定是累极的,用过膳便歇息吧,哀家吩咐了御膳房准备你喜欢的菜色,也不知道有没有记错……” 说完,转身,在锦绣的搀扶下,太后步出了殿门。 她与玄儿之间的罅隙,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化解的那一天,依照玄儿心性,大概永远不会对她放下芥蒂与防备吧。 “母后,刚赶过来便在朕这稍坐一会,朕也好久没有同你共膳了。” 太后脚步一顿,回转身来,“皇上不怕哀家又暗里打着什么主意来?” “母后斗得过朕,再说。”男子勾了浅笑,轻描淡写的一语,显出王者霸气。 “……”太后怔怔的望着面前双手负面,面带浅笑的人,良久,笑声才扬出了口腔,“哈哈哈……皇上,说得好,哀家认输。” 她认输,因为确实的斗不过。 与男子之间的争斗,几乎让她失去了一切,而她也终于在最后的最后幡然醒悟。有些东西,不需要去争,她也已经得到。还有些东西,比权势更重要。 且男子今日在她面前展出的自信与霸气,也在在的向她说明着一个事实,这朝野之上,从今往后,他司北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无人敢掣肘! 1373.第1373章 他不见她,就是不见 这一次,于对话中两人再没有遮掩,撕开了以往戴着的面具,真真实实的将内心袒露出来。 而唯有真实,能消除隔阂。 相视的两人,眼底都有冰冻消融。 “你连日奔波,定是累极的,今日哀家就不打扰你了,用过膳好好休息吧。”瞧着男子面容上掩不住的疲色,太后最后还是开口拒了共膳之约。 司北玄笑了笑,朝外唤了声,“苗敬,送太后回养心殿。” “皇上,今日先且用膳歇息,有事都留待明日处理吧,身子垮了可不行。”再看了一眼男子,太后淡淡嘱咐过后,离了承乾殿。 走出门外,都没得到男子的回答。 幽幽一叹,不答,便是拒绝了。怕是今儿晚上,又会一通忙活。而她到现在,也不知道男子到底在想些什么,又准备要做什么。 果真是老了,孩儿的心思都猜不着了。 “苗敬,你跟皇上一路回宫,可曾与六王爷碰上?” “回禀太后,皇上与奴才一路疾驰,行的是捷径,未走官道,所以未曾碰上六王爷。” “行捷径?” “是,沿路累死了十数匹千里马。”苗敬答得恭谨。 至于这十数匹里,当然有一半是算他的。 太后好半响不言语,最后才失笑摇头,“皇上任性的时候可不多。那个女子定是极得皇上宠爱了。” “回太后,确是如此。” “是君未寻?” “……是。”也不是。 后面这句苗敬不敢说出口,就怕太后问了他不得不答,而答案又太过匪夷所思,不定他就被当成邪风入体,未免冲撞皇上,被拉出去砍了。 太后又是沉默良久,最后一声长叹逸出,几人已经行到养心殿门外。 “行了,回去吧。好生侍候皇上。” “是,奴才告退。” 告别太后,再赶回承乾殿,看到殿门口的身影时,苗敬眼睛闪了闪,“奴才见过柔妃娘娘。” “苗敬,你也同皇上一道回来了。”凝着大殿的女子幽幽转身,面上无甚表情。 “是。”答了女子,苗敬往殿内看了一眼,道,“皇上一路奔波,舟车劳顿,现在恐怕已经睡下了,娘娘若有事求见,不妨明日再来,或奴才也可代为转达。” “不用。本宫只是恰巧在附近散步,听闻皇上回宫,顺道过来看看罢了。既然皇上已经歇息,就别扰了他安眠。”婉拒了苗敬提议,陶青烟回转身,往来路行去,“本宫也该回寝宫了。” 身后没有恭送的声音,仿似她来与不来,对身后冰冷的宫殿都产生不了任何影响。 望着前路,陶青烟勾起了一丝冷笑。 比之往日风光最盛的时候,如今待遇真是天大的差别。 她来了,他不可能不知道,却始终无半点动静。真真是那么的冷血无情。 而她也知道,哪怕她开口恳求,他不见她,就是不见。 所以,苗敬提议的时候,她淡淡开口婉拒,为自己勉强维持住些许的自尊。 他不日就要大婚,亲自去迎娶那个抓住他心魂的女子。届时必然是举国同庆的热闹。 她,期待得很。 1374.第1374章 再有下次,杖毙 皇宫从来都是一个变幻莫测、淘新换旧的地方。 她倒要看看,那个得了万千宠爱的君未寻,能在这皇宫里撑多久,能有多久的风光! “皇上,柔妃娘娘刚在殿外。”进得殿内,苗敬汇报性的说了一声,尽到职责。 男子慢慢用着膳,没有应答,这种反应在苗敬的预料之内。 本以为是无话了,然,须臾之后,清冷声线淡淡响起。 “你去吩咐御膳房,给甘宁宫送盅甜品过去。” 苗敬愣了下,随即了然,“是。” 皇上刚回宫,就独独命人给甘宁宫送膳,在这后宫绝非小事。 事情一旦传扬开来,甘宁宫前段时间的沉寂必然不复再,而柔妃连月来被压着踩着的局面也将重新翻局。 皇上是要重新将柔妃,捧到高处。 至于其间真正的用意……苗敬闪了下眼神,静静退下。 “事情办完你也不用过来伺候了,回去歇着吧。” “奴才谢皇上。” 他是得回去歇息一下了,全身快散了,纵然体质不弱,但是跟皇上比起来,着实难望其项背。 他顶不住啊! 怕是他们这次回宫也呆不了几日,又要重新启程了。 皇上可是比谁都要心急,绝对不会容许中间出了差错误了大事。 将人遣退,司北玄依旧慢条斯理的用膳,膳后自行沐浴更衣,这般模样与他一路疾行回宫的心急全然相反。 漆黑的凤眸里,清亮始终,只有在思绪到了某一处时,才偶尔闪过一丝幽暗,让人几不可察。 皇上回宫,本是喜事,然夜半之后,凤栖宫就发生了大事。 皇后的风寒之症在半夜突然加剧,不明原因的咯血,连凤榻都下不来。 这让凤栖宫整个下半夜都处在兵荒马乱之中。宫人宫婢竞相奔走,太医阁的御医也急冲冲的往这方赶。 内侍监的太监慌忙来报,司北玄睁开凤眸,眼底一片清明,毫无疲乏之后未睡充足的困顿,语调轻轻,“皇后咯血?” “是。”通报太监瑟缩了下,忐忑至极。以往这种事情都是苗公公干的,哪里要到他们这些小的去直面皇上的阴晴不定? 头顶好一会没有回应,大着胆子,太监悄悄抬了头些许,飞快的朝龙床扫了一眼,慌忙又将头垂下,伏至地上,发抖。 似浑然不觉被人窥探了一般,司北玄微支起上身,手往枕头旁边抚去,动作温柔缱绻,如同轻抚最亲密的恋人,连眼角眉梢都覆上了柔软,清冷的调子听来都暖了一层。 “摆驾凤熙宫。” “奴才遵旨!” 太监低垂着头,战战兢兢伺候了男子更衣,等男子启步起行,才趁人不注意,往龙床上飞快的偷瞄了一眼。 在铺陈了明黄锦锻的玉枕旁边,赫然摆放的,是一个与这内室布置极不搭调的布枕,乃是宫中寻常宫女所用。 …他似乎,窥到了皇上不能言说的秘密! “再有下次,杖毙。” 清冷的声线淡淡的,毫无情感波动,直教听的人心里发寒。 1375.第1375章 好好的换一次血! “皇上饶命!”太监软了双膝,伏地求饶。 没有回应,只有不疾不徐的脚步远离的声音。 而直到脚步声完全消失,太监都不敢起身,唯庆幸脑袋还长在自己的脖子上。 凤栖宫。 兵荒马乱之后,凝留大殿的是沉重气氛。一群御医齐聚前厅,或眉头紧皱,或焦急惶然。 “皇上驾到!” 内侍通报,让厅中众人惶急离了座下跪迎驾。 身披锦黄龙袍的清冷男子越过众人,直直朝内室行去,跪地的御医面面相觑之后,又急忙的起身跟了上去。 咳声断断续续的从内里传来,掀了珠帘,入目便是床上女子瘦削苍白的脸,微朝外侧着,嘴角尚有新溢出的血滴。 “皇上,请恕臣妾不能迎驾之罪,咳咳……”皇后咳着,朝走近的男子扯唇拉出一个笑容。 夜前刚见过一次,随在太后身边,女子看着虽是瘦削了不少,也不像此时这般的虚弱,气息都近乎接不上来。 司北玄眸色深了些许,抿唇,“好好躺着。” “臣妾、咳咳!谢皇上恩……咳……。” 短短一句话,皇后几次竭力抑制咳嗽,这让司北玄眼底的颜色更加沉,脸上虽看不出端倪,周身的气息却随之渐冷,让周围一众御医头都不敢高抬。 “说说,皇后这是得的什么病,怎会如此严重?”转身,扫视众位御医,司北玄的语气淡得让人心寒。 下头几人再次相觑过后,齐齐跪下,由一人回禀,“回皇上,皇后娘娘此病来得突然,且甚是……甚是古怪,臣等合力探诊,暂时未能查出病因……” “合力探诊,暂时未能查出病因?”眯了凤眸,司北玄冷笑,“朕还真不知道,朕的太医阁供奉的御医,原都是这样的本事!” “皇上恕罪!恳请皇上再给臣等些许时间,相信定能找出病因来……” “再给些许时间?那你们可能给皇后些许时间?让她在你们查找出病因之前,病情绝不反复?” “皇上恕罪!” “除了让朕恕罪,你们还会什么?”男子语气依旧毫无变化,只是手指轻搭在了雕花檀木桌上,食指微曲,节奏性的敲击,嗒嗒声在沉寂大殿响起。 那双凤眸,淡淡的扫过在场每一个人,但凡感觉到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的人,头便垂得更低。 满殿人等皆伏地下跪,瑟瑟发抖,只觉那轻响的嗒嗒声,落在心上如巨石砸落一般的重。 “皇上……” “朕不听理由,只要结果。皇后是何病因,怎样能够康复,朕给你们半日时间,若到时候再同朕说些不知所谓的话,这太医阁,就好好的换一次血!” 半日!御医们心头一凛。 半日的时间,算不得少,却也绝对算不得多,尤其是皇后身上这种古怪的病症,以前从未有见过。 “皇上……” 还有人待要求情,甫开口,便被突然袭来的压迫感逼得喘不过气来。 “滚!” “……” 转眼的功夫,原还显得人影济济的大厅,便冷清了下来。 1376.第1376章 皇上当真如此心急? “皇上、咳……是臣妾、生的怪病……又何必为难了那些御医。”榻上,皇后重又躺下,望着浑身冷然的男子轻叹。 静静的与女子对视片刻,看着她说话间,口角又溢出血丝,司北玄突然勾了唇,身上气势随之一变,冷然不见,又恢复了往日淡漠。 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凤眸轻阖,“你是皇后,后宫之首,朕怎能漠不关心。” “臣妾……谢皇上恩。” “无需言谢。” 殿内再无话,只时而有女子极为压抑的低咳。 男子话语淡漠,表达的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因她是皇后,便是对她全无感情,出于各种原因,他也不能全然将她漠视了去,免遭人话柄,让后路难行。 而一句无需言谢,包含的又是另外一种意思了,唯他与她心知肚明。 “月娥,你去御膳房、嘱咐一声,教人备上早膳送来。”又是半响,眼见闭目静坐的男子始终毫无动静,皇后轻声朝侍候在侧的婢女吩咐。 月娥左右看了看,即明了皇后的意思,朝周围还静候的宫婢使了眼色,领着人退了下去。 整个殿内,就只剩了两人。 “皇上是要在凤栖宫等结果,那便早膳也在这儿用了,可否?”人散尽,皇后说话的声气也似好转了不少,咳声消停了。 “嗯。”司北玄虚应了声。 瞧着男子八方不动的沉寂模样,皇后又是一叹,“皇上,若你有事要忙,不必专程等候在此,结果出来了臣妾再命人传达也是一样。皇上御书房堆积的公务,怕是不少。” 六王爷临行前虽然将公事处理了个干净,然这几日空待的时间,重新堆积下来的奏章可也不在少数。 “无妨。”男子眉头都不动一下。 “……皇上当真是如此心急。”不是疑问,是肯定。 至于心急什么,两人亦同样心照不宣。 对着她们这些后宫妃嫔,男子的话始终是那么少,态度始终是那么冷淡。 这次也没回她的话。 好在她早早就选择了放手,这是她的幸事。 也因为放了手,所以才有机会,去拥抱真正的幸福。 她其实,已经是幸运的,即便这种幸运,需要她用命去换取。 眸光晃了晃,出现在脑海的,是那一袭最平常不过的侍卫服。那个沉默寡言,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守护她的男人,他死在战场,留给她的仅有一封血书。 而她现在,也到了真正做出抉择的时候。 可是她,不悔。 值得的。 大殿里少了那些宫婢,就显得很是空旷,那种空旷又似乎能蔓延到人的心里,让人觉出一种树倒猢狲散的悲凉。 在这后宫之中,女人的命运大抵逃不过如此。 “听说皇上将迎亲日期定在七月十六,只剩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了,如此赶,皇上可是心急了些?”想要打碎凝结在心的悲凉,皇后又悠悠开了口,随意找了个男子或许会感兴趣的话题。 那样,至少不是她一个人在自说自话,旁边有点声音,有个人应答,便不会那么的孤单吧。 1377.第1377章 朕等不得 “朕等不得。”提到这件事,果然,男子的回答依旧简洁,语气明显的不同了。 “如此,只怕是会有考虑不及的地方,怠慢了贵人。皇上真是心急,也可将时间定得稍微宽裕一些啊。”听得男子直言不讳的一句等不得,皇后微讶之余,起了揶揄的心思。 皇上迎亲,在各国皆是大事,从定亲、准备,到真正迎娶之日,至少也要需时半年,而今男子只给出两月之期,确实是太过赶了。 司北玄眉心皱了起来,好一会才沉着眉眼抿唇,“下个吉日是明年春,二月初六。” “……”皇后哑然了。 男子说的等不得,真是名副其实。倘若错失七月,便要待到明年春才能迎得美人归,整整八个月时间。难怪他说他等不得。 这也是认识男子这么多年,第一次听他开口承认他的心急。 君未寻,当真是得了他的全部。甚至让他不自觉间,就能为她变成另一副样子。 如眼前,男子眼里就幽暗难辨,似乎有什么事情对他造成了困扰,而他竟然不经意的就将那种情绪在人前流露了出来。 这在以往,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 只是男子究竟在想些什么,她万万不敢随意揣测,也揣测不来,这个人,少有能让人看透的时候。 “时间当真是太紧了?”冷不防的,司北玄开口问道。 皇后觉得自己今日惊讶的次数,怕是数年之最,“确实很紧。” “她可会以为朕不够重视,怠慢了她去?”这话男子说的轻了些许,像是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眉间尚有疑虑待解。 “……”眼前这人,可当真是司北玄? 皇后动动唇,不知该不该答,究竟要怎么样答的时候,男子抬了眸子,直直的看向她。 这是,要她解惑的意思。 若非情况不对,她都觉好笑,两人结成夫妻四年有余,成为他的皇后三年多的时间,他们之间从未有过这般的对话。 带着莫名的喜感。 跟这人做夫妻,原来如这般寻常的说话,他们都没有过。她当初究竟是中了哪门子的邪,曾爱过这样一个情感上的……白痴? “皇上,婚期既然已经定下,不管如何,都要先将人迎了回来再说,若是再改……” “绝计不改!” 话未说完,便被男子沉声打断。 这人,谈及更改婚期,竟然连他的耐心跟冷静都一并失了。 而男子眼底跳动的暗火,更让皇后想要扶额,她没叫他改婚期,他看她跟个仇敌似的,这因由何来? “皇上,可容臣妾把话说完?” 好在男子眼底的火焰一闪即灭,能让人有胆量把话继续。 “若是再改,一来你等不得,二来对方会觉得你失了诚心。再者,她是不是那样计较的女子,还有谁比你更了解?若是真觉得怠慢了,日后再慢慢补偿,也未尝不可。” 一次说了太多的话,身体便不堪了负荷,皇后话尾语音带了气喘。 她尽力给出了最为中肯的意见,至于男子作何想,就不是她能管的了。 1378.第1378章 仅有三日之期 只是她确实是极为意外。 那个呼风唤雨聪明一世的男子,在情感上竟然会低能到如同稚儿。 而这,也恰恰说明男子于情事上的干净,与专一。 君未寻,是个让人艳羡的女子。 也特别。 便是她与君未寻极少的几次接触,都能感受到对上身上吸引人的特质。温暖,坦荡,有防人之心,却决计不会使用龌蹉手段去施害于人。 这种人,在皇宫这个冰冷无情的地方,尤会吸引人向她靠近。 “若是寻常相遇,许能跟君小姐成为朋友也未定。”恍惚的,这句话便从口呢喃而出,道出她的心声。 “将死之人,还谈什么朋友。”男子淡淡的一句话,将皇后打得七零八落。 “皇上,将死之人,你便不能让臣妾走得舒坦些?” “用假设换来的舒坦,皆是自欺欺人。皇后何时如此不切实际了?”司北玄没给丝毫颜面,照样冷水兜头浇,“甚久没听到皇后咳嗽,可是病体快好了?” “……”皇后将脸微微侧向了床里,咳嗽之声顿起。 她发现,她更喜欢面对那个正常化的司北玄。至少他正常的时候,不会如现下这般,老将人堵得哑口无言。 午时,离皇上限定的半日之期最后一刻,太医阁御医们才匆匆赶了过来。 司北玄凤眸一掠,将众人脸上惭愧惊怕的神色收进眼底,薄唇微勾,“结果如何?” “请皇上恕罪!”御医跪了一地。 “朕要听的不是这句。”男子话语淡漠,却让闻者不敢将头抬起。 “回皇上,臣愧对皇上厚望,率太医阁众人合力,也未能确切查明皇后娘娘病因,观娘娘体征,乃是中毒之像,切脉时又觉察不出体内有毒,只是,娘娘又咯血不止,凤体内更是呈一溃决堤之势,若无法止住溃势,怕是……怕是娘娘……”开口的是太医阁御医长,话至此,不敢再说下去。 “说!” “怕是娘娘凤体会迅速亏空,仅有三日、三日之期!”话毕,老太医长便颤巍的伏了地。 定夺皇后娘娘命数只余三日,怕是他这条老命也便保不住了。 “这么说来,你们是毫无办法?朕将养于宫中的太医阁,数十名御医,分属天下医者前列,今日竟然对朕告罪,茶不明皇后病因,只余三日可活?”男子清冷的声音,伴着冷笑一并传来,重重落在众人心底,心惊胆寒。 “皇上恕罪!娘娘如今症状,怕是只有莫言神医才有把握诊治……” “莫言而今身在百花谷,便是长了翅膀能飞,三日也飞不到朕这皇宫来!这便是你们脱罪的推搪之辞?” “皇上……” “来人!太医阁御医长失责,身为御医表率毫无突破建树,拉下去,斩!太医阁众御医枉持御医之名,推卸责任,隔去御医等阶贬为药僮!全国各地重新考核御医入宫!” 如此重罚,惊呆了殿内所有人。 皇上这是真的要将太医阁重新大换洗,夜半一言绝非信口开河! 1379.第1379章 转交给朕的? “皇上饶命哪!”殿内,惊惶的求饶声此起彼伏。 御医长跪行两步,磕头,高声悲呼,“皇上,论责,乃是老臣一人之错,老臣愿一力承担,求皇上对太医阁网开一面!” “皇上!娘娘所患病症太过怪异,臣等确实尽了全力了呀!” 御医中也有人绝望辩解。 皇后身染怪病,整个太医阁束手无策,确实是能力不足,然论起责来,绝不至于如此之重。 很显然,是眼前的年轻帝王,震怒之下拿他们开了刀。 而依照男子铁血冷厉的作风,只要他开了口,断无回转的可能,求情亦是毫无用处。 龙袍男子脸上的清冷凉薄一如他的银发,便是震怒之下,依旧面无表情,任由身前跪地的众人求情求饶,端是无动于衷,那么无情。 看来太医阁这次是在劫难逃。 旁侧有宫婢悄然扭转了头,为太医阁送上一声轻叹。 至于关联整件事的皇后,一直躺在内室里,安静无声,似对皇上的决定毫无异议。 “来人!”司北玄启了薄唇,凤眸里是无情的漠视。 “皇上!”跪地的人等,喊声里充斥了绝望。 侍卫队应声而到,将这些人拉起,便要架出去。 “皇上!皇上留情!”门外,一人影疾步朝里奔来,边求情。 听声音,赫然是皇上的随身内侍苗敬,苗公公。 所有人顿住了动作,朝来人看去,尤其众位御医,神情最为复杂。 谁曾想到,最后为他们开一句口的,会是皇上身边的这个当红太监?而那句留情在无情君王面前究竟有无分量,又有谁敢确定? 思及此,原眼中还迸出希望的些许人,眼神又黯淡了下去。 皇上作风,几时容过他人求情? 有人凝目朝明黄锦袍的男子望去,果见男子淡漠的凤眸微微眯了起来,心下更凉。 “皇上!皇上留情……”近得男子身前,苗敬喘着粗气,双手朝男子递出,掌心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瓷白药瓶,“皇上,奴才斗胆求情,呈上这瓶药物,或许于皇后娘娘有用处。” “你知皇后是何症状,就敢胡乱呈药?苗敬,你是找死吗?”没有接过那瓶药,司北玄双手负背,冷冷的看着苗敬,眸子里毫无感情。 苗敬忙屈膝跪下,“皇上息怒,这是奴才与皇上离开百花谷时,裴小姐赠与皇上的药瓶,让奴才小心保管,待得回宫之后再转交皇上,昨日……昨日奴才累极,一时将这事给忘了……” 说至后面,苗敬声音越小,心虚不已。如此大事,他一个奴才敢说忘了,这比刚才求情还要找死。 “转交给朕的?”问了一句,司北玄伸手,将那个药瓶轻轻拿起,置与掌间仔细的翻看,竟然甚是专注。 周围的紧张等待事情发展的众人有些云里雾里,忐忑害怕之余,却惊见原本冷漠无情的帝王,脸上竟然有了回温的迹象,那双没有情绪的眸子,也似隐隐的柔了些许下来。 一切皆源于那个药瓶! 通透的人立即就转动了心思,百花谷,裴小姐…… 1380.第1380章 皇后,可敢一试? 那位裴小姐,莫不就是皇上这次飞鸽急书,言明要迎娶的那个神秘女子? “这转赠于朕的药瓶,跟皇上所患怪病又有何关联?你竟然敢妄言或许这药有用?”看着药瓶的眸色柔柔的,男子吐出口的话却依旧那么冰冷,“单凭这种毫无根据的说话,朕便可判你人头落地之罪!” “皇上息怒!”伏在地上,苗敬皱巴了一张脸叫苦不迭,“这药非同凡品,乃是裴小姐与药王前辈一同用双生莲炼制出来的,双生莲一直是传说中的圣药,有医百毒治百病的神奇功用……” “双生莲!”陡闻苗敬所言,御医长惊呼出声,身后一众被侍卫队挟制住的御医也起了骚动。 双生莲,从来只存在于传说,没成想,他们有生之年竟然能够亲眼见到成药! “皇上!若是……若真是双生莲制药,皇后娘娘的病兴许真有转机!”挣脱了侍卫的钳制,御医长再次跪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后头众人忙一一效仿。 淡然而立的男子,闻听中人言,面上始终无甚变化,只是依旧盯着那个药瓶,细细翻看,死要在洁白的瓶身上看出朵花来。 唯有他嘴角几不可见的浅勾,让一众人略微壮了些胆。 趴伏在地的苗敬,悄悄扭头看了眼过分激动的御医长,才又道,“奴才也是一早惊闻皇后娘娘凤体有恙,而群医束手无策,这才记起这遭,急忙赶了过来,然则这药乃是裴小姐赠与皇上的礼物,是否真对怪病有效暂不得而知,用与不用……请凭皇上定夺。” 众御医被苗敬一句众医束手无策,说得脸上发干,然生死关头,也顾不得那许多,均眼路了祈盼,只等君王开一句口。 太医阁,或许能因此逃过一劫。 倘若真是有幸,那么那位裴小姐,便是他们太医阁的恩人了! “这礼物着实珍贵,”良久,君王才轻轻启了薄唇,“你们断论皇后只余三日命数,莫言不在,便等于回天无术,如今既然有这瓶药,等于一线生机……” 话语停顿,闻者的心皆高高悬起,只待男子下一句,便是定论。 司北玄侧转了身子,朝向安静内室,“皇后,可敢一试?” “皇上…咳咳!臣妾、愿…愿意一试。”内室里,传来女子强抑咳嗽的虚弱声气。 殿内,同时响起清晰可闻的松气声。 皇后愿意一试,那么太医阁,也等于又有了一线生机。 至于成不成,只能看结果如何,听天由命了。 试药。 皇上亲自开启了药瓶,将浅绿色的药丸倒出一粒,奇特的药香便浅浅的蔓延开来,及至药丸喂到皇后口中,咽下,空气中残留的香气仍然经久不散。 接下来,又是漫长的等待。 这种等待于诸位太医阁的御医来说,最为煎熬。 就像是头顶上悬了一把刀,或移开或斩下,要到最后一刻才能揭晓。而在这过程中,他们便只能在随时面临死亡的恐惧中等待,煎熬似也变得无限漫长。 1381.第1381章 你的命在朕眼里不金贵 一炷香,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停了……停了!” “皇上!娘娘的咳好似停了!” “血、血也不渗了……” “有效!果真有效啊皇上!” 侯在一处的御医群,慢慢沸腾。伏跪在地的苗敬这才长长的嘘了口气,若是再毫无动静,他怕是自己就要尿裤子了…… 床上的女子在服药一个时辰之后,明显的止了咳,期间只咯过一次血,此时嘴角的血迹有了凝固的现象,即是血液不再一直往外渗出! 光这些,便足够证明,那瓶药丸确实是有效果的,而皇上给皇后服用的,还只是一粒而已! 双生莲……果然非凡品! 相较于这些人的激动,司北玄面色无异,在容忍了这些人稍微的喧闹过后,凤眸微敛,“把脉。” 一语惊醒梦中人,御医长忙率先从地上爬起,拖着已经跪到僵硬的双腿,蹒跚至皇后近前,探手诊脉。 后头的人皆伸长了脖子,屏气凝神等候最后结果。 待得御医长收回手,有人心急之余,竟越过了皇上开口便问,“如何?” 问完之后才知害怕,面色立即白了下去,恍然的看向前面的君王。 好在,似乎这一声没引来男子的注意,只凤眸淡淡凝着御医长,无端的教人浑身压力。 “皇上,娘娘凤体溃败之势……已经得到歇止,这药确实有效,再继续服用几日,相信定能大有好转!”御医长声音震颤。 “几日?之前不是言说,皇后只得三日之期?”司北玄淡声。 “老臣惶恐,医者天外有天!这裴小姐与药王皆乃奇人,臣等不及!三日之期,已破!” “言则朕这宫中的太医阁众医,当真是连一个女子都及不上。”司北玄轻哼,顿了片刻才缓和了语气,“既然事情有转机,朕这次便暂且饶过太医阁失责之罪,紫嫣性情柔软,怕是也不愿朕在临近大婚之期行血光之事……且罢,你们都退下吧。” 等待这句话已久的众人,面上皆是劫后余生的心悸。 “臣等叩谢隆恩!” 跪拜过后,离去的速度比任何时候都还要干净利落。 皇后这才慢慢撑起了身子,挥手将周围宫婢一并遣退。 人走,紧张了一个午时的凤栖宫又再次沉寂下来。 “皇上,这是何意?”皇后瞧着清冷男子,语气算得平静,藏于被下的手,却悄然的紧握成拳。 “皇后是指这药?”司北玄挑眉,轻轻摩挲掌心药瓶,嘴角噙了淡淡浅笑。 “臣妾以为自己是明了皇上所想的,可是皇上此举却是教臣妾怎么都想不通了,这与计划不符。” 她以为,她要用命去换取自由的。可是最后,她却依旧活了下来,而男子连只言片语的解释都没有。 “你的命在朕眼里并不金贵。计划依旧是那个计划,只不过中间加了点小插曲罢了。”那个药瓶的存在,让男子的心情看来颇好,难得的竟同她解释了起来,“朕曾言,要皇后死个干净,依你之聪慧自是领悟得透彻,不过这个死的时期,而今需得延后些许,委屈你了。” 1382.第1382章 只为她将来行得坦荡 委屈你了,委屈你了…… 皇后生平头一次,在男子面前无法遮掩的黑了脸面。 随意更改计划,连事前通知都没有,是一句委屈就能揭过去的吗! 怎的在这个身边,连一心求死都那么难? “皇上能否告诉臣妾,你究竟是何用意?”她以为,她如今身居的这个位置,是男子最想要的。 她乐于归还,而他却在即将到手的时候停了动作。 为何? “朕想给她所有最好的,”司北玄视线定在药瓶上,蒙上了一层迷蒙,凤眸里闪烁的光,便显得柔和了起来,“只是朕所以为的最好的,却未必是她想要的,于她也未必是真的好。跟着后宫所有妃嫔相比,她都是最无权无势无依托的一个,这样的背景,呆在朕身边会很辛苦。” “皇上这是在为君小姐入宫造势?”皇后心念一转,即明白了男子今日所为的真正用意。 “过不了午时,今日之事便会在宫中传遍。”男子语气淡淡,嘴角的笑意则略浓。 皇后将之看在眼里,心绪波动难平。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民女,无家世无背景,入了宫之后便是有皇上宠爱,背地里也总会遭人诟病或者轻视,皇上若想将她带到高处,势必引来群臣的反对,乃至暗地里对君未寻为难。 然有了今日这一遭则又不同。 一个救了皇后一命的女子,一个压过太医阁一头的女子,怎的,也教人再忽视不起来。 而男子要将人迎接入宫,予群臣予天下的说法,也更为有分量。这也是皇上在为女子问鼎后座铺平道路。 诚然,凭皇上今日的手段及势力,要立一个女子为后不是难事。 可是这个男人,却放弃了他的强势手腕,转而用这么迂回的方法,只为那个女子将来行得坦荡,将她可能会遭受到的委屈降至最低,乃至全无。 他将女子的未来都尽数考虑周全了。 这么的,深爱。 眸光依旧闪烁,皇后扬唇浅浅笑了一笑,直到今日,她似乎才稍微了解了一些眼前的这个男人。 他不是天生冷情,而是那个能让他燃烧的女子,时至今日,才出现。 突然想到刚才便存留心底的疑惑,皇后选择问出了口,“皇上,这药是君小姐赠与你的吧。可是为何,臣妾却听你唤她为……紫嫣?” 这个名字,让司北玄抬了眸子,静静注视榻上疑惑不掩的皇后好半响之后,才慢慢启唇,“紫嫣。皇后不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吗?” 皇后一怔,霎时间无法参透男子话里的寓意,而男子在她怔愣的时候,起了身,跨步离了她这凤栖宫。 紫嫣……这个名字怎会不耳熟。三年多以前,这宫中,也有一位裴氏紫嫣,宫里迄今还有她寝宫的废址——百花宫。 紫嫣,百花宫……百花谷! 思及此,皇后心里重重一缩,忙招手侍女月娥,“关于百花谷,你可曾耳闻?可熟知?” “娘娘,百花谷的事情,奴婢算不得熟知,只曾私下听人提过。” “那百花谷主,叫什么名字可知?” “叫什么名字不得而知,奴婢只依稀记得,江湖上人称那位谷主为药王,似姓……裴。” 1383.第1383章 不缺赶着卖好的人 皇后久久没有说话,末了,也只挥挥手,让月娥退了下去。 此时,便是连她也开始看不明白,皇上对君未寻的情感,究竟是发自真心,还是只源于这个女子与曾经的裴紫嫣太过相像,而产生的移情。 甘宁宫里,整装过后,陶青烟慢慢从寝室步出。 “娘娘,这汤水放了一夜了,怕是不宜再吃……” 身边侍女的轻声提醒,让陶青烟往软榻方向瞧了过去。 软榻旁的梨木圆几上,放着一盅百合燕窝,原封未动,早已凉透。 “隔了夜的东西,自是不宜再吃,倒掉吧。” 话毕,冷淡的收回视线,陶青烟朝外走去。 后头的侍女惊一下,使了眼色让旁侧的宫婢依了吩咐去做,又疾步随在了女子身后。 “娘娘,凤栖宫昨儿半夜里发生的大事,听说午时解决了,娘娘可是要过去看看?” 陶青烟弯了下唇,“不用,那个地方门第高得很,不缺赶着去卖好的人,何况,便是去了,怕也进不了凤栖宫的大门。” 皇后这一两年行事越发低调,也不爱与后宫那帮妃嫔掺和一处,凤栖宫的殿门更是就未开放了。 那些人选在此时去探望,得不到好。扰了病者清净,可不就是惹人生厌吗。 思及此,嘴角的冷笑更甚。 “是奴婢愚钝了.” 侍女低声告罪,陶青烟也懒得追究. 除了甘宁宫殿门,一路行来,放眼四周全是张灯结彩处处红绸,这种赤目的红色,近来看得太多,从初时的觉得刺眼,到现在竟然也开始习惯了. 耀眼的红色,不正是符合现下宫中紧张但是喜庆的氛围吗. 至于凤栖宫夜半那一遭,所带来的凝重似乎也只被困在那一方宫殿里,丝毫没有外泄出来,至少对于这宫中的喜气,是半点都没有冲淡到的. “娘娘,再往前去,便是皇上的承乾殿了.” 思忖间,身边女的侍女又小声的提了醒. 陶青烟笑笑,伸出手指,在身旁花圃上新开合鸢花上抚过,”本宫不正是要去承乾殿么,怎么,莫不是你以为本宫又走错了路.” “奴婢不敢.” “哼.”淡淡的一声轻哼,没有怒气,没有不忿,仿佛只是女子对于侍女的随意回答. 陶青烟抬眸直视前方延伸至承乾殿的宫径,温婉的眸子水光柔柔,还似带了点笑意. 这次再去那个地方,男子必然会召见,被拒之门外的情形,不会有. 昨夜他着人送来甜品,不管用意为何,至少都证明着一点,就是她此时定然是在男子的某种谋算之中的. 他有用得到她或是有设计她的地方,那么她如此配合,他怎么可能将她再置之不理呢? 恰巧,她也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皇上刚回宫中,便给了甘宁宫一次善待,这在后宫一众嫔妃眼里,便是皇上心里仍旧记挂着她陶青烟. 本来那盅百合燕窝能引起的回响,必然是后宫之最,偏生皇后却在此时出了这么一档子,后续事件又涉及太医阁,涉及即将进宫的新妃,于是凤栖宫的风头便稳稳盖过了她甘宁宫.让她快要借助攀爬的势瞬间少了一大截. 1384.第1384章 独当一面的太监 呵,若她还是默默无作为,还怎得指望地位稳固? 所以此时,唯有得皇上一见,再”相谈甚欢”一番,才能挽回这一次即将流逝的机会. 她不能让自己被皇后及太医阁的传闻给再次淹没了去. ……而她与皇上之间,往后大抵就是如此了. 相互的利用,再无任何情分可言. “烦几位通传,甘宁宫柔妃来见,谢皇上昨夜一番美意。”承乾殿门近在眼前,收回了神思,陶青烟浅笑朝门口侍卫道。 “娘娘请回,皇上曾下过禁令,承乾殿不准任何人踏进,请娘娘勿要卑职等为难。” 侍卫低头拱手,姿态不见怠慢,回答的话却是不卑不亢,也没有丝毫通融。 似是对这样的回答有所预料,陶青烟脸上笑意不减,“此一时彼一时,皇上是下过禁令,然则这一次,兴许皇上愿意见本宫呢?你们传都不传,就敢径自代表皇上发言?越俎代庖逾越君王,可知是死罪?” 两名侍卫相觑一眼,没说话,也没动。 “本宫知皇上性情,也不愿为难了你们去,若是不愿扰了皇上,两位代为传话给苗公公也是一样,这总不至于叫你们生难了吧?” 其中一侍卫沉吟片刻,拱手,“卑职等职责所在,望娘娘勿怪,既然娘娘有事传达与苗公公,卑职这便去通传。” 瞧着侍卫大步转身的背影,陶青烟脸上始终凝着笑,不急不躁。 怪不得侍卫转变过快,这宫中本就瞬息万变,一时一风光,谁能料得到下一刻会如何,又有谁能坚持公正不阿。 而她很是笃定,男子会见她,便是不见,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落她的脸面。 他既然开始要捧她,就不会在她还没到他要的那个位置时,让她又掉了下去。 “皇上,柔妃娘娘求见。”得了侍卫通传,苗敬转身即朝上头报了上去。 此时身着明黄便袍的男子,正埋首案前奋笔疾书。 周边的公文、奏折,的确如皇后所言那般,堆聚了不少。 “不见。”头也不抬,男子声线淡漠,他只有几日的时间处理政务镇压朝堂,及后就要重新启程北仓,时间紧得很,紫嫣之外的任何事情,他都不想浪费时间。 “那奴才这便去回了。”苗敬躬身后退。 “朕的禁令,总有人不喜当回事,该罚的便罚,身为朕的贴身内侍,你也该学着独当一面了,别繁琐小事都一一来报。” 苗敬没及转身,头顶又有男子平铺直叙的话语砸来,听得他是嘴角一抽一抽,“奴才遵旨。” 继而迅速转了身飞离大殿。 独当一面,他岂能不知道身为皇上内侍,便该着力为皇上打点好一切琐事,无需鸡毛蒜皮的都拿来占了皇上宝贵时间。 只是这一条对以往历朝皇帝才适用,后头的这个皇上,能一样吗?他可不敢去轻易挑战了皇上的权威及阴晴不定。 这类事情在皇上身上是有过先例的……他认为天大的事情,在皇上眼里便是轻描淡写毫不重要,而他认识微不足道的事情,皇上却能将之看得天大。 当然,几乎事事都跟君小姐有关就是了。 1385.第1385章 当真把君未寻看成替身了? 远远的,陶青烟便看到了苗敬那身太监服饰,再近些,是太监俊秀又沉静的苗蓉。 跟在皇上身边日久的人,似乎总能染上些那种清冷的气息,连这小太监亦然。教人没法一眼看透。 “苗公公。”自然的先开了口打招呼,陶青烟含笑看着来人接近。 “奴才见过娘娘,”忙回了个躬身,苗敬笑道,“皇上听闻娘娘来见,很是高兴,只是政务繁忙,着实抽不出时间来。还请娘娘先回去,待皇上事情忙完,自会召见。” 开门见山的回绝,让陶青烟脸上的笑凝了凝,随即又道,“是本宫粗心了,忘了皇上离宫这许久,回来自是要忙碌的,国事为要。如此本宫便先回了。烦请公公嘱咐皇上保重龙体,另外,替本宫多谢皇上心中记挂。” “是。娘娘慢走。” 回身,陶青烟脸上的笑容迅速隐没。 来的一路上,她皆甚为笃定,事实却又一次狠狠打了她一记耳光。 又是闭门羹! 就算是再次把她作为算计的棋子,这个男人也亦然没将她看在眼里,哪怕虚与委蛇,他都没时间! 满腹的怨愤终于充斥了双眼,陶青烟只一路疾行,连方向都不看,紧追在后的侍女又不敢出声提醒,眼看着女子竟然近了宫婢们的活动区域,心下焦急不已,这种低级的地方,可不是娘娘该来的。 没走多远,暗处就传来了低低的交谈声,声音小,又很是清晰。 “哎!昨夜里皇后娘娘的凤栖宫发生了大事,你们可听说了?” “自是听说了,这宫里到处都传遍了,听说皇后娘娘得了圣药,原本御医们已经是束手无策了,岂料圣药一现,立即药到病除,可神了!” “那圣药,听闻是新妃赠与皇上的。” “你们可知那新妃是谁?现在大家私底下都在猜测,会不会是当初得皇上万般宠爱的那个侍女,君未寻……” “不是君未寻!”有人开口否认了这一说法,“我听凤栖宫的熟人说,皇上当日有提过一个名字,并非君未寻,而是叫……叫紫嫣!” 陶青烟疾走的步伐顿然停止,整个人如遭雷击,僵立原地。 不是君未寻。 叫紫嫣。 紫嫣! 这个名字,让她数年时间如鲠在喉,便是到死都忘不掉! 居然叫紫嫣,怎么会是叫做紫嫣!怎么会叫这个名字! 司北易明明在她面前亲口承认过,是君未寻。 不……不对,那不是承认,当时司北易说的是,“是,也不是。” 模棱两可的话语。 现在她才真正得到答案。 那句话的意思,应该是,既是君未寻,又是紫嫣。 “呵呵呵……”笑声突然的就冲口而出,无法自已。 真真是好笑。 司北玄,到现在都还记挂紫嫣。 所以才会移情君未寻吧?他是当真把君未寻看成裴紫嫣的替身了!疯子!疯到居然还给君未寻起了这么一个名字,连名字都要相同! 疯了! 这就是那个让人疯魔的君王?整个就是一个疯子! 1386.第1386章 尚未入宫,已天下闻名 一个替身就能得到他全部的宠爱,还如此大费周章的去追求,玩转了手段的要把人迎进宫来。 “真是可笑,哈哈哈……” 喃喃自语,越加疯狂的大笑,惊动了暗里私谈的宫女,慌忙的禁了声,再无声息传出来。 “娘娘,娘娘!”后头赶来的侍女急唤了两声,大着胆子劝慰,“娘娘,这里是宫女们平日吃宿的地方,脏乱得很,娘娘还是先离了此处,免得污了娘娘身。” 慢慢停下笑声,陶青烟红着眼眶,冷冷扫了侍女一眼,在她惊惧低头之后,才转头,朝来路离去。 这个地方,污浊得很。她贵为妃子之身,怎能在这种地方久待。只是这里真的脏污吗?那为何君未寻曾经还在这种地方住过,皇上都不曾嫌了她去,反将她宠得绝无仅有。 那种宠爱,连真正的裴紫嫣都未曾得到过! 君未寻,紫嫣。 呵,她现在好是期待。 这么一个替代品,入了宫之后会给这后宫带来怎样的一番新景象。 一个替代品,又能够在男子的宠爱之下风光多久,那种宠爱在她身上,又能维持多久的光景! 司北玄,可不长情。 她陶青烟不也曾得到风头无两的对待吗?如今这下场,便是前车之鉴。 她需要更努力的稳固地位,耐心的等,好好的看,看着君未寻如何一步一步落到她今日的田地! 这方暗涌匿藏,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北仓一隅,远离纷扰的山谷,依旧平静如常。 紫嫣依旧认真的习着医医术,钻研制药,安阳跟木槿也依旧的满山乱跑。欧阳钰大大小小受过无数次的教训,也依然没有学乖了去,每日里照旧缠着药王不放,嘴里也是一成不变的念叨,要解毒,要治伤,要将她医好。 还有莫言跟袁艾,虽然你甚少跟众人聚在一块,却也依旧会隔段时间出现一次,每次必然有新的药材斩获。 只有若初似乎比以往更加的神龙见首不见尾,开始了频繁的出谷,一去便是数日的时间,期间回来也是与君未轻闭门密谈,颇为神秘。 而每当紫嫣或是安阳好奇问起的时候,君未轻皆只笑而不答。 只是瞧着紫嫣的时候,偶而便会莫名的发起怔来,又在被人发现之前,及时的敛了回去。 七月,外头开始有消息陆续传到谷中来。 听说,西玄皇后突然身染怪疾,无药可医,群医束手无策,更断言皇后只余三日可活。 在这一消息之后,紧接而来的又是另一个传闻。皇后身体康复了,让群医束手无策的怪病,被一江湖女子妙手,药到病除,破了所谓三日时限。 之后更有传闻,这名奇女子便是西玄文景帝即将迎娶入宫的新妃! 流言流传与天下,每一个让人津津乐道的传闻,似乎都与那位新妃有关。 于是整个天下在对新妃关注之余,开始纷纷猜测女子的家世背景乃至品德容工,喧嚣尘上。 这直接导致了新妃尚未入宫,已天下闻名。 名气,堪与冷血狠厉的文景帝比肩。 1387.第1387章 定是在想皇上了 “紫嫣,你现在可是闻名天下了,外头上至官府大院下至民宅小巷,到处热议的都是你这位新妃。” “是啊!外头对小姐的猜测都快要神话论了。有传小姐是隐世家族后人的,还有传小姐是医仙的,更有甚者说小姐不定是仙者下凡,来与皇上续俗世尘缘的。” 安阳跟木槿腻在紫嫣旁边,你一言我一语叽喳个不停,紫嫣只埋头手中药材,将面前混杂的干药分开,各自归放到一处。 对于耳边完全不消停的噪音,只偶尔报以莞尔一笑,全然不受那些传闻的影响。 月前哥哥曾经对她说过的那句断言,如今已然成真。 当真是掐指一算。 比之江湖神棍,算得是有名有实了。 不过西玄距离此地千里之遥,消息传到谷中定然是要耗费不少时日。 安阳跟木槿说的这些,怕早就是旧闻了。 外头一直有人对这些个传闻津津乐道,不过是因为百姓对所谓新妃的猜测依旧热情未退而已。 暗里悄然叹了一口气,脑海里又浮出那道玄黑的身影,紫嫣分拣药物的手慢了下来。 阿玄,他现在怎么样了呢? 这传遍天下的传闻,当中绝对不乏他的手笔。否则谁有那个胆子及本事,能轻易将消息从那个森严的皇宫里往外传开来。 如今已是六月末尾了,不知不觉,距他离谷回宫即将两月之期。 两月,他许诺的期限……此时,他定然是在赶来的路上吧。 “紫嫣,紫嫣!”肩膀被人推了推,安阳不满的提高了音量,“想什么呢想到出神,连我们说话都不理睬。” “小姐定是在想皇上了!”木槿掩了嘴,吃吃笑。 扫了两人调侃揶揄的神情,紫嫣长长一叹,无奈道,“这些消息,你们两个在我耳边连提了好几日了,听你们上一句,我都能背得出下一句,还要怎么理睬你们?” “……咳!”安阳清清嗓子,若无其事的扭曲了话题,“当日四哥走的时候,不是跟欧阳山庄做了笔五十万两的交易吗?言明二十日内将一批聘礼运送到谷中,如今二十日早就过了,还没见到欧阳山庄来人,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会不会那个欧阳盟主贪墨了银子自个跑了?”木槿不甘寂寞的搭上话来,即刻遭到安阳的一个锅贴。 “你这脑袋里真的就只装着一根筋!四哥的银子谁敢贪?再说了,谷里还有个人质呢!” “贪墨自然是不会,至于为何还未送到,怕是其中有因由。”紫嫣沉吟,谈到自己的聘礼,竟也不再见脸红。 实在是这段时日里每每被安阳调侃,脸皮又厚上了一个层次。 “无需担心,当日说好二十日期限,若是完不成,欧阳山庄需得承受后果,四哥的银子可不是那么好拿的。”安阳毫不在意的耸耸肩。 紫嫣笑笑,点头。 阿玄这人精得很,看人看事眼光也毒辣,他既然找得上欧阳山庄,那么欧阳山庄就必定能胜任。 1388.第1388章 罚你横着走 更何况,这是他与她的大事,阿玄是决然不会拿这件事情来随意对待的。 “来了!来了!”篱笆院墙外,突然传来激动的喧哗,伴随着匆急的步伐接近。 “是谷口小厮的声音。” 几人都是一听便知。 过于激动的语调,让紫嫣心底重重一跳,心跳骤然的便失去了控制,急促而剧烈。 隔壁,传来药王声气十足的呵斥,“大呼小叫的干什么,什么来了来了,扰了老夫的研制!” “主子,谷外来人了,是欧阳山庄的人应约到了,当中还有一支队伍,小的观察,应是西玄来人!” 砰的一声开门声,药王冲出药炉房,一脸喜形于色,待察觉到自己表现似乎太过明显,忙又整了脸色,扮得颇为深沉,“哦?来人了?哼,说好二十日,结果拖延至今,有些人的眼光也不见得好。” 隔着篱笆,听药王明明心急心喜又偏要装模作样的姿态,紫嫣忍俊不禁,弯了唇失笑,心底那种急促的跳跃也因此稍见缓和。 老头子这是又看“有些人”不顺眼了。 而这个“有些人”所指,除了阿玄还能是谁?老头子就是故意寒碜阿玄,指他挑选帮手的眼光不好。 “走,老夫倒要去看看,花了这么长的时间,到底运送了些什么东西过来。”哼了一哼,药王便负手往外走去,力持动作不疾不徐,不忘瞥了眼篱笆墙后隐约可见的身影,“丫头,快过来,随爹一块去看看,待会若觉不满意,咱就把他们带来的东西原封退回去。” “……”又来了,紫嫣扶额。 “臭老头子,你怎么就如此冥顽不灵?非要拆散我四哥跟紫嫣咋的?我告诉你,我如今是尊老,如若不然,我拆了你这破药房!” 走出院门,可与偏院的几位女子面对面相视了,药王眼儿一斜,哼道,“老头子怎么冥顽不灵了?怎么拆散人了?我说的是东西不满意退回去,至于人退不退,老头子尊重闺女意愿。” “……”安阳握了拳头磨牙。 死老头子!这种类似的话说了可不下一次了!教紫嫣挺多了,真就照办那可就成大热闹了! 明明上次一番声泪俱下,将紫嫣父女俩给震慑了,时候她还小小得意了好长时间。 没成想不过转眼,老头依然是那个死德性,动不动就说若是不满意就退婚,女儿不愁嫁。 而紫嫣,之后的时日里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寻常来,一切与平时无异。让她摸不透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走吧,跟老头子斗什么气,你还不知他嘴硬心软口是心非的德行?”拍拍安阳肩膀,紫嫣毫不扭捏的走了出去,行在药王身侧,一并行往谷外。 眼见两人走远了些,安阳还在原地运气。 木槿伸手拍了女子另一边肩膀,“公主,你若不想去,木槿就不等你了,小姐他们都走好远了,我怕去晚了少看了热闹。” “……木槿,”安阳眯起眼睛,咧了嘴,抬手猛然勾住木槿的脖子,勒紧了就往外走,“连你也来气公主,罚你横着走!” 1389.第1389章 看似多情而已 木槿不雅的白眼一翻。 她此时可不就是横着走嘛? 脖子被勒住,虽然不至于喘不过气来,然身子却因受到牵制不得不侧身横走。 好在谷中人少,她丢人的样子没有多少人会看见。 “丫头,可是真要跟了银发小子走?”行到中路,药王突然的又问了一声,引来紫嫣疑惑侧眸。 “爹,为何又如此问?”她以为她的想法,爹明白的。 “唉。”轻轻叹了声,药王目视前方,没有说话。 安阳在药炉房的一顿痛骂,他触动极深的同时又顾虑重重。 矛盾得很。 “爹?”紫嫣偏头,又问了一声。 “丫头,若是你已经确定了,便循着你的心意去做,爹爹不会阻拦。只是凡事也需多为自己打算些,以后,切莫再要受那样的委屈了。” 闻言,紫嫣沉静了下来,继而将手慢慢挽住老头的臂弯。 “爹,这一次,我会活得很好,相信我。” 她不叫老头相信阿玄,因为他对阿玄尚未全然的了解。所以才会在听了安阳的陈述之后,触动之余顾虑也更重。 是担心她又遭遇跟前世一样的事情吧。 那么,便相信她就好。 阿玄,由她来相信。 谷口很静。 石碑外面,便是一条长长的队伍,人很多,却半点声音都无。 可见训练有素。 当先有两个身影并立。 一人褐色印文劲装,庄严威武,一人明紫广袖锦袍,邪肆风流。 一正一邪,全然相悖的气质,站在一起,呈现给人的画风显得有些突兀。 见到谷中有人出来,紫衫男子的视线便定在了来人身上,红唇勾出的笑明媚潋滟。 “欧阳盟主,六王爷。”上前,紫嫣先朝两人打了招呼。 “药王,裴小姐。”欧阳轩辕也笑着回了个礼数。 “紫嫣,这么长时间未见,你对我就如此冷淡?”压住了眸底的一丝晃动,司北易唇边笑意如常,痞痞的调侃。 “王爷,你这德性十年不改,我若是真热情些,怕是你躲都来不及。” 与男子对视,紫嫣浅笑慢话,两人的眸底,皆有一种情绪,叫做久违。 慢慢的,彼此唇边的笑容越来越大,笑声,也逸出口腔。 他们以往,便是喜欢这样的相互调侃。 彼此皆对对方性情甚为熟悉。 六王爷司北易素有风流之名,身边环绕美女无数,艳福羡煞旁人,然紫嫣却是清楚,他从不对妄图缠上他身的女子调笑。 只不过是,看似多情而已。 “看来裴小姐与六王爷亦是故友。”瞧两人之间的氛围,欧阳轩辕有所悟。 药王的反应则不同,重重哼了一声,“有甚好笑的,先办正事。” 正事,自然是指两人后面那条冗长的队伍,以及队伍中间排列的一个个锦箱。 “药王前辈说的是,叙旧可以慢慢,这后面的东西,还是先抬进谷中。”司北易一笑,应和。 “这些便是银发小子托着运过来的东西?” “是,这些,俱是四哥下聘的聘礼,入得谷中,前辈可一一清点。” 1390.第1390章 大男人嘴巴恁是不饶人 “老夫是财迷吗?要你教?哼,进谷!”瞪了笑得痞里痞气的男子一眼,药王背手转身,领先入谷。 既要放人进来,入谷的路他也需要行在前清理。 免得丫头的喜事,平白因了一地尸体而显得不圆满。 “六哥!怎么现在才到!我们都等得心急了!”迎面而来提高了声音嚷嚷的,是安阳。 司北易嘴角抽了一抽。幸而安阳还没到他眼前,否则他会忍不住一巴掌拍下去。 什么叫做怎么现在才到?她知不知道这百花谷离京城有多远? 四哥下了死令,要他十日内携大队伍赶至边境也就罢了,死赶活赶到了百花谷,居然还被自己妹子嫌慢? “紫嫣都没说话,你心急个什么劲?这又不是你出嫁。”四哥他惹不起,识时务者为俊杰,对安阳,他可就没那么客气了。 “什么我出嫁!呸呸!我这还不是替紫嫣急么……” “你怎的不说是你自个心急看热闹?啧,几月不见,你倒是转了性子,八卦起来了。” “……”说她八卦?安阳口塞,出师未捷,一见面就被堵得顶心顶肺,眉毛一竖,霍地转向欧阳轩辕,“我刚说的是欧阳盟主,六哥可别会错了意!” 眼见两人间战况即将热烈,熟知后续发展的紫嫣淡定的朝后头的队伍招手,示意他们绕过堵在路中间的两兄妹,抬着东西继续往里。 “紫嫣,紫嫣别走,这事也跟你有关啊,咱得问清楚,明明说好二十日期限,为什么现在才把东西送到。”看紫嫣慢悠悠走远,欧阳轩辕更是趁势远远将她避了开去,安阳一跺脚,快步追过去,“紫嫣,等等我嘛!” 这一跑,后头就剩了傻愣愣的木槿跟漫不经心的司北易。 又是一对仇人相见分外不顺眼的。 “一个大男人嘴巴恁是不饶人,德性。”斜着眼角溜过那身名字,木槿边回走,边嘀咕。 “有胆子说人,就说大声点。别把话藏在牙缝里。”踱步,不紧不慢的缀在木槿身后,司北易红唇轻勾。 “谁把话藏牙缝了!我就说你,大男人那么爱吵架,公主若是八卦,你便是姑婆!”脚步跨得更大,木槿气鼓鼓的,就是不回头。 让她一看就忍不住想骂的人,这辈子也就屁股后面那一个! “哦……你说安阳是八卦。”煞有介事的点头,对于自己被说成姑婆,男子似半点未介意。 “我什么时候说公主八卦了!明明是你说的!”忍无可忍,木槿回头死死瞪住男子,圆溜溜的眼睛火焰直冒。 凶悍得很,司北易却几近忍不住要笑出声来,心情不错,萦绕心间的复杂,似乎也莫名的变得简单起来。 “你刚刚说过的话,转眼就不承认了?”挑着眉,凑近小丫鬟,“不是你说公主是八卦,本王是姑婆吗?” “我那是假设,如果!我没说公主是!” “明明就说了,敢做不敢当。”撤离身子,绕过急得头顶冒烟偏又一时不知该如何还击的女子,司北易走得不疾不徐。 很快,后头的人就会追上来。 他还能继续逗弄,不是? 1391.第1391章 本王提头来见! 送聘的队伍很长。 一只只抬进院子里的箱子很多。 原本除了药架子什么都没有的院子眨眼就被一只只锦箱堆满,而后续的队伍至少还有一半没进得院中。 “哼,败家子……”药王眼底愉悦欣慰,口里却愣是不屑,“丫头,以后到了宫里,需得提点一下银发小子,别老拿国库的东西来挥霍。” “阿玄不是那样的人。”紫嫣莞尔,知道老头子是出自一片好意。 “总之就是别被人捉住了话柄去,否则最不利的便是你。” 小子败家,自是败在自家丫头身上,到时候朝堂上的那些个什么权臣重臣,还不都把刀口对准丫头? “老头子,你顾虑太多了,如今朝堂上,可没人再敢挑战我四哥的权威。”晚了几步到达的安阳走到两人身侧,撇撇嘴。 “没人敢挑战的那是你四哥,可不是我紫嫣丫头,哼。”药王鼻子出气。 银发小子跟自家丫头,那能相提并论吗?一个是权势滔天的帝王,一个是出自江湖的民女,在那种吃人的地方,她家丫头便是有人庇护,也不一定能保得周全。 他这心都是提着的。 “前辈确实是多虑了些,当然这也不可避免,毕竟是长者心,”司北易笑吟吟的走近,桃花眼中眸光沉敛,“至于事实究竟会如何,前辈可拭目以待,若往后,紫嫣在宫中再受到一点半点的伤害,本王提头来见!” “六哥!” “六王爷!” 这番宣言,震慑了院中所有人。紫嫣跟安阳更是惊呼出声。 看着脸上邪魅笑容不改的男子,紫嫣心底是一圈一圈的震颤,他的这个誓言,对她来说震撼,也沉重。 只是这种身边有挚友坚定支持的感觉,又是那么的让人温暖。 这一世重生,她得到的真的太多太多。 掠过被震慑的众人,司北易突然低低的笑出声来,似是眼前这一幕让他甚是愉悦。 “都被吓着了?放心,本王惜命得很,敢说这句话,自然不会无的放矢。本王到最后,也绝对是寿终正寝的命。” “六哥你成心吓人吧你!”安阳回过神来便想抓狂,这人怎的不着调成这样,居然拿自己的命来开玩笑! 而木槿,在冷了好一会之后,才语气不详的嘀咕了句,“哗众取宠,骚包!” 对于安阳与木槿的合攻,司北易毫不在意,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状态,仿佛刚才所言只不过是开了个玩笑般。 紫嫣闭眼,轻轻深呼吸,松了口气。浑然不觉男子眼尾余光一直在留意着她,也将她这番模样看进了眼底。 眸光微闪,司北易又靠近了老头一些,才招手院子外的人。 即刻便有人应声而来。 众人凝目,才看到来人手上捧着一个棕色木漆小鱼缸,保持平稳的行近。 “可是八仙鱼?”紫嫣脱口问道。 “没错,就是那几条鱼,四哥书信上特别强调要将这些鱼好好送到药王前辈手上,本王也算幸不辱命。”剑眉飞扬,司北易邪邪调侃。 1392.第1392章 使唤起人来没人性 一听得是八仙鱼到了,药王面上神色随即激动起来,急匆匆的上前,一把接过鱼缸,凑近了细细观看。 但见鱼缸里静置了三尾活鱼,呈彩霞般绚丽的橙色,且鱼尾与别不同,分了八瓣,每一瓣的颜色又各不相同。 “八仙鱼……鱼尾八鳍,各居一色,没错没错,确是八仙鱼!” 紫嫣莞尔一笑,只要见了稀奇药材,老头子便会立即跟变了一个人似的,相处久了,大家对他这种变化也早见怪不怪了。 “被几条鱼迷成这样,老头子,你不会又急吼吼的捧着鱼回你那破药房,闭门几日不出吧?”安阳双手抱臂,饶有兴致的揶揄。 “这是什么话,老头子是那么不懂分寸的人吗!”药王眼睛一瞪,差点没被安阳气得翘了胡子,“今日我家丫头入聘,天大的事也盖不过这件事重要!哼,把箱子的锁都打开,老夫要一一清点!” 话毕,将手上的鱼缸一把塞进木槿怀里,“替老头子好生看着!” “是!”木槿答得郑重万分。 这鱼她定会看好,但凡出一点点差错,怕是她失十条小命都不够赔一条的。 那边,司北易已经着人将最上面的锦箱锁盖打开,朝药王做了个手势,“前辈,请。” “哇!真是,金山银山!四哥这是搬了国库多少东西啊到底!”盖子一揭开,安阳便即刻失了声。 国库……紫嫣无声扶额,安阳跟老头子平日里那么水火难容,今日倒是少有的意见相同。 不过箱子打开之后,她也看到了安阳口中的所谓金山银山。 但见最上面的十数个箱子里,所装尽是稀奇珍宝,几乎囊括了所有她曾经见过的品种,珍珠、翡翠、玉摇、玛瑙等等。 这些珍宝在自然光下的折射星星点点,稍微看的久了就会让人有眼花撩乱之感。 阿玄的确是……败家了。就院子里满满的这些都还只是一部分而已,后头的队伍,更长。 她曾经听闻过红妆十里相迎,没想到有一天,会使用她自己身上。 “怎样,可是有惊吓之感?我初始看到这送聘队伍的时候,也吓了一大跳,”站在女子身侧,司北易笑得慵懒,陪同着一遍轻点一遍口水不断,“这些还都是母后亲自打理的,若是让我来办,怕是到现在都还没能出发,紫嫣,你是不知道四哥有多急,且使唤起人来,尤其没有人性!” “……”在打开的箱子前一一浏览,走过,紫嫣发现对于男子的话,她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这是在邀功还是在告状? 不过,太后竟会亲自帮忙打理阿玄的聘礼,真的让人颇感意外。 印象里,太后端庄严肃,对阿玄也不可谓不好,但是打眼看去,也总能让人觉察出一些生疏及隔阂。 他们之间,名为母子,实际上却是暗涌深藏的。 如今,似乎真的有很多事情都已经不同了。 而司北易,也不管紫嫣有无回应,继续着他的抱怨。 话匣子一旦打开,难以收住。 1393.第1393章 怎的还要表功了? “这队伍多庞大你是亲眼看到了,从京城到边境,再到百花谷,一路浩浩荡荡,全然掩盖了本王的风华!我还被命,只有时日时间赶到边境!……” “王爷,你到底想说什么?”轻叹了口气,紫嫣回头,无奈的凝着男子。 “本王在跟你说这一路行来的种种苦处,你没发现本王瘦了很多吗?就为了这些个聘礼!” “然后呢?” “所以,紫嫣,你大婚过后,须得感谢我,我也不要别的,只要圆了我阅历天下的愿望就行!” “阅历天下?你要离宫?”紫嫣讶异。 “阅历天下,自然是要出宫的。” “切,六哥,你怎不说你是怕留在京城再被四哥使唤,干脆自己早早躲到他找不到你的地方去?”那边安阳开始听不下去了,不留情的吐槽。 “我猜也是如此,”接了安阳的话,紫嫣浅浅笑了出声来,“六王爷,你是懒散惯了,这几日里却一直被逼屈身宫中,每日为那些公务忙碌,觉得枯燥乏味了罢?” “哈哈哈!最了解我的果是紫嫣莫属。你知道我坐不住,尤其怕那些个让人头疼的政务,待回西玄之后,便替我向四哥讨要个人情如何?” “不可。”紫嫣断然摇头。 “为何不可?紫嫣,你跟爷还是不是朋友?”轮到司北易皱眉了。 “你只做了几个月,便觉受不了,想要离了宫去自在逍遥,阿玄却是数年一日的在做着这些事情,他枯燥乏味的时候,可没人替他想想。” “紫嫣你这话就不对了,四哥是皇上,做这些是他分内之事,怎能跟我相同,那些个奏章公文,于我来说完全就想是毒药……” “打虎不离,亲兄弟。慢慢你就会习惯了。” 女子说得轻描淡写,司北易睁圆了潋滟的桃花眼,好一会才消化了女子话中意思。 这是不帮他不止,还落井下石? “紫嫣……” “后宫妃嫔不能参与政事,王爷莫要为难我,如此会为我惹来话柄,若我因此受了什么伤害、委屈,王爷那句提头来见,怕是就要成为事实了。” “……”抽了,司北易的嘴角。她拒绝他不止,接且还落井下石,接切还威胁他! “噗嗤!哈哈哈!六哥你就认命吧,没听过什么是夫唱妇随吗?”后头一直听两人言语来往的安阳及木槿,齐齐笑出声来,能让六哥轻易吃瘪的人,也是非紫嫣莫属。 紫嫣也隐忍了嘴角笑意,视线从男子瞬间全黑的俊颜上挪开,继续轻点下一个箱子。 “紫嫣,你这样是不是哪里不对,我诶,我是司北易诶!咱们怎么也算得是知己好友,我竭心尽力为你跟四哥的事情忙活,苦了自己来造福你们,你现在这个行为,是不是叫做过河拆桥?” “良朋知己,有难同当,何况你跟阿玄还是兄弟,为自己人竭心尽力本就是应该的,怎的还要表功了?” “……”男子再一次哑口无言。到底是哪里不对?他又开始频频吃瘪了。 1394.第1394章 你不知道你就要出嫁吗 “哈哈哈!六哥,你以为紫嫣还是之前的未寻啊?论起嘴皮子,你有几次是赢过紫嫣的?” 安阳都快要笑破肚皮了。 一番对话,六哥足足吃了三次憋!偏生贱骨头,还要频频往前冲,妄图说服紫嫣站在他这边。 也不想想,紫嫣什么时候帮着别人来算计过四哥了? “年轻小辈真是,处处喜欢跟人打嘴仗。”药王压住了脸上笑意,佯斥,“都过来,磨磨蹭蹭的作甚,让老夫一个人忙活这些,得到什么时候!” “爹,后头还有近半聘礼没有置放完毕,我们这样一个个箱子清点,慢不说,还累人,也拖累后头这些送聘队伍。依我看不如让六王爷直接将清单拿予你过目,做到心里有个数就行了。何况这是太后亲手打理的,跟清单定无出入。”回头打望院子外的情形,紫嫣沉吟了下,跟药王建议。 “还是紫嫣聪明!我怎么没想到,聘礼聘礼,也就讲个形式,看看清单就行了嘛,老头子非要大费周折!”安阳抚掌,凑过来就伸手朝司北易讨要清单。 “也是我疏忽了,忘了清单这回事。”司北易一拍前额,懊恼。 跟紫嫣一块,首先想到的就是达到自己逍遥江湖的目的,把正事给忽略了。 “哼,老头子也是第一次嫁女儿,哪懂得那些个繁礼细节……” “哎呀!糟!”在旁的木槿突然大叫一声,吓得几人齐刷刷回了头。 “怎了?木槿?”紫嫣疑惑。木槿反应似乎太大了些,除了一声失控的大叫,面上也是快哭的神情。 “喂!木槿,怎么回事?吓人呢?” 司北易挑了挑眼尾,揶揄,“木槿,该不是你做错什么事情被发现了吧?” 反常的,这小丫鬟竟然没有马上回敬他,脸上快哭的神情反越来越盛,眼睛鼻子开始红了,嘴巴也扁起来了…… “……”司北易脸一抽,立即往后退了一步,平摊双手,朝旁边几位睨向他的人解释,“本王什么都没做,绝对没有欺负她,苍天可鉴!你们的眼睛也是雪亮的!” 紫嫣闭眼,长叹,她今日叹气够多的了,“木槿,到底是怎么了……” “小姐,你好像一直忘了准备嫁衣。”傻愣愣的,木槿道了这么一句,眼泪鼻涕就下来了。 “……” 旁边的人,呆若木鸡了。 “紫嫣,你不知道你两月期限一到,就要出嫁吗?”安阳连上已经找不出能反应的表情了。 “药王前辈,你不知道嫁女儿,需要准备嫁衣裳吗?”司北易堪堪挤出这么一句话,再无语言。 剩下父女俩面面相觑,连上一阵青一阵黑。 他们都忘了。 安阳抽了,“紫嫣,你不是第一次出嫁,便是老头子不懂,你也不能疏忽了去啊,这是你自己的婚嫁,你自己的婚嫁!!” 最后一句,简直就是咆哮。 欲哭无泪,安阳捂脸,她完了。 四哥走前,她信誓旦旦打包票,等四哥回来绝对把紫嫣完整送至他手上。 这个完整,当然也包括那一袭嫁衣。 1395.第1395章 他不能迟,哪怕半刻 如今聘礼已到,再有十来日便是迎娶的吉时,就算现在马上准备,怕是也来不及了。 她无法想象,四哥骑着高头大马,一身红袍前来迎亲的时候,新娘子还是穿着那身不变的青衫。 这是要四哥砍死她的节奏! 紫嫣更是整个人发懵。 她前世是成过一次亲没错,她也穿过一次嫁衣,没错。 可是那件嫁衣,是成亲当日王府来人直接套在她身上的,继而上了花轿直接抬进王府。 以致于她到现在都还有一种认知,他们成亲,嫁衣还是阿玄准备。 “现在去城中订制,还来得及吗……”紫嫣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么心绪。 “……” 安阳仰天哀嚎,“紫嫣,你等着为我收尸吧!” 远离官道的曲径上,马蹄声声,两名男子一前一后纵马飞驰。 看着前面银色发丝空中飞舞,苗敬就一个念头,待到得百花谷,他怕是连凳子都不能坐了。 同样是男人……好吧,他算不上男人,但至少也同样是年轻力盛的人,然看着皇上这来来回回都能跟个没事人似的,两人之间的状态也差太多了吧! 他知道皇上实则比他更累。京中呆的那几日,皇上也几乎是不眠不休,硬是将平常一个多月时间才能解决完的公务处理完毕,立即又出宫策马,循最快的捷径出发赶往百花谷。 十二个日夜,如今他们已经在北仓境内。 叹了声,眼瞅着天又快黑了,前面男子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看来今夜又是要连夜赶路了。 “吁!”司北玄骤然拉紧了缰绳,将马停住,看着前方眉头皱得死紧。 过于的突然,导致马匹在刹停时高高立起,差点便往后翻去。 “爷!”苗敬赶上来,疑惑的问了声。 继而循着男子视线,才明白男子皱眉的原因。 前方在修桥。 这条道上,横着一条环绕城外的宽域河,河上只简单的用绳索跟木板扯出一条悬桥。因为远离官道,常年无人修葺,木桥看来陈旧腐朽,上次尚还好,勉强能过,没想这才隔了短短一段时间,就真的坏了。 现下悬桥一端已经被解了下来,河岸边施工的队伍寥寥十数人,在认真的替换着木板。原来的绳索也换成了铁链。 “两位兄弟若是要赶路,就绕道吧,这桥坏啦,需得修好了才能用了。”岸边,施工修桥的人群里,有人好心提醒。 “爷?”闻言,苗敬小心的询问男子的意思。 司北玄薄唇微抿,看着被解下来的悬桥不语,凤眸里有光闪烁,在昏暗的光线下,明灭变幻。 这条路是到达百花谷的最佳捷径。 若是绕道,需要沿着河域拐很大的一个弯,到达对岸至少都需要两个时辰。 而他所剩的时间,已经不足三日。 他不能迟! 哪怕一刻,哪怕半刻! 眸光稍抬,望向对面,凤眸慢慢的眯起。 瞅见男子神色,苗敬心下一跳,一张脸迅速苦了起来,别,别啊! 千万别是他想的那样,他承受不来! 1396.第1396章 爷……别过来! “诶,你们怎么还呆在这里不走?这处没有路啦,要到对面河岸只能绕道,”修桥那边又有人声音传来,颇自来熟的攀谈,“还是两位对路况不熟?只需沿着河岸左边一路直走,在第三个村庄出口再右行盏茶功夫便能到凤来镇,然后再……” 絮絮叨叨的话在看到骏马上冷峻的银发男子有所动作时,便悄然失了声。 但见男子一语不发,突然策马回走,一段距离之后又停下,深沉的凤眸幽暗冷锐,直直睨着河对岸。 而随在男子身后的另一人,则是挂了一脸苦色,僵硬的跟着动作。 河岸的人都停了手上的活计,对这两人的行为疑惑不已。他们在干什么? “苗敬,跟上。”对那些疑惑视若无睹,司北玄朝苗敬淡淡吩咐了句,就驾驶马匹直直冲着河里疾驰而去! “是!”苗敬绝望了,硬着头皮依照男子的吩咐也朝河的方向疾驰。 真跟他想的差不离!皇上是要直接冲过河对岸去! 这条河算不得宽,可也至少有六丈余!皇上是想换着法子要他的小命吗? “诶诶!你们在干什么!怎么往河里冲!不要命啦!” “停下快停下!兄弟!这河深得很!马可过不去的!” “别小看了这条河,激流都藏在水下!掉进去人即会被卷走,出都出不来!” 在施工的人惊呆之余,慌忙朝两人喊停。 这条河,越往中间越深,便是他们这些常年生活在水边的人也不敢一个人贸然下水,那两个骑马的人怎么恁是大胆? 无知无畏! 而他们的话,在那两个人耳中,也是听而不闻。 紧凝了眸光,司北玄异常的专注。 马在疾驰,带出的风流卷起他的银发,在空中飞扬,过快的速度,连脸颊都能感受到来自风的压力。 近了。 河岸! “喝!”一声厉喝,双腿夹紧马肚,手将缰绳放松,马匹便在旁人震惊的眼光中,腾空而起。 后头,苗敬也同样沉下了神色,动作与男子如出一撤。 “他、他们这是要飞过河对岸?”一人望着凌空河面的影子,失声呢喃。 没人回答。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头张扬的银发攫住,心也随着马匹的一跃狠狠收紧。 河面很宽,纵是最好的马匹,也难以一跳越过这条河。而如他们所想的,凌空的身影,在河中间达到最高点,继而呈了弧形的下落姿态。 这地方距离对面,尚两丈有余。 跳跃失败,这是必然要掉进河里了。 旁观的人,心也随着那两道身影下落的姿态下沉,失望之余,不忍再看。 此时伏低于马背的司北玄,神情却不见半点慌张,凤眸里的光在一暗之后,人于马背腾空而起,借力运气内劲,一脚朝马屁股狠狠踢去,马匹再往前飞冲。 而司北玄则顺着力道往后旋飞,恰与身后的苗敬相对。 苗敬简直神魂飞散! “爷!”别过来! 马匹跳跃的冲撞力,绝非能拿来开玩笑的!皇上这往后倒飞,眼看就要跟马头撞上!若是因此伤了龙体,他这条小命就真的玩完了! 皇上,饶命! 1397.第1397章 忘记置备嫁衣? 突然,马身一顿,居然朝后倒飞! 而苗敬因为前冲的惯力被甩飞,直冲对岸砸去! 他只记得,自己魂飞魄散的时候,最后一眼看到的,是皇上在即将撞上马头之际,一掌拍上了马匹的脑袋。 “嗷嗷!”一声凄惨长嚎响于对岸。 苗敬坐在河岸遍布鹅卵石的地面,惨叫声脱口而出。 他就这样被坑害了。 在他屁股着地的时候,那个坑了他一把的男子也轻飘飘的落在了他身边,发丝都未见凌乱。 同一时间,河里也响起了巨大的重物落水声响。 回头,是刚才还在他座下的那匹千里马。 因为落于水中,延缓了冲击,马并无大碍,很快站了起来在对岸与他们相望。 “我们居然过来了……”屁股上的痛感散去,再能出声的时候,苗敬抽着嘴角喟叹。 “不相信我们能过来,源何又照着我的话去做?”司北玄淡淡瞥了他一眼,声线冷清。 苗敬神色一敛,郑重道,“奴才信的是爷。” 他是不认为骑着马能冲过河对岸,但是他信皇上。皇上既然要如此做,定然是有把握。他只需照做便是。 不管成败,皇上都决计不会丢下他不管。 司北玄闪了闪眸子,嘴角几不可见一勾,翻身上马,顺便,将他的这个内侍提了起来,丢到身后。 这一着又把苗敬给吓得魂飞魄散,他现在是坐在皇上的背、背后?! 除了未寻……嫣妃,皇上可从来不喜让人近身的! 这说明,皇上开始真正的信任他了。 瞪着在眼前近距离舞动的银丝,苗敬咧了嘴,头一次笑得与他俊秀精明的外表不相符,傻得很。 “……爷,奴才能不能问个问题?” “嗯?” “那个,咱们的千里马不是被您一脚一掌全拍飞了么?现在骑着的这匹……哪来的?” “原来的。” “……”这算什么回答? 皇上不说,他只好自己观察了。 只是越看,怎么越像皇上踹飞的那匹马? 好像那匹马是落在这边河岸的。 陡然,明白了。 再看身前的高大背影,苗敬眼底流露出不隐藏的崇拜。 爷真是太高了! 那么短的时间,居然就能相处如此周全的办法越过河岸。 他是一早就打算牺牲一匹马,度两人过河。 而保全这剩下的坐骑,他亦是胸有成算的。 如今虽然是两人乘骑一匹,会略微减慢千里马的速度,但是总比绕路过河要好太多太多。 且这里,距离下一个驿站不远,稍许便能重新置换马匹。 一个小小的计划,将一切都囊括在胸,他对皇上简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驿站,欧阳山庄的人也如之前一样早早侯着,给两人换新马的时候,不忘将最新的消息告知。 “盟主与六王爷早几日已到达百花谷,东西也尽数送到了裴小姐手中。然听说裴小姐出了点小小意外。” 话毕,周身的空气即似被冷空气蔓延,冷,还带着让人觉出压迫的压力。 “什么意外?” “听…听说裴小姐忘了准备成亲当日的嫁衣裳。” “……”之前还让人害怕的男子,周身气势为之一滞,最后再凝聚不起来。 忘记了置备嫁衣? 1398.第1398章 他会不会误会她? 这还真像是她的性子,会干的事情。 他们之间,第一次成亲的时候,因为是奉旨入京成婚,她就只身一人前往京城。一路急急赶赶,连嫁衣都忘了准备。 将他气得半死。 最后临忙临赶的着人连夜赶制最简易的嫁衣,第二日着人替她套上便直接抬回了王府。 当时,那样的嫁衣,那样的方式……她竟从未怪过他。 而他那时候也私心里暗暗的希望,她是明了他的用意的。 他的王府,四处有眼线盯着,众多势力都对他这个王爷虎视眈眈,他大意不得,不能行差踏错半步。 为了不让她引起背地里那些人的注意,他给予她的方式只能是最简陋的,毫不受重视的。 因他彼时,还没有具备保全自己东西的百分百的能力与权利。 身边马匹嘶叫了一声,扰了司北玄的回忆,勾唇一笑。 如今他倒是有了能给她一切的能力了,没想到,她竟然还是忘记了置备嫁衣。 怕是此时,她正急得上火吧。 嫁衣……若真没有无妨,他们之间的亲事断不会因此变更或者延期。只是怕一点,怕她会遗憾。 思及此,眼睛闪了闪,司北玄朝欧阳山庄的人问道,“此前嘱托欧阳山庄的另一件事情,可办妥了?” 那人忙拱手回话,“盟主托属下转告,爷交代的事情已经全部办妥,请放心!” 点头,接过干粮,司北玄翻身上马。 “驾!”轻喝一声,马如离弦之箭,飞逝。 刚才跟男子对话的人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男子气势太强,光是同他对话,那种压迫感都能让人背脊不敢挺直,也难怪盟主对这人不敢怠慢了去。 百花谷近日很是热闹,这种热闹确切点说,更像是鸡飞狗跳。 紫嫣都快要不敢随意现身众人眼前了,每一次接收到的都是或同情或想掐死她的目光。 就为了她的嫁衣。 这一点,也让她每晚都懊恼得死咬被角。 怎的就能忘了?怎的就给忘了? 阿玄离去后,她还每日淡定的习医制药,耐心的等着男子重返,却偏生忘了最重要的事情。 若是从那时候开始准备,她的嫁衣也早就缝制妥当了吧。 “啊啊!”关在房中,紫嫣再次懊恼的撕扯被角,最后干脆一股脑将头埋进了被子里。 她简直就是猪脑袋! 怎么办……明日便是七月十六,与阿玄约定的最后时间。 明日,明日他便会来了。 当他满心欢喜的来迎接她,却看到她身上依旧穿着旧衣衫,定会如同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吧?他定会暗里难过吧? 他会不会误会,以为她没准备嫁衣,是不想与他成亲? 烦呐!真烦呐! 偏生哥哥这种时候还不在,想找他问问办法都不行。 六王爷他们送聘过来那天,恰巧的,若初将他找出去了,至今未归。 也不知道是为了何事。 明日是大日子,哥哥该会回来送她吧…… 把头钻在被子里扭来扭去,直到闷得快透不过气来,才一把掀开了被子,不经意的,抖落了她收藏在床角里的锦袋。 袋子里有东西跑了出来。 1399.第1399章 他来了,她就要嫁人了 紫色的檀木盒。 那是他送的百花香粉,她几乎没有用过。 将盒子拿起,轻轻打开,里面是浅紫色的香粉,独特的香气也在盒盖打开的瞬间扑鼻。 紫嫣眼底闪过微微的恍惚,百花香粉的香气钻入鼻中,她闻到的,却是梅香的清冷。 她太想他了吗,竟然出现这样的幻觉。 看着那盒香粉,想到那头银丝,紫嫣弯了唇,关于嫁衣的烦恼,突然就变得微不足道。 她与他之间,又岂是一件嫁衣就能横亘出距离的。她只是怕他以为,她对婚事不重视,对他不重视。 到时候,事情完结,他少不得要跟她闹。 想起以前数次经历过的男子扮委屈的场景,幽幽一叹,紫嫣伸手捂脸,不管是身为紫嫣还是君未寻,他那个技能一出,哪次她不是乖乖缴械投降,被他坑得只剩渣子。 “啊啊啊啊!”门外,陡然传来一阵绝望的长嚎,由远及近,“紫嫣紫嫣!救命啊!” 安阳?紫嫣皱了下眉,忙起来开门,“安阳,怎么了?” “紫嫣!”门一开,安阳如同见到救星一样扑将上来,将紫嫣抱个满怀,“紫嫣,这次你要是不救我,真的要等着同我收尸了!” “到底怎么了?”紫嫣嘴角抽抽。头一次看到安阳这般模样,一把鼻涕一把泪,虽然有点假…… “我四哥他他……” “如何?”安阳话都哆嗦了,紫嫣眉头皱得更紧,跟阿玄有关? “……四哥到了!” “!!!” 到了?到了! 不是明天吗? 紫嫣傻在房门口,跟被雷霹了一样。 前一刻,她还在想他,还仿佛闻到了他身上的气息,下一刻,他真的来了,她喜悦之余竟突然的不敢见他? 想要立马转身关上房门扑上床蒙起被子……他来了,她就要嫁人了…… “紫嫣?紫嫣?”在女子肩膀抬起头,安阳脸抽了,怎么回事? 女子的表情变化比她还要精彩,看这样子,像是想转身逃跑? 那怎么行!她是要将功折罪的!紫嫣要是躲了,谁来给她求情?她还怎么邀功? 凝着女子始终如遭雷击的表情,安阳摸摸下巴,挑眉,笑了。 以前她似乎一直被四哥压得死死的,甚少有机会能反抗,便是有机会她也没那个胆子。 可是现在,她好像看到了一个能在太岁头上动土的机会…… 百花谷门口,站了一众人,呈诡异的对峙局面。 以中间的石碑为界,药王站在里双手负背,一脸严肃。司北玄骑在马背,周身冷凝。 站于两人身后的个人也是神情各异。 司北易眸光潋滟红唇飞扬,好整以暇的等待好戏,另边厢苗敬则是冷汗涔涔叫苦不迭。 “前辈,司北玄并未错过约定之期且提前到达,为何不能入谷?” 气息沉冷,男子出口的语气却依旧是听不出情绪的冷静。 “你若是明日到,要入谷老头子自然不会拦着,但是近日却是不行。”药王脸上严肃未改,书殴打话也不似斗气或开玩笑。 1400.第1400章 如今反而等不得了? “为何不行?” 司北玄的脸,可见的一点点下沉。 他用尽心思赶到百花谷,就为了能早点见到紫嫣。分开两月,他看似无常,赶路,办公,整顿朝堂,再赶路,然那种想要知道女子现在如何,想要赶快做完必须要做的事情飞到女子身边的煎熬,唯他自己清楚! 好容易,拼了命的赶到这里,以为能见上心心念念的女子了,没成想,这些个人居然拦了他! 所有的激动紧张期待,犹如被人兜头浇了凉水,一下冻结成冰。 眼前的老头,是紫嫣的亲爹,他理当尊重,但是对方如今却拦着不让他与紫嫣见面。 若没有个合理的解释,这此他可尊重不起来! “四哥,别急着发火呀,这一次可不是我们故意为难你,再说我们哪敢啊是吧?”司北易上前一步,整整衣袖,笑得幸灾乐祸,“只是四哥贵为西玄天子,怎不知西玄嫁娶风俗,男女成亲前三日不能见面?” “……”司北玄一身凝结的气势为之一滞,一点一点的弱了下去,好半响的沉默之后,扭头问自己的内侍,“苗敬,西玄可有这个风俗?” 苗敬将望天的两眼垂了下来,恭谨回答,“回爷,这是西玄一惯的风俗,据说成亲前三日若是见面,一对新人以后会波折不断,难以白头到老。” “四哥,你当真不知?”司北易佯装讶异,桃花眼里闪着晶亮的戏谑,“若我没记错,四哥你可是曾经成过两次亲的。” 司北玄额角青筋开始有了微微跳动的迹象。他怎会知!便是曾经听过,也根本从未放在心上。 而他曾经的两次亲事也都是在身为王爷时,迎娶了房月柔跟紫嫣。 一次是随人安排走个过场,根本未想过要去看看新嫁娘,另一次是身不由己故意冷落,更是不会在成亲前三日去见紫嫣。 直到今日他才知道成亲居然有这么个风俗,就为了这个见鬼的理由,他居然连谷都不能进! 思及此,脸全然黑了下来。 “荒谬!不过是无知妇孺信了鬼神论,造出来的胡言罢了!” 闻言药王不乐意了,小眼儿一瞪,驳斥,“怎的是胡言了!既是风俗,自然有来由,你可不信,但是不能漠视了去!” 自嫁衣事件之后,觉出自己的疏忽,他就趁着时间狠狠补了下嫁娶方面的常识,万求不再委屈了娃儿。 关乎女儿终生幸福,再不能随意大意了去! 所以才有了今日谷口拦人这一遭,哪知道对方还以为他故意留难,黑口黑面,不识好人心! “前辈,我跟紫嫣再有一日,就是整整两月未见了!”司北玄咬牙。 “以前三年不见你都等得,如今只是两月,明日便是大婚吉时,你反而等不得了?”药王丝毫不为所动,“再者说,之前你们多久没见都好,这也不能成为通融的理由,成亲前的三日,是断断不能见面!” 沉了凤眸,司北玄薄唇紧抿,不发一语。 1401.第1401章 落荒而逃?司北玄? 身下的顶级千里马似乎也感受到了从男子身上传递出来的冷怒抑郁,显得焦躁起来,跺着马蹄嘶鸣不断。 “哎呀四哥,真不是我们故意为难你,我知你素来不信鬼神,但是这风俗流传民间已广,身为天子,你至少也该尊重迁就一下嘛。”长叹一声,司北易又摆出一副正儿八经语重心长的神情,“若是四哥真不将那些风俗看在眼里,不相信所谓的不能白首之说,执意要入谷见了紫嫣才可的话,我们也不会一再拦着,让开道路,这百花谷,四哥进或不进,悉听尊便。” “臭小子你胡乱说什么……”闻听司北易要放人进谷,药王转头就要指着他鼻子骂,被司北易一手将他扯住,不动声色的眨了下眼。 “四哥,我们让了路,这进不进就由你自己决定了,就是不知道你若进来了,紫嫣会不会认为你不将那些个风俗当回事,是没将白首之约放在心上?” 再听司北易这句话,药王脑袋茅塞顿开了。 以退为进,又不用跟银发小子撕破脸,高。 这司家的人,一个比一个狡猾,奸。 放松下来,面上开始老神在在,他就看这个准女婿要怎么抉择。 只是还没等到男子开口决定,就见他面色突然变了一变,瞬间将马掉转头,往谷外疾驰。 “……” 落荒而逃?司北玄? 药王僵了,司北易下巴掉了,连慌忙追在男子后头尽职尽责的苗敬都眼冒螺旋纹了。 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主子竟然会做出这么丢人的举动。 很快,答案便在身后揭晓。 “四哥!四哥你去哪啊!我带紫嫣来见你了!”远远的,是安阳的高呼。 苗敬回头,还能看到安阳手里拉扯着身着青衫的女子,朝谷口快步跑来。 这就是原因。 皇上从不信鬼神,不信天命,最后惧了一个民间习俗。 后头,安阳兴冲冲的拉扯着紫嫣跑出来,远远的就看到谷口高大身影急转马头飞奔离去。 脸上的笑顿下来,再转眸,看到同在谷口位置的另两人呆若木鸡装,疑惑更深,“六哥,发生什么事了?” 老头子喜怒无常跳脱方外,有这种表情不稀奇,稀奇的是六哥这个自诩人间风流的,居然也一副被雷霹了的表情。 还有刚才谷外明明看到她跟紫嫣过来,不进反退的人,是四哥没错吧?那头白发可显眼得很! “爹……怎么回事?”紫嫣同样也有些回不过神来。 安阳死命把想躲起来的她给揪了出来,在往谷口的路上,身上涌出的羞意让她浑身都不自觉发颤。 又羞,又想见。 没想到结果居然是这么有转折性,换成了阿玄远远的看见她的影子便转身就跑? 她怎么了?她吃人还是怎么的? 伸手摸摸脸上的凹凸,这张脸很丑,但是绝对不会是阿玄落荒而逃的理由。 “噗!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木雕状的两人,对紫嫣跟安阳的问话充耳不闻,陡然爆出爆笑。 药王不顾身份的捂着肚子拍大腿,连司北易都不计形象的蹲了下来捶地。 1402.第1402章 头一次如此狼狈! 这番状态让旁边刚赶来的两位女子一头雾水。 “够了啊!到底什么事情,能不能说清楚了再笑!”安阳被笑得脸都干了。 这两人不是在笑她,她当然知道,但是有好玩的事情不让她参与,那就是他们不对了! 紫嫣轻轻一叹,从腰间药囊取出一粒小药丸,在两人面前晃了晃。 耳边清净了。 两个男子依旧在狂笑的状态,前俯后仰,笑出了泪花,只是溢出来的笑不带声响。 “紫嫣,我对你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安阳给紫嫣竖了个大拇指。 真牛。 紫嫣嗔了安阳一眼,在两男子面前蹲下,与他们平视,“能好好说话了吗?” “……”维持大笑状态,司北易与药王齐齐点头。 心里头的苦逼完全无法溢于言表。 紫嫣也不跟他们两人为难,五指轻弹,两人即捂着脖子干咳。 司北易苦哈了一张脸,朝紫嫣控诉,“紫嫣,你太狠了,不过回话慢了点你就下这么狠的手!” 话音刚落,见女子静静看着他,手又往腰间掏去,暗抽一口凉气,转而把旁边老头子拉下水,“刚才发生什么事情,还是问问你爹吧,我只是在一侧旁观,什么都没干,不便发言。” “臭小子,你敢倒打一耙?!”药王立即跳了起来,吹胡子瞪眼,“有我老头子什么事!后来的事情都是一手经办的!” “你们是要继续吵,还是先将事情告与我知。”将手上药丸再在两人眼前晃了一晃,紫嫣问得轻描淡写。 “……”势不比人强,原来是这种滋味。 另边厢,落荒而逃的司北玄一路咬牙切齿,恨声咒骂,“司北易!安阳!” 这两人,让他头一次体会见到了什么是万分狼狈。 时刻挂念的人就在眼前,却连看都不能看一眼,还非出自于他人原因,是自己真的不敢去看! ******他司北玄何时落到这步田地了! “苗敬!” “奴才在!”奔与男子身侧,在踢踏的马蹄声中,苗敬都能听见男子磨牙的声音。 “回宫以后记得提醒朕,把那见鬼的风俗给禁了!” “……”苗敬脸臭了,还不敢表现出来,忍了又忍,没忍住,“皇上,其实不必,皇上与嫣妃这辈子也就成这一次亲,没第二次了,若是禁了,岂非便宜了他人?” 司北玄一顿,没说话。 苗敬咳了声清清嗓子,又道,“奴才以为,皇上该下令全国,严格遵照习俗,让别的男子也尝尝皇上今日的苦,譬如六王爷或者未来驸马爷什么的……” 司北玄慢慢降下了马速,侧眸,若有所思的凝着苗敬,凤眸里不透情绪,淡得很,吓得苗敬脖子一凉,后背立即飚出冷汗,湿了衣衫。 他说错话了!果真是壮了狗胆,居然因刚才那一幕起了玩心,作死的敢给皇上提意见,这不是嫌命长吗? 僵硬着一张脸,苗敬想抽自己两嘴巴子,他是抽了哪门子的风,现在收回前言还来得及吗? “回宫看赏。” “……” 苗敬承认,自己再一次抽了。 1403.第1403章 横死竖死,不如痛快死 “皇上,我们现下去哪啊?” “欧阳山庄。” 男子清冷的语调,又回复了平静的口气,仿佛之前那一番躁动,只是旁人生出的错觉。 这个男人,对于情绪的掌控让人觉得可怕。 苗敬底下什么心思,司北玄不予理会,再次策马飞腾,朝着欧阳山庄的方向赶去。 今日不能见,那么他就再忍一日。 诚如药王所说,三年多他都能等,如今不过再多等一日而已,他一样等得! 没错,他等得起。 ……去******等得起!他一时半刻都不想等!什么见鬼的吉日,他想立即将谷中那抹青色扛起打包带走! 紫嫣。未见之时,以为只是思念蚀骨,见到的时候,才知道已然疯魔。 若非那个习俗,他不会避走。 即便从来不信鬼神不信无妄之说,他最终的选择,也会是多等一日。 因为太在乎了,因为太害怕了。 害怕与她之间再生波折,害怕那一句无法白头到老。 现下是未时,距离迎亲还有八个时辰。 他发誓,这八个时辰,会是他人生最后的煎熬! 百花谷,谷口又多了两人风中凌乱。 继而更大的爆笑声传出来。 安阳也承继了司北易跟药王此前的形象,笑得前俯后仰。 只有紫嫣,脸色红红绿绿,不知是羞,还是恼,抑或啼笑皆非。 她是没想到阿玄还能做出这种举动。 居然只看见她的影子就飞快回避。脑海里那个清冷高贵又冷静淡然的形象,一点一点崩溃。 而她心底的紧张,也因这一出,冲淡了不少,反变得淡然起来。 因为紧张的人,可不止她一个。 “你们笑完了就回去,一会该用晚膳了。”朝凑成一堆爆笑的三人说了句,紫嫣转身就往里走。 “哎,紫嫣,你怎么都没反应?四哥那样你不觉得很好玩吗?”安阳奇了。 “当然好玩,不过真正好玩的在后头。”紫嫣头都没回,半带揶揄的回出一句来。 “后头还有什么好玩的?你指你跟四哥的大婚?” “我是指你四哥对你们的回敬。” “……”安阳跟司北易笑声立止,面面相觑。 四哥记仇,这是人人皆知的。 “怕不怕?”兄妹俩对话。 “既然都已经做了,横死竖死,不如痛快死。” “明日可敢继续?” “跟了!” 身为长者,药王自诩自己不参与这种幼稚的游戏,只在循着丫头脚步前,哼了哼,“你们玩归玩,可别把丫头的亲事给搅黄喽,到时候别怪老夫手下不留情。” “本王以为前辈对我四哥不甚满意。”司北易勾唇,笑得意味不明,“若我们坏了迎亲,不是正合了前辈心意?” “不甚满意是一回事,坏了迎亲又是一回事,岂可混为一谈?再者说,银发小子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哼。”虽然不愿承认,药王还是给出了中肯的回答。 司北易收了脸上嬉皮笑意,转而为正经,“前辈,这天下没有比我四哥更爱紫嫣的男子,他绝不会待薄紫嫣。若前辈仍不能放心,司北易可再说一次,此前对前辈所发誓约,永远有效。” 1404.第1404章 裴家有女紫嫣 “老头子,我四哥比你以为的要好百倍千倍,我也给你打包票,在你有生之年,定能看到紫嫣成为全天下羡慕嫉妒的女子。你且拭目以待。”安阳也撑着双膝站了起来,拍拍裤腿,给老头子丢下这么一句,偕同狼狈为奸的某六越过呆愣的药王,慢慢悠悠往里走去。 “这司家兄妹真是……”良久,才喃喃出声,凝着渐行渐远的一双背影,药王脸上缓缓泛开了笑来。 看看天色,距离明晨仅余几个时辰,今夜,怕是又很多人夜不成眠了。 “哼,丫头明日就要出嫁喽,也不知道她那个哥哥跑到哪里去了。”又自语了一句,药王迈着八字步,慢慢的循前头几人方向行去。 这一夜,哪里都不平静。 包括这个山谷,包括明月山庄,包括整个天下。 在谷中深居的人未知的时候,一条前几日新出的皇令,早在短短几日的时间里,就传遍整个天下。 ——兹裴家有女紫嫣,居百花谷,兰心蕙质,妙手医仙,救皇后于垂危,且品德容工皆得圣心,今圣特以贵妃之礼迎其入宫,昭告天下。特此。 天下再次哗然。 此前就一直有传皇上将迎娶新妃,天下谁人不知,只是在津津乐道之余,也有人对留言将信将疑。 如今一纸皇榜昭告天下,是实实质质的印证了传闻,皆为真实。那名救皇后于病危的女子,不仅将成为皇上新妃,而且是甫入宫便居身贵妃,地位仅次皇后! 人们对于新妃的热议再掀了一个高潮,甚至连避世而居的百花谷都成为人们谈论的对象,在江湖上的地位也随之悄然的水涨船高。 甘宁宫里,柔妃坐在梳妆台前,已经整整一日一夜。 “娘娘,该用晚膳了。”侍女踌躇良久,才颤巍的出声提醒。 “下去。” 话很轻,轻得没有起伏。 侍女犹豫了片刻,悄然退下,娘娘的脾气性情与以往已经大相径庭,越发阴晴不定,使得她们这些身边侍候的人也不得不更为小心翼翼。 侍女退下,柔妃才缓缓抬了空洞的双眼,看着镜子中的那张脸。 瘦削,苍白,唇瓣没有血色,眼睛没有神采,怎么看,都像足她以往常常得见的深宫怨妇。 失了圣宠,便是这般的潦倒。 她还没到最差的那步光景,不过是那人眼里,她还有剩余价值。 至于那个价值是什么,她暂时还没能猜测到。 如今,那个即将入宫的君未寻,一旦入宫,地位便稳居她头上,以后的日子未必如她所想的那般容易。 到底,司北玄心底在打什么主意。 这次离宫之前,明面上的又将她捧了一把,然新娶的妃子,又将她踩踏在下。 这其中到底有何用意? 心里堵着一股阴暗的郁气,驱之不散,陶青烟握着白玉梳,空洞的眸子里渐渐填满阴鸷,握着梳子的手越收越紧,连梳齿刺入掌中都未觉。 君未寻入宫,贵妃,压她一头,等待她的结局……所有东西在脑海里不断闪现,纠结成团。 砰一声,手边的锦盒砸上铜镜,掉落。 镜中,是一张苍白的,扭曲的脸。 1405.第1405章 绝对是亲生父女 文景四年,七月十六。 晨曦的第一丝曙光投射到大地,便似预兆了今日的难以沉寂。 便连素来宁静的山谷,都变的异常的喧哗。 满院子皆是安阳跟木槿的大呼小叫,紧张,忙乱。 “紫嫣,赶紧起来,这种时候你怎么还能睡得着,起来梳妆打扮!”安阳一脚踢开女子房门,上前直接掀了被子将某人揪起床。 只是被子刚掀开,视线在触及女子的脸时,便噗哧一声,忍俊不禁。 “小姐,你昨夜是不是一夜没睡?眼睛都乌黑了!这样可怎么成,你今日就要出嫁了!哪能这副模样!”木槿笑不出来,一张脸皱成苦瓜。 今日就要做新嫁娘的人,没有大红嫁衣也就算了,来不及了,至少颜面得顾一下啊! 接连收到两人吐槽,紫嫣无力的呻吟了一声,一手指着自己的脸,“这脸跟这黑眼圈,哪个更丑?” “……”木槿沉默了下来,安阳也止住了笑。 确实,那一脸的坑洼疤痕,若是放到人前,还有谁会先去注意那双黑眼圈? “咳!紫嫣,今日是你大喜……”看着女子一脸无所谓的自嘲,安阳突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末了一跺脚,“哎呀!四哥都不在意,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又不是嫁给别人,他人怎么看有什么所谓!” “噗嗤!”轮到紫嫣忍俊不禁,“我根本没在意,倒是你们,因为我一句话就成了这样子,以后若想叫你们安静,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好啊,你这是耍弄我们?报复呢是吧?我整治不了你!”知是被女子戏弄了,安阳恼羞成怒,直接将女子拎了出来放到梳妆台前,“木槿,动手!” “小姐,你自找的,可别怪木槿逾踞了!”木槿上前,摩拳擦掌。 “喂!喂喂!你们想干什么!救命、救命啊!” 屋内的惨叫,屋外的人置若罔闻。 “吉时刻快到了?银发小子还没来?”这话药王已经问过不下十遍。 司北易老神在在的坐在凳子上,看着老头来来回回陀螺似的转个不停,不下第十遍的回答,“前辈稍安勿躁,这刚天亮才多久,便是四哥那边要出发,过来的时间也不止这么点,再等等。” “要是迟到了,可就误了吉时了!” “绝对不会迟。” 迎娶紫嫣,没人会比四哥更重视更心急,这一次,只有人早到的份,绝无迟到一说。 否则,四哥估计会自个寻个结实的墙往上撞了。 老头眼睛斜了斜,哼了一声,又招门口的小厮,“你去谷外再探探,看可有迎亲队伍的影儿没有。” “是。”门外小厮再次往外跑。 司北易一手撑住额头,紫嫣跟着药王绝对是亲生父女,做事跳脱搞笑简直如出一撤。 看可有迎亲队伍的影儿?有人这么说话的吗? 感情他不厌其烦的回答在老头子耳里全是放屁呢吧?人根本没听进去。 或许老头根本就不需要人回答,只需让他自己一边焦急就行,不用多加理会。 他后悔,怎么现在才明白这一点,浪费他那许多口水。 1406.第1406章 小样,敢戏弄她! 那边房中再次传来惨叫声。 厅中两男子顿了下,继续当做没听到。 “你们两个,这是在给我扒皮吗?”紫嫣欲哭无泪,谁提出来的成亲要理面。 木槿居然拿着缝纫的丝线,真个在她脸上但凡长了小汗毛的地方就是一阵绞。 痛死个人啊! “以前没人帮你理过?”安阳撑在梳妆台上看着女子痛得飙泪,心情大爽。 “没有!”紫嫣抽着气,斩钉截铁。 “那是你以前无人理会,如今你身边有我们了,我们可不能放任不管。”安阳笑得凉凉的。 小样,敢戏弄她。 “脸上本来就这副样子了,再绞一绞不知道会不会红肿发炎……”紫嫣龇着牙,就着铜镜左右打量,“不过虽然痛了些,却是你们对我的一番好意,若是阿玄知道了,定也会替我高兴,上辈子没得到的关照,这一世全由你们给我了。” “……”安阳一僵,止了木槿动作,“好了好了,很干净了,嫂子天生丽质,又不是那些个俗妇,没那些影响观瞻的汗毛,木槿,上妆、上妆!” “哦哦,对,该得上妆了,再晚些恐会误了吉时。”木槿被火烧似的将那条丝线丢掉,改而摆弄起胭脂水粉。 紫嫣憋住嘴角笑意,也不戳破两人的小闹剧,任由她们接下来的动作。 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即便这张脸不好看,她也还是希望能呈现出稍微好一点的气色在那个男子眼前。 这一次,真的与上一世全然不同。 她身边有这些为她着想的好友,有爹爹,有哥哥,她有他们给予的祝福与支持,有他们给她送嫁,再不是孑然一身上京成婚。 心里满溢的浅流,很暖,很柔,她很满足。 “木槿,哥哥可有消息?” “暂时没有,也不知道主子这是怎么了,出谷也没个交代。”木槿抿唇,眼底有焦急。 “放心,君未轻不是没分寸的人,他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不会不回来。”安阳道。 紫嫣微垂下眼,“我只怕他赶不及,若是时间到了哥哥还没回来,那便……先不成婚。” “紫嫣!你在开什么玩笑!你知不知道四哥等这一刻等了多久了!”女子的话让安阳差点站不稳。 紫嫣居然说不成婚?若真是这样事情可真的大发了! “安阳,你知哥哥于我的意义,我跟阿玄能有今日,是他赐予的,在我心底,他的地位无可替代,若他不在,我会阿玄商量将婚期延迟,”紫嫣依旧垂着脸,语气出口却甚是坚定,“少了他的祝福,我跟阿玄之间,便少了一份圆满。” 这份坚定,安阳跟木槿听在耳中,竟觉无法开口再行劝阻。 紫嫣也不再出声,低着头,沉默下来。 或许两位闻听的女子并不一定了解其中含义,她自己却是异常的清楚,若哥哥不在,那么她心底会始终抱着一份遗憾,这份遗憾或有一日会横亘在她与阿玄之间,造成隔阂。 相信阿玄也会有同样的想法。 否则就不会有当日,他与哥哥之间的夜谈。 1407.第1407章 寻儿,打开看看 安阳无奈的叹息,这种状态在她身上是极少见的。只是关于君未轻,那个她曾一心倾慕的男子,他身上发生的所有她都几乎看在眼里。 自是知道,那个人对紫嫣所付出的,究竟有多沉重。 只是,感情从来不是付出就能收获同等回报的东西。而这世间不能得偿所愿的痴人又何止一个? 如曾经的她,如六哥,如若初。 “罢了,劝不劝皆是两难,你与四哥自行决定吧,也不到外面这些旁人管。” 紫嫣朝安阳笑了笑,她知道,这是属于安阳的支持。 “哎呀大喜的日子怎的说这些,主子一定会赶回来的,小姐成亲,便是天大的事情他也会放下!”木槿故作轻松的拍拍手,从旁边的一方布包里取出一样东西,鲜红的颜色甚是醒目,“吉时就快到了,虽然没能给小姐准备嫁衣,但是这盖头总是来得及置备的,成亲,身上总要有点喜庆的颜色才是。小姐,一会可得盖上这个。” 看着木槿将红色布绸抖开,紫嫣才发现那真就是一个盖头。做工看着很是精细,在盖头的边缘还缀了金色的流苏,喜庆又好看。 看着做工,怕是这方小小盖头也花了不少时间定制。 身边这些亲朋,但凡能为她想到的几乎全部都已经做了。所以,少了那袭嫁衣,突然的她却觉得也不是那么的遗憾了。 门外,不染纤尘的白色身影站立已有一小片刻,里面的交谈一字不落的全然进了耳朵。 男子半垂的眸子里,流动着复杂的流光,须臾,眼睛抬起来的时候,眸子里的流光已经不见了,星眸看着依旧温润如水,轻暖柔和。周身笼罩的也是几乎恒古不变的云淡风轻。 “寻儿。”开了口,唤出萦绕舌尖千百遍的名字,君未轻举步慢慢走了进去。 “哥哥!”听到熟悉的嗓音,紫嫣激动的从椅子上站起来,眼中溢满惊喜。 他赶回来了。 “不过几日未见,怎的这副表情?”扬了温柔的笑,君未轻的语气,半含无奈,半含宠溺。 “你还好意思说!君未轻,你这几天跑哪去了?好在你及时赶回来,否则过后让我抓到你,有你好看的!”眼角余光刚俘获那抹白色,安阳就跳了起来。 这人还是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真是让人抓狂。 “主子!还好还好!总算赶回来了!”与安阳的抓狂不同,木槿则是庆幸,心有余悸的拍拍胸脯。 真真以为小姐跟四爷这次又会是一波三折,没能得出个圆满来。 紫嫣则是喊了一声哥哥之后,就双手抓了衣摆,静静的看着男子入内。 房中三人反应各不一,君未轻只挂着浅笑,不回答任何一人的疑惑,凝着当中的女子,走近,将手上的锦盒单手呈现在她面前。 “这是?”紫嫣疑惑。 “打开看看。”君未轻卖了关子,不说。 紫嫣皱了下眉,眼底疑惑更甚,这个锦盒呈现四方形状,安静的置于男子掌间,看着轻轻巧巧的模样。 1408.第1408章 因为这样,他才不会后悔 里头装的到底是什么,只要打开盒盖,便可得知,她却有些踌躇。 哥哥消失数日,定然跟这个盒子有关,而选在这个时间送上给她,必是他为她精心准备的礼物。 思及此,紧抓衣摆的手指竟然觉得有些僵硬,有些沉重,难以抬起来。 她欠他的,似乎越来越多,多到让她便是想要偿还,也无从还起。 更不能开口对他说亏欠,若话出口,对男子是一种亵渎。 他以真心对她,干净美好得近乎纯粹。 而她不能回报,那么哪怕说的再多,对男子来说都是一种糟蹋真心的行为。 安阳跟木槿也不说话,只站于两侧,安静的看。此时,让人最不忍做的,便是出声打扰。 女子盯着锦盒,久久未动,眼底是被长睫遮掩过后,星点流散出的星光。 君未轻无奈轻叹,只一眼,他就能看透女子心底的想法。 伸出另一只手,揉上了女子的发心,修长白皙的手指在乌黑的秀发映衬下,形成鲜明对比,也将这一举动所含的宠溺包容表现得更明显。 “寻儿,我从不知道,身为兄长,送妹妹一件贺礼,会给对方造成负担。莫不是在你心里,我已当不得你的哥哥?” “自然不是!哥哥,你别误会!寻儿只是愧疚,我总是一直在接受你的给予,却从未为你做过什么。”紫嫣急急否认,说到末尾,闭了眼睛,掩住眼底划过的内疚和黯然。 “我疼你宠你,确是因你得我心。寻儿,可是我所求的并非回报,只是想看到你幸福无忧。若你觉得哥哥的存在给你带来的已经是负担,我可离去。” 若连哥哥的身份都不再适宜,他会离去。 “哥哥,”抬起头,专注的看着男子的脸,紫嫣眼底溢出水光,弯了唇浅笑,“只要是你送的礼物,寻儿都会喜欢,寻儿谢谢哥哥贺礼。” 他说,疼她宠她,是因她得他心。这已经是一种明言,挑破了他们之间以往总是极力避开的纱窗纸。而他之所以这样做,是在告诉她,他早就释然。 是真的释然。 若她还耿耿于怀,那么说明,一直以来,其实都是她在介意。 这才是真的枉费了他一番成全。 若真的觉得亏欠,真的想还,那便让自己幸福,让自己一生无忧。 让他看到她真的没有选错人,那才是对他最大的回报。 因为这样,他才不会后悔。 “好了,磨磨蹭蹭的,大喜的日子你们两个演什么苦情啊!”安阳微红了眼眶,故作不满的催促,“紫嫣,快看看君未轻给你送的是什么好东西,居然要花去堂堂国师这么多天的时间。” “是啊,小姐,快打开看看,主子送的礼物定然不简单。”木槿也擦了下眼角,用笑闹驱散去心底蔓延出来的那抹孤凉。 她很心疼主子,可是她也同样希望小姐能幸福。 然她再笨也知道,天下事,不可能事事两全。 如今这样的结局,许是最好。 受了身边两声催促,紫嫣双手在青色衣摆上抹了抹,借此擦去手心冒出来的汗渍,抿了唇,摒了呼吸,才伸手接过锦盒,慢慢打开。 1409.第1409章 这是,嫁衣 而从旁边的呼吸声听来,紧张的,不止她一人。 君未轻全程安安静静的看着女子动作,没有说话,只在察觉女子这般紧张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浅浅的笑意。 随着盖子的开启,火焰一般的红色跳跃进几人眼帘。 那种红,像是带着生命力一般,一眼便能攫住众人的视线。更为奇特的是,随着屋内光线的明暗,盒中的火红竟然似会流动。 “蚕丝红羽!”安阳脱口而出,手更是迫不及待抢在紫嫣之前,将盒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原本整齐叠放于盒中的东西便这么垂落了下来。 紫嫣眼眸骤然剧晃。 这是,嫁衣。 哥哥送她的礼物,是一件嫁衣。 旁边,有木槿仿似带了梦幻的询问,“公主,什么是蚕丝红羽?” “难得程度,仅次于双生莲……” 紫嫣伸手,慢慢抚上那袭嫁衣,抚上那种如火焰流动的红,入手极为轻软,又没有一般衣物所带的凉,反而是有着微微的温度,覆在手上,又不会让人觉出热来。 极为舒适。 什么是蚕丝红羽,她不知道,也未曾听说,但从安阳的语气听来,便知这件嫁衣,定然价值不菲,更甚,是无价之宝。 感受了衣裳的触感之后,紫嫣才凝目细细打量嫁衣整体。 火红的布料上,用金丝银线做了立体刺绣,所绣的,是她最为喜爱的芍药花。或含苞待放,或怒绽枝头,将衣裳带出华贵雍容又不失典雅的美感。 再细看则会发现,这衣裳上的所有花朵,合并在一起,拼凑出来的实乃一只展翅高飞的凤凰之像! 紫嫣眼底又是一颤。 浴火凤凰,涅槃重生。 相比这件华贵无比的嫁衣,哥哥的心意,才重上百倍千倍。 “哥哥,你跟若初这段时间神神秘秘,便是为了为我准备这件嫁衣吗?”紫嫣问,话语轻如呢喃。 “嗯,这谷中,大概也只有我还剩了些常识。”君未轻不避讳承认,口气轻描淡写,却听得尚在满眼痴迷的安阳及木槿僵了那么一僵。 “君未轻,你嘴巴怎的那么毒?跟我四哥斗久了,连性情都开始越发接近了。” 什么叫只有他还剩了些常识?不就是说婚期已定,她们竟然没有一人记得需要准备嫁衣吗? 他有常识,他记得,记得怎么不提醒一声,自己静悄悄的去准备,让她们这几个后知后觉的在婚期逼近的时候,心急火燎捶胸顿足。 这是故意的吧?故意耍弄她们玩儿吧? 恶劣! “主子,你以前可从来不这样……”木槿没安阳的胆量,敢直接冲着主子发火叫嚣,只是吐槽那么一句,还是可以的。 对于被攻击,君未轻无甚反应,只嘴角温润的笑意更深更浓。 “哥哥不说,并非只是如此,安阳也说蚕丝红羽极为难得,这段时间若初经常出谷,想来就是为了这事,我猜哥哥之所以没有一开始说出来,也是没有把握一定能拿到这种蚕丝,若一早就说了,最后结果不如人意,反令我们失望。” 1410.第1410章 哥哥的用意么…… 紫嫣微微扭开头,眨去眼底不断涌上来的湿意,嘴里是为男子辩解,实则暗里无声轻叹。 她还能说什么?哥哥这神情,就是表明了他故意而为,而这种恶作剧的方式,她太熟悉了。 都是她玩剩下的。 不过,之前房中有些沉重感伤的氛围,也因了这一出小闹,一下子被打的烟消云散。 瞅着紫嫣无奈的神情,君未轻眸光微闪,唇角笑纹勾得更深。 紫嫣回头,刚好看到他眼底的愉悦。 呵呵,这是耍弄了人一把,让他很是开心。 印象中的哥哥,似乎真的也有了些微的改变,只是不明显。 依照他沉稳内敛又淡泊的性子,何曾玩过这么幼稚的把戏? 慢慢弯了眉眼,紫嫣在这一瞬间,似乎变回了曾经的君未寻,“哥哥,若初呢?怎么没跟你一道回来?” 男子嘴角的笑纹几不可见的浅了少许。 “哥哥的事情,若初总是不遗余力办到最好,不过,她好像并非哥哥下属,这么使唤人,哥哥真是为寻儿欠了不少人情了,怕是寻儿更加还不起。” “……” 少有的,男子无言以对。 安阳跟木槿也将目光投了过来,视线在男子身上来来回回,毫不顾忌的打量。 君未轻转身,往外走去,“吉时快到了,木槿,侍候小姐把嫁衣穿上。” “是。” “哧哧……”低低的窃笑声,在男子身后响起。 君未轻闪了下眸子,无需回头也知,寻儿跟安阳怕是搂着笑成一团了。 只是,拿若初来开他玩笑,未免荒唐了些。 若初虽非他下属,却也与下属无异。蓬莱岛上各人之间尊卑没有这凡尘明显,然也遵从以少君为尊。 所以若初,若初也算得是他的助手吧。 刚才不反击,不是无话可说,而是,不说,或许更好。 这样,寻儿心里是否能更少几分愧疚,多出点欣慰来。 “太好了,小姐,之前没准备嫁衣,虽然四爷该是不会介意,但到底也是一种遗憾,这天下间,哪个女子不盼成亲时穿上漂亮的嫁衣,毕竟一辈子也就只能穿这么一次。”木槿边着手给女子穿衣,边喋喋不休说个不同,表现得她的激动与兴奋,“如今主子送来了这么特别的嫁衣裳,到时候回京的一路,怕全是对小姐的艳羡。” 紫嫣抚摸着嫁衣上的芍药凤凰,没有答话,似沉思。 安阳见此,撇撇嘴,“可是担心这只冲天凤凰?” “嗯。”紫嫣点头,原来安阳也看出来了,只是她虽然担心,却不避讳穿这件衣服。 照理说,嫁衣裳绣上凤凰,乃是大不敬之罪。历来只有皇后的衣裳可以绣上凤凰,这也是凤袍的由来。 凤袍,也只有皇后能穿。 然哥哥既有这番巧思,期间定有用意。且凤凰乃是由芍药花拼组,并非整只的刺绣,要辩,也辩得过来。 她没有那样的野心去觊觎那个位置,却绝不会浪费了哥哥的心意。 “无需担心,万事皆有四哥撑着。且你有没想过,君未轻此举,或许正是他对四哥的最后一番考验。”安阳不置可否的耸耸肩,说出来的,却是让紫嫣深思的道理。 哥哥的用意么…… 1411.第1411章 文景帝,凤凰城 凤凰城里,百姓挤满了街道,将主干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此时府衙的官兵正在进行疏通。 与百姓脸上的好奇与期待不同,官兵俱是肃穆得很,将百姓疏散至街道两旁,来来回回的巡查,不敢有丝毫懈怠。 在官兵后方,就连现任府尹都来了,身着官服官帽,看神情好似颇为紧张,频频拭汗。 而这种压力,似乎来自于府尹身旁站着云纹锦袍男子。 至于这人是何方神圣,旁观的百姓不得而知。 “郭大人,这里的事情就劳烦你了,切莫出了什么岔子来,否则后果,怕是你我都承担不起。”扫了眼骚动不断的街道,锦袍男子低低道。 “是是是!微臣定不负所托!”府尹忙躬身表态。 男子也不再多话,结果身后随从牵过来的马匹,翻身上马。 “驾!” 马匹从疏通的街道上疾驰而过,往城外奔去。 街道两旁,看着策马疾奔的身影消失,也起了窃窃私语。 “刚才那个人是谁啊?那么大的架子,居然连府尹都卑躬屈腰身。” “咱这北仓身份地位尊贵的人多了去了,只是以往在这小城不多见罢了,你还以为一个府尹能大到哪儿去啊?” “注意点,这种话是能在外边随便说的吗!” 经人提醒,说话的几人也意识到说的话有些过了,忙转移了话题。 “今日城里这般热闹,连府衙都出动了,是为何事?” “孤陋寡闻,你是外地生客吧?如今有个天下皆知的传闻,你居然都没有听说过不成?” “今日七月十六,乃是西玄文景帝迎娶新妃入宫的大日子!” “西玄天子娶妃,那也该是在西玄,与我们北仓有何关系,需要全城戒严?” “那个皇榜你们不记得了,新妃就在百花谷!百花谷不正是在我们凤凰城外吗!那西玄的迎亲队伍定然是要经过我们凤凰城的,否则何以惊动官府乃至更高权贵?依我猜测,文景帝现在就在我们凤凰城!” 这一言论,立即引来群众哗然。 西玄天子,文景帝! 就在他们凤凰城! 身为平民百姓,想要得见天颜一面,难于登天。然若文景帝就在凤凰城,定然是亲自来迎娶新妃入宫。 他们这座凤凰城有天子亲临,那么在此一遭之后,可不会再是现下这般的光景…… 随着一声铜锣重响,有官兵开始高声喊话,打断了百姓交谈合臆想。 “现在开始,全面禁严!街道上禁止走动禁止喧哗,若有违者,严惩不贷!” 这句话在全城喊了一遍又一遍。迫于官府威压,百姓总算开始安静下来,侯在警戒线外翘首以待。 与此同时,欧阳山庄也开启了历年来最为紧张热烈的画面。 世人皆知,朝廷与江湖犹如两个分水岭,几乎互不干涉,可是今日,却实实在在的打破了这一陈规。 分属江湖的欧阳山庄,庄外便驻了一排排官兵,严阵以待。 并非围剿江湖绿林,而是携手为庄中的大人物护航。 1412.第1412章 皇上,真的不需要换身衣服? 这大人物,自然是刚才百姓口中争相谈论的文景帝司北玄了。 “苗敬,离出发的吉时还有多久?”清冷的声调听着平静如常。 欧阳山庄偌大的客厅里,只有依旧一身玄袍的银发男子,以及苗敬。 至于其他人等,不知是为了避嫌还是其他顾忌,没有出现。 “尚有半个时辰。皇上,天色尚早,我们定能在吉时前赶到,所剩时间可以再行交代一番,以便元彦太子与欧阳盟主准备更加充分。”苗敬无奈的跟在来回疾走的银发男子身后,低声劝说。 这一早上,他都不知道皇上在这大厅了究竟转了多少个圈子了,而他跟着来来回回,到现在只剩一个感觉,就是头晕目眩。 若非在男子身边侍候了三年多,真要以为眼前是另一个人。 彻夜难眠,天刚亮便来了这大厅,做好一切准备等待出发。 皇上何时这般焦躁过? “离吉时尚有多久?”睨了眼外面的天色,司北玄又问了声。显然是根本没将刚才苗敬那一番话听进去。 “……尚有半个时辰。” “定要等到那个时候才能出门?” “这……习俗确是如此。”苗敬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推脱到习俗二字上。 这样的对话,一早上已经重复了无数次。 “皇上放心,我带了婚嫁方面的专人前来,有他们在旁提醒,定然不会耽误了吉时。”厅外,一锦袍男子走了进来,正是之前在府尹身边的那位。 北仓新科太子,元彦。 在门外听了一会,他是有些想笑的,这天下间怕是没其他人能知晓文景帝还有这样的一面。 只是,在这种关头,怕是不宜笑出声来。 毕竟他现在与眼前的男子关系还不是那么的熟稔。 “元彦太子有心了。”瞥了眼入内的男子,司北玄总算是说了句新鲜话。 这也让苗敬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他可以暂时轻松一会了。 皇上过分紧张,他也不好过。 “皇上这是哪里话,能为皇上出份心力,是元彦荣幸。”回着面上的客套话,元彦视线在男子身上来回打量了几圈,最终没忍下来,问,“只是……皇上,你真的不需要换身衣服吗?” 皇上娶妃,那是大婚,虽然不能与平民百姓相提并论,但是至少也该有套适宜婚嫁场面穿着的新郎服吧? 怎的现下却还是一身简简单单的玄色锦袍,看着与平时无异。 不知道的,会误以为他对这场亲事不甚满意。 “不用,这身就好。”对于元彦的疑问,司北玄没打算皆是,只淡淡的敷衍了过去。 现下,他没有心思去应付这些。 元彦愣了下,见男子无解释的打算,也只得将疑惑压了下来,朝苗敬看去。 苗敬咳了下,转开头,当没看见元彦的视线。 皇上不解释的事情,他一个奴才自然也不好开口逾踞了去。 至于皇上为何不换上婚服的原因,他心底却是明白得很的。 主要原因还是在紫嫣小姐忘了准备嫁衣。 1413.第1413章 可是君未轻有事交代? 这一点,皇上自然是不会在意。但是皇上娶妃,一路将人从北仓迎到西玄,却是要经过不少人的眼睛。更遑论这件事情天下皆知,本就受到万民瞩目。 皆是定然是流言四起。 在天下人眼中,一个江湖女子,嫁与皇上已属高攀,这若连嫁衣都不换,真要追究起来,担上罔顾圣恩的罪名都不为过。 那可是要砍头的大罪! 这也是皇上不换婚服的最主要原因。 一场盛世大婚,世人眼光除了集中在新妃身上,更多的还是在皇上这里。 若皇上也是一身便服,偕手同样便服的新妃,那么便是百姓间有疑惑,也不会想到旁的地方去。 最多也就以为,乃是帝王与妃子为了长途方便,暂时不换置衣裳。 哪怕真的有些许不好听的话流传出来,罪过也是在皇上身上,由他承担,怪不到妃子身上去。 “苗敬,迎亲的队伍可都准备就绪?”来回踱步的司北玄突然又停了下来,问。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吉时出发。” “之前朕交代下去的事情,确定全部办妥了?” “是,奴才与欧阳盟主及太子都再三确认过了,已经全部办妥。” 点点头,司北玄面无表情,只是踱着步子又开始继续。 元彦在一旁看了下来,眼角狂跳。 好在这大厅是大理石地板,若是寻常土石地面,怕是都要被文景帝给踏出一条沟来了。 思忖间,晃眼,接收到苗敬朝他悄然传递过来的眼神。 元彦又愣了下,继而脸皮动了下。 刚才他朝对方打探,对方似乎当没看到? 那他……他身为太子,岂能与一个太监比度量小。 “皇上,元彦来之前,父皇再三交代要代为向皇上祝贺,只是路途遥远,加上政务国事等原因,不能亲自前来,只能备了薄礼以示心意。这礼物我已交托人转呈苗公公。” “是,奴才已经收到贺礼,一并收并在了迎亲队伍之中。” “唔,北仓王有心,朕日后再行答谢。” “皇上大婚,世人皆知,消息传到各国,怕是如今宫中已经满是各国贺礼。” “这些回去再说。”司北玄心不在焉,敷衍回答。 心思全然没有转到这些谈话上来。 “离吉时还有多长时间?” “……”苗敬想走了。 元彦则是隐忍了即将爆出口的笑意,算算时间,“皇上,你还需耐心等上一炷香的时间。” 按照习俗,迎亲的队伍出门需选在吉时,迎接的时候也需得在吉时,讲究得很。 皇上对紫嫣那么在意,那么便必须得要忍着。 门外,又匆匆走进来两道身影。 一为山庄主人欧阳轩辕,一个则是让几人颇为讶异的女子,若初。 “皇上,若初姑娘称有急事求见,欧阳擅自将人带了来,还望皇上恕罪。” 甫进门,欧阳轩辕便先来了个请罪,免得真被对方问责,反失了面子。 “无妨,”司北玄看向若初,凤眸有光沉淀,意味深沉,“可是君未轻有事要交代?” 1414.第1414章 能点燃他的火种,叫裴紫嫣 若初依旧是一身纯白轻纱,面上的清冷如莲,回话的语调,同男子一般无二的平直,“少君托我转交一物,请皇上换上。” 说着将手抬起,众人这才注意到她手中拿着的锦盒。 司北玄没说话,眯了凤眸。 苗敬心灵手灵,见状忙上前将锦盒接过,在众人面前直接打了开来。 若初是国师的人,一切以国师为尊,那个如谪仙的温润男子在若初心里有多重要,怕是连司北玄都没有苗敬知晓得清楚。 所以他不担心若初这锦盒里藏了什么会对皇上有害的东西。 她便是会算计任何人,也绝对不会算计了君未轻,或者让君未轻沾染沉污半分。 场中,也无人怀疑这一点。 随着苗敬将盒盖打开,耀眼的火红便即刻跳入众人眼帘。 “这是……新郎官的婚服?”苗敬讶异。 “是,这是少君送赠与皇上跟裴紫嫣的大婚之礼,至于穿不穿,悉听尊便。”若初面无表情的回答,“不过少君说,裴紫嫣是会穿上那件嫁衣的。” “……”苗敬抽了下嘴角。若初这么一说,皇上还怎么可能“随便”得起来? 那自是要穿的! “君未轻那里,我会亲自去言谢。”凝着苗敬手中婚服,司北玄淡淡的予了容易出一个交代。 若初点点头,“祝贺你们。” 话毕,转身飘然离去。 “这若初姑娘的性情,比之龙一可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元彦摇头,揶揄了一句。 都是一样的冷,还跟石头一样硬。 只是众人的心思现下都不再者上头,全看向了苗敬手中的火红。 “皇上,还有些许时间,换上婚服,估摸正好可以出发迎亲了。” “换。”司北玄起身,径自解了身上的玄袍丢下,动作干脆利落得很。 苗敬默默上前,将婚服给男子穿上。 不得不说国师君未轻送的礼物着实不凡。 这种料子他从未见过,想必是极珍贵,最吸人眼睛的是婚服上金丝刺绣的真龙,如同活物一般,盘旋火焰之上,只待一飞冲天。 真龙天子。 “奴才猜,紫嫣小姐的嫁衣定然也是极为漂亮……”话刚出口,头顶就蹿来一阵凉飕飕的寒意。 苗敬忙缩了脖子噤声。 他忘记了眼前这位是个醋意也能冲天的主。 司北玄在换衣期间,至始至终不发一语。 旁人以为他沉着脸是在吃着闷醋,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在看见这一团火红时候骤然缩紧,紧到一呼吸便会牵扯出心底深沉的痛意。 这个颜色,像极了百花宫那场热烈焚烧的红色火舌。 他这件衣服,是盘火真龙。 紫嫣那件,便该是浴火凤凰。 代表涅槃重生。 不管君未轻在这衣服上所做的这些,寓意为何,他都对那个男人心存感激。 至少他让他与紫嫣的这场盛世庆典,再没有一丝遗憾。 穿上一身火焰婚服,司北玄浑身的气息也随之一变。 依旧清冷,却少了淡漠,如同包裹着火焰的寒冰,内力透着看得见的热烈。 而能将他内力火焰点燃的那颗火种,叫做裴紫嫣。 “出发。” 1415.第1415章 他予她最好的祝福 庄外,迎亲队伍早已经准备就绪。 而等在迎亲队伍前头的,赫然还有早上还在百花谷的司北易及安阳。 “啧啧,四哥,换了身衣服居然变了副人样,这要是放眼天下,得要招来多少红颜知己……”司北易站在棕色马匹旁侧,瞅着庄里头走出来的人调侃。 司北玄只回了他一个冷眉。当他不知他这话是说他平日不是人? 大喜的日子,心思无法旁落,更不宜见血光,暂且饶了这人一回。 “爷,请……”上马。 苗敬话没说完,只见红衣男子已经纵身上马,“启程!” “……” 有必要这么急吗?连是否吉时都不问了。 而原本驻守山庄门口的队伍,随着银发男子的发号施令,也开始有条不紊的动作起来,跟在男子身后,将迎亲的队伍无限拉长。 安阳跟在后头目瞪口呆之余,小声嘀咕,“那么长时间都等了,还急这一时半刻。” “正是因为等得太久,才会更着急。”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的元彦,轻敛了锐利的鹰眸,笑答。 “元彦太子也有等之不得的人不成?”安阳挑眉斜睨。 元彦但笑不语。 “嗤!要是没有等过,何来资格做评断。” 闻言,元彦才将锐利鹰眸看正安阳,脸上依旧是斯文的笑,“等待,会让人逐渐失去力气。只有等过的人才懂。” “哼,不知道你说什么。”撇嘴,安阳也上了马,策马跟上。 她跟六哥都是男方家属,所以需得来这边与四哥一道去接亲。可不能因为后头莫名其妙的男人给耽误了时辰,否则有她好受的。 对于女子避开话题的举动,元彦好脾气的笑笑,拍拍身边的马匹,上马,“驾!” 女子有事要做,他自然也有。 这次亲自前来除了与西玄交好之意,另一方面也是在为北仓做颜面。 因着文景帝娶妃,天下万民的眼睛如今全都盯在北仓,盯着那座百花谷。 身为北仓皇室,岂能全无动作。 届时便是北仓沦为各国间的笑话了。 “来了来了!小姐!四爷带着人马上就要到谷口了!”满院子都是木槿的大呼小叫,人跟急惊风似的从外面冲进来。 “这就来啦?怎的这么快!”一听人马上到了,药王坐不住了,瞧瞧房门口,有种想要将门关上的冲动。 “吉时都快到啦!人没来的时候你怕人家出岔子迟到,这人来了你又嫌弃来得快了。”匆匆抱怨了一句,木槿看着房内静坐的女子又差点急上火,“哎哟我的小姐,你赶紧把盖头盖上啊!” 紫嫣浅笑轻颦,看着房里陪在她身边的众人。每一个人似乎都比她这个新嫁娘还要着急。 而她享受这种有亲人关爱的感觉。 眼前突然被鲜艳的红色覆住,隔挡了她的视线,头上有轻柔的物体落下。 是她的盖头。 继而,耳边是那道如清泉温润的音色,“准备好了吗?” 哥哥亲手为她盖上了盖头。 紫嫣没有迟疑,点头。 她准备好了。她知道,哥哥将会亲手,将她交到阿玄手上。 这是他予她最好的祝福。 1416.第1416章 可不可以跟我走 阿玄就在谷口外,或许此时正在往里走进来,朝着她靠近。 她却不再紧张。 剩下的,只有满心期待。 这一刻,她摒除了一切,只想着他,想着她与他之间,今后所有在一起的日子。 她期待那一份迟来的幸福,期待那份迟来的圆满。 不管是她抑或阿玄,若说此前所经历的一切是对他们情感的考验,那么这种考验也该结束了,够了。 远远的,已经能听到谷口方向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迎亲的队伍,真的到了。 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由紧了紧,将掌心下的红色丝蚕抓出几道褶皱。 阿玄来了。 来接她了。 “走吧。”君未轻的视线,在红色嫁衣上那双纤细白皙的双手略微停顿,低声道。 紫嫣点点头,伸出了手。 君未轻自然的将女子的手接过,带着她起身,跟着他的引领,朝门外一步一步走去。 药王与木槿也紧跟在女子另一侧,神情所见,是众人中最紧张的。 谷外的鼓锣声越来越近,君未轻眼角眉梢浅笑依然,握着女子柔夷的力道不松不紧。 直到视线里,出现另一抹红色火焰,以及那头炫目的银丝,他才无法克制的掌心一紧,在女子未及呼痛前又再次放松。 司北玄骑在高马之上,远远看到女子出现的身影,便翻身下了马。 此刻,全然注意不到她身旁站着的,是他一直嫉妒忌讳的人。 眼里唯有她穿着红色嫁衣,朝他走近,心也随着她的步伐砰然跳动,每一步,皆如踩在他的心上。 在他的记忆里,她从来不会热烈得似火焰,却是比火焰更能温暖他的微光。 今日过后,他便是可以真正的,与她共享他的生命,及他生命中的一切了。 今日过后,她也便是真正的属于他,再不怕她有被他人夺走的机会了。 他将冠上她夫君之名,名正言顺的拥有她的一切。 女子在他十步之外站定。 清风扬起她的嫁衣,让她整个人,如同最绚烂的夏花,在他面前生姿摇曳。 这十步,他来跨出。 一步,两步,三步…… 两边各自的迎亲送嫁队伍,皆屏气凝神看着男子一步一步走近那个女子,体会着这短短十步距离,他走得有多么艰辛。 十步,执子之手,他们之间却历经了重重误会生死别离,走了三年有余。 “紫嫣。”他终于站在了她的面前,只剩最后一步,便可以牵过她的手。 紫嫣垂眸,从盖头的缝隙间,看着停在前方的一双红履,没有说话。 盖头下的容颜,却是挂了浅笑。 司北玄看不到,只感觉到自己紧握的拳头,指骨作响,汗渍湿了掌心。凝着那方红色盖头,视线如同穿透了阻碍,直视女子双眼,慢慢启了薄唇,出口的声音不轻,亦不重,却致整座山谷的人都能听得清,甚至谷中都回响了余音。 “紫嫣,我们之间总是一再的错过,失去,得到,失去,再得到,我司北玄这一生唯对你一人生过如此深的执念,不论你是否爱我,我都不会放手,今日,我携我所有向你求亲,从今往后,只要是你想要的,任何东西,乃至我的命,我都双手奉上,可不可以,跟我走?” 1417.第1417章 拜别 他的誓言,是对她说的,亦是对全天下说的。 紫嫣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还是没有答话。 无声的沉默在这种时刻有些怪异的蔓延开来。 两边看着的人都开始替他们俩着急。 “小姐,小姐快回话呀!”木槿在后面急的跺脚,又不敢在这种时候造次。 “哎哟真是折磨人,走不走一句话给个痛快行不行!”安阳扶额低嚎。 司北玄眸光里的晃动一层一层,越来越剧烈,却始终未再有动作,只视力极佳的人可看到,他紧握的双手,指骨早早泛了白。 “阿玄。”浅浅的,女子终于开了口。 一声轻唤停在司北玄耳里,如同天籁,让他不确定的眼眸乍亮。 “我不需要你给我任何东西,只求一点,你我之间再无欺瞒,可好?因为从今往后,只要是你说的话,任何,我都会深信不疑。” 是的,从今往后,只要是他说的话,任何一句,她都会深信,再不多加猜疑。 若如他们之间再有以往的情况发生,他依旧没法做到坦诚相待,那么哪怕他是在用他的方式保护她,她也不会原谅。 执子之手,坦诚以对。 她只求这唯一。 “……好。”哑了声线,司北玄的回答,没有半分迟疑。 从今往后,再不欺她瞒她,任何任何,都不会再参杂一句谎言。 便是她不提,他也做得到。 “君未轻在这里,预祝你们白头偕老,举案齐眉。”君未轻将女子的手往前送去,温润的眸子与司北玄直直对视,“司北玄,寻儿信你,我亦信你。今日以兄长身份将她转交你手,我只望能看到我的祝福成真。” “司北玄绝不会辜负所望。”坚定的将女子的手接在掌心,司北玄的回答一字一顿。 两名气势同样的男子,这一刻,身上都没有半分对峙的火气。 因为心中期盼相同。 “至于老夫……”药王在后方看到现在,才踱步上前,看着司北玄,只说一句话,“老夫没有别的话说,作为父亲,想看到的不过是娃儿幸福,一生安康。银发小子,老夫希望你真的能做得到。” “一定。”司北玄答得郑重。 这态度,让药王心中添了不少安慰。 “爷,各位……再不出发,这吉时马上就要过了。”苗敬硬着头发走上来,提醒几人。 他也不想做这个坏人,只是若是不上来提醒,真错过了吉时的话,皇上大婚一过他的脑袋也该搬家了。 “罢了罢了,走吧,你们还要连月赶路,有空了回来看看我这老头子便可。”摆摆手,药王叹一声,娃儿今日起便不是自己的了,不舍也留不住。 “谢前辈成全!我虽不能开口唤你一声爹爹,心确实同紫嫣一样尊敬你,前辈所望,司北玄自会做到。”司北玄再次开口承诺。 待得他话音落定,紫嫣才转了身过来,朝着药王的方向一拜,“爹,勿要忧心于我。到了宫中,我也会常来书信。我在谷中栽种一些新药草,爹爹可要帮我照看,待得可要采摘的时候,我便会回来。” 1418.第1418章 一指微光,天下花海 “哎呀你们有完没完,送个亲哪那么多话要说,又不是不回来了,这吉时都快要过了!快点啊!” 也只有安阳跟司北易有胆量,在这种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来。 其余人等,便是憋死也不敢发出点点声响。 “紫嫣?”司北玄紧了下掌间的素手,作了声询问。 掩着盖头,紫嫣点头作答。 是该走了。 总要走的。 诚如安阳所说,又不是再不回来了,如何要弄得这般伤感。 新人上轿,一路吹吹打打,在谷中一众人的注视中,渐行渐远。 直至再看不到一点影子,药王才转身,负着双手回走。 “臭丫头,临走还不忘交代老夫照料她的花花草草,也不知道体恤我一把老骨头。” 至于被他丢在后面的另一道身影,他想,此时不宜去打扰。 刚还热热闹闹的山谷,转眼间又清净下来,强烈的落差,使得这种清净更像是沉寂。 让人无端落寞的很。 君未轻站在谷口的位置,视线遥望天际,也不知道投在哪一点。 这一次,是真的放手了。 再无反悔的机会。 从此两人,便如咫尺天涯。 “少君。” 君未轻动下了眉,回头,瞧着若初走近,站到他身旁,盯着他刚才看的位置。 “你……你若是后悔,现在还来得及。”几乎将唇咬破,若初才将这句话说完整。 她极少会在他沉思的时候打断他。可是刚才,突然就不想再看他那种背影,写满落寞。 “去牵两匹马来。”君未轻没回她的话,反开口吩咐。 若初一愣,眼睛瞬间黯淡下去,“少君是要去将裴紫嫣追回来吗?” “若初,我们亦在送嫁之列,木槿没告诉你吗?” 男子清浅的声调,不喜不怒,淡淡的。 停在若初耳中,却激起一阵狂烈心跳。 是送嫁,不是抢亲…… “若初这就去牵马匹!” 于是在司北玄非自愿且不知道的情况下,迎亲队伍的最末,又多缀了一双白色身影。 也为他日后鸡飞狗跳吃醋不断的鬼日子埋下了伏笔。 “哇哇!小姐,小姐你快看!真是太美了!” 自打进了凤凰城开始,木槿就一路大呼小叫不断,时时骚扰着众人的耳朵。 而轿子中,紫嫣的盖头也掀开了一帘,朝窗外看去。 眸光不可抑制的一荡。 总算明白为何木槿赞叹连连。 窗外,是满眼的花海。 遍布了凤凰城主要街道的商铺上下。 姹紫嫣红,将一个偏远老城全然改成了花都。 “阿玄……” 身后的男子凑过来,伸手环上她的腰,将头轻轻搭在了她肩头。 “紫嫣,我想给你最好的一切,因为太想,反而不知道该从哪里做起。我知你喜欢百花,这些,便算是我为你做的第一件事。” 侧眸,轻轻凝着男子认真的眉眼,紫嫣说不出任何一句语言。 近距离的与女子对视,司北玄眸中的清冷再不复再,予她的是他深藏的温柔,“你予我一指微光,我赠你天下花海。紫嫣,我对你承诺。” “……傻瓜。” “只有你能这么叫我。” 1419.第1419章 她还敢问吗 策马随在轿子旁边的安阳不雅的朝天翻了个白眼。 这天下,谁有胆子敢叫四哥傻瓜,那是往后十族都别想安生了。 不过将北仓沿途的城镇都布置成这种样子,缀满鲜花,四哥定然是用了特权了。 否则在北仓这种草木都不多生长的地方,怎会凭白多了那么多活生生的繁花。 “可是漂亮?” 阴柔的嗓音响在安阳耳畔,让安阳眉头一皱,这个阴魂不散的。 “嗤,这当中少不了你的手笔吧?” “皇上在北仓迎亲,北仓尽份心力自是应当的。” 冷睨了男子一眼,本想啐一句马屁精,却在触及男子嘴角的浅笑时,硬生生吞了下去。 算了,她跟这人计较那许多作甚,没劲。 策马往前紧走了几步,离远了男子少许,挤那么近,他也不觉得热,啐! 轿内,本是赏花的人,最后反而注意力被外面的对话吸引,紫嫣回眸朝肩头的男子略富深意的一笑,换来男子挑眉,凑近。 脸侧被偷袭。 “他人的事勿要多管,你现在要管的只有我一个。” 男子的靠近,让那股萦绕鼻尖的梅香更加浓郁,脸颊也因男子的动作被蹭得温温痒痒,虽然两人并非第一次亲密,却终是绕不过那股羞意泛滥。 紫嫣撇开头,强自定神,淡定的将男子的头推开些许。 “我以为你本该是骑在马上迎亲的,跟我一起挤在轿子里,就为了方便毛手毛脚?” ********在怀,司北玄满足的很,任女子将他的头推得滑落肩头,耷在女子手臂旁,继续蹭,“赶回宫中需时至少十数日,我需保持最好的状态,养足精力。所以,不宜再骑马。” 这番解释紫嫣自是不会信,“你在西玄北仓之间一个来回急赶,可也没见说过乏累。” “此一时彼一时,怎能相提并论。” “怎的不能?” “来时急赶,是为了你我亲事,如今我们已经成亲,接下来,要期待的便是洞房花烛了……” “司北玄你要不要脸!”紫嫣低吼打断了男子的话,脸也刷一声迅速红透。 这轿子可不比密室,在里面说什么话,外头稍有耳力的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亏他堂堂天子,这种话居然都能随意说出口来! 只是她似乎低估了男子的无耻。 司北玄蹙了下眉,有些莫名的看着恼羞成怒的女子,眼底分明是淡淡的不解,这让那张冠绝天下的脸更显得无辜,“你问我,我便回答你,回答问题怎的就成了不要脸了?” “……”这么说来还是她的错了?她就不该挑起话题! “怎么不说话?生气了?”男子又在她手边蹭了蹭,语气柔得发紧,“我说过以后再不欺你瞒你,只要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回答。可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一并问了吧?” “……”紫嫣默默将一张黑脸扭开,朝着窗外运气。 这无耻的……她还敢问吗? 殊不知她刚回头,男子眼底的疑惑便随之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极浓的笑意。 1420.第1420章 满城花海,漫天花香 唔,他可没有说谎。 每一句都是照着心里所想来回答的。 唯一遗憾的是,他的洞房花烛,得等到回了宫,正式举办大婚仪式,为紫嫣册封之后才能完成。 细算一下时间,至少还需一个月。 而他现在就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真该死…… 凤眸微抬,是女子白皙的耳垂,因着羞意,那片白皙染上了淡淡的粉。 司北玄吞了一口唾液,强将自己的视线挪开,投放到了窗外正在窃笑的几人身上。 直到不识相的几人感受到了后背射过来的阴冷,瞬间切换了脸色变得一本正经,司北玄才收回目光,阖上双眸,贴着女子假寐。 期间,将一身僵硬想要挣开他的女子又往怀里紧了紧。 软,暖。 好睡。 他可以光明正大的这么抱着她了,再不会有任何人有理由将她从他怀里夺走,便是她,也不能再以此拒绝他。 她是他的了。 紫嫣就一直这么僵着身子,咬牙切齿之余又不能有太大的动作,轿子外面的窃笑是其一,再者,抬轿子的人也是很辛苦的。 这里面发生的事情,她确定,外面几人绝对是听得清清楚楚猜的明明白白,她不能再让人看了笑话去。 否则不定什么时候,这些个糗事就传遍皇宫了。 胡思乱想间,耳边的呼吸渐转均匀。 “……”紫嫣一叹,身体也随之放松了下来。 不自觉的便垂了眸子,看向男子轻靠着她手臂的脸。 那张脸上,眉头习惯性的微蹙,轻阖的凤眸下面一圈青黑彰显着男子的疲累,优美的薄唇抿着,拉出略显严肃的弧线。 即便是睡着,这个人的清冷亦难消减半分。想要看到他别样的情绪,怕是只有他张开眼睛的时候,愿意让你看到,你才能在那双眸子里面找着。 又叹了一声,紫嫣慢慢换了个姿势,期间一直小心扶着男子的头避免将他吵醒,最后才着手调整男子的睡姿,让他能更舒服些。 这种时候他都能睡着,其实是很累了吧。 两个月的期限,他没有迟到,一来一回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拿来赶路了。 直至昨日才刚到得百花谷,被六王爷跟爹用一句习俗给堵了回去,怕是接下来的一夜也没有好好休息,一早又赶过来迎亲了。 看着男子沉睡的容颜,紫嫣抬起了手指,在那张脸那双眉眼上轻轻拂过,指尖透露的,尽是怜惜。 太过专注,没发觉男子原本抿着的嘴角,悄然的弯起。 迎亲的队伍行走不慢,穿过凤凰城的街道,出得城门也不过半个时辰。 而凤凰城里但凡观过这次迎亲的百姓一辈子也不会忘记,文景帝迎妃,曾行过凤凰城。 那一日,没有奢华的十里红妆,却是满城花海,漫天花瓣纷扬,便是空气中都溢满了花香。 此时的西玄皇宫里,热闹也不必这方迎亲的冷清了去。 闻听西玄帝迎亲,各国早早就备上了厚礼来贺,俱是选在这一日到达。 基于皇上跟之前主持大局的六王爷都不在,太后不得不出来主持礼仪。 1421.第1421章 还需放长了双眼看 而沉寂了挺久的后宫,也在这个时候喧闹了起来。 平日里那些个被冷在一旁的妃嫔也不甘寂寞,纷纷缴了脑汁的利用这次机会在太后面前露脸。 日复一日,扰得太后头疼不堪。 把又一波前来养心殿问安呈贺的妃嫔打发下去,太后也显得精神不济了,斜躺在了太妃榻上闭目养神。 “也不知道玄儿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哀家确是老了,此间诸多事情,处理起来都有心无力了。” “太后不老,日后多的是含饴弄孙颐养天年的时候,这后宫事情若是缺了您可不行。”皇后一边笑语一边使人将那些妃嫔献来的礼物一并拿了下去。 “含饴弄孙,哼,哀家都不知道等不等得到那个时候。”太后撩了下眼皮子,轻哼,“你看看过往三年,哀家不也为皇室后继着急呢?安排了多少次侍寝,哪一次不是被皇上各种理由打了回来?还有易儿,同样也让哀家头疼,一个王爷,二十有五的年纪了,纵观各国,有哪一个如他这般,到了这年纪还连个侍妾都没有的?一个个的都不让哀家省心!” “太后放心,那些都是以前。这次定然是不同的。”皇后笑笑,一句双关。 “你跟哀家说话也总是云里雾里,偏就不肯明着说。你当哀家不明白?玄儿亲自去迎一江湖女子,这女子在他心里如何重,整个天下都早传遍了。若是真得了他的心,那也算好,哀家也不想再插手这些个事情,免得遭了人嫌。” “太后放宽心,皇上得了自己喜欢的人在身边,自是不会再跟以前一样。” “希望如此罢。”太后叹了一声,眼皮子重了下来,不再说话。 皇后见状,悄然屏退了周遭的宫婢,自己也离了开去。 出了养心殿,回凤栖宫的中途须得绕过御花园一隅,远远的,就能听到里面传来阵阵笑闹,夹杂着酸言冷语。 “听说再过几日,迎新妃的队伍就要到达京城了,皇上跋涉数十日的时间,亲自将人给接回来,怕是新妃一旦入宫,地位可是不得了。” “那还用说,届时只怕是什么妃什么嫔的,都只能成为摆设了。” “不一直都是摆设吗?当日皇榜上皇令都有明言,以贵妃之礼相迎,等皇上将人带回宫中,差的也只是一次明面上的册封而已。” “这话可不一定,皇上在上次离宫前,听说不还宠了柔妃一回么?皇宫这种地方,究竟谁能笑得最后,还需放长了双眼慢慢看。” “姐姐这话说得真好笑,不过就是差人送了一碗燕窝,谈得上什么宠了一回?第二日柔妃去皇上跟前求见,照样吃了闭门羹。” “这若算不得宠,那怎不见皇上给其他妃子送甜汤,偏就只记得柔妃一个?” …… 后面的话不欲再听,皇后静静的转了步伐绕走,免得掺和进这种是非。 这几日里,随着皇上回宫的日子渐趋临近,后宫里有些个不省心的东西又开始不安分了。 而她现在也到底还是后宫之首,在皇上回来之前,能让这片地方清静些,也便尽力而为。 只望时机到时,她能真正获得自己想要的。 1422.第1422章 紫嫣,你有我 八月十六,风和日丽,万里飘晴。 到了这个时节,天气已然很是炎热。 然京城中的热闹氛围,却似比这天气更为热烈。 城中街道两旁早早就聚满了百姓,更甚者还有大老远特地赶来观瞻盛世婚典的外地客。 而官兵把守维持城中秩序也更为的严格。 皆因今日,是他们的帝王亲迎新妃回朝的日子,而迎亲的队伍,已经到达城门外。 “总算到了……”视线越过城门口跪了遍地的文武百官,看着后面那座城池,安阳趴在马背上,差点喜极而泣。 她算是个铁骨铮铮的女子了,可是这一连一个月的马背生涯,确实是叫她苦不堪言。 若非紫嫣还有点同情心,偶尔叫她跟木槿及若初几位女眷上马车坐坐,怕是她真熬不下来。 这个时候,她深刻体会到了六哥的苦楚,明了四哥究竟有多没人性。 那个马车,她们几个女子在上面从来不能享受超过半个时辰,就会被那个没有人性的人给轰出来。 紫嫣的异议也全不起作用。 总而言之,她能将四哥的一切行为解释为一句话,跟他抢人者死。 那个被她腹诽的某人,在马车停定好一会后,才伸手掀了帘子,慢慢从里走出。 身上依旧是火红的婚袍,银发绾起,热烈的红色,没能掩盖掉男子周身强大的帝王气息。 “臣等恭迎皇上回朝,贺喜皇上娶妃之喜!” “平身。” 语轻,气势却铺天盖地,无人敢不臣服。 没有多加理会这些虚礼,司北玄回身朝马车里伸出了手,待一只纤白素手搭上了他,才反掌握住,将人小心的牵下马车。 紫嫣是紧张的。 她的紧张表现为,紧握住了男子的手指。 这个动作让男子一顿之余,眼底笑与涩并起。 这是他欠她的。 前世他让她独自一人承受了那许多委屈,从今往后再不会有。 他在她身旁,再不会让她一个人害怕惶恐。 感觉到了男子有力的回握,紫嫣在盖头下狠狠闭了一下眼睛,深呼吸,告诉自己,别怕。 这一次与以前再不会相同。 “紫嫣。”司北玄没有立即往前走,而是微转了身子,与她面对面。 感受到男子的动作,盖着盖头的紫嫣,将脖颈抬起些许,似与男子对视。 一只微凉的大掌,隔着轻薄的布料,覆上了她的脸颊。 她看不见男子的表情,却能听见他的声音,暗沉,低哑。 他说,紫嫣,你有我。 紫嫣潸然落泪。 泪珠打湿了面颊的盖头,浸染了那方布料,润了男子的手心。 点头。 这便是她的回答了。 以为自己做好了一切准备,以为自己足够的坚强,却因为他这一句最简单的承诺,灼热了眼眶。 那是她的感动,也是她的委屈。 今世,她才得到他给予的回应。 却让她觉得,是那么的值得。 交握的双手,变为十指紧扣。 他牵了她往前走。 她跟着他的步伐,踏出坚定的一步,又一步。 每一步,都在朝着那个冰冷的皇宫接近,那个皇宫里,甚至曾经焚烧过她的尸骨,只留下一坛灰。 可是她却,再不觉得害怕。 1423.第1423章 天子的宣言 在他们迈开步伐的时候,后方的司北易、安阳紧跟而上,并排走在了她的身后,还有,那位白衣胜雪缥缈如仙的男子,亦步在了她的后侧。 他们所展露的姿态,如一面坚不可摧的后盾,予她支持,给她支撑。 让她的心,在越接近那座皇宫时,反越坚定。 越过文武百官,在身边男子的扶持下,一同坐上龙辇。 入城门,百姓欢呼震天,满朝文武相随。 “可想看看此前盛况?”紧了紧手指,司北玄低头轻声询问。 紫嫣愣了下,摇头,“不可。” 是不可,不是不想。 这话让司北玄缩了眼眸,她顾忌习俗。 城中的一切,皆是他献与她的。却因了习俗,她不能揭开盖头,将这片盛景收入眼中。 倏然抬手就将女子头上的盖头扯落,握在手中。 满城的喧哗静止,继而有尖叫传出,又再次沉寂,后方的文武百官也惊滞了脚步,所有人的视线皆直直的落在龙辇之上,那一双相视而立的男女身上。 本以为是一双天造地设的人儿,然那两人此时相对并立,却更能呈现出天大的差别来。 一张容颜惊艳天下,一张容颜丑如夜叉。 眼前的视线再无阻隔,紫嫣看的却非城中盛景,而是眼前那个能让天地失色的张狂男子,“阿玄,你疯了?” 明明睿智冷静,却总在她的事情上体现出激狂偏执来。如这一次的举动,便差点将她吓成了木雕。 他没听到百姓中间传来的惊叫吗?让她的容颜展露于天下,怕是他要在好长的一段时间里,受到诸国耻笑。 凝视女子剧烈晃动的眼眸,司北玄回以清浅一笑,“朕是天子,这天下都是朕的,不管朕做了什么,所有流言、攻伐皆有朕来承担。你只需站在我身边,看你想看的,做你喜欢做的。” 全城静寂,男子的声音算不得大,却在这样的环境里,清晰的落在每一个在场的人耳里、心上。 这是天子的宣言。 久战朝堂的众臣心底也因这一番话打起了鼓来。 皇上一句话里,两个自我称谓。 一为朕,一为我。 在那个丑颜女子面前,他自称我。 皇上,将那个女子推到与自己平等的地位。 普天之下,怕是也只得这一位。 那么从今往后,朝堂,乃至天下,又有谁敢将这名女子小看了去。 现如今的皇上,可不比三年前。 现如今的朝堂,也再没有众臣施展口才的余地。 “你真不怕他人说你娶了一位丑妃吗?”咬着唇瓣,紫嫣语气莫名,低低的问。 “这天下能让我怕的,唯有一人。”抬起食指,撬开女子咬住唇瓣的贝齿,司北玄郑重了脸色,出口的话语极之霸道,“紫嫣,你已经是我的妃,从今往后,便只能为我而活,其他人如何看如何说,与你再无相干,有什么可让你在意?” 紫嫣看着男子,看着他漆黑的眼睛,眸底的晃动渐渐平息,嘴唇弯起。 君无戏言。 他用这样的方式宣告,给她定心丸,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且,她本也从不为他人眼光而活。 1424.第1424章 这便开始暗斗了么 既然他不在意,那她也无甚可在意的。 只是……紫嫣抬起了眼睛,扫视街道两旁聚集的百姓,有些人在甫一接触到她的视线时,便立即低下了头,有的人还紧紧捂住了自家孩童的嘴,防止他们再次发出惊叫。 心下无奈一晒,流言,怕是会以更快的速度席卷整个天下。 西玄天子冠绝天下,娶了个妃子丑如罗刹。 而之后的事实,很快就证明紫嫣的猜测是对的。 只是,私下里笑话的人或许有,却没有一人有胆量敢放到明面上置喙。 那都是抄家掉脑袋的事情! 龙辇在官兵及满朝文武的簇拥下,缓缓驶过京城长街,到达宫门的时候,太后、皇后领了一众嫔妃早已在等候多时。 而紫嫣也再一次经历了众人那种惊吓的目光,只是这次稍有不同,那些目光中,夹杂了更多的幸灾乐祸与嘲笑。 不过她并不在意,因为阿玄的手,至始至终将她紧握,便是下了龙辇,走到太后面前,也不曾放开半分。 “母后,朕回来了。”长身立于太后面前,司北玄只有一句短短的寒暄。 “臣妾裴紫嫣,见过太后,皇后及各位娘娘。”宫中礼仪,紫嫣不是甚懂,然见面拜见是必须的。 点点头算是回应,太后的视线只在紫嫣脸上一扫而过,全然不见讶异,“长途跋涉,定然疲累,先回宫好好歇一歇,晚上设宴,答谢各国来使,至于新妃的册封,就定在明日可行?” “有劳母后费心了。” 依旧是客气得很的语气,太后似也不介意,随意摆了摆手,视线便朝两人后方扫去,“安阳,出去玩了这么久,回来也不知道同母后打声招呼,怎的还躲起来了?” 远远见到太后就开始将身影闪闪索索躲在人后的安阳,听到唤声暗地皱巴了一张脸,再朝太后探出头的时候,又赶紧堆了一脸笑,“哪有躲起来,儿臣在外可是天天挂念母后的,这不是不敢打断皇兄跟嫂嫂嘛。” “哼,口甜舌滑,晚点再教训你。”太后轻斥了句,没有继续追责,让安阳松了口气。 也幸亏是这种场合,否则她真会被逮起来训诫。 此时司北玄已经免了众妃的礼,携了紫嫣朝宫门里行去。 而观那些妃嫔,但凡皇上经过眼前的,非但没有低了头去,反一个个将脸尽数抬起,神情含羞带怯,尽绽娇媚。 那些个面容,千娇百媚,将紫嫣衬得全然失了颜色。 安阳勾唇,冷冷一笑,这便开始暗斗了么? 只是这些人怕是要失算了。纵然容颜胜过紫嫣千百,那只牵着紫嫣的手,也不会松开半个分毫。 枉费心机。 连安阳都能看得出来的情形,紫嫣又怎会不知道,唇瓣噙了浅浅的笑,毫不在意这些女子这种方式的轻视,跟着男子的步伐,挺直了背脊,让自己的每一步都走得坦荡从容。 只是,她如此,男子却反而停下了。 跟着顿下脚步,紫嫣拧了眉看过去,让男子看见她眼底的疑惑。 1425.第1425章 她的寝宫,在承乾殿 皇上不走,跟在后头的文武百官妃嫔娘娘自然也不能先行。 便见那名气势迫人的男子,在女子的凝视下敛了一身逼人光华,凉薄的唇勾出了浅柔来。 “忘了给你盖上这个。”回视紫嫣,司北玄将另一张新一直握着的盖头扬了扬。 “此前不是已经揭下了么?怎还要盖上?”紫嫣摇头笑语,不明男子怎的一会想一套。 哪有新嫁娘的盖头盖了揭,揭了盖的。 “盖头按照习俗是在洞房里才能揭的,朕虽是皇上,却也应该遵照习俗才是。”男子似乎有些执拗,全然不顾这种有些孩子气的表现,让一盘过的惊呆了口舌。 “皆随你意。”紫嫣无奈,妥协。 他既要在洞房里再揭一次,那她便再盖上就是了。反正他们之间,早就不循常理。爱怎么玩便怎么玩,管他旁人将会如何议论。 得了首肯,司北玄郑重的将盖头再给紫嫣盖上。 众人以为这下皇上该是会继续前行入宫了。 可是不。 男子站在那里,倾了身,隔着盖头,于女子额上印上了轻轻一吻。 虔诚,缱绻,似待珍宝。 半垂的凤眸,头一次在众人面前,在天下人面前,毫不遮掩的流露出,帝王的温柔。 安阳在后面,几乎想要击掌称赞,四哥威武。 就这一个轻吻,就足够让那些自以为天姿国色的妃嫔低下了头颅。 长得美有何用?入不了皇上的眼,卷不走他眼中的柔情。 起行。 队伍浩浩荡荡,入了那方宫门,最后只余下宫门的清净,及宫门之外,越发喧闹的百姓子民。 “皇上,臣妾为紫嫣划了一座寝宫,就在承乾殿左侧不远的雨轩殿,里头一切都已经布置好了,由臣妾先带紫嫣下去梳洗休整一番如何?” 进到宫内,皇后才走上前几步进言。 身为后宫之首,但凡皇上娶妃,这些个事情都是由她来打点的。 这次亦不例外。 因考虑到紫嫣的特别,所以她也特地将雨轩阁划了出来,希望能做到让皇上满意。 紫嫣知道,这是宫中惯例,上一世入宫,也是如此。 动了动被男子紧握的手,示意他先放开,赶了一月的路程,舟车劳顿,她跟他都需要好好做一下休整。 “将雨轩阁撤回去,紫嫣的寝宫,在承乾殿。”司北玄连考虑都不曾,回出来的便是让众臣跪了一地的话。 “皇上,这万万不可!” “请皇上收回成命!” “皇上!由来都没有后宫妃嫔宿于皇上寝宫一说,这万万不可行啊!” 异议接踵而来,俱是苦口婆心的语气。 司北玄没有动作,冷眸扫向跪地的臣、妃,此前在紫嫣面前敛起来的气势,陡然披靡而出,压得还想要再劝说的人赶忙噤了声,心惊胆寒。 他们倒是忘了,眼前的男子,早已经蜕变。以往那种不得不对他们做出妥协退让的情形,最近的一次,也是在半年多前了。 而太后……思及此,有人才发现,以往还能在皇上面前语气铿锵的太后,这一次,竟然一反常态的一个字都没有说过。 1426.第1426章 臣妾但凭皇上做主 太后站着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一张面容看着寡淡平常,教人猜测不透她的想法来。 身上聚集了众多的视线与期盼,她又怎会不知道,只是这一次,这个头她是无力再出了。 皇上既然敢当着她的面说出这句话来,就定然考虑到了后果,更不会怕任何人的阻拦。 谁都拦他不住。 本就岌岌可危的母子关系,她又何必再因了这一遭,因了那个史无前例,而去闹个不愉快,将两人之间的关系再降至冰点。 只要皇上还是那个皇上,还是那个一国明君,只要这个决定没有危及到司家的江山,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 人老了,有时候糊涂些,反而是福气。 紫嫣盖着盖头,看不到此间情形,只能听到周边由此起彼伏的劝阻到最后静谧无声,气氛似乎僵得很,不由手微微一动,立即就被男子紧紧握住,不许她有半点退缩。 无声一叹,再无多余动作。 阿玄那句话出口,她也是极为震惊的。 古往今来,还没有哪位妃子,能与皇上同宿一殿的。便是皇帝连日独宠一妃,都有可能让妃子被冠上魅惑君主的罪名,而皇帝也离不了骄奢淫乐的指责。 这也怪不得群臣如此激动,多行劝阻。 现在阿玄没有再次表态,怕是很多人便都转而看向了她,希望她来个自行婉拒,为皇上为江山社稷多着想。 倘若她是个值得皇上如此钟爱的女子,那么便必然是个贤妃,既是贤妃,自该委屈自己为皇上多番考虑。 而这些话没有人实实在在的对她说出口,不过是此时迫于阿玄淫威,不敢走至偏锋,做了出头鸟。 没有胆量,偏还要做出一副忠臣的姿态。 被男子握着的手又被紧了一紧,耳边传来男子清冷的声色,轻声询问,“紫嫣,你觉得呢?” “……”这人,刚发过的宣言莫不是放屁不成?谁说的,她只要站在他身边,看她想看的,做她喜欢做的? 怎的一下子,马上就将问题丢回给她了? 紫嫣于盖头之下缓缓弯起了唇角。 问她吗?怎么办呢,身负殷殷期望,可是,她一点也不想做个贤妃。 “臣妾但凭皇上做主。”将抽气声抛之脑后,紫嫣答得清脆委婉。 他将球丢给她,她不会再踢回去吗? 反正这种得罪人的事情,从今往后,她都让他来扛。 低低的笑声清泠,逸出男子口腔,笑声中的愉悦冲淡了空气中的僵硬阴冷。 司北玄连眼底,都盈满了舒畅笑意。 她的回答,他满意极了。 “此乃后宫,后宫的事情,皆是朕的家事。而众位爱卿的主场,在朝堂。”冷眸扫过地上那些个权臣,司北玄笑着,语如冰珠,“以后谁若再将手伸得那么长,别怪朕不留一点情面!” “皇上息怒!” 除了这一句,再没人敢吐出别的语句。 皇上话语带笑,却比发了怒更让人胆寒,明摆着是对新妃强势维护,谁敢在这个时候,再去撩了虎须! 跟着男子的牵引,一路走回承乾殿,紫嫣也再未说过只言片语。 只有盖头下一张笑颜,艳如夏花。 1427.第1427章 白日宣淫要不得 司北玄牵着紫嫣跨进了承乾殿,身后的殿门便缓缓关上,将两人跟外面浩浩荡荡的跟随者隔离开来。 总算找回了清静。 只是,这样的清静在片刻之后,便衍生出丝丝缕缕的暧昧来。 两人就站在殿门的后方,一个是不动,一个是想动不能动。 男子跨进来之后就停在那处不走了。 而紫嫣能明显的感觉到,头顶凝视的视线有如实质,交握的掌心更是褪去了那抹温凉,取而代之的是逐渐升温的热烫。 那种热度,蔓延至她的心里,如温火灼烧,不痛,却觉羞极。 “怎么不走?”为了打破那种让人窒息的氛围,她哑着声线开了口。 话音刚落,别觉身体一阵旋转,再回过神来,已是被男子打横抱在怀中。 “阿玄……”颤了声调,紫嫣吓得声音都抖了,“我、我们还没行礼……” 现在还是大白天,便是洞房也该等到晚上,白日宣淫要不得…… “你看不见,我抱你进去而已,你莫不是想歪了?”男子的声音清淡,期间似海夹杂着揶揄的笑意。 “……” 紫嫣有种感觉,她以后肯定还是被吃得死死的。 亏她刚才还心跳加速,连手腕的脉搏跳动都感觉得清晰无比。 可是现在,很好,她淡定了。 因为怀抱她的男子,心跳分明比她还要狂乱。 “……到大殿了,摆设还跟你上次离去的时候一样,那张矮几还是放在原来的位置,你午睡的矮榻也没动过,只是这承乾殿里没有布置婚庆的物品。” 男子边走,边低声在她耳边说着这些照他以往的性子绝对不会说的话语。 紫嫣也知道这殿内是不会有什么变动的,他根本不允许别人接近承乾殿的范围,更遑论进到内殿来做出婚庆布置。 再者,大概也没人能想到,阿玄会让她直接入住承乾殿。 男子的话还在继续,紫嫣柔了眉眼,将头轻轻靠在男子胸前,听着他的心跳,听着他的声音。 他抱得极稳,而她没感觉到半分不适。 “若是你介意,晚些时候我会命人来做出布置……”男子话说到这里,脚步顿了下来,声音也随之转为更加的低沉,“紫嫣,现在,我们到内室了。” 音落,她亦被放了下来,坐在了,他的龙床。 司北玄站在床前,看着坐在他床畔的女子。 火红的嫁衣,火红的盖头。她很安静,双手交握放在膝上,看起来乖巧极了。 或许是因为紧张,她交握的手有些紧,能看到指尖微微泛白。 恍惚间,眼前的场景似乎发生了变幻。 那是一间雅致的卧室,光线不暗,也算不得透亮,是晚上。 女子也如这般坐在大红的喜床上,安静乖巧,耐心的等着她爱的人来揭开她的盖头。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从天黑至天际透亮,晨曦的光穿透窗户打在她疲惫落寞的身影上。 只有桌上一对已经熄灭的红烛陪了她一夜。 他没来。 他看到她伸手,缓慢的自己拉下了盖头,露出盖头下的那张容颜,憔悴苍白,两颊还有浅浅的泪痕未干。 而彼时的她不知道,他就在窗外,心如被戳了一个洞般的疼。 1428.第1428章 马屁拍得合宜 视线一晃,眼前是明黄锦绸铺就的龙床,这个颜色,代表了天下至尊。 而那个女子,依旧是一身红袍盖头,安静的坐在他的床上。 他也不再是只能站在窗外,于天际第一线晨光亮起的时候,如见不得光的老鼠般隐匿自己的身形。 他在她面前。 只要掀开了盖头,便能拥抱他梦寐以求的女子,真真实实。 司北玄紧握的拳头有些颤抖,抬起,在即将碰触到那方轻薄布料的时候,又收回,反复几次。 最后,才抿紧了薄唇,捻住盖头的一角,用极为缓慢的速度,将盖头一点一点拉了下来。 她笑弯的眉眼,莞尔的唇,一一呈现在他眼前,如初晨的太阳,放射出的每一缕都是温暖的光。 “阿玄,你又心急了。”紫嫣启唇,轻颦笑语。 司北玄一怔,随即如被她的笑意感染,也轻轻笑出了声来。 可不是心急了吗? 恍恍惚惚的,只想揭开那张盖头,完成曾经他没能亲手完成的一个仪式,却忘了,时候未到。 本应是晚上宴会过后,才到这一步。 “无妨,我们之间无需拘这一个步骤。” 不想去管那些个俗礼了,他只知道,揭了盖头,从今往后,她就真正是他的妻。 他亦是她的夫。 他等这个名分,等得太久。 四目相望,爱意浅浅交织。 “现下要如何?” “喝交杯酒?” “酒呢?”紫嫣挑眉,视线往光溜溜的桌上一扫。 司北玄默然,那上面连个酒杯都没有。 也唯在这一刻,他恼起了自己那个禁令。 否则,这桌上至少也该是有一壶清酒的吧? “皇上,奴才斗胆,送酒来了。”殿外,是苗敬抖抖索索的声音。 若是旁边有人,便能看到苗敬一脸苦不堪言。 他实在是不想选在这种时机前来打扰,可是谁叫他是皇上的贴身内侍呢?皇上没想到的这些个小细节,可不得由他来代劳处理吗? 最主要的是,这承乾殿除了皇上跟嫣妃,也只有他一个能自有出入。只望这一次没扰了皇上好事,否则他好心怕是只给自己屁股招来一顿祸事的下场。 “进来。” 里面有声传来,苗敬细听,无不悦之意,这才大松了一口气,一改之前的皱巴脸,走路的脚步也轻快起来。 马屁拍得合宜。 走到内室,在里头男子再一次点头首肯之后,苗敬才掀了珠帘入内,将托盘里的酒跟酒杯一一放好,即刻又躬身退了出去。 到得外头,整张清秀的脸可谓神采飞扬。 皇上刚给了他一个眼神,那分明是称赞啊称赞啊! 紫嫣目送苗敬轻飘飘离去的背影,噗嗤一声失笑,转而向身边的男子调侃,“你平日到底是怎样苛待苗公公的,一个眼神就能让他乐成那样。” 司北玄眯了下眸子,“你喜欢他?” “……”紫嫣的笑僵了,不过是一句话,哪门子看出来她喜欢苗公公了?便是喜欢,也非男子以为的那般。 他怎的就因为她一句话介意起来了? 1429.第1429章 不洞房,忍得住吗他 他小时候喝醋长大的不成? “我就是那么问一声……” “那也不行。”男子的回答斩钉截铁。 “……”紫嫣眨眨眼睛,这还能好好的交谈吗?才刚成亲呢! “今日是我们大喜,你眼睛里只能看到我一个。” “今日是我们大喜,那你的眼睛是不是也只看我一个。” “是。” 很好,紫嫣怎么都想不到,几句小小的拌嘴,会导致当晚太后精心准备的晚宴全然泡汤。 那个霸道起来会耍无赖的男人,腻在了承乾殿里,大门不出。 任凭皇后、太后派人来三催四请,他兀自八方不动,均以一句长途跋涉龙体乏累为由给推了去。 外头是个什么情形,又会生出怎样的流言,紫嫣不想去想象了,坐在龙床上,瞪着那个悠然品着小酒的男子,几乎将压槽磨平。 死性不改! 她这刚入宫呢,他就来这么一手,是嫌她身上魅惑君主的帽子不够重? “紫嫣,我们还没喝交杯酒。” “你不是自个快喝光了吗?” “两杯,正好,足够了。” 司北玄含笑将酒壶见底,刚好盛得两杯酒,像是算计好了似的。 “皇上莫不是忘了,你没去晚宴,今晚我们可算不得已经行过礼了,没有行礼,哪来的交杯、洞房一说。” “我只说交杯酒,没说今夜洞房,你想要?那我可以给你。反正我也等了很久了。” “……”怎么回事,紫嫣瞪着男子似笑非笑的俊脸咬牙,她现在有处处不得志的感觉。 怎么就嘴贱说什么洞房,现在好了,反过来被男子说成是她心急! 她哪里心急了她什么时候心急了这不是太紧张了一时嘴快给说出口了吗?难道成亲了不洞房? 忍得住吗他! 阴沉沉的眯下了眼睛,紫嫣很快敛起怒火,笑眯眯的上前,接过男子手中平举的酒杯,“皇上误会臣妾了,这一路长途跋涉,皇上龙体疲乏,臣妾怎敢在这时候扰了皇上,怎的也要等皇上休息好了精神恢复了才是。何况比之皇上,臣妾也累得很,怕是每个三五日,恢复不过来。” 一口一个皇上、臣妾,听得司北玄凤眸调起,轻笑又逸出口腔,“我很心急。而且……我现在精神得很,你要试试吗?” “哦?皇上精神?那怎的不去出席晚宴,反窝在这殿里称乏?” “今日是我们大喜,我只看你一个。” 男子说得很是正经,紫嫣的脸再次犯了抽。 去他的只看你一个。 有本事以后都别看别人,朝也无需上了,国事也无需理了! 就会在这里欺负她! 知女子是被自己气到了,司北玄才叹了一声,抬手捏上她鼓鼓的双颊,口气甚是无奈,“你平日的聪明劲儿都去哪了,不过逗逗你,就给气成这样。” “你可不就是故意在气我吗?”哼了声,拍下男子在她脸上作怪的手,紫嫣决定对男子不理会。 “今日的晚宴不过是答谢他国来使,去了也是推杯交盏,与我们的婚事无甚大关系。你是新妃,尚未册封,也不能坐在我旁侧陪我,那我又何必去应酬他人,反将你一个人丢在这清冷大殿?” 他不去,只是想陪着她罢了。 1430.第1430章 他怕,一切是泡沫 男子的解释,让紫嫣心底小小的火气一下全熄,嘴上却不肯服了软,“只这一个原因?” “还有一个原因。” “是什么?” “这次晚宴,我便是去了,回来也不能洞房。” “为何……”紫嫣脱口问出,反应过来自己追问的是什么,瞬间煞红了脸。 “宫中规矩,新妃需册封之后才能与皇帝共寝。”司北玄眸底流动着暗光,凑近红透了脸的女子,声音低道近乎诱惑,“当然,那只是明面上的规矩,你若等不急,我可迁就你……” “司北玄!”女子恼羞成怒。 “不称呼我未皇上了?” “……”紫嫣气结。 这人天生就是来克她的吧?她上上辈子一定欠他良多。 “紫嫣……” “干嘛!” 司北玄长叹,将气恼的女子轻拥入怀,不意外的惹来一番挣扎,巧妙的将女子的动作化解,低头吻上她的额,“紫嫣,我比你心急,恨不得现在便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可是,我爱你,爱到想将所有以前不能给你的东西,一次补足。亏欠你的每一件,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我想给你最好的,至少是我认为最好的。” 紫嫣停止了挣扎,在男子怀中安静下来,听着他在她耳边的呢喃,觉得,嘴巴堵得厉害。 他口中的亏欠,她明白,可是自放下过往决定与他重新开始的那一刻起,她便不在去记那些东西。 哪想,他确实记得比她更牢固。 那么他所承受的痛苦煎熬,又怎会比她少? “明日,是你的册封大典,那便是我们真正的行礼了,大典过后,你想怎样,我都任你处置,可好?” “……什么任我处置?”总算找回了声音,伏在男子怀中,紫嫣低低的问。 “嗯……比如在这张龙床上?” “司北玄!”他就不能有一刻正经些? “我现在哪里正经得起来,满脑子都是旖思。”像是能看透她的想法,他这样回答。 “魂淡……” “嗯,魂淡,你叫我什么都行。”食指勾了女子的下巴,强制她将低垂的头抬起,覆唇轻问她微红的眼眶,“紫嫣,说一声你爱我。” “不说。”这样面对着他,便是满腹情意,她也难以启齿对他说那三个字。 “我想听。” “不说……” “以前,你恼了我之后,便再没说过,你恢复记忆之后,也未说过,紫嫣,我很害怕,害怕闭眼,再醒来之后这一切便如泡沫般,一碰就碎……有时候我甚至不敢确定,你是不是真真实实的存在,还是所有这些,不过是我疯魔过后做的一场梦境而已……” 他低低的诉说,震动了紫嫣心里的弦,这是第一次,他亲口同她诉说心底的惶恐,诉说他的不敢确定。 那双凤眸,常覆着男子独有的淡漠清冷,却在此时,被一抹彷徨覆盖。 所以,这才是他不肯去晚宴,不肯离了她身边的真正原因吧。 他怕,怕一个转身回来发现,这个大殿内没有她存在的身影,或许,连存在的痕迹都找不着。 1431.第1431章 不加俸禄,说不过去 垂了眼睛,紫嫣突然的就将男子的手自腰间抽出,对着他的虎口便狠狠的咬了下去。 一点不留情。 “嘶!” 头顶传来男子隐忍的抽气声,她才抬了头,直视那个面露惊讶的男人,“痛吗?” “痛。” “可还觉得是做梦?” 男子抿了唇,紧紧的凝着她,没有回答。 “我爱你,阿玄。” 她爱他,若是他不能确定,不敢相信,她可以每天对他说一次,十次,一百次。 她爱他。 哪怕那些过往曾经让她痛彻心扉,意冷心灰。 司北玄的眸子黑得看不见底,将女子紧紧锁在眸心当中,良久,才一把抱过女子狠狠揉进怀中,落下的吻,却是极轻。 如雨点,细密的散布在女子脸上,唇上。 干净、温柔,不含半点****。 便是这样,他都怕亵渎了她,怕他的珍惜无法全部传递到她心里。 知道女子一怔之后,给予了他回应,才敢将吻由浅及深。 御花园里,太后坐在席位间一言不发,脸色看着相当的沉。 遣去请人的内侍每一次来报,都是同一个理由,最后人没请来,反教整个宴会场里闹闹哄哄的起了议论。 虽然那些个他国使者面上不显,私底下哪一个不是在等着看笑话。 “母后,这种日子可别冷着一张脸,教各国看了笑话。”司北易一边应付着各国来使的敬酒,一边侧头低声劝解太后。 闻言太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皇上若是怕被他国看了笑话,就不会连自己的宴会都不来!忒是没有分寸了!那个新妃也是……” “母后,这可不关紫嫣的事,皇兄的性子您还不知?便是新妃有异议,皇兄若不肯听,她也没办法。” “什么紫嫣,那是你皇兄的妃子,岂能由你直唤其闺名?没规矩!” “是是是,儿臣错了,儿臣没规矩,母后息怒……这不是还没册封嘛。”司北易嬉皮笑脸打着哈哈。 这般态度让太后又是气怒又是好笑,心底的恼意去了一半,注意力也总算被拉了回来。 罢了,她在这里气个半死,那承乾殿里的人也不知道,便是知道了,也不会在意。她又何必。 太后思忖间,席下又有人执了酒杯走上前来。 “六王爷,今日臣等遗憾,未能一见西玄天子龙颜,听闻皇上舟车劳顿龙体困乏,也令我等担忧,还请王爷能代为转告臣等的慰问之意。” 司北易扬起红唇看向来人,眼神漫不经心间暗藏锋利,“诸位有心了,皇上只是身体稍显疲累,又一心扑在明日的册封大典上,所以如此番这样的宴会,才会命本王代为主持。若诸位一心求见天子龙颜,明日的册封大典还请准时到场。” 意即这样一个接待并答谢外国使臣的晚宴,皇上到不到场,端看他的心情,而在座诸位显然没有重要到皇上非到场不可的地步。 用一句话解释,即是别将自己看得太过重要。西玄天子面前,他们的地位可有可无。 凝着这位使臣敬酒过后讪讪回座,司北易暗里哼了一声。 这都不知道是他打发的第几波人马了。 他如此尽心尽力的维护皇兄颜面,若是不给他加俸禄,那可说不大过去。 1432.第1432章 剪不断理还乱 整个宴会里,席位上唯一神情与旁座不同的,只有太后下手的第一桌。 分坐红白两道身影。 而两人面上的表情皆显得事不关己般,仿若自己只是这一场宴会的看客。 安阳一身绛红,单手支颌,另一手挑着桌上的糕点不停往嘴里塞。 “君未轻,你说这算不算有缘。当日从郾城初次回宫的时候,你坐的也是这个座位。彼时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你与君未寻,”像是真的陷入了那一段回忆,安阳面上带了些喟叹的笑意,“那时候观你们相处的神态,我差点以为你们是……” 是一对恋人。 幸而及时收住了口,安阳不太自在的扭开了头,那种话,是不适宜再随意说出口的,毕竟,这一次算是四哥在中间横插了一杠,否则结果究竟如何,谁能料得到呢? 也不对,真要说是谁横插了一杠,还真难以有个评断。 若女子为君未寻,那肯定是四哥插足不定了,偏偏这个君未寻又是裴紫嫣,与四哥前世有着那样的渊源,那么算起来,真正插足的,又得算是君未轻。 这也不对!紫嫣死过一次了,重生即新生,跟以往扯不上什么关系。偏偏命运又像是故意般,再次把三人缠绕成一团……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哎! 可是这些关她什么事?她纠结什么! 更何况纠结也没用,事情已经定局了。 四哥与紫嫣成了亲。 而君未轻依旧坐在她身边,独斟独饮。 旁边的女子撑着腮帮子,兀自想到出了神。 而一端安坐的白衣男子,则始终垂着眸子,慢慢的斟酒,独饮。 只在某个名字被提起的时候,眸光似不经意般扫过身侧,曾经有“她”坐着的那个位置,如今空空荡荡。 心里还空落,那些与她一同走过的地方,他独自一人经过的时候,还会想象成有她在旁。 而当幻境转回现实的时候,他发现,他的心已经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受。 因为他终归看到了她圆满的结局。 有关于她的一切,以往,他是看不到的。 她的圆满,让他欣慰,至始至终于她,他求的也只不过是这样而已。 突然,视线里,那个空出来的位置挤入了一抹纯白,君未轻眸光一晃,险些以为是“她”来了。 “少君,酒不宜多,若还想继续饮,便品些茶吧,”若初若无其事的将男子手中的酒杯拿过来,倾倒里面的酒水,注上热茶再递过去,“锦螺春,你应是喜欢的。” 君未轻没有即时接,眸光定定的投注在若初脸上,对方也不闪不避,直直回视,如同固执的对峙。 直到,指骨分明的修长大手将那杯茶接过,两人之间又回复以往的状态,皆静。 却消弭了男子身上流泻出来的若有似无的孤独。 若初垂下头,不言不语,似乎是在静待再行侍候男子的时机,只从安阳那个位置,才能隐约看到她隐藏在发丝下的嘴角,微微弯起。 安阳暗里切了一声,若初居然会笑。 1433.第1433章 若初,我对你真服气 那个冷若冰霜的女子,笑起来是美极的,只是她的笑,似乎只由那个白衣胜雪的男子牵引。 笑亦然,怒亦然,悲亦然。 这世间,怕是又多了一对情路坎坷波折的怨偶。 只是某个淡泊男子,尚未有这样的意识,依旧用温柔将人拒之千里之外。 以后有他后悔的。 安阳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理,颇为幸灾乐祸,有种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那张常年挂着温润笑意的脸发生巨大变化的冲动。 “君先生,久违久违,日前一别,没想到先生转身一变,竟成了新妃的兄长,哈哈哈……” 扰人的声音开始接近他们这方清净之地。 君未轻没有要搭理的意思,性子使然,也不会视而不见,只朝对方回以淡淡一笑,隔空饮下敬酒。 只是酒到了嘴里,才忆起,这杯中,已经被若初置换成了茶水。 淡而无味。 剑眉几不可见的轻轻一蹙,视线不经意的朝身旁那抹白色扫去,却瞥见女子迅速低了头,嘴角有未及隐去的笑意。 握着酒杯的手一顿,撤回目光。 “君先生,老夫……” 又有人凑了过来,这极为难得的引出了君未轻心底的一丝不耐,张口便想要将对方打发了去,一道清冷声线却抢先他一步。 “少君大病初愈,忌酒忌闹,请回。” “……” 这种直言不讳,愣是让久经朝堂圆滑世故的老臣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打圆场更为合适。 敬酒吧,那会被人说成罔顾先生身体,退回去吧,又会在一众同僚面前失了颜面。想通那个发话的女子发现,又发现这女子面容清冷不止,一身远离凡尘俗世的气息生生有种不容人冒犯之感。 如此依赖,堪称进退两难。 瞅着那个“老夫”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再看看若初一本正经至面无表情的丽颜,安阳慢慢伏在了桌子上,轻捶着桌子,肩膀剧烈抖动。 这个若初,行事出人意表之余,从来没有意识到她其实很搞笑吗? 而君未轻在女子开口之后就收回了声音,慢条斯理的执了女子面前的茶壶,自行将酒杯再倒满。 意思很是明显,众人有眼可见,他喝的是茶。若初忌酒忌闹一说,并非平白无故。 有了这一出前车之鉴,接下来的宴会场上就出现了古怪的一幕。 觥筹交错的宴会上,到处都显得热闹非凡,只有太后下手那一桌子,最是冷清,如隔离在了这热闹之外。 无人上前去打扰,他们也不主动去亲近别人。 “若初,我对你真是服气。”再抬起头来,安阳随手擦去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喘着气笑赞。 “无需。”女子只回了她简短的两个字。 安阳也不恼,能得两个字的回答,若初都算是对她客气了。 这人的性子她到现在才有那么一点初步的了解,若非君未轻牵制,若初定是个不给任何人情面的人,哪怕是面对她四哥。 “咣啷!”一声托盘落地的声音,惊扰了宴会场上的人,纷纷朝声音来源看去。 那是下座妃嫔们的席位。 1434.第1434章 新妃,形如夜叉 “作死的贱婢!还不跪下!”随着斥骂声起,一名粉色宫装的宫婢慌忙跪了下来,频频磕头求饶。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那边是怎么回事?”喧哗引起了太后的注意,视线随之扫了过去。 “禀太后,是臣妾教导无方,身边侍女打翻了托盘,扰了诸位的兴致,还请太后恕罪!”一名女子疾步走出席位,在宫婢身前跪了下来请罪。 司北易循声看过去,姿容俏丽,只是……他认不出来是哪宫的什么妃子,后宫女眷众多,怕是皇兄亲自来了,也认不全。 “出了错,遣下去罚了便是,弄这些动静作甚?扰了他国贵客,是为不该!”太后眸色一沉,斥道。 “太后恕罪!臣妾回去定会好好教训这个奴才!……” “太后,请恕青烟大胆,这事其实也怪不得俞嫔,实是我们姐妹间刚才在谈论新妃……才导致侍女受到惊吓,摔了托盘。” 陶青烟。 上座有好几个人,不约而同的缩了眸子。 司北易漫不经心的神色慢慢的凝出了犀利,安阳也放下了支颌的手,冷冷看着那个莲步轻移上前,再缓缓跪下做求情状的女子。 今日事情多,倒是忘了后宫里还有这么个人,她若不自个冒出来,真就教人给遗忘了去了。 太后眼底暗光微微一闪,没有开口搭腔,只是看着陶青烟的视线,教人猜测不透。 这也让本还喧哗的妃嫔们立即安静了下来,或扭脸或垂头,减肥自己置身于这次事端之外。 “谈论新妃,受到惊吓?柔妃可能解释解释,这话是何意思!”太后没有说话,司北易倒是将身子往后一靠,轻轻笑了起来。 “青烟别无他意,只是不忍见姐妹受了重罚,才想着在座前说明原因,若惹了太后及王爷不悦,还请宽恕了青烟。” “本王要你回答,就别顾左右而言他。”司北易在笑,红唇飞扬,桃花眼中的光如寒刃泛冷。 “今日是新妃入宫的大日子,臣妾等聚在一处,自是免不了要谈论一下这位新姐妹,殊不知……殊不知刚提起新妃,侍女便被吓着了,这才有了刚才的失仪之举。” “哦?如此,本王倒是想知道,这位婢女,提起新妃,你缘何会被吓着?莫不是新妃在入宫前,残害过你全家上下?”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婢女哪里敢多有言语,只一味的磕头求饶,到最后近至语无伦次,昏厥了过去。 最尾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来人,压下去杖醒!”见人晕厥,司北易只着人将婢女拖下去,便转至还一直跪在地上的陶青烟,“婢女无用,那么便由柔妃来回答如何?此番本也是你姐妹情深替人出头,只是你可别学那婢女一样,话还没说出个正经来,便也晕了过去。” “王爷……”柔妃低垂着眉眼,似身为为难,转眸见到身边瑟瑟发抖的俞嫔后,才定了眸子,豁出去般道,“婢女之所以被吓着,实是臣妾等提起新妃的时候,婢女许忆起了新妃容貌,形如夜叉,这才摔了盘子。惊吓之罪,由来有因,还望王爷从轻发落!” 1435.第1435章 众口难调,怎办好 热闹的宴会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事关那位新妃,在座的人便都暗自藏了一份心思,想要看看后宫纷争突起时,上座的太后与王爷会如何处理,也可借机揣摩他们的态度。 “形如夜叉?”斜坐太后身侧,司北易玩味的重复这个词,把玩着酒杯教人看不透神情。 便连下方的君未轻,也是半敛了星眸,面上云淡风轻,丝毫没有被那句形如夜叉所影响。 “臣妾口快心直,王爷莫怪。”陶青烟口上告着罪,头也更为的低垂了下去,话却是不曾停止,“如今这宫中,上至妃嫔下至宫婢内侍,无一不在传新入宫的妃子。形如夜叉一词,也是臣妾偶然听到底下奴才们说的,并非是臣妾有心诋毁新妃,还望王爷明察。” “其他人也是如此说?”司北易似对此兴致更浓,转而还问起了后面观望的一众嫔妃和权臣。 妃子们相互对视,几番踌躇之后,还是有人忍耐不住开了口。 “这个……臣妾确实也听底下奴才们议论过,虽然是将那些个奴才训斥了一顿,然终究堵不住悠悠众口。” “这怎阻止得了他人谈论,奴才们嘴碎是错,但是说的也毕竟是事实嘛……” “宫中上上下下传的何止这些,听说宫外还有流言传进来,说新妃貌丑无盐,身负凶相,怕是会给皇上招来什么污邪呢!” 一人先拔了头筹,后面的人便纷纷忍不住加进来,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所谓流言,时而泛起低声的窃笑,话题左右离不开新妃。 并非她们大了胆子不怕责罚,皇上对新妃的特别谁不曾看在眼里?只是,正所谓法不责众,如今这些个话题遍及整座皇宫,若真要罚,难道还能将宫中所有人都打杀或是置换了去? 此事牵涉者甚广,皇上便是再宠爱新妃,也不会为了个刚入宫的女人大张旗鼓,为自己惹来一片争议吧? 事情到最后,只能是不了了之。 那陶青烟便是知道这一点,才敢冒出来露脸,说是姐妹情深替人求情,实质上不过是想要给新妃一个下马威,压人一头。 在场的又有哪一个不是心知肚明? 现今皇上不在,端看上面那位王爷会如何处置罢了。 而闲适坐于首席,紫袍明艳,勾魂摄魂的邪魅男子,始终含笑听着众人说辞,既未训斥,也未开口阻止,不知作何想。 直到那些个妃嫔意识到自身演绎得已经过了火,赶紧消停下来将议论告一段落,男子才慢悠悠的开口。 “众口难调,这可怎么办好?君未轻,你可有好的建议?” 场中不少人心下一紧。 王爷竟是将难题轻松丢给了前国师。而但凡与国师共事过,对他有那么一丁点熟悉的人都知道,国师治下的手段与他脸上呈现出来的温柔清润,可谓天之差别。 一下子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君未轻动作亦不疾不徐,将手中清茶再次饮下,才抬眸对上紫袍男子玩味的视线。 1436.第1436章 悠悠众口难堵 “这是皇宫,天子后院,本是天下规矩条例最为严苛的地方。然却有奴才管不住自己的嘴,敢妄议于主子,是为以下犯上,可执毙刑;各宫妃嫔身为主子,连自己治下的奴才都管教不了,是为失责无能,管教无方,可执杖刑。” 宴会上骚动起来,君未轻略作了停顿,轻扬缥缈的声线继续,“诚然,这只是君某以为,执行与否还需六王爷最后定夺。只是,不管结果如何,天子后院主不主仆不仆的名声,怕是也逃不过悠悠众口。” 事情由悠悠众口而起,男子再以一句悠悠众口收尾,带给底下众人的却是全然不同的两种感受。 给出建议之余,再巧妙的将球踢回给紫袍男子,君未轻始终表现得云淡风轻,那种谈笑间杀人的气势也再次叫一众老臣心惊。 国师君未轻,从不是可让人轻易拿捏的主。 而原本还谈笑风生的妃嫔,此时早已经吓得面无人色后悔不迭,更是暗地里将那个挑起事头的陶青烟给恨了个透。 若非陶青烟想着法儿的想要压新妃一头,又怎会在宴会上挑了这么一出戏来演!若非有这么一出,她们也不会掺和进来,那又怎会到最后被前国师扣上那么大一顶帽子,说她们是失责无能,管教无方! 逞一时口舌之快,最后徒换来一顿杖责,而她们话题里的主角根本连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她们到底是为哪般! “唔……先生的提议甚是中肯,可行。”首席上,司北易煞有介事的点头,沉吟片刻,看向一直垂首再无言语的陶青烟,道,“此前柔妃因不忍身边嫔妃受责,甘冒受罚的危险跳出来替人求情,这种情怀让本王钦佩。那不知现下各涉事妃子的责罚,柔妃可是一样不忍众姐妹受苦,将她们的责罚也一并担了去?” “……” 场中再次无声。 这次便是傻子也听得出来王爷话里话外的嘲讽讥诮了。 而被问及的陶青烟身子也僵成了石雕,只余下嘴里一句“臣妾惶恐,王爷恕罪!” 惹来周遭众人无法遮掩的鄙视。 “噗嗤!哈哈哈!”君未轻身边,安阳抚了掌大笑,“偷鸡不成蚀把米,本公主今日打开眼界了!” “安阳,莫要胡闹!”因安阳笑声太过放肆了些,太后蹙了下眉,佯作训斥,对于陶青烟及妃嫔们的责罚,确实一句都没有插言。 坐在她身侧的皇后亦然,全然将自己当成了一个听客。 被斥责,安阳吐了下舌头,依旧笑嘻嘻的,“母后,这可怪不得儿臣,谁料得到宫宴上会有这般精彩的节目,娱乐自家人不止,也让周边各国来的使臣们开了一次怀。” “休得胡言乱语,女儿家怎可这般不矜持!”这次太后是真的沉下了脸。 到底宴会上还有外人在,安阳身为公主,便是面上也不该这般无状,传了出去成何体统,届时真真是让整个皇室蒙羞。 “儿臣知错,母后息怒。”安阳识相的敛了轻狂,转做一本正经,“只是母后,事情发展到此,总需有个结果,否则不也是教人看轻咱西玄皇室连规矩都不分明嘛。” 1437.第1437章 玩得一手好忽悠 “然则安阳可是有好的建议?”司北易斜勾了红唇,将视线转过来。 “好的建议称不上,这宫里上上下下都说嫂嫂丑如夜叉,实际上就是因为她们形容与嫂嫂不同罢了,如若这宫里每一个都形如夜叉,她们可还会说嫂嫂貌丑无盐,会给皇兄带来污邪?” “有话直说。” “直说那就更简单了,谁说嫂嫂丑的,便将她的脸也毁了,到时候让她自己看看,自个是不是也为夜叉,为了不给皇兄招来污邪,看她是要自裁或是离宫,皆可。” 举座哗然,便是太后也扶了额。 这种话说出来,传出去,安阳猛如虎的名头怕是会比以前更为响亮,也更让人避而远之。 以后,可还有人敢前来求亲? 除了首席,宴会上其他席位的人,均对安阳侧目,陶青烟更是紧握了十指,低垂的头脸下,眼神极为阴鸷。 她与安阳素来不对盘,今日安阳这番说话,却是彻彻底底的与她撕破了脸面,再不给她半点情面。 毁容,自裁或出宫,话中所指分明是首要针对她的! 本是想要借着宫宴上各国使臣都在,挑起这个事头来给君未寻一个下马威,没成想事情发展到最后,却等于是她自己为自己挖了一个深坑! 现下的情形是,原本在朝她凑近的妃嫔,再次对她远离、孤立,而她也再次将自己暴露人前,成为了上座那几个人的眼中钉。 皇上目前还未知悉这件事情,若是知道了,依他对君未寻的偏宠,也必定不会让她讨了好去! 那么便是等于,她需要在战战兢兢的等待中,等待那不知何时会降临到头上的惩罚。那种等待,每一刻都是煎熬! “安阳,再要胡闹别怪母后责罚了!”太后的怒斥显得有气无力,无奈至极。 众臣、妃观那几位的面色,安阳依旧是笑嘻嘻的,只是禁了声不再言语,仿若目的已经达到。而六王爷司北易则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似镇江安阳的建议听进了耳中。 那些个此前议论得最欢的妃子,身子已经抖如筛糠。 若是自己一张如花容貌真被毁成如新妃一般,那还不如直接死了干净! 而除了毁容,自裁、离宫,又有哪一个不是比死亡更加的不堪? 宴会很喧闹,嗡嗡声不停作响,人人都在揣测王爷的决定。 皇上不在此间,做决定的就是王爷,这在皇上离宫的几个月时间里,于群臣间形成了一种惯性共识。 “不知王爷,要如何定夺?” 紫袍男子久久未有决定下来,有权臣于开口打破了这种窒人的沉闷。 “嗯?”司北易疑惑的挑了下长眉,不解,“这话怎的问起本王来了?要作何决定,自然是要先将事情上呈了皇上,由皇上亲自定夺。本王又怎可逾踞越权,诸位大人莫不是想要陷本王与不义?” “……” 安阳环目,看着底下那一张张目瞪口呆发黑发紫的脸,再次伏在了桌子上,肩膀剧烈抖动。 六哥果真是,玩得一手好忽悠。 1438.第1438章 现下就跟个醋坛子似的 君未轻捻了酒杯,唇角展出浅浅笑弧。 司北易此举,看似耍人一把,让人多受了些煎熬的同时,也旨在告诉司北玄,他从无二心。 而太后,此番再见,也大别与从前,似真的沉淀了曾经的野望,开始甘心退居幕后,不再参与那些争权夺利的把戏。 他为寻儿的那些担心,可放下一半了。 宫宴上的这些事情,紫嫣是在第二日听苗敬提起才知道。 短短半日时间,自己这张脸就在宫中传了个遍,她早有预料,形如夜叉这个形容,也没让她觉出意外来。 更没有时间去想那许多。 今日,是她的册封大典,她很忙。 册封,以前经历过一次,只是与现下的情形不能同日而语。 “娘娘,这些个首饰都是皇上特意命人赶制的,您看看今日的场合,为您妆点哪些合适?”身边宫婢轻声提醒,打断了紫嫣的回想。 看向面前的锦盒,里面摆满早上宫侍送来的珠宝首饰,说是阿玄命人连夜特地赶制出来的,头钗、金步摇、耳环项链成套摆放,无一遗漏。 最为特别的是,这些个东西价值不菲,乍眼看去却并非珠光宝气,反而给人一种雅致内敛的华贵感,又不失大气,与她的气质很是相衬。 阿玄又费了心了。 旁边宫婢耐心的等着她挑选,紫嫣遂从中挑了一只红色宝石镶嵌的白玉珠钗,递了过去。 “娘娘,册封乃是大典,用这支珠钗,会不会素了些?”宫女又轻声询问。 “只这支便好。”朝宫婢笑笑,紫嫣也不解释。 她素来不爱这些,阿玄知道的,所以送来的这些首饰,便也全按照她的喜好打造。 再者便是精心装扮穿金戴银,与她的那张脸也大不相衬,还不如简单些,她自己也舒服。 装扮完毕,看向铜镜。 忽略那张脸,镜中女子一身大红婚裙,外罩了同色系的火红流纱,看着颇为华贵雍容,如云秀发尽数盘成流云髻,简单的点缀了数粒金边头花,其间再衬上一支白玉红钻珠钗,不算繁复的妆容,带出了女子独有的沉静清新。 很美。不看那张脸的话。 “娘娘雪肌玉肤,这身打扮着实美极,皇上看了定然喜欢。”身边宫婢不失时机的赞了一句。 紫嫣低头,笑了笑,她现在唯一能看的,大概也只有这略显白皙的肤色了。 身边这个宫女也算特别,大概是阿玄特地挑选出来的拨到她身边,看了她那张脸,居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视为寻常。 “我家小姐自是美极的。”门外,传来木槿的声音,未几便见她身影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可是弄好了?小姐,大典快开始了,苗敬让我进来看看。” “跟安阳处了一段时日,你也变得咋咋呼呼了,看着倒是比我还心急。”从梳妆台起身,紫嫣不忘调侃,浑然没有即将册封的紧张感。 “小姐,你又取笑我了。”木槿白眼翻了一翻,嘀咕,“要说心急的也不是我,是咱四爷……是皇上。小姐,现下皇上就跟个醋坛子似的,你后半辈子都得跟他耗着了,可真受得了?” 1439.第1439章 唤你来接朕 紫嫣眼角几不可见的抽动了一下,装傻,“什么醋坛子?” “不是醋坛子会唤个宫婢来为你梳妆吗?”木槿皱了皱鼻子,她一根筋,可不代表一傻到底,皇上宁愿破例让宫婢进入承乾殿,都不肯让苗公公侍候小姐,说来说去,不就是因为苗公公是半个男人吗? 连太监的醋都吃。 这头紫嫣别扭的答不上话,另一头的宫婢则是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没听到这段对话。 “咳咳!”殿外传来咳嗽声,是苗敬在提醒两人时辰到了。 “好了好了,别催!”木槿回头朝殿外扬声,接着扶了紫嫣走向门口。 金銮大殿上,一片沉寂。 年轻的天子端坐龙椅之上,半阖凤目,面无表情,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了。 底下众臣躬身谨立,不敢出声打扰,也不敢提醒,早到了退朝的时间。 直到那个总是随在皇上身边的内侍太监苗公公走进大殿,俯身在男子耳边轻声耳语了一句之后,男子才睁开了眼,眼底光亮如暗夜星芒,将男子身上的冰冷一扫而空,人也似变得朝气起来。 “宣。” 在众臣面面相觑不知道何人会于此时殿前听宣的时候,苗敬直起了身子,吊着嗓子朝殿外高声传唤,“宣裴紫嫣觐见--” 裴紫嫣?! 那不就是皇上昨日收入后宫的新妃吗? 怎会于此时来到金銮殿? 这里是朝堂,是天子朝臣讨论政事的地方,也是后宫妃子绝对不能涉足的地方! 现下是怎么一回事? 众臣疑惑凝聚心头,抬头却见天子一双凤眸一直紧盯大殿入口,脸上没有丝毫不悦,反似期待,遂明了为何早朝已过,天子却迟迟不宣布退潮,原来等的便是这位裴紫嫣! 于是,暂时的,无人敢置喙。 至少在事态明朗前,无人敢前去招了天子不愉。 在一众揣测猜度之中,大殿门口出现了一抹红色身影,穿的仍是昨日入宫那件婚裙,珠钗点缀流云髻,乍看之下,女子聘婷婀娜,只是视线往上,便会大大破坏了第一眼的美感。 那张容颜,在常人眼里,属不堪入目。 进了大殿,紫嫣昂首直行,视线一直坦荡的与上座男子对视,唇畔,噙着若有似无的笑花。 周遭那些各异的视线她不是没有察觉,只是不需要去理会。男子既然着人将她带至朝堂前,必有其用意,她只需相信他,跟随他。 便是那些目光中饱含轻视、鄙夷、不屑,于她又有何相干有何损害? “臣妾裴紫嫣参见皇上。”越过朝臣,在龙椅之下,紫嫣曲膝欲行跪拜之礼,方动,便被一股力道阻了动作。 “朕曾允你见天子无需跪拜,君无戏言。”亦不见男子有什么动作,只是垂着的明黄广袖,尚在微微摆动。 “谢皇上隆恩。”紫嫣亦不扭捏,承了天子的情,“不知皇上召臣妾前来,可是有何要事?” 这话,同时问出一班老臣的心声,只是被问话的男子却是轻扬了薄唇,口吐妙语。 “册封大典即将开始,朕唤你来……接朕。” 1440.第1440章 皇上表现,太过心急 “……” 堂上再次静默无声,连紫嫣都失了声响。 接他?接皇上? 唤新妃步入朝堂,让一众朝臣心里揣测了各种阴谋阳谋利益得失,最后得出的解释,只是天子一时心血来潮,让女子前来迎接? 苗敬默立天子身后,脑子里只浮现出两个字,傲娇。 他几乎要以为,皇上准备在朝堂上宣旨册封。 “臣妾荣幸。”瞪着男子扬眉浅笑的俊颜色,紫嫣只给得出这四个字。 司北玄支起身子,广袖一拂,步下龙椅朝女子走来,伸出手,“走吧。” 这一次,他与她携手走向册封大典,下一次,他会携她走上后座。 君无戏言。 金銮大殿,天子牵手新妃踏出殿门,众臣垂首,一路尾随在后,几乎是又再现了昨日的情景。 册封大典,因是册封贵妃,四宫之首,所以虽然比不得册立后位正式,却也甚为隆重,尤其是皇上对这次册封很是重视,更是容不得有半点粗心大意。 册封、宫宴,依旧是太后与皇后一同策划主持,选址在金銮殿旁的太和殿。 司北玄与紫嫣到得时,殿内席间已经立满了等候的人。 后宫妃子,他国来使,俱垂手而待。 紫嫣慢慢环视人群,在其间发现了几抹曾经熟悉的身影。 柳子时,宇文霜,岑朗。 这几位,是前世曾多有交集的几个人物,只是身为未寻那段时日里,她已经记不得他们。 如今乍见,依旧有恍如隔世之感。 看他们的样子,并不似得了天子重用的重臣,也难怪,阿玄记仇。 怕是那三年多的时日里,他煎熬的同时,也没让这几位好过了去。 思忖间,感受到一股特别的视线。凌厉、不甘,又鄙夷。 偏头看去,便对正了那位流鬓轻眉,脸含浅笑的女子——陶青烟。 此刻,对方眼里一派温婉,对她微微颌首,展露着善意。 紫嫣眸光微闪,慢慢弯起了唇,回对方一个微笑。这反倒让那个女子怔了一怔。 若无其事的收回眸光,紫嫣顺着牵引,坐在了首席末座,另一侧,是等待已久的哥哥君未轻,安阳,还有司北易。 “入座,”将紫嫣安顿好,司北玄才走上首席,招呼底下的人。 待得众人谢恩入座之后,转唤苗敬,“宣旨。” 简洁,无半点拖泥带水,连客套的前言都没有。 苗敬伶俐上前,拿出怀揣了一早上的圣旨开始宣读,“皇上诏曰,裴氏女紫嫣蕙质兰心,玲珑解语,深得朕之喜爱,今特册封为贵妃,赐名嫣。初心不改,执手长伴。钦此。” “臣妾接旨,谢皇上恩宠。”接过圣旨,紫嫣拜谢。 将那一纸诏书如烫手山芋般转交给女子之后,苗敬心下才大松,怕是底下嗡嗡议论的诸人,同他的心情如出一撤。 皆因皇上表现,太过心急。 连赘言都不多一句,像是恨不能立即将女子的名分给定下来,防他人觊觎一般。 而接过圣旨之后,忽略了如潮涌来的贺喜声,紫嫣注意的,却是另有其人。 1441.第1441章 三年多前,另一位嫣妃 嫣妃。 这是前世,她曾经的称号。 她想要看看那些个曾经的故人,在听到这个封号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表情,她想要看看,可会有人如她预料的那般,开始沉不住气。 放下那些过往,不代表她真能将所有恨意泯灭。 尤其是,有些仇,不共戴天。 想必阿玄的心思跟她亦同。否则,为何诏书上所言,将她唤为裴紫嫣,否则,为何独独又给她赐名,嫣妃。 确实,她在那些特别注意的脸孔上,看到了震惊,然也让她略感失望,这些人震惊之余,并没有多余的动作,连问一句疑惑都没有。 最后,眸光又转,再次定在了那名青纱薄裳的女子脸上。 对于陶青烟,她记忆里最为深刻的印象,是在那场大火燃烧之时,出现在她瞳孔里的样子。 同样的一袭青纱,典雅高贵,峨眉淡扫,美目含黛,女子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惊诧与怜悯,眼底氤氲着一抹惋惜。 那便是她隽刻脑海中,关于陶青烟最后的记忆。 只是今日再看,女子与此前的形象有了明显的差别,脸庞瘦削了很多,显得有些苍白,眼睛亦黯淡无神采。 只在听到嫣妃这两个字的时候,那种覆盖在眼眸表面的云雾才剧烈晃动起来,撕裂,泄露出埋藏于下的震惊与怨愤不甘。 “皇上,臣妾斗胆,以为此赐名万万不可!”陶青烟动了,走出席间,跪地高呼。 声音在一众恭贺声中,显得特别的突兀,这种突兀,也让热闹的宴场安静下来。 紫嫣慢慢的笑了。 司北玄坐于高位,眉眼不动,闻言只淡淡问了一句,“何为万万不可?” 没有情绪的语气,无澜亦无波,听出喜怒。 陶青烟将头抬了起来,面露了悲切,“皇上,今日册封贵妃,本是大喜,臣妾也心有祝福,只是闻听皇上给贵妃的赐名,却觉大为不妥。不知皇上及诸位可还记得三年多前,这宫中也曾有一位嫣妃,结局却是引火自焚惨淡收场。臣妾以为,这个名字因此沾染了晦气,是不宜再使用的,皇上如此宠爱贵妃,定然是极为珍惜她,又怎忍心让她被一个赐名给污了去。” 这一番话,掀起了场中诸多人的记忆,私底下的议论又起。 “三年多前……好似确曾有过一位嫣妃。” “是有过,当时听闻其不知何故发了疯,皇上将人禁在了百花宫内。” “引火自焚……没错,老夫也记起来了,当年那场大火烧得极为烈,其后皇上也……” 议论至此陡然淡了下去,谁敢在天子面前,妄议那段从前,更遑论提及皇上那段骇人听闻的过往,嫌命长了真是! 于是陶青烟的话,没人附和。 “柔妃对三年多前的过往倒是记忆犹新,朕还以为,这个名字早就湮没在洪流之中,再无人记得呢。”不紧不慢的,司北玄似答着女子的话,又似抒发心底喟叹。 “臣妾也是听闻赐名之后,突然想起来,望皇上宽恕臣妾殿前失仪之罪,臣妾此番,也是为了贵妃着想。”听不出男子喜怒,然一句自身对男子的了解,陶青烟也知道自己正在踩着对方的底线。 1442.第1442章 嫣妃,绝非省油的灯 介于自己此时的立场,她也怕,但是却遏止不了心底的恨。 嫣妃,裴紫嫣。 这个名字占据男子的心三年有余,到了最后,甚至不惜找来君未寻这么一个替身,充当是裴紫嫣,重新为她赐名嫣妃! 她怎能不恨。 总以为,一个死人再无能跟她斗。可笑的是,到了最后,她居然成了那个死人的手下败将! 上座的那位男子,用这种方式来狠狠的给她一记又一记耳光,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身在后宫,争权夺利几乎等同于呼吸般重要,自然!她去争去抢又何厝错为什么他宁愿选这么一个容颜尽毁的夜叉,都不肯怜惜她爱了他那么多年! “柔妃有心,本宫在此多谢。”陶青烟没等来男子的回答,却等来了另一道声音。 抬眼,便见那张如同鬼魅的脸,扯着唇瓣似勾出微笑,浅浅的看着她。 陶青烟心底紧紧一缩,想呕,又有莫名的惧意,对方在笑,却让她有种冤魂索命的怪异感。 紫嫣是在笑着,静静的盯着那张温婉的脸,眼见对方在瞧见她的脸时,本就苍白的脸更加失了血色,畅快一丝一丝的从心底衍生。 原来,她对这个人是那么的恨。 恨到只要一看见她,她就觉得小腹处隐隐作痛! “……只是本宫闺名紫嫣,皇上赐名嫣妃,让本宫有种真心爱怜之意,对这个封号很是满意。至于柔妃所担心的晦气,本宫更是不怕,听闻昨日的宫宴上,柔妃曾为姐妹求情,说本宫形如夜叉。既是夜叉,又岂是小鬼敢缠的?柔妃你说可是?” 始终挂着笑脸,在那个跪地的女子面前自称本宫,刚获赐封,便直接将女子踩踏在自己脚下,那种不甘,怕是会从现在开始,时时刻刻啃噬陶青烟的心。 紫嫣将脸上笑意略收了收,告诫自己无需心急,恨意太浓的时候,要一点一点的消。 “贵妃娘娘恕罪!昨日臣妾也是情急之下将耳闻脱口而出,并非心存诋毁之意,娘娘蕙质兰心,玲珑解语,臣妾相信娘娘定不会被有心挑拨的小人给蒙蔽了去。”紧咬牙关,才能对着女子弯折脊梁,陶青烟伏低了脸,隐住脸上阴鹜。 “蒙蔽倒是不会,常言说流言止于智者,能在后宫占有席位的妃嫔,哪个不是蕙质兰心,本宫相信那些个形如夜叉之类的传闻,在众位姐妹间是定然传扬不下去的。所以,本宫从未介意。” 紫嫣答得淡然,陶青烟的身子却是越发的僵直。 上首天子一直不发一言,似笑非笑的,纵容着这一幕发展。 天子不出声,身为臣子的,又有干戈敢在这种场合抢了发言权。 面上不敢有微词,心下却开始对这位新妃有了另一番了解。 这位嫣妃,绝非省油的灯。 言辞算不得犀利,甚至可以说是谦恭有加,却几乎句句戳中有心人的心窝子。 流言止于智者。然这宴会上的人,哪个不知道夜叉的传言早在宫中上下里外传了个遍? 却被这女子一句智者,堵得有口不能辩解,生吃黄莲。且此后,怕是妃嫔间也再不敢就夜叉一词有诸多议论。 1443.第1443章 这种滋味,很难受吧 “昨日宫宴上的事情,朕也听说了,没想到嫣妃还有这样一番见解,让朕耳目一新。”确定给了足够时间给席上的人思考后,司北玄才倾身向前,凤眸朝在座缓缓一扫,薄唇轻扬,“不过朕还有一事比较感兴致,便是安阳昨日席间一言。若是日后朕再听到有人私下恶意中伤嫣妃品貌,那朕也不妨采纳了安阳的建议,将这皇宫好好整顿一番!” 话语掷地有声,挟着天子迫人的气息,铺天盖地般压下来。 这种正面的维护,表明了天子对新妃的维护。 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去开口撩虎须,更没人会以为这只是天子开的一个玩笑。 整个太和殿内,其后只剩一片“不敢”之声。 而夹杂在臣子妃子中,安阳算得上是最志得意满的。 昨日一番话说出口,受了太后呵斥,却得到皇兄的间接赞赏,让她颇感吐气扬眉。 这一得意,就高扬了下巴,小模样惹来紫嫣摇头失笑。 “紫嫣,别笑啊,要笑也笑下面跪着那位,得不偿失的表率。” 紫嫣朝着安阳下巴所示方向看去,陶青烟还跪在那里,没皇上开口,不能起身。 而她身后的那些妃嫔,乃至与她同席的人,都对她侧了目,或低头不语,或事不关己的与旁人窃语,仿若跟陶青烟俱都全无关系。 便是那位昨日让她“挺身而出”的姐妹俞妃,也只是萧瑟了身子,当成不认识她一般。 至于穿插在众臣中的另几道身影,也没有朝她投去注目。 完完全全的孤立,如被世界遗弃。 这种滋味,很难受吧,全然的孤立无援,所有都得自己一力承受。 紫嫣撤回视线,低头轻轻一笑,那些,都是她曾经经历过的,如今,陶青烟似乎踏上了她的旧路。 甚好。 “皇上,今日是臣妾册封典礼,若有甚不愉快的,便先揭过去可好?”抬头看向司北玄,紫嫣笑语。 “爱妃是指何事?”回凝女子,司北玄佯作不知。 见男子装傻,紫嫣脸上笑语浓了几分,“柔妃还在下面跪着呢,不如先叫她起了。臣妾初来乍到,可不能在众姐妹间留下个不能容人的坏印象不是。” “既然爱妃都不计较,那朕也不会不通这个人情,”似了然的点点头,司北玄这才朝陶青烟虚手一抬,“起来吧。” 下方,陶青烟几乎将掌心抓破,脸上却不得不端出感恩的神情,“臣妾谢皇上恩,谢贵妃娘娘大量。” “日后便是姐妹,柔妃无需如此客套。”那道沉静柔和的嗓音如是说。 站起身,陶青烟抬头,便看到说话的女子此时也正平视着她,双眸里的柔和跟她说话的语气一致,让热那感觉她说的话是真的发自真心。那种淡然,大气,将她映衬得更加狼狈。 “娘娘说的是,臣妾虚心受教。”垂下头,陶青烟几乎咬碎银牙。 而女子这次没有再行与她对话,只是浅笑着点点头,便收回了目光,与身边的人低声交谈。 言行举止,皆显得体大方。 1444.第1444章 真的是人心易变么 那种姿态气质,太过亮眼,甚至盖过了女子那张丑颜。晃眼看去,竟觉不是那么的丑了。 而在她身边坏绕的,俱是这西玄王朝举足轻重的人物。 来自东海仙岛的前国师君未轻,自在小在宫中便甚是得宠的娇蛮公主安阳,以及那位一身才华又风流邪肆的王爷司北易。 便连太后跟皇后,都有朝裴紫嫣靠拢的趋势。 回到席位上,陶青烟眼底沉得不透光亮。心底的恨及妒忌如百蚁噬骨,让她钻心的痛痒。 君未寻……裴紫嫣! 那个不知什么原因毁了容颜的女子,所拥有的形势一片大好。 反观自己!回到座位之后,坐在她两侧的妃子都往外挪了位置,尽量跟她远离,无一人前来慰问她一句,甚至连落井下石的都没有。 仿若她这个人不存在一般,完全的将她忽略! 这一次正面的挑衅冲突,她输的彻底。 裴紫嫣因她而在这宴会上留下了大方的美名,皇上更是也借此机会为她扬了威名。 而她陶青烟,却连原本可与她同仇敌忾的盟友都尽数失去了。 悲凉,在一瞬间像是从骨髓里涌出来一般,蔓延了整个身体,脑中不其然的便想起了那一段从前。 以前,她身边也是众多好友环绕的。为她出谋划策,给她鼎力支持,为她出气,不让她受了任何的委屈。 她曾经拥有过的。 只是,何时开始,她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走了,远离她了?为什么她地位越来越高,他们却离她越来越远,再不肯如从前那般帮她呢? 真的是人心易变么? 突然的,好像抓住那段以前,将那些人再一个一个的抓回来她的身边,陶青烟不自觉的就朝群臣的席位那方看去,在那些权臣当中寻找她熟悉的身影。 霜儿在,与她的夫君岑朗及宇文相国同一席,在他们隔壁的一桌,坐的是岑大将军,及侍郎柳子时。 两桌子的人,囊括了当前朝堂上的文武派系,可当朝堂半边天,而他们之间,俨然相谈甚欢。 就连柳子时与霜儿之间曾经那种生疏,似乎也消融了。 她记得上一次见面,也是在这太和殿内,彼时,他们还没有那么融洽的。 是什么时候,那些隔阂消失了而她竟全然不知晓? 她也是他们的朋友,为何却被排除了在外? 这种认知,终于开始让陶青烟觉得恐慌。 而沉浸在这种情绪当中的她,浑然不知道自己所有的情绪变化,全被一人看在眼底。 “寻儿。” 温润的嗓音,传入耳内略显缥缈,紫嫣回了神,忙朝身侧的白衣男子看去,“哥哥,我想事情入神了。” 君未轻定定看了女子一眼,最后只轻描淡写,“寻儿,别被心魔所控。” 紫嫣愣了下,点头,“我知道。” 是的,她知道。重活一世,她知道什么对自己而言才是最重要的。而刚才,确实是被波动的情绪控制了心神,若非哥哥提点一句,怕是到现在,她整个脑子里都还在演绎复仇大战。 1445.第1445章 西玄抱憾,与他何干 紫嫣闭上眼睛,沉淀下心底起伏的波涛,藏在桌子下的手,轻轻覆在小腹处,深呼吸。 她的心魔来源于此。 可是,再恨,也不能乱了主次。 再睁眼,面前是一只干净的手,手上托着斟了热茶的杯。 紫嫣勾唇,朝身侧男子展了一个笑颜,将杯子接过,一饮而尽。 这番喝茶,落在他人眼中怕是要诟病她牛饮,毫无品味,只是她却不想去管那许多。 温而不烫的茶水划过舌尖流入喉咙,一路留下淡淡的微苦,这种味道能让她更快的平复情绪上的骚动。 君未轻安静的看着女子这般豪饮,在她将茶杯放下时,再替她续上。 眉眼始终温温淡淡,用这样的方式,陪着女子共同抵御那份伤痛。如今,他能为她做的已经不多。 这在外人看来其实只是很简单的一个动作,不过的一人喝茶,一人添茶,只是,就有人觉得刺眼了。 “朕想起来还有一事未曾宣布,趁着今日册封典礼,便一并说了,图个双喜。”首座上,司北玄突发一言,再次集中了所有人的视线。 而他本人,却是将目光投注在了那名白衣胜雪温润淡然的男子身上。 “哦?不知皇上这第二喜是指何?” “双喜?还请皇上详解。” “这……可是与君先生有关?” 一句双喜引发众臣再一波猜测。 被人提及名讳,君未轻动了下眉,对上司北玄的目光。 唔,他看出来了,对方的目光,有些阴测测。 至于原因为何,两人心照不宣。 不过,司北玄这次想要在他身上打什么主意,他倒是暂时没能猜测出来。 顶着那样阴测的目光,君未轻再执了茶壶,在女子空了的茶杯里将茶水注上,一举一动毫无压力。 看的司北玄太阳穴隐冒青筋。 在册封过后,他就应该将紫嫣拉过来同席! 若不是不想给女子多招来口舌,他哪用得着坐在这个地方兀自咬牙? “此前朕曾经颁过一道皇令,撤了君未轻国师一职,只是其后便发现,诸多事情原都是一场误会,让朕甚为惋惜后悔。”男子不开口问,司北玄便自己开始了回答,总需有个人先主动,“纵观国师在西玄这十数年,为我朝的贡献居功至伟,若是西玄损失了这么一位能人,乃是极大憾事。所以就着今日,朕一并下诏,君未轻恢复原职,再任国师职位。” 席上顿时又是恭贺声一片。 君未轻抬指,转了面前酒杯,与司北玄对视久久不语。 那些个恭喜、贺喜也全没听入耳内。 司北玄这人,当真是狡猾得很。 让他再续任国师一职?想让他继续为他做牛做马? 只是,这西玄是否损失抱憾,与他何干? 便是不在朝堂身居要职,他一样有本事,护他想护的人周全。 嘴唇缓缓开启,便要拒绝,耳边却传来了某人的腹语。 “君未轻,拒绝只是开口一句话而已,不过,你可真要想清楚了。” 那道清冷的声线用这样的方式传进耳中,让君未轻顿了一下,失了先机。 1446.第1446章 君未轻,你对我有偏见 “司北玄,你又想打什么主意。” 这种对话的方式,他们早就不陌生。 只是在旁人眼里看来,静默不语的两人却似君臣对峙一般,气氛诡异得很。 于是连带的那些恭贺声浪也渐渐淡了下去。 “怎的总是将我阴谋化?让你任个闲职罢了,哪里谈得上打你主意。”司北玄的声音里,夹带了假得太明显的无辜。 “说重点。”这让君未轻连假客套都懒得装了。 “计划没你不行。” “那就是还需利用我了?” “君未轻,你淡泊的性子都是装出来的吧?我说的什么话,到了你那里都像是在策划阴谋。” “不是策划,哪来的计划?” “你怕我设计你不成?” “你当我是堂下那些个能任你拿捏的傻子?”君未轻也笑,一点不客气。 在独有他与司北玄两人的空间里,他变得似乎也不那么的像他自己。 至于其间原因,他一直以为只有一个,就是司北玄这个人,太让人讨厌。 “既然不怕,怎的就不敢胜任?” “我为何要替你卖力?则是你的西玄,****何事?” 司北玄眼底闪过一丝无奈来,甚至抬手抚了抚眉骨,看起来似有苦恼般,让底下的人一头雾水。 “君未轻,你对我有偏见。” “你看我也从没顺眼过。” “这倒是事实,”司北玄眉尾动了下,大方承认,他是看君未轻哪哪都不顺眼,当然对方看他也不会觉得顺心就是了,这一点两人都心知肚明,用不着假惺惺的否认,“不过这次让你任职,并非为我,也不是为了西玄,是为了紫嫣。” “你若是用寻儿当借口,他日被我发觉,我便将你的安稳日子搅个天翻地覆。”将犹在指尖转动的杯子制住,静止,君未轻说着威胁的话,面上也依旧是云淡风轻。 “你生性淡薄,便是吃了点小亏,也用不着计较至此吧。”司北玄哼了哼,“先将任职应了,相关事宜过后再朝你解释……紫嫣瞪眼了。” “……”君未轻顿了下,眼角余光里,身旁女子的脸的确在慢慢集聚怒气,“得皇上厚爱,君未轻定不负圣意。” 先应了,他想看看,司北玄口中的所谓没他不行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哥哥,你们刚才是不是私底下在商量什么?”旁侧,女子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问。 “不过是官复原职,有何需商量的。”君未轻笑笑,避而不答。 紫嫣眯了眼睛,显然是不相信这个说辞。 “君未轻,这话连我都不信,更何况唬弄紫嫣?”安阳跟着凑了过来,听得答案后嗤之以鼻,“你便是不说,紫嫣待会也肯定会问我四哥,瞒不住的。” 君未轻星眸一闪,避开了紫嫣依旧盯在他脸上的目光。 问司北玄?甚好,他不安宁,又怎能放了司北玄安稳。他极想看看,若寻儿追问,司北玄能不能扛得严实。 思及此,抬眸,与坐在上位的男子视线碰撞,朝对方放送一个微笑。 司北玄第一次发现,君未轻的微笑,会让他头皮冒出一丝凉意。 1447.第1447章 重新站位 “嫣妃,到哀家这儿来。”太后发话,适时的解了君未轻的围。 紫嫣看去,太后正正的看着她,神情如看个寻常人,没有任何的异样或者嫌恶,跟昨天在宫门初见一样。 “是。”应答了一声,起身走到首座,太后身旁,紫嫣凝立不动。 若是寻常妃子,到了太后跟前,必然要阿谀客套一番,只是紫嫣做不出来。对于太后,她的心态比之对待陶青烟的复杂,几乎相同。 只是这番姿态落在太后眼里,反显得不卑不亢,倒是激起了她一丝欣赏。 伸手将人拉着坐在了身旁,也不放,太后扭头朝身后的锦绣示意了下。 锦绣即将手上拿着的锦盒递了过来。 “今日皇上册封贵妃,哀家也该给你这位贵妃一点见面礼才是。这后宫里,按说本该是一后四妃,只是皇上登基之后,一心扑在国事,反倒忽略了自家后院,三年多来,一直都只有一后一妃,四妃缺了三个,贵妃之位也一直悬空,如今你来,刚好将空缺补足了,哀家这心里也安慰。” 太后边说,边打开了锦盒,从里面拿出一枚翡绿玉镯,亲手套在了紫嫣手腕,末了,又在紫嫣手背轻拍了拍,“东西算不得多贵重,哀家知道皇上宠你,金银珠宝想来你也是不缺,便当哀家的一点心意,你且收下吧。” “太后送的这玉镯,可非凡品,乃是先皇赏赐下来的祖母绿极相玉镯,太后这般厚爱,嫣妃你若要推辞,便是拒了太后好意了。”皇后看了一眼那个镯子,似开玩笑般追加了一句。 紫嫣想要将镯子取下推却的动作便顿住了。 手上的玉镯,娇翠欲滴,只看品相便知价值不菲,皇后的话也证实了这一点。而太后说话的语气,也不如她印象里的那般,总端着太后的架子,反似个寻常的长辈。对她虽未直接表现喜欢意,却也甚为的温和了。 这教她心里,滋味更加的复杂难辨,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要如何的去对待,只能微低了头答谢,“臣妾谢太后赏赐。” “行了,日后都是一家人,这些客套话也无需多说,日后多来养心殿走走,跟哀家说说话便是。”太后笑答。 “探望太后自是应该,臣妾只怕这副夜叉容貌吓着了太后罢。” “哀家一个老太婆子,活了大半辈子的时间,在这宫里历经多少沉浮,什么风浪没遇过,什么人没见过,别说你不是夜叉,便真是夜叉,也吓不到哀家。” 太后说这话的时候,双目又现了威严,朝席下妃嫔缓缓一扫,警告之意甚浓。 紫嫣弯了唇,低眉敛目,“是臣妾妄自猜度了,日后定当谨记太后教诲。” 席下众妃嫔,在太后看过来的时候便纷纷低了头去,再细想太后一席话,心下更知,这是连太后都起意维护那位嫣妃了。 日后,这新贵妃她们是万万得罪不得。 形势如此一边倒,太后口中一后一妃的另一位主角柔妃,怕是也再没有蹦跶起来的机会。 她们该好好想想,要如何重新站位了。 1448.第1448章 有人安心,有人煎熬 “说来,本宫此前曾患重疾,若非得嫣妃灵药解危,怕是现在也没办法好好坐在这里参与这次大典。到现在,都未有机会同嫣妃好好言谢。”借着融洽氛围,皇后凝着紫嫣笑语,将心中谢意一概托出。 紫嫣回以一笑,“皇后娘娘谬赞,此事乃是皇上借花敬佛,结果美誉反平白被臣妾得了去,愧不敢当。” 与太后皇后同坐首席,司北玄一直含笑聆听三个女人间的你来我往,未有发一辞,直到话语提及有他,才朝三人倾身过来。 他知道,这样的客套应酬,紫嫣实则是不喜也不擅长的,却因身在此位,而不得不迎合,更多的,还是为了他。 “你们三人相谈甚欢,反将朕冷落在了一旁,莫忘了这册封大典,朕也是当事人之一。” “臣妾以为皇上对我们女子间的谈话不会感兴趣。”皇后讶然,以往便是如此的,他少有参与妃嫔间的闲谈。 司北玄凤眸眯了眯,薄唇勾出弧度,“那需看对象。” 几个字简单明了的点名了女子在他心中的地位。 也能让太后皇后再一次审度日后对待女子的态度及方式。 瞅着太后及皇后被男子的直言不讳弄得失态愣住,紫嫣暗瞪了男子一眼,却不好言语。 隔壁的席位上,安阳已经翻了白眼吐槽,“哎哟真是,母后,皇后,日后这种情形能多到让你们麻木,早点习惯吧。” 四哥刚才那句话,多正常啊,就能让母后这样的大人物出现怔愣的表情,那日后看到更加那啥的,可受得住惊吓? 安阳的话,得到某王爷点头不迭的鼎力支持,就连主角之一的某帝,也赞同的颌首,紫嫣抽着嘴角,唯有继续保持沉默。 几人之间这种合契,看在太后眼里,慈了眼眸。 心底涌现的那丝极为珍贵的平和与欣慰,让她再一次确定自己是真的老了,老到开始觉得以前的那些野心、欲望其实并不是那么的重要。 而她觉得,这种所谓的老,挺好。 首席那几人之间,隐晦的变化,一直瞧在底下一众人眼底。 有人安心,有人煎熬。 然既是宫宴,众人面上总要现出一团和气来,知道宴会散席,呈现出的也是宾客尽欢。 其实散场的时候,时间也还早。 只是,大家都识相的没去说破这一点,因为有人心急了。 目送一双璧人率先离场,目送宾客们慢慢散尽,君未轻依旧坐在席位上,不紧不慢的将杯中热茶,一点一点喝完。 最后看着光洁的杯底,略怔了一怔。 今日喜宴,似乎,他并没有喝太多的酒,反而是多饮了茶水。 也不知道是旁人帮他倒的,还是他自己下意识选择了。 “少君。”身后有人唤他。 没有回头,起身,缓缓离座,循着去往宫外的路,慢步行走。 晚风徐徐,吹起白色衣摆往后微卷,前路很明亮,宫径两边挂满了红色的灯笼。 这种红色,代表喜庆,虽然那种喜没有带至他心里,也没有为他多留了寂寥遗憾。 身后的脚步声轻轻,亦步亦趋跟随。 1449.第1449章 便是影子,她也会让他习惯 “今日,我觉安心。”突然的开了口,吐出这句话,君未轻眉眼漾着浅笑,也不管身后女子听不听得懂。 “安心便好。”若初答,语气一如平常。 “你别无他求?”视线平举,望着漆黑天气,君未轻又问。 若初脚步微滞,胸腔有了微微不稳的起伏,“……有。” 她答的不快,也不慢,语气却重了那么几分。 她有所求,他既问,她也不会佯装淡泊,也装不来淡泊。 而女子这般的干脆,君未轻也没有现出讶异来,在他印象里,那个见面便总喜欢朝他靠近的小女孩,似乎说话一直是这么直白的。 这样的性情不错,不用教人费心去猜。只是,却不适合在这个凡尘俗世。 因为这世间的人,比起蓬莱岛上的修道者,复杂了太多太多。 “我给不了你。”苦笑一声,君未轻叹息,算是给女子答案了。 “我有的是时间。” 而他得到的回答,也同样干脆。 终于回了头,朝身后女子看去,雪色轻纱衬出伊人清丽冷傲,那双眸子,映着道路两旁的灯光,明明暗暗间,晃动的全是坚定。 她这是,打算用世间跟他耗了? 说不出心底浅动的是什么,让君未轻敛去了眉眼上的温润柔和,淡漠下来。 “若初,你可知,这世间有些东西,并不是你付出了,耗上了,就定能得到。” “我知。”若初轻答。 她当然知道,她眼前的男子,就是那个例子。 情感,是最不受人控制的,也是花多少心思,都不一定能算计得来的。 她从未想过要去算计他的感情,只是她既想要,她就会付出。不管结果得不得到,她对他好,她才觉得快乐。 或许烛火太亮,亮到让君未轻觉得有些刺眼了,移开了目光,避过与女子的对视,再不发一言,继续迈了脚步,朝前行去。 若初在后面抿了下嘴唇,眸中闪过一抹清幽亮色,即刻抬起脚步直跟了上去,亦步亦趋。 便是影子,她也会让他习惯她这抹影子的存在。 人生在世不过百年。少君哪怕心中一直记挂君未寻,那个女子也终有化为黄土的一天,而她能陪在他身边的日子,是无极限。 她耗得起。 一双白色身影,前后离了宫。 在宫中的另一条小径上,又是另一番情景。 “子时,霜儿……”宴会散场,陶青烟便一直留意着这几个昔日挚友的动向。 看到他们一行三人一同走离宴场之后,稍等了须臾,便追了上来。 听到声音,并行闲聊的三人脸上出现了不同的表情。 宇文霜先看了沉默下来的柳子时一眼,才回了头,“娘娘是来找柳大人的吧,那宇文霜便先与夫君告退了。” 说着,牵住岑朗的手便要离去。 “霜儿等等!”陶青烟提了裙摆急走几步,拉住宇文霜的胳膊将人拦了下来,面露难过,“你我姐妹久未见面,我想跟你好好叙叙都寻不着机会,现下好容易接着宫宴相聚一场,你便要走吗?” 1450.第1450章 终归是淡了 宇文霜慢慢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朝女子疏离的笑笑,“娘娘说笑了,宇文霜一介莽妇,怎敢与娘娘成为姐妹,娘娘莫要折煞了我去。” “霜儿,我虽然身居宫中,却从未忘记过我们之间你的情谊,我以为你也是一样的,你可是见我如今落魄,看不起我了,所以如此冷淡?”陶青烟白了一张丽颜,咬唇颤问。 宇文霜皱眉,心生的排斥越发的深了起来。 什么是见她落魄了看不起她?明明是眼前这个一脸悲戚哀怨的女子,得势之后疏远了她们,如今却有脸反过来将自己摆在弱者的地位,却将她说成是那种势利小人了? 她当初怎会跟这样的人成为姐妹?真是瞎了眼! 失望如波纹一波波扩散,最后归于平静,宇文霜朝女子又笑了笑,“娘娘误会了,后宫妃嫔与堂前朝臣本就不宜有过多往来,免得招人误会,这一点娘娘不会不知,如今我夫君岑朗也算在朝中当一要职,便是为免让他人生出什么闲话来,我等也该避嫌了。请娘娘见谅。” “霜儿!”眼见宇文霜拉着岑朗坚定的转身离去,陶青烟心急,又哀戚的唤了一声,还要再拦,被一只健硕手臂拦了去路。 是岑朗。 “娘娘勿要一再拦阻,周围耳目众多,若是生出什么喧闹来,最后落不了好的反是娘娘。” 陶青烟环目,周围果然有人三五一群的从旁离去,也频有人朝他们这方注目过来。 往前的脚步朝后缩了缩,这一举动,换来宇文霜一记冷笑,与夫君携手,头也不回的离去。 独剩下陶青烟伫立原地,身影显得异常的萧索。 柳子时在此间,目光一直是定在她脸上的,距离很近,近到能轻易看到女子眼底闪烁的恼恨和不甘。 看着这个曾占据了他整个神思的女子,柳子时笑了笑,如今,离得那么近,他的心里却再泛不起意思涟漪。 终归是淡了。 曾有过的那些妄想,也早随着事情的波折起伏,消散如云烟。 他想,他是真的放下了。 扭转脚步,趁她未发觉之前,从她旁侧离去。 免得她再唤住他,他给她的,会是另一重打击。 “子时!”天不从人愿,脚步方动,袖摆便被扯住,耳后是女子幽幽的声音,“连你也不想理我了吗?” 飞快的将袖摆扯回,柳子时躬身作揖,“娘娘自重!男女有别,勿要为难下臣。” “你……” “娘娘,下臣告退!”一声告别,柳子时转身快步离去,再没给女子留人的机会。 陶青烟也没有再试图将人唤住,因为旁边已经响起了若有似无的窃笑声。 刚才那一幕在他人眼中,怕是已经成了一场笑话,而她陶青烟,是这则笑话的主角。 呵,那些个曾经的挚友,当真是一个一个离她而去,头也不回! 果真是人贱自有人踏,他们既然都不将她再当成一回事,她又何必再上赶着去自取其辱! 她就不信,她当真会输的一败涂地! 1451.第1451章 以为你会暗自垂泪呢 不不不! 闭上眼睛,陶青烟深呼吸,拼命告诫自己冷静。 她不能意气用事。 如今君未寻势头正盛,而她却早已经失去了太后这个后盾,便是陶家也早将她当成了一颗弃子,她什么都没有了。 但若能挽回宇文霜,自己就可与宇文相国及岑家将门挂上钩,等同一下拥有了朝堂两大助力。至于柳子时,如今也已位居监察司,任侍郎,围绕在他身边的关系网不容小觑。 重新交好,对她必百利无一害,若不能,那么她在后宫的日子,仅凭自己一人,定然举步维艰。 那她还坚守着那一点点骨气,有什么用?傲气,给她带不来任何好处。 扭转脚步,心神恍惚的回走,陶青烟的心如罩了阴霾。 她要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皇兄跟紫嫣现在该入洞房了吧?这一次算得是真的圆满了,对吗六哥。” 不远处,有带着揶揄的叹息传入耳中,很熟悉的声音,褪去了平日的张扬跋扈之后,这道声音竟然也能沉淀出感慨。 是安阳,那么与她对话的人,必然是司北易无疑了。 陶青烟顿住了脚步,久久没有抬起来,不知道是脚步太过沉重,还是她想多听到些什么东西。 “你到底也是个女子,怎的整日里把洞房啊诸如此类大胆言辞常挂嘴边?难怪母后一直担心没人敢来求亲。”答话的男子漫不经心的语调,与记忆中也相同,说话还是那么的毒舌,“以后这种话在为兄面前说说即刻,前晚别到外头去吓着了人。” “嗤!谁敢乱传姑奶奶是非,姑奶奶拔了他的舌头!” “那你便在此慢慢斟茶,为兄先走一步。” “诶诶别走那么快啊六哥!等等我!”脚步声渐近,陶青烟鬼使神差的往旁边的假山后面一躲,隐了自己的身形。 在假山缝隙间,看见安阳几步追上了行的悠哉闲适的紫衣男子,用手肘撞了撞对方手臂,语气有些怪异的道,“咳咳!那什么……六哥,你没事吧?” 司北易挑高了飞扬的眉,反问,“我有什么事?” “嗤!装什么装,皇兄跟紫嫣圆满了,我以为你会暗地垂泪呢。”受不了男子装傻,安阳白眼一翻,说话也不客气起来。 “担心我?” “好歹你也是我六哥,我随口问一句意思意思,免得你说我毫无兄妹情谊。” 司北易气乐了,“皇兄跟紫嫣都成定局了你才来关心我会不会黯然神伤,我该说你是厚此薄彼呢还是说你马屁精呢还是说你纯属落井下石?”被这么一通丑化,安阳也不乐意了,“嘿你这人,怎么那么好歹不分呢?你管我是不是马后炮,总之我也算是关心过你了,不识好人心,我真是白搭!” “有空奚落我,不如想想你自己,我看母后的意思,是准备在一众使臣里打探各国皇子概况了,你的安乐日子不会太多。”小小回敬了一下,看安阳瞬间皱巴了一张脸,司北易才复又扬了红唇,哼笑,“还有,以后这种话切莫在光天化日之下说,免得被有心人听了去,容易造成兄弟罅隙,可知?” 1452.第1452章 你居然设计母后! “嗤!谁敢?” “谁知道呢。”司北易不着痕迹的往某个角落移了下目光,笑得意味深长。 那种笑,看在安阳眼里,眯了眼睑。 接下来的对话,纯属打屁,毫无信息价值可言。 而假山后的人,直到目送视线里的两个身影完全消失,才自暗处走了出来,一脸若有所思,继而,嘴角缓缓爬上了冰冷笑意。 “六哥,你刚才笑得好阴险,肚子里又冒坏水了吧?”一出宫门,顾盼左右无人,安阳便按捺不住的追问。 “安阳,你从老虎修炼成狗了吗,鼻子真灵。” “……司北易,你别逼姑奶奶兄妹相残。” “啧,礼教都丢狗肚子去了,竟然直呼兄长名讳。”司北易笑得更为张扬,一张脸让人看了就想扁。 安阳狠狠磨牙,她现在切身体会了木槿的感受。 眼前这人,脸上分明写着三个大字:我欠揍! 瞄到安阳眼底跳跃的小火焰,再瞅瞅她按在腰间银鞭上蠢蠢欲动的手,司北易敛了贱笑,见好就收。 “咱们的对话,被有心人听去了。” “陶青烟?”安阳阴沉了眼,脱口蹦出这个名字。宫中敢对他们“有心”的人,除了陶青烟,不作第二人选。 “哼。”司北易没正面回答,漫不经心的一哼,却饱含了讥诮。 安阳知道自己猜对了,冷笑,“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这种时候了,还看不清自己的处境,整天想搞幺蛾子!” “那么激动作甚,我反而期待她真的整出什么幺蛾子来。”拍拍安阳的脑袋,司北易又泛了意味深长的笑。 “什么意思?” “后宫是女人的地方,她整出事端来,自然有人会出手整治,都无需我们多动脑筋,只管看戏便成。” “后宫能整治她的人……皇后近来越发低调,也喜息事宁人,至于紫嫣,与陶青烟暂时应该不会有正面冲突,那么剩下的便是母后了。” “可不正是母后。” 安阳侧眸,视线在男子邪笑的脸上打了好几个转,才幽幽的问,“六哥,你刚才是故意将那番话说给陶青烟听的?” “不给她点提示,短期内哪能看得到她蹦跶,陶青烟这个人,可不笨。” “你是故意让她找到机会作怪,再借由母后来整治她?六哥,你居然连母后都设计了?” “母后在宫中呆的时日长了,太安宁的日子,她的长处没法发挥,找点事情让她做做,可使她不那么无聊,我们也乐得轻松,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男子这番话轻描淡写,说起设计自己娘亲跟谈天气平常一样自在……安阳脸抽了,世上不要脸的人从来没有最,只有更。 她身边一个两个的,都是些什么奇葩啊! “行了,想那么多作甚,又不需你费神出力。至于你为兄我,你更无须担心,想看我黯然神伤,早了个百年。”大掌再次拍上安阳的后脑,一击得手,男子迅速飘然离去。 剩了安阳在原地摸着发疼的后脑勺,连牙都没力气磨了。 1453.第1453章 将她彻底变成他的! 六哥这人,狐狸心思,她是看不透他是否强颜欢笑。 但是,君未轻呢? 那人对紫嫣的感情,绝不输于四哥,那他此刻,又是什么心情? 抬眸,天际一片漆黑,凡间的灯火再多再亮,也照不透那片黑暗。 算了,她又何必去想那许多,庸人自扰。 她自己还一堆的烦心事呢! 想起之前六哥说的关于母后打探各国皇子概况那些言辞,安阳皱了下眉头,转身往自己的公主府走去。 这一日,宫里宫外众人各有心思,承乾殿内,却是一番绝对不容收到打扰的情景。 至少苗敬是这么认为的。 宴会散后,习惯性的跟在皇上身后行往承乾殿,而走在后头,自然能将前方的情形看在眼里,皇上拉着嫣妃疾走的步伐,毫不掩饰的透露出他的迫不及待。 而在承乾殿的大门外,苗敬想要跨进殿门的脚步刚抬到半空还没及放下,便接收到了某人似不经意瞥过来的视线。 苗敬登时便僵住了,保持那个姿势半天不敢动。直到一双人影消失在门内,才战战兢兢的收回自己的脚,各自瞪了一眼两边想笑不敢表露的侍卫一眼,挺直了身子,与他们一同蹲守大门。 ……若是他有六王爷一般的胆量,他想,现在他定然会悄悄溜进去,看看里面是个什么境况。 好奇,猫爪挠心啊! 殿内,随着男子一路疾走,停下来后紫嫣气息有些不均,微微的喘着,因为走的太急,脸上的疤痕都氤氲出了一层粉色。 顾着调匀气息,没有注意到自己在缓气的时间里,男子的视线早已经肆无忌惮的投注到了她身上每一处。 而男子在视线滑落至女子樱花色的唇瓣时,眼眸倏然便暗了下来。 因为喘息,那两片唇瓣微微张着,如兰气息从里喷洒,而从司北玄的角度,能看到女子口中微露的一截丁香粉舌。 “咕噜”,喉间不自觉的滑动,一眼,便让他心底的火蓬勃的往上燃烧,口干舌燥! “怎么了?”男子吞咽的声音惊动了紫嫣,有些莫名所以的抬头询问。 抬头,便直直的撞入了那双是噬心魂的凤眸,紫嫣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刚平复的呼吸骤然乱。 她看到那双眼睛又弥漫了丝丝猩红,不是嗜血,是欲望燃烧。 并非没有经过人事,她看得懂,可是,为何她又会像是没经过人事那般的紧张? 明明……明明前世他们也曾同床共枕。 “阿、阿玄。”想要掩饰心底的慌张,紫嫣迅速撇开了与男子的对视,声音却很是不争气的结了巴。 若说之前的一眼在司北玄心里埋下了火引子,那么紫嫣这一声暗含了慌张羞怯的轻唤,便是将那根火引子点燃的火种。 司北玄最直接的反应,便是将女子狠狠拉入怀中,埋下头,狠狠的吻。 忘了什么温柔什么怜惜,只想立即将怀中女子拆吃入腹。 今夜是他跟她的时光,是有了正当资格的,是名正言顺的,现在唯一差的最后一步,便是将她彻底变成他的! 1454.第1454章 你曾说,我有隐疾? 唇齿间,满满的全是男子特有的清冷梅香,双眸间的微讶慢慢被这种香气覆盖,化了柔。紫嫣闭上了眼睛,承接男子狂热的吻。 他弄疼她了,可是她不在意。 手覆在他的胸前,从薄薄的衣料下传来的温度,几乎热烫了她的手心,除此,还有如他的吻一般热烈的心跳,都在在告诉着她,他对她的渴望,有多强烈。 今夜,是他跟她的洞房花烛。 再世为人,似乎很多事情,都还在依循着前世的轨迹发展,而剧情又全都有了另一种结局。 譬如今夜。 她记得前世,她的花烛是一个遗憾,而这一次,他终于将她的这个遗憾补足。 ……只是,唇瓣越来越疼,而男子似要将她整个人揉进骨血的力道也让她开始透不过气来。 这已经不是吻了,分明是将她抱起来啃。 不得已,紫嫣伸手推了推男子,示意他放松些许,“唔唔……” 男子恍若未觉。 “……”该推为拍。 男子顿了下,不理会,依然故我。 紫嫣只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轻拍改为了捶打,再不放开,明年今日怕是他要直接为她烧纸钱了! 这一次,男子总算停了动作放开了她,只是传到她耳中的低吼却让她哭笑不得,“你休想我再放过你!” 赶紧大口的呼吸了几次,待那种窒息的晕眩散去,紫嫣才抬起头来看向男子,后者正瞪着她,那双凤眸清冷不再,深暗的红色为那双眸子添了抹别样的风情,野性而狂野,撩人得紧,紫嫣暗暗吞了好几口唾沫。 而男子紧咬的牙关,昭示着他此刻的隐忍。 一再被打断,司北玄不满极了。 昨夜两人也是共处一室,为了尊重她,也因他想将最好的方式送与她,愣生生同睡一床做了一夜君子! 眼睁睁的盯着床帏直至天明,他都没动她一根指头,连他都开始佩服起自己的定力! 天亮,他也一样没能好过,从天际第一丝拂晓就开始盼,盼天黑!盼早早散了庆典散了宴会! 好容易盼到回了承乾殿,真正属于他们两个的时间空间,她居然喊停?! 她知不知道他昨晚已经放过她了? 她知不知道今夜是他们的洞房? 女子喘息过后,抬了头看他,却在看到他的脸之后,无法隐忍的……喷笑? 司北玄爆发了。 凤眸一沉,长臂一扯,将极力想要忍住笑意的女子抛上肩头,扛着,大踏步朝内室走去。 “裴紫嫣,你不受教训不长记性,我看你一会还有没有力气笑!” 话说得很是露骨,威胁之意满满,然紫嫣听了,本因为男子将她扛起的动作而稍有停顿的笑声,再次破口而出。 她的笑,让某人恼羞成怒了。 倒挂在男子肩头狂笑的过程中,听到珠帘碰撞的声音,接着,视线突然旋转。 “砰!”男子将她直接扔到床上。 只是,身子着床,并未传出痛意,男子用的是巧劲,他不会伤了她。 而刚抬眸想朝男子看去,男子的身影便已近在眼前,直直朝她压了下来,耳畔,被男子洒上灼热。 “你曾说,我有隐疾?” 1455.第1455章 你知道的,我记仇 双手撑在床上,司北玄将女子圈在中间,低了头凑至女子耳边,低低的问出这句话。 这样的他,给紫嫣带来的是满满的压迫感,耳畔的气息灼热,一阵一阵撩拨着她的神经,心跳加快之余,更是被男子的话给轰得头脑一片空白。 隐疾……隐疾…… 花了好一会功夫才想起来,她曾经在什么场合什么情形下对男子说过这两个字,而且——不止一次! 记忆回笼的瞬间,紫嫣便想先找个洞将自己给埋进去。 然而,男子似乎还嫌她丢的脸不够,趁她陷入自我唾弃的时间,抓住了她的手,往下腹按去。 “啊啊啊!”紫嫣陡然连声尖叫,手心覆上的部位,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清晰无比的坚挺炙热,她要疯了! 拼命的想要将手抽回来,却被男子紧按不放,而手心传来的触感,简直让她从头发丝羞到了脚趾头! 将女子禁锢身下,看着女子羞到极点的表情,司北玄舒坦了,薄唇轻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将身子再下压了一点。 因着他的姿势,女子想要躲避,身子也跟着越发后仰,砰一声,半撑着的身子倒在了床上。 又羞又窘,气恼自己的弱势,紫嫣不服气的用眼神朝男子直直杀了过去,想让自己看起来尽量恶狠狠一些,以减轻男子带来的压迫感。 殊不知这副模样看在男子眼里,却如水目润了春色,更教他暗了眼眸。 眼睁睁看着男子缓缓眯了凤眸,紫嫣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危险! 被掣肘的手似乎松了一松,机不可失,紫嫣迅速翻身,在男子身下以狗爬的姿势往上逃窜,试图掏逃出男子的掌控范围。 可惜,不管她怎么手脚并用拼命的刨,身子也没能挪出一丝半点。 男子的大掌钳住了她的纤腰,轻而易举便让她一番力气白费。 紧接着后被一重,竟然是男子整个人朝着她的后背压了下来。 “啊啊!”差点被压成馅饼的女子一声惨叫,欲哭无泪。 她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怎么惹上这么一路神仙! 将女子死死压在身下,任由她狗刨式的在他身体下挣扎,司北玄此时反倒不急了。 相比急于洞房,这样逗她一逗,看她异于平时沉静又俏皮的样子,同样让他觉得很是满足。 她是他的,在他面前,她才有这番模样。 这一面,独属于他。 他此刻,像极了耐心十足的猎人,等到他的猎物自己发觉逃离无望,消停下来之后,司北玄才好整以暇的将脸压在了女子脸畔,双手伸展,将女子的双手以十指紧扣的方式,定在两侧。 她在他耳边喘着气,这种喘气声,都让他觉得勾人。 “紫嫣。”清冷的声线,夹杂着黯哑,司北玄在女子耳畔轻唤。 “干嘛……”紫嫣有气无力,认命了。 “我们有一整夜的时间,来探讨关于隐疾的问题,现在……该正式开始了。” “阿玄我错了!……”她认错行吗? “认错没用,你知道的,我记仇。” 1456.第1456章 睡不着的人多的是 “……”紫嫣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自作孽不可活,她第一次对这句话深有体会。 没回复记忆的时候,她脑子装的一定全是稻草。 后背沉重的感觉在此时变轻了,而腰间,似乎有一双手开始在忙碌。 紫嫣浑身一僵,牙齿都打颤了,“阿、阿玄,我们还没喝交杯酒!” “昨晚喝过了。”司北玄答的淡定,若是他没记错的话,昨晚唯一让他稍微满意的一件事情,就是跟她喝了交杯酒。 “昨晚不是洞房,那个不能算交杯酒!”女子垂死挣扎。 “无妨,小节不拘,我们真正成亲的日子也不是今天。”司北玄见招拆招,心思专注在女子的腰带上。 该死的!怎么越解越是打结?谁绑的腰带! 眼瞅着腰带越扯越紧,而女子将自己装成了死鱼,不肯帮忙,似乎……还在暗笑? 司北玄眯了眼睛,握住腰带,内力一张,腰带无声自断。 “……”紫嫣刚放松些许的身子,又见僵硬。 逃不过了。 “阿、阿玄……” 被男子翻过来,胸前的衣襟顺势滑开,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在鲜艳的红色映衬下,对比鲜明。 玉骨冰肌。 司北玄再没能挪开眼,女子那声紧张的轻唤,也再没能传入耳中,他现在唯一能做的想做的,便是顺着心中渴念,俯身,虔诚的吻上那片肌肤。 蝶吻,在胸前堆叠,细密,温柔,全心全意,紫嫣颤了身躯,再掀不起丝毫的反抗。 在他的抚触下,她化成水。 “阿玄……阿玄……”呢喃,只剩下这两个字。 世界里,只剩这个人。 而那个以冷静著称的男子,早已忘却了理智,唯剩下本能。 养心殿里,太后躺于榻上,尚未安睡,只闭着双目,似在沉思着什么。 “太后,天色已晚,该歇息了。”锦绣看看天色,提醒。 “不急。”太后摆摆手,“哀家现下也睡不着。” “太后可是想着承乾殿里的事?” “呵,这宫里想着承乾殿的可不止哀家一个,都想看看皇上是否真的能打破他的惯例,明日怕是有好戏要看。”太后脸上没什么笑意,语气也没什么情绪。 锦绣不敢搭话。 这宫里,今日睡不着的人定是多的。 光是后宫那些妃嫔…… 只不过这些不是她一个奴才能妄言的,至于太后的心思,她更是猜不着。 “你说,哀家需多久才能抱上个皇孙,咱这西玄皇室,沉静太久了。”太后又是轻轻的一声叹息,像是问话,又像自言自语。 “太后勿需忧心,咱西玄皇室定能子孙延绵,西玄江山亦能永固。”锦绣答话秉持一惯的谨慎。 “哼,你这性子,”太后撩起眼皮看了下锦绣,轻哼,“若是你这性情能若当初君未轻一半,哀家许会更加开怀轻松些。” 锦绣顿了顿,君未寻…… 当初太后对君未寻的拿捏,她是全程看在眼里的,只是那个女子的性情,原来一早就让太后留了心意了吗。 那么嫣妃……日后定会与太后合契吧。 1457.第1457章 您就一点不在意? 嫣妃乃是君未寻这件事,宫中不知道的人,也不多了吧。 锦绣边暗忖,便着眼打探太后面色,看不出什么来。 “你说,柔妃现在在作甚?”太后又问了句。 “柔妃现在应是已经到了皇后寝宫,听下边的人回报,宴会散后她曾经主动与宇文相国家的千金宇文霜及检查司柳侍郎闲谈了几句,之后回寝宫不久,便转而又去了凤栖宫。”锦绣将消息一一上禀,顿了下又道,“是暗地里去了,避过了禁卫及其他耳目。” “嗯。” 太后点点头,没有再说下文,倒是睁开了眼睛,看着窗口,眼神平淡。 锦绣也不敢再多添了口舌。 现今的太后与往时确实不同,太后既然做出了改变,身为贴身宫婢,她自然也需摸准了主子的心意来行事。 至于柔妃陶青烟,这宫中敢在这种时候还不肯安分的,怕也就她一个了。 深夜暗访皇后寝宫,能是什么好事。 虽然太后安生了手脚,但是但凡这后宫发生的事情,不管大大小小,也不会瞒得过太后耳目去。 凤栖宫内,皇后刚梳妆准备就寝,就听外面来传,柔妃前来探访。 “柔妃?”放下手中的玉梳,皇后皱了下眉头,“她这个时候来?” “是,娘娘可要见?若是不见,奴婢这便回了她去。”月娥应答。 皇后娘娘玲珑心思,没问柔妃来此作甚,心底定是明了其来意的。 只是这见或不见,则会生出两种后果来。 依她的想法,是希望娘娘回绝的,免得在这种时候再生出什么是非来,在皇上面前讨不了好,反而会使得娘娘一同受累。 “让她进来吧。”皇后沉吟了下,吩咐。 “娘娘……”月娥不解,想要劝说,被皇后淡淡一眼给压了下去。 末了,只得跺跺脚,虎着一张脸去外通传。 柔妃进来的时候,皇后已经将衣袍重新穿上。 皇后,在任何时候见任何人,都需得高雅庄重,着便服,于她从来没有过。 “柔妃,怎的夜半来访,可是有何要事?”见着来人,皇后尾灯对方说话,便先开了口,抢一个先机。 “娘娘凤体初愈,柔妃夜半打扰,实是不该的,”陶青烟上前,福身先搞了声罪,“不过臣妾也实在是忧心娘娘,夜不能寐,这般举动请娘娘勿怪。” “忧心于本宫?”皇后笑了笑,做了个手势请人坐下,“妹妹这话言重了,本宫凤体初愈,那也是好了的,怎的还需要妹妹忧心,让你夜不能寐,倒是本宫的不是了。” “娘娘切莫如此说!”陶青烟似有些着急,忙开口澄清误会,“娘娘,凭娘娘的聪敏,不可能不知道臣妾来意,难道娘娘真的一点都不担心?” “妹妹这话本宫听不懂,为何本宫需要担心?”没被柔妃的话所影响,皇后脸上依旧是惯常的浅笑,端庄贤淑,又透着几分高位者的疏离。 “娘娘,皇上如今纳入新妃,他对嫣妃如何,您也亲眼看见了,真的就一点不在意?” 1458.第1458章 司北玄就是这么一个人 “皇上宠爱妃子,乃是好事,”皇后淡淡一笑,做手势示意月娥奉茶,才又接上之前的话,“妹妹也知皇上这几年来一直忙心政务,对于后宫疏有涉足,也导致皇室子嗣一直无有后继,若是嫣妃真有那个本事将皇上拴住了,为皇室添上人丁血脉,那便是西玄的喜事大事,太后老人家也能怀有安慰了。” 闻言,陶青烟眸光闪烁不定,抿唇打量了皇后好一会才复又道,“娘娘贵为一国之后,母仪天下,事事为皇上为皇室着想,是西玄之福,妹妹也希望西玄能一直有皇后则荫天下子民,只是,娘娘可曾想过,若是嫣妃当真生下一儿半女来,那娘娘的地位,或许岌岌可危?” 这话造成两人之间短暂的沉默。 西玄皇嗣人丁单薄,这事情一直是太后心里的隐忧。事情皆因夺嫡之争留下的后遗之症。 当初皇上争夺皇位,在一系列的算计筹谋中,将那些过往踩踏过他的皇子皇女一一拉下马,更在登基之后用各种手段打压斩杀,如今的皇室,所剩之人无几,便是有,依照皇上狠戾心性,也不会容许那些个王爷郡主的孩子,比他的先生出来。 司北玄,就是这么一个人。 这其间,或许也有皇上曾经的子嗣流失的原因……只不过,这一点,谁都不敢深想罢了。 两个女子对视,月娥在奉上茶水之后,便垂手静立在了皇后身后,而周遭的宫婢,早在柔妃进来之时,就已经被她遣退了。 柔妃来意,连她一个侍婢都一清二楚,若是这些话被有心人传了出去,那还得了。 这不是想要拖着她家皇后蹚浑水吗? 不知娘娘为何要明知对方来意还将人放了进来,反正她是越看这个柔妃越不顺眼,是以,她刚给对方奉上的是半冷不热的茶。 算是给她家娘娘小小出口气,当然,她也知道柔妃不会喝就是了。 “然则,妹妹此番来,是担心本宫地位不保?”借着喝茶的动作掩住眼底流光,皇后还是笑得淡然,动作优雅,不见半点情绪波动。 “臣妾也不是全无私心,”陶青烟闪了闪眸子,承认了这一点,“嫣妃的到来,若是连娘娘的的地位都能危及了去,那如臣妾这般的小妃子,乃至后宫中的那一众妃嫔,可还会有站脚的地方?” “那么依妹妹所见,可是有什么可应对的好方法?”皇后又问,这一次,抬了眼盯着柔妃,现出几分认真,似是将她的话听入耳去了。 “论心智玲珑,臣妾哪敢在娘娘面前班门弄斧,不过是有一点小小的想法,可说与娘娘听。”皇后微妙的变化,让陶青烟心底闪过一丝喜意,只是说话仍保持着小心恭谨,“娘娘也说了,太后一直忧心皇家子嗣,以往皇上心思只在国事,对后宫姐妹一应冷淡,那自是强求不来,可是而今皇上纳了嫣妃,若今夜成事……” 话语未竟,陶青烟住了嘴,只一双眼睛紧紧的凝着皇后,不肯错漏了她脸上丝毫的表情。 若今夜成事,后面的意思,彼此心照不宣。 1459.第1459章 对立,不如交好 若今夜成事,那么皇上便是打破了他以往不沾染宠幸妃子的先例,若是往后依旧不招妃子侍寝,站不住脚。 不管是后宫还是朝堂,必然会有动荡。 若皇上因此妥协,则后宫妃嫔人人都有了机会。届时究竟谁的肚皮争气,先诞下龙子,一朝母凭子贵,难说。 而今,难就难在如何才能让皇上妥协。 那个男子,无人有能力左右。 “妹妹的想法,倒似给本宫出了个大难题。”沉默过后,皇后又玩笑似一语,语焉不详。 “娘娘明鉴,臣妾并非是来为难皇后,只是娘娘贵为后宫之首,如今却被一个新妃直逼势头,臣妾替娘娘冤屈,”陶青烟再一次正色表明心迹,视线也始终紧盯皇后脸上,“她嫣妃就算再得皇上厚爱,也不能动摇了娘娘的地位去。若她当真持宠而娇,那我们这些后宫的姐妹必然会站在娘娘一侧,求皇上给出个公道,相信太后也不会放手不管。” 月娥在旁,眉目动了动,这柔妃,一句后宫之首,便 想要捆绑她家皇后娘娘与皇上分庭抗礼,她自个独收渔翁之利? 居然还将太后搬了出来! 只是,若娘娘真被她说动了,届时触怒龙颜,首当其冲的可就是娘娘自己! 月娥心下焦虑,抬头朝皇后看去,但见后者依旧是端庄浅笑的模样,似乎并没被柔妃一番话激起什么心思,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本宫此前染了重疾病=,群医皆束手无策,若非得嫣妃妙药,怕是早就命殒归西,哪还能继续住在这凤栖宫里,谈什么后宫之首,”皇后笑得毓秀,语气也透着看破世情的淡然,“这人哪,大病一场之后,总会生出些这样那样的感悟来。……” “娘娘……”皇后的神情让陶青烟瞳孔一缩,欲要插口。 皇后似未听到般,淡淡的看着陶青烟,“妹妹心意本宫心领了,然若嫣妃真有那样的大造化,本宫反觉得,与其对立不如与其交好,兴许还能多在皇上面前露露脸,迎来些新的转机,妹妹以为呢?” “……”这番暗藏规劝的话,让陶青烟抿了唇,慢慢将对视的视线垂了下来。 皇后拒绝的意思很明显,她不愿意参与这趟浑水。更甚在选择与嫣妃之间的立场时,她选了交好。 这让陶青烟的心完全沉到谷底,这最后一条路,也断了。说不动皇后,接下来她又该怎么做? “娘娘,夜深,该歇息了,你身子骨还未完全康复,不宜晚睡。” 一直站在皇后身侧的宫婢垂首提醒,也打断了陶青烟的走神,朝那位宫婢看了一眼,起身,“臣妾莽撞,夜半扰了娘娘休息,若引了娘娘凤体不适,就是臣妾的错了,这便暂先告辞,寻了时间再来探娘娘。” 皇后笑笑,点头,“也好,妹妹回去也早些歇下吧,莫要忧思过重了。” “……是,谢娘娘提点。” 陶青烟转身,走了两步又顿下,回头,“娘娘,臣妾早前偶尔听得意传闻,宫中有位被遣去边境战场的侍卫马革裹尸,听说尸首……至今未找到。” 1460.第1460章 很懂得挑日子! 说这句话的时候,陶青烟视线一直紧盯着皇后,终于如愿看到那张端庄恬淡的容颜,出现了面色,表情隐隐龟裂。 “月娥,送柔妃娘娘出去。”双手紧握成拳,颤,皇后扭脸吩咐。 “不用劳烦了,臣妾认得路,自个出去便可,还是让宫女先服侍娘娘卸下吧,臣妾告退。” 言毕转身,陶青烟脸上挂了冷冷笑意。 而皇后,坐在位置上失神了良久,知道月娥再次提醒,才心神恍惚的起身就寝。 夜深的皇宫,处处笼罩黑暗,唯有一处热烈的地方,也只有五人敢靠近的承乾宫。 床上女子此刻已经玉体横呈,伏于其上的男子双目赤红,粗喘一声一声,在偌大的内室里层叠回响。 肌肤相贴,交颈缠绵,彼此之间,只听得见对方的心跳。 过于紧张,女子抓紧了身下明黄绸缎,扯出一条条的褶皱来。 司北玄握住了女子的手,慢慢将她过于用力的手指松开,“紫嫣……别怕。” 男子的声线粗压低嘎,透着诱惑的磁性,听入耳中,让紫嫣如同陷入迷幻,眼里心里,俱是他的声线。 心跳也随着男子的宽慰,跳得更剧烈。 司北玄听见了,那种心跳声让人着迷。 倾身在女子心口印上一吻,身子慢慢下沉。 知道这个动作代表着什么,紫嫣羞极的闭上了眼睛,身子在男子身下颤如风中娇莲。 只是,却良久不见预想中的疼痛到来。 “……阿玄?”微微张开了水眸,疑惑的朝男子看去,触及的是男子极为怪异的一张脸。 “阿玄?”这下紫嫣眼睛全张开了。 不明男子为何会出现这样的表情,像是恼,沮丧,又像是哑口无言。而这所有的表情,汇集成纠结。 唤声似没传到男子耳中,他依旧瞪着一双凤眸直直盯着某处。 顺着男子视线看去,紫嫣浑身一僵,继而慢慢的,笑声开始逸出口腔,“噗……哈、哈哈哈!” “裴、紫、嫣!”司北玄黑了一张脸,咬牙切齿,“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我们的洞房夜,会出现这个东西!” 再看了眼男子横指的一处地方,紫嫣更是伏在床上,笑得花枝乱颤。 室内营造出来的旖旎,在笑声中荡然无存。 床上,明黄绸缎的床单,赫然有一块鲜红血渍。 “这不能怪我,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我来月事了。”男子表情越发扭曲,紫嫣才勉强压住笑声,无辜的表示。 谁知道这个东西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这着实算不准啊。 “今天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司北玄郁卒至极,简直没法形容此刻是什么心情。 什么一雪前耻,一展雄风,全因为那一小块血渍,成了狗屁! “我知道今天是我们的洞房花烛,都怪月事不识趣,不知道挑日子再来。”紫嫣眨着泛水光的眼睛,更是无辜。 司北玄凤眸眯了,原来睁眼说瞎话,还有这般的,“不,你的月事,很懂得挑日子。” 该死的,挑得准确极了! 1461.第1461章 怎么证明 “你怎么知道?”紫嫣好奇了,这种闺房事情,他怎么跟她记得一样清楚。 她是知道自己月事时间的,向来极准,若是不出错,断然不会在今前来报道。 但是这种事情,她敢确定,自己从未告诉过阿玄。 他是怎么知道的? “我自有办法知道。”避答女子的问题,司北玄脸色依旧漆黑,唯双眸中的猩红已经稍有退却。 洞房无望,心凉了。 男子的回答让紫嫣挑了下眉,凑近他耳边,吐出气息,“所以,你是特地选了今日洞房的?” “裴紫嫣!你敢挑逗我?!”飞快的避开耳畔温热气息,司北玄赶紧移到床尾避开女子靠近,一张俊脸又扭曲了。 她是知道他现在不能拿她怎么样,所以胆子逆天了? “如何?”紫嫣笑意吟吟的反问。 “那你要铭记一点,我很记仇。” “……”紫嫣抽了抽,得意忘形,忘了男子秋后算账的本性,只是,既然已经将人得罪了,哪能被他吓一吓就缩回去? 多丢人! 再朝男子靠近,用着极为撩人的跪行动作,紫嫣美目秋波朝男子狂送,“明日事明日说,有本事,你别躲。” “……”司北玄完全没表情了。 这胆子,就是他纵出来的! 不过,这个动作是谁教她的!双手撑床,缓缓朝他挪近,行动间展露的诱惑…… 司北玄无法控制自己的视线在女子的双峰,柳腰、****间来回……还有那双顾盼生波的眼睛,她居然敢勾他?!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连咒三声,司北玄飞快的仰起了头,让鼻腔间溢出的灼热倒流回去。 他不能那么丢人。 “噗!哈哈哈!”男子的窘态,让紫嫣再次无法自已的喷笑,尤其是,视线扫过男子身下某处昂扬,更是乐不可支。 两人已经坦诚相对,对方身上有什么变化,一眼便能看到,掩都掩不了,而她对于自己的影响力,满意极了。 “裴紫嫣!你给我等着!”司北玄要疯了。不用想都知道女子为何笑成那副模样,是他的身体出卖了他。 “哟!放狠话了?你以前曾说过,没本事的人才会放狠话。”紫嫣做状回忆,“我应该没有记错,你是这么说的——成大事的人,不会轻易放狠话,放狠话的,多半是色厉内荏,力有未逮,只能靠言语上的狠厉来掩饰能力不足。” “……”司北玄动了,朝爬行过来的女子倏然靠近。 “不服气?”女子犹不知死活的挑衅,笑弯了眉眼。 深邃的眸定在女子的笑颜,看了片刻,司北玄勾唇,不怒反笑,“你刚才说,我能力不足?” 本来把握十足,只是男子这反笑起来的气势,还是让紫嫣做了收敛,不争气的咽了下口水,“那是你说过的话,我只是复述……你想干嘛?” “我还得像你证明些事情,世事无绝对,不是每个成大事的人,都从不放狂言,得看对象。” “怎么证明?”紫嫣不安了。 男子强势的时候,她就得蔫,这一点她无比唾弃。 1462.第1462章 再不出来,我便亲了 抓住女子的手,迫使她朝他靠得更近,一张脸几乎直直撞上他一直未消退的炙热,司北玄笑得清浅,薄唇轻启,一字一顿,“身体力行。” “咕噜!”紫嫣听到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脸上的笑再维持不住,一双眼睛几乎聚焦成了斗鸡眼,死死瞪住面前频频朝她点头打招呼的某东西。 血脉喷张的巨大昂扬,在她眼前晃动,甚至打上了她的脸! 这是真正的打脸……谁来拖走这个变态! “司北玄,我我告诉你我今日来月事,你不能动我!” 轻笑逸出口腔,司北玄略低了身子,学着女子此前挑逗他的招数,也在她耳畔喷洒出温热气息,“紫嫣,你现在这样,才叫做色厉内荏。” “……”又是打脸!紫嫣要哭了,“阿玄,咱打和行不行?” “打和?我何时跟你打了?” “……阿玄,我错了。” “知道自己错了?” “知道知道,我错了!”一线生机!察觉男子口气略有松动,紫嫣眼底一亮,忙不迭点头。 “知错得改。” “是是是,我一定改!”紫嫣再次小鸡嘬米。 “很好,我很高兴。”司北玄笑了,极为愉悦,继而在女子刚松一口气的当头,将她的手覆上了他的坚挺。 “喝!”紫嫣倒抽一口凉气,脸在瞬间涨成紫红色,咆哮,“司北玄!” “你刚说的知错,一定改,现在我给你机会,你怎的又变了脸色?”司北玄很是淡定,握住女子的手,开始慢慢动作。 “……你哪里给我机会!”女子声音都颤了,带着哭腔。 这一次可是没隔了那层薄薄布料的啊! “给你机会认识错误,也需让你看到事实依据,我刚说的身体力行,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手心的触感,已经将紫嫣整个人震成了木雕,脑袋一片空白,只机械的任由男子握着她的手动作,什么都听不进去想不起来。 事实……事实就是,她是个蠢货。 作死的去挑衅男子?她怎么没早点记起来,真正跟男子对着干,实际上她没哪次真正赢过的! 时间到底过了多久?她不知道。 只知道自己周围,全是男子身上浓郁的梅香气息,而她的手心,已经发麻了……很久…… “唔!”一声闷哼,震回了紫嫣的三魂六魄,有幸亲眼见识了某个生机蓬勃的场景。而视线在触及手上越积越多的东西时,彻底麻木了。 在男子松开她的手之后,茫然转身,掀开被子,将自己的头埋了进去。 很好,她再也不用见人了。 “啪啪!”两声轻拍,再次让麻木的紫嫣魂飞魄散,想直接昏死过去。 她埋了自己的头,把屁股露在了外面。 两瓣八月十五被一只微凉大掌轻袭,她才想起来,自己现在的姿势,是跪趴着的。 她现在,是没穿衣服的。 “紫嫣,出来。” “……”装死。 “紫嫣,出来,别闷着,我带你去沐浴。” “……”沐你个头!继续装死。 “再不出来,我便亲了。” 亲?亲哪里? 啪啪,又是两声,某个浑圆挺巧的地方再次被袭击。 紫嫣爬出来了。 1463.第1463章 对你没有 “阿玄,我突然想起来,今夜我不适宜在这里睡。”快速的将衣服披上身,并了双腿,紫嫣义正言辞。 司北玄凤眸一眯,“我说带你去沐浴。” “那啥,月事污秽,我今晚暂时住偏殿……”吧字没来得及说出口,身子已经被男子打横抱起,紫嫣忙挣扎,“阿玄!阿玄!” “现在去住偏殿,床上的东西会消失吗?” “……” 透过男子肩头往床上再瞄了一眼,紫嫣只想天降大雷,将她给霹了。 床上,床单略微凌乱,明黄的色调,让人一眼便能看到上面鲜艳的红,斑斑点点,蔓延了一路。 ……那是她刚才跪行时的轨迹。 嗷! 知道来了月事,她怎么还先去逗男人了呢! 在西玄及其他各国,皆有惯例,女子来月事的时候是绝对不能进入男子房中的,免得给男子带去晦气。 她不信这些东西,可是事关他,她便会秉持宁可信其有的态度。 察觉了女子身上透出的情绪,羞愧懊恼之余尽是沮丧郁卒,司北玄无声一叹,将女子紧了紧,平稳的朝殿后浴室拐去。 “紫嫣,你知我向来不信这些。” “我知道,到底也弄脏了床,你有洁癖……” “对你没有。”他轻道。 这回答让紫嫣怔了怔,弯了嘴角。 是啊,她瞎担心。他有洁癖,可是那种习惯在她面前从来没出现过。 哪怕她浑身裹满了泥巴,他也一样会拥她入怀,她又何必去寻那些没用的烦恼。 凭白坏了两人之间的气氛。 “那床单也得换下来,要不今夜怎么睡。” “嗯,”司北玄应了声,低头在女子额上触了下。 这些其实无需她操心,自会有人前来整理置换。只是他喜欢她对他絮絮叨叨话平常的模样,所以,不去提醒。 场景变幻,走过小回廊,进入后殿,便是偌大的浴池。 这是紫嫣第一次亲眼见到男子平日沐浴的地方。 浴池很大,池中的水是热的,冒着极淡的雾气,夹杂着浅浅的梅香,与男子身上的气息一样。周围挂有紫色纱帘,除此外便是一个花雕屏风,应是用来钩挂衣裳的。 极为简单,又能让人感到尊贵。 司北玄将紫嫣放了下来,用手试了下池水的温度,便一把扯了女子的外袍,在她惊呼之前将人抱下池中。 温热的池水一下包裹住周身,让紫嫣有种暖洋洋的感觉,又不会过热,很是舒适,连月事初临时小腹处的一点不适也似乎消散了。 “你先洗,我一会便来。” “阿玄你要去哪?” 听了男子的话,紫嫣转身问道。 司北玄眼神一下就暗了,“你要是不舍得我走,我便留下。” “……一会见。”紫嫣迅速背转过身,佯装若无其事的擦洗。 直到身后脚步声响起,离去,才松了一口气,肩膀亦放松下来。 刚才男子看她的眼神,分明跟野兽一样…… 而一路疾走出浴池的司北玄,又开始了咬牙暗咒,脑海中女子站在水中的身姿一直挥之不去,肌肤若凝脂,还有水下若隐若现的…… 该死的月事! 1464.第1464章 宫中唯他能担当 放松了心神,紫嫣才发现,这浴池的水面上,竟然还撒有花瓣,樱花的颜色,浸在水中,很是漂亮,让人觉出一种徜徉花海的感受。 最为特别的是,这池中的温水竟然是流动的。 这让她心底最后一丝顾虑也消除。 月事的时候在浴池里沐浴,并不太好,尤其是,若阿玄也下来一起……咳,共浴,那他身上岂不是真的全沾了污秽?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又马上备她拍灭了,又是尽想些没用的,人都走了,还共什么浴啊。 后殿门口,司北玄甫转出来,苗敬就已经执了一些衣物之类躬身静候。 “皇上,这是换洗的衣物。” 司北玄视线在衣物上掠过,点头,“内室可处理好了?” “回皇上,寝殿内的物品已经全数换过。” 将衣物接过,司北玄淡声道,“下去吧。” “是。” 目送男子的身影又消失在殿门口,苗敬才转身离开。 以往侍候皇上沐浴,他都是一同随到里面的,然往后多了嫣妃娘娘,怕是他就少了点差事了。 也亏得他机灵,没因自己是太监的身份,贸然进去,否则依着皇上的醋劲,就算不要了他脖子上的脑袋,一双眼睛怕是也保不了。 刚才送来的衣物,他也特地挑选了两套,男女皆有,这大概是皇上满意的原因。 贴心的内侍不容易做,能摸准皇上心思的更是凤毛麟角,这宫里上上下下,怕是也只有他苗敬一人能担当了。 脚步轻飘飘的回到正殿,整理内室的小太监还等在那里。 “苗总管,这些可都能拿下去浆洗了?” “床单留下,其他的都带走吧。” “是。” 小太监依言将最是脏污的床单留了下来,也未敢多问,便退了下去。 而苗敬则是将那张床单重新整齐折叠好,再一次感叹他在这宫中的唯一性。 “嘘~嘘~苗公公!”一声压着嗓子的叫唤出现在门口,苗敬抬眸,便看到木槿探头探脑的鬼祟样。 “木槿姑娘,可是有事?”这是嫣妃的贴身丫鬟,他可不敢怠慢了去。 看到苗敬也在殿中,跟她说话的语调也并未放低,木槿放心的走了进来,“我家小姐跟皇上如何了?” 这个问题……苗敬不着痕迹的溜溜女子的眼睛,里头除了兴奋,还有八卦,“木槿姑娘慎言,皇上跟娘娘的事情,奴才不敢妄言。” “嗨呀你装什么装!真没劲!”木槿龇牙往苗敬肩头一拍,瞪圆了双目,“现在来说不敢妄言,哼,当日你跟我打听小姐的秘事,我可是知无不言全告诉你了!咱现在也算得一家人,我把你当自个人看待,你还防着我怎的!” 若非小姐与皇上成亲,苗敬又是皇上的心腹,她才不会一股脑的对他有问必答! “我不是这个意思……”忍住想要揉肩膀的冲动,苗敬脸上带笑,有点勉强。 “你就是这个意思!” “真不是……” “就是!哼,你当日打听那些秘事,而今想来怕是你不怀好意的!我告诉我家小姐去!” “木槿姑娘想知道什么小的一定知无不言。” 1465.第1465章 贴心内侍不容易 苗敬认栽了,木槿笑开了。 又把脑袋凑近了苗敬,木槿笑得三八兮兮,“今夜不是洞房吗?我家小姐跟皇上……成了吧?” 就知道她要问的是这事,苗敬把白眼往肚子里翻,依旧笑得恭谨客气,“木槿小姐自个看看便知。” “看什么?” 苗敬指了指刚叠好的黄色绸缎,示意女子自己看。 木槿皱眉,满眼疑惑,将那块布料抖了开来,一触及床单上的斑点血迹,喝的一声倒抽了一口凉气,“苗敬,你家皇上是野兽吗?” “……”苗敬这回真抽了。 为何娘娘身边的人,几乎没一个是正常的?尤其是她身边的女子,口无遮拦简直没个度了,怎么什么都敢往外蹦? 这种闺房的事情他一个太监连背地里谈论都觉不好意思,眼前这女人怎么比他还男人呢? “我家小姐怎么样了?哪受伤了?怎么洞房还伤人呢!看错你家皇上了!”木槿一把将床单揉成一团,摔倒地上,气鼓鼓的就要冲进去找人。 “木槿姑娘!”急忙扯住往里冲的人,苗敬给跪了,她刚才说什么?皇上伤人?伤嫣妃?开什么玩笑!“娘娘没受伤,皇上也不可能伤害娘娘!冷静冷静听奴才慢慢道来……” “道个屁!没受伤哪来那么多血迹?别告诉我这些血是皇上的,我家小姐可伤不到皇上!” “……”她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苗敬你给我放开!” 仰天一叹,苗敬第一次强势制住女子的反抗,将人扛起来,往外面走去。 “苗敬你敢拦我!快放开,不然我一会跟你没完!……”木槿不敢置信,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太监,居然能制得住她?她居然还反抗不来! 见了鬼了!他只能被她欺负!心底怒火攀升,两手掰住苗敬的脑袋便是一阵玩命似的捏掐揉,“快放开我!” 苗敬面无表情,由着女子将他的脸捏圆搓扁,脚步不停。 放? 若是放人进去,他贴心内侍的名头还保得住?要知道他小小年纪爬到这个位置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任由女子在肩头挣扎叫骂,直到将女子带离正厅很远,才将人又放了下来,面无表情的脸立即又堆出了笑意来,“木槿姑娘稍安勿躁,皇上与娘娘已经事成,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气恼太甚,木槿咆哮。 “……”用手狠狠抹了一把脸,借此给自己一点做心里准备的时间,“木槿姑娘,事情的这样的……” 时间过得挺快,又好像挺慢,反正将事情全部解释完,苗敬觉得自己嘴巴既干又苦,足像喝了一碗黄莲汤。 女子欢欢喜喜的蹦着走了,背影很是潇洒,苗敬看了半响,然后默默转身,将脑袋对着身边的柱子,一下,两下…… 事情不仅解释清楚了,他还化身言教,教懂了女子什么是洞房,什么是人事之初……若是一早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绝对不会去拦木槿绝对不会去苦口婆心解释他宁愿挨上一顿板子。 皇上啊…… 1466.第1466章 她想,那是幸福 外面的小插曲,在浴池里的人自是不知道。 紫嫣自然也想不到,她的所谓秘事,即月事,是被她的小丫鬟给卖出来的。 至于那张被叠了揉,揉了扔,然后又被捡起来叠放整齐的床单,很快,便会上呈到内务监,并且被记录下来。 嫣贵妃冰清玉洁,于八月X日晚,宿皇上寝宫,受宠幸,证物经查,属实。 水声轻撩,紫嫣舒服的闭上了眼睛,挨靠在池边,享受池水浸润肌肤的放松舒缓。 直到另一波水声响起,才赫然睁开了眼睛,入目,是男子****结实的胸膛。 他竟就在她身边下了水,而她不知道他是何时进来的,又看了多久。 “你你要跟我共浴?”此前一闪而过的念头成真,紫嫣又被霹了一脸焦黑。 “我已经下来了。”男子扬着若有似无的浅笑,答她。 意思就是她多此一问。切,说话老是这样,气人! 不过,他把头发放下来了,银色的发丝沾染了水汽,被打湿,有丝缕贴上了面颊,看着比平日的清冷又多了丝野性,多了丝邪魅。 紫嫣艰难的把视线转开,又咽了下口水,将身子不着痕迹的往外挪了挪,离男子稍微远些,这样,她的心跳才能不跳得那么快。 司北玄却是没看见她的羞意窘迫般,更贴了上来,如影随行,结实平滑的肌理与紫嫣的背紧紧相触,也不知道是让紫嫣吃他的豆腐,还是他吃紫嫣的豆腐。 总之,紫嫣觉得背部的温度,比池水要烫很多很多。 “阿玄……”不带这么勾引人的! “沐浴完毕,我们需得去养心殿请安。”司北玄语气听来很是平静,彷如没发生过变化。 只是,事实根本不是那样! 紫嫣想哭,他为什么要正面贴着她的背?感觉如同实质啊简直! “紫嫣?”没得到回答,男子低下了头来,凑到她耳边再问一次。 “什么?”顺着男子的话反问,耳边的气息让她脑袋里再一次装满稻草。 “我说,待会我们要去养心殿请安,这是新妃入宫的惯例。” “哦,好。” 点头,佯装自己很平静。 却不知脸侧的男子,嘴角早已挂上了压不下来的笑意。 不让她知罢了。 她轻易便会受他的影响,乃至心思全投注在他身上,这一点,让他满意极了。 撩起水,泼洒到女子裸露在水面的肩头,看着水珠顺着滑腻玉白的肌肤往下滑落,再融入水里,司北玄低头,将吻印在了水珠滑落的轨迹,一串,又一串。 心底的火在燃烧,几乎将他的血液烧至沸腾,极为煎熬,他却心甘情愿的去承受。 只要能这么靠近她,什么都能承受。 “紫嫣……” “嗯?” “紫嫣……” “怎么了?” “紫嫣……” 没唤一声,男子便印下一个吻。 紫嫣没再答话,僵硬的身子却慢慢的软了下来,完全嵌入男子怀中。被水汽沾湿的长睫如含珠挂泪,半遮了眼眸轻轻颤着,底下的眸子,藏满了羞意,情意。 他只是这么唤着她,而她只要听到他这样轻唤,便觉心中被什么东西涨的满满的。 她想,那是幸福。 1467.第1467章 齐聚养心殿 给太后请安的时间不能迟,否则会让人诟病不懂规矩,更甚会说不将太后放在眼里。 紫嫣与司北玄到得养心殿的时候,时间正好。 后宫的妃嫔也齐聚在了这里,这是太后闭门静养后的第一次,只是这一点紫嫣不知。 远远在大门外,便能听见里面莺声燕语。 紫嫣轻睨了司北玄一眼,那些,是他的妃。 司北玄回以她一笑,事不关己般,理直气壮得很。挂名的妃子,他从未放在心上,更未碰过,是以,底气十足。 “皇兄,紫嫣,你们在门口磨蹭什么呢,一晚上了还看不够啊!”里面传来揶揄,竟是安阳,她也来了。 不知为何,知道这一点,紫嫣竟然有更为放松的感觉。原来踏足养心殿,她心里其实一直是紧绷的,只是那种紧绷太过隐晦,连她自己都未察觉。 司北玄再次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紧扣,借由手心的温度,给她打气及安抚,守护的姿态明显。 她的不安及抵触,他看得出来。 在他身边,再不会让她害怕,更不会再让她有一人孤身奋战之感。 而安阳会在今日破天荒的参与妃子们的请安,真正的心思,亦是同他一般,为女子撑起后盾。 紫嫣暗暗深吸了两口气,挣脱了男子的手,朝他一笑,“进去吧。” 司北玄点头,在静看了女子一眼之后。先行启步。 随在后头,看着男子昂藏挺直的背影,紫嫣眼里流畅了暖意,对于来养心殿的抵触,也淡了不少。 她知道他的心意,只是既然跟他回了宫,再次成了他的妃,那么有些事她就必须得自己去面对去适应。 她不想做个只能依附男子的附属,更不想因此给他造成负担。 “臣妾见过皇上、嫣妃娘娘。” 前头的声音打断了紫嫣的暗忖,是众妃给皇上及她问安。是了,她现在是贵妃,身份高了这些妃子许多,以后这种场面怕是常有。 等男子免了众妃的礼,紫嫣才上前两步,给太后皇后请安。 “臣妾嫣妃给太后、皇后请安。” “起来吧,”太后接口,声音里似带了笑,甚为和气,“哀家这养心殿里头一次这么人齐,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嫣妃,你过来,坐哀家旁边,跟大家伙热络热络。” “是。”紫嫣并未推搪,而是依言坐在了太后身侧,只是位置又比太后及皇后略低些许。 “母后偏心,全关爱紫嫣去了,连儿臣都少有得坐你身边的。”安阳撅了嘴,状似不满。 “你这张嘴!”太后摇头,“从小到大,母后对你关爱得还少了?还跟母后计较起这个来。还有,嫣妃如今已是你嫂嫂了,日后不可再直呼其名,不懂规矩。” “是是是……”安阳暗地翻了个白眼,每次来养心殿,都必然被训诫一番,若非担心紫嫣初来养心殿被这些妃子排挤,她还真不愿意来。 前后两世加起来,与安阳相处时日算得甚久,只需看她一个小表情,紫嫣便知她心里在腹诽。 1468.第1468章 一夜春风雨露? “太后勿要责怪安阳,臣妾虽为嫂嫂,与安阳却也属同辈,平日私下里玩闹一块,惯了她唤臣妾紫嫣,若是陡然间改称臣妾为嫣妃或者娘娘,反倒别扭。” 维护的话自然而然的就出了口,让随意坐于上座的司北玄动了下眼眸,划过笑意,也不插口她们之间的谈话,只静听。 她这样的性子,在他心里最是珍贵。 怕是紫嫣自己都没发现,她又开始护短了,下意识的。 如当初对他一般。 “看看!母后,紫嫣也这样说,与儿臣心思不一而同!”安阳抚掌,笑得志得意满,“让我真个唤紫嫣为娘娘,我也不惯,疏离得很,自家人计较那些作甚。” “这是后宫,岂能随意乱了规矩,”虽有紫嫣的话在前,太后依旧正了脸色,“纵然你们二人亲近,称呼上也要看场合来,至于私下里怎么唤,哀家自是不会管。” “母后开明!儿臣也没那么不懂规矩,这娘娘二字不喜欢叫,叫一声嫂嫂还是可以的。”安阳笑嘻嘻的承了训。 底下众妃则暗地相觑,皆明了太后面上虽是依旧训诫,暗里却是放松了尺度,允了安阳及嫣妃的亲近。 这种事,在太后身上是从未发生过的,那究竟是她老人家真的对这位嫣贵妃另眼相看,还是碍于皇上情面做做表面功夫? “连安阳公主都对贵妃亲近有加,定是贵妃娘娘有极为过人之处,让臣妾等羡慕不已。”一语插入其中,紫嫣循声看去,便见陶青烟浅笑吟吟,坐在众妃当中对她直视。 陶青烟……紫嫣唇边笑意又起,也直直的看着对方。 甫进养心殿,她便看到这个人了,尚在想她会不会再有惊人之语,这不,果真来了。 “柔妃谬赞,本宫与安阳之间相处,只将真心实意,唯这一点而已,哪里有什么过人之处。” “娘娘莫要谦虚,臣妾等一众姐妹入宫近四年,可从未有人能打破皇上惯例,娘娘是唯一一个,怎不教人艳羡钦佩,大家说可是?” 陶青烟含笑一语,将周边的嫔妃全然拉了进来,也得到一片应和。 “柔妃姐姐说的没错,贵妃娘娘新入宫,怕是不知,皇上素来醉心国事,像这般与我等同坐一处,可是极为少有呢。” “我们这都是托了娘娘的福,才能见着皇上一面。” “听说昨夜里内侍监已作下了记载,娘娘与皇上一夜春风雨露,若是娘娘去翻一翻那些个记录,便可知,这种事也是后宫里第一回。” 似逗笑的话语,含酸夹醋,又不甚显。 紫嫣先是怔了一怔,才涌上羞恼来。 记载?她与皇上一夜春风雨露?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昨晚可是什么都没发生!当然,忽略掉某一猥、亵行为,确实是什么都没发生。 她跟阿玄之间还很纯洁! 可是莫须有的事情怎么就一下在宫中传遍了?看下面众妃的神情,似乎她们每一个人都极晓内情般。 下意识的,紫嫣便朝司北玄看去,对方依旧是淡淡的眉眼,什么都不显。 1469.第1469章 怎么那么想揍她呢 “怎的,看娘娘这神情,竟然似毫不知情?”陶青烟脸上露出讶然,“娘娘不知道但凡给皇上侍寝,宫中皆会作下记录的吗?” 在男子那里得不到答案,紫嫣才回过头来,脸上浅笑依旧,“入了宫,本宫也是这后宫的一员了,这些个规矩又怎会不知,那不是凭白让人笑话了去吗?” “我说你们怎么那般八卦?皇上与爱妃共度春宵很稀奇吗?也值得拿到这来说道。”安阳提高了音量,斥一众八卦之魂,再转向太后,“母后,你也不管管,平让人污了养心殿清净。” 若真是八卦,那也算了,这些个人分明就是在借这件事情行其他图谋。只看能让陶青烟出口的事情,就知道内里不会单纯。 “行了,这些都是你皇兄后宫妃嫔之间的事情,你那么认真计较作甚。”太后轻斥了安阳,环目下座,“至于你们,这些个事情也不用挂在嘴边一整日。这乃是好事,皇上宠幸妃子,为我朝皇室开枝散叶,不也属于国事吗。” “谨遵太后教诲。” 底下一应人等这才停了七嘴八舌,安静下来。 而司北玄坐在上座,至始至终,没有说半句话,让人揣测不到他的心意,更是不敢再轻易放肆。 “今日是新妃请安,哀家这才招你们一块过来聚聚,彼此间也熟个脸面,至于那些不适宜现在提起的话题,就暂且压下吧。”堂下的安静让太后稍微满意了下来,才又一句话示意此事收尾。 新妃在侧,皇上又是个未知的态度,她也不想在这种时候再整出什么事端来,让人头疼。 “太后……”只是,好像偏生有人不能消停一样。 紫嫣眉头微动,又是陶青烟。 这人像是被她踩了尾巴一样,行事绝不让她安生,她还真像看看,这人还有什么幺蛾子。 “何事?”女子的声音同样让太后皱了眉,眼底现出不悦来。 陶青烟咬咬唇,底下头,沉吟了好一会,才似下了决心般走出座位跪下,“臣妾知接下来的话会让太后及皇上不悦,然为了一众姐妹着想,趁着新妃在此,有些话臣妾却是不得不说。便是时候遭到责罚,臣妾也甘愿!” 陶青烟的举动让在场的人现出了不同的神情。 众嫔妃面面相觑之余,不开口,也不劝阻,有人以为大家着想的名义,行夹带私心的事,虽然让她们不甚舒服,但是只要能得到终归利益,被借用一下名义又有何妨? 她们只管坐在后面,静看事态发展即刻,便是有错、受罚,那也轮不到她们头上来。 而安阳,在陶青烟走出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沉了一张俏脸。第一个反应就是将手按上腰间银鞭。 ……特么的,她怎么那么想揍她呢! 只是,这到底是养心殿,上头还有太后、皇兄,她的举动不能过于逾踞了去。 思及此,掠了太后旁边的女子一眼,心里的冲动降下些许。 但见女子嘴角笑意不变,甚至显得颇有兴致,等着想看陶青烟到底想整什么把戏。 1470.第1470章 雨露均沾 哼,既然紫嫣另有心思,那她也就不那么计较了,且看着吧。 另一头皇兄虽然始终不动声色,但是只要关乎紫嫣利益,第一个不肯的,肯定是她这位四哥。 “你到底想说什么?”沉下了眉眼,太后声音里的慈和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自然散发的威严,教人不敢敷衍。 “太后,娘娘,这后宫中,要说妃嫔人数,至少也有上百,只要入了这皇宫,挂上了妃子之名,即便不得皇上青眼,却也同样是皇上的人了。只是以往,皇上除了忙于政务,少有涉足后宫,就连太后几次安排侍寝事宜,也都教皇上给拒了去。众姐妹虽然心有凄怨,也不敢声张惹了皇上不快。彼时,到底也还算得上是一视同仁……” 陶青烟似豁出去了一般,没有抬头看任何人的脸色,只将自己的所有怨愤及不敢一并发泄出来,“只是现今,新妃入宫之后,所有平衡也在一夕之间打破,这一点相信太后与皇后,都能看的出来。” 皇后在此时,才慢慢抬了眼皮,看向下方低眉敛目的女子。 昨日夜半的一叙,似乎没能让陶青烟打消念头,不听她好言相劝不止,如今反在这种场合,将她与太后一起拉下水,她倒是不知,当初那个心窍玲珑的柔妃,到哪去了。 真的是被逼急了,人也会由精明变得愚昧吗? 眼尾余光往那方明黄处扫了下,男子依旧是声色不动,只是搭在膝盖的食指,却开始有规律的轻敲了起来,这是男子算计人的时候,最明显的一个动作。 当然,他会在人前出现这个动作,并非他自己未察觉,而是,他不怕他人知道。 至于新妃,也让皇后闪了下眸子。 裴紫嫣,亦即君未寻,这人她是有些微了解的,真性情,不造作,但绝对不是无脑之辈。就如她此时展露出来的姿态,脸上的恬静全然没有因为陶青烟一席话而消失,反让人有些看不透了。 “柔妃这番话,可是代表了一众后宫妃嫔而言?你等对此有这么多的不忿,现下敢于出来说这番话,可是心里做好了打算,想要得到什么样的对待?” 后面的那些人,再次暗里交换眼色,却没有一个人在皇后的提问下站出来,给陶青烟一臂援力。 明哲保身,是后宫最基本的生存法则。 皇后又缓缓垂下眸子。刚才是越过了太后发言,虽然太后没有不悦,她也不能过于逾踞了去,接下来,她只需安静坐着,等太后给出陈词即可。 “言下之意,你们是不满皇上甫纳新妃便对其承恩了?”太后轻哼,视线冷冷扫过跪于前的女子。 “臣妾等岂敢对皇上有不满。还请皇上及太后皇后明鉴!只是,君主承恩,确也该让后宫妃子们雨露均沾,若是厚此薄彼,独宠一人,那后宫岂非等同虚设?天子乃是国之根本,天子的子嗣更是亦然,太后此前为皇上着手安排侍寝,不也是为了我西玄皇朝子嗣绵延吗?” 1471.第1471章 皇上说一,即是一 陶青烟的行为虽让太后不悦,然一句子孙绵延又恰好说中了她的心思,她唯今最为忧心的就是这个。 西玄皇室这一代,人丁太过单薄,夺嫡之后到现在,剩下的几位王爷也一直未有所出,个中原因她心里清楚得很。 若是皇上迟迟没有子嗣,怕是她真的看不到司家江山后继有人。 “皇上,你如何看?”是以,太后先问了司北玄。 众妃的心一下高高提起,屏了声息只等听到男子的答案。 敲击膝盖的食指缓缓停了下来,司北玄淡漠凤眸从太后扫至下面一众妃子,启唇,声调不紧不慢,“由来只有皇上挑选妃子侍寝,朕倒是从未听闻,还有妃子胆敢钦点皇帝宠幸的,莫不是朕让你们放松了太久,以致你们开始看不清自己的位置?” 语气淡淡,无波无绪,其中透露的压迫感却迫得人不敢对视,众妃纷纷不着痕迹的别开了头,心头微跳。 皇上性情喜怒无常,脾气更是难以捉摸,然听皇上语气,这一次柔妃怕是又戳到龙鳞了。 幸而,她们没有掺和进去,或许能逃过一劫。 “皇上息怒!臣妾并非那个意思…”听了男子声气,陶青烟慌忙请罪。 “并非这个意思?你们不是想要制约朕反过来为你们侍寝吗?”司北玄冷笑。 “臣妾不敢!” “若是当真不敢,就不会在这个时候说。柔妃,朕高估了你。” “皇上!臣妾一心都是为了皇上着想,为我西玄皇室着想,为天下社稷着想!皇上怎会这样说臣妾?”陶青烟摇着头,面露悲戚,眼泪潸然而下,“臣妾知道皇上一心宠爱嫣妃娘娘,想着娘娘也是真心爱着皇上的。那么她也定然会为皇上着想,顾全大局。断然不会因为争风吃醋而致使皇上子嗣凋零!所以,臣妾才大了胆子在这种场合说出这番话来。嫣妃娘娘,请您给臣妾做一回主,您认为臣妾说的可有错?” 男子无动于衷,身后丶人更是不会为她站出来说一句话,陶青烟转向了紫嫣,看似走投无路的求情。 被点了名,紫嫣这才对着下方泪眼凝望的女子笑了一笑,“柔妃这话问起本宫,怕是有些不妥。后宫妃嫔,当以皇上为尊,在皇上面前又岂能逾踞本分越过皇上自行拿主意?不过柔妃既然开口问了,那么本宫也需回答,是为礼仪,也免得日后传了出去,有人说本宫恃宠生娇,目中无人。” 意有所指的话,没止住陶青烟的眼泪,却也让她一时哑了口,没能答上话来。 女子说后宫妃嫔当以皇上为尊,一句话便断了她的退路,更另她反驳不能。 若她说是,那么她在养心殿的这一顿放肆,无异于是自打嘴巴。 若说不是,那就是指自己心里根本没当皇上为天,更是杀头的大罪! 是以,她只能暂时选择沉默。 紫嫣像是丝毫没意会到自己将人逼至进退维谷般,依旧凝眸浅笑,“本宫既为皇上的妃,便一切都听皇上的,他说一,即是一,本宫绝不敢有二议。所以,柔妃口中那些个什么顾全大局,子嗣凋零,本宫从未想过。皇上如何说,本宫就如何做。” 1472.第1472章 地 子嗣,朕自有分寸 养心殿很静,只有女子的声音在缓缓回荡。 上至太后皇后下至宫婢内侍,全都没有发出声息,不知是为女子的话惊讶,还是为女子的玲珑心窍深思。 “爱妃一席话,甚得朕心。”悠扬的轻笑响起,司北玄浅凝着女子,眸底尽是淡淡的笑意。 女子的几句话,轻易消解了他周身冷漠的气息。 “嫂嫂,你说的真是太好了!天子天子,皇兄本就是九五之尊,若是有人想要妄动天子的声威,那么……其心可诛!”安阳紧随司北玄之后对紫嫣口赞,同时不忘冷眼扫过那些个莺莺燕燕,看她们勃然变色,也是一件让人愉悦的事情。 “太后……”陶青烟颤着身子,将最后一丝希望投在了太后身上。 若连太后都无法打动,那么她这一次就又是功败垂成。 此后的路,会更加的艰难。 “行了,本来是高高兴兴的事情,偏生要整出这些事端来扫兴,柔妃,此次是你行为失仪,看在今日是新妃初次请安的份上,哀家也不重罚你,回到甘宁宫,闭门三日,将祖训罚抄三遍!”太后揉着额头,挥手,“你且先下去吧,今日的家宴,不用参加了。” 陶青烟跪得笔直的身子弯曲了下来,失了支撑的力气。 上头,太后看都不看她一眼,包括皇后,皇上,及那位倍受偏宠的嫣妃! “……臣妾领命。” 走出养心殿的大门,殿里的轻声笑语清晰可闻。 没有人谈论她,更没有人提及她,仿佛她根本没来过这里。 大家都装着若无其事,极力让自己看来事不关己。只围绕着那个最受宠的妃,展现自己的热情与熟络。 呵!还有什么地方,比皇宫更冰冷,更无情。 “哎哟,讨人厌的走了,可以清静一段时间了,母后威严依旧!”等人走了,安阳又开始笑嘻嘻的对着太后恭维,信口捻来。 “哼,口甜舌滑,越发学得跟你六皇兄一个德性。”被安阳的调调给逗笑了,太后佯斥。 周围的气氛真的就轻松了下来。 至少紫嫣是这样觉得的。 她跟陶青烟之间,好像成了宿敌关系,只要对方在场,她便会不自觉的变得浑身带刺,想要狠狠打压对方一泄心头之恨。 而要恢复本性中的沉静淡然,除非对方不在场。 暗里苦笑一声,如今连她都不知道,她对陶青烟的恨意究竟有多深沉。 “皇上,刚才柔妃的举动虽然有所失仪,但是所言也并非全无道理,皇家子嗣的问题不容忽视,哀家想知道,你心里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想法。” 身旁太后话锋陡然一转,让紫嫣愣了下,心也再次微微一缩,下意识像对面男子看去。 子嗣,每听到这个词,她的小腹处,似乎都会衍生出一种被拉扯的疼痛。 “母后,这件事朕自有分寸,断然不会让西玄皇室无后便是。母后还请放下心来。” “你有何打算便一点不能说与哀家知道?哀家并非逼你,只是着实忧虑。” 1473.第1473章 这就是他的回答 “要说与母后听也无不可。”略微沉吟,司北玄突地勾唇一笑,“皇家历来子嗣众多,又都位居权利之巅,而为了最终的那个位置,每每都是兄弟相残的局面,朕不想看到自己的后代亦是如此,所以子嗣,朕不要多,一子一女足以。” “皇上!”太后惊呼,不可置信。 “……”堂内的其他人也全都震惊得不能言语。 便是紫嫣,都坐在那里久久不能动弹。 一国帝王,只要两名子嗣,一子一女? 就为了杜绝兄弟相残的局面? “荒唐!皇上,这种话切要三思再言!”回过神来,太后一张脸怒沉如寒潭,“且不说这番话传出去后会造成什么影响,你可想过日后?只要一子?若是这一子达不到皇上的期望,日后无法担当社稷大任,那岂非是将司家江山毁于一旦!这种罪名,便是你这位九五之尊也担不起!” 简直大逆不道! 这句话太后耿在心里,没有骂出来,然言语神色间所怒陈的,就是这个意思。 确实大逆不道。 皇家想要蓬勃兴旺,必然以子孙为继,子孙越多,则代表福气越加绵长,皇朝有这些子孙的承继,才能世代延续。 而今皇上却说,只要一子一女,若是理解成另一个意思,就是皇上分明想断了司家的龙脉! 太后发怒,皇上也是面无表情,四目相对,谁也不肯相让。 刚松弛下来的氛围瞬间变得紧张无比,一触即发。 紫嫣捏紧手心,朝男子轻唤,“皇上。” 心底有些忐忑,这种场面她开口其实很不适宜,而且她也不能确定,阿玄此时会不会应她。 毕竟他是天子,而这里是皇宫,纵然私底下他再是宠爱她,人前也不能全然失了帝王的威严。 她也不需要他为她这样做,但是眼下的情形,实在是太过僵硬了。她而若闹得不欢而散,不管是于太后还是于皇上,都算不得好事。 而自己的冒失略感不安,紫嫣手心捏得更紧,隐冒出了细汗,而她没有听到男子的回答。 旁边的众多视线,此时也紧盯在男子与女子之间,反倒将浑身怒气的太后给忽略了下去。 人人都想知道,那个敢在皇上与太后争吵时出声的女子,会换来怎样的对待。 是罚?还是不了了之? 抑或是一朝即因触怒龙颜而失宠?这种事情,在每一个皇宫,都平常得很。 殿内,也只有安阳暗地里撇了下嘴角,毫不担心。 哼,旁观者清嘛。 这不,四哥不是动了吗? 司北玄没有说话,也没有再八方不动的与太后打眼仗,而是站了起来,不紧不慢的往太后一座走去。 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停在略显僵硬的新妃身边,坐了下来,然后,握住了女子一只手。 动作很自然,也很温柔。 手被熟悉的微凉裹覆住,紫嫣心里的浪花在一朵一朵堆叠。不安顷刻消散。 他没有答她的话,但是他的举动,比他的话更加的有力,更完美。 他听到了她的声音,这就是他的回答。 1474.第1474章 母后,君无戏言 与紫嫣相反,太后只觉得胸口闷得像是要炸开,偏生酝酿在其中过的情绪又差了那么一个契机,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皇上这般姿态,到底是如何? 莫不是真的只认准了嫣妃不成? 男女****之事她可以不管不干涉,皇上要怎样宠爱嫣妃她也可以当做若无其事,但是皇家子嗣这个问题她绝对不能让步,她不能看着司家江山毁在这种地方! “皇上!……” “母后,稍安勿躁,朕的话没有说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女子就在身边的缘故,司北玄说话的语气少了帝王的冷漠,反透出些许淡淡的情绪来,虽然辨不明,到底也是有了点人气。 这让太后脸上的怒意也稍有了缓和。 话没说完,即是有下文,让她稍安勿躁,即是下文不会让她如此气怒,她等着听解释。 “母后,朕的子嗣少,不代表司家的子嗣同样少。下头不是还有好几位王爷吗?至于母后担心的后继问题,朕信奉的是有能者居之。”对上太后疑惑的眼睛,司北玄噙着浅笑,缓缓解释,“这皇位,众所周知,是朕抢来的。所以日后朕的这个位置,不会只传亲子,届时,朕会在一众皇家子嗣中挑选有能者禅位,若是皇家子弟全都那么不争气,也还有六弟不是?” 满殿皆静,连同整个的空气,似乎都静止了下来。 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谁能想得到,皇上竟然会在这种时候,这样的场合说出这样的话来?! “……玄儿,你、你刚才说什么?”太后颤声,不敢置信的问,声音轻得像是叹息。 “母后,朕说话从来不喜欢重复,但是绝对金口玉言,出口无悔。” 司北玄没有重复,这句话却比复述更有冲击力。 当中的意思,他与太后二人最是明白。 他是在跟太后表态,不会将那个位置死死扣在手中,太后曾经的心思,又或者是一直以来的心思,将来,有机会得到成全。 而太后也明白,皇上的这番惊天之语,真正的意思,是希望以此为筹码,得到她全然的支持。 为了,裴紫嫣。 他只会要这一个女人的子嗣,若她支持,那么将来的皇位,还可能重新回到她想要扶持的人手中。 他话中最后一句,还有六弟,便是重中之重点。 在皇家子嗣中挑选有能者……只要她有那个心,她可让皇家子嗣只出现在易王府! 哪怕将来所有子嗣都分属无能,那么也还有易儿,皇上会将皇位,禅让易王。 只要她支持他。 只要她点头,那么她接下来唯一要做的事,就是说服易儿那个榆木脑袋,等着承接皇位! “你可知这席话若是传到前堂,会引起什么样的轩然大波?”努力调整呼吸,沉淀好久,太后才能冷静下来,问出这句话。 本已死心,这番交谈过后,怕是无法遏制的再活过来。 “母后,君无戏言。”司北玄微笑着,再一次确定。 只要两人之间达成共识,朝堂,自有他来掣肘。 1475.第1475章 会怎样发落她们? 下方的座位上,是一句句石雕。 妃子们作为全程旁观者,已经无法表现出反应来,更有甚者,有人早就全身发了抖。 她们听到的是惊天秘闻。 照理,这种事情是绝对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的,可是皇上让她们听了。 那么,有两种可能。要么皇上另有用意,要么,皇上是不准备留着她们的小命了。 怎能不慌! “先用家宴吧。”太后迅速平静了下来,面上再看不出其他表情。 至于她的答案,暂时未得而知。 “启禀皇上、太后,臣妾身体突有不适,不敢扫了兴致,恳请告退。” “臣妾也突然觉得胸闷头晕,恐怕君前失仪,恳请告罪先退。” 下座前后走出两位妃子请退,其余人见状,心念电转见,纷纷效仿。 “臣妾……” 这一次不待众妃将理由说出口,话即被打断。 上座男子凤眸深邃,话语间少有的带了揶揄,似心情颇好。 “即将用膳,你们却一个个全都突然之间身体不适,难道是昨夜里一同吃错了东西不成?” “……回皇上,昨夜里臣妾等为皇上纳妃一事心喜,宴会散后便聚在一处笑闹了一番,许是更深露重,染了风寒。”最先站出来请辞的那位妃子硬着头皮对答。 “对对对,就是这样!请皇上恕罪!”后头,应和一片。 刚才众人被皇上随口一问堵住嘴巴,若是解释不清,皇上追究起来便是欺君大罪,所以纵然害怕,也需得将这些话给圆过来。 如今就怕皇上不肯饶过她们,借题发挥,以此将她们一并铲除了免遭后患。 此时最先开口的妃子心里最是叫苦不迭。不过是想留得一命才寻了个借口远离漩涡,哪里知道身后的这些人会全都跟她找一样的理由,全都是没脑子的东西! 屈膝伏地,上座男子的表情无人得见,然众妃已经应和许久,始终没得到男子的回答。 这种氛围最是让人窒息。 人人都把一颗心给提到了嗓子眼,于等待中忐忑,无比煎熬。 到底皇上会怎样发落她们? 底下的人惶然的跪着,发鬓间的头饰都明显的在震颤。 而上座的男子却似并不急着回答,反慢条斯理的单手执起茶杯,嘬着清茶,另一手于桌席下握着女子的手极有耐心的揉捏。 紫嫣垂眸,眸心闪过无奈,他这是故意将人的心提至惶恐惊惧的最高点,然后才给一个甜枣。 如同驯兽的猎人般,让那些人劫后余生之余,更加小心翼翼,不敢做出丝毫偏差之举。 只是,阿玄这番举动究竟是为何? 此时,她心有疑惑,却是不能直接问出口的,只能暂时先埋在心底,寻了机会再与他要答案。 殿内很安静,只有男子品茶发出极为清浅的声响。 太后与皇后全无动作,就连恣意的安阳也表现出难得的乖顺,静待男子做出结果。 “家宴,本是朕与众妃难能可贵的一次同聚,不想各位妃嫔却一齐身体不适,朕甚感忧心,今日便且作罢,你等暂先回去歇息吧。” 1476.第1476章 都是自家人 男子开了金口,众妃高提的心总算得以重重的落回了实地。 皇上并未有仔细追究的意思,她们这次算是逃过一劫。 在跟上座几位再次告罪之后,飞也似的逃离了养心殿。 瞅着妃子们洮瘟疫似的背影,安阳摇头,嘴里啧啧有声,“皇兄,也只有你能几句话将她们吓成这样。” 这些个妃子,哪次见了皇兄不是跟苍蝇见了裂缝的蛋似的,一窝蜂围上来? 今日倒是跑得快,连能在皇兄面前露脸的家宴顾不上了。 “不过是她们知道,自己的生杀大权掌握在朕手中罢了。”司北玄轻描淡写。 “可是就这样放她们回去,不怕她们将这里的谈话给传出去?”安阳疑惑,这些所谓妃嫔,每一个身后都关系着一个家族,一道势力。 皇兄与母后的谈话牵涉着多方利益,一旦被传扬开去,皇兄在朝堂上的压力绝对不会轻松。 “她们没那个胆。”再嘬了一口清茶,司北玄冷冷一笑,凤眸流光划落。 话未言明,然在座的几人,心底实则都明白男子话背后的意思。 家宴,能坐在这养心殿里的妃子,多是有些地位身份的,谁是谁,一目了然。 那么便是皇上当着她们的面说了那些谈话,她们也不敢往外传,甚至会害怕流言散开来。 因为但凡外面出现任何相关的流言蜚语,在皇上眼里,一定跟她们脱不了干系。届时可就不是责罚那么简单了。 “这种事情,还是自家人关起门来谈的好,”太后道,“皇上你行事素来谨慎周全,这一次显然有些大相径庭,怕是背后还有别的原因吧。” 被太后一语道破,司北玄也没觉出意外,甚至大方点承认,“要让人死心,必得先斩断她所有的希望。” “何意?”太后眉头一敛。 “母后也说了,朕行事素来谨慎,也有分寸,此间事情就不劳母后烦心了。” 男子将话挑明,太后纵有疑问,也不适合再继续说下去,瞥了一言不发的皇后一眼,沉默下去。 安阳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不耐烦了,身子一动,伪装的乖顺即刻消失,“说个话老跟打哑谜似的,听的人都累得慌,用膳用膳!” “又口出无状!”太后斥道。 “这不都是自家人吗?哪里需要计较那许多。”安阳嬉皮笑脸上前,挽了紫嫣的胳膊,偏头笑看几人。 这句话,让几人面色皆出现微微动容,最后,竟是连太后都忍不住扬了唇。 自家人,这几个字不就是她刚才先说出口的吗,如今倒被安阳这丫头给捡了去,反拿来塞她的口。 可是,却教人生不起怒来。 紫嫣莞尔在旁,看着安阳笑得恣意,太后笑得无奈,便是阿玄眉头也带有些许暖意,心下不自觉生出几分暖来。 一切,真的与以往大不同,这种不同,每每都会带给她新的感受与体会。 开始,不再那么的排斥太后,排斥这座皇宫。 “在想什么?”手指被一股力道揉捏,她听见男子在她耳边低问。 1477.第1477章 我不想再像以前 眉目轻转,侧头斜睨专注看她的男子,紫嫣轻轻一笑,“在想你先前是不是故意使计支开的柔妃。” 太后、皇后、安阳此时于两人是凑在一处的,自然也将紫嫣的话听在了耳里,皆将视线投了过来,光明正大的听两人对话。 看看紫嫣亲自开口,能在男子那里撬出什么秘密来。 “为何有如此一说?”司北玄挑眉。 “你刚才说,要让人死心,需斩断她所有的希望。那些人里,独独柔妃不在其列,因为她在你眼里,是个没那么容易死心的人。可是?” 男子含着浅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然后呢?” “你了解她的性情乃至心思,知道你的某一个计划,在她身上起不了作用,反而会坏事,所以,在她跳出来的时候,你没有即刻阻了她去,反任由她将话全数倾吐出来,再在最后来一记反击,以得到你想要的结果。” “什么结果?”安阳被两人的话弄的有些糊涂,傻愣的问了句。 没人回答。 太后在闭眼长叹一声之后,才转看着男子,眼中除了无奈,还有庆幸,庆幸自己看开的时机,没有太迟,“皇上是在此之前,就连哀家的反应也一并计算在内了,最后哀家罚了柔妃,将其赶出养心殿,就是皇上想要的结果。” “难怪跟皇兄下棋从来没人能赢过,”安阳抽着嘴,心下怕怕,“四哥,你下棋都是走一步看十步的吧?” 司北玄又挑了下眉,屈指在安阳额头上一弹,痛得安阳捂住额头哇哇叫,自己却淡定了起了身,牵着紫嫣朝偏厅行去。 “不是一早就叫着用膳了,走吧。” “……” 谈话至此算是告一段落了。 只是留在原座上的太后与皇后,好一会才跟着起身,各自心底思绪复杂难言。 渐行渐远,与后面的人隔出了一段距离,紫嫣才勾勾男子的手心,“你还没为我解惑。” “刚才不是已经回答你了?”男子笑对。 “你何时回答我了?” “转身你就不记得了?” 紫嫣气乐了,他当她跟安阳一样那么好忽悠?“我要是没记错,刚才你只说了两句话,‘然后呢?’‘为何有如此一说?’,请问我的皇上大人,这两句话哪一句,是给我的回答?” 女子的吐槽,让司北玄柔了略显冷硬的薄唇,低笑轻轻扬扬的逸了出来,“你想要听我如何解释?” “你怎么想的,便怎么答,为何要把我蒙在鼓里?” 这话一听就是女子较真了,司北玄收了笑,无奈一叹,“我并非想要把你蒙在鼓里,事先没跟你商量,一是我尚未能改过以往的习惯,再来,是担心说了以后让你心里多处负担。” 抽出被男子握住的手,反握了回去,紫嫣定眸,认真的凝着男子,“阿玄,我知道你做的打算多是为了我好,可是我不想再像以前那样,总被蒙在鼓里,自己在一旁费心的去猜去疑,最后造出不该有的误会。” 1478.第1478章 啧啧,光天化日的…… 司北玄呼吸陡然一滞,被女子追问的无奈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丝缠绕的心疼。 他总以为,自己做任何事任何打算,都是为了她好,只要他知道就行了,而她,只需要躲在他为她撑开的避风港里,快乐无忧的生活。 若非她今日亲口对他说出来,他还惶然未觉自己又在犯着跟以往同样的错误。 紫嫣说,她不想再像以前那样,他又何尝不是,却还是在一不小心的时候,再次走进误区。 将女子轻轻揽入怀中,拥紧,感受她在他怀里的真实,司北玄将头埋在了女子颈窝,“回去之后,我将所有打算都告与你知,可好?” “好。”紫嫣点头,凝重的眼底漾出了点点笑意。 他的在意,她感受到了,那便可以了。 “啧啧,光天化日的……”后头,安阳的揶揄传来,惊扰了相拥的两人。 紫嫣忙将不知何时环住男子的手抽了回来,顺势将人一推。 “……”怀中成空,司北玄回眸,朝安阳放送了一枚冷眼,复又牵着人再次大踏步先行。 “母后,你有没觉得四哥有什么变化?”摸着下巴,安阳眯眸问。 “你自出宫一趟,回来以后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你未察觉吗?”太后淡淡道。 “……我能有什么变化,还不是跟以前一样,不过是现在跟两位皇兄更加亲近些,跟母后也更加亲近些。” “哼,以前你的话虽多,却不会像现在这般,时常口无遮拦,言行举止随意了许多。”睨着开始四处张望的安阳,太后没打算这样将人放过去,“告诉母后,可是在外面发生了什么哀家不知道的事情?” “哈哈哈!母后您多虑了,有两位皇兄在,我能发生什么事情?绝对没有的事!”安阳干笑,打着哈哈,在太后还要追问前一溜烟往偏厅跑去,“母后,我先去着手安排饭菜上桌,等着您来开膳!” “这丫头。”瞪眼看着安阳飞快消失在眼前,太后摇头笑骂,“以前还知道砸哀家面前忌讳着些,现下倒好,出去一趟说话越发大大咧咧,每个公主的样儿了。” “太后,这才是好事呢,如今公主跟王爷,乃至皇上都对您比以往更为的亲近,臣妾观太后脸上的喜色也是愈发的多,看着都年轻了好些许。”皇后笑言。 “连你都跟哀家开起玩笑来了,半百的老婆子,还能年轻到哪去,哼,”太后笑哼,语气里透着自己未觉的笑意,“不过你说的也对,多亲近些,感觉确实跟以往大不相同,哀家也该惜福了。” 两人一前一后,缓步朝着偏厅靠近,远远的,就能听到里面传来笑语。 给这素来冷清沉寂的养心殿,带来了莫名的活力。 还是一样的风景,再看的时候,却让人觉得舒服许多,顺心非常。 果然,人住的地方,还是要多些人气才好。 太后嘴角泛开笑来,视线朝宫墙外眸处看去,轻轻一叹。 就是可惜了,今日这气氛大好,偏生易儿没来。 1479.第1479章 不行!你得跟我同住! 膳后散席,两人并未急着回承乾宫,而是就着蜿蜒的宫径散步。 晨风扑在面上,带着清晨的一丝凉爽,让人很是惬意。 紫嫣眯着眼睛,脸上挽出笑来。 “今日的家宴感觉比昨日还要热闹。” “你不知道今日家宴是历年来最为冷清的一次?”男子故意逗趣。 “不是你自个将人吓跑的吗?” 紫嫣嗔了男子一眼,所谓家宴,但凡皇上身边稍有地位的妃子,都能参加。 这是后宫妃嫔能见到皇上的最好机会,所以但凡举办家宴,后宫的女子无不卯足了劲的争取出席,望在皇上面前露脸夺得机会。 只不过这一次事情有意外,竟然让妃子们吓得一哄而散,最后就剩了他们五人享用家宴。 却也热闹和谐。 女子娇嗔,勾起男子眼底笑意,将她的手裹覆在掌心,顺着蜿蜒的路,慢慢前走。 很久以前,就曾憧憬过这个画面,适步宫闱,身边有她相伴。 一路思忖,惊扰绕过了御花园,鬼使神差的,走回了故地。 当眼前出现那座残宫废址的时候,司北玄手心一凉,勉强才能维持住镇定。 侧眸,偷看身边女子,她的脸上已经出现了怆然。 有悲伤与绝望覆盖了她整个眼眸,在眸心剧烈的波动。他看得出来她在强忍,可是,不那么成功。 他怎会在这个时候,带她来了这里? “紫嫣,我……” “你带我来过一次。”紫嫣轻道。 司北玄沉默下来,看着女子,僵直了神情。 她说的是此前,她尚是君未寻的时候,他曾经带她来过这里。 紫嫣缓缓挣脱了男子将她握得极紧的手,举步踏进了那座残宫。 还是上一次见到时的模样。 残垣断壁,满地狼藉,处处是大火灼烧后的痕迹,墙根、地面还有大片大片的焦黑,也有的地方,生长了茂盛的不知名野草,在晨风中轻轻摇曳。 这一片地方,依旧透着萧索,又因为在暖春之后萌芽的点点新绿,显露出一丝生命的气息。 第一眼的悲怆过后,紫嫣心绪慢慢又平静了下来,反觉得一种不可思议之感。 故地重游,谁能想得到自己居然能够在身死之后,还有机会亲眼看看自己死后的场景? 脚步移动中,乒啷一声,不小心踢到了脚侧土堆中的一只破盆,这才让紫嫣想起,自己似乎遗落了身后的男子。 回首,男子依旧站在原地紧紧的盯着她,视线如影随形,似乎极怕她情绪骤然变化。陷入悲痛不可自拔。 他很紧张,他的神情看在她眼里,比她还要痛苦。 “阿玄,你曾说过要亲手将这里的一砖一瓦重新堆砌起来。” “是。” “可是这里都快杂草丛生了,你多久没来整理过了。” 女子似玩笑的娇嗔,让司北玄怔了一怔,握拳稳住手掌的震颤,小心翼翼的道,“若是整理好了,你还要回来这里住?” “那是自然。”女子回了他一记白眼,意指他说的是废话。 “不行!你得跟我同住承乾殿!”****的话语脱口而出,司北玄抿唇。 1480.第1480章 不希望他,承接皇位 这种时候,他更不能跟她分开,若是她回了这里,只怕会时时触景伤情,心也随之离他越来越远。 他不允许! “你亲口允诺过我的,难道要食言不成?”紫嫣佯作讶然。 她可是记得他当日在这个地方,说那番话的情景,既然他决意要亲手修葺百花宫,那么修好了不是给她居住,是用来作甚? 司北玄被女子一句话堵了心,避开女子的视线,“我不会对你食言。” 不会对她食言。 他亲口做出的允诺,他定会做到。 只是,何时才能将百花宫修葺完成,则由他说了算。 总之,她想要跟他分室而居,别想! 紫嫣在一旁,看着男子躲避她的视线,牙关处隐有咬动的痕迹,便大略能猜到他在想些什么。 心下松了些许,继而莞尔一笑,总算将男子的心思拉到别处了。 她难受的时候,并不想看着他比她更难受。 “你说,将这里改造成我与孩子们休憩的别院,可好?” “什么意思?”紫嫣的话让司北玄迅速回过头来,样子,很呆。 紫嫣弯着唇,也不正面答男子的话,而是在废址范围内走走停停,开始解说自己的构思,“这里的建筑,可跟以往一样,不过院子中间,我不想再种那么多的花草,比如这一块,我想,这里或许可以搭建一个大秋千,我能跟孩子一起坐在上面,那边可以置放一个写字台,旁边加一张软榻,你可以在上面看看书卷,闲暇时教孩子读书习字,至于中间这块地方,可空出来,你一身功夫,若是不传授出去,岂不是浪费了么……” “你要我亲自教导我们的孩子?”司北玄轻问,其中的“我们”两个字,又咬得极重。 “假如你有时间的话。”女子偏头,巧笑倩兮,容颜漾慢暖意。 “我有时间。”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女子话音刚落,他便立即回答。 她在他眼前构思未来的某一个场景,里面有她,有他,还有他们的,孩子。 这些与她而言,或许还只是一个憧憬,在他心里,却已经是一副活生生的画面。 “那么这个重任便交与你了,夫君。”紫嫣俏皮的朝男子眨眨眼睛,继而转向别处,继续思考下一个地方如何布置。 这里曾经是她的坟墓,她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坟墓之上,心里该是充满悲伤,甚至觉得可笑的。 然当这座坟墓里充斥了她所爱的人的身影、痕迹的时候,她又觉得,那一次死亡并非是全然的悲剧。重新来过,才知道曾经的一切,都是一场错过。而她尚有机会机会重新握紧。 司北玄的视线依旧紧紧盯在女子身上,片刻不移,人也不再满足于只站在原地远远的看,而是踏步接近了她,紧跟着她的步伐,左转右转。 “紫嫣……” “嗯?”女子凝眉思考,没回头看他。 “我不希望我们的孩子,将来承接这个皇位。”几次张口,几次犹豫,司北玄还是将心底的话说出了口。 1481.第1481章 我们生孩子吧 “我知道啊。”紫嫣边答,边回头莫名其妙的看了男子一眼,仿佛他又说了一句废话。 “……”司北玄郁闷不已,她怎么是这个反应?他在跟她讨论孩子的未来,她一点都不在意?他们现在说的可是皇位!“你就一点不介意?”“介意什么?”紫嫣总算回过身来正面对着男子,脸上的表情却更加古怪,“你很在意吗?我一点也不想孩子承袭你的皇位,做皇上需要背负的东西太多,我只想我们的孩子能拥有完整的自我,幸福无忧的生活。” “……”女子分明是把他的话全部说完了,他还有什么话可以加诸上去的?好像没了。 “你之前不也跟太后表明过立场了吗?我以为你想的跟我一样,怎的这时候反倒又问起我来了?” “……你也不怪我没事先跟你商量?” “你现在不就在跟我商量吗?虽然是事后的。”玩笑了一句,紫嫣才正色道,“我没有那么不知道轻重。当时你需要在太后面前拿出筹码,不管你做出任何的决定,我都必先支持你。何况那个位置现在虽在你手里,我却并不认为你就必须将它留给我们的孩子。阿玄,在我眼里,那个位置是一个负担。” “紫嫣……”凝着女子沉静的容颜,司北玄眸光波动,“紫嫣,我们生孩子吧。” “噗!咳咳咳!”没稳住气,紫嫣被一口口水呛红了脸。 这是正常的谈话顺序吗?从南极突然跳到北极,连一点让人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我们在这里说再多,都是空话,若要谈话变得实质,不是应该先让‘孩子’成为实体吗?” “……阿玄,我现在在月事。”龇牙,努力让自己嘴唇弯出的弧度看起来像在笑,紫嫣咬牙了。 “月事不是天天有。” 女子的脸这下是彻底黑了。 司北玄浅浅一笑,在女子讶异的目光中半蹲了下来,双手环住她的纤腰,将脸贴在她的小腹。 轻轻的,像是怕稍微用力,就会压坏了那一处。 怔愣了片刻,紫嫣才垂眸下望。 这个角度,只能看到男子一头银丝,以及浓密的黑睫,却没有办法看清他的表情,及他藏在深眸里的情绪。 她只能从他环住的动作,来感受他的感觉。 他环着她,力道放得很轻,可是透过薄薄的衣料,却能看到他手臂肌肉僵硬的喷张。 他在隐忍,隐忍他埋得极深的伤痛。 而不待她再继续探究,男子已经抬起了头,柔柔的凝望着她,脸上依旧是他低头前的那抹浅笑,平静无波。 紫嫣倏然就红了眼眶。 他在她面前微笑,却将那些伤留到背后一个人舔尝。 明明与她一样痛。 “它说它准备好了,这一次定能好好迎接孩子的到来,再不会让他走失。”男子笑着,指指她的肚子,作玩笑状。 “那,我们生孩子吧。” “……”这次又轮到司北玄傻眼了,好一会之后才确定,女子确实是亲口对他说了那么一句话的,“紫嫣,你现在在月事……” “月事不是天天有。” “……” 1482.第1482章 爷是很有原则的 两人在废址呆了不少时间,离开百花宫的时候,已近晌午。 而整个逗留的过程,除了一开始与间中出现的一丝悲愁之外,其余的时间,萦绕在此地的却全然是另一种氛围,如泪中带笑。 离开的时候,紫嫣没能走路,因为男子矮下身,直接将她背了起来,。 她也不拒绝,揽住男子的脖颈,将头轻靠在他的后背,用心感受他给予她的所有美好。 身后,风依旧轻轻的吹送,废址上的野草,在风中频频点头,摇曳得轻快。 宫墙之外,一角小巷里,寻常的农家院。 某男子依旧一身骚包的明艳紫衫,径自推开了院门,大摇大摆如入自家门第,“国师府昨夜就已经重新装修布置完毕,你一堂堂大国师,也不说回自己的地方去,怎的还屈身在这小破院里头?不憋啊?” 院中,白衣男子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闻听响动也不睁眼,只淡淡回道,“你一堂堂王爷,有自己的高门豪庭不呆,整日里往我这小破院跑,不觉得烦么?” “有没人可赏的地方,再破落的地方,爷也去得。”司北易嬉皮笑脸的在男子一侧坐下,将他面前的一盘水果直接搂进了怀里,丝毫不客气。 “今日宫中有家宴,你怎的不去?” “你怎知道我没去?”司北易奇道,“不会又是掐指一算吧?” 总算换得男子睁了眼,朝他淡淡一瞥,只是其中的神色,有点点危险。 “哎哎,我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别那么认真。”感觉到男子有把他丢出去的意思,司北易忙讨饶,“那种家宴你也知道,名义上是家宴,不过就是一堆女人争相出头的戏台,虽则美人是多,爷也没了欣赏的兴致,再者说了,爷行事是很有原则的,兄长妻不可戏……” “我倒不知,六王爷还有话唠的本事。” “……”一语中的,司北易单手捧心,慢慢朝男子倾倒过去。 只是人还没能靠近君未轻,便被一道掌风给击向了另一边,同时手上的水果盘也不翼而飞。 再晃眸,那盘水果又重新摆在了君未轻面前,端端正正,而在男子旁边,同样一袭纯白雪纱的清冷女子正在斜眼看他,视线淡漠得很。 大有你再动那盘水果试试的架势。 “……若初,好歹我们也相视一场,你就为一盘水果对我大动干戈?”司北易眼抽了,呆在君未轻身边,他越来越觉得,自己的脸开始变得没有吸引力了。 只是若初冷傲得很,只瞪他,连话都懒得回。 “君未轻,你就这样对待朋友的?不就吃你几颗水果吗?你若是想吃,去爷府里,爷一筐筐送给你吃!” 君未轻又是赠送他一枚淡淡的眼神,闭上了双眸,“若初行事自有分寸,我也不是事事都管的着不是。” “……君未轻你是在说笑吗?” 他说他管不着若初? 还有比这更好笑的笑话吗? 若初在君未轻面前,哪一处不是跟个小媳妇似的? 他敢以项上人头打赌,只要君未轻说一句,便是殉葬,若初也会眉头不皱的执行。 1483.第1483章 说话不用那么直白 如今,四哥与紫嫣修成正果。 君未轻身边也有个不离不弃甘愿为之赴汤蹈火的若初。 这么一想,他怎么就觉得自己那么孤单呢? 孤家寡人,形单影只,身边连个为他牵挂的人都没有。 司北易将身子又往君未轻身上一靠,长吁短叹了。 “好像爷好久没去慰问一下那些个红颜知己了,也不知道她们会想爷想成什么样……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啊。” “你跟隔壁的阿黄倒是像。”君未轻淡淡扯唇。 “什么阿黄?还有人能像爷这么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若初冷冷斜眼过来,极为难得的一次说了一串话,挺长,“隔壁养的家猫叫阿黄,这几日夜里频频刨门嘶叫,找着机会就想往外跑,按照民间的说法,谓之猫叫春。” “……”说他是叫春的猫?这一次没法好好谈话了! 只是,怒气都还没能完整的表现出来,那个云淡风轻的男人就撩起眼皮子轻斥若初了,“若初,怎能将王爷比作猫呢?” “是,若初口拙,王爷便是猫,也是一只高贵的猫。” “……”两人一唱一和,司北易听到后面脸彻底黑如锅漆,这是看他孤家寡人一个,势单力薄,合起伙的来欺负他了? 君未轻这个伪君子!居然有脸说是若初将他比成猫? 明明是他自己先说他像隔壁的阿黄!隔壁的阿黄是只猫! ……操!他在想什么,把自己都绕晕了! 司北易愤然起身,怒气冲冲的朝门外走去,“君未轻,别忘了明日早朝!” “不吃水果了?”后面的声音风清云淡,能将人的火气成倍点燃。 “爷府里多的是!” “那下次上门,记得带些过来。” “……君未轻,你的国师府,吃的用的可比我易王府还要多!”气极反笑,司北易回头,阴测测的开口。 “是么?那你就帮我从国师府带些过来吧,这小院不错,住得舒适,我暂时不打算回国师府。” 回答君未轻的是一记巨大关门声。 门外,紫衫男子踏着大步,行走间衣摆生风。 门内,白衣男子无奈的摇摇头,“不愧是兄弟,都受不得逗弄,一逗,必暴跳如雷。” “简而言之,没情商。”端着面无表情的脸,若初说着与表情相去甚远的话,那种反差,让君未轻默默转开了脸。 若初看他一眼,“少君,你亦是如此。” “我也是吗?”摸摸脸颊,君未轻蹙眉。 “是,受不得一激,与司北玄半斤八两。” “若初。” “在。” “以后说话可以不用这么直白。” “少君问,若初必然回答,不会隐瞒。”若初微偏了头,显然是对男子的话不太认同。 君未轻无奈一叹,“可是我前面并没有发问。” “没有吗?” “没有。” “……哦。”若初白皙的脸颊爬上了红晕,将男子面前的水果盘拿起来就飞快撤退,“我去给你装水果。” 君未轻将视线投向天际,看着天边流动的云发怔。 云淡,眸淡。 1484.第1484章 再喂你一锅大碗茶 “君未轻,我想起来还有一事没说。” 声音打断空茫的思绪,君未轻循声看去,恣意男子就趴在他家墙头,连门的都不进了。 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何事?”惯了这人不着调的言行,君未轻也没把人唤下来,只直接问。 “哪有客人来了连门都不让进的?你该把待客之道重新再学学。”他待定,来人却不满了。 “我不请,你便不会进来了么?”那又何必爬墙? 司北易一哼,又从墙头翻了进来,再次挤在男子身边。 “这小院确实不错,清净优雅,又不会过于空旷,只是国师府你还是得回。“ “为何?” “过段时间紫嫣还需按例归宁,你总不能叫她再归到百花谷吧?天高地远的,你可是她哥哥。” 君未轻弯了弯唇角,风流儒雅,“我只说暂时不回。” 没说一直不回,寻儿的事情他总不会轻待了去。 “……操,爷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司北易抽抽脸,爆粗了。 只是,人却一动不动。 没有再次暴怒走草。 “还有何事?” 想赶人?司北易阴阴一笑,红唇潋滟,“没事,把你的水果吃完了爷再走,反正下次上门,都得还回来。” “若初,别洗水果了,沏锅大碗茶上来。” “……君未轻,你何时这般计较起来了?我以为修道仙者大多淡泊大方,你居然一毛不拔!” “沾染尘世过久,仙者也不能免俗。”君未轻四两拨千金,“六王爷,可要留下来喝茶?” “……” 于是,抱着不甘回头,想杀个回马枪的六王爷,用一下午的时间,喝了一肚子茶水,临走还在打饱嗝。 “君未轻,爷记着你了……” “多谢王爷惦记,慢走。” “……”司北易决定入宫,将男子的恶行尽数告之紫嫣,让她看清楚这个温柔哥哥的真面目。 “你若是想要入宫告状,省着点,我猜寻儿会继续喂你一锅大碗茶。” “……”司北易默默踏出大门,将门轻轻掩上。 这对兄妹,绝了。 至于他,必须忍了。 关了门,行出几步,院子里又有声音传出,是若初。 司北易站定,竖起了耳朵,看着两人可是在他背后说他的坏话。 “少君,听闻六王爷这次回来后,太后便暗里积极的为王爷寻办亲事,若是王爷入宫,便没那么容易走得出来,你刚才又何必提醒他?免得他老是上门,扰了你的清净。” “……”操!司北易在门外暴走,折腾了好一番,几相权衡之后,才灰溜溜回府。 门外没了动静,君未轻才转眸若初,似笑非笑,“怎的起了这番心眼。” “王爷府上锦衣玉食,却偏生喜欢来跟少君抢粗茶淡饭,让人不能安生,若初小诫几语罢了。” “我倒是挺喜欢他来,小有热闹,日子不会那么无聊。”又看向天际,君未轻语气很淡,也不知道说真还是说假,最后一语近似呢喃,“寻儿在的时候,没这么冷清呢。” 若初抿唇,好一会儿才道,“若初下次会慎言。” 1485.第1485章 守株待兔 承乾殿里,紫嫣百无聊赖的摊在软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书卷,却是半个字都未看进眼里。 这几日,身边的人似乎又回复了日常的生活秩序。 阿玄每日上朝,处理政务,空暇的时间便陪她闲话,多是她说,他听。 苗敬也依旧兢兢业业的恪守岗位,不出丝毫错误。 就连随她在宫中侍候她起居的木槿,都好像见天的有事情可做,时常跑进跑出,也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最闲的,唯有她了。 入宫之前,她所想的各种阴谋宫斗各种不顺心统统没有出现,承乾殿里连只苍蝇都寻不着,更遑论那些个总想往她身上转心思的妃嫔? “小姐,在想什么呢?”木槿的脑袋突然出现在视线上方,吓了紫嫣一跳。 劈手将那颗脑袋推开,紫嫣坐了起来,“木槿,今日殿外可有什么动静?” “动静?没什么动静啊。”木槿皱眉,不解的看着女子。 “可有太后传唤未上报?” “没有,太后那边没人来穿过话。” “那……有没有后宫妃子来求见被拒的?” “也没有。” 全无动静? 紫嫣摸着下巴,秀美蹙了起来,“莫不是真被阿玄那番话给吓住了?” “小姐在打那些妃嫔的主意?”自以为窥得玄机的木槿眼睛一亮,“可是想要给她们一个下马威?” “……”紫嫣挑眉看了眼木槿,没答话。 她是在打主意,不过不是那些妃嫔,那些人跟她无甚瓜葛,她也不会做出赶尽杀绝的事情来。 只是有一个人,却是如何都不甘心放过的。 如今她与外面全无接触,又哪能找得机会来与对方交锋? “小姐,这承乾殿早就被皇上下了禁令,无人能接近,便是有事,也没人敢违抗圣令啊。你若真想见到那些妃子,那还不容易,去御花园呗,那是后宫妃嫔唯一能游玩的地方。” 一语惊醒梦中个人,紫嫣勾唇一笑,“木槿,咱去御花园走走。” “是!小姐!”木槿眼睛蹭亮,看起来比紫嫣都还要兴奋。 原本已经踏出两步的紫嫣停了下来,回头就往木槿头上一弹,“木槿,告诫过你多少次了,在这宫中不能再唤我小姐,一来不合适,我与皇上成了婚,便是他的人了,你一再唤我小姐便是不尊重他。再来若被有心人抓了诟病,有你苦头吃的。” 木槿吐吐舌头,“知道了小……主子!” 紫嫣摇摇头,踏出承乾殿,阻了侍卫的跟随,与木槿往御花园的方向行去。 至于此行能不能碰到那个人,她不心急。 只要对方看到机会,便会送上门来,她只需要守株待兔便可。 八月的御花园,花团锦簇,只一路行来看着那些绚烂的色彩,都能让人从心底觉得舒心愉悦。 若非心里装着事,紫嫣是定要好好游览一番的。 而环视四周,与她有同样心情的不乏她一个。假山前,树荫下,莺莺燕燕三五成群,或轻声调笑,或低低耳语,看到紫嫣走近,纷纷福身行礼,随后便又各自找了名目散去。 就是不同她亲近。 1486.第1486章 就是来找事的 这种有心疏远的态度,紫嫣未觉得有什么,反是木槿怒声抱不平,“一个个的跑那么快是什么意思?真当主子是夜叉不成,避之唯恐不及!” “夜叉有什么不好?还能镇邪驱灾呢。”紫嫣打趣。 “主子!我说正经的你还开玩笑!你就一点也不介意?” “傻丫头,”紫嫣屈指,又在木槿脑袋上一弹,继续往莲湖走去,“他人眼光与我们何干?我们若在意了,那让我们难受的并非别人,而是我们自己。” “为何?” “因为所有的不堪、难受,都是我们自己想象出来的。” 木槿愣住,继而垂了头,认真的思考女子的话。 “所有的不堪、难受,都是我们自己想象出来的……嫣贵妃的这番话,见解独到新颖,让臣妾受教了,”人未到语先至,陶青烟从园林一角转出来,浅笑吟吟的走近,“娘娘果真特别,怪不得皇上对娘娘如此宠爱。” “原来是柔妃,本宫这几日闲着,还想去甘宁宫探探你,后思及你抄写女戒,不便打扰,才歇了心思。看你有时间出来散步,可是都抄写完成了?”紫嫣含笑,眉眼沉静。 守株待兔,这不,兔子就自己蹦出来了。 知道嫣妃是借养心殿太后罚她的事情在暗讽她,陶青烟也不恼,面上笑意不减,“臣妾比不得娘娘,处处有皇上顺着宠着,自然是抄写完成了,才得以出来走走。太后训诫,臣妾岂敢怠慢。” “太后开口训诫,自是我等有错。不管有无人宠着顺着,也该自我反省,今观柔妃眉目开阔,郁结不再,想必是已经想通了,本宫也替你高兴。” “谢娘娘为臣妾挂心。” “不必言谢,”紫嫣笑意深了几分,“本宫对柔妃,印象深刻得很。” 陶青烟闪了下眸,眼睑微垂,“定是娘娘忆起往昔,你我曾一路同行的情谊,所以对臣妾多了些关注,臣妾也常会想起那段时日,与娘娘之间算不得热络,也可当得上交浅言深吧。” “交浅言深,算不上吧。”紫嫣偏头想想,作回忆状,“本宫印象里,似乎没跟柔妃有过深谈,充其量,怕也就是交浅言浅。” “那么娘娘又怎会对臣妾印象深刻?”抬起眼睛,直视紫嫣,陶青烟眸光轻闪。 “但凡这宫中收到皇上宠爱的妃子,总会让人记得特别牢,柔妃也曾经有过那样的风光,不是吗?” “如今风光早已不在,怕是也当不起娘娘惦记了。” “呵呵呵……”紫嫣轻笑出声,眼角余光掠过周围,那些散去的妃子,早在她与陶青烟碰头的时候,就不着痕迹的围了过来,等着看好戏。 那她又怎能辜负了一众期望。 今日出来,就是来找事的。 “柔妃此言差矣,你居在宫中多年,得过宠,落过魄,从云端掉入泥潭的滋味,想必也尝了不少,本宫惦记的就是这个,想着向你取经呢,若是他日本宫也落到你这般境地,好歹心里还能有个准备,也能找点安慰不是?” 1487.第1487章 不敢最好 紫嫣的话让陶青烟缩了眸光,终于,在紫嫣入宫后,第一次正眼仔仔细细的凝视那张丑陋不堪的脸。 很丑,刀痕密密的遍及整张脸,伤口的部位皮肉往外翻卷。 可是女子唇上恬静的笑,眼眸中沉静的波光,及至看人的神态说话的口气,都让她觉得莫名的熟悉。 是君未寻,又不像君未寻。 那种熟悉,让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是待要细想,又毫无头绪。而今唯一有一点可以确定的,就是君未寻,对她有敌意。 那种敌意赤裸裸的,毫不遮掩,对方不避讳让她知道。 否则,她不会当她面说出这番话来。 “娘娘说笑了,凭皇上对娘娘的宠爱,娘娘是断然不会有落到臣妾这步田地的那一天,只不知可是臣妾素日里有哪里做得不对,犯了娘娘忌讳,所以才惹来娘娘对臣妾这番奚落?” “奚落?柔妃误会了,本宫说话口直心快,不甚圆滑,所以有些话可能会不中听,却并非是你以为的那个意思,你切莫多心。”紫嫣挑了挑眉,话语中略显讶异,倒像是那番话真的是别无他意。 陶青烟眸光又敛了敛,低头,“臣妾不敢。” 此时紫嫣再次迈开了步子,从陶青烟身侧走过去,在与她交错的时候,唇角一勾,偏头,“不敢最好。” 话语压低了,只有与她最近的陶青烟能听得见。 后者诧异的抬起了头,面上是震惊与不解,而紫嫣留给她的,只有一道闲庭适步的背影。 刚才两人对话间的暗涌,在她身上完全看不出一丝端倪。 死死瞪着女子渐行渐远的背影,陶青烟眼神沉鸷阴鹜,她的直觉没错,裴紫嫣对她的的确确充满敌意。 只是,她究竟是什么地方惹了对方,以致于后宫众那么多妃嫔,裴紫嫣却独独对她一个如此看不顺眼? “哧哧……看到她的表情没?分明是对嫣贵妃不满吧?” “人家曾经也是风光无限独得圣宠的,这一下子就掉到了泥潭里,难免心理不平衡,看到别人夺了她的风光,可不兴给人嫉妒一下么。” “哎呀,一朝失宠,看到别人风光,除了嫉妒还能做什么?便是有心想要做什么,凭她现在的地位处境,那也做不来啊。” “呵,那可不一定,有些人心大得很,又看不清自己的形势,指不定还想着跟人贵妃攀比呢。” 周围的冷嘲热讽,皆一字不漏的钻进耳朵,陶青烟四望,视线冷冷的扫过那些碎嘴的人,换来的是同样冷冷的嘲笑,轻视的目光。 捧高踩低的嘴脸,宫中从来不缺,她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只不过面上做的,比这些人稍微好看些罢了。 而今换来这样的对待,心冷之余,却并不意外。 “娘娘,该回寝殿用膳了。” 身后侍女低低的提醒。 陶青烟回眸,看着侍女在一众妃子们的轻视中,揣揣不安,甚为丢脸的神态,勾唇冷笑。 连她的贴身侍女,都觉得在她身边服侍很丢人么? 她陶青烟,真落到了这部田地。 1488.第1488章 好戏,在后头 所以,回寝宫用膳?陶青烟视线看向了前面的宫径,那里,原本漫步的两道人影早已消失。 不,她怎么能救这样回去? 便是沦落成地底泥,她陶青烟也还有那么一丝的傲气,岂能由人在人前将她如此践踏! 斗不过,她也不能让招惹了她的人过得舒心安稳! 举步,越过还在对她指指点点暗笑嘲讽的妃嫔,陶青烟循路朝前追去。 而一众妃子见状,各自相觑一眼后,便也不约而同的缀在了后面。 “主子,你来御花园真就只是看风景啊?我还以为有好戏可看呢。”木槿随在紫嫣身后,唉声叹气,一张小脸垮下来,焉焉的。 紫嫣勾唇,意味不明的浅笑,“好戏,在后头呢。” 起初木槿还不知道女子的话是什么意思,只觉高深莫测,女子身上的气势越来越像皇上。 近朱者赤。 不过,很快疑惑就在身后传来脚步声的时候尽数释然。 是陶青烟主仆追上来了。 主子怕是早猜到了那个陶青烟不会甘心被她奚落。 前面就是莲湖,池子里碧绿的荷叶连成一片,火红的莲花迎风飘摇,只是时近九月,花期将过,是以那些火红略显出凋零之感。 而紫嫣的正前方,就是那座凉亭了。 这亭子,可发生过不少事情呢。 “嫣妃娘娘,请留步!”后头,是陶青烟温婉的声音,带着细细的喘息。 想来是一通疾跑造成的。 紫嫣仿若没听见她的话般,非但没停下,反而跨步踏进了亭子,入得亭内,才慢悠悠的回头,“柔妃跑得如此急,可是找本宫还有要事?” “娘娘!呼……”陶青烟跟着跑进亭中,喘个不停,却无暇多加理会,赶忙的开口,“刚才与娘娘一番对话,让臣妾心中甚为不安,左右思量,也不知道是臣妾何处惹了娘娘不快,还请娘娘明言提示,好叫臣妾下次不再重犯。” 闻言紫嫣皱了眉,眼底不解,“柔妃这话是何意?刚才本宫与你不过是恰巧碰到闲话招呼几句,之后各自分头赏游,怎的柔妃现在会说出这番话来?敢问本宫是骂你了,还是罚你了?” “娘娘宅心仁厚,对身边的人素来宽宏有加,自是不会打骂了臣妾……” “既是如此,你又怎会说本宫不快?本宫何时不快了?现在倒是本宫需要请柔妃明言提示了。否则这些话传将了出去,人还道本宫初入宫便打压皇上的妃嫔,柔妃是想让本宫百口莫辩?”紫嫣脸沉了下来。 “娘娘息怒,臣妾绝无此心,天可明鉴!”陶青烟忙喊冤,一张本就瘦削的脸更显苍白,是真的白。 连月来的生活压抑,使得身子骨越发羸弱,所以这一趟疾跑,除了几分算计之外,也是真的有些不堪负荷。 跟着女子到得亭中的时候,已经有耳晕目眩之感,旁边就有石凳,坐下歇一歇也就能缓过气来,偏生这裴紫嫣故意跟她作对似的,到了亭子里,也不坐下,却是绕着围栏来回的走。 1489.第1489章 是本宫不满,还是你不服气 比她品阶高的贵妃不坐,她又哪敢先行坐下来? 后面还跟着一众的妃嫔,无论如何她也不能教人借此抓住她的话柄,给她扣上逾踞,不将贵妃放在眼里的帽子来。 是以这一喊冤,凄楚的声线,配上苍白的容颜,真个越发的楚楚可怜。 紫嫣视线淡淡扫过那张脸,丝毫没被上面的凄楚哀婉所动,将身子轻轻倚在了围栏,就是不坐那方石凳,“那么柔妃可能给本宫说个明白了?本宫怎的让你不安?” “娘娘恕罪,臣妾在宫中一呆数年,跌宕起伏,或许是臣妾过于敏感,误解了娘娘的意思。”陶青烟慢慢垂下眸子,声音更为期期艾艾,隐藏了哭腔,“臣妾与娘娘虽未曾有过深交,却也是一早就相识的,娘娘对臣妾的性情定然也了解一二,说话也是那般口快心直,此前在娘娘尚是皇上侍女的时候,起过些罅隙与误解,今与娘娘同居后宫,才致心中耿耿于怀,引发不安。是臣妾小人之心,还望娘娘大人大量,莫要与臣妾计较那些过往。” 陶青烟的声音不大,这一方凉亭也挺小,声音传出亭中,估计刚好能让躲在亭外踌躇不前的那些妃嫔听个一清二楚。 紫嫣眯了眯眸子,唇角又弯了起来。 这副神情看在木槿眼里,扭头到一边默默吐槽,真是与皇上越来越像,绝非她的错觉。 “要说不满,确实是有的,不过却并非是本宫计较此前的事情,而是柔妃现今的行为便身为不妥。柔妃也知本宫口直心快,那本宫就直言不讳了。” “娘娘请说。”陶青烟低垂的脸暗了一下。 “本宫贵为贵妃,按说品阶是在柔妃之上的,这一点柔妃也知道,可是?” “是。” “那么柔妃觉得自己现在行为可真的全无错处?” “……臣妾不明,还请娘娘指点。” 一声叹息浅浅逸出紫嫣口腔,同时不着痕迹的扫了眼亭外屏气凝神聆听的妃子们,才道,“本宫品阶高于你,也高于后宫一众妃嫔,适才在御花园,与妃嫔们打照面的时候,她们行礼也是福了身子的,可是柔妃见到本宫,似乎并未如此做,只是同本宫点了点头,差点让本宫以为,柔妃乃是与本宫平起平坐的另一贵妃。这是柔妃将本宫看低了,还是你自视甚高了呢?” “娘娘……!”陶青烟面色一变,抬头便要辩解。 紫嫣却并未给她发言的机会,而是接着道,“再说到眼前,你追了上来,明言是来同本宫求个明白,期间不停告罪,然却并未有个告罪的态度,莫说是下跪了,你将背脊挺得那么笔直,是想告诉本宫什么呢?这里是皇宫,再有骨气的人,膝盖该弯的时候,也还得弯,你说是吗?柔妃?” 膝盖该弯还得弯!陶青烟面色煞白的同时,再不能笔直站立,快速跪了下去。 旁边,很多的人在看着,而裴紫嫣的话里,意思已经清晰明了。 她的错掩盖不住。 “娘娘恕罪!臣妾……” 1490.第1490章 本宫,是来像你索命的 “纵观眼前种种,你觉得,究竟是本宫对你不满呢,还是你根本从未将本宫放在眼里?”紫嫣话语一句接一句,不给对方辩解的机会,“你说本宫宅心仁厚,对身边的人宽宏有加,本宫当得起。但若说你对本宫这种种,皆是无心之失,你觉得你能当之无愧吗?” 同样的声音不大,亦同样的能让外围的一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在御花园的碰面,众妃都有看在眼里的,的确,见到嫣贵妃的时候,柔妃的举动与她们不一样,她们皆屈膝福了正礼,而柔妃却只是一边说话,一边点头示意,这种姿态,若不是将自己放在了与贵妃同等的位置,便是还当贵妃是从前那个下等的宫婢,不曾看得起。 遑论此前,柔妃可是数次在公众场合挑过嫣贵妃的刺,就说最近宫宴那次,明面上说是为姐妹求情,实际的原因,谁个心里不明? 窃语又起,声量不算小,陶青烟的心,在这种环境下,在女子似笑非笑的注视下,一阵一阵紧缩。 裴紫嫣说的这些,便是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无意中便做了出来的。她心底确实一直对眼前的女子不甘心,不服气,但是她忽略了自己不服气的程度之深,言谈举止之间,早就泄露了出来。 而女子之所以选在这里对她明言说出来,不给她半点辩解的机会,不过就是因为周围的那帮妃嫔。 宫中任何消息,都能以极快的速度迅速传遍整个皇宫,当中,绝对不乏这些妃子们出谋出力。 裴紫嫣就是想利用这一点,让事情传到太后及皇上耳中。 她自己能揽得个好名声,又不至于直接去殿前告状那般让人认为心机叵测,还能在后面悠哉的看戏,看她即将面对什么样的惩罚! 陶青烟明白了,这一番,不过就是女子的一个小把戏,戏耍于她! 慢慢抬起眼眸,直视对面依旧浅笑轻颦,淡淡看着她的女子,陶青烟十指几乎刺破掌心。 她如今想不通的唯有一点,既然裴紫嫣如此恨她,为什么不直接给她个痛快? 光凭皇上对她的万般宠爱,怕是只要她开个口,皇上便能一句话为她将她这个眼中钉彻底拔除掉。 而她却偏偏选择这样迂回的方式,一点一点的将她逼到死角,如同猫逗老鼠一般,看着她在绝望境地垂死挣扎。 噙着笑,看着陶青烟眼底波涛汹涌,紫嫣离开了倚靠的围栏,慢慢朝陶青烟走去。 伸手,将跪在地上的她拉起来,接着,在陶青烟莫名所以的目光中,俯下身,将头凑到了她的耳边,轻语,“是不是想不明白?本宫可以告诉你原因,本宫……是来替嫣妃那个流失的孩子,来向你索命的。” 一字一顿,如刀锥一般,直直插进陶青烟的心底,让她整个人如坠冰窟,血液都被冻得僵凝。 女子拉着她的手并未真正用力,而她也完全的动惮不得。 只有唇瓣尚能开启,颤得厉害,“你……你说什么?” 1491.第1491章 意外,落水 嫣妃,她怎么会提到这个人,怎么会提到……那个孩子。 莫不是真把自己当成了那个裴紫嫣不成?居然说,替那个孩子索命? 呵呵,真可笑,可是陶青烟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只觉的浑身寒冷刺骨。 因为她知道,裴紫嫣说这句话,没有半点玩笑意味,那种语气,仿若真正的裴紫嫣上了身。 只是女子并未继续未她解惑,而是直起了身子,淡淡的看着她,也不再继续将她拉起,“本宫并未想要惩罚你,柔妃何故长跪不起,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故意为难了你去。起来吧。” 又是一顶帽子扣下来。 周围的人听着眼神怪异,也只有陶青烟自己知道,这是女子对她光明正大的诬陷! 对方根本没有拉她起身,她更没有不想起来,只是一时太过震惊错过了起身的时机,何来长跪不起? 震惊过后,看着女子云淡风轻的笑脸,心底阴暗的火焰开始在陶青烟体内燃烧,越演越烈! 那旁,木槿因为眼前的这出戏看的过瘾,正撇了脸往一旁偷笑,而站在她面前的女子,身后就是及腰围栏…… 眼底的阴鸷一闪而过,陶青烟反手抓住了女子仍握住她的手腕,借力站了起来,“臣妾谢娘娘大量。” 话语间,脚步似因站立不稳而踉跄,一不小心就撞到了嫣妃身上。 “娘娘!”陶青烟惊呼,睁大了震惊的双眼。 而紫嫣猝不及防之下整个人不可避免的往后倒去,只来得及看到那双眼睛,里面有惊惧,有愧疚,还有得逞后的算计。在身子即将撞上围栏的时候,手腕传来一股力量,强硬的将她转换了位置,继而取代她撞上围栏的,成了陶青烟。 伴随着对方的呼痛,事情落幕,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太快了。 快到木槿听到惊呼转身援手,也只是堪堪将紫嫣攥住,避免她随着惯力压到陶青烟身上。 只是木槿所在的位置是侧面,这一攥也不可避免的将紫嫣身子拉歪了过来,又是两步踉跄,慌乱间竟然将身形还未站稳的陶青烟又给碰撞了一番。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因为视线被阻,后面暗里围观的妃嫔看不分明,最后只听到扑通一声,有人掉落了湖里。 扑腾声,水花声,被呛住的咳嗽声夹杂着传将出来。 然后,是亭中背对着她们的嫣妃,扶着亭子的阑珊,焦急的唤一旁的侍女,“木槿,快去找宫中侍卫来救人,没成想竟会发生这种意外,若非为了拉住本宫,柔妃也不会掉落湖中。” “主子,要不是柔妃撞了你,哪会出这般意外?她拉住你充其量也就是将功补过……” “胡说什么,还不快去!” “是。”木槿这才不情不愿的走出亭子,去找侍卫过来。 而亭外那些个妃嫔们,却俱是一脸五彩纷呈。 就这个莲湖,最多到得承认胸口的水深,还需要大张旗鼓的去找侍卫来打捞人? 嫣贵妃此举,是想让人在湖水里多呆一阵子吧? 好在现在时值八月,泡在冷水中也不会过凉。 1492.第1492章 她怎么会那么的害怕 不过贵妃身边的小侍女刚才那句话,也透露出了些讯息。 她们在后面也看得分明,确实是柔妃起身的时候自己没有站稳,导致冲撞了嫣贵妃,才有了后来落水这一幕。 结合那位侍女木槿的话,那么真相也相当于是大白了。 一句话蔽之,是柔妃自作自受。 然真正的真相,只有此时终于勉强在水中站稳,尚惊魂未定的陶青烟心里最清楚。 起身冲撞了裴紫嫣,确实是她有心的没错,然她的用意却并非是想要将之撞到湖里,而是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施救人的苦肉计,自己代替裴紫嫣撞上围栏,如此一来不管如何,裴紫嫣都算是欠下了她一个人人情。 就算裴紫嫣不承认,至少在后面那些个嫔妃眼中,她陶青烟也行了一回以德报怨。 光是这一点,就能让那个在她面前如此猖獗的裴紫嫣,生吃上一个哑巴亏! 只是万万没有料到的是,事情的最后发展,超乎她的意料。 她竟然掉进了湖里! 而且,她是被裴紫嫣给绊下来的! 再不掩饰眼底的怨毒,陶青烟抬头,直直对上了裴紫嫣,而这一抬头,让她心底怨恨之余,更觉自己万分狼狈。 那个女子立在亭中,嘴角勾着浅笑,看她的视线,没有鄙夷,没有嘲笑奚落,却是居高临下。 那种居高临下,让陶青烟觉得,自己在女子眼中,就如同这湖底的淤泥,污秽,且分文不值。 “柔妃莫要懊恼,虽是不小心掉进了湖里,好在这湖水不深,又正好是炎热的天气,你便当洗了个冷水澡,心里会舒服得多,也正好,能降一降你浇不灭的野心。”紫嫣很畅快,说的话也很及时。 恰是在侍卫赶来的当口,脚步声压住了她的声音,后面的人便是能听到,也不知道她到底说了什么。 “臣妾,听不懂娘娘在说什么。”陶青烟咬牙。 “呵,从以前到现在,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就连耍手段,都不知道换个新鲜点的。这一幕,难道柔妃不觉得似曾相识?”对她的目光和口气不以为意,紫嫣话毕,身后侍卫也已经赶到,“将柔妃娘娘拉上来,送回甘宁宫,另嘱太医来看看,免得娘娘受了风寒。” “是。” 侍卫领命,协同木槿一起将满身狼狈的柔妃给捞了上来。毕竟这是女子,更是皇上的妃,怎的也是要避嫌的。 而在整个上岸的过程中,陶青烟都是心魂出窍的状态,她刚才听到什么? 裴紫嫣说她从以前到现在都没变,甚至是对她惯用的手段颇为熟悉般,可是她们以前不可能认识! 为什么对方说话的口气跟感觉会那么的像……那么的像…… 她想起来了!陶青烟眸光剧烈一颤,她想起来裴紫嫣给她的那种熟悉感觉像谁了,像三年多前的嫣妃! 呵!这不是笑话吗? 不可能的,此嫣非彼嫣,君未寻能说出这些话来,充其量也最多是与以前的嫣妃有什么关系,绝对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可是,她怎么会那么害怕? 1493.第1493章 等人送上门 侍卫协同侍女将陶青烟拉上岸,后方的人总算看到了她此时的真容。 一身衣裳湿透,原本光洁的发髻也散乱了下来,发饰歪歪斜斜,俱往下滴答的淌着水滴,脸色苍白失魂落魄,哪里还有往日的高贵优雅。 这番狼狈姿态,引来了幸灾乐祸的笑声,以及阴阳怪气的嘲讽。 “哟,姐姐怎的这番失魂落魄,怕是坠湖受了大惊吓吧?” “什么大惊吓,惊了自己倒无妨,若是惊到了贵妃娘娘,只怕皇上怪罪下来,姐姐担待不起。” “夏月,还愣着作甚,赶紧送你家主子回去,这衣服都裹在身上了,湿哒哒的着实不雅,要知道周边可不止是女子。” 夏月是随在陶青烟身边的侍女,听了妃嫔的话,没有做声,只是极快的搀扶起陶青烟离开此地。 那些个侍卫都是男子,而主子现在的模样,确实是大失仪态。 湿透的衣裳紧裹了曼妙身姿,却也因为夏衫轻薄,湿水后连内里的亵衣都看的一清二楚。 好在那些个侍卫还知道非礼勿视,早早就撇过了头,毕竟是皇上的女人,谁敢大了胆子看,不要命了。 紫嫣始终背对着众人,一双水眸看着亭外波光粼粼的湖,很是平静,平静到没有情绪。 谁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实则她也确实是什么都没想。 后面的酸言冷语,她俱都听在了耳中,却于心湖泛不起涟漪。 “主子,可还要继续游湖?”木槿的声音再在耳边响起,紫嫣才慢悠悠的回过神来。 身后,喧嚣早已经散去,就连那些躲在园林后的妃嫔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 “她如何了?” 莫名的问出这句,让木槿怔了怔,随即便知自家主子问的是那陶青烟,“御医说她无大碍,只是好似真的受了惊吓,看着有些魂不附体,胆子也忒小了。” 说完,木槿暗里撇了下嘴角。 颇有些看不起那个柔妃的意味。这莲花的水才多深啊?再说了亭子也不算高,就是一不小心掉下去,也不至于吓成那副模样吧? 矫情。 扫到木槿的小动作,紫嫣笑笑,又将眸光投向湖面,“非是胆子小,心中有鬼罢了。” “奴婢也看出来了,刚才她那一撞分明就是故意的,要我说,主子心肠还是软了,应该狠狠惩戒她一番才是。” “不急,有些事需得慢慢来,”有些仇需要慢慢报,紫嫣一叹,语气陡转轻松,“刚才若不是你配合的好,主子我还不一定能将她踹下去呢。” “那是,”得到表扬,木槿下巴一扬,得意道,“跟了主子这么久,奴婢可不是时时都愚笨的。” 在听到惊呼攥住主子之后,她就暗里借了力,让那个柔妃脚步更加虚浮,否则主子那两个绊脚,还真不一定能将人弄到湖里去。 “好了,心情舒畅,打道回府。”拍了拍木槿的脑袋瓜子,紫嫣心情又转明亮。 “主子,你这次跑到御花园,是特地来找柔妃茬的吧?” “小丫头片子,懂什么,主子我来这里,是特地等人送上门而已。”送了木槿一个白眼,紫嫣转身,回承乾宫。 阿玄应该下朝了。 1494.第1494章 屡败屡战也是一种勇气 这头紫嫣与木槿刚启步回承乾殿,那头养心殿里,太后就已经获知了消息。 挥手,让来告知消息的人退下,太后垂眉敛目,若有所思。 “太后,您说嫣妃娘娘与柔妃之间,可是从前积怨?”锦绣低声问道。 “积怨?”太后动了下眼皮,淡声,“你是指嫣妃为侍婢那段你时日,与柔妃之间生下的罅隙?” “除此,奴婢想不出别的,能让嫣妃娘娘如此……” “不可能。”太后摇摇头,“嫣妃此前的性子,哀家是知晓几分的,便是现在跃升为贵妃,也未多有变化。” 她在后宫活了大半辈子,这点看人的眼力界还是有的,裴紫嫣的性情没有改变过,只不过是比作侍女的时候又沉稳了许多。 不过……思及此前养心殿里那一幕,那个女子始终沉静淡然的表情,她不禁叹了一声。 怕是裴紫嫣与柔妃之间,还有什么事情是她这个太后都不知道的。 “那太后心中可有了定夺?”听到太后叹息,锦绣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什么定夺?这里间的事情怕是哀家都插不上手了,别说管不了,便是能管,哀家也不宜再蹚进去。”闭上双眸,沉吟了一会,太后偏头,“这件事情,便权当不知。” “是。” 此后太后没有再言语,面上的若有所思也未散去。 承乾殿中,紫嫣回到的时候,恰好皇上下朝,时间不早不晚。 膳后,吃饱饭的两人移驾软榻,紫嫣从旁侧的小柜子里拿出棋盘,布棋。 “每回都输,每次都还要来?”司北玄轻笑。 “屡败屡战也是一种勇气。”紫嫣哼哼,“这次让我六子。” 这段时日,她在宫中甚是无聊,偶然一次他提议下棋,她便有些迷上了。 并非迷下棋,而是喜欢他陪着她的时间。 看着女子认真的表情,司北玄眼底划过浅浅笑意。 以前是让三子,这次是让六子,她怎么不直接让他别赢了她?若她提,他也是会答应的。 “直接赢那多没意思,怎么着也要付出点脑力不是。”一眼就看懂男子的笑意蕴藏什么意思,紫嫣不领情,继续布子,继而很顺手的将男子的棋子撤掉六颗。 司北玄也不在意,执起棋子于棋盘一处落下,“早上去了御花园?” “那时候你不是正在上朝吗,消息那么快就传到你耳朵了?” “你的事情我特别关心罢了。”这后宫,只要他想知道的事,有什么能瞒得过去? “投石问路而已。宫中消息传播这么快,想必太后跟皇后也知道了吧。”紫嫣轻晒。 做什么都没有秘密可言,不过她也不在意就是了。 “那些你不需在意,想做什么便做。”他说过,要让她活得恣意。这里的天空,他为她撑起。 紫嫣看了他一眼,嗔,“我不会无故拿人开刀,你知道我的性子。” “我知。” “我只是有些怀疑,需要证实。阿玄,有些事情我能放下,但是不代表我能忘记所有。” 因为那个人,让她失去的东西,比她性命更加珍贵。 1495.第1495章 阿玄,别怪我心狠啊 闻言,司北玄无奈一叹,正色,“紫嫣,你知我为什么留下她?你的怀疑,也是我的怀疑,而我一直没有动手,只是因为我认为,最有资格的那个人,是你罢了。” 紫嫣执棋的手颤了下,“你也怀疑?” “嗯,事情牵涉到太后,我早就彻查过,其中有些地方不甚明朗。”说至此,司北玄凤眸眯了眯,眸中闪过冷光,“或许有人拿太后当了幌子,而我们一直想错了方向。” 关心则乱,于是很多事情,会被表面所蒙蔽。 事实究竟是不是如此,如今细细想来,存在太多的不确定。 “我也怀疑过太后,并且一直认定是她在背后操纵的。毕竟那时候她是太后的人,而太后一直不喜我的出身。”那一段回忆在脑海里盘旋,紫嫣手上的动作却并不滞怠,趁男子垂眸倾听的当口,偷偷换掉他一枚棋子,用自己的补位。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她布下的棋局已经被侵吞了一半了,禽兽。 司北玄眼皮子都不抬,眼底流过好笑的意味,也不拆穿,浑当没有看见,只是再落下一子,棋盘上的局势又变,紫嫣溃败之势依旧。 “司北玄,你就不能让让我!”紫嫣气苦。 “已经让了你八子了。” “哪里有八子!” 紫嫣怒瞪淡定男子,便是她换了他一子,那也是七子而已,哪来的八! “开局让了六子,刚才你换下一子,再补位一子,可不就是八子么?”司北玄口不留情,眸中却尽是宠溺笑意,“紫嫣,你的算数不及格。” 抽抽嘴角,紫嫣呵呵一笑,下手如飞,在男子的注视下,堂而皇之的又换他两子,“阿玄,无敌最是寂寞,赢得太快多没意思,来来,从这里开始。” “……”这无赖的境界,也是无敌了。 抬眸,看对面女子眨巴着眼睛,一脸讨好的笑,司北玄定在棋盘上空的手悄悄移了个位置,落子。 “哈哈,这下若是我还赢不了,我裴紫嫣三个字就倒过来写!”看男子落子的方向,紫嫣单手往矮几上一拍,笑得眼睛都看不见缝了。 大意失荆州,那一子下在那个位置,不等于是找上门来送死么。 毫不客气的将猎物吃下,棋盘上的局势让紫嫣大为满意,趁势追击,果然敌对棋子节节溃败,颓势已经是无可挽回。 “战场无父子,阿玄,别怪我心狠啊。”笑嘻嘻的晃着手上的白子,紫嫣在男子似笑非笑的注视下,慢悠悠落子,动作放慢了好几拍。 怎的也要让他细细品味一下战败的滋味,人生在世,不输一回枉为人哪! 司北玄面色不变,眼底的笑意越发深邃起来。 女子几乎笑成了一朵花,面上像是发了光一般,那种明媚很耀眼。而盘踞在她脸上的那些疤痕,于他来说,恍若无物。 她的笑颜,是他愿意用一生去守护的东西。 不过,局势已定,无需再继续逐鹿了。 起手,落子,同样在女子的注视下,动作放慢了好几拍。 1496.第1496章 该补回洞房了 紫嫣面色陡然一变,看着与她想象完全不同的结果,狠狠磨了牙。 尼玛,又输了! 光顾着节节吃进,忘了固守后方,就被吃了空子,一子,满盘皆输! “阿玄,你是故意的吧?”眯起水眸,紫嫣连看着男子的目光都变得恶狠狠。 “故意什么?”司北玄佯作不知。 “故意逗我开心哪你这个禽兽!” “你终于看出来了。” “……”禽兽不如! “不过,你真的知道什么是禽兽吗紫嫣?”微挑了凤眸,浅浅的凝着女子,司北玄笑得讳莫如深。 那种太深奥的表情,让紫嫣心底的弦一颤,脸红了,“什么意思?” “你月事来了有七日了吧?” “……怎、怎么样?” “按例说,它也该走了。” “什什么走了……” “早上宫婢送来的东西,你没用。” “噗!咳咳咳!” 紫嫣脸色爆红,被口水呛的直咳,男子见状,忙用手轻拍她的背,“说话就好好说话,急什么。” 谁急了!紫嫣恨不得离男子远一点,他拍在她背心的手都让她觉得莫名的灼热。 有谁那么无聊,居然去留意女子月事用的东西。 他的时间也掐得太准了,她真的是刚刚干净而已啊! “阿玄,咳咳!我们刚才在讨论的不是陶青烟吗?”堆了笑,紫嫣开始打哈哈。 “她的事情不是早就讨论完了吗?”司北玄扬唇,笑。 “什么时候讨论完了?我们才说了一半。” “那么另一半,就留待有空的时候再继续讨论吧。” “……”那现在是准备要干什么? 紫嫣有些手足无措,避开男子的注视,视线乱飘,她是不排斥圆房的,只是现在大白天的,白日宣什么的她还不习惯…… “现在是午时,你也玩闹了一早上了,去歇会,睡个午觉,我下午还要去御书房办公。”像是看透了女子的紧张,司北玄无奈,开口解释。 “啊?哦、哦!”听懂了男子的话,紫嫣愣了下,继而忙不迭点头。 全身的僵硬瞬间松散开来,吓死她了。 然松下来之后,两颊的红晕又有加深的趋势,好像是只有她一个人想歪了…… 思及此,羞愧之余紫嫣更觉欲哭无泪,她果真那么垂涎阿玄的美色吗? 女子脸上表情瞬息万变,颊上两抹嫣红深邃了司北玄的眸,俯身一个动作,轻松将女子抱了起来,往内室走去。 “喂喂!阿玄你你要干嘛,我在软榻上躺一会也也行啊,不用回床上真不用!阿玄!……” 在女子磕磕巴巴的质问挣扎下,将女子放在床上,俯身于她唇上印下蜻蜓点水的一吻,“睡吧,我去御书房,忙完了回来陪你用晚膳。” “哦。”点头,紫嫣视线随着男子转身离去的背影移动,脸上燥热久久不退。 真是的,她差一点又想歪了。 在紫嫣又开始天马行空唾弃自己的时候,司北玄的脚步在撩起珠帘当口停顿了下来,回眸,送赠女子清浅一笑,“紫嫣,给你一下午的时间适应,晚上,我们该补回洞房了。” “……” 1497.第1497章 唯有国师,旗鼓相当 珠帘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让紫嫣回了魂,呆呆看着男子离去的背影,好半响,全身血液才轰的一下全往脸上涌。 晚上,就要洞、洞房了…… 啊啊! 紫嫣一把拉起旁边的床单将自己裹成了粽子,在偌大的龙床上跟个蚕蛹似的蠕来蠕去,几次差点没翻下床。 殿内女子懊恼的叫声,让正走至殿门口的司北玄弯了唇,笑意在眼底一闪而逝。 只是一踏出大殿,那双凤眸便转至与冰冷,于殿内散发的那些柔暖瞬间消失无影无踪。 “龙一。” “属下在。” “将当年与那件事有关的所有线索,再重新彻查一遍!” “是。” 几近无声的风流轻动,龙一领旨离去。 “苗敬。” “奴才在!”苗敬一直恭候在殿门,看到男子出来,已经即刻跟在他身边。 “摆驾养心殿。” “是!” 简单几句口令,苗敬全听在耳里,心也不禁高高提了起来。 皇上这是又要查当初的事情了。 难道是当初那些定论不甚明朗?或是有不甚明朗的地方? 思及此,悄悄抬眼偷觑了下男子背影,依旧高大颀长,淡漠冷硬,行走间流露浑然天成的帝王风范。 男子的气势强大到,只容臣服。 而在背后,看不到男子的表情,所以他的那些猜测也只能是猜测,得不到证实。便是看得到男子的表情,他也依旧不会得到答案,皇上何许人也?岂是他一个小奴才能看得透的。 反正事端总离不了柔妃娘娘。 养心殿里,太后刚刚午睡醒来,便听得皇上驾到。 眉心敛了敛,让锦绣着装后慢慢步出里间。 正殿中,男子明黄锦袍,坐在上首闭目沉思,不知咋想什么,面上如水般平静淡然。 “皇上,来了怎不让人唤哀家起来,等了多久了?”边走出里间,太后边轻责。 司北玄这才睁了眸子,凤眸淡漠依然,“不想扰了母后休息,估摸着母后一会便会醒了,等等也无妨。” “皇上政务繁忙,时间更是宝贵,若是有要事,更该唤哀家起来,岂能随意将时间消耗在此。” “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突然想起好久没跟母后下棋了,午时与紫嫣一局博弈意犹未尽,便想到了养心殿。” 闻言太后脸上泛了笑,点头,“是好久没有同皇上对弈了,那便摆上一局吧。” 以往她与皇上确实有过不少对弈,当然输的也总是她这个太后,每每输了之后她总会暗地恼上一番,甚至发泄脾气,现在想来,自己那时候真个是野心充斥了整个人,实则从未真正体会过两人对弈的乐趣。 今日,倒可一试。 虽然皇上说想与她对弈,也不过是随意拟的一个借口而已。 司北玄抿唇笑了下,抬手示意,苗敬即会意的为两人摆上棋盘。 黑白两子,二人各执一棋,太后先行。 “嫣妃的棋艺可是很差?” “嗯。”司北玄点头,那个名字哪怕是从别人口中听到,也能让他眼底的淡漠融化些许。 “哀家的棋艺,也并不比嫣妃精湛多少,皇上若真想尽兴,这天下怕是唯有国师能同你旗鼓相当。” 1498.第1498章 母子争斗,手下留情 “国师在宫外,离朕最近的,也就是母后了。” 君未轻的棋艺他自然是领教过的,两人互有输赢,说棋逢对手最是恰当,只是,他们两个人是相看两厌,上门全属自讨没趣,再者,来此的目的也并非真是为了一解棋瘾。 “说起国师,哀家之前一直惋惜不已,幸而这次,他又重新接受了官衔,否则与我西玄,确实一大损失。” “朕知。”紫嫣在,君未轻就跑不了。 当然,紫嫣是最主要的。 不过能以此压君未轻一头,他心里很畅快就是了。 那人可从来不给他面子。 他亦然。 棋局上,有一瞬间的安静,两人各自稳定落子,没有对话,似乎也在斟酌着接下来的话该如何开口。 “母后,对于紫嫣这个名字,可曾淡忘。” 终于说到正题了,太后暗里叹了一叹。 “自然不曾。只不过也不曾提起罢了。你对嫣妃如何,哀家心里其实明白得很,只是很讶异,你会牵挂至此。”太后顿了下,“玄儿,本来这事情,哀家是不便再管了,只是君未寻……终究是国师的妹妹,便是牵挂嫣妃,你此番做法,也不太妥当,只怕会引来国师反感。” 隐晦的劝诫,话,男子听不听得进去,她掌控不了,只是淡了心态之后,也终究还是担心他的。 君未寻虽是一名坊间女子,然背后有国师这么一号人物,任是谁也轻待不得的,而国师与真正的裴紫嫣之间,还有着不浅的交情,玄儿这次将人带回来,又是改名,又是赐予同一个封号,可不是等于打国师的脸? “若朕说,这也是国师的意思,母后可不那么担忧?” “国师的意思?”太后一惊,棋差点忘了落子。 这下,她是真的不明白这两个人在搞什么名堂了。 难道他们都一致同意,让君未寻做个替代品? “母后多虑,紫嫣便是紫嫣,永远不会是替代品,也无人能替代,日后若是有机会,母后自然会明白,只是朕希望,母后真的能安好的等到那个时候。”司北玄将话说得很慢,务求每一个字,都嫩刚太后听得懂。 “什么意思?”将两指间的棋子卷进掌心,用力握起,棋子边缘磕疼了掌心,太后微眯了眼睛问。 “朕此次来,是有件事情想要同母后求证。”司北玄亦将手中棋子放下,不再落入棋盘,正眼看了太后,“母后,自九岁开始,朕便一直唤您到现在,十六年的时间,哪怕朕再是冷情,在政权争斗的时候,也终是数次留了情,朕并未全然忘记你的恩情。” “那么皇上可是以为,哀家在那些争斗当中,便是一心一意想要将你置之死地?”太后面色厉了起来,神情隐含失望。 玄儿的话,几乎已经开门见山,那么她也没必要再说什么门面上的好听话,他们母子之间的斗争,从夺嫡开始,持续到现在,这是事实,两人也心知肚明。 他对她手下留情,她心里其实也是知晓的,否则单凭陶国舅桂花林行刺圣上,下场便不可能只是打入天牢,拖延至今未曾真正判决。 皇上留他一命,终归究底,是看在她的面上。 1499.第1499章 没错,就是负气 可是他就以为她这个做母后的,真的那么狠辣的心肠,会将他陷入死地? 她是狠毒,却终究狠不到他以为的那个地步。 十六年的时间,将他培养起来,想将他当成明面上可控的棋子,最后助力易儿一举夺位,结果与她想象大相径庭,她震惊暴怒失望不甘心,什么情绪都有,独独没想过要他死。 因为那十六年间,他与易儿曾守望互助,他也曾,唤过她一声娘亲。 只有一声罢了,却是她心底恻隐的根源。 “母后。” 太后说那番话的时候,司北玄没有转眸,一直静静的看着,看着她面色陡厉,胸腔起伏,握棋的手几不可见的发着颤。 这些,让他淡漠的眸色稍微变暗。 听到他这声淡到不能再淡的唤声,太后心底的气怒更是如爆发般不可抑制,竟是将手中棋子狠狠一丢,“不下了!” “……” 不止皇上愣了下,连旁侍候太后多年的锦绣都僵了起来。 太后半生都在后宫争斗中沉浮,能站到最后,城府之深不会输给当今天子,但是如这般负气的举动,确实头一回。 没错,就是负气。 让人震惊的同时,悄悄然的,黑了一脸。 想笑,可是谁敢哪! “母后。”司北玄叹息,将太后那只手握住,扳开,指腹在她掌心被棋子刻印下的月牙状红印上轻轻揉捏,这个动作是他们母子间最为亲密的一次。 太后撇开的头没有回过来,只是在锦绣的位置可看见,那双沉淀了岁月风华的眸子,波光晃得极厉害,眼尾,有隐隐的微红。 “母后,玄儿来,并非是与您清算对错,若真要计较,你我谁都不清白。这个权利漩涡,便是亲生父子都无感情可言,如父皇,同他的子女之间,否则又怎会有惨烈夺嫡,怎会有兄弟残杀?故而,能有今日,玄儿心里,也始终有对母后的一份感激。” “若非不是,你为何会说出那番话来?”太后总算应声,声音僵硬得很。 “母后误会了,朕来的目的,一开始便说明白了,是来向您求证一件事情,是求证。若是朕真的还怀疑母后,依着朕的性子,决计不会如此坦诚布公,母后认为可是?” “……”太后回过头来,对上司北玄的眉眼,细细的打量,探究他话里的寓意。 没错,她是了解这个儿子性情的,虽说非亲生,却怎的也是相处了十六年,看着他如何一步一步从一个遭人欺辱的孩子,蜕变成如今手辣心狠智计无双的帝王。 他为人行事小心谨慎,从不会在得出结果之前透露任何一点端倪,所以但凡他的敌人,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便是坠入地狱的同时间。 可是玄儿同她说的话,确实一开始就道出了目的。 “可是有事情将哀家牵涉在了其中,皇上有不解的地方?”平静下来之后,再细细一想玄儿的作为,太后心里明白几分。 “确实。”司北玄点头,“母后,我们母子也斗了那么多年了,说话似乎从未像今日这样直截了当,玄儿也不想继续与母后诸多遮掩,不过那些事情最后结果是否与母后有关,玄儿只希望母后也能坦诚一次,明明白白的告诉玄儿答案。” 1500.第1500章 一直以为 “你说。”沉了眸子,太后直直看着司北玄。 他恳求她,自称了玄儿,这是除了少时他唤她娘亲那次之后,她第一次真正的感觉到,他又将她当成了母后。 “当初母后将陶青烟放到我身边,以毒为掣肘,那毒,母后最后可为她解了?” 太后眸子缩了缩,最后轻哼一声,“若是不解,她岂能活到现在。” 到底是外家侄女,也是小小年纪便跟在了她身边伺候,便是棋子,她也没最终将她性命视若草芥。 “这么说来,母后给过她解药了。”揉着太后掌心,看着上面的红印变浅消失,司北玄轻声。 “嗯,本是********,原本哀家为了控制你,只每月为她压制一次毒性,她受的也不过是些苦楚,不会殒命。后来眼看大局已定,易儿无心皇位不止反过头来助你夺嫡,陶青烟的作用几乎变得微乎其微,哀家想着与其继续与你为敌引起你更强烈的反弹,不如暂时退一步,保得势力,再做后续图谋。是以你夺嫡成功之前,便唤锦绣将解药给了她。” 太后几句话将当初那件事情说了个大概始末,也将手抽了回来,“距今都四年了,莫不是你还想为柔妃讨个公道不成?就哀家所知,你的手段不比哀家善良。” 臭小子,上位之后,那些曾给过他耻辱的同脉兄弟,哪一个他放过了? 那时候的手段姑且不论,便是后来,苟且留下来的几个皇子被册封了虚职王爷,乃到至今各自成亲,他也没让那些人留下个后来。 所以可以说,现在皇室这一代,至今无一个子嗣后代,全是玄儿一手造成的,他敢在她面前说他比她善良? 司北玄一手撑在了棋盘上,乱了上面的棋局,垂着眸,脸上没有半丝表情,淡淡的唇色乍看,却似比平日苍白了许多。 他没有说话,身上的气势也没有改变,却让太后慢慢皱起了眉头,“玄儿?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敢确定,玄儿前来求证,绝对不可能是为了给陶青烟翻旧账要公道。 只是自她给出解释开始,他就变得不对劲了,旁人看不出来,她这个研究了他十数年的老婆子可不会看错。 心里紧了一紧,那种感觉,有点类似担心……这个念头一起,就被太后赶了出去。 便是真的担心,玄儿也不会领情,她花了十六年时间,教导出来的不是感恩图报的兔子,而是个冷心无情的狼崽子,若她不懂回头,怕是也早被他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狼崽子!她担心什么? “朕成功夺嫡前夜,陶青烟体内剧毒发作,唯有紫嫣能救她性命,以血换血。”良久,司北玄才冷冷启唇,闭着的双眸未睁开。 “这事哀家知道,她那次中毒,不是太子的杰作么?临死前的反扑,哼!”太后不以为然。 只能怪玄儿有弱点,被人抓住了,便是死生境地的反转。 “朕一直以为,是母后做的。母后一直以为,是太子做的。而陶青烟……呵呵呵!”司北玄陡然轻笑,笑声让养心殿内的空气都凝结了寒霜。 1501.第1501章 死了不该有的心 殿内除了男子沉冷的笑声,只余一片凝滞。 太后缓缓闭上眼睛,眼皮浅动,她在男子的笑声中听到的,全是繁华过尽后的沧桑。 “皇上……”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太后的叹息更加悠长。 “终究是朕太自负了。”敛了笑,司北玄眼底沉若深潭,前一刻泄露出来的情绪,在瞬间又被他重新压回了骨血。 太后看不透。 “再聪明的人,也不可能事事都算无遗漏,皇上,何必过于苛责自己,那些事情也早就过去了。” 过去,怎会过去。 司北玄凉薄了眸光,太后又怎会知道,他在那场算计中,失去的到底底是什么? 一个女人的私心,毁了他苦心守护的至宝,痛失挚爱,阴阳两隔。 怎能就这么让她过去?! 只是面上,却再无显露出来,司北玄回复了镇定,转移话题,“阿易很久没来探母后了。” 知道男子的心思,太后也随之移了话头,“哼,那个不肖子,也不知道听到了什么风声,自你大婚之后就躲着哀家,连安都不来请了!” “阿易与朕年纪相仿,也到了适婚的年龄了,一直如此闲散只会更野了心性,该让他早日安定下来了。” “你以为哀家不想?”瞪了男子一眼,太后气恼,“哀家现在连他的面都见不着,便是给他安排好一切,他人不出现不接受,哀家还能压着他定下来?” 那个臭小子,性情某方面跟玄儿简直一样,固执得跟石头一样。当初她不也忙里忙外为玄儿侍寝的事情操碎了心,结果怎样?一句忙就让她一腔苦心付诸东流! 不过当初,她的心思也不单纯就是了,母子斗法,她泰半也是输家。 “他也是母后的儿子,还有娘亲拿捏不住儿子的?母后多操操心,朝中事务太多,朕总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分担一些,若是他不肯,便叫他多生几个争气的孩子接班。” 男子轻描淡写的语气叫太后更是恼怒,“哀家倒是想威严一点,不也没能拿捏住你吗?遑论你可是一国之君!这国事本就是你的责任义务,如今怎的突然就说得这是个重担一般?” 既是如此,当初何故那么处心积虑,参与血腥夺嫡? 司北玄笑了笑,轻道,“朕只是想掌控自己的命运,不受人掣肘,若是到不了这个位置,如何能护得住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 太后顿了顿,“若是如此,就不该想着放权。” “若那个人是阿易,朕放心。” 男子的语气依旧淡然,却让太后凝了眸子,不自主的将视线探入那双无波的黑眸,她听的出来,他话里全然的认真,没有半点的虚假与敷衍。 “你就不担心哀家野心再起?” “那母后便要做好准备,两个儿子都失去。” 又是一阵沉默,四目相对,最后是太后先转开了视线,哼道,“皇上也就看准了那个不肖子也是个不受管教的,不会任由哀家摆布。” “是。”司北玄大方点头承认,“所以母后便死了不该有的心,好好督促我这位六弟,早日成家生子吧。” 1502.第1502章 长了多少个胆儿! “……不肖子!”太后气乐了,“真那么关心,皇上不如直接一道圣旨指婚,易儿还敢违抗圣令不成?” “朕不想日后承乾殿鸡犬不宁,扰了清净。”说完,司北玄起身,拂拂衣袖准备离去,“母后,这事便劳您老人家操心了,朕还得去御书房办公。” 呆呆的瞪着男子慢条斯理离去的背影,太后失态的吼了声,“哀家这养心殿就不怕鸡犬不宁了!不肖子!不肖子!……” 殿内,侯在不远处的锦绣听到太后大失仪态的咒骂,一时无法反应,良久才飞快的扭了头,避免太后看到她憋红的脸。 “锦绣嬷嬷,给太后手心上点药,免得转了红肿淤青。”淡漠的声线轻传过来。 锦绣愣了下,恭谨应答,“是。” 听到吩咐的还有气黑了一张脸的太后,等男子身影完全消失在养心殿,才又冷冷的哼了一声,嘴角,分明微微上扬。 不肖子。 “锦绣,着人去查,当初陶青烟中毒始末,事无巨细,哀家要全部知道!” “是,奴婢这就去办!” 贵妃榻上,太后缓缓眯了眼睛,眸光犀利冷沉。 那件事情已经过去多年,若非玄儿今日提起,她这个黑锅岂非要背一辈子! 虽然一直以来便与皇上暗中斗法,然真正将两母子矛盾激发到最大的,必然是这件事情无疑! 敢将主意打到她的身上,她要看看,那个小蹄子的究竟长了多少个胆儿! 出了养心殿,司北玄没有直接去御书房,而是再次去了百花宫废址,在那里呆了很久,才离去。 苗敬一直跟在主子身后,全程不敢出声打扰,也不敢跟得太紧,主子身上的气息,明显生人勿近。 而即使回到了御书房,看着堆积如山的奏折,皇上也依旧是一副时若不见的状态,这在平日是极少有的。 哪怕皇上心里藏着再多的事,该处理的公务也绝对不会停滞下来。 “苗敬。” “奴才在!” “传莫言。” “……是!”只顿了一顿,苗敬应声,继而躬身退了出去。 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皇上的表情。 皇上要传莫神医,怕是当初那件事情,莫神医在其中担当的角色,不如初以为的那么简单。 思及这三年多来莫言对自己的自我惩罚,想到那个暗无天日的密牢,苗敬眼神暗了暗,无声叹息。 莫言果然就在暗牢里,苗敬去到的时候,他正在那张摆满刑具的长桌上研制药材,桌上的一个小药炉里不知道在熬制着什么东西,冉冉的往外冒着热气。 全是药材的味道,充斥在昏暗的密道之中,混合里面潮湿沉闷的空气,无端的就给人一种压抑感。 “皇上有事?” 看到来人是苗敬,莫言开口便是这句。 苗敬点点头,哪次他来,不是因为皇上有事,难道他还是来找神医叙旧的不成,两人也没有共同话题可以闲聊。 莫言也不多问,起身拍拍衣襟上沾染的药气,单淡声道,“走吧。” 这般,苗敬连再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只得再点点头,转身之际,眸光扫过角落的牢房。 1503.第1503章 交心,纯属笑话 那里依旧匍匐着一样物体,只是一动不动,不知道是认命了,还是已经死了。 他隐隐记得,那个东西以前的名字似乎是叫木……木什么来着? 反正跟木槿的名字只差一个字。 当初也是因为算计了嫣妃,才落至这般下场。 而相比于这个人,柔妃娘娘所做的,绝对是这人所望尘莫及。苗敬不敢想,事情的最终,柔妃会落到什么惨境。 “一个早就被人遗忘的东西,有什么好探究的。”身侧,是莫言没什么情绪的声线。 “莫神医说的是,杂家多心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昏暗冗长的密道,只有交错的脚步声回响。旁边的墙壁上,烛火随着风向跳跃,明暗交替的光线打在莫言脸上,将他嘴角的苦意照的若隐若现。 他没有去跟苗敬打探皇上遣人过来所为何事,苗敬自然也不可能多嘴去泄露主子的信息。 哪怕他们之间曾经有过那么一点相处的交情,也同样的为同一个主子办事,但是皇宫里,上至天子下至奴才,每个人都深谙这里的生存之道,除了自己,不要相信任何人。 交心,在这里纯属笑话。 御书房的门再次打开,莫言走了进去,身后的门便再次关上,这一次苗敬没有跟进来,而是恭谨的守在了门外。 有些事情,是他这个贴身内侍都不宜旁听的。 莫言在门口的位置停了片刻,才缓步上前。 书房里,龙案上面,堆叠着高高的折子,折子后面,龙袍男子正在伏案批阅,神情专注得很。 偶尔微微蹙眉,间或运笔如飞,一举一动皆流露帝王霸气。 男子似未察觉他的到来般,手中事情没有丝毫停顿,莫言却知道,皇上定是知道他来了的。 走至龙案前方,莫言下跪,“臣莫言叩见皇上。” 而此时的承乾殿,在内室小憩的女子才刚刚起身,素手掩着嘴巴,小小的打了个呵欠,侧头看着对面铜镜内,映照出来的女子淡雅素裙,双眼惺忪,一脸将醒未醒的困顿模样,不由失笑。 被阿玄的话弄得心乱如麻,她还以为自己该是睡不着的,哪知道卷在被单里面滚着滚着竟然就睡过去了,而且睡着的时间还不短。 若叫哥哥知道了,定要斥她没心没肺了。 想到哥哥,就想到了那间世间无二的嫁衣,耀眼的火红,彩凤流光。她穿着那件嫁衣,嫁给了心中同样无二的男子。 今夜,便将是他们真正的洞房之夜了。 紫嫣脸色微微变红,手轻抚过尚盖在身上的红缎锦被,被面上鸾凤和鸣图案栩栩如生,寓意着吉祥,幸福。 她与阿玄,以后定是会如此的。 两人之间经历了那么多的波折,才终于再次走到一起,他珍她惜她,她亦同样。 “木槿。”红着脸下了床榻,紫嫣佯作镇定的唤人。 “主子你醒啦?”话音刚落,就有人掀开珠帘飞快的走进来,不是木槿又是谁,“主子,你这一觉睡得可够久的,若非皇上嘱了奴婢不得打扰,奴婢早就唤你起来了。” 1504.第1504章 坑主子的货! “皇上交代你的?” “是,皇上说让你多休息会,免得晚上没精神,”虽然在称呼上改了过来,木槿仍旧没能改掉大大咧咧的粗神经,满脸疑惑的凑近,“主子,晚上你跟皇上有什么事吗?” “……”脸又烧了,紫嫣忙顾左右而言他,“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午时与皇上下棋,主子我意犹未尽,找了皇上晚上继续对弈。” “哦,原来是下棋。”木槿恍然大悟,“那也不能因此耽误了休息,主子,你的棋艺不是奴婢说,十个加起来都不是皇上对手,老是输那得多郁闷啊,小下一盘就算了。” “嗯,就下一盘。”紫嫣干巴巴的给了个笑脸,眼神四处乱飞,“木槿,你去把那个,咳上次给我梳妆那个宫婢叫过来。” “主子要梳妆?奴婢也会啊,干嘛舍近求远?”木槿一听,立即赌气了嘴巴,这才入宫多久,小姐就嫌弃她了,她以往帮小姐梳妆可不少。 “不是,我是有事要问她,说了你也不懂,快去。” “主子不说奴婢自然不懂了。” “废话真多,快去。”紫嫣敲了木槿一把,掩饰心底的尴尬。 梳妆木槿自然也是懂的,只是没有宫中的宫婢那么细致,怎么说今晚也是她跟阿玄的再次洞房,想漂亮点没错吧?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女为悦己者容,新婚夜她也想做个最美的新娘……给自己找了一堆的借口,不外言之,今晚她就是要漂亮就对了! 她也是个平凡的女子,再是淡然,也逃不脱想在自己所爱的那个男子面前呈现最美一面的一点点小虚荣。 木槿性子大咧,办事可不含糊,宫婢来得很快,进得内室,看到女子端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捧着的是此前入宫穿着的那件嫁衣,脸上含羞,水目带俏,顾盼之间神采流转。 若非那张脸……宫婢心里暗叹可惜,面上却依旧持着小心恭谨,不管外人眼中是如何看待这位女子,她在皇上眼中是块珍宝,毋庸置疑。 单凭她能宿在这承乾殿,也无人有胆敢惹她半点不悦。 “奴婢见过娘娘。” “免礼。”回眸看了眼宫婢,紫嫣浅笑,“上次你为本宫梳的妆容,本宫很喜欢,今日就比照当日,再帮本宫打扮一次。” “奴婢遵命。”宫婢心思通透,只看女子拿着嫁衣,便已猜到当中缘由,自是更不敢怠慢,用了十分精神来再次替女子梳妆。 “主子,有没有木槿能帮上忙的?你若喜欢这个妆容,不如木槿也去学了,以后天天为你打扮!”将人带了过来,木槿也没走,不死心的凑上前,力求自己在主子心目中的地位不被降低。 只是,她话说完,看到小姐的脸色貌似……黑了一黑? 她看错了? 没看错,紫嫣确实脸黑了。 这傻丫头,看不出来她现在梳的新娘妆? 日后若是天天做这副妆容,那她岂非得夜夜洞房? 若非宫婢已经开始动作,她想一爪子给木槿拍下去,这个坑主子的货! 1505.第1505章 嫁衣只能穿一次 看着主仆间这种模糊了界限的自然相处,宫婢眼底闪过一丝羡慕,手下的动作也丝毫不敢怠慢。 娘娘的心思,她在看到那袭大红嫁衣的时候就猜到了,只是身为奴婢,自然是主子吩咐什么就做什么,便是心有疑惑,也绝对不可能往外说了去,身为奴才,有些事必须烂在肚子里。 相比其他的宫婢,她已经很幸运了,这一切都来自于身前这位娘娘。承乾殿一直是底下奴才向往而触摸不着的地方,可是她有幸进了来,两次。 只是凭这一点,已经足够教人羡慕,也给她带来了不少好处。只要不贪心,她会过得比其他人好很多。 铜镜中的女子,在她巧手下一点一点发生着变化。那种沉静柔和的气质无法抹煞,简单的发髻被解了下来,挽成流云鬓,为女子添上了几分高贵典雅。 至于妆容,在女子要求下,只是淡淡的描了个眉,于朱唇上抹上一片胭脂红。 “你的手很巧。” “奴婢谢娘娘夸奖。” 紫嫣笑了笑,就着铜镜左右端详了一番,满意的点头。自己这张脸,就是这样了,也改变不了,一番打扮在旁人眼里看来或许是多余的,她却还是想要认真的去对待,用最虔诚的态度,去迎接自己人生的新篇章。 不经意转眸,铜镜中,某个小妮子正气鼓鼓的盯着她,一张小嘴都能挂上吊油瓶了。 不由失笑摇头,对着垂首谨立身边的宫婢道,“你下去吧。” “奴婢告退。”宫婢福礼退出。 等到宫婢离了内殿,紫嫣才扭头看向身边的丫头,挑眉打趣,“谁惹我们木槿生气了,嘴翘得这么高?” “主子!”木槿气得跺脚,主子这不是故意埋汰她么?“明明我是主子的侍女,现下倒好,你需人伺候都不叫木槿,反叫别人帮忙,主子你是不是嫌弃木槿笨手笨脚想要把木槿换掉了?” “傻丫头!”嗔了木槿一眼,紫嫣忍不住笑出声来,“不就是教人梳个妆你也气成这样,我身边的丫头可不换,以前以后都是你一个。” “我也会梳妆!”木槿明显不信。 “是是是,我们家木槿也会梳妆,我就是偶然心血来潮,忆起这个妆容挺新鲜的,才又唤了那个宫婢来帮忙,以后的梳妆事宜还是全交给你,绝对不会有人抢了你的活,可好?” “说话算数!” “以人格保证!” 好容易哄得丫头气消,紫嫣才转头擦擦脸上的虚汗,好在木槿容易安抚,若是追根究底的闹,她都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她能说今夜才是她的洞房花烛? 只要她一说,要不了两天,事情就会传遍身边一众好友,如安阳,司北易,哥哥,乃至苗敬。 这被外人笑话一下还无所谓,被自己人笑,绝对面上无光! “主子,你拿嫁衣出来作甚?要穿吗?这可不好,我听人说女子的嫁衣一辈子只可穿一次,否则是不吉利的!” “……”紫嫣脸又黑了,她刚说人好哄,马上就招来一个难题。 她要怎么答啊? 1506.第1506章 一开口,便会是一场血光 最后木槿是被紫嫣连哄带骗支出去的。 看到小姐一脸不正常的绯红,眼神闪闪躲躲,说话支支吾吾,木槿抓了抓脑袋,满头的问号,最终决定去找苗敬。 反正苗敬几乎什么都懂,她想不通的事情,找苗敬就对了。 而殿内,赶走了木槿,紫嫣便用手扇风,好半响才降下脸上升腾的热气。 看看手上的嫁衣,咬唇,转身往后殿的浴池走去。 殿里的温度相比外面是比较凉爽的,可是她还是觉得热,周身似都冒出了薄薄的细汗,那什么,那什么的时候,让阿玄闻到身上的汗臭味,多尴尬啊…… 他可是有洁癖的,所以她必须把自己清洗干净了!给自己找了个好理由,紫嫣走向浴池的背影也变得挺直起来。 此时的御书房,已经沉默了小半日。 莫言还跪在龙案前,从进来到现在,两个时辰,上首的男子都似没看见他半,依旧伏案疾书,飞快的处理着一卷又一卷折子,完全没想起房内还有个人跪着般。 偶尔,只有毛笔搁置砚台发出的极轻声音,其余时候静得连呼吸都不可闻。 莫言没有抬过头,膝盖已经跪得麻木,丧失了知觉,却只抿唇隐忍,冷然的眸子很平静,没显出丝毫不满来。 他是真的没有不满。 苗敬来找他,途中没有透露丁点讯息,然凭着敏锐的直觉,他知道,定然是有事情牵扯到他了。 而能将他牵涉在其中的事情,能让皇上对他如此冷漠的事情,除了三年多前那一桩,绝无其他。 房内,两人零交流,空气中却透着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那种压迫,来自龙案后头,天子身上流泻出来的戾气。 而房门外静守的苗敬,同样一颗心越发的紧,不断往上提起。 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两个时辰了!房内却始终没有传来过交谈声。 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原因,一是皇上不动声色与人比拼耐性,在心理攻防上先行压制对方,再一,就是皇上正在控制情绪,在情绪完全能够掌控之前,他不会开口,否则,一开口,便是一场血光。 与莫言打心理战,没有那个必要,那人也是个犟嘴葫芦,皇上不开口,他能一直不说话。那么剩下的只有另一个原因了。 两个时辰的时间,皇上还没能将自己的情绪掌控自如……想到这里苗敬打了个寒战,他想象不出来,皇上的怒气到了什么程度。 时间慢慢流逝,窗外的光线一点一点暗了下来,苗敬期间进去过一次,为勤政的天子掌灯,离去的时候,视线悄悄往跪在地上的男子扫了一眼,男子背上的衣袍,有一大片深色阴影,便是埋在藏蓝的颜色当中,依旧很是明显。 那是冷汗浸透了衣衫。 莫言依旧跪得笔直,头垂得有点低,看不到表情,若是常人跪这么久,怕是早就支撑不住了,能挨到现在,靠的也唯有毅力。 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苗敬走出房外,顺手,又将房门再次关上。 1507.第1507章 那毒,可算是臣下的 司北玄从案上抬头的时候,窗外,夜幕已降,檐廊上也已挂上了一盏盏明亮宫灯。 晕黄的灯光从各个缝隙往房中透进来,将整个房间也染上了一层朦胧的黄纱。 这种颜色,看在人眼里,本该是带着暖意的。 只是这种暖力度太微弱,融不掉他心底凝结的坚冰。 视线从窗外撤回来,看向房中间,仍然挺直跪立的男子,司北玄的眸色,如同窗外的暗夜黑浓。 “她的毒是你下的。”他说。 无头无尾的话,却让始终面无表情的莫言豁然抬头,脸色苍白如纸。 那个她指的是谁,毫无疑问。 “皇上……” “这几年来,你一直以戴罪之身留在宫中,于暗牢里自我惩罚,所有人包括朕在内,都以为你的所谓赎罪,是为了那个孩子。”话从司北玄口中吐出,平平淡淡没有起伏,仿若在谈论别人的事情,哪怕当中提起了那个孩子。 莫言瞳孔剧烈的收缩,他知道,这个男人将所有的暴戾,隐藏在了那双看不透的黑眸背后,蛰伏,只要他的回答有一字之差,那么他便会被撕成粉碎! 对莫言惨白的脸色视若无睹,亦对他每一个微妙的表情变化了然于胸,司北玄没叫他起身,只是食指在龙案上轻点,发出规律而有节奏的嗒嗒声。 他在等,等着看莫言给出的解释,是否能撑得住他的脊梁依旧挺直。 他在笑,薄唇勾出了微微的弧度,弧度里装载的全是阴暗冷沉,而那双凤眸依旧一片漆黑,烛火的光照射进去,折不出一丝光亮。 他知道,那些被他极力压抑的暴戾与嗜血,正在全身的每一处血液里游走,最后尽数凝聚于他的指尖。 他想,将眼前这个人一点一点,撕成碎片! 莫言闭上了眼睛,笑出苦涩,他看懂了,皇上的滔天杀意。 “皇上,那毒,可算是臣下的。”已经太过愧疚了,以致于当年的另一层真相,一直到现在,他都没办法说出口。 “何谓可算是?”司北玄又问。 莫言顿住,眼睛里闪过空茫、悲凉。 他要怎么说,自己是那桩事件的帮凶?他要怎么说,他的一次纵容,造成了他用一生都还不清的罪孽? 后来发生的所有一切,对他而言都是始料未及。 百花宫的那场大火,将紫嫣烧成灰烬,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整个人在一瞬间,被什么东西蛀成了空洞,只要轻轻一根稻草,便能将他全然压垮。 可笑的是,他没有真的垮掉,而是窝在那间暗牢里,日复一日的苟延残喘,嘲笑自己的可悲。 不是没想过以死赎罪,只是死太容易了,对他来说,也太过便宜了。 “抑或是,你想要嫣妃亲自来问?”莫言的沉默,让司北玄眯了眸子,唇边的冷笑转为嘲讽。 莫言又顿了下,眼底划过几不可见的波澜,片刻后,开口,“柔妃娘娘当日所中的毒,确实出自臣之手,却并非是臣下毒,而是娘娘自行服用。” 1508.第1508章 肮脏的事,由他去做 “莫言,你知朕的脾气,能说清楚的,别让朕费神去猜。”司北玄的声音很清冽,如潺潺冰泉,然稍微熟识他脾气的人便会知道,这是男子脾气控制到了极限的预兆。 “臣曾为太后办事,皇上该是知晓,太后掣肘柔妃的毒药,乃是臣所制,而夺嫡之争的最后,大势所趋皆在皇上身上,太后洞悉后便着臣为柔妃解了毒,免得将来与皇上因为此事闹至不可开交……” “只是柔妃的心比他人想象的更大,她看出朕对嫣妃的心意,尤其嫣妃已怀有身孕,一旦朕登基为帝,嫣妃便会是她最大的敌人。所以,她又从你那里拿了毒药,症状看似与太后所下的毒相似,却唯有嫣妃的血液能解。此举,除了以自身为代价之外,可谓一箭三雕。既能除掉嫣妃肚子里的孩子,又能离间朕与嫣妃的关系,并且事情到了最后,还有太后为她背黑锅,她于这次事件中担任的,只是受害方。全然的将自己摘除在了利害关系之外,可怜又无辜。”莫言的话被司北玄打断,而他所叙述的情节让莫言一再心惊。 竟然如同亲眼所见,一丝不错。 司北玄轻轻的笑了起来,他讲述了一个很短的故事。这个故事却让牵涉其中的每一个人,都尝尽了痛苦,包括陶青烟自己。 而所有的这一切,其实,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只源于那一次错认。 玩笑,开得真大,太大了。 男子的笑声很平常,低低的,在房间每一个角落轻扬,又从角落隐隐透到了外面,显得缥缈,荒芜。 像寒冬里的一道冷风,刮过之处,只听得到风的呜咽。 “皇上,请赐臣死罪。”莫言又闭上了眼睛,请求。 “朕不会杀你,你是百花谷的人,也是嫣妃的师兄。”司北玄讥诮不已,“而且你身上的价值,朕还没有用完。” 他不会杀他。 莫言死了,解不了他的恨。 而莫言那些所谓的自我惩罚,看在他的眼里,也不过是为了逃避自身良心谴责,让自己稍微好过些的借口。 所以一直以来,他才能那么的无动于衷。 而莫言,则是深深看了男子一眼,胸腔里蔓延的苦涩更甚。 “不知皇上想要如何处置臣?” “去暗营任职,至于要做什么,龙一会告诉你。” “臣遵旨。” “下去。” “是,臣告退。” 双腿早就麻木至僵硬,只是莫言没有半点拖沓,哪怕骨头如同折断了般的痛,依旧强撑着站起,一步一挪,退出御书房。 冷冷看着莫言背影消失,司北玄敛了唇边冷笑,撑着龙案站起,甫站立,眼前便出现一片眩晕,身形几近踉跄。 靠双手扶住龙案,才没有摔了下去。 “呵。”扯唇,逸出一声嘲笑,视线转向窗外。 这皇宫笼罩在夜幕下,庄严、华贵又神秘冰冷,每一个灯光照得到照不到的角落,皆藏着无法清洗的污垢与龌蹉。 紫嫣在这宫中,将要面对的事情还有太多太多,她心软,他也不想让她的手沾了那些肮脏。 那么以后那些肮脏的事情,就由莫言代替她去做。 1509.第1509章 究竟为了何事? 紫嫣坐在软榻上,单手支颌百无聊赖的盯着矮几上摆放的饭菜,时而看看空无一人的门口,撅撅嘴。 晚膳的时间已经过了好一会了,平时总是回得准时的人,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还是他说的今晚补回洞房呢。 “主子,要不我再到御书房去看看?”木槿见主子眼睛频频看向门口,遂提议。 “不用了,许是今日事忙,下午你不是才去过一趟么。” 木槿下午去了御书房找苗敬,远远的还没走近,就被苗敬一个勿扰的手势打发了,气得木槿一路碎碎念着回来。 “那要不主子先吃吧,都过了膳点了,也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回来,等他回来了我再传膳就是。” 紫嫣摇头,“再等等吧,我现在也不饿。”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轻微的咕噜声,木槿笑开了,“是,主子还不饿,主子的肚子饿了而已。” 紫嫣没好气的睨了木槿一眼。这丫头,调侃起她来了。 “你也饿了吧?我这儿没什么事情要伺候的了,你先下去用膳吧。” “那怎么行,主子都还没吃,奴婢怎么先吃,不合规矩。” “现在知道说起规矩来了?”似笑非笑的睨着木槿,紫嫣挑眉,这妮子,若她真同她事事讲规矩,哪容得她在主子面前自称我。 所幸这里的承乾殿,没有外人能进来,否则在事事规矩阶级分明的皇宫,木槿这性子估计都够死个百八十回了。 木槿不算太笨,自然也知道主子这句话的意思,俏皮的吐吐舌头,“也就在主子身边木槿才这样,在外头我也是懂规矩的,定不能让那些个心思十八弯的人拿了主子把柄去。” “就你这张嘴甜,跟谁学的?” “自然是跟主子学的。”木槿谄媚。 她跟小姐处了这么些年,可不都是跟着小姐学来的道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 “行了,别嘴贫了,下去用膳吧,吃完东西回去休息,这里不用过来了,待会让苗敬收拾一下即可。” 木槿百般不愿,也禁不住主子赶人,只得认命离开。 殿内,又剩了自己一个,紫嫣才慢慢收了脸上佯作的轻松,眉头微微蹙起来,望着门外若有所思。 阿玄向来极为守时,像今日这般的情况几乎没有出现过,便是往日里再忙,实在不能及时赶回,也会差苗敬回来说一声。 且今夜对两人来说都不一般,阿玄更不可能逾时不归,究竟是为了何事? 忆起午时棋局上,两人曾经提起的话题,紫嫣的心收得更紧。 矮几上的饭菜,渐渐没有了热气,矮几旁的软榻上,身着大红嫁衣的女子,失神的望着门外,良久,扯唇笑了笑,起身去了内室。 与此同时,远在皇宫另一端的甘宁宫,气氛又是另一个极端。 正殿之中,跪了满地的宫婢侍人,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出一声。 空气中的肃杀、暴戾,让殿内每一个人皆心惊胆寒。 而那种气势,全来自殿中银发龙袍的昂藏男子,面无表情,单手负背,另一只手却是平伸而出,紧紧卡住一名女子的颈脖。 1510.第1510章 这个女人,她该死! 脖子被男子掐得很紧,陶青烟努力仰起了头,双手在男子的手上掰扯,挣扎,一张温婉美丽的脸庞,已经涨成了青紫色,大张了嘴巴想要呼吸,却无能为力。 这种痛苦,让她的脸扭曲到狰狞。 男子的手,被她的指甲抓出了一道道血痕,却始终纹风不动,甚至她能感觉到那只手还在渐渐收紧,紧到她能清晰听到喉咙里骨头被挤压发出的咔咔声,只要再多一点点力道,脖子便会被眼前的这个人掐断,而她的那点力气,撼动不了他半分。 挣扎中,陶青烟始终看着男子的脸,毫无表情,迷人的凤眸里平静无波,连带的,也找不出一丝生气,他看着她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死物。 她在他眼里不值钱! 而他,是真的准备杀了她! 这个认知,让陶青烟无比恐慌,害怕,绝望。慢慢放大的瞳孔里,迸射出了乞求。 不不,不要杀她!她不要死她不能死! 饶命、皇上饶命! 想喊,喊不出来,张着嘴巴也无法呼吸,陶青烟一边拼命挣扎,一边蠕着嘴唇无声求饶。 他的力气,让她摇头都极为困难,一动,脖颈处传来的痛苦便增加一分! 放、放开……不争了,她什么都不要了!不要杀她!别杀她! 司北玄冷眼看着女子在他手上挣扎,妄图活命,心里没有一丝半点的触动。 手上被尖利的指甲划破,血痕一道一道交错,乍看,血肉模糊,吓人得很。 那些赤目的红色,让他微微勾了唇,嘲讽的看向满眼乞求的女子,想活?红色的血液,只会让他体内的暴戾嗜血更疯狂而已。 而这个女人,她该死! 苗敬几乎是屏着呼吸站在后面,心底的惊骇不下于地上跪着的那些奴才。 出了御书房,原以为皇上该是回承乾殿陪嫣妃用膳了,时间正好赶得及。 岂料皇上一言不发,一路疾行直闯甘宁宫,在甘宁宫里一众人还来不及为皇上到来露出欣喜的时候,便一把掐住了出来迎驾的柔妃,此举,吓得甘宁宫众人魂飞魄散,包括他都震住了脚步。 尾随了皇上一路,他没在皇上身上感受到半点杀气。便是现在也没有。 可是皇上出手时的无情,比带着杀气更让人害怕。 这样,才真正可怕。 眼看柔妃已经开始频翻白眼,不消片刻定然魂断皇上之手,苗敬咬了咬牙,硬着头皮上前一步,轻唤,“皇上,嫣妃娘娘还在等着您回去用膳……” 话未说完,男子的眼神便淡淡的朝他扫过来,古井无澜,苗敬噤声,心中叫苦不迭。 这次定是将皇上给惹怒了,可是苍天可鉴,他开口绝对不是为了救下柔妃啊! 柔妃以为,这一次自己是真的要死了。 怎么也没料到,苗敬的话居然还能为她带来一线生机。 察觉脖子上的手松了一松,求生的本能让她顾不得其他,用了生平最大的力气挣开了男子的钳制,一得自由便浑身瘫在了地上,捂住脖子大口大口的喘息。 1511.第1511章 栽在女人的手上 喘息过后,又是止不住的干咳,牵动着喉咙更加的生疼。 只是这些陶青烟都顾不得了,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庆幸!庆幸劫后余生! 她不知道皇上为何会突然闯进她的寝宫来,二话不说就要置她于死地,若说是早上在御花园得罪了嫣妃导致皇上龙颜大怒,那也不至于要了她的命去,毕竟掉下水的那个人是她,回来之后虽然御医看过说是无甚大碍,也差点染上了风寒。 而此时,哪怕是满腔的怨恨,她也不敢表现出来,满腔的疑惑,更是不敢问。 就怕自己一开口,甚至是身上泄露一丝异样的气息,引了男子注意,下一刻,那双冰凉的手就会再次卡上她的脖子。 司北玄此时也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血液中叫嚣的杀意被他暂时压制了下去。 居高临下,冷冷看着瘫坐的地上干咳,不敢抬头看他的陶青烟,幽暗的眸子掠过一抹猩红。 最有资格处置陶青烟的那个人,是紫嫣,所以他现在还不能杀了她。 若是这个女人死在他的手上,那么纵然也算是报了仇,却也同样的,会让紫嫣生出遗憾。 紫嫣的痛与恨,比他刻骨。 “今日之事,若有人胆敢往外泄露半个字,朕便要了他的脑袋!”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告罪声,磕头声交织一片。 无视跪了一地的这些奴才,司北玄转身离去。 陶青烟这才敢抬起头来,看向男子冷硬绝情的背影,看他一步一步远离,心中生出一种可笑的悲凉,她再也不能靠近他了。 “皇上……”撑着脱离的身子缓缓站起,用嘶哑的声音唤停了那个头也不回的人,陶青烟惨笑。 喉咙像是被千根针扎一样的疼,心口上也如同悬了一把刀一样的害怕,可是她还是输给了自己的不甘,开了口。 “皇上夜临甘宁宫,这么大的一场阵仗下来,连个理由都不给臣妾吗?” 停下脚步,司北玄回身,冷冷看着那个与他遥望的女子,面上依旧无风无情,一双漆黑的眸子染上了夜色的深沉,看不到光亮。 他没说话。 “臣妾****守在这甘宁宫中,不说清心寡欲,也是相差无几了,自问这段时日以来,绝无行差踏错,却惹来皇上如此暴怒,臣妾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苍白无血色的脸上,展开凄楚的笑意,似怨似嘲,陶青烟踉跄着,一步一步朝男子走去,拉近他们之间被他抛开的距离,“若果真的要找一个原因来解释皇上对臣妾的无情,臣妾想到的唯有今日午时,与嫣妃娘娘之间的小小摩擦。臣妾落水受惊,皇上不闻不问,来到甘宁宫中便想要了臣妾的命,只因为臣妾对嫣妃娘娘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么?” 男子依旧没有说话,冷冷的看着她,那种视线让陶青烟心慌之余,心头涌起一阵一阵的无望。 “想不到,皇上这般的人,高高在上,冷心冷情,竟然也会有栽在一个女人的手上的一天,呵呵呵!” 1512.第1512章 唯独不会爱上她 走得越近,越能感受到男子身上的冰冷,陶青烟竟然在极度的惊惧中,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不能自已。 “被一个女人轻易的牵着鼻子走,将自己的青梅竹马摆弄在生死之间,皇上,你还是当初那个司北玄吗?还是臣妾看错了?裴紫嫣,裴紫嫣,你现在爱的究竟是裴紫嫣,还是君未寻?你自己分得清吗?” 他爱裴紫嫣,爱君未寻,以后甚至也有可能爱上任何一个与裴紫嫣相像的人,却唯独不会爱上她。 这个认知让陶青烟笑出了眼泪。 他为了给君未寻出气,所以一来就对她下死手,那个女人有什么好?除了性情与裴紫嫣极像,那张脸都已经毁成那副样子了,他也爱得下去?!那她陶青烟为他这么多年,在他眼里算什么呢?只是一场笑话而已吗? 再走几步,她就能到得那个男子面前,仰头与他对视,可是陶青烟却停下了脚步,怎么也迈不出去。 因男子看着她的眼神,在这样的距离下她完完全全的看清,他的黑眸中,漾着的是可笑。 她在他眼里,可笑。 “午时的事情?”司北玄笑了,轻问。 陶青烟愣了一下,“皇上不知道?” “朕该知道什么?” 这个回答让陶青烟有些摸不准,只是男子开了口说话,到底也叫她心里的惊惧褪了两分,在定定看了男子片刻后,垂下眸,“是臣妾不好,臣妾将嫣妃娘娘还当成以往一路同行的君小姐,言语上许是过于热络随意了些,惹了娘娘不高兴,遂下跪告罪。起身的时候没站稳,冲撞了娘娘,以致被绊下了湖中,说来确实是臣妾有错,若是皇上因为这一点暴怒,臣妾认罚,便是皇上真要将臣妾打杀了,臣妾也不敢有二话。” “哦?绊下湖中?”司北玄又问了句,语气清冷,听不出喜怒。 “皇上恕罪,是臣妾一时口快失言,”闪了下眼眸,陶青烟口里称罪,跪了下去,“臣妾是自个不小心摔进湖中的,不关嫣妃娘娘的事情,娘娘告知皇上的定都是事实,她是断不会冤枉了臣妾的。只怪凉亭的围栏稍显矮了些,臣妾猝不及防之下才给翻了下去……” 瞅着柔妃状似心急的解释,一副欲盖弥彰的样子,苗敬将身形往皇上背后稍移了半步,确定没人能看见他的表情,才朝天翻了个白眼。 他有点怀疑,眼前的这个柔妃真是当初那个温柔婉约,心思玲珑的女子吗?还是说,在这皇宫呆久了,不管什么样心性的女子,最后都会变得越来越丑陋? 只是这么低劣的挑拨手段,她到底是怎么敢拿出手的? 先是状似无意的说自己被绊到,再来急急否认自己此前的措辞,最后将错误怪罪到围栏头上,那凉亭的围栏多无辜啊? 想借着这种前后变化引起皇上的注意,对此事深思,继而追究责任,柔妃这一次,又是得不偿失,皇上对她的反感,估计又到了一个新高度。 1513.第1513章 朕看不得她受半点委屈 “摔下去的也好,绊下去的也好,都是你的错。” 头顶传来男子的声音,淡漠无情,让陶青烟又颤了眼眸,这分明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包庇。这种事情在作风严谨赏罚分明的男子身上,是从未出现过的。 太突然,以致于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弄巧成拙,怎会料得到男子竟然顺着她的话,真就让她担上所有过错? 居高临下,睨着似被他的话惊住的女子,司北玄眼底闪过凉薄,“朕的贵妃,在后宫之中地位仅次太后皇后,其余任何人,在她面前敢对她轻慢了去,皆是以下犯上。柔妃,你自己也知自己言行过于随意,那么就算真是嫣贵妃将你绊下了湖,也是你有错在先咎由自取,比之以下犯上的罪名,这种惩罚都算是轻的了。朕的判决,你可服气?” “……臣妾有错在先,万不敢有半点不甘!” “既你知错,朕也不再就这件事情罚你,寻了时间亲自去向贵妃认个错请罪,这事就算是了了。”男子轻描淡写的便为她定了罪,娓娓而谈间,命令也是一个接一个的下,“莲湖,是贵妃甚为喜爱的地方,以后若是看到贵妃在那里游玩,你就别上了前去打扰,以免再次落水,传出去他人又会以为是嫣贵妃的错。她那个人不擅解释,朕却是看不得她受了半点委屈。明白了吗?” “……臣妾明白!” 话说得如此浅显,便是再笨,都不可能听不懂。 皇上这是要她别去招惹嫣贵妃,但凡嫣贵妃皱个眉嘟个嘴,那便都是别人的错! 就如这次落水,不管是不是嫣妃将她踢下了莲湖,在皇上眼里,那都是事出有因,这个因就在她陶青烟上身,错,也是她陶青烟来背负! 一句话言之,只要事关嫣妃,无论对错,那都是别人的错! 他用这种方式来警告她,将她的所有算盘全部封死。 不论她背后再耍什么阴谋诡计,只要他在,她做的一切都只会是徒劳,并且,只会反过来给自己招灾。 否则,又怎会有今日这出龙颜一怒? 此刻,她很想要抬头,看看这个男人,现在是什么样的神情。她想要看看,那个唯我独尊的男子,为情所困是什么样子,可是如她一般的愚蠢,外露? 只为了一个形容夜叉的丑妇!陶青烟很想笑,扯动嘴唇,却怎么都笑不出来,只觉得胸腔里的那颗心,跳得越来越慢,感觉越来越冷。 “念你今日也落水受惊,冲撞朕的事情……”司北玄垂眸看看自己血迹斑驳的双手,挑眉,大赦的口吻,“朕便不同你计较了,日后行事说话之前,记得看清自己的身份。” “臣妾惶恐,谢皇上隆恩!” 在恭送声中,随着男子的离去,甘宁宫中的压迫感也随之而散。 感觉到身上的压力消失,陶青烟才双手撑地,跪坐了身子缓缓抬头,朝男子消失的方向看去。 咧了唇,笑声再次逸了出来,极轻,极低,听在一众奴才耳里,只觉得比哭声更加刺耳。 1514.第1514章 壮了狗胆 而在陶青烟犹自看着门外失神恍惚期间,周围跪地的奴才暗里却隐隐有了骚动,各自用眼神隐晦的交流。 主子不动,他们这些奴才自然也不敢先起身。 只是这甘宁宫,怕是不再是好待的地方了。 柔妃,虽说还冠着妃的头衔,又有何用,皇上刚才的一番作为,已经昭示了这甘宁宫将来的下场。 而在甘宁宫中侍候了这么久,他们也算是见证了柔妃由宠到衰的过程,以后恐怕是再难有翻身机会了。他们也该寻了时机,早早为自己之后的日子做打算。 皇宫里生存不易,替旧换新在他们眼中早就屡见不鲜,谁不想跟个好主子,连带的他们这些奴才也能挣些脸面得些好处? 当然,这种心底的打算,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表现出来的,还没寻到好去处之前,这柔妃依旧还是他们的主子,掌控着他们的生杀大权,哪怕有了离心,也不能让人抓了错处去,免得好去处还没寻着,自己倒先丢了小命。 不管是在哪里,奴才的命都不值钱。 殿外,明月高悬,投在地上的光影疏疏淡淡,出了甘宁宫后,司北玄的步伐明显变得急了。 看看夜色,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眼中闪过一抹不明显的沉。 这个时辰了,紫嫣定然还在等着他,而他一时被情绪所控,只想将陶青烟直接抹杀,竟连差遣苗敬回去报一声都忘了。 苗敬在后头,看着皇上的脚步越来越急,心里也知道原因为何,只是,却不得不小心提醒,“皇上,您的手受伤了,要不奴才先唤了御医来给你稍作包扎……” 很小心的措辞,话也没完全说完,司北玄却顿了一下。 手上那点伤他是不看在眼里的,加之心里急着赶回承乾殿,也忘了这一遭,经苗敬提醒,略作沉吟,“先去太医阁。” 那点小伤他是不在意,但是紫嫣看到了,怕是又要心疼一番。 苗敬一听,也知皇上的打算节省时间,亲自去了太医阁再回承乾殿,怎么也比去请御医过来要快得多,只是得劳驾皇上亲自走一趟。 太医阁里那些个老家伙,怕是要被吓上一吓了。 诚如苗敬所料,皇上亲自到太医阁,把里头一班人等吓得心惊胆跳,加之皇上因为心急回寝宫,一张脸看起来也很是冷沉,弄得经验老道的太医在包扎的时候包了两次,才勉强弄好。 这样一来,回到承乾殿的时间,又晚了一些。 皇上的脸沉得都快能拧出水来了,苗敬小心翼翼的跟在后头,壮了狗胆的腹诽。 殿内很安静,只有矮几上的一盏宫灯,忽闪忽闪的亮着,矮几上摆放的几个菜色一看就知道没有动过,早就已经凉透了。 而本该在软榻上坐着的女子,不见人影。 这才是最重要的。 苗敬不敢出声,悄悄的退了出去。 司北玄在矮几前站了片刻,才挪步往内室走去。 透过珠帘的缝隙,便能看到龙床上身姿曼妙起伏的身影,视线扫过女子身上那一袭红衣的时候,司北玄呼吸微微一滞。 1515.第1515章 天子不哭 掀开珠帘的手下意识的将因受力而晃荡的帘子抓住,避免珠子碰撞的声响,扰了女子的浅眠。 放轻了脚步,几乎无声的朝女子靠近,她的睡颜便慢慢的呈现在了眼前。 女子睡得很安稳,呼吸亦是很浅,脸上的疤痕无法掩盖她周身的沉静与柔和。 司北玄在床畔慢慢坐了下来,视线始终胶着在女子身上不肯离开。 看到她,他才发现自己这一整日,心里其实都缺少了一份安定。要她在他的身边,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才能真正的安心,才能平静。 那些真相带来的冲击,在女子身边逐渐被平复。 而女子身上的嫁衣,以及特地打扮过的与册封当日同样的妆容,让他意外之余,心里涌出一股一股的暖流,他的话,她在意,且极为认真的去对待。 她重视他,重视他们的洞房花烛。 握住女子平放在腹部的双手,司北玄的视线在那方平坦的小腹定焦,深邃的眸里,极快的掠过韬光。 俯下身,轻轻的将脸颊贴上了她的小腹,摩挲,动作极为小心翼翼。 这里曾经孕育过属于她跟他的孩子,他贴在此处,是不是,能跟那个失去的孩子离得稍微近一些? 将脸全然埋在了女子小腹,埋在了她怀中,司北玄不知道自己此时的动作,让静躺在床上的女子悄然红了眼眶。 有晶莹的水珠,顺着女子纤长的羽睫溢出,往下滑落,隐入如云的秀发中消失不见,只在晕黄的烛火下,能看到女子眼尾的部位,留下一条浅浅的水痕。 无声的睁开了眼睛,垂眸往下,望着伏在自己腰腹处的男子,紫嫣没有说话。 安静的看着她眼中唯能看见的一头银丝,在灯光下折射出莹润美丽的光泽,那些光泽,几不可察的颤动。 紫嫣眼底便溢出了心疼。 天子不哭。 她也从未见过阿玄流泪,他像是个天生就缺少了泪腺的人。 可是现在,他埋在她怀中,她清晰的感觉到了,浸透身上嫁衣的那一块濡、湿,温热,转凉。 伸手,轻轻环住了男子的头,手指插入他的发中,温柔轻抚。 “阿玄。”她唤。 男子抬了头,对她的醒来未感到意外,脸上也没有呈现出异样来,唯有眼角处,可见一点点的微红。 他朝她展了一弯浅笑,很浅,如清风吹过湖面,拂出的一波涟漪,“醒了。” “嗯。” “怎的不先用膳?今日事忙,忘了遣苗敬回来跟你说一声。” “我不饿,想等你一起吃。”她没用膳,他定是也一样的。 “只此一次,日后再不会晚归了。”将女子紧紧锁在眸心,他承诺。紫嫣闻言只是娇嗔的笑了一笑,“你是天子,自当以国事为重,我又岂会那么不懂事,非要你回来陪我一起用膳。是真的不饿。” 只是这话极没有说服力,话音刚落,肚子便不争气的传出一阵咕噜声。 正好就在男子耳边。 紫嫣一下就红了脸,但凡她在他面前的时候,总是有些倒霉,哪怕是说一个搪塞的借口,也会瞬间不攻自破。 1516.第1516章 他很急 窘迫之际,男子的轻笑也洋洋洒洒的逸了出来,为这满室的凝重注入了轻松,打碎了刚刚弥漫开来的抑闷。 紫嫣也没忍住,红着脸笑了出来。 这能怪谁,肚子出卖了她,被人笑不是她活该么? “外面的饭菜还没动,就算不饿,也陪我吃一点可好?”司北玄倒也见好就收,笑过之后做出提议。 这是他的女人,怎么的他也得给她面子不是。 真拆穿到底,最后吃苦果的还是他。 等紫嫣点头,也不用她起身,司北玄轻轻一抱,直接将人抱了起来,稳稳往外走去。 “阿玄,不过几步路你都不让我走,容易养成我四肢不勤。”紫嫣无奈。 若是整日的吃了睡,连路都不走,会胖的吧? “那有什么关系,我可以抱一辈子。”男子浑然不将她的话当回事。 紫嫣扭头翻了个白眼,他怎么会知道她的担心。 来到软榻,再看矮几上的饭菜,紫嫣挑了下眉头,该是凉透了的饭菜,此时正冒着热气,不用想也知道是苗敬重新传唤过了,菜色也与之前一样。 那么丁点的时间,能做到若此,不愧是皇上身边女的第一内侍了。 “天色不早了,赶紧吃。”司北玄不动声色的催促,也不等紫嫣为他布菜了,三口两口,动作依旧优雅,进食的速度却比平日快了许多。 “你的手怎么回事?”本还笑意吟吟的紫嫣,瞬间沉下了脸,将司北玄的手拉了过来。 他把手伸了出来,她才看到他的右手上缠绕了一圈纱布。瞬间便将之与他今夜晚归的原因联系了起来。 就这样,若还说是公务繁忙,未免太过牵强了。 “傍晚接到下臣来报,收到的消息不太好,气怒之下握碎了茶杯,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被碎片划伤了些许,小伤口。”司北玄镇定自若,回答的时候也没有避开女子的眼神。 “真的?”看他这样子,紫嫣其实已经信了大半。 “真的。”司北玄点头。 既是如此,紫嫣也没再多问,只是心疼的将他手上的筷子抽了出来,“不管是不是小伤,这样缠着纱布都不好活动,我喂你吃。” 说着便要将男子手中的碗也接过来,被男子轻轻避开了去,又顺手将筷子拿了回来,“真是小伤,还不至于连吃饭都成问题。紫嫣,你这样会显得我很没用。” 他知道说什么话能让她妥协,果不其然,紫嫣依旧皱着眉,却没有继续坚持。 这让司北玄暗里松了口气,若是真由女子喂他,他当然高兴,也乐意,只是今夜不行,那样太浪费时间,他的洞房花烛不能在这种事情上消磨过多。 抬眸,对面女子还在担心的看着他,司北玄眨了下眼,镇定自若,“快吃。” “急什么,肚子饿的时候更不能吃得太急,你忘了你有胃疾?”紫嫣终是妥协了,边嗔着男子,边为他盛了碗汤推过去。 “你慢慢吃,我用过膳后先去沐浴更衣,有苗敬伺候着,不用担心。” 他很急。 1517.第1517章 皇上,别为难小的 紫嫣第一次发现,阿玄吃东西原来可以吃得这么快。 她用来垫胃的汤才喝了一半,男子已经放下筷子,优雅的擦擦嘴角,“我去沐浴更衣。” “刚吃饱不宜……”马上沐浴。 “不会让你等太久。”男子补充了一句,很快消失了踪影。 留下紫嫣迷茫了好一会,随即心念一动,即刻明了了男子的意思,脸色几乎与身上的大红嫁衣融为一色。 这人,说起这种不知羞的话来,怎么就能那么面不改色呢! 心砰砰跳得厉害,碗里清甜的汤水也变得没了味道,紫嫣只觉得好慌。 不是没经过人事,只是上辈子与这一世怎么相同,这一次她明白的知道,这个男人有多爱她。 而他与她一样,期待着他们的新开始。 浴池里,司北玄洗得极为细致,面上仍是无甚表情的样子,却觉心底有灼热的火焰不停的往外燃烧。 这种热烈,不陌生。 想到沐浴之后将要发生的事情,深邃的眸子暗色更浓。只是这么想一想,下腹便已经紧绷到疼痛,若非他的手此前弄脏了,而他又素有洁癖,怕是会连沐浴的这点时间都等不及。 视线扫过水下身体某处,司北玄的动作蓦然顿住,皆因脑子不其然的想起了某副场景。 “苗敬。” “奴才在!”听到淡淡的唤声,苗敬忙从帘子后转了出来,手上还拿着偌大的澡巾。 只是,等了一会,却不见皇上继续开口说话,也不见有其他的动作,苗敬心下疑惑,悄悄抬了眸子想要看看情况。 而男子置身浴池,淡淡的看着他,明明跟以往的目光没有什么不同,苗敬却愣是从中感觉到了一股别扭。 ……是不是他眼睛花了?看错了? 别扭?那是皇上会出现的表情吗?好吧他的确看见过类似的情绪在皇上出现,可是那也是只在嫣妃面前。 如今皇上这副盯着他明明有话要说又难以启齿的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闹了皇上,起来奴才给您擦身…… “皇上……”苗敬心惊肉跳了。 好半响,男子的清淡的声音才继续传来,只是,苗敬听完后差点没摔下浴池。 “太久未经房事,可会有什么影响。” “……”苗敬默,房事,房事?皇上竟然问他这种问题?他幻听了吗? 那头司北玄没有立即得到回答,眉头皱了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苗敬知道这是皇上在提醒他,也是皇上开始不悦的前奏。 “回皇上,奴才不知……” “你不知?” “……” 苗敬想哭了。 他可是个太监!太监啊皇上!问他这种问题,到底是无心还是太过信任了?这不是生生揭人伤疤吗? 躬身,苗敬硬着头皮,“皇上,依奴才之见,此事莫神医定然最为清楚。” 虽然莫言身边也没个女人,经没经过房事他不知道,但是至少也是个神医,再说,也是个正常男人不是?再不济,问六王爷也好啊!六王爷风流成性红颜无数对于这些不可能不精通。 皇上,您就别为难小的了! 1518.第1518章 早生贵子 司北玄是懊恼的。 他也不知道怎么就鬼使神差的问出了这种问题。 而苗敬的回答,让他本就微皱的眉头一下拧成了川字。 问莫言?问阿易? 若他真的那样做了,等于是将自己送上门让人笑到面黄,那么他的一世英名也算尽丧己手了。 甚至他都能想象得到,一旦问出口,用不了多久,整个西玄都会开始流出一个传言,皇上雄风不振! 阿易那个人,绝对不会顾及他的面子! “行了,这事你就当朕没问过。” “是!”苗敬松了一口气。 这身体刚松下来,男子的下一句立马又让他脖子一凉。 “朕刚才的话,若有第三个人知道,仔细你的脑袋。” “奴才不敢!” 真要哭了,皇上此番,到底是信任他,还是不信任他? 此刻的司北玄,完全没有心思去理会苗敬的烦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眉头皱了又松,松了又皱。 只是手上洗浴的动作却丝毫没有慢下来,全身洗了个干净,走上浴池,待苗敬擦拭更衣之后,脚步不顿的就往前殿走去。 而这神来一笔的问题,成了苗敬此后怎么想都想不通的一个悬疑,皇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来? 浴池至前殿内室的距离,以司北玄的脚程来说很短,顷刻便到,可他还是觉得,这条路今日变得有些长。 直到内室里,那个身穿嫁衣的身影出现在眼底,司北玄才不自觉的放慢了脚步,依旧平稳踏出,只是每接近一步的距离,心便猛烈的跳动一次。 有珠帘格挡了视线,只能看到里面的女子来来回回似在忙碌着什么,又看不真切,但是只要她在他的视线之内,他便觉得整个心被填得满满的。 苗敬不知何时已经退了下去,头一次,他浑然不觉,只眼睛紧紧锁在那道身影之上,朝着她缓缓的靠近。 穿过珠帘,这一次司北玄没有掩藏自己的动静,珠帘的响动惊扰了女子,回眸,看到他的时候,脸上羞涩一闪而过,偏又强撑着那种羞意,直直的迎视他的眼神。 这种矛盾又倔强的小模样,在这样的氛围里,便如一只猫爪,在挠着司北玄的心。 视线从女子布了红潮的脸扫到身后的龙床,眉眼一挑,轻轻笑了。 原来她在忙的是这个。 龙床上,大红的鸾凤和鸣被单平铺,而其上,却散乱了一堆的小东西。 红枣,花生,桂圆,莲子。 “你信这个?”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汹涌,司北玄不动声色的逼近女子,轻笑揶揄。 紫嫣早在看到男子入内的时候,心里便响起了震天擂鼓。床上的那些东西,是她临时记起来的坊间婚嫁习俗,趁着他在沐浴的时间,急急忙忙的遣人去将这几样东西找了来,刚洒在床上,他便来了。 被抓个正着,而男子的话更是她的伶牙俐齿没了发挥的地儿。 ……回来得也太快了点。 而男子的问话,更是让她又羞又窘,她做的这个举动,岂不就是向他表明了,她有多期待吗? 1519.第1519章 现在还紧张吗 羞恼间,男子已经到了她跟前,看着她瞪他的表情,敛了轻笑,一叹,“傻瓜。” 紫嫣愣了愣,身子便被人揽住,拥进了怀中,清冷梅香瞬间溢满鼻端。 他是特地放松了力道的,这样能让她觉着更舒适。 侧耳伏在他的胸前,轻易的就能感受到从他身体传来的热烫,还有那一声声不下于她心跳的声音。 这个发现让紫嫣散去了羞意与着恼,弯了嘴角。 “紫嫣,你该信的是我。”淡淡的声线在头顶响起。 “什么该信你?”只注意着倾听男子极快的心跳,感受他与她一样的期待紧张,紫嫣没仔细分辨男子的话。 “能让你早生贵子的只有我。” “……” “至于红枣花生那些小零嘴,饿的时候便吃了吧。” “司北玄!”紫嫣闭眼,前一刻的旖旎啪一声被打飞了。 这人说话真是,没有不毒的时候,他就不能让她今晚高兴些? 亏她还让自己临急临忙的忙活了这么一通!真是不解风情的木头! “紫嫣,你在肚子里骂我?” 男子的声音要么没什么情绪,要么就是在取笑她,紫嫣恨了,今夜可是他们的洞房花烛! 小脸一抬,怒气冲冲的瞪着男子,呛了回去,“骂你又怎么样!就知道笑我,先说生孩子的明明是你!” 瞧着女子冒火的眼睛,司北玄挑了挑眉,眼底宠溺浅浅缭绕,“嗯,是我。” “那你为何笑我!”紫嫣甚是不服气。 “我没有笑你,我很高兴。” “你刚才明明就是在笑我!” 女子红唇在眼前一开一合,等她话音落,司北玄直接低头覆了上去,免得那张嘴再吐出什么话来,浪费太多时间。 唇舌突然被堵,紫嫣还想挣扎,不是在吵架吗?怎么就变这样了,半途而废…… 脑袋里的清明维持不过片刻,便在男子的攻势下沦陷,化为浆糊。 察觉女子的挣扎彻底消失,司北玄微张的眸子闪过笑意,开始专注于女子口中的甘甜。 独属于她的馨香,让他迷恋。 室内,烛火偶尔发出油脂燃烧的哔啵声,伴随细细的喘息,开始呈现出迷离。 一吻之后,司北玄微微退开了些许的距离,抵住女子的额,着迷的看着她双眼中迷蒙。 紫嫣也安静了下来,无力的伏在男子怀中,哪还记得前一刻在生什么气。 “现在还紧张吗?”司北玄问,嗓音黯哑低沉。 紫嫣心弦一动,抬起了头,对上男子深沉的眼。 原来他刚才那一番胡搅,是为了打消她的紧张? 她那么极力的让自己保持镇定,还是教他看出来了。 只是这种让人放松的方式,真是羞人得很,咬唇,嗔着浅笑的男子,紫嫣心里划过的,是如丝的甜意。 “你这人,行事老是这样让人着恼,若我真生气了呢?” “你不会生我的气。”司北玄笑着,低低的回答。 “你怎知?”紫嫣佯作恼状,她生气的时间似乎并不少,何以他如此肯定? 司北玄不答,却是将她横抱了起来,“这个问题,我们可以挑别的时间慢慢讨论。” 1520.第1520章 忘了怎么闭眼睛 “阿玄!”紫嫣低呼。 之前散去的紧张瞬间又全部涌了回来。 将满床的花生红枣扫落,把女子轻放在了大红被单之上,司北玄专注的凝着女子容颜,任凭她将他的手臂抓得生疼。 眼里,只有她。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们都知道,而他的紧张,其实半点不比她少。 “紫嫣,我想将我们失去的一切都拿回来,而拿不回来的,便重新创造。”嘴里说着淡淡的话语,司北玄的手,抚到了女子的秀发,手指灵巧轻动,抽开了那些头饰,盘成发髻的青丝便如瀑般散落了下来。 紫嫣的心,已经跳至无法控制的地步。 看着撑在上方的男子,看着他薄唇轻启微阖,她知道他在说话,可是,她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耳朵里只有咚咚咚的声响。 浑身仿佛失去了力气般,连攀附他都凝不起力道,于是她只能看着他。 他没穿婚服,穿的是他素来喜爱的玄锦长袍,衣衫只垮垮的披在身上,用一条金丝腰带随意的绑缚,而因了他的倾身,从开口的衣襟处,露出一片结实平滑的胸膛,性感而邪魅。 如月华般的银丝垂泄下来,挡住了些许烛光,让他完美精致的五官在阴影中呈现出更立体的美感。 发尾也偶有几丝划过紫嫣的脸颊,带来丝丝麻麻的痒意,那种痒透过肌肤延至心底,又从心底蔓延出来,转化为满身的红潮。 她这样的看着他,澄澈的眸子里,清晰的隽刻着他的容颜,仿佛她的整个世界里,唯有他一个……司北玄该死的,喜欢极了这种感觉! 手指情不自禁的抚上女子的脸,想要去触摸那双眼睛,却又害怕因为他的触碰,让她闭上那双眼眸,那么他便会有那么片刻或者是一瞬的时间,看不见那双眸子里装着自己。 这让他不喜。 于是手指在女子的眼尾处转了道,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沿着柔美的下颌弧线延伸,满意的看着指尖所过之处,绽放出美丽的粉白。 “阿玄……”几不可闻的呢喃逸出女子口腔。 那双看着他的黑眸,里面波光颤动,像是随时能逸出水光来。司北玄没有回应女子的轻唤,却是俯下了身来,沿着指尖走过的地方,一路,印下细碎的吻。 紫嫣眼中的迷蒙越来越盛,所有的感官在集中在了男子的指尖,男子的唇。 他的碰触带走了她所有的注意力,浑然不觉身上的嫁衣,经由男子的手,正在一寸一寸的剥落。 而雪白的身躯完完全全呈现在男子眼里那一刻,她看到了那双深邃眼眸中流出的赤红。 司北玄极慢的,从女子身上撑起了身,让两人之间透出些许的空隙,在女子无措的注视下,大手往自己腰间轻轻一拉,腰带随之掉落,连带的,原本被腰带绑缚的玄袍也散了开来。 紫嫣连怎么闭上眼睛都忘记了。 阿玄真的只穿了一件外袍,散开的袍子往两边滑下,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他完美的身体。 1521.第1521章 为他绽放 紧盯着女子,任她看他,任她看着他的时候,肤色蔓延出越深的粉红,司北玄的呼吸粗沉不已。 随着外袍解开,被随手丢至地面,两人之间终于再次坦诚相对。而女子在身下呈现出来的美景,让司北玄的眸色越来越浓,再次俯下身来,贴上了女子的柔软,压下,严丝密缝。 “阿玄!”紫嫣眼睫一颤,脱口而出。 他的灼烫几乎将她点燃,让她羞涩之余更加的心慌。 司北玄没有说话,用唇代替了语言,手亦开始在女子如凝脂的肌肤上四处游走,留下一串串火焰。 那些煽风点火的举动,让紫嫣的气息越发凌乱,身体越发滚烫,却只能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脸颊的绯红成了欲滴的紫色。 他将她的双腿,分开了。 她不敢去想接下来的事情,只能被动的慌着,承受着,期待着。 当撕裂的剧痛传来那一刻,紫嫣看着上面,黑眸中倒映着她的男子,眼泪滑落。 她终于,又成为了他的女人。 司北玄没有立即动作,而是低下了头,将她滑落的泪珠啄吻干净。 很轻柔的吻,如蝶羽般拂过,含着无尽的心疼与怜惜。 她很痛,他唯有隐忍,生怕伤了她。 汗水溢了出来,往下滴在了女子的面颊,晕开。 望着这个为她忍耐的男人,紫嫣将手环了上去,抱着他,在他耳边再次轻喃一声,阿玄。 如同火种,传至司北玄心里,将他体内蛰伏的烈焰全然引爆。 这是她对他的邀请。 下一刻,紫嫣便再不能发出成调的语句,溢出口腔的每一个音,都像是被撞碎的碎片。 全身如同置身狂风骇浪的汪洋,剧烈的沉浮,像是随时都会沉溺一般,而他是这片汪洋中唯一的浮木,她唯有紧紧攀附着他,才能寻得生机。 无助的承受着他的猛烈与狂野,紫嫣甚至以为,自己会被男子撞碎。视线里可见的所有东西都要剧烈的摇晃。床帏,阿玄的脸,那一头垂下的银丝…… 当体内陌生又熟悉的狂潮升起,涌将出来的时候,紫嫣扣紧了男子的背,十指几乎陷进肉里,几近晕厥。 司北玄动作在蓦然一顿之后,继续,黑眸却始终凝在女子迷乱的脸上无法偏移。 他听到了她无法抑制的破碎呻吟,看到了她在他面前最妩媚的风情。 她为他绽放。 胸腔涨得很满,满得不停的往外溢。她带给他的满足,让他不想停,也停不下来,哪怕明知她已经无力承受,仍然想要贪婪的索取。 如升上云端,如坠入迷雾,身体如同失了重的漂浮,这种感觉一波一波周而复始。视线慢慢的模糊,唯有耳边粗重低沉的喘息一声声清晰,紫嫣以为自己会就这样死去。 室内的烛火,光线越来越暗,直到最后一丝光亮,随着兹啦一声轻响被湮灭的时候,她听到了男子的低吼。 纤细的腰肢被一双大掌牢牢钳制,一阵狂风骤雨般的撞击过后,在她晕迷之前,一股暖流在体内注入。 1522.第1522章 笑什么笑 将自己完完全全的释放过后,司北玄才从疯狂中回过神来。 他又失了控。 室内烛火已经熄了,而窗外,有微弱的光亮透进来,将内室罩上一层朦胧的灰白,再过不久,就该拂晓了。 抬手抚上身下女子的脸颊,司北玄眸中尽是愧疚怜惜。 他竟然要了她这么久。 这一世初经人事,他本该更加怜惜她,也打算好了该要如何做,可是当她在他身下,真正成为他女人的时候,他却早忘了一开始的打算,恨不能将她拆吃入腹,融入骨血。 光线不算最暗,他也能在黑暗中清晰的视物,可是还是觉得这样的光线下看她,他不满足。 下了床,拿了新的红烛重新点燃,满室花光骤亮,也将床上女子清晰的映照了出来。 只一眼,司北玄的瞳孔便是一缩。 女子似是睡着了,很安静,动也不动,而原本洁白如玉的肌肤上,此时遍布大大小小的青紫,若非她的胸口还有微微的起伏,看着便真如同被蹂躏至死一般。 死!这个字眼在脑中乍一浮现,司北玄便疾步冲了过去,想要将女子紧紧抱进怀中,可是真到了女子身边,伸出手的时候,又顿住了动作,不敢去碰她。 她身上的那些青紫,看在他眼中是那么的刺目,他怕他一动,她就会疼。 僵持着那个动作良久,才小心翼翼的在女子身侧躺下,用最轻柔的力道将她揽进怀中。 “唔……”身子传来的酸疼,让紫嫣皱着眉呻吟了一声,几乎以为自己身子已经散架了,好一会之后才勉强撑开了眼睛。 入目便是男子麦色的胸膛,上面还有大大小小的疤痕,尤其是心口那一处的伤疤最为触目惊心。 “紫嫣!”头顶,传来男子惊喜又怜惜的声线,有别于往日的清冷,还带着疯狂过后的低沉黯哑,好听得紧。 后知后觉的,紫嫣的脸又轰的一下涨了红,刚才是晕过去了吧?真是丢死人了! 洞房花烛不堪承受什么的……紫嫣没抬头,反将头埋在了男子的胸口,任凭他怎么唤她都当做没听见。 便是司北玄伸手向将她的头抬起来都没能成功。 看着在他怀里当鸵鸟的女子,司北玄唇角缓缓勾起,低低的笑声不可抑制的冲出口腔。 这下好,紫嫣恼羞成怒了,声音从男子胸口处闷闷的传来,“笑什么笑!” “紫嫣,我的人你都尝过了,现在才来害羞?” 尝……紫嫣僵了一僵,羞愤欲死,“谁尝谁啊!” 刚低下去的笑声再次不可抑制的传出来,连带的男子胸腔也隐隐震动,轻撞着紫嫣的脸。 那种撞击带来的晃动感,让紫嫣不止是脸,便连脚趾头都变成了紫红色,她刚刚下意识的想到的,是她在他身下承受他的那一幕,摇……晃…… 没脸见人了。 “我们刚刚圆了房,你就不想睁眼看看我?”胡思乱想间,男子稍微压低了头,凑在她耳边蛊惑,抱着她的手只松了些力道,却没有放开。 1523.第1523章 只是她的夫君 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紫嫣羞极腹诽,圆一次房她全身的骨头都快要散了,便是上一世,她也从未看过他如此狂浪的一面。 “你不抬头,是不是在偷看我?” 男子的揶揄接踵而来,紫嫣开始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待得一睁眼,便发现自己是将头埋在了男子胸口,可也正因为是埋头,所有眼睛几乎是正对了男子的下身,只要一睁眼,一目了然。 轰!这下,紫嫣已经不知道自己周身烧成什么颜色了。 羞愤到了极致变成了恼,一恼起来,也不记得羞了,紫嫣咬牙抬头,对上男子凤眸,龇牙咧嘴的笑,“有什么好看的,我又不是没见过!” 司北玄挑眉,“哦……你是说册封那日?” “怎么?”不就是那天么?他这样反问是什么意思,她可不认为他会记忆模糊。 “手感好吗?” “……”这个人还要脸吗? “紫嫣?不记得了?”司北玄蹙眉,一本正经,“我们既已经是夫妻,你若是忘记了,我可让你重温几次。” “阿玄,你还要不要脸?亏你还是皇上呢!” “这里没有皇上,只有你的夫君。” 紫嫣顿了下,咬牙切齿状也散了去,他这句话说得很认真,没有半点玩笑意味。 在她面前,他只是夫君,只是她的阿玄。 他是这么对她说,也是这么对她做的,在她面前,他再没有自称朕。 不自觉的,紫嫣就红了眼眶,又有种哭笑不得之感。 这人真是,上一刻还能将人气得跳脚,下一刻又能让人感动如斯。谁说他清冷不解风情来着?情话不也是信手拈来么。 “不恼了?”司北玄弯着唇,在女子气嘟嘟的唇上啄了一口,又在她微红的眼睛上印了一印。 这下紫嫣便是还想要再装作生气,也装不起来了。只要他语气软上一软,她又哪里还着恼得起来,认命的嗔了男子一眼,紫嫣想要挪一挪身子,扯出被单给自己盖上,这样大大方方的坦诚在男子面前,她还是不习惯,也羞得紧。 只是方一动,就牵扯出全身的酸痛来,“嘶!” 冷不丁的抽了一口凉气,视线往身子看去,紫嫣脸色再变,“司北玄,你是禽兽吗!” 那遍布全身的青青紫紫,再次让她想要自己埋进地洞里去。 那些,都是他要她的证据,也是她沉沦在他身下的证据。 “很疼?”由着女子怒骂,司北玄皱着眉,想要抚她身上发疼的地方,又无从下手,处处是激情后的淤痕。 “你让我在你身上揍一身淤青,你就知道疼不疼了!”紫嫣咬牙,身上但凡能入眼的地方,就没一处好的。 手臂,肩膀,胸前,腹部,甚至连腿根膝弯都有一枚枚痕印,他到底是怎么下的手啊! 至于其他她眼睛看不到的部位,诸如后背,脖子,不用想,也绝对不可能幸免。 难道真的是不沾荤腥太久,一旦爆发开来,便能将人化身野兽不成? 太狠了! 想及此,紫嫣又恶狠狠的瞪了男子一眼,禽兽不如! 1524.第1524章 他是,害怕她死掉吗 “若不然,我让你出气?”看见女子真是气着了,司北玄认真的提议。 “怎么出气?” “我也让你禽兽一回。” “……”还是人话吗? 就可着劲的欺负她吧! “对不起,差点将你弄坏了。”没能让女子消气,司北玄认命的道歉,双手又施了点力将女子扶正了平躺,自己则是一个翻身置于其上,居高临下的四目相对。 紫嫣头皮一麻,“你你想干嘛?快下来!” 别是又要来吧?再一次她真怕自己小命就没了! “对不起。”他又说一次,直视她的眼睛。 紫嫣脑中的天马行空被打散,愣住。 他看着她的眼神很专注,说对不起的时候,眸子里闪过愧疚疼惜,还有一丝极为隐晦的害怕。 紫嫣看见了。 只是,为何会害怕? 她虽口头上发着怒气,其实也不过是太害羞,借着恼怒来掩饰罢了,他还不出来吗? 真以为她生气了不成?夫妻圆房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何况他们乃是两情相悦,房事上过度了些,也到不得需要说对不起的程度。 “阿玄,你怎么了?”锁着男子的眼眸,紫嫣心里划过担忧。 司北玄撑在女子身上,看似贴着她,实则全身的重量全放在了两只撑在女子耳侧的手上,只恐防将她压坏了去。 “刚才你晕过去了。” “……” “我点了灯,看到你在床上一动不动,全身的青紫,那一刻我很害怕,紫嫣。” 因听到男子说她晕过去而产生的羞窘还没升起来,紫嫣就被男子下一句话给震住了。 他是,害怕她死掉吗? 可是对于他这样的恐惧,她却不知道该要如何才能为他消除。 那些,都是前世遗留下来的伤痕,又怎会用一朝一夕就能抚得平。 “我还在这里呢,你抱着我呢,不是吗?”吃力的抬起手,捧上男子的脸颊,撇开心底的羞意,“我刚才只是太累了,没能承受住……那也不会就这样死了,是不是?你知道自己的本事,若是我真出现了什么异状,你定是能发觉的,又怎么会有那样的事情发生?” 这个安慰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安慰,只是紫嫣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样去解释安抚,洞房花烛夜,因承受不住房事晕厥,是她跟阿玄体质差异的原因。 只是这种事情,真要宣诸于口,哪怕那个人是阿玄,她还是觉得难以启齿。 看着明明羞涩,却又极力想要安抚他的女子,司北玄眼底泛了笑。 灯刚点亮的那一刻,他的确是害怕的,因为太害怕失去她,太害怕自己只是沉醉在一场梦境。 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心魔罢了。 他们之间的这一场情事,虽然最后他还是失了控,却并非全然无了分寸不管不顾。 眼底笑意闪得很快,女子心里又藏了担忧,以致于没有察觉,司北玄将女子捧着他脸颊的两手一并圈在掌心,“我害怕,紫嫣,只有确定你真的存在,我才能放下心来。” “怎样才能让你确定我真的存在?”不出意料的,女子追问。 低下头,埋在女子颈侧,司北玄魅惑低语,“再来一次。” “……” “这次我会慢点。” “司北玄!” 承乾殿里,一声咆哮几乎掀翻屋顶,天际,透出拂晓的光。 1525.第1525章 皇上心情特别好 前一刻女子的怒吼还几乎震破人的耳膜,下一瞬,却已经伏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看着怀里安静的人儿,司北玄唇角不自觉的上扬。 凑近女子的脸,将每一个怜惜的吻降落在那些疤痕,突然,眸光轻轻一动,慢慢的拉开了些许与女子的距离,视线紧紧黏在她的脸上。 他记得,在紫嫣的嘴角旁边,原是有一道极为细小的伤疤,可是现在,那道疤痕所在位置,只剩下一条浅浅的印痕,而那一小片的肌肤,似乎平滑如初。 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司北玄细细巡视过女子整张脸,乍看没有太大的变化,然那些最细小的伤疤,确实隐退了不少,甚至消失。 思及药王曾经说过的话,如果紫嫣发自内心的快乐幸福,那么这张脸便可无药自愈。 这是不是说,圆房……紫嫣很快乐?换句话说,紫嫣对他的能力很满意? 那么,曾经因为一吻失控而泄了身这种事情,真的是意外,绝对不是他雄风不振! “皇上,该上早朝了。” 外面是苗敬压低了声音的提醒,很是小心,像是怕吵到了里面的人。 “退下。”里面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同样压低了。 苗敬应了声是,忙退了出去,看来以后,皇上都不会要他伺候着起身了。而究其原因,定然是因为嫣妃。 皇上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到嫣妃沉睡的模样,哪怕是他这个小太监。 再次在沉睡的女子唇角印上一吻,留连片刻,司北玄才从床上起身,给女子掖了下被角,挡住她胸前的风光,才能勉强将自己的视线移开。 在去往金銮殿的路上,苗敬一路小心跟在皇上身后,偷觑着皇上比往日轻快的步伐。 “跟木槿交代一声,午时若是嫣妃还没起身,别去打扰,备上午膳等她醒来了再吃。” “是。” “清淡点的,鲜贝粥或者清汤,至于菜色,准备丰富些。” “是。” 苗敬一边应答,一边心下诧异,皇上何时注意过这些琐事,这些平日里都是他着手张罗,没想到今日却被皇上给亲自揽了活计,真教他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自然,也从中可见皇上对嫣妃的在意和特别,只是怎么偏就是今日?这个值得深思啊…… 早朝没什么特别,一如平常,只是又明显的有着什么不同,今天皇上的心情似乎……特别的好。 打眼看去依旧是毫无表情,只是素来深不可测的眼睛,格外的发亮,内里除了一片淡漠之外,浅藏了些许愉悦。 众臣自然不敢细究原因,皇上心情好了,他们也轻松自在许多,甚至有些平日里不敢说的话题,也大了胆子提出来讨论,果真很是顺利。 就是该每天如此! “国师跟易王留下,退朝。”早晨有些诡异的早朝在天子一声淡淡的遣退后,散了。 留下来的君未轻与司北易跟在天子身后,去了御书房。 他们二人上朝已有几日,多是结伴而来,众臣也已经见怪不怪,只道是国师与皇室一家亲了。 1526.第1526章 计划实施 进了御书房,门一关,司北易马上就换了张脸孔,待皇兄坐下后,自己也大喇喇的寻了张椅子,往上一坐,“啧啧,看来皇兄这几日里是春风得意,春色都透到面上来了。” 不正经的调侃,只引来司北玄一声轻哼,只是那双万年清冷的眸子里,愉悦不加收敛。 是个聪明人都看得出来。 君未轻将自己置身事外,不参与两人之间的口斗,也寻了位置在司北易对面坐了下来,自在得很,似浑然不知司北易话里的意思。 “计划开始了?” 开口就问重点,让另外两人都正了脸色。 司北玄点头,“是该开始了,久拖无益。” “想好如何做了?” “有想法,需要实施的契机,君未轻,这次需得你的特长。” “什么特长?”司北易插话,飞眉扬得高高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一转后恍然,“君未轻的掐指神算?”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君未轻淡淡的回了过去。 掐指神算?自从寻儿揶揄过两次之后,他头顶似乎就被身边那几人挂上了类似江湖神棍的名头。 说不在意也的确不在意,只是时常有哭笑不得之感,还不能跟这几人较真,否则只会让他们更来劲。 不止司北易,还有司北玄,看着是个睿智内敛的,只是一跟他的事情沾上边,那些表现与幼稚孩童无异,非要跟他掐出个输赢来。 “如今国泰民安,身为一国之君,对这种现状自然乐见其成,然则防患于未然,若有隐忧,还是提早发现的好,也可早点做出布置,”司北玄慢悠悠的表达出自己的意思,“君未轻,你给算一算,西玄国境内,可会发生什么天灾人祸?” 君未轻将身子往后倚了倚,温润的眸子显出似笑非笑的寓意,这厮是非要将他往神棍的位置上推,这样就能气着他了? “天灾人祸,皇上是想发生,还是不想发生?” 不想发生无可厚非,但是会于计划有阻碍,但若想发生,那可绝不是一个好皇帝该有的想法。 司北玄也不跳这个圈套,勾唇笑笑,“总要未雨绸缪不是?” “啧,我说你们两个,都是自己人了,何必还非要在言语上处处争锋?好在房中只有我们三人,若是外人在,岂不是看了笑话去。到时候这笑话可就大发了。”看两人你挤兑我我挤兑你,司北易翻了个大白眼。 “不是你先挑起的吗?”不约而同的鄙视声。 得,出个声,引来一致讨伐。司北易心虚的扭开脸,咳了声,“说正事,不是要开始实施计划了吗?” 把话题引回正轨,这样总没错了吧。 “如今边境无战事,百姓也安居乐业,若说天灾人祸,牵扯不上,不过如今九月,乃是汛期,南方可能水涝。”君未轻没有笃定,只是委婉的将事情这么一提,至于他是猜测到的还是算出来的,用不着较真,信不信,只看龙案后面安坐的那位。 房内暂时的陷入沉默。 1527.第1527章 爷要是站住,才是傻子 “往年南方也常有上报,汛期百姓损失严重,伤亡也逐年增加。这拨下去修筑水坝的银子不少,实质作用却不见显著,”敲击着桌面,司北玄沉吟,凤眸里暗光若隐若现,“朕这段时日不在朝堂,怕是底下有些人的心就放得宽起来了,也是时候该收一收了。” 君未轻笑了笑,“天子亲临,为百姓谋福,对百姓来说,是天大的恩德,若皇上有此想法,不日便可启程,寻儿以往在外自由惯了,甫进宫怕也是诸多的束手,顺便可以带她一同出去走走。” “国师跟朕的想法,不谋而合。”司北玄也扬了唇,莫测高深。 司北易在一旁听着,有种搭不上话的感觉,好在他闲散惯了,若真有事让他管,他反觉得麻烦,如此甚好。 只是这两个人但凡凑在一起的时候,司北易就有个感觉,那就是两只千年不败的狐狸。而若他自己也掺和进去的时候,感觉更加强烈——乃是与虎谋皮。 他绝对是被两人啃得渣都不剩的那一个。 恰逢此时,那两个对话告一段落的人,齐齐将视线转到了他身上,各自脸上的浅笑和煦无比。 司北易浑身一抖,周围的气温下降了好几个度。 “你们在打什么主意?爷身无特长,绝对帮不上忙!” “距离寒冬不过两月余,此时赶去边关雪中送炭,时间恰好足够。”君未轻浅笑,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全没有因这种小算计削弱毫厘。 “身无特长也总是个男人,传宗接代总是会的,再者说,这不正是你最大的特长?”司北玄同样笑意不减,清冷的眸不含半点算计。 司北易想走了。 去边关?传宗接代?哪一件事他都不想! 这两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一致将刀口对上了他,他有自知之明,自己不会是这两人对手。 “皇兄,国师,这些个事情本王暂时帮不上忙,皇兄不是要亲自下江南吗?启程之日本王定会前来相送,你们若是还有要事相商,请继续,本王有事先走一步。” 起身叫不停的就要冲出门外,眼看胜利在望,就差一步便能摸到门板,后面清冷声线慢悠悠传来,“站住。” 爷要是站住,那才是傻子。 司北易一鼓作气,打开门一脚当先就跨出了门外。 “母后似乎对夏大人家的千金很是满意,朕寻思呢,也配得上你,那这圣旨内容便先且定下了。” “哈哈哈,皇兄看您说的,什么大事小事尽管吩咐,臣弟定当义不容辞!” 迅速将跨出去的脚收了回来,关上门,司北易重新回到位置上,笑得一脸灿烂,刚才听到的那些话他只当没听到般,心里却是像被人灌了一坛子的黄连水,苦不堪言。 他这是被母后跟皇兄联手拿捏了,母后相人,皇兄指婚,待得一道圣旨丢下来,他还有反抗的余地? 再说夏大人家的千金,那是个什么货色?就是他司北易长了四只手,也环不过那位千金的一副水桶腰! 1528.第1528章 他敢给紫嫣下禁令? “皇兄,边关将士常年驻扎关外,条件疾苦,臣弟觉得确实应该去慰问一番,以表皇兄关爱。”司北易义正言辞。 他这么识相,司北玄也见好就收,没将人给逼急了,点头,“派你过去,雪中送炭是其一,朝廷每年拨出的军饷,运送的粮草,中间不可能没人贪墨,真正到得战场的,有十之六七都算是好的了,哼。” 冷哼过后,话语顿了顿,“这其二,也是为了紫嫣。” 话到这里,司北易也收了佯装的正经,真正正了脸色,“皇兄跟国师的用意,是在边关将士中,也为紫嫣扩展出名声?” “朝堂文武官员各成一派,这武将的势力绝对不可小觑,若紫嫣能得到这一派的支持,坐上那个位置,会更加容易。”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司北易扬唇笑了开来,聪明人间,不用事事点破。 是为紫嫣,他自然不会托词拒绝。 “如此,便分两头行事,我在京城等你们的消息。”拂拂衣袖,君未轻起身离座,事情已经大致谈完,无需久留。 “哎,国师,这话还没说完呢!急着走去哪?要走也等等我啊!”司北易做状叫人,屁股黏在椅子上却是半分也没挪。 “几日没见寻儿了,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我去探探她。”白影飘然闪出了门外,回答才往里传来。 司北易转眸,果然看见皇兄一张脸已然全黑了。 “君未轻,朕的承乾殿无朕口谕岂是随便能进的!” “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还出不来么?”应声越来越缥缈,可知君未轻你个已经走远。 司北玄兀自沉着脸坐在那里,陡然生出一肚子闷气来。 确实,有他的禁令在,承乾殿无人能进,可是不代表里面的人不能出来,他可没给紫嫣下过禁令不许她踏出承乾殿大门。 再者说,他敢给紫嫣下禁令? 君未轻这家伙,又压了他一次! “皇兄,你这醋劲越发的大了,哥哥探望一下妹妹,都能让你变了脸色。”司北易幸灾乐祸。 司北玄眼睛一斜,“听闻夏家千金对你一见倾心,非君不嫁……” “皇兄,我们能不提那位千斤吗?” “说千斤倒不至于,实事求是,估摸两百来斤是有。”风水轮流转,幸灾乐祸的人两句话的功夫就换了人。 “皇兄我错了我错了!你就别再在我面前提那位千斤了,只要一想到到那一身肥肉,我都觉腻得慌!”司北易讨饶,被人拿捏了方寸,不低头不行啊。 “你整日里正事不理,是还想要闲散逍遥什么时候?”没再继续打趣,司北玄轻哼,“你不看看各国皇室,有那位王爷到了你这把年纪还无妻室的?” “……”什么叫一把年纪?他今年也才二十有四! “你这样躲着避着也无多大用处,朕可以不逼你,这毕竟是你自己的事情,但是母后那里,朕也拦不住。阿易,身在皇家,传宗接代延绵子嗣不止是个人问题,更关系到江山社稷,你自己好好想想。” 司北易沉默了下来,脸上的笑意收敛,更多的现出了无可奈何。 1529.第1529章 朕行不行,紫嫣清楚 皇兄说的这些他如何不知,所以他现在是能不进宫就不进,能不见母后就不见。 只不过,说到子嗣关乎江山社稷这个问题,司北易桃花眼眯了一眯,又笑了起来,皇兄语重心长是为他好,但也不能拿他当傻子忽悠不是? “皇兄,这西玄王朝的一国之君是你,文景帝,要说江山社稷,那自然是皇兄的责任,臣弟便是有心关心,最多也是辅助皇兄稳定江山。现下四海升平,可没我什么事情。关于子嗣,还是皇兄自己多努力吧。” 司北玄可没那么好打发,清冷的凤眸看不出声色,说话的语气也不疾不徐,“你头上冠着司姓,即为司家子孙,既为司家子孙,传宗接代自然就有你一份责任。朕虽然贵为一朝天子高居龙椅,也不过是一个执掌江山的掌权人罢了,每日忙不完的公事,连睡觉闭眼都还得想着如何掣肘那些个权臣,为了西玄,可谓心力交瘁,也因此才让你们能得以这么清闲,若不然,你真以为你堂堂一个王爷能过得如此自在逍遥?如今朕也不需你分担劳务,不过是让你多生几个孩子,有多为难?这是你唯一的强项了,如今你连这个都要万般推脱,难道说……你不行?” 司北易噌一下从椅子上坐了起来,一张脸漆黑如墨,磨牙声咔咔直响,笑得凶神恶煞,“皇兄这话从何说起?哈哈哈,本王不行?别是你自己有此隐疾丢了脸面,反过来迁怒人吧?” 身为一个男人,还是个自认风流倜傥风月无边的男人,什么都能忍,唯独不能忍受别人说他不行!事关男人尊严,天皇老子他也得反击! 岂料被他反击的男子不怒不止,反于眼角眉梢挂了笑,说出来的话差点没让他一口老血哽在喉咙下不来! “朕行不行,紫嫣最是清楚,无需向旁人多加解释。你若真那么好奇,去问紫嫣?” “……”问紫嫣,问个屁呀!看男子满脸春情荡漾的风骚样,还需要特地去问答案? 再说了,他司北易就是再风流随性脸皮再厚,也不敢去问紫嫣这种问题,且不说紫嫣如今医药尽得药王真传,随手一把药粉就能让他叫苦连天,单说她后面还有个温润如玉护妹成狂的君未轻……司北易抖了抖,他都不敢想象自己被揍成狗的惨状。 而这些前提里面,还不包括眼前这个连太监的醋都吃的九五之尊! 我勒个去!这才是终极杀招! 男子摆明了就是知道这一点,偏生还要说出那番话做出那番得瑟的姿态,不过就是为了显摆! 司北易黑成关公的脸一黑再黑,却半个字反驳不出来,还能怎样?忍呗!谁叫他没人那么不要脸? “行了,别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好歹朕也是你皇兄,你真不愿意,朕也不会逼你,自己回去想想,半年内将事情定下来。” “皇兄,半年的时间就让臣弟定性,这是不逼我吗?”司北易笑得扭曲。 司北玄只撩了下眼皮子,云淡风轻,“若是逼你,你还能多出半年逍遥?” 1530.第1530章 行啊,大家扎堆 司北易只觉得自己浑身的气都用完了,怎么都运不到脸上,就算运上来了,一张脸黑如墨汁,对面的人也不会有丝毫影响。 于是默默的将头转到一边,起身,“哎呀,好久没见到紫嫣了,我去探探他去。” “她还没起来,若是扰了她,你的逍遥时间就只剩三个月。“ “……”司北易阴测测的扭转头,“皇兄放心,绝对不会扰了紫嫣,有君未轻在,紫嫣怕是现下已经起来了。” 不出意外的,在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扭曲,司北易舒坦了,双手负面,雄赳赳的出了御书房。 总被人拿捏,不是他的风格。 司北玄在里面停顿了片刻,轻轻一哼,将手上刚抽出来的奏折随手丢在了桌面,紧随其后出了这个房间。 君未轻去了承乾殿,他在这里也不会安心,本事想让紫嫣多休息会,怕是也不行了,诚如司北易所说,君未轻上门,紫嫣不可能不迎接,那他又何必呆在这里,把自己整得心神不宁。 要探望他的女人?行啊,大家扎堆。 承乾殿,一早木槿就接到苗敬的叮嘱,让娘娘好好休息,若娘娘没有睡醒,别去打扰。 只是这一叮嘱,在那一袭月白身影出现在殿门外的时候,就立即被抛到了脑后。 听到门口侍卫回报国师君未轻来见,木槿噌的就往内室跑,“主子,主子快起来,主……主子来了!主子来了!” 这也主子那也主子,连她自己都绕晕了,不管了,先把小姐叫起来再说。 只是床上睡得香沉的人,真的有雷打不动的本事,任凭她在一旁大呼小叫,连眼皮子都不动一下,全没个反应。 木槿也是个心急了,想着主子还在外头等着通传呢,她一个侍女的身份,又不能越俎代庖,干脆动手,将床上的人推得一阵摇晃,“主子快起来,主子来了!” 耳边的嗡嗡声越来越大,让睡着的人不甚其烦,紫嫣眉头是皱了又皱,直到确定那道不停钻入耳膜的呱噪是她的小侍女,才勉力将眼睛拉开了一条缝,有气无力,“木槿,你在嚷嚷什么,什么主子不主子的?” “……主子在门外等着通传呢,小姐……娘娘你快点起来吧!”木槿也要哭了,男主子女主子,都是主子,可是碰上这种情况,她的笨嘴哪里说得清楚?不得已,唤了一声娘娘来区分,小姐那么聪明,应该能听得懂吧?能的吧? 主子,在门外等通传?紫嫣脑袋慢慢清醒过来之后,惺忪的眼睛一瞬睁大,亮了起来。 哥哥! 除了她,能让木槿唤作主子的也只有哥哥了。 “快快!木槿,我要洗漱更衣!”飞快的坐起来,全身立即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酸痛,紫嫣的脸立即皱成了一团,若非双手强撑着,她估计得再次摔进被子里。 身旁叽叽喳喳的声音突然消失,静了下来,也没给她回应,紫嫣缓过气来之后,疑惑的朝木槿看去,就看到那丫头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她,嘴巴张得老大,呆若木鸡状。 1531.第1531章 她家丫头太单纯 不妙的感觉从心底升起,紫嫣全身慢慢僵硬,顺着木槿的视线,果不其然,入目之处,酥、胸半露,只有薄薄的被单盖住了其余的地方。 只是,这已经足够了。 露出来的雪白肌肤上,鲜明的青紫淤痕,让紫嫣想将自己重新埋进被子里去。 就那一小片的肌肤,被弄出来的痕迹密密麻麻,任是旁边的小丫头再不谙世事,也会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现在这幅样子,她真的能见人吗?嗷! “这是皇上弄出来的吧?伤成这样,他是野兽吗?”在紫嫣一脸羞愧无地自容的时候,目瞪口呆的木槿眉毛一竖,义愤填膺,“亏得他还说爱你!我找他算账去!” “……”这下,呆若木鸡的变成了紫嫣。 在木槿转身要朝外奔的时候,紫嫣亦平生最快的速度往前一扑,及时抓住了木槿一片衣摆,也把资格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她现在还是虚弱期,能这么剧烈的大动作,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力了。 “木槿,别闹了,晚点再跟你解释,动作不快点,外头哥哥要等急了。”欲哭无泪,只能先把人的注意力引开。 对哦!木槿一拍脑袋,忙回了身,七手八脚的将衣服往自家主子身上套,“小姐,别伤心,一会我就跟主子说去,若皇上真的欺负你,主子肯定饶不了他!” “……”紫嫣嘴抽抽,说不通,完全对牛弹琴,只能怪她家小丫头太单纯。 以极快的速度将自己收拾好,紫嫣暗里龇着牙,强忍一身酸疼,往室外走,“木槿,我们先去迎哥哥进来,待会别乱说话,皇上没有欺负我,事情晚些时候再跟你解释,你若在哥哥面前说错话,我可真要生气的,知道了吗?” 又是没有回应,也没听到跟上来的脚步声,紫嫣再次僵硬回头,看到的是她家小丫头傻愣愣的站在床边,从叠放起来的被单下面抽出一块布匹来,专注的打量研究。 视线被木槿挡住,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看的那么入神,只是心底不妙的感觉又再次升起,紫嫣往回走了两步,“木槿,愣着干什么?” “主子,这是什么?”木槿回过神来,朝她扬了扬手中一块白色锦帕,帕子中间,赫然是点点斑驳的血迹,颜色已经转为暗红,有些边缘出还有被摩擦延展出来的痕迹。 轰!这下子紫嫣简直连头发都快要烧着了! 这帕子是什么时候垫在下面的,她根本不知道哇! “主子,你是不是哪里又受伤了?这次可别告诉我这不是皇上干的!上次你流血,苗敬说是初夜落红,那倒也罢了,这次总不会还是落红吧?!苗敬可说了,女子落红一辈子只有一次的!”木槿的眉毛又竖起来了。 “……”紫嫣简直想死一死,这种事情,她这么厚的脸皮都没法将之挂在嘴边说得如此坦然,木槿到底是怎么长大的啊! 居然还扯出苗敬来了,初夜,落红……她要疯了。 1532.第1532章 她的幸福,已经到了 “木槿,先把这个帕子给我。”紫嫣已经挤不出表情。 “不行!这个可是证据,我定要告诉主子,让他为你出气!小姐,别怕!” “你过来?”她已经没有力气去多做口舌了,直接将人招致跟前,凑到木槿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耳语,吴秋长话短说将一切解释个完整顺畅。 然后,紫嫣出去接人了,留下木槿愣在原地,一张脸红成火烧云。 丢、丢人,丢大发了简直……她要去找苗敬拼命! 还在距离大门较远的位置,紫嫣便一眼看到了门外长身玉立衣袂轻飘的男子。 温润如玉的气质,又散发出不染人间烟火的高贵,明明看着可亲,却会让人感觉那么的遥远。 他也看到她了,清润的眸子里,带着清浅的笑意,等着她走近。看她的眼神与以前毫无二致,温柔,宠溺。 “哥哥。”走近,站在门口,紫嫣觉得这声哥哥,在记忆里似乎已经久违。 君未轻没动,唇边挂着浅浅的笑,眸光一直萦绕在女子脸上。她看着有些疲惫,但是气色很好,眼睛澄澈清亮一如从前,该是没有受了委屈。 这样就好,司北玄没有食言。 “傻丫头,就准备站在这里跟哥哥说话?”掠过女子见了他后骤然发红的眼眶,君未轻手紧了紧,笑语。 “这不是看见你太激动了么,谁让你这么多天都没来看我,我们家的小院离皇宫也算不得远。”不好意思的眨眨眼睛,将眼里将要冲出来的灼热压了回去,紫嫣扁嘴抱怨,一边上前将人拉了进来。 两边的侍卫自是不敢拦着的。哪怕有皇上的禁令在前,但是他们心底更加清楚,所谓禁令与嫣妃娘娘一比,微不足道。 皇上素来原则极强,只是他的原则一旦拿到娘娘面前,似乎……作用不强。 是以,娘娘将国师拉进承乾殿,门口的侍卫依旧站得笔挺,目不斜视。 这承乾殿,怕是从今往后,那个禁令会慢慢的形同虚设。 说形同虚设也不对,怎么说呢,用句大不敬的话来形容,就是这里,以后就是嫣妃的地盘,至于皇上,咳,是这里的男主子,也归娘娘管。 进了殿内,木槿那丫头已经回过神来了,见两个主子进来,忙前前后后的斟茶递水,只是期间一直脸颊红红,眼睛四处乱飞,就是不敢睁眼瞧人,也不知道心虚个什么劲。 将人请入座,紫嫣自发坐在了对面,“我一直想要回去看看的,只是刚入宫,宫里的规矩惯例多得很,为免得阿玄为难,我只能等归宁的时候出宫。我不方便到也罢了,哥哥怎的也不知道进来看看。你就不担心我真被人欺负了去啊?” “都入了宫了,成了大人了,还跟哥哥撒娇?”君未轻无奈的笑笑,眼底涩意一闪而过,“若是真的刚进宫便有人敢给你委屈受,那哥哥便带你出去,让皇上在一旁捶胸顿足。” 说是如此,他也确实曾这样打算,只是有司北玄在,以往那些事情是断然不会再出现的,寻儿,以后不会再受苦难。 属于她的幸福,已经到了。 1533.第1533章 早已是,回不去 紫嫣被捶胸顿足四个字逗得噗嗤一乐,无法想象阿玄那样清冷的人,做起那个动作来会是什么样子。 这一笑,旁边两人似乎也想起什么来,俱是忍俊不禁。 凝着女子的脸,君未轻眸光有浅浅的波动,现在的寻儿,看起来与以往在他身边的时候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笑的时候,眼里多了一种光芒。 那是源于心底散发出来的轻松快乐。 “脸上的伤好了一些。”噙着浅笑,他轻语。 紫嫣笑声一顿,惊喜,“真的吗?” “嗯。” 着手摸上脸颊,触感仍然是凹凸不平,然紫嫣的惊喜并未减少,哥哥既说有,那就肯定是有。他从来不会信口开河,或是为了安慰她就说出不切实际的话来。 “也?”反应慢了一拍的木槿视线锁上紫嫣的脸,睁大眼睛凑近了仔仔细细的看,但是看来看去,也没看出太大区别来,“没发现什么变化啊……” 难道她的眼睛有问题? 这句话说来算是打击,紫嫣却浑不在意,没好气的推开木槿的脸,“等你能看出来的时候,我这张脸都已经快好了。” 木槿默默退散。不服不行,主子说的事实。 笑看主仆两人之间的互动,君未轻笑而不语。 这种感觉,跟从前在君府一样,只不过是周围变幻了一个场景,他挂心的女子也变换了一个身份。 除此,一切都没变。 “哥哥,你现在是不是也开始要上早朝了?”很快将脸上的问题抛之脑后,紫嫣问了自己关心的。 “嗯,册封第二日开始上朝。”不喜欢,也要做做样子,堵住朝堂上某些人的嘴。 “那我们家还是住在哪个小院里吗?”哥哥再担国师之职,朝廷应该会拨出府邸供哥哥居住吧? “还住在小院里,”君未轻点点头,在女子说我们家的时候,眸心掠过清浅浮光,“对我而言,那里更舒适些。” “真想回去看看,院角的古树,这个时节应当还是枝繁叶茂吧?”忆起与哥哥在古树下纳凉品琴的惬意,紫嫣嘴角泛了笑意,他们的闲暇时光,大多是在院子里,在古树下打发的。如今不过是回忆,却似还能感受得到坐在古树下,清风送来的清凉。 君未轻没有答话,嘴角浅笑依旧,只是略微垂了视线,定在某处散了焦点,眸心缭绕的,是同女子一般的缅怀。 明明分离不过数日,那些快乐,却似乎已经相去甚远。 他想对她说,那便回去吧。只是怎么努力,都无法将那句话滑出舌尖。 早已是,回不去。 殿内有些怪异的氛围,木槿察觉到了,又道不明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明明两个主子相聚,该是欢喜的,却凭空让她觉得心底溢出了悲伤。 这种感觉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被门外传来的喧哗打破。 “你们居然敢拦本王?知不知道本王跟嫣妃什么关系,拦着本王即是拦住嫣妃娘娘,本王大度,不与你们计较,都让开。“慵懒邪肆的调调,说起话来慢悠悠的,还带着笑,与话中的威胁极不协调。 倒更像是开着玩笑故意让里面的听见。 1534.第1534章 不参战,只观战 殿内,木槿一听到这话,忍俊不禁,咧嘴笑开了。 君未轻面庞始终挂着浅浅的笑意,如同没有听到这些说话,也不朝门外打望一眼,对于事情的起因发展结果全无兴趣般。 紫嫣则是黑了一张脸,哭笑不得。 堂堂王爷,太后最宠爱的儿子,脑子也是绝对的好使,真要进这个承乾殿,跟皇上拿一纸口谕就是了,偏偏这人不走正道,跑来门口嚷嚷不说,还故意要跟她攀扯关系,这分明就是来玩的吧? “王爷,勿叫卑职等为难。”门口两个侍卫还算挺靠谱,没有娘娘亲自领进门,哪怕面前的人是西玄国最得势的王爷,也没有松了口。 “现在是你们为难本王啊,”司北易还是那副懒洋洋的调调,上下左右打量着面前目不斜视的两人,啧啧有声,“本王好歹也是个王爷,现在却被两个侍卫拦在大门口,事情若是传到太后那里,怕是她老人家会不高兴,皇兄恐怕也得遭人闲话,弟恭兄不友啊……” “请王爷勿要为难卑职等!” 司北易挑挑眉,脸上的笑愈发灿烂,还要待开口,里面已经传来紫嫣忍俊不禁的声音,“王爷,别玩了,进来吧。” 女主人亲自开口,司北易给面子,衣摆一撩,大喇喇的从侍卫中间穿了过去,不忘高声道,“紫嫣,这两侍卫不错,回头让皇兄也给爷挑两个相当的守在王府门口,免得一天到晚的爷不待见的人都能往里钻。” 侍卫屹立不动的身形微微打跌,感情这位爷在门口闹了半天,威逼恫吓全用上了,就是为了试探他们? “宫中侍卫又不是王府家丁,岂能随意调动去给你看门?”司北易刚踏进殿门,后头随之而来的便是一生冷哼。 “皇兄,你动作可真够快的。”司北易回头,朝后来的男子送了一记秋波。 他可是记得的,刚才在御书房没少吃瘪,如今换了个“战场”,还有君未轻那么一尊分量十足的大佛在这里,他等不及想看看风水如何轮流转。 司北玄只当看不见他的挑衅,轻飘飘的从他身边跨了过去。 “阿玄,怎的也回来了?”紫嫣瞅着门口明显不对付的两人,不用想也知道其中必然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趣事。 “今日政务不多,便先回来了。”对上女子的瞬间,司北玄眼里的清冷便散了开来。 变脸真快。司北易勾唇一笑,挤了进来,“皇兄确实很闲,堆积成山的公务丢在一边,返回寝殿招待姻亲,长此以往,会不会生出惰性来?紫嫣,你可得看着点。” 两人间的口舌之争,最不以为意的还是那位“姻亲”君未轻,见他们走进来,只稍微挪了下位置。一个小小的动作表明态度,他不参战,只观战。 而紫嫣则是听得嘴角一抽,好笑的看着司北易频频较劲,顺势朝走在前头的清冷男子作了个眼色。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让六王爷这么记恨,逮到机会就立即发威? 1535.第1535章 夫唱妇随 不紧不慢的走到软榻,在紫嫣旁边坐下,宣誓主权后,司北玄才似笑非笑的睨了眼转身坐在对面,君未轻旁边的紫衣男子,“太后心急阿易的亲事,几次找朕参谋,阿易又是个不着调的,对这件事情反感的很,紫嫣,你是他皇嫂,日后这事免不了要你跟太后多费心了。” “我?”惊讶的指着自己鼻子,紫嫣只觉得印堂发黑。 “皇兄,你别逼人太甚!”屁股还没坐稳的司北易噌一下跳了起来,红唇白牙,笑得很是渗人。 司北玄对那张笑脸视而不见,习惯性将紫嫣的手轻握在掌心,依旧是对着紫嫣说话,“他好歹也是二十有四了,这个年纪该定性了,我整日周旋于朝堂群臣之间,虽然尚见游刃有余,时日长了,也心力交瘁,身边若没几个帮得上手的人,怕是独力难撑。国师的能力自是不必说,唯阿易,不雕琢不成器,所以日后见着了,你需得时时提点督促一番。” “只是督促提点?这个好办。”紫嫣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叫她帮六王爷选妃,其他都不算难事。 司北易的脸已经看不出颜色了,朝紫嫣凑了过来笑得可怜兮兮,“紫嫣,你真的要帮皇兄?且不说咱们现在的叔嫂关系,便是以往的交情,也算得上是知己好友吧?爷就不说什么帮不帮了,至少也要公平是不是?怎么能皇兄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呢?你的义气去哪了?你的肝胆相照去哪了?你的……” “王爷,我既是皇上的妃子,自然该以皇上为先,就算我们是知己好友,我也不能因为这个,让皇上的话变得没有分量不是?若是天子没了天威,还怎么震慑朝堂上的虎狼?真是知己好友,你就别叫我为难了,配合一点。”紫嫣笑眯眯的,话一句一句堵得司北易哑口无言,司北玄却是柔了一脸冰霜。。 初时的惊讶过后,紫嫣早回过气来了,这两兄弟,是把暗战斗到她面前来了,那她还客气什么,自然夫唱妇随。 一段话说完,瞅着司北易黑白交错替换极快的脸,低下头,喝茶,挡住唇边极力隐忍的笑意。 君未轻全程当了个局外人,免得被拖下水殃及池鱼。 至于司北易,在紫嫣开口的时候,就已经无比后悔,自己干嘛非要来凑热闹?这不是送上门给自己找罪受吗?人家是夫妻档,他双拳难敌四手啊! “爷错了,错了还不成吗?”无力的举起双手,退后,重新在君未轻旁边坐下,“接下来不论你们说什么,爷保证不顶嘴,任打任怨。” “任打任怨就不必了,多给皇室添枝散叶,只要你做到这一点,朕保证日后绝不为难你。” “皇兄,你就饶了我吧,真那么想要皇室子孙,你跟紫嫣生呗,干嘛非要把注意打到我身上?” “我跟紫嫣的孩子,不会是未来的****。” “……你说什么?” 收了耍宝的做派,司北易眸光沉了下来,就连始终不语的君未轻,也抬了眼看过来。 1536.第1536章 他、不、干 “你早有决定?”君未轻问,眼睛在充足的光线,都让人看不明。 司北玄点头,“接下来的计划你们都清楚,而我为什么要这么做的原因,你们也知道。走到这个位置,我失去的东西太多了,我不希望将来,我跟紫嫣的孩子又要重新走一遍今日我所走过的的老路。” 司北易沉默,抿了红唇定定的看着对面的两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易,并非皇兄逼你,而是在我心里,皇室兄弟之中,唯独能信任的只有你一个。试想,他日若是别的人登上了这个位置,会是什么后果?” “你又怎知我不会让你失望?”司北易沉声。 “若真有那一日,也只能怪我再次信错人。” 四目相视,殿内的空气碰撞出看不见的火花。 良久,司北易撇开视线,嗤了声,“皇兄看不上的东西,爷更加不稀罕。再说,如今天下四海升平,安乐富足,执掌朝堂对皇兄亦是不费力气,你跟紫嫣又是新婚,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呢,这么急着找接班人作甚?闲的……” “我也没要你现在就给我交出个接班人来不是,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你慢慢考虑。” 司北易脸一黑,又给他提三个月!三个月,九十天的时间,听在他耳里简直就跟咒语一样!这是上赶着让他去为皇室后代做一头种猪? 合着他司北玄的后代就是后代,他司北易的后代就得交出来做个国家工具啊?凭什么! 他还就不乐意干了! 哼,想逼他就范?那就骑驴看唱本,各出奇招走着瞧! “此事暂且不急,不过你们南下的事情却是迫在眉睫。”君未轻出声,消弭了刚才凝结出来的怪异气氛。 “南下?谁南下?”紫嫣蹙眉。 “我跟你。”将女子的手握了握,司北玄笑道。 “你要带我南下?出宫?” “烟雨江南,鱼米水乡,听说那里很美,去了,我也可以带你四处走走看看。可好?” “自是好,只是这一趟南下,不止游玩那么简单吧?”紫嫣没被憧憬牵了鼻子走,凝眉追问。 朝中琐事本来就多,身为一国之君,之前几乎大半年的时间都在宫外,现下才回宫不过十数日,又要再次离宫,真能妥当? “确实有事要办。”司北玄不讳言。 “那朝中……” “朝中有君未轻跟阿易,不会有事。” 那头司北易又不满了,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瞪过来,“皇兄怎么变得健忘起来了?刚才在御书房的时候,皇兄不是刚给臣弟下达了个任务,去慰问边关将士?” 让他千里迢迢跑去边关给一众武将送好,这就不说了,还想要在他启程之前,让他继续帮他管理朝政?这得多没有人性的哥哥,才能这么压榨弟弟? 司北易眉毛斜斜一挑,桀骜的看着清冷男子,脸上附送三个字——他、不、干! 这已经算得是明晃晃的挑衅天威了。 司北玄半点不气,勾了薄唇笑得优雅,“无妨,若是阿易时间差不开,还有太后。” 1537.第1537章 让你们合伙欺负爷! 司北易就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来这里探望紫嫣之余,是想要看四哥跟君未轻之间的好戏幸灾乐祸一番的,甚至满打满算,如果不够精彩,自己可以扇扇风点点火。 可是现在完全有悖初衷,被拿来开刷的成了他,那两个他以为会再次掐上的两人反倒相安无事。 这不是自找罪受么? 斜眼一瞥,隔壁的月袍男子浅笑如清风,对上他的视线后,慢悠悠的转开,对面,身着龙袍的人也朝他投来一眼,似笑非笑的冷眸里有着了然。 这种感觉,他真是不平衡啊。 将脸上的懊恼散去,司北易勾起红唇,笑开了。 他们这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合起伙来让他不如意,那他又怎么能让他们太顺遂? “提到江南,爷想起来了,郾城不就是分属江南范围吗?紫嫣,这次回去,有时间的话不如回去看看,听说你们那个君府至今还一直保留着,你跟君未轻在那里呆了三年的时间,不说郾城有什么故友熟人,光是那座大宅子,也有不少回忆吧?” 果然,话一出口,隔壁的男子脸上浅笑淡了些,对面的男子脸色则有发黑的趋势。 司北易乐了。让你们合起伙来欺负爷! 再看看紫嫣,脸上出现了怔忪,明显是开始陷入回忆,司北易觉得自己应该再添上一把火,否则人生太过平静,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一座府邸,三年时光,府中定然处处是往日足迹,可惜爷要被遣去鸟不拉屎的边关,不然定要跟你们一起成行,去看看郾城,看看你们以前生活的地方,哎!” “对呀主子!我们离开郾城都一年多了呢,也不知道那里的人还记不记得我们,如今想来,主子跟那些酸书生对俗语、在衙门里妙计脱身的情景还历历在目。真想回去看看。”旁侧,木槿眼底露出向往。 司北易差点忍不住给这丫头竖一竖大拇指,太上道了,总算脑袋灵光了一回。 紫嫣已经从怔忪中回过神来,听了木槿的话笑笑,“是啊,转眼都离开一年多了,听你们这么这么一提,倒真想回去看看。” “此去江南,正好途经郾城,寻儿若是想,回去看看也无妨。”说话的是君未轻,星眸浅浅的凝着女子,似随口给出提议。 “真的?”紫嫣眼睛一亮,即转向司北玄,“阿玄,若在郾城稍作停留,可会耽误事情?” 早在君未轻说途经的时候,司北玄的眸子就眯起来了,里面暗光浮动,对面的两人只需看一眼,即能明白其中意味,只是那两人,一个装作没看到,一个看到了也当没看到。 气得司北玄脸色一沉再沉,又在女子转眸过来的瞬间掩了下去,若无其事,“若真经过郾城,自然该让你去看一看。” 她眼睛里的怀念与期待,让他不能拒绝。便是没有君未轻那句话,只要女子这般看着他,他又哪里说得出半个不字。 “不会耽误你的正事?”紫嫣又确定了一次。 “不会。”男子答得很干脆。 紫嫣放心了。 1538.第1538章 让你作! “可惜哥哥不能一块儿去。”放心的同时,调转脸,紫嫣又吐出一句惋惜。 于是除了紫嫣,殿内的其他三人,只要长了眼睛的,都呢个看的出来皇上脸又黑了,黑得深沉,几近冒出浓烟。 司北易笑得桃花眼眯成了一条缝,太爽了。 可能是太过得意,毫不遮掩脸上的幸灾乐祸,这引来了某人的极度反弹。 司北玄也笑了,笑得让人头皮发麻,“苗敬,去养心殿上禀太后,朕携嫣妃,及六王爷、国师一并去养心殿用膳。” “是!”苗敬领命。 司北易的笑卡在了脸上,呈僵硬状,刚才的得意忘形,到现在的乐极生悲,他切身的体验了一次从天堂坠落低语的感觉。 四哥这是报复吧? 是吧? 还没完呢!司北玄似笑非笑的轻哼了一声,在苗敬即将踏出殿门之前,加了句,“顺便告知太后,今日天气不错,朕恰有闲暇,念及太后常年呆在宫中甚是冷清无趣,膳后一同出宫走走,间中会在易王府邸下榻。” “是!” 苗敬走了,司北易风中凌乱了,“四哥,要不要这么狠?” “朕向来睚眦必报,且最喜欢当场就报。” “……”被堵得哑口无言,好半响司北易才转向早就捧了肚皮的紫嫣,面无表情的问,“紫嫣,你真的了解四哥的真面目吗?” 紫嫣笑得岔气,点头,“王爷,先、先撩者贱、噗嗤!” “……”这个后果,司北易表示不能承受。 整个事件,他虽然起了个开头,可是真正将剧情延展的明明是君未轻,为什么君未轻就安然无事,只有他一个立刻被四哥反整了回来? 像是看透他的疑惑,司北玄很好心的答了句,“君未轻是朕的小舅子。” “……”君未轻是小舅子,所以皇兄不予计较,那他呢?他是弟弟吧?小舅子比弟弟地位高吗? 凭什么?凭什么? 就在司北易几乎要狂化的时候,旁边的队友轻飘飘丢过来一句话,瞬间补刀,“寻儿的光,你沾不上。” 司北易直接倒地。 而殿里的其他活人,没一个同情他。 紫嫣跟木槿笑直不起腰,这个姑且算了,男人的战争不拖女人下水。而作为事件的另外两位参与人,没有入他预料中的烽火硝烟掐个你死我活不说,此时竟然一致凉凉的看着他,然后各自举起茶杯,于半空中轻轻一碰。 合作愉快。 司北易摊在凳上彻底不动了,作死状。这幅样子,只换得司北玄一个极轻的挑眉。 哼。 郾城,君府,三年。那三年是他丢失的,不曾参与也没法参与更不可能抹灭掉的,他嫉妒得要死。明知他最忌讳的是什么,竟然就敢在他面前一提再提,这不是找死吗? 现下这般小打小闹的反击,他都算手下留情了! 让你作! 至于君未轻……司北玄抬眸,正好对面的男子也看了过来,四目相撞,各自眼底带着笑意。一个清冷如泉,一个温润如水。 而视线碰撞爆发出的讯息,只有他们两个知道。 日后见分晓。 1539.第1539章 太过着紧罢了 养心殿里,此时煞是热闹。 得了苗敬的禀报后,太后虽然面上依旧是不显山不露水,眼睛里透出的高兴却是藏也藏不住。 “锦绣,吩咐御膳房,膳食做的丰盛些。” “太后放心,奴婢省得。” “嗯……翡翠八珍,红扒里脊,佛跳墙,什锦苏盘……”太后一口气说了十来道菜名,“这些都是易儿喜欢吃的,交代御厨仔细些。” “是。”锦绣抿了嘴轻笑,这些年,太后虽然与易王渐渐变得不亲近,私下里却是时常叨念着这些的,说的多了,她也早就记住了,岂会不知道六王爷喜欢吃什么菜色。 太后太过着紧罢了。 “清淡的菜色也备上些,玄儿口味跟易儿有些差别,又有胃疾,吃清淡些的好。至于嫣妃的口味,哀家倒是不甚了解,你着御厨给问一问,尽量按照他们的口味来。” “是,奴婢知道了。”锦绣应答着,心里却也觉得有些无奈好笑,太后刚才吩咐准备的尽是皇上跟王爷一行喜爱的吃食,倒是把自个的给忘了,一会吩咐下去的时候,她还得给太后添两道喜爱的。 太后反复交代了数次,锦绣才得以退下去。唤了自己的两个得力心腹,将太后叮嘱再一一郑重的交代完毕,才又返回来。 寻思着这时候太后心里欢喜得紧,怕是身边也离不得人,还有好些事情要做。果然,刚走回来,就又听得内室里传来太后叫唤,“锦绣,你过来,帮哀家看看,哀家一会换哪件衣裳比较好?” 走进去,就看到太后亲自将放置在锦箱中,有些年头的两套衣裳拿了出来,频频比对,眉头微蹙起,似在烦恼作何选择。 这两套,都是早些年配备的便服了,一为紫红斜襟罗裙,一为暗紫对襟松腰长裙,都有雍容华贵之感,好在布料算得顶级,颜色也不错,而平日里,太后是从不穿便服的,所以衣裳看着像是新作。 “太后,这两套衣裳都不错,穿着出宫,奴婢觉得都合适,不过想来皇上出宫定然是以低调为主,太后也是低调之人,不若就穿这套暗紫对襟长裙吧?” 太后没有立时应答,将两件衣裳又左右仔细端详了一番,最后还是同意了锦绣的意见。 换上衣衫,对着铜镜再端详了一下,蹙着的眉头才慢慢舒展开来,“不错,就这身吧。” 锦绣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她的意见于太后来说也只是一个建议,至于最后定夺,还是需要看太后真正满意。 换好了衣裳,太后便在铜镜前坐了下来,锦绣心领神会,上前重新为其梳妆。 宫外不比宫中,太后头上的发饰还是太打眼了些。既是讲求低调,那这些头饰是不能随意戴了,发髻也要重新绾起。 “宫外……”任由锦绣动作,太后面上的喜色慢慢沉静下来,现出一丝喟叹,“哀家自十四岁入宫之后,就再没有出过宫门一步,呵,有三十年了吧。” 锦绣没有应话,太后在缅怀,这时候,奴才是不需要说话的,只要倾听。 1540.第1540章 扪心自问,她不后悔 锦绣手巧,跟随太后也身边也有二十来年了,明了太后的喜好,梳妆所花时间不多,效果却令太后很是满意。 简简单单的盘了个贵妇髻,头发发饰也不多,只在脑后别了一支翡翠玉钗作为固定。 看着简简单单,又不失雍容大方,加之太后本就常年身处上位,一身的气质威严又显祥和,既不会太过耀眼,又让人不敢低看了去。 “行了,就这样吧,挺好。”这是太后难得的夸赞了,“你去殿外看看,皇上他们怕是要到了。” “太后勿要担心,奴婢着了人守在门口迎接,远远看到人,便会进来通报。” 话音刚落,外面就有侍人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启禀太后,皇上、嫣贵妃及王爷国师到门口了!” “到了便将人接进来,咋咋呼呼的成何体统。”听人到了,太后依赖那些便压不住,笑了开来,嘴上声色却是不显,隔着门帘不轻不重喝呵斥外头的人。 到底是养心殿,便是侍人也需将就沉稳,这般行色匆匆的样子,确实不宜。 待侍人退下,锦绣才又抿了嘴轻笑,“奴婢也好久没看过太后这般高兴了,许是这些个奴才了感染了太后的喜意,行事才变得轻省了些,太后勿恼。” “哼,就你说话贴心。不过你说的也是,哀家都多少年没这么开心富哦了。”佯作样子嗔了锦绣一眼,太后轻轻一叹,“你说,哀家这样是不是也挺好的?两个孩子也亲近了许多,还知道过来陪哀家吃顿饭,那些勾心斗角的肮脏事情,哀家也不需要多去费心。” “皇上与王爷惦记太后,与太后亲近,是福乐之事,如此,自然是好的。”锦绣不敢多做言语评价。 “是啊。这样自然是好的。”定了下神,眼中的感叹散去,太后起身,微笑着往外走去。 这样挺好。失去了一些东西,得到的却反让她觉得,比那些失去的贵重得多,让她快乐得多。 以往只有********,以为只要掌握了大权,坐在那个位置上,便是得到了一切。 可是而今再想想,真要坐在了那个位置,膝下却是冷冷清清,连自己亲生的孩子都与自己形同陌路,看着自己的时候,满眼的失望与漠视,那样,真的就不会遗憾后悔吗? 又或许,是她的野心终究不够坚定,不够真正的狠绝,可是能换得如今这般,她扪心自问,真的不后悔。 最后,再往现实了说,若是真的跟玄儿一斗到底,后果,绝对是她一败涂地。那个孩子,早就脱离了她的掌控,而她的那些个心思城府,早就不是他的对手。 她算是回头得及时,他也适时的收了手,这样的结局,是最为完美的了。 刚掀开门帘,就听到了臭小子的声音,还是那般懒洋洋不着调的语气,“母后,孩儿看你来了,哎哟这么多日不见,可真是想母后得紧。” 哼,还没见着人,嘴巴就先甜上一番,也不知道这性子像谁。 1541.第1541章 司北易脸皱了 “腿长在你身上,皇宫大门又不是时时紧闭,真想来,还有谁能拦着你不成。” 话音落,门帘掀开,太后从里面缓步不出,脸上是与平时一般的神情,端庄威严,又似带着隐隐笑意。 只是,外面站着的几个皆闪了下眸子,紫嫣更是甚为惊讶。 今天的太后明显不同。 许是因为她换了一身衣裳,不再是庄重肃穆的拖曳长袍,而是雍容又不繁复的便服,发饰也仅仅是梳了个干净利落的贵妇发髻,简简单单的别着一支玉钗,身上便少了几分威迫感,加之她虽然身居高位,却也常年挂笑,看着反倒更像是个慈祥和蔼的长辈。 又或许是她的眼睛,发生了极为细微的变化,看人的时候不再那么不动声色,不再那么莫测高深,少了几分凌厉,多了些许平和。 总之,给人的感觉是容易亲近得多的。 “啧啧,母后,您今天就是来抢儿臣风头的吧?”司北易桃花眼晶亮,嘴里仍然不正经的调侃。 深知这孩子脾性,太后瞪了他一眼,“什么抢风头?” “太美了,一下就把儿臣这张脸给比下去了,待会要是并肩走出去,不知道还以为您是儿臣姐姐呢。” “胡闹!”太后哭笑不得,被儿子说成姐姐,心里当然高兴,哪个女儿不爱美?便是她身居高位多年,也不妨碍她有这样一点虚荣心。 但是在人前这么堂而皇之的说出来,听在耳里到底是有些别扭,只能以一句呵斥将那种尴尬带了过去。 然眼里的高兴却是瞒不过众人的。 “儿臣哪敢在母后面前胡闹,说的可全是真话,真的很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美。” 司北易被不轻不重的斥了声,也不以为意,竟笑嘻嘻的上前,单手揽了太后的肩,这个动作让太后几乎是立即浑身一僵,这么多年来,自先皇驾崩之后,哪里还有人敢如此碰触她? 便是眼前这个自己最为心疼关爱的孩子,也早就失了亲近。皇家便是如此,只讲权势跟等阶,亲情从来薄弱。 有那么一瞬间,成何体统四个字反射性的便要冲出口腔,太后忍住了。面前的孩子,脸上惯是吊儿郎当的表情,然他说话的时候看着她的眼睛,却认真无比。搭在肩头上的那只手,在她的记忆里,还是小小的柔软的一只,她能单手全握在手中,如今却已经能揽着她,传递给她一种不言而喻的暖意。 “口甜舌滑!你这副性子,怎么辅佐你皇兄打理朝堂?”佯怒的轻斥,却没有挣开肩头的手,太后转而向一旁静看不语的司北玄也瞪了一眼,“你也不知道说说他,整日里就知道自在逍遥,看看这都闲散成什么样子了。” 无辜中枪,司北玄只动了动凤眸,从善如流的点头,“母后教训得是,以后朕会将阿易再看得紧些。” 骂,司北易不怕,不痛不痒;打,司北易也不怕,脚底抹油抗不过就开溜;可是这要说管他?司北易脸皱了。 管的意义有很多种,从皇兄嘴里说出来的“管”,绝对是最坏的那种。 1542.第1542章 气势输一截 就目前的情况看来,母后跟皇兄是暂时联成了统一战线,准备联手对付他了。 这个情况,不妙啊。 他是该先走呢?还是先走呢? “你若是敢中途溜了,哀家今儿晚上便将挑出来的选妃名单拿给你皇兄过目。”太后不紧不慢的掠掠鬓角。 司北易抽风了。 紫嫣安静的站在一旁,脸上挂着恬静的笑,内里实则早就再次捧腹。只看司北易一双眼睛开始滴溜溜的转,就知道是在打鬼主意了。 这里哪个不是人精,当谁看不出来呢。 更何况知子莫若母,太后虽然时常那这个孩子没办法,那也是因为狠不下心来逼迫他,但若说起拿捏司北易的心思,却是当仁不让的。 司北玄侧了下眸光,眸光只在女子面上微微一扫,身形便不懂痕迹的往旁移了一,将女子挡在了身后,虽不是完全,却恰好阻住了太后几人的视线。 盯着男子的背,紫嫣愣了下,随即便明了自己被男子看穿了,而他现在的动作,便是对她“助纣为虐”的意思。 隐忍许久的笑意终于爆了出来,抵在男子背上,咧嘴无声的大笑。一双爪子顺势在男子腰背上又掐又捏,借此来忍住不断想要冲出口的笑声。 至于旁边随同前来的两人,君未轻与木槿,明明看到了,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木槿是目不斜视,知道自己脸上藏不住事,免得自己泄露了小姐的天机,替小姐惹来太后不悦,生生将一张笑脸摆得异常严肃。 君未轻不动声色是惯来的,所作的也与司北玄毫无二致,看似随意的移了下位置,恰好能更精准的堵住所有看向紫嫣的视线。半垂的星眸底下,宠溺流得清浅。 “看母后说的,儿臣巴不得跟母后亲近亲近,怎会半途溜了。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儿臣万万不会做的。” 那头,司北易还在展露自己的忽悠天分,一张嘴如同涂了蜜,哄得太后再端不住一脸庄严,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笑意,倒是真没发现自跟孩儿的一番互动,早引得某人在后面笑破了肚皮。待到想要扭头朝那边招呼一声的时候,又恰好的被司北易的手一带,带偏了方向,“母后,都到用膳时间了,我们先去偏厅吧,儿臣这肚子一早就在抗议了。” 太后无奈,只得着锦绣招呼后面的人,与司北易先行往偏厅走。 转身之际,司北易朝后方瞄了一眼,桃花眼似笑非笑,甚是了然。 紫嫣自然是没看到这个眼神的,被某人宽阔的背给挡住了,而司北玄,是看到了,也对上了,只勾唇,回以轻轻的一哼。 他的女人,他爱怎么宠着是他的事,不服气,尽管来。 暗里被人笑得面黄,明里气势上还输了人家男人一截,还不算旁边尚站着一位极为护短的国师,司北易识相的偃旗息鼓。 这皇宫是皇兄的地盘,换句话说,那也即是紫嫣的地盘。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咳,他大量,这次先不计较。 1543.第1543章 太后会开玩笑? 偏厅里,各自入座,太后也不再只关注司北易一个,同其他人之间慢慢的攀谈了起来。 气氛倒也算得其乐融融。 没有太过热闹,也不会冷冷清清,这样的氛围看在紫嫣眼里,反而觉得最是恰当不过。 这母子几人,以前或是相互明争暗斗,或是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而今虽然各自放下了先前的成见与罅隙,却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极为热络熟悉起来,再者皇上的性子本就清冷,太后又是惯了久居高位,要一下子改变那样的生活方式去讨好迁就他人,不可能。 只能于相处中慢慢的磨合,包容。 视线在母子三人间慢慢扫过,安静的听着他们不紧不慢的闲聊,偶尔在司北易插科打诨的时候,餐桌上便会逸出浅浅的笑声。 这样,其实很好。 御膳房的动作很快,众人入座之后没有等久,膳食便一道一道的传了上来。 期间还引来司北易又一轮对太后的溜须拍马。 席上的菜色几乎是迎合了在座所有人的口味,说明这一顿饭,太后是用了心思的。 除了司北易,另两名男子并未多说什么,然饭桌上的氛围却又明显的,较之刚才,又多一种和谐温馨。 “嫣妃,你入宫时日尚短,与哀家接触也不多,哀家不知你喜好,只着御膳房斟酌着上菜,先且将就着用,国师也是,如有不周到的,莫怪哀家怠慢了。” 紫嫣闻听太后的话,真的觉得受宠若惊,“该是紫嫣谢太后款待才是,这些菜都很好吃。” 说话的时候,紫嫣极力压着抽搐的嘴角,朝司北玄求救。 太后这是干嘛呀,吓到她了,对她冷冷淡淡一如从前也就是了,突然这个样子,她吃不消啊! 接收到女子的眼神,司北玄含笑不语,只伸长筷子,继续将她喜欢的菜色夹到她的菜碟,示意她吃。 “太后言重了,君某于吃食上并无挑剔,寻儿与我都是如此,倒是寻儿生性活泼跳脱,若是偶有举动失仪,还望太后莫要见怪。”妹妹招架无力,做哥哥的便需得将话说得滴水不漏,顺便的,还替她讨要个人情。 事前已经打过招呼,日后若真有无心冒犯了太后的地方,总还能让对方得个忌讳。 而司北玄虽然没有言语,一顿饭的功夫,却是尽顾着给女子添菜,自己反而没吃上多少,这边也是更加的向太后表明了态度。 这个女儿,他非常重视。 这番,轮到太后无奈了,轻叹了口气,“哀家就那么骇人?不过是招呼你们用膳随意客套一下,怎的就那么认真起来,弄得哀家都紧张了。” 众人:“……” 除了无语的静默,还有筷子掉地的声音。 尤其是紫嫣,突然觉得是不是自己耳朵还没睡醒,刚才太后是在开玩笑? 太后会开玩笑? 太后不会回答她,只朝表情各自不一的众人掠了一眼,再转向掉了筷子的骚包王爷哼了一哼,执起自己的筷子,慢条斯理的用膳,端是高贵优雅。 1544.第1544章 爷跟你杠上了! 她是真的没有生气,也不觉得自己被驳了面子而不悦,怎么说呢这种感觉?嗯,用民间通俗一点的话来说,能将桌上的几个人,尤其是常年冷着一张脸的皇帝及总是温润带笑的国师都给震住,她觉得心里很是舒坦。 就如同亲手撕下了无人敢撕的两张假面具,颇有成就感。 所以太后开心了,吃饭嘴角也带笑了。 剩下一众人,风中凌乱,只觉得自己一早上醒来,睁开眼睛的方式不太对。 回过神来以后,紫嫣埋下头,认真执着的对着自己怎么吃都吃不空的菜碟奋战,君未轻亦镇定如常的用起了餐,司北易将自己掉在地上的筷子捡了起来,也不叫人置换,直接就往自己面前的一块水晶肘子插过去,被太后用筷子狠狠的打了一下手背,痛得他几哇鬼叫差点将刚插上的肘子给飞了出去。 而太后的菜碟里,多了一筷子菜,清蒸湖虾,她爱吃的。因为这道菜皇上也爱吃,所以她将菜盘子放在了靠近男子的位置,若是她自己要吃,则需站起身来才能夹得到,这个动作不雅,身为太后,她也绝对不会为了一道喜欢的菜色失了仪态。 顺着刚抽回去的筷子往上,看到对面男子清冷的脸,淡淡的,没什么表情,也没看她,夹了就是夹了,似乎只是很随意的一个举动而已。 太后亦没有说话,对旁边哭丧着脸求同情的亲生儿子看都不看一眼,执起筷子将湖虾慢慢送进口中,肉质细腻鲜甜,入口即化。风韵犹存的美眸满足的眯了一眯,这道菜她确实喜欢。 手上多了一道印子,却完全没获得众人同情的司北易,黑着一张脸,默默将还插着肘子的筷子递给了一旁候着的锦绣,再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干净筷竹,朝面前的又一块肘子狠狠一插,上嘴就啃。 若是不咬点有嚼劲的东西,他怕他的怒气会无法发泄,久积成疾,吃亏的还不是他自己? 他是谁啊?风流倜傥俊美无套的六王爷,他还能让自己被一股怨气憋死? 不就是失宠吗,多大不了的事!嗤! 一边腹诽一边与猪肘子较劲,司北易不经意间的一个转眸,恰好对上了对面,站在紫嫣身后侍候的木槿。 桃花眼阴阴的眯起来了。 这小丫头是什么表情?那张涨得通红的小脸,是憋笑给憋的吧? 这是在笑话他了? 瞅瞅手背上的红印,才瞅瞅筷子上被狗啃过似的的猪肘子,司北易朝小丫头笑了,风情万种。 爷心情最不好的时候你撞上门来,丫头,找死也不是这么个着急法。 以后,爷就跟你杠上了! 木槿平时确实是一根筋,然只要对上司北易,那一根筋就突然变得会转弯了。而且每每撞上这骚包男,她就是看对方哪哪都不顺眼。 此时她确实是暗地里笑人了,碍于太后皇上跟主子都在,她没敢笑出声来,总算还分得清轻重。 只是对司北易,她可是半点不怕的。 不就是个骚包王爷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想治她? 那就来呗,谁怕谁啊! 1545.第1545章 跟太后斗,她还太嫩了 一顿饭,吃得很是和谐。 其他人什么感觉司北易不知道,反正最舒坦的就是他,虽然挨了一筷子。 原还以为过来用膳少不得要挨母后一顿数落施压,命他早早娶妃。没想到结果挺意外,他难得出现在母后面前,她居然什么都没提。 简直就是万幸。 某人一脸的庆幸也不在众人面前掩饰,几人也只当没看到。紫嫣在暗暗好笑之余,看了太后一眼,在她脸上并无过多的表情。而太后不说,其实只是不想破坏了饭桌上的氛围吧。 到底是人老了,开始珍惜孺慕之情。 膳后略作休息,便是出宫之行。 一行人里,除了几个男子,女子面上都染着或多或少的兴奋。就连极少显山露水的锦绣都抑制不了眼里的激动。 在宫里,身为高等宫婢虽然有不少特权,但是能出宫的机会却是少之又少,而她呆在太后身边随身侍候,二十多年来,几乎就没踏出过宫门! 而在去养心殿之前,因着打算出宫走走,司北玄跟紫嫣都已经换上了便服,是以出发的时候,也就直接从养心殿起行。 不可避免的需经过后宫诸妃寝宫,需经过偌大的御花园。 说起来几个人阵容不大,奈何身份俱是宫中最高,一路引来沿途妃嫔侍人的瞩目。当中最让人惊悚的便数太后了。 在宫中呆久了的老人都知道,太后何时穿过便服?就是平日里,也是一丝不苟,必须穿着正式的宫装,不容许自己有半丝懈怠。 紫嫣瞅着沿路遇到的人,都是一脸震惊加惶恐,行礼后纷纷退至一旁,战战兢兢的等一行人走远,就连那些平日里见到她还会上来攀扯两句的什么什么妃,都不敢再朝她靠近须臾了。当然,那些眼睛里暗藏的妒忌,她还是看得到的。 三名男子行在前头,还有那个男人苗敬走在三人侧,太后及紫嫣稍稍坠尾。斜眼,便能抽到紫嫣一脸的感叹跟好笑。 “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的了,说给哀家听听。” 紫嫣惊讶,看向太后,对方面容祥和,“回太后,臣妾只是看到旁人惊讶的样子,觉着颇为有趣。” 很直白的话,原以为会引得太后不悦,哪料到太后居然只是和蔼的笑了笑,“不过是看哀家换了身衣裳,就惊成那样,少见多怪罢了。” “……”紫嫣默默,有点不太能接受太后对她这么真诚的和颜悦色。 她当然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应该跟太后搞好关系,嘴巴甜一点,作风圆滑一点,可是她做不到啊。她擅淘气,不擅交际。 主要是太后往日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形象太过鲜明,陡然转变,她一时之间有些接受无能。 “平日如何便是如何,你的性子哀家又不是不知道,想说什么就说,哀家不怪你便是。” “……”紫嫣暗地抹了一把脸,“是。” 她在太后面前,真的就跟个初出茅庐的黄毛丫头似的,一眼就能看透,跟太后斗,她还太嫩了。 1546.第1546章 前世今生,都那么深爱 “母后,你真该多出来走走,也别老是穿着那些繁琐的宫服宫袍了,又厚重又不方便,现在这样多好,整个人都年轻了十来岁,绝对稳压外头那些个自诩的美人无数。”听到后面的攀谈,司北易回过头来就是一段舌灿莲花,“看看这些路过的,哪个眼里不惊艳?” “臭小子,你知不知道常人若敢跟你这么对哀家说话,哀家可以将他杖毙?”太后佯装脸一沉,说话的口气却是哭笑不得,不带半点怒气。 司北易是真不怕,媚眼一抛,“谁让我是母后的孩儿呢。” 紫嫣扭头挡住自己抽搐的嘴角,一句话就杖毙什么的,太后果然还是那个太后,面上和蔼手段凶残。也就六王爷敢这么跟她说话。不过这种孺慕之情,真的能让人心里发软发暖,看太后生不气来就知道了。 阿玄……他自小就是一个人,应该也很羡慕这样的感情吧? 心底有股酸楚跟心疼在钻爬,抬眸看向前方男子的背影,玄黑的长袍,让男子气质看来更加的清冷难以靠近。不论何时,他的背脊总是挺得笔直,如同无法弯折的松柏,现在也是如此。 不过他的背部却并不僵硬,甚至她能感觉到他是很放松的。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凭这一点,她也知道他虽然没有说话,却是实实在在的享受着这一刻。 于是那些心疼又一丝丝的散去,紫嫣嘴角噙上了浅浅的笑。喜怒哀乐全因他而升腾,所有情绪皆为他牵引,这种感受一如从前,而她只觉得甘之如饴。 这个男人,前世今生,她都那么的深爱。 或许,这真的是她的宿命,而他是她逃避不开的缘。 “又在想什么?” 又是太后平铺直叙的问句,钻进紫嫣耳里,再次黑线。 老佛爷,这里人这么多,有您两个儿子还有一个声名赫赫的国师,能不能稍微转移目标,别将全副注意力放在她一小小妃子身上? 转头,恭谨的看着太后,紫嫣笑得阳光和煦,“回太后,臣妾没有想到什么,只是觉得皇上跟哥哥的背影看起来很有意思。” “哦?此话何解?”太后朝前面两人扫了一眼,饶有兴致的问。 至于被提及的两个男子,背对后面的人,几乎是不约而同的,眼底浮出浅浅的无奈来。 “您看他们两个,一黑一白,连头发都对比分明,气质更是一冷一暖,迥然不同,往人前这么一站,像不像黑白……双煞?” 太后愣了好一会,眼底有什么东西在极快变幻,祥和平静的脸上,也似出现隐隐龟裂的暗纹,畅快的笑声蓦然传了出来,“别说,确实是像。” 边说还边点头,前头两人的脸色,站在他们旁侧的司北易都不忍直视,扭了头一边偷乐。 紫嫣则是讪讪的摸了下鼻子,她没觉得有什么好笑的,其实她刚才更想说的是那两人看起来像黑白无常。碍于太后在跟前,不敢说出口。 好歹也是太后,在人面前将人儿子与鬼神类的东西联系起来,那简直就是大逆不道,绝对抄家灭族的大罪。 1547.第1547章 黑皮小白鼠 并没有什么笑点的一句话,太后能够笑得如此开怀,其实也不过是因为居在高位太久,从来没有人敢当着她的面,说出这么直白的话来。 乍听在耳中,就起了一种新鲜感,觉得是真的有趣。 人一畅快,心情就免不了的更加好,紫嫣是最受益的那一个,老太太对她更为和颜悦色了。 “不过皇上这头银发真的太过打眼了,咱们就算是微服出宫,怕是也难以避开所有人的耳目。”一边陪同太后在后面慢悠悠的走,一边盯着前头越来越僵硬的背影,紫嫣蹙眉,有些苦恼,“若是能将这头发染黑,应该会好一点。” “这个主意不错,皇兄的头发确实太容易辨认出来了。”司北易不怕死的附和,笑得很贱。 两人的对话,让走在前面的某个背影几不可见的踉跄了一下,紫嫣恍若未觉。 太后本也兴致甚浓,想着给点什么意见,瞧见那个脚步突然不太稳的男子,湮了要出口的话,眼里的笑意忍俊不禁。 如国师一般在一旁做个安静的看客,看看那个常年面不改色的小子偶尔也跟个正常年轻人一样呆蠢,感觉也不错。 司北玄黑着脸,斜视旁边温润如玉的男子,觉得他嘴边那抹微笑分外刺眼,另边厢的司北易,脸上的幸灾乐祸更是不加掩饰,他很不平衡。 丢着御书房里堆积如山的公务,想着带人出宫走走,让女子散散心,也是为昨夜里两人这辈子的第一次做个小小的温存,怎的偏生紫嫣却像是专门针对他一般。 染发?让他堂堂大西玄王朝的九五之尊,把一头标志性的银发染黑,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估计早朝的时候他还没坐上那张龙椅,就有满朝文武暴动喊着把他轰出金銮殿:假冒伪劣! 当然,若是紫嫣真想看看,他私下里将头发换个颜色到也无妨,只限私下。 “对了!我这脑袋,怎么现在才想起来!”紫嫣一拍自己的脑袋,像是想起来什么被遗忘了很久的事情,“皇上,那只小白鼠呢?我上次离宫的时候没能带走,你不会是……把它养死了吧?” 司北玄又踉跄了一下,这次比刚才的明显得多,忍不了了! 眯着眼睛回头朝女子微笑,“怎会养死,但凡你留下的东西,朕都好好收藏呢,那只老鼠也是。” 该死的老鼠! 这是从他的白头发想到白老鼠了吗?居然拿一只畜生来跟他最比对! “小白在宫里?”君未轻也显出了诧异,微抬了眉毛。 “国师不是素来能掐会算,真想知道那只老鼠的下落,掐掐手指就能得到答案。”冲着紫嫣发不了火,冲着君未轻那可就不一样了,司北玄的眼睛明显阴测测。 “我只懂掐人,不会掐畜生,”君未轻没理会司北玄的挑衅,反问苗敬,“那小东西在哪里?” 苗敬在一旁,冷汗凭空刷刷的往下滴。 小白鼠,他当然记得,也一直是他照顾的,只是他要怎么跟面前这个风光霁月飘逸如谪仙的男子说,那只小白鼠现在整日顶着的是一张黑皮? 1548.第1548章 黑锅得背 君未轻不接挑衅,那句话却让司北玄脸色更黑。 只掐人不掐畜生?那他现在不接他的茬,岂不是拐着弯的说他是等同小白是那样的牲畜? 闭眼,深呼吸,努力压下心口突突的烈焰,紫嫣在旁边,他需要冷静。 “苗公公,怎么脸色这么难看?”苗敬踌躇不豫的样子,让紫嫣跟着蹙了下眉,不会是小白鼠夭折了吧? 不会,阿玄不可能骗她,那苗敬这番是怎么回事? 小白鼠是哥哥的宠物,颇具灵性,虽然那只是个小畜生,但是相处三年有余,她心里也喜欢得紧,这段时间脑子里塞满了东西,以致于一直没想起来问。 苗敬简直苦不堪言,现在周围所有人的视线全集中在他身上了,每一个都是开口就能让他掉脑袋的主子,他要怎么回答? 再伺机小白鼠如今的模样……那真不是他干的事啊! “苗敬?” 苗敬把一张嫩脸都快垂到胸口了,皇上居然不出声,堂堂男子汉敢作敢为,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缩了起来,好像一副全然与他无关的模样? 这不是明摆着要他给背黑锅吗? 皇上以前不是这样的,怎么这会子就给变了? “苗敬!” “回娘娘跟国师,小白鼠一直在奴才舍下,娘娘离宫后皇上就将之交由奴才打点,奴才亦不敢怠慢,待游玩回宫,奴才会将小白鼠奉呈娘娘!”苗敬语气又急又快,恨不得一口气将所有冤屈尽数发泄出来,然话出口的时候又是另一种意思了。 黑锅得背,总比掉脑袋好得多。 “那就好,你照顾的我也放心。”紫嫣朝苗敬笑笑,身为皇上贴身内侍,苗敬办事素来细致周全,想来小白鼠也不会受了什么委屈去。 “奴才不敢当!”苗敬想着一会回宫之后,要怎么样把小白鼠身上纠结成团的黑毛重新洗白。 染了多少次了?从没洗过,但凡见到小白鼠身上露出一丝白,便得重新丢进墨汁里滚染一次,日复一日,怕是那只老鼠身上的墨汁都比它的身子还要重了。 好在,他没将那小东西饿着,这半年多的时间,长出来的膘绝对胜过以往多多。 “娘娘既然抬爱你,朕心里也宽慰,以后内务府敬事房就皆有你打理,擢升大太监,从二品。”那个刚才遇事缩起的皇帝慢悠悠的开口了,镇定自若,仿若他从未参与祸害小老鼠。 “……” 苗敬一抖,再抖,不敢置信。 随在皇上身边,哪怕人人都说他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不敢轻易将他得罪了去,品阶却始终挂在四品之列。 四品,不算低阶,他很满足。可是如今给皇上背了个可以挽回的小黑锅,竟然就直接跳升二品! 整个皇宫四品太监不多,也还是有,但是二品……真的只有他一个啊! 皇上,娘娘,求你们再多扔几只小白鼠过来! 苗敬的心理活动紫嫣不知道,其他人也不甚在意。 这一关算是妥妥过了。 君未轻没有多言,只在与司北玄四目相对的时候,笑了一下,司北玄若无其事的转过头,权当没看见他眼中的了然。 当时那种情况,他一时冲动坐下点不那么附和身份的事情,也是理所当然。 1549.第1549章 爬着出去 这一日陶青烟没有出过寝殿的门。 偌大的甘宁宫,冷冷清清,连殿内的宫婢侍人似乎都少了很多。 内室里遮光的帷幔没有挽起,使得室内的光线并不那么充足,更显出一种阴冷的气息。 陶青烟就坐在梳妆台前,很安静,面无表情,身侧的随身侍女低着头,战战兢兢。 凝着铜镜里熟悉的面孔,陶青烟发现,里面的那个人,脸色很苍白,眼神好空洞。扬起嘴角嘲讽的笑了笑,白皙优美的手指轻抚上喉咙,那里,缠着一圈纱布。 昨日夜里,御医到底是来了,说是并无大碍,只简单的给她上了点外伤药,缠上这条纱布了事,连内服的药都没开。 她的嗓子,现在连发出声音都艰难,痛。可是抚在喉咙的那只手,五指却慢慢的张开来,模仿着昨日男子掐住她的手势,将手指一点一点收紧,挤压着喉咙里原本就疼痛的位置。 嗬,真痛,这种痛能让人的脑子变得清醒。 旁边的侍女看着柔妃这般,吓得面无人色,想要上前阻止又不敢,只能晃着手脚的喊叫,“娘娘!娘娘!您这是作甚?万万使不得呀!娘娘!……” 不理会耳边惊惶的叫声,陶青烟看着铜镜里的女子苍白的面色迅速涨红,再到发紫,继而发青,嘴角的笑愈甚,眼眸中涌动出疯狂。 直到身体再负荷不了那种窒息的感受,才终于将死亡之手松开,侧眸,朝着面色如箔纸浑身抖颤的侍女笑,“原来死也不是那么可怕。” 很难听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般,全没了平日的温婉动听。 听了她的话,侍女抖颤更加,张着嘴巴,好半响才逼出一句话来,“娘娘……您、您仔细着嗓子疼,先别别说话了吧……” “别装着关心本宫的样子,你不也想离开甘宁宫么?哼,跟下面那些个奴才一样。” 闻言,侍女的身子顿住,视线更加的慌张,低着头不敢去对上那双能看穿她的眼。 陶青烟呵呵的笑出了声来。嗓子很痛,可是她发现,她对这种感觉有点上瘾。 而有些事情她不说,不代表她不知道,经过昨夜,怕是下面那些人已经开始打算找别的去处。 看今日里甘宁宫没几个人影就知道了。 皇宫就是这样,捧高踩低,哪怕她还是娘娘,还挂着妃子的名头,若不受宠,就连奴才都会敢爬到她头上来。 “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侍女如蒙大赦,抬了脚就走。 “爬着出去。” 身后,那道难听的声音又阴又冷,轻如鬼魅,侍女双膝一软,吓得跪了下去。 陶青烟没有回头,只从铜镜里看着侍女的身影跪爬离开,嘴角始终挂着冰冷的浅笑,渗人。 四周有微微的声响,从窗户透进来的风,掀起室内的帷幔,荡起,落下,整个空间越发显得阴森。 随手从梳妆台的抽屉里翻出一把剪子,尖利的顶端抵住台面,划拉,来回,如同拉锯一般,发出吱吱的声响。 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刺耳,应和着女子嘴角的笑容,越来越诡异。 1550.第1550章 丢脸丢到宫外 门,紫嫣即将一条纯青色面纱覆在了面上。 这个举动,同行的人没有阻止,也没有多言。 并非是介意那张脸孔,只是紫嫣觉得多有不便,还是遮起来的好,她没有忘记在凤凰城的时候,这张脸曾经吓哭过小娃儿。 京城的街道依旧繁华,与以往的印象没有多大出入,街道也很干净,人来人往。 装饰或大气张扬或华丽内敛的店铺林立街道两边,其间也有摆着小摊的摊贩尽情吆喝买卖,热闹得很。 这种氛围司北易是见惯了,不以为意,司北玄与君未轻则是全然的不在乎,却很容易就能感染某些人,尤其是难得走出那四道宫墙的人,譬如太后。 甫出宫门,心境就难以保持平稳。 宫墙之外的调控,她隔了三十多年,才再次看见,原木热闹的街景,竟然恍若隔世,有片刻的发怔。 “老夫人。”锦绣在旁轻轻提醒,出得那个牢笼,她也是同样的激动,却没忘了自己的本分。 太后回神,才看到身边几个孩子都在看着她,竟然破天荒的显出了不自在,自己好歹也叱咤宫闱那么多年,阴谋算计心急沉浮什么没精力过哪一点差了旁人,偏生刚才竟然表现得跟个初入京都的土包子,真丢了她太后的脸。 “走吧。”迅速收了脸上的怔忪,太后若无其事的发话。 司北玄没说话,对太后的反应也恍若未觉,只是返身走到了紫嫣身边,自然的执了她的手,等待。 紫嫣也没有扭捏,大大方方的朝他笑了一下,同样没动。 不需要言语,她能明白,阿玄这是让太后先行的意思。 在宫中,他是天子,无人能越过他的身份走在他前面。在宫外,他是儿子,让母亲先行,是尊敬,也是孝道。 前面,司北易与君未轻也各自往旁退开了一步,于中间让出道来。 太后又是愣了愣,然后拾步,缓缓越过了众人走在前头,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眼底有什么东西轻轻流淌而过。 “还不走?哀……我可不认得路,毕竟几十年了。” 后头几人相视一笑,跟了上来。 “对京城最为熟悉的,我们这几人里非六爷莫属,六爷,今日就烦你代为引路了。”紫嫣点将。 司北易眉眼飞扬,毫不谦虚,“那还用说,论起玩乐,这京城里爷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酒楼茶楼青楼……就没爷没去过的地方!” “青楼?”太后脸皮一动。 “……不是,娘,我口快说错了!” 可惜来不及了,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太后的手就拧上了某六的耳朵,痛得他直跳脚,风流邪魅的俊脸也涨得通红。 他是谁,他是声名在外风流倜傥的六王爷司北易,京城待字闺中的女子梦寐以求的对象,在人来人往的大街,被拧耳朵? 简直不忍直视。 紫嫣等人扭开了脸,装作没看见。 不是不想看六王爷的笑话,还得顾虑下老人家的面子。因为太后出手之后,明显也是怔愣的。 她堂堂太后,什么时候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还是在宫外,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 1551.第1551章 什么时候都欠揍 迅速收回了手,太后面无表情的往前走。 她觉得,以后在几个孩子面前,再也威严不起来了。 “娘,娘您别生气,孩儿错了,我真没去过那种地方啊……”一路,是司北易小心翼翼赔罪哄人的怂样。 后面一群人里,紫嫣跟木槿笑得直打跌。 “你觉不觉得娘出了宫门,像是变成另外一个人?”笑痛快了,紫嫣才扬起小脸,笑问身边的男子。 “那个地方太过压抑,进得去的人,大多会改变心性,与其说……娘变了,不如说她是在外面才回复了本性。”抬起食指抹去女子眼角笑出来的水光,司北玄很淡然,只有那声“娘”听得出些生涩来。 他是极不习惯唤这个称谓的吧。紫嫣没去挑破,而且她认同他的话,或许,这样的太后,才是表现出了真性情。 对于太后,她开始放开了介怀,看着前面的两人,她希望有一日,阿玄也能真正享受到那样的天伦。 那些他缺失的,她都希望他能重新拥有。 女子的心思,司北玄似乎一无所觉,只是握着她的手很坚定,与往日一样的微凉。 那些东西,他早就不再祈盼,这一生,他唯一的执念惟她而已。 只要她在他身边,他愿意去完成她所有的期望,比如,与太后冰释前嫌,再现母子情真。 他不想让她发现,他依旧是那个司北玄,难以改变的司北玄,除了她,对任何人事物,皆淡漠无情的司北玄。 “哥哥,这里离我们家小院不远,不如将若初也叫来,好一段时间没见过她了,全当大家聚一聚。”身边的女子已经转了脸跟另一侧的男子交谈。 “若初不喜热闹,叫了反是打扰。”揉揉女子的脑袋,君未轻作出了拒绝。 若初实则就在他们身后的某个暗处,不远不近的跟着,他知道。她选择隐身,就是不想上来凑热闹的意思,而他也不想身边多了更多的人,给寻儿带来应酬式的压力,所以拒绝,两全其美。 紫嫣闻言只得点点头,若初性子清冷不下阿玄,确实不爱凑热闹,不想她跟木槿,哪里喧哗爱往哪里凑。当然那是以前,她现在比以前稳重太多了。 而在紫嫣看不见的地方,两侧的黑白双煞再次四目相撞眼神交锋火花劈啪响。 司北玄几乎是强忍,才没把女子头顶上堂而皇之揉来揉去的那只爪子给剁了,偏生对方是这世上唯二不买他账的主,见他眼睛瞪过来,本来即将离开的手,反在那如缎丝滑的秀发上又揉了好几把。 挑衅! “君未轻,你这是还想挑事?”腹语,阴沉。 君未轻佯作不懂,“嗯?” “紫嫣已经是我的妃了!” “嫁于何人,她也还是我的妹妹。” “兄妹尚且七岁不同席!” “世俗礼教,与我何干?” “你不知你现在身处俗世?” “奈何世人都将我当做世外高人。” 司北玄眯了凤眸,腮帮子紧咬,对方那张云淡风轻的脸,不论什么时候,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欠揍! 1552.第1552章 怎么也是大舅子 君未轻很舒坦,尤其看着司北玄脸色又黑又绿的时候,那种畅快由内而外,于是脸上便不自觉的带出笑来。 温润的脸庞更显清俊,那种因为太过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所带出来的距离感,也无形中被缩短,引得街道上偷偷注视一行的年轻女子们,纷纷羞红了脸。 “哥哥,你很开心?”最先察觉男子情绪的,永远是紫嫣。 “嗯,是不错。”君未轻扬唇,点头,视线可见另一侧的男子脸色更黑。 “发生了什么事?”紫嫣好奇,刚刚哥哥的面色还一直是淡淡的,直到刚才,身上的气息才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发生什么事?君未轻嘴角的弧度又深了些许,眸光不着痕迹的掠过黑脸男子,“踩了一只黑将军而已。” 至此,男子与女子十指相扣的手给他带来的影响,算是散了,精神气爽。 “……”紫嫣脸抽抽,黑将军?蝈蝈?大街上还有这种东西? 明显是托词,不过既然哥哥不愿说,她便不再追问,开心足以。 而伴在紫嫣另一侧的司北玄,是彻底的爆了青筋。 君未轻,居然敢将他比作黑将军?! ……紫嫣就在中间,他是出手,还是不出手? 若不出手,君未轻很明显是踩到他头上了!若出手……挣扎间,对面的男子轻飘飘的走了! 纯白的衣摆被风撩起,往后微微飘动,像是在对他炫耀,又像是在对他嘲笑,而那件衣裳的主人,就以这种姿态,漠视了他正在准备的回击。 犹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狠狠闭眼,司北玄简直想暴走。 “太白楼?阿玄,我们进去看看。” 体内暴虐的气息在横冲直撞的时候,耳畔传来女子颇有兴致的声音,司北玄睁眼,是女子对他专注的仰视,等着他点头。 那双眼睛干净,澄澈,明亮,温和,看着他的时候,有别于看别人,带着情意。 暴虐就这么无声无息的静止,司北玄弯了唇,说,“好。” 掌心里,属于她的细腻柔软一直都在。 那么他再大方一次,原谅君未轻的挑衅。怎么说,也是大舅子不是。光是这个身份,君未轻就不可能再抢走紫嫣。 她是他的。 太白楼里,司北易与太后已经先行进了去,站在一排镂空的庞大红木柜子前,认真的看着上面摆放的东西,旁边还有刚才飘进去的那道纯白,司北玄选择性忽略。 牵着紫嫣,特地将两人相牵的手摇摆出一个让人无法忽视的幅度,走了进去,司北玄特地选了最佳地形,就站在君未轻身边。 柜格里摆放的物品五花八门,有古董花樽,有看起来古老陈旧的雕花铁盒,有颜色渐变的半月玉梳,有擦拭得澄亮又破损了边角的战盔……每一个柜格都摆放着一件物品,绝无重复。 “古玩?”司北玄挑眉。 “不止,倒更像是绝品。”君未轻答。 “有些收藏价值。” “确实。” 两人的对话平和,半点看不出前一刻差点你死我活。 1553.第1553章 太白楼 掌柜的一早就注意到了刚才进来的一行人。 端看面相,除了那位脸带面纱的少女窥不到真容,余下的几人,俱是人间少有的颜色。 而几人身上流露出来的气势,凭他一双火眼金睛,只一眼便知绝对是上上位。 绝非富贾之流,也绝非寻常的权贵。那种气势带着超然,带着睥睨,更见惯生死。当中以银发玄袍男子最为突出,一举一动一个眼神,给人的感觉都是不容抗拒的压迫感,而这已经是对方收敛气势后的效果。 玄袍,银发……掌柜的脸色变了一变,极快又恢复平常,只暗里将想要迎上去的伙计拦下,亲自走到了一行人身侧,随时等候吩咐。 这一幕紫嫣没有注意到,其他人则是不在意。至于店铺里其他稀散的客人,虽然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私下也开始留意起这进来的几个人。 能让从不主动招呼客人的太白楼掌柜亲自走出那面柜台,来人怕是不能小觑。 说来这太白楼在京城出现也只是近半年的时间,在京中的名气却大得很,只因这里面所出售的东西,几乎全是天下仅有的,哪怕小至一把梳子,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件一模一样的来。 而太白楼售物的方式也特别,明明每一件物品都可称价值连城,却并不是全部都能银货两讫。 哪怕你财大气粗,有些心头好也并非有银子就能买得着。 就好比前段时日,太白楼展出了一副墨宝,是前朝遗世画技大师留下来的绝笔之作,甫展出来的时候,就惊动了一众权贵富贾疯狂竞价,甚至有人动用权利向太白楼施压,谁能料到最后的结果竟是那般的出人意表,确实有人在最后得到了那副墨宝,却并非富贾权贵,而是一个穷酸书生,只因这人对出了太白楼东家的一副对联! 至此,太白楼声名更加大躁,而人们也开始纷纷猜测太白楼背后定是有什么隐藏势力,不敢再轻易的对太白楼动脑子。 “可有看中什么喜欢的?”司北玄侧头,低声询问身边看的专注的女子。 他们已经看完了一排柜格,现在转而柜格后面,看另一边摆放的物件。一路下来,紫嫣的眼睛都晶亮,时而迸发出惊讶,又或惊奇。 将手中的玄铁狮雕小心放下,紫嫣摇头,“这些东西大多是用作收藏,物品虽然新奇珍贵,我却没有收藏的爱好,只当一饱眼福了。” “便没有合眼缘的?” “自是有的,只不过这些东西既然是收藏品,在我看来,与其买回去藏起来,倒不如就摆在这里,可供人欣赏品鉴岂不是更好?否则便是等于凭白埋没了这些东西的价值。”司北玄没再多问,只是牵着女子的手,继续往下浏览。 而不远不近跟在两人身后的掌柜,却是脸现了讶异,继而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那名女子身上。 衣裙素雅,气质如菊。 这样一个女子,乍眼一看绝对不特别,可是当她站在那名玄袍男子身边的时候,男子身上的压迫感便趋向了平和,如未有出现过。 1554.第1554章 残局,死局 “四哥,忘了跟你说,这太白楼有样东西你定然会喜欢,就在楼上,不如叫掌柜的带你去看看。”在太后身边讨好了半天,才将人哄得不羞恼了,司北易这才得了点轻松,陡然忆起这么回事。 “哦?什么东西,连你都这么推崇?”司北玄淡淡揶揄。 这世上能让他感兴趣的东西极少,阿易敢这么笃定,倒教他也生出了些好奇。 不光是他,君未轻也露出了几分兴趣,同他一样朝司北易看了过去,等他的答案。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先生也一起吧。”司北易却不直接回答,反卖起了关子。 “不知掌柜可否移步引路?” 掌柜终于得到了玄袍男子的正眼,眼神淡淡的,如无波古井,只是那双眼睛又太过深沉,看不到底,却反倒让自己有种看透的感觉。 瞬间,掌柜又垂下了眸子,恭恭敬敬又不卑不亢,“这是金某的荣幸,几位客官请。” 通往二楼的楼梯,就在巨大的柜子后面,楼梯道口还摆了几盆盆栽,看着很是雅致,而楼梯也不同于寻常酒楼华贵的木制地板,反是用光滑的竹片拼接而成,看起来更有一种古色古香的韵味,甚至走在其间,还能闻到隐隐的竹香。 当二楼全貌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时候,所有人几乎都怔了一怔。 这里没有什么包厢雅阁,而是全部打造成一个偌大的厅,厅中的一切也依旧是用竹子为材料。竹制的桌子凳子长椅茶几小圆台…… 四周的墙壁上挂着对联,挂着古画,在靠窗的位置摆放着古琴,旁边的桌子上散乱着宣纸,上面还有未作完的诗词。 在另一个角落里还摆放了一个竹台,上面是一副棋盘,棋盘上铺满了棋子,乍看很乱,却又错落有致,最为特别的是,那些棋子经由窗户漏进来的光线折射,隐隐闪烁着七彩的颜色。 最后是大厅的正中央,放着一个很大的炉子,炉子里的熏香正在燃烧,飘散出丝丝缕缕淡雅的香气。 “果真特别。”紫嫣轻赞了一句。 “夫人谬赞了,只是我家主子喜爱诗词歌赋,闲来无事的时候便喜欢在这里捣弄那些东西,倒是教几位客官见笑了。”掌柜的谦虚,言语间有对主子的无奈,又甚为宠溺。 紫嫣笑了笑,这掌柜对他们家主子,更像是长辈对自家孩子的感觉,有人夸自家的孩子,面上是客套的谦虚,心里是得意又是骄傲。 “阿易,你说的是那盘棋吧?”一上楼,司北玄首先被那盘棋吸引了视线。 不用走近,棋盘上的一切都已心下了然,那是一盘快下完的棋,也是一盘下不下去的棋。 残局。死局。 问话的同时,司北玄朝君未轻看了一眼,正对上对方投来的视线。 有意思。 “四哥,你跟先生的棋艺旗鼓相当,觉得这盘棋,可有解?”司北易笑嘻嘻的反问。 这地方他来过几次了,每次都是冲着那盘棋去的,可惜直到现在也没下来。 1555.第1555章 四面楚歌,瓦解 久攻不下的感觉让人很不爽,于是他想到了他的兄长。 四哥棋艺比他高,能拿下来自然是好,那棋子价值不菲,就算是拿下来观赏也很值得。若是拿不下来,呵呵,能让四哥憋屈憋屈,他也很爽。 当然,这种小心思是瞒不过四哥那个人精的,他也没想着瞒,至于后续四哥的报复手段他也一早想到了,视线不着痕迹的往安静的紫嫣的身上一溜,只要紫嫣在,所有问题都不是问题。 简直就是万能的护身符。 司北玄轻哼,将紫嫣再往自己身边紧了紧,干脆放开手,直接将人半搂进怀,朝那盘棋走去。 “这棋局是我家主子在一本古籍上看到的,照着摆了下来,耗时一年多的时间,都没能将棋局解开。是以主子才会将棋局摆在这里,等待有缘人解局。”金掌柜跟随在后,边走边解说,“这棋子是我家主子用游历天下的时候偶然得到的彩玉打造的,价值连城,主子言,若有人能将此局解开,那么这副棋将无偿赠与。” “哦?”司北玄只挑了挑眉,他对棋子的材质不感兴趣,任何稀世珍宝于他而言,都不具备吸引力。 在他眼中,人分两种,有用的,没用的。紫嫣是唯一的例外。 至于身外物,在他眼中也同样分为两种,有用的,没用的。 就像面前这副价值连城的棋子,在他眼中就排在没用之列,他只是对那棋局产生了兴致。 “君未轻,对弈一局?”朝身后淡然脱俗的男子问了句,也不等他回话,司北玄就径自坐在了棋盘一端。 君未轻笑笑,旋身坐在了他的对面。 这是对弈的意思了。 一行人里,其余的人都展露了兴趣,除了金掌柜,满脸为难。 “两位客官,并非金某不识抬举,是在是这棋局乃是主子亲自摆下来的,不可随意弄乱,若是弄乱了,金某是在没能力再将棋局重新恢复……” “只要将棋局解开即可,不是么?”玄袍男子清冷的回了一句,起手,已经落下一子,却是就着当前的局直接下的。 也是这一子,让整副棋局陡然改变。 这让金掌柜心惊的同时也放下了心来,是解局,不是毁局,他尚能交差。放心过后再看那副棋盘,心又是狠狠一震,才想起来,刚才男子刚坐下来便起手落棋,甚至没有丝毫犹豫。 显然是对棋局了然于胸,而此前,对于棋子的布局,男子也不过是看了一眼而已! 这种眼力心力反应之快速、强悍,是他生平仅见。 一时间,金掌柜竟似忘了自己的身份,在旁认真的观起战来。 原本已经是死局,四面楚歌毫无退路,哪一步都是死路。主子曾经耗时一年多的时间,硬是没能在棋盘上放下任何一子。 如今男子竟然轻描淡写的,只凭一个棋子,就将四面受困的局面悄然瓦解,寻得一条退路来! 这等心智计谋,也难怪男子当初能在那么恶劣的环境下,杀出重围,最终登上那个位置。 1556.第1556章 这丫头,表里不一 而在玄袍男子落子之后,月袍男子没有马上动作,只是将棋捻在手中,慢慢斟酌考虑过后,才将白子放入棋盘,手很稳定,棋子接触棋盘的时候,只有一声清脆的响声。 刚刚寻得退路的黑子,再次被斩断生机,冲突无门。 局势再次变得紧张,狠狠抓住周围人的心神。 早在掌柜的带人上来的时候,有其他好事的客人,也随后跟了上来,见到两个同样风华的卓越男子于那个无人能解的棋盘上对弈,俱是惊讶不已,即刻便凑了上来围观。 甚至有人还着手下去通知朋友过来观战。 时间在无声无息的流逝,棋局上的厮杀似乎始终维持在一个僵局,却又精彩无比,让人看得整颗心一紧一松。 紫嫣对于这种棋,可以说是半桶水的半桶水,每次跟阿玄下棋,哪怕是让她隔七八九十子,到最后也一样能杀她隔片甲不留。 所以她不喜欢这项娱乐,任谁天天输心情不会爽快吧?她不仅是不爽快,简直连脾气都输没了。 只是虽然棋艺一塌糊涂,也不妨碍她看懂对弈的形势。 真的很精彩。哪怕两字落子的时间越来越长,也没削减了她的兴致。 只在坐得太久,背部有些僵硬的时候,紫嫣才稍微活动了一下,不经意的抬了头。 简直吓死个人! 周围一圈挤满了人头,所有人的眼睛都发光的盯着棋盘,有些人甚至眼里都激动得发了红。 只是没有一个人在两人对弈的时候出声打扰。 观棋不语,大概这些都是爱棋的人。 而人群最当中的两位男子,显然也沉浸在了棋局当中,对周围的变化毫不理会。 视线溜了一圈,停在了太后身上。她也坐在棋盘的一侧,认真的看着两人博弈,只是脸颊旁边的发线处,有些微湿润,脸上没什么表情,紫嫣却看出来了太后似乎在隐忍。 皱皱眉,思及自己坐了那么久都浑身僵硬得难受,太后到底是上了年纪的,怕是比她更加难受吧? 不想打扰了认真下棋的两人,难得他们有如此一致的兴趣,又难得的遇上这么一盘精彩的棋局,紫嫣悄悄的挪了身子站起,绕过人群后,再吃力的钻进去,于后面扯了扯太后的衣袖。 这动作相当不敬,幸亏不是在宫里,不然免不了得换来一顿呵斥,边扯,紫嫣边暗里吐了下舌头。 太后回过头,就看到紫嫣差点来不及收回的鬼脸,煞是怪异,再看女子脸上露出了心虚,好笑的意味从眼底一闪而过,这丫头,也是个表里不一的。 只是这场面不方便说话,只能用眼神询问对方何事。 吐舌头被抓个正着,紫嫣在刹那的心虚过后也认命了,她在老太太面前,似乎云起总是不怎么好。 此时见太后挑眉询问,龇牙讪讪一笑,将手搭上了太后的肩膀,轻轻揉捏起来。 太后先是一僵,到不轻不重的力道揉捏下来,慢慢压下肩颈的酸胀感之后,才慢慢放松了身子,拍拍肩膀上的两只手,起了身。 1557.第1557章 后脑勺多长了双眼睛 紫嫣愣了下,再看看人群中,对弈厮杀的两人全神贯注于棋盘,司北易也霸居了棋盘的另一侧,看的目不转睛,就连苗敬木槿跟锦绣嬷嬷都被这盘棋吸引了全副注意。 而太后此时已经走出了人群,慢慢往楼下行去。紫嫣不及考虑,下意识的跟了上去。 心里记挂着太后,紫嫣没有发现在人群的某个角落里,有双眼睛在她离去的时候朝她看了一眼,眸光明暗难辨。 只是一眼,便再次回转了头,专注的盯着逐渐被棋子铺满的棋局,嘴角,有若有似无的笑意。 “太后,可是里间待闷了?” 不意外紫嫣跟上来,太后也没回头,顺着楼梯而下,“那么多人聚在一起,可不是闷了吗。” “那我陪您下去走走。” “不看棋了?” “反正我这水平,看了也似懂非懂,还不如去下面逛逛,一楼许多奇趣物件都还没欣赏完。” 太后自知这是托词,倒也没拒绝,由着紫嫣跟在后头。 一楼此时的境况比先前显得冷清了许多,客人也很少,大多去了楼上观战,柜台里也就剩了个伙计看着店铺。 正好,清净。 跟在太后身边,与她一起,将柜阁里的货品一一欣赏,很多都是生平未见,别说她,就连见多识广的太后也时而讶异抬眉。 两人之间话并不多,只有偶尔针对某件物品的一两句交谈,气氛却并不尴尬,反而透着种淡淡的亲近自然。 “可有看中的,有便买下来。”在再次经过那枚半月玉梳的时候,太后淡淡的问了声。 刚才这丫头,对这把梳子多看了几眼。 紫嫣又讶异了,抬起头看着太后,样子有些呆。 瞧着她表情轻易便展露在眼中,太后眉头皱了皱,“不喜欢?刚才不是一直在瞧这东西?” “……”紫嫣耳朵热了,这玉梳她是多看了几眼,对那种渐变的色彩有些喜爱,只是太后不是一直在欣赏东西吗,什么时候留意起她来了? 她只是间中朝梳子投了那么一两眼,这都能被察觉? 司家的人都在后脑勺多长了双眼睛吧? “小二,把这把玉梳包起来。”太后拿起玉梳,朝小二吩咐了声,看也不看呆愣的紫嫣。 就这种能被人一眼看穿的性子,以后在宫中少不得要吃亏。居然在她面前腹诽,让人好气又好笑。 也不知道这丫头是真单纯还是真高傲。这一路行来,若是别的妃子有这样的机会,早就绞尽了脑汁的讨好她展亲近了,偏生这丫头就什么都没有做。 说她是恃宠而骄,仗着皇上宠爱不将她这个太后放在眼里吧,适才她又能发现她身体的不适,不声不响的过来帮她按揉。 那头的伙计眉开眼笑的走了过来,接过玉梳,一边夸赞,“老夫人好眼光,这把玉梳可是大有来头的,听说是月夏国宫廷之物,后来不知怎么的流落到民间来,据说梳子带着祥瑞之气,拥有者能一生平安如意,是以这梳子也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如意梳,我们东家早上才摆上柜格,这会就被老夫人慧眼识珠了,老夫人定是个福气的。” 1558.第1558章 我婆婆很喜欢 这番自然的恭维,太后停在耳里也舒畅,不过对于那些什么传说据说,却是不太相信的,只朝还愣在一边发呆的紫嫣嗔了一眼,“愣着作甚,过来付账。” “……”紫嫣确实是愣着,却不是因为太后对她的颇多关注,而是太后在这太白楼随手买一件东西,不讲价啊! 她不懂这其间的价格,然仅凭独一无二四个字,就知道价值不菲,她的荷包真的不丰满! “是,老夫人。”拖着脚步上前,紫嫣苦笑,“小二,这梳子多少钱啊?” “不贵不贵,四万两白银。”小二笑呵呵。 “……”被雷霹中的感觉也没这么销魂吧?紫嫣看看笑呵呵的小二,再看看慈眉善目等着她付账的老太太,一阵无力。 她真是没钱,虽然哥哥给她的银子,加上她的那些个嫁妆,足够买下这把玉梳,但是钱不是这么花的,梳头发用的,街上两文钱的梳子同样具备这个功能,一抓一大把。 四万两白银……败家也不是这么败的吧! 其实她也没有多喜欢,只是被那种渐变色的美丽吸引,多看了一两眼而已啊! 看几眼不是罪过吧,这就要她大出血? 腹诽不停,但是老太太说了要买,她总不能小气吧啦的拒绝,没得让老太太掉了面子。 随着小二走向柜台,等待小二去取包装的盒子的空挡,紫嫣又将梳子拿在手间翻来覆去仔细看了遍,除了颜色漂亮,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 “这梳子我要了!”心还在滴血的时候,旁边冒出这句话,紫嫣眼睛一亮,救星! 激动之下就要把梳子双手递过去,刚一动,被一只手给按了下来,“这位夫人,买东西也讲先来后到,我们已经将东西定下来了,便是我们的,你来晚一步,运气不好。” 紫嫣心里的激动咻一下给扑灭了,她忘了旁边还有个太后,在后宫说话做事从来说一不二。 再看来人,一身装扮很是华丽,罗锦对襟莲裙,头戴金镶玉步摇,配红宝石珠花点缀其上,脖颈上带着一串珍珠项链手腕上是之地通透的玉镯子,三十来岁的年纪,活脱脱一个贵妇人。脸上带笑,只是红唇展开的弧度,显得有些刻薄,略微上扬的眼尾,怎么看都有种狗眼看人低的感觉。 而跟在她身后的连个丫鬟,神态与其如出一撤。 紫嫣瞬间就将来人的做派与太后最了比较,最后结果,太后远甩对方几条街。 “这位夫人,我婆婆很喜欢这把梳子,恕我不能割爱,”朝那位眼睛沉下来的贵妇笑了笑,紫嫣将梳子递给伙计,“包起来吧。” “慢着!”贵妇笑意不减,缓步走上前来,语气却是咄咄逼人,“打开门做买卖,赚的都是银子,这梳子是太白楼的货品,你还没付账,就算不得你的,如今本夫人看中了,要买。” 紫嫣笑了,睨着那个逼近的贵妇,红唇轻启,“不卖。” 贵妇的眼睛眯了起来,唇角的笑变冷。 1559.第1559章 不将相府放在眼里 “你知不知道我家夫人是谁!敢这样同我家夫人说话,简直不识抬举!”后头的丫鬟上前一步朝着紫嫣及太后呵斥,眼神里的蔑视清清楚楚。 因太白楼售物的方式很是特别,所以能进来的客人并非全是权贵,也有想要来这里撞运气的寻常人。 再看眼前的婆媳两人,身上穿的衣裳,料子不算差,但是也算不得顶好,最多也就是个京城富户之家,不足为惧。 思及此,丫鬟的态度也越发不客气。 “你家夫人都还没说什么,你一个小小丫鬟到狐假虎威了,贵府的家教真是令人蹚目。”就差被个丫鬟指着鼻子骂了,紫嫣依旧笑吟吟的,“再者说了,你家夫人是谁我怎么知道,要想让我知道,那也该你们先自报家门才是。还是姑娘以为,你们家夫人出名到人人皆知的地步了?” 看丫头跟人交锋的时候牙尖嘴利,有别于外表看起来的沉静,太后不动声色的收回了按压在梳子上的手,站在一旁不出声,安静的观战,只是看着那位贵妇的眼神,有些闪。 很久没有人敢在她面前这么嚣张跋扈了,也是自己身份太高,没人敢在她面前摆出这副嘴脸,现在乍一看,到觉得挺有意思。 而且她也听出来了,丫头这是在耍弄人,她真想看看她会怎么样应对。 “你敢侮辱我家夫人!”那个开口的丫鬟瞅着自家夫人变了脸色,心下大恼,声音越发尖利,为自己拍马不成反被反击回来气红了脸。 “我有吗?你哪只耳朵听见了?”紫嫣很无辜。 太后在旁微微扭开了脸庞,嘴角扬起人俊不俊的弧度,感情着丫头是在扮猪吃老虎,装得挺像。 这气人的本事也见长。 “哼,好一张牙尖嘴利的嘴!”贵妇冷笑,扬手往柜台上扔了一叠银票,“今儿个这把梳子本夫人还就要定了!小二,将东西包起来!” “这,二夫人,这怕是不妥,梳子确实是这位少夫人先看中的,我们太白楼读来讲求公平买卖,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还请二夫人见谅。”伙计的看着柜台上的银票,没动,面上现出为难的样子,话却是说得不偏不倚。 这二夫人是后来的,没见到与这蒙面女子同行的几人,那种气势绝非二夫人这样的人能攀比得上的。两相权衡之下,伙计冒险,挺了紫嫣这一方。 “哼,没人要你太白楼做不公平买卖,梳子还在这里,对方也没付钱,那么梳子还归你太白楼,如今本夫人先给了银票,梳子不该归本夫人吗?还是说,你这太白楼连相府都不放在眼里,想欺本夫人好说话?” “这……少夫人,您看?”对方抬出相府,伙计也不敢再把话说得太死,只能为难的将问题丢给了紫嫣。 若是紫嫣肯让,自然皆大欢喜,两相不得罪。若是不让,那得罪这相府的也是眼前的蒙面女子,跟他一个小小伙计无关。 他只是个打工的,没有东家那样的勇气和能力,能叮嘱官家压力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1560.第1560章 老太太出手了 紫嫣斜了眼伙计,再看看柜台上厚厚的一叠银票,叹气,“夫人这是想要强买?” “这是本夫人与太白楼的买卖,是否强买强卖自有当事人论断,与你一个外人何干?”贵妇冷笑。 说来说去,就是指紫嫣还没付钱。可是紫嫣还真没办法向对方那样从怀里一掏,就掏出一叠银票来。 如果可以,她想他会把银票丢到对方的脸上,那样比较畅快。 如果安阳在就好了,对付这种人,就该抽出鞭子唰唰唰给她几鞭,解气。 “婆婆,既然这位夫人如此喜欢这把梳子,咱就不跟她争了,成人之美吧?”略忧伤的转头,紫嫣征求太后的意见。 太后当即嘴角一抽,感情这丫头就是等着这一刻吧? 前面那么牙尖嘴利,斩钉截铁的一句不卖,她还差点对她刮目相看,原来是等在这了!她根本就是没想买!她根本就是心疼那点银子! 一口老血差点卡在太后喉咙。 四万两买一把天下无二的梳子,根本就不贵,眼皮子怎的就这般浅薄!她在宫中这么多年,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若非这梳子确实值当那个价钱,她也不会说要买下来,再说她是为自己吗? “买!”太后开口,咬着牙。 这丫头算计到她头上来了,她岂能如了她的意去。 “……”紫嫣更忧伤了,凑近老太太,满脸愧疚,“婆婆,不是我不想买,是在是囊中羞涩,我甩不出四万两银票啊。要早知道有这么一遭,出门的时候我肯定会先准备好……” “闭嘴!”太后闭眼,再睁开。 简直就是丢了她的老脸! 从腰间扯下一块玄黑令牌,往柜台上一拍,碰的一声响吓得伙计脸皮子颤了颤,“我说包起来,你没听见?” 这气势,紫嫣默默后退。 “哈哈,笑死人了,这位老夫人,买卖买卖,银货两讫,要么拿出银子要么滚出这大门,没那个本事就别扯那么大的威风,你还当这太白楼是你家开的不成?”贵妇笑了,执着帕子掩唇,笑得花枝乱颤,眼里的神色满满的讥讽。 “你刚说什么?滚?”太后看向那位贵妇,淡淡的问。 “看你年纪也不算老态龙钟,怎么就耳背了,没听清楚吗?本夫人是说,滚。”说完这句话,贵妇的心即刻缩了一缩。 对面那位上了点年纪的妇人看着她的眼神,明明很淡,也平静,可是莫名的她竟然有种心里发毛的感觉。这一缩,瞬间就感觉自己输了气势,于是又不甘的狠狠的瞪了回去。 她好歹也是相府的二夫人,这京城里的贵妇圈,没几个人是她不认识的,也没几个是敢不给她面子的,要说到地位,她甚至超过了大夫人,她怕什么?居然在一个平平无奇的老妇人面前被压矮了一截! “啪!”迅雷不及掩耳,耳光的声音响起,老太太出手了,震惊了一楼所有观望的客人。 包括被打的那一位。 紫嫣站在后面,抽了气,眼睛亮了。 好兴奋,怎么办? 1561.第1561章 打你便打你,要挑时间吗 二夫人捂着火辣辣的脸颊,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包括旁边的两个丫鬟都吓傻了。 堂堂相府家的宠妾,虽为妾室却因深得相爷宠爱,何时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和侮辱?!就连大夫人,如今还能保持住压她一头的地位,也不过是靠了有个当皇后的女儿!即便是如此,在府中也没敢给她脸色看! 而面前这个不知死活的老太婆,居然敢打她?! 旁边的客人有不少是认识这位二夫人的,震惊过后却没人上前来掺和,反是稍微退了自己的身形,隐在后面看好戏。这而福尔平日里仗着自己得势,在人前没少端架子,如今被人当众打脸,这等好戏岂能错过?日后在圈子里传上一传,也能让这二夫人好一阵子面上无光。 紫嫣则是在兴奋的同时,第一时间挤到了太后身边,拉着她的手细细端看,“婆婆,这种事情怎么亲自动手?没得打疼了自己的手,看,都红了。” 她站的位置相当巧妙,在太后身边靠前一点,恰巧隔在对峙的两方人马中间,又不会挡了太后的视线。 现在这里只有她跟太后二人,锦绣木槿等人都不在,若是对方恼羞成怒命人回击,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若是太后被打,朝堂还能安稳?好吧这些她并不是特别关心,有阿玄在自然不成问题,但是太后是她婆婆,她就不能让这些人有机会将人伤了去。 太后斜了她一眼,再看看自己的掌心,确实有些微红,遂蜷了掌心淡淡的哼道,“太久没做这种粗使的活计,手都经受不住力道了,不服老都不行。” 柜台里的伙计一张脸缤彩纷呈,这对婆媳这般,分明是火上浇油,接下来还能善了?而且看她们这样子,有意无意且不说,却是对那相府二夫人完全不在乎的样子。 这、这到底得是什么人,才能如此胆大包天,连当今房相国都不放在眼里? “你居然敢打我?”随即传来的,是二夫人阴狠无比的声音,整张脸狰狞得骇人。 太后是谁,对于这种声色俱厉,甚至懒得理会,眼皮子都没朝对方撩一下。 紫嫣只得再次做了代言,朝面目扭曲的二夫人笑了笑,“打你便打你了,还要挑时间吗?” 看着对方的脸越发狰狞,突然发现原来狐假虎威的感觉也蛮爽的。 这般明晃晃的挑衅,果然招到了激烈的反击,“青萍,绿萼,给我打!” “是!”两个丫鬟回神,便恶狠狠的冲上前来,一个想逮住紫嫣,一个想要上前掌掴太后。 紫嫣眼皮跳了跳,眼底的光反越来越亮,将整个身子挡在了太后面前,挑眉笑道,“婆婆,一会让你看猴戏。” “……”看着紫嫣略显瘦削的背,还没她的身子骨壮实,太后顿了下,冷哼,“蠢成这样。” 手却是在紫嫣看不到的背后,悄悄挥了挥,没人注意到。 这边两人的耳语不大也不小,让旁众狐疑的同时,更是将二夫人气歪了脸,只是接下来的画面让她呆若木鸡。 1562.第1562章 华丽的狗吃屎 两个丫鬟原本还呈扑上去的姿势,只是此时却像是浑身被定住了般的僵硬,细看,又不是被定住,而是动作极其的缓慢。 “这……这是怎么回事?” “见鬼了不成!” “简直是匪夷所思!” 周围的惊呼此起彼伏,对着柜台前的两个丫鬟指指点点。 除了二夫人目瞪口呆,作为众人注视的焦点,两个丫鬟的脸生生羞愤成了紫红色,交杂着青白。 她们想要动,手脚却跟不听指挥般,有直觉,偏无法动作。 而她们现在还保持在饿虎扑羊的姿势,众目睽睽之下,简直想死! 这还不算,肢体僵硬也就罢了,紧接而来的感觉是全身犹如蚂蚁在爬,痒得钻心! 控制不住的想要伸手去挠,手又不停使唤,只能极慢的扭动,想通过衣衫过的摩擦来减轻一下那种痒意。 于是画面就有意思了。木头人跳舞。 人群在讶异过后发出了哄笑声,一声声钻进二夫人的耳朵,全是讽刺。 “婆婆,想不想玩,这个给你。”将手上剩余的东西递给太后,紫嫣脸上始终挂着恬静的笑,没如旁人般讥诮,也没有得意洋洋。 周围有东西被碰撞倒地。 感情这婆媳俩拿整人当玩乐? 太后往手上扫了一眼,是一颗小小的土黄色药丸,外面一层不知道是包裹了什么东西,油亮晶莹,看着倒是挺漂亮,“怎么用?” 不用说她也知道前面两个小丑发生了何事,这丫头是百花谷出来的,药王是她亲爹,她没忘记。 “把药丸捏开,看谁不顺眼就丢过去,省心省力。”紫嫣教导。 “你们敢!”二夫人厉喝,色厉内荏。 如果眼神能杀人,紫嫣怕是已经死了八遍十遍了。 她堂堂相国夫人,要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如两个丫鬟版丑态尽出,日后也不用见人了!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全是那个青衫女子! “为什么不敢?”忽略掉对方淬毒的眼神,紫嫣奇怪问。 “今日本夫人真是看走眼了,原以为你们是富贾之家,如今看来,分明是匪类!你们等着,本夫人绝对会讨回个公道来!”二夫人边说边往外退。 可惜今日没带了护卫来,否则又怎会丢这般天大的脸面! 缩在柜台里显得无力的伙计,看着二夫人离开前阴冷的神情,重视凑近了紫嫣跟太后,小声的好意劝解,“两位客官,今日这事还是就此算了吧,你们也别再久待,速速离去,否则怕是后面会不好收场。” 此时太后已经研究完了手里那粒药丸,抬起眼皮子,眼看那位二夫人急碎步就要跨出太白楼大门,两只轻轻一捻,手中药丸爆裂,扬手朝二夫人的方向扔了过去。 “啊!!”尖叫声几乎是立刻响起,过高的音量刺痛人的耳膜。 众目睽睽之下,贵妇与身后的两个丫鬟着了同样的道,浑身僵硬,又因为她急着走,脚步在交叉抬起的状态,人一僵硬,没了支撑平成的支点,整个人就以华丽的姿势跌了个狗吃屎! 轰!周围的笑声几乎能将人灭顶! 1563.第1563章 我何时替你撑腰了? “婆婆,你好厉害。”紫嫣抽着嘴角看向太后,一脸无语。 她现在能确定,太后其实是故意等二夫人走到那个位置才出手的。那里有一道珍贵红木造就的门槛,加大了二夫人这一摔的几率。 太后自然不会以为紫嫣这话是在拍马屁,用帕子将手指上残留的粉末擦拭掉,凭空说了句,“把她们丢出去。” 话落,一楼的人都还来不及看清楚是怎么回事,那三个僵硬的人就如货物般,被扔到了大街上。 三声结实的落地声传来,再回神,一楼里也没多出什么绝世高手,当中的依然是淡定的婆婆跟无奈的媳妇。 只是所有人心里也明白,相国二夫人是实实在在的碰上了硬茬,在这京城,也不是所有人都会买她的帐。 看客们幸灾乐祸的同时,也更加期待后续,一定会比刚才更加精彩。 只是不知道这两位看似朴实无华的婆媳究竟是什么人,竟然有这等胆量。 “婆婆,你怎么不一早告诉我,我也不用浪费那些药丸了,很贵的。”看着大街上迅速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某处,紫嫣叹息。 “说你蠢,你是真蠢,你不知道什么是暗卫?”有刀不懂使,太后教训完人,不忘多加了一句,“以后学着点,别什么都亲力亲为。” “婆婆,你刚也亲自动手了。”不忘提醒上一句,紫嫣同时脸黑,她真忘了自己身边是跟着暗卫的。 太后说她蠢,她是真蠢啊! 而太后被堵了一下,脸色也不太好,再次将柜台上的令牌拍了一下,“还不收银子?” “老夫人,小的马上给您包装好。”事情已经到这份上了,伙计也没敢在继续犹豫,反正得罪人的也不是他。 迅速将玉梳放进配套的古铜质锦盒内,双手托上交于客人,伙计又拿起那面黑色令牌,入内吩咐了跑腿的去就近银庄取钱。 这种事情司空见惯了,很多大客都不会随身携带巨额的银两银票,更多的是用这样的令牌之类物件,凭证去银庄兑换银钱,当然,这就是他们这些跑腿的事情了。 待得跑腿的再次将令牌交还,婆媳俩拿了东西就往楼上行去,至于太白楼外久久不散的热闹,两人都不感兴趣。 “婆婆,你心情看起来不错。” “你心里也暗地畅快吧?” 一前一后踩着竹质的楼梯,看着淡定的婆媳私下里的话透着欢快,连太后的语气听来都少了几分严肃。 “以前我常干这样的事情,整整人乐一乐,不过没有如今这般腰杆那么硬,有人撑腰果然大有不同。” “我何时替你撑腰了?” “您教我心计了。”按照严格的说法,太后的言行教她的何止是心计,分明就是宫斗术。 “胡说八道!”太后不承认,脸黑得很。也不知道怎的鬼使神差,给这丫头提那种醒,这样岂非是教着丫头日后来对付自己? 太后后悔了。 “我心里知道就行。“光听语气,就知道后面的女子笑嘻嘻。 太后沉默了片刻,只给了女子一哼,两人到达二楼。 1564.第1564章 丢他老娘的脸 二楼相比一楼,截然不同的景象,偌大的厅,几乎人满为患,一走上来,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沉闷气息。 让人很是不习惯,紫嫣搀着太后的手臂拼命往里挤,若非看出来人是对弈男子的身边人,周围的看客是绝对不会让位置的。 就这,进到中间的圈子紫嫣也花了九牛二虎之力。 棋局已到了尾声,局势跟她想象的差不多,暂时平局。 说平局,其实胜负并未分晓,只是双方都已经没有棋子了。 人群发出意犹未尽的感叹,因为太过沉浸其中,一时间竟是没人愿意散去,反就着棋盘上的局面小声谈论起来。 “真是太精彩了,两位公子的棋艺让人佩服啊!” “太白楼开业半年多,这盘棋就摆了半年多,从来无人能解,没想到今日却能然跟大家看到这么精彩的对弈,也是我等眼福了。” “说的对,此前曾有不少人想要一解棋局,当中棋艺最精湛的,也只走了三步就绝了生路。今日对弈,确实精彩至极!” 紫嫣听着旁人的赞叹,笑看着一局下来,脸上现出些许疲色的两位男子,有心疼,有骄傲。 这对弈的精彩之处,她知道,就在于对弈二字。 像这类摆好了架势等人上门踢馆的方式,向来是来人与东家之间博弈,而阿玄跟哥哥此举,怕是连东家都要写个服字。 “刚才去哪了。”旁人如何言语,司北玄听而不闻,只转头看他想看的人。 她刚才离去他是知道的,然对弈需心无旁骛,加之有暗卫隐在暗处,他也不担心出了什么差错,才没有阻止。 “刚才跟婆婆下去走了走,怕是给你带了点小麻烦。”紫嫣俏皮的眨眨眼睛。 “无妨,麻烦我挡。”牵着女子起身,棋已下完,这里也没什么让他感兴趣的了。 “哥哥,还有点时间,一会我们回小院看看吧,我想去探探哑叔。”顺着男子的力气站起,紫嫣不忘递了条帕子给哥哥。 他额上有细汗,估计是刚才围观的人太多,给闷出来的,她知道他爱干净。 接过帕子,君未轻点头,哑叔也一直惦着寻儿,回去看看也好,左右不远。 至于某人如同实质的视线,他轻松的忽略了,司北玄的嫉妒,他看得还少了? 偏要在他面前慢慢的擦汗,比平日更加慢条斯理。 “哎哟爷的老腰,差点直不起来,要是这盘棋还继续下下去,怕是爷的腰也得跟着废了。”这边几人都商量好了下一步行程,司北易才从棋局中回过神来,一动,立即哎哟叫唤,换来太后一个爆炒栗子。 “男子汉大丈夫这么娇气,你也不害臊!” “娘,我是真疼啊!” “苗敬,扶着六爷,走了。”恨铁不成钢,太后吩咐了句,不想再看这不争气的儿子。 同是男子,还为兄弟,玄儿也从开始坐到现在,除了面有些许疲色,可曾哼过一声?怎么到了自己儿子这里,娇成这样? 简直是丢他老娘的脸! 1565.第1565章 太白楼少东 看到自家老娘的神色,司北易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叫唤得越欢,将自己的纨绔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母后心里还打着什么小九九,他不说不代表不知道。 他必须想办法让她早点死心。皇帝那个活计是人干的吗?他不过是帮着四哥打理了几个月政务,就已经苦不堪言,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让母后拿来祸害自己的子孙。 “哎哎哎!苗敬你轻点!爷受不住……哎哟!”身娇体弱的倒在苗敬身上,司北易一点没察觉自己这句话的歧义和违和。 看着太后几乎冒出火焰的背影,苗敬沉默了,锦绣扭头了,连粗神经的木槿都忍不住朝罪魁祸首甩去一连串的鄙视。 最为淡定自若的也唯有司北玄与君未轻。 紫嫣则是低下头极力忍笑,司北易的心思她也知道一些,只是这时候不适宜上去踩上两脚,免得触了太后霉头。 旁边那一大堆原本观棋现在转为看笑话的人,已经够太后气上好一阵子了。 怕是她下次再到这太白楼来,都会有点心理阴影。 拥挤的人群自动为离去的一行人让开路来,在这里观棋的多为显贵子弟,都是心高气傲之辈,这种让路的事情是极少做的。但是走出的这几人,身上自然流露的气势硬是让他们下意识的就做出了这种举动。 乃至对于那位紫衣男子的作态,有人看不惯,也不敢说出口来。 “几位请留步。”留人,声音略显低沉,带着些许沙哑,又有别于紫嫣的声色里沙哑中透着柔和,显得更为雌雄莫辩。 几人堪堪在楼梯口停住,回身后望。 但见人群中走出一人,朗眉星眸,头束玉冠,竹影蓝衣,腰搭玉白腰带,手执一把扇子,于另一端含笑看着几人。 端是器宇轩昂,活脱脱一个玉面书生。 而他的视线,轻巧的掠过紫嫣,停驻在司北玄脸上。 “何事?”司北玄几不可见的皱眉。 对方的眼睛很清明,也干净,却没有紫嫣的那股澄澈,一眼难辨。而且,他不喜欢对方刚才掠过紫嫣的那一眼。 紫嫣倒是对眼前的人没有什么特别感觉,而且对方看的是阿玄,那即是没她什么事的意思,她倒乐得在一旁悠闲。 君未轻只是在那书生开口的时候朝他淡淡的投望了一眼,随即收回视线,将手上刚擦过汗的洁白帕子仔细折叠平整,小心的放入了怀中。像是一个不经意的动作般,很自然,自然到几乎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司北易则是依旧挂在苗敬身上哼哼,不着调的样子气得太后懒得往这边分神。 书生笑看着司北玄,又不着痕迹的将旁边几人神色收进眼底,不紧不慢的拱手,“这位兄台,小弟姓闵,是这太白楼的东家,今日有幸得见两位的精湛棋艺,心中甚是钦佩。” 太白楼的少东家。司北玄没什么反应,也没有答话的意思,反是周围的人又起了窃窃私语。 “这就是太白楼的东家?没想到竟是个后生!” 1566.第1566章 我夫人不喜欢 “后生可畏啊,这半年多来想见太白楼东家的人多不甚数,奈何皆未能如愿,没想到今日反在这里见到了。” “京中都在传太白楼东家的神秘身份,也不知道这后生是什么来头?” 旁人的窃语,当中几人听在耳里,面上确实不显。而书生没得到回应也不尴尬,依旧泰然自若,“在场的人皆知,这盘残局自太白楼开业之日就已经摆在了这里,且小弟曾放言,但凡有人能解开此局,这副彩玉棋就无偿奉送。商人重诺,今日小弟有幸亲眼得见精彩棋局,这幅棋还请兄台笑纳。” 众人哗然。 这件事他们当然早有耳闻,只是半年多来前来破局的人无数,皆铩羽而归,没想到今日棋局有人破了,这少东家也当真守遵诺言将彩玉棋赠送,果然一言九鼎。 至于这彩玉棋的价值,已经没人再去估算,总不过价值连城,那两个对弈的人赚大发了。彩玉比之当初太白楼送出去的丹青,价值高了太多。 当然,人群当中也不乏酸葡萄的人,不服气的嚷嚷,“少东家,你当日说的是破了棋局才赠送彩玉棋,但是这二人虽然对弈精彩,最后却是个平局,怎能算是破了?” “平局,只能说这二位兄台的棋艺不相伯仲,但是再观这棋盘上的局势分布,行内的人便可看明白,接下来的每一次对弈每一个布局,其间精彩都比之前的有过之而无不及。此时,输赢已经不重要。”蓝衣书生浅笑答疑,倒教刚才嚷嚷的人在众人的怪异眼神中涨红了脸。 这少东家的话分明就是在取笑他不懂行,一句行内人便可看明白就足以让他无地自容,真正懂棋的人更注重的是博弈的过程。 再者说破局破局,这棋盘上原本四面楚歌的局面早就已经破解掉了,如今的平局,反而是对弈的人在破局之后重新布下的残局,这才是真正的无解之局。因为双方的棋皆已用尽。 众人在鄙夷刚才捣乱的人的同时,也对蓝衣书生的磊落刮目相看。 除了毫不受影响的司北玄一行。 旁人什么言语,他根本没听进耳里,只低头对紫嫣轻道了一句,“那些棋子你喜不喜欢?” 紫嫣摇摇头,“我不爱下棋,偶尔为之也是临时起意,这么贵重的棋到了我手里,怕是我也舍不得拿出来用,不拿出来用,这棋也就没有了价值。” 彩玉稀有,她当然也知道。只是她并不贪。加之对方不动声色在人群中观察了那么长的时间,直到他们要离开才开口留人,她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真的只是为了遵守承诺赠送棋子,却能看出对方想要结交之意。 只是他们的身份太过敏感了。 而且,她直觉的对眼前的这个人心生警惕,对方让她觉得看不透。 而另边,得了紫嫣的准话,某四神色也依旧是淡淡的,朝书生点了点头,说,“我夫人不喜欢。” 挂在苗敬身上的司北易差点没滑下来。 1567.第1567章 与我何干? 勉强又在苗敬的扶持下站稳身子,司北易很想冲那个妻奴嚎一嚎。 视钱财如粪土很清高吗?四哥,你知不知那副棋值当多少银子?你要不想要,你可以丢国库里充盈国库财产啊!要是嫌丢进国库里太麻烦,你还可以送给我啊!我不嫌钱多! 你到底什么毛病,看没看到旁边你都人都那你当傻子看了? 眼睁睁看着某妻奴当真一手扶了妻子的小蛮腰,云淡风轻的就往楼下走,司北易的心里那个猫抓。 他垂涎这副彩玉棋很久了,期间也来尝试过,不得不承认,他的那点水平跟四哥比起来,确实差得远,不服都不行。 所以他才会把出行的第一站,就选在了太白楼,再找个时机勾搭一下四哥,后面水到渠成。 可是如今眼看东西就要到手,临了人家一句我夫人不喜欢,就这么给推回去了,这不是耍着人玩吗! 真真把他急的挠心挠肺。 微阖着桃花眼,司北易飞快的转动着眼珠子,寻思怎么样把棋子弄到手。 而司北玄那句话一出,大厅里就一下静默了一大片,谁也想不到那个银发男子居然会拒绝,这不是傻子是什么?就算天下首富,也不会将送上门的银子丢出去吧? 价值连城的彩玉棋,他居然说不要就不用,就因为他夫人,那个蒙着面纱的女子说一句不喜欢! 蓝衣书生同样愣了一会神,似是没想打偶事情回事这样发展,他没想过会被拒绝,更没想过被拒绝的理由如此儿戏,乃至荒谬。 因为太过始料未及,那种意外就在面上显了出来,好在他反应得快,很快就将怔愣掩了下去,笑道,“兄台慢走,你也知道商家重誉,小弟的话是早早就放出去了,如今兄台虽然是自行拒绝,然事情传了出去,到底于太白楼名声不好,可否请兄台及嫂夫人再作思量,接受了小弟的馈赠?” 再次被人叫住,司北玄的心情就不那么好了,尤其是对方似乎有强送的意思。 “不要,如何?” 蓝衣书生依旧笑得和煦,并未因司北玄眼中的冷漠吓得退却,“棋局已破,兄台若是不要,小弟就成了心口之人。” “与我何干?” “京城商家林立,生存不易,小弟并非强逼兄台接受馈赠,只是也希望能将此事了了,日后继续开门做生意,才能挺得住腰杆。” 司北玄冷冷勾唇,他人能不能挺直腰杆,又有什么为难,关他什么事,这能不能继续打开门做生意,就因为一副棋送不出手,还能生出什么壮阔波澜来不成?薄唇一启,话就要出口,袖口即被人轻轻扯动了一下。 司北玄低头,对上紫嫣无奈的眼神。 “阿玄,算了,既然闵东家执着承诺,那我们收下便是,无谓诸多口舌。” 拿了东西走人,好过在这里因为这件事情诸多纠缠,这里的人很多,大多都是京城子弟,怕是待久了,阿玄的身份难以掩瞒,反生出更多不便来。 1568.第1568章 当今难寻 紫嫣开口后,司北易眼神一亮,这下四哥怕是不能拒绝了。 蓝衣书生则是更专注的盯着司北玄,不放过他在与怀中女子对话时候,脸上展露的每一个表情,眼神流露的每一分情绪。 慢慢的,嘴角又勾了些许,富有深意。 司北玄却是没法拒绝紫嫣,所以她开口,他便将能将现场气氛降至更低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只是因为这个插曲,导致紫嫣眼中升起的无奈,也让他记在了心底,眸底深处的冷意便浓了起来。 “只因棋局已破?”侧眸,看向蓝衣书生,司北玄勾唇。 蓝衣书生明显又愣了一下,遂点头,“是。” 众人一时之间都不明白着银发男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却见他竟转身回来,重新又坐到了棋盘旁边,刚才他入座的位置,修长白皙的手在棋盘上飞快的游走,瞬间的功夫,原本布满了黑白棋子的棋盘上,竟然就被清空了泰半,重新规置回棋盒之内。 将这些做完,男子起身旁若无人的走到楼梯出,重又将等待的青衫女子半揽入怀,才回了头,对着已经敛了笑,神色复杂的蓝衣书生道,“当我等没有来过。” 蓝衣书生立在远处,不动,久久不语,看着那对相拥的人影携同伙伴,慢慢走下楼梯。 还留在大厅的观众面面相觑,一头雾水,这是怎么回事?原以为至少还会有言语交锋,也有人以为是那个银发男子妥协了接受馈赠,岂料事情居然莫名其妙的转变,男子将棋盘上的棋子抽走了泰半,而太白楼的少东家居然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众人疑惑了好一会,蓝衣书生才有了动作,脚步飞快的奔向楼梯,追了上去! “这是怎么回事?” “去看看,说不定还有热闹!” “走走走,快跟上去!” 这时候人群里又有人爆发出惊呼,引得满厅的震撼。 “天哪!这、这不是太白楼之前布出来的残局吗?” “什么意思?” “你们都来看看,这分明就是之前的那副残局,半点没有动过!那个银发男子将他跟对手此前的落子全规置回去了!” “你是说,那人将棋盘重新恢复成了他们对弈之前的样子?” “我还能诓你们不成!此前的残局我研究了也至少有半年的时间,花费了好大的精力才记住上面的每一个棋子方位,为此头发都白了一半!”厅中,这次是久久的全无人声。 残局,上面错落了一半的黑子白子,局势复杂无比,而刚才那位银发男子,只为了拒绝馈赠,竟然抬手就将满盘棋子重新恢复。他们在场的所有人都敢在心里笃定,那个人接触这盘棋,最多不过一个时辰,且甫一进来的时候,就抬手落子,根本就不曾细致看过此前的布局! 这种记忆心性,怕是当今难寻! 而此时,给二楼的人造成震撼的当事人,淡然的拥着紫嫣已经走下了一楼,即将离开。 “这位兄台,请留步!”后面,是蹭蹭的脚步声。 有人飞快的追过来。 司北玄皱眉,眼底闪过厌烦。 1569.第1569章 这就是你说的小麻烦? 紫嫣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那抹不耐烦,轻叹一声,往后看去,果不其然那位公子又追出来了。 在她以为,能开出太白楼这样独特的商铺,能售卖那些琳琅满目的天下珍品,身为太白楼东家,定然是位难得的人物,至少大气、圆滑、精通人情世故又不失自己的个性。 如今乍看个性是有,也确实让人有种不易捉摸的神秘感,可是这样纠缠一个客人,真的好吗? 未免有失进退了。 “闵东家,我夫君已然将话说的很清楚,若你执意于商家诺言,那也是你的事情,我们只是偶然来到太白楼的客人,客人不想要的东西,东家总不至于强塞吧?这样的做法就有些贻笑大方了,我以为太白楼特别,主子也该是为性情中人才是。” 本来紫嫣是不想说这些话的,只是若由阿玄来解决,怕是这太白楼还能不能在京中立足都是未知数。 蓝衣书生闻言,面色顿了一顿,漾起些许绯色,“让夫人及诸位见笑了,小弟并非是想要纠缠各位,实在是……” 说至此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蓝衣书生又看了眼身上气息明显冷了下来的银发男子,深吸一口气,豁出去般道,“实在是小弟敬佩两位兄台的棋艺,想与两位兄台结交一番。小弟乃是棋痴,才会做出这般举动……” 解释未及说完,便被一阵脚步声及喧哗打断。 “官府办事,闲杂等人统统让开!” 街道上百姓纷纷避走,让出了路来,紫嫣回头就见官兵汹涌而至,再看小跑步走在为首官吏身侧的丫鬟,叫青萍还是绿萼的,满脸抓痕,也掩盖不住眼底的怨毒和得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过自己的药丸还是需要再改进,怎么这么快就能行动自如了。 “这就是你说的小麻烦?”耳边,清冷声线带笑。 被揶揄了,紫嫣无奈的点点头。 远远的,那个丫鬟就手指他们这个方向,恶声恶气的叫,“就是她们!胆敢殴打相国夫人,以下犯上!全是一群刁民,快把她们都抓起来!” 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的用手往手臂后背抓挠,在他旁侧的为首官吏皱眉,又远离了她三大步。 丫鬟的脸色更加发黑阴沉。这种举动在人前是极为不雅的,丫鬟自然也知道,只是实在无法忍受那种瘙痒,若是不抓,怕是下一刻就会痒死。 百姓当中,还有人得幸见到先前一幕的,自然也记得这个丫鬟。想到主仆三个在众目睽睽之下的一番滑稽丑态,很多人埋下了脸,极力忍笑憋得脸通红,谁也不敢发出声音来。 相国府的人,不是他们寻常百姓招惹得起的。 很快,官兵已经将紫嫣等人团团围在中间,对比丫鬟的洋洋得意、为首官吏的明眼打量,紫嫣一行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很安静的站在那里。 “就是他们?” “对,就是他们!赶紧把他们抓起来!还磨蹭什么!”丫鬟不耐催促。 官吏看着前面那几人,眉头皱得更紧,眼底也闪过疑惑。 1570.第1570章 京城的王法 这群人一看就知气度不凡,被围在官兵当中,非但不若寻常百姓一样或害怕或愤怒,反而气定神闲,似乎是等着他们来一般。 尤其是当中三位男子,他都隐隐觉得有些熟悉,又想不出个具体来。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抑或是听说过? “官爷还在等什么?莫不是说我们家相国夫人的话不太够分量,使不动官爷,还需我们相爷亲自出马才行?”旁边的丫鬟见官兵迟迟没有动静,对着为首的官吏冷笑嘲讽。 为首官吏一听,眼眸闪了一下,挥手,“全都给我抓起来,暂押大牢,等候发落!” 眼看着官兵朝几人冲了过去,丫鬟扬唇,脸上满是阴冷笑意,“还有这太白楼,我们夫人怀疑当中出售当朝违禁品,也请官爷暂时查封了,将事情查探清楚再议!” 相国夫人看中的东西,他们居然敢不卖!讲求什么公平买卖,真以为背后有点什么势力就不将当朝相爷放在眼里。此番就要他们知道,这京中上下,到底是谁的地盘! 这回也不需要等待命令,官兵自行就闯入了太白楼里,疏散了客人,将店铺里摆放的货品一次全拿个干净,拿不走的大件就打砸个稀烂。 眨眼功夫,铺子里便是一片狼藉。 蓝衣书生及后下来的金掌柜气黑了脸。这是他们来京行商的第一次挫折! 那些被官兵卷走的货品,总共加起来的价值,可堪天文数字,也是这种利益诱惑,导致官兵的土匪行径!竟是没等到命令就自行动了手。 为首的官吏在微沉了脸之后,并未多说,只是挥手,准备带了犯人回城。 “哈哈!原以为天子脚下国泰民安,没想到今日倒是教闵某大开眼界!既然如此,我便同你们一道回了衙门看看,京城中的官老爷对王法可有别样的见解!”蓝衣书生浑身发抖,咬牙冷笑。 这话再次让为首官吏心里震了一下,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这一趟得了命令出任务,那么他就必须得将任务完成,至于其他的,轮不到他这种小兵小将做主。 再看还在包围圈中气定神闲似看热闹的一群人,那种源自于心底的不安更甚,只得飞快的别过头,强压下那种不安,“统统带走!” 这个时候,那群让他不安的几人里,才出现一点小动静。 官兵上前欲要扭住几人的时候,被踹翻了,尤其是想要抓住当中青衣女子的两名官兵,横飞过人群,狠狠的砸在了街边的店铺牌匾上,摔落在地,又被撞落的牌匾砸下来压住了头。 人群发出尖叫惊呼,迅速的往更远的地方退开去,远远看去,如同退潮。 陡变的插曲,让官吏更加心惊,旁边原本盛气凌人的丫鬟也变了脸色,拽住他的胳膊频频尖叫。 着实是她刚才亲眼看见那位如同天人的银发男子出手,那种气势太过骇人,就好像被踹飞的人是她自己一般,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以为自己会被那种气势杀死! 1571.第1571章 去京城府衙见识见识 “放肆!居然敢袭击官差!你们真是不要命了!”厌恶的甩下胳膊上的八爪鱼,为首官吏朝着几人怒喝,只是在接触到当中一人眼神的时候,底气瞬间不足。 而被牌匾砸中的两位,也很快被同僚解救了出来,只是人已经没了知觉,满头满脸的鲜血,看着气息,怕是活不成了。 民众哗然,这是真正的袭击官兵! 俗话说民不与官斗,如此毫无顾忌的当街杀害朝廷官兵,这群人若是背后没有强硬的背景,后果不堪设想。 “刁民,全都是刁民!还不赶紧、赶紧把他们抓抓起来!”丫鬟瑟瑟发抖,说话都开始不利索。 怎么都想不到,一趟抓人,竟然会遇上如此的野蛮人,敢袭杀官兵!没有王法了!这些人如此不管不顾,若是她还敢往前招惹,怕是真的小命不保。 于是丫鬟一边气急败坏的喊,一边急忙的退到安全位置。 而仍然围住几人的官兵,一时之间竟然不敢在朝几人下手,场面异常的僵直。 紫嫣抿了唇,手主动的钻到了司北玄掌心。 他刚才生气了,在那些官兵快要碰到她的时候。一击将那两个人击成垂危重伤,这其中也包含了阿玄对自己治理下的京城还有这种狐假虎威为虎作伥现象的怒气。 若不是这次出行发生的意外,就连她也想不到,京中的官兵居然还有做土匪的潜质。 轻易的一句话,就能查封一家店铺,这若事情差清楚了再行处置的话便也算了,关键是这些官兵居然径自就进了铺子里不问自取,将货品搜刮一空,拿不走的直接打砸,半点不给人剩下。 果然财帛动人心。 而损失最大的,当属太白楼,就算能重新开业,也是遭受了一番重创了。不管是钱财,还是名誉。 “阿玄。”身边的气压依旧低沉,紫嫣禁不住唤了一声。 司北玄将女子柔弱无骨的手握在掌心,紧了紧示意她不用担心,心里的戾气也因了女子的担忧而慢慢化无,冰冷视线扫过围在周围蠢蠢欲动的官兵,眯了眸子,“京城府衙,我也想去见识见识。” 原已经敛了嬉皮笑脸的司北易闻言,犀锐的桃花眼一闪,又恢复了惯常的吊儿郎当,“要真说起来,这京中我还真就衙门这一个地方没去过,娘,咱们一块去见识见识?” 太后瞪了他一眼,没说话,也没反对。 此时最为憋屈的,就属为首官吏及自己带来的官兵了,明明他们是来捉人的,可是现在,却反而是对方去自己想要去衙门游览观光一般,人家丝毫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带路。”那名银发男子朝他看了过来,吩咐。 如同一个官居高位的人,命令自己的下属,那种自然流露的气势让官吏心惊的同时,不安越来越重。 而男子的命令,他竟然生不起反驳的胆量,那个人的气势,让他觉得自己是一只蝼蚁! 那股压在心底的后悔,终于涌了出来。 他相信,这一次,哪怕是相国,估计也会在阴沟里翻船。 1572.第1572章 刁民是谁 这边,司北玄一行施施然的在百姓眼中朝府衙走去,连带的太白楼东家及掌柜都沾了他们的光,没有收到官兵的呵责对待。 而原本来抓人的官兵,此时反倒更像是这一群人的护佣,不远不近的跟在几人后面,脸上纵有再多的怨恨不甘,也不敢再上前去招惹那些人。 最后面被同僚抬着的那两个,就是他们的前车之鉴。 别人根本就不位居相爷的名头,又怎胡在乎他们这些小兵小吏的性命? 京城的街道上,第一次出现这样的盛景。 凡人大摇大摆的走在前头,轻松悠闲如同观光客。 奉命带人的官兵走在后面,亦步亦趋紧紧跟随倒像是人家的护卫。 而这些官家护卫身后,百姓又如潮水,不肯离去,战战兢兢又兴奋异常的尾随其后,务必要看接下来的热闹。 相国府,相爷的书房里,房相刚搁置下手中的书卷,手指捏上鼻梁揉按,书房的门就被人咿呀打开,一阵低低的啜泣随即传来。 眼底闪过一阵不可见的不耐,房相抬起头来,便见着自己最为宠爱的二夫人,哭哭啼啼满腹委屈的神色,也不如往日那般凑到他身边献媚,而是坐在了一侧的梨木凳上,执着帕子拭泪,这个角度,恰好能看见她脸上及白皙的手背上一条条的红色抓痕。 “这些印子是怎么回事?谁那么大的胆子敢欺负你?”房相脸一沉,出口的语气便带着震慑人的威严。 “老爷,臣妾实在不想来烦扰了你办公,可是你也看见了我现在这副样子,好歹臣妾也是相爷的人,平日在外哪有人敢给臣妾受了委屈,偏生今日却遇上了几个不讲理的刁民,就因为看上了臣妾欲要购买的一把梳子,抬手就打了臣妾一耳光!”将自己被打的一边脸尽数露在相爷眼中,二夫人眼底的幽怨更甚,“老爷,若只是臣妾被打一巴掌,为免给老爷添麻烦,臣妾息事宁人受点委屈也就算了,可是事情若是牵扯到了你,臣妾就不想服气,那些刁民,已知臣妾是相国夫人的情况下,居然还敢当着众目睽睽羞辱臣妾,这分明是借着臣妾来打相爷的脸!这口气臣妾咽不下去!” “刁民?可知那些人的身份?”房相脸色慢慢凝起来,沉声问道。 “不知,在京中没有见过,臣妾素来在贵妇圈子里如鱼得水,若是哪一家大人的家眷,就没又臣妾不认得的。” 这一点倒是真的,若非二夫人有那么一点本事能周旋在同僚后院之间,他也不至于给她那么多的疼宠,以致于养成她越发的娇惯。只是这话房相自然不会对眼前的妇人说出口。 “你刚才说,她们在知道你是谁的情况下,还打了你耳光侮辱于你?” “正是如此!老爷,这次你要为臣妾做主,我已命人将那些人抓回来了,臣妾丢脸可以,连累老爷跟相府丢人却是万万不行!哪怕老爷责怪臣妾仗势欺人,这恶人臣妾也得做,否则他日,怕是更多的人会想要欺到相府头上来!” 1573.第1573章 你自己掂量掂量 嘴里一边说,二夫人一边用眼角余光偷觑老爷脸色。 实则这种仗势欺人的事情,以前她也不是没做过,但凡得罪过她的人,暗地里她都会用各种手段报复回来,只是以往的事情小,她也没有做到明面上来,相爷虽然也心知肚明,到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这次不同,这次她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出的丑,估计不用半天的时间,整个京城都能传遍,她怎能咽的下这口气! 若不将那两个刁民刮下一层皮来,她今后怕都无法再在贵妇圈子里立足了! 房相的脸色并没有因为这番话缓和下来,眉头皱得更深,“将那两个人的形容描述一下,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概不许隐瞒!” 不能怪他小心翼翼,在官场游走多年,地位依然能稳固如山,除了自身的手腕和魄力,还有小心谨慎。 凭着多年敏锐嗅觉,他总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 二夫人见自家老爷神色凝重,心下不以为然,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将当时的情形说了一遍,期间不乏添油加醋将自己立身于理直气壮之地。 “你所说可是真的不偏不倚?” “老爷,臣妾哪敢对您撒谎。”二夫人脸上的幽怨更浓。 “哼,我还不知道你的德性?”房相冷哼,挥手赶人,“行了,你先下去,这件事情过后为人处世低调些,别整天整出些烂摊子来让我给你收拾,再有下次,别怪我不念夫妻情面!你自己掂量掂量!” “是,老爷放心,臣妾知道该怎么做。”二夫人心底有些发虚,自己的那点子道行断然瞒不过老爷的眼睛,于是话里也就更郑重了几分。 话毕,退下。 夫妻十数载,她极清楚老爷喜欢的就是她的见好就收、知道进退。 待二夫人退下,房相看着关闭的房门,眼底沉了一沉,“崔官家。” “奴才在!”声音响于门外。 “去京都府衙探探情况,若是寻常事,能压下的就压下。” “是!” 门外的脚步声离去,房相随即走出书房,沿着曲径回廊拐进一座别院。 院子里的景致布置雅致,假山、鱼池、花圃交相错落,流水声与花香的交织,给别院带来一种别样的宁谧。 细听,还能听到前方屋檐下有喁喁细语。 房相不自觉的就放松下来,严肃的脸上漾起了笑意,“静瑜。” 拐过假山,被阻挡的视线就看到屋檐下,淡雅端庄的********略微讶然的看着他,手上还举着一把花剪,而她面前,是一盆还未修剪完毕的盆景。 “老爷,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我不是说了这些事情交由下人做便好。”不认同的看着美妇,将她手中的花剪拿过来随手递给一旁的嬷嬷,房相的眉心又皱起。 ********无声一叹,柔夷抚上房相眉心轻揉,“修剪一下盆景,又不是什么粗重活计,我也是无聊了借此打发时间,怎的就又惹你皱起眉头来了。” 拉下女子的手攥在掌心,感受着掌心里传来的有别于常人的体温,房相眼底有担忧划过,极快。 只是在她面前,他的眉心亦舒展开来。 1574.第1574章 她要看她们求饶 “又遇上烦心的事情了?”随自家老爷牵着回到厅中,入座后美妇便担忧的问了一句。 “能有什么烦心事,想过来看看你。”本来不想多说,但是女子洞悉的目光还是让房相讪了一下,“二房那边是时候替换下来了。” 美妇峨眉轻蹙,“她又惹出什么幺蛾子来了?” “哼,若非你身体不好,她又确实有点跟人打交道的本事,我岂能容她蹦跶!”二房私底下做的那些事情,当真以为他都不知晓?不过是看她还有点用处,利大于弊,暂时放着她罢了。居然还妄想踩到大房头上来!心太大了,他也该拾掇拾掇了。 又想及书房中二夫人所述事情经过,一对平平无奇的婆媳,在知道对方是相国府的人之后,还敢堂而皇之的动手打人,毫不顾忌,背后定然是有着靠山,但是听二夫人说的对话打人用毒,加之有护卫随身,又像是江湖人的做派。 不管对方是什么人,这次怕都不会是小麻烦。 二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能再留了。 房相眼里的冷光大夫人自是也看到了,叹了一声,到底是她身体不好,生下柔儿之后身体便落下了病根,只能常年呆在这别院里少有出去走动,于老爷的仕途几乎没有帮上助益。 也幸得老爷对她始终如一,这几十年来她才能过得如此清闲。有夫如此,她已经很满足,至于外头的事情,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 “这茶确实不错。” 思忖间,听到老爷的赞赏,大夫人笑了笑,知道老爷是看她起了忧心,故意将话题扯开去,遂也从善如流,“皇上赐下的,自然味道极好,老爷若是喜欢,便常过来,臣妾泡茶给你喝。” “嗯,这茶叶剩不多了吧?晚点我让崔官家把库房里的都给你拿过来。” “好。” 室内茶香袅袅,夫妻两人时而低语几句,于这浊世中品一份清闲。 另边厢,二夫人出了书房,回到自己的别院后,身上的小心翼翼就一扫而空,抬手抓挠身上的皮肤,美艳的眸子里冷光灿然。 那两个贱人,敢给她下毒,她等不及要看她们跪地求饶的样子了。 “夫人、夫人!”门外,传来青萍犹发着颤的声音,跑进来的步伐也显得凌乱。 “什么事情大呼小叫的,没点样子!那边情况如何了?”看到跑进来的青萍面上惨白,身子骨哈带着颤,二夫人面色一厉,呵斥。 “夫人,那些人被抓走了,太白楼也暂时查封了,只是事情有些变化……”青萍缩了下肩膀,低头嗫喏。 “什么变化?” “那一行人不止那婆媳两个,原来还有家眷同行,所以最后多抓了几个人……” “没用的东西!你就这点胆子?多抓了就多抓了,至于你吓成这样!” 又是一串苛责,青萍动了动嘴唇没敢继续出声,她本来还想说那群人差点杀了两个现场的官兵,动手的男子那种姿态简直就是肆无忌惮无法无天了。 1575.第1575章 当日他也在 不说自己差点被那一幕吓破了胆,单说跟着去府衙的这一路,就一直在那群人散发的气势当中忐忑难安,没及到衙门,青萍就先寻了个理由跑回来了报信了。 若说抓起来的人只是那对婆媳便也罢了,哪里料得到竟然会多出了几个气势逼人的男人,那些人身上散发的气息,凭她跟随二夫人多年看惯了那么多达官显贵,也无人能及的上。 她们这次惹上的,可能是个硬茬。 只是这话她不敢直接同夫人说,就怕自己先成了夫人手下的出气筒。 见到自己的丫鬟这般畏畏缩缩的样子,二夫人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甩了一个耳光过去,再见丫鬟捂着脸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更觉碍眼,那个捂脸的动作,我飞跟她被打了一个耳光的时候如出一撤? “还愣着干什么,跟我去府衙!”将那一个耳光的怨气尽数发在丫鬟身上,二夫人也没打算闲着,她要去府衙好好看看,那些个刁民面对公堂的时候是不是还能那么硬气。 她就等着她们来跟她求饶! 京都衙门,再次被百姓没了个水泄不通,嘈杂声如同声浪一阵一阵。 府尹还没来,紫嫣及司北玄等人站在大堂中安静的等待,一行人个个是气定神闲,没有一丝紧张慌乱,那种淡定让外面围观你的百姓又是好奇又是钦佩,当然更多的人也开始隐隐察觉,这一行人如此淡定,怕是背景来头不小。 就是不知府尹来了之后会做出如何的处置,这行人面对处置,又会不会服软? 不过,连相府夫人都不怕,想要这些人对一个府尹低头,怕是更加困难。 于是好戏还没开场,已经让人觉得甚为精彩。 “哥哥,还记不记得我们在郾城的时候,也曾经去过一次衙门?”外面的情形让紫嫣忆起了当初,眼底浮出好笑的神情,“那时候府衙门口也是这般,为了里三层外三层。” 君未轻也朝针都插不进去的门口看了一眼,唇边挂了笑意,“确实一般无二。” “主子,还不止呢,就连外面到衙门的过程都跟以前一样,那时候主子也是在前面走,府衙的官兵在后面紧张翼翼的跟着。”木槿也想到了曾经,笑得露出了小虎牙。 “嗯,确实挺像,唯一差的就是当时我在门外,现在我在堂上。”司北玄说这话的时候看的是君未轻。 不满意于自己被隔离在外,当日他的确有份出场,只不过那时候站在紫嫣身边的只有君未轻。 若是那时候他就认出紫嫣来,绝对不会让那份鳌头被君未轻独占,那么想必他也能在紫嫣心里早点占据一席地位,而不是靠之后的汲汲营营,耗费了那么多的时间才抱得美人归。 于是,在君未轻不知道的情况下,他的罪名在司北玄心里又多了一笔。 不过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在意,他们两个人,在危机前面,定是患难与共的同伴,但是在和平时期,又是绝对的死对头,谁也不会让对方多舒坦。 1576.第1576章 操不上那份心 不同于这两人暗里的你攻我伐,司北易那头又哄起了太后,很是显摆得瑟。 “娘,你这辈子也是第一次来衙门办案的地方吧?这第一次,可是托了孩儿的福。你说一会郑多海那头驴子看到我们的时候,会不会吓得从台上摔下来?”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太后抽了下嘴角,伸手将在这不着调的儿子腰上狠狠一拧,直到受害人龇牙咧嘴求饶才放开。 儿子是在逗她,却不想正好戳中她的亏处。 郑多海是京都府衙的府尹,前两年由她亲口建议,皇上采纳后提拔上来的。 事关西玄,更关系到司家江山,她自然不会一味徇私不管才德就只提拔自己的人,这郑多海她事前特地考察过,是个能办事的。 但是时过境迁,坐在这个位置两年的时间,人不可能一点变化没有,就看今日一个相国府的丫鬟都能使得动衙门的人,便可知当中的猫腻。至少,身为府尹也得担上个治下不严的罪名。 偏生今日的事情还就发生在她身上了,还是在玄儿面前! 当初提拔人的时候玄儿有过异议,被她驳了回去,如今这一遭,不等于是在玄儿面前打她的脸,证明她识人不清? 太后下意识的朝司北玄看了一眼,对方似浑然未绝,还跟君未轻斗气似的对着斗鸡眼。这一幕,又让她沉下来的情绪松了一点,乃至有点哭笑不得。 大概也只有紫嫣在旁的时候,她才能看到玄儿像个年轻气盛的年轻人。 罢了,那些过往做下的事情,已经做了,至于要如何去挽回错处,她老了,操不上那份心。最后怎么收场,自有玄儿在,她反倒更加轻省不是。 “嘶!娘,您下手也太重了,疼死我了。”浑当看不见太后一沉一松的脸色,司北易只插科打诨,将太后放轻松的氛围里带,“好歹我也是您亲儿子,回去给儿子搓搓药酒呗,肯定紫了。” “男子汉大丈夫娇气成这样,你也不知道害臊!”儿子的撒娇让太后嘴角又是一阵抽搐,差点接受不来,这孩子都十几年没跟她这般亲近了,陡然的转变,虽然让她欣喜,却也不自然。 在那个位置太久,心变得又冷又硬,孩子的亲近,竟然让她觉得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只能以这种呵斥来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司北易可不惯自己老娘怎么不自在怎么尴尬,她眼睛里的欢喜,大概只有她自己没察觉。没看旁边紫嫣都了然的抿唇直笑了吗? 将身子一歪,嬉皮笑脸的靠上老娘肩头,司北易将不要脸发挥到极致,“哎哟,有娘的孩子是个宝,您可是我亲娘,哪能不疼我,是不是啊娘?你也心疼了吧?” 这番,太后是真的笑也不是骂也不是了,只伸出手指往肩头上那个明显没朝她着力的脑袋点了点,佯怒不语,嘴角的笑却怎么都抑制不住。 紫嫣笑看着母子俩别扭的表达感情的方式,身子不自觉的又朝司北玄身边倚了倚,这个举动,让司北玄眉梢覆上了一抹柔意。 她担心他为此难过。 1577.第1577章 好戏来了 插科打诨的时间易过。 那头郑多海接到禀报沉着一张脸走上公堂,为相府的一个二夫人将自己府衙当成私器来用满腹的不满,这头人海外围,一个富态精明的中年男子,面无人色的往相府方向赶,一路踉跄连滚带爬。 他看到了什么? 银发玄袍,天人容颜!那不是当今天子还能是谁?官家记得清楚,当初尚是王爷的皇上,迎娶大小姐的时候他是见过的! 还有天子旁边清风道骨仙人之姿的,可不就是前端是日重新上任的国师君未轻! 当中最是脸熟的该属六王爷司北易了!他刚才看到什么?看待六王爷管一个风韵犹存的朴实夫妇人叫娘! 六王爷的娘是谁?!官家没见过当朝太后,但是这会早是两股打颤,全没了平日里的沉稳风范。 那个二夫人,这次给相府带来的很可能是灭顶之灾! 完了!完了! 管家在无人注意的时候一路滚爬的飞奔回相府报信,走得太急,与路上的二夫人恰好错过。 这头郑多海在走上公堂之前,又接到下人来报,听了几句耳语之后浓眉皱起,眼底的不愉更甚。 相府那位二夫人要求同上公堂听审?呵,真当他这府衙是她家开的了! 开口便欲拒绝,只是又考虑到房相当今的地位,以及后宫里那位端坐六宫之首的皇后娘娘,加之这二夫人也是当事人之一,总要传唤上堂的,几经犹豫之后,才颓然挥手,示意允了。 心里却是苦笑连连,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一个府尹,实则也不过是在权臣周边游走求生的可怜虫。 走上了公堂,目不斜视往案前一坐,两侧威武声起,郑多海惊堂木一拍,沉声,“堂下何人!” 同跟着进来的二夫人,此时也不多言语,只是脸上挂着大家夫人该有的微笑,看也不看堂下站着的人,慢条斯理的在一侧坐了下来。 围观的百姓下意识的屏气凝神禁了声,瞧着眼皮子都没抬起来的府尹郑多海,再瞧瞧坐在了府衙旁侧的二夫人,再看看依旧一派淡然的几个人犯,心也跟着提起。 好戏来了。 那几个人犯还真是大胆,府尹说话,真个没人回答。看那架势绝对不是吓怕了,而是压根没将府尹放在眼里。 这般姿态,反倒显得那位坐着听审的二夫人,像个跳梁小丑。 没听到预料中的回答,郑多海不耐,再次将惊堂木一拍,威严的虎目往堂下一扫,“大胆!……” 声音全然消失。 在他抬眼看到堂下那头银丝,以及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的时候,大胆二字已经冲出了嘴,想收都收不回。 他看到了什么? 皇上,太后,国师,六王爷,连苗公公都在!还有一位脸覆面纱的女子,与皇上执手而立,不是皇上新纳入宫风头无两的嫣贵妃又是谁? 郑多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又是怎么冲下案台,怎么在一行人面前跪下的,甚至连自己口中高呼的万岁千岁,都是凭着本能脱口而出。 耳旁是自己机械的高呼声,还有堂上堂下骤起的喧哗,继而是将他的声音完全盖过的声浪。 1578.第1578章 观赏一下京都衙门? “吾皇万岁万万岁!” “太后千岁千千岁!” 门口的百姓惊惶、兴奋又激动,平民百姓想要见到天子龙颜几乎难于登天。就算是京都子民,能在大型祭奠中见到天子一面,那也是隔着极远的距离惊鸿一切,看不真切。 可是今日,天子可就在他们面前! 怪不得这一路来府衙,一行人那么的淡定,原来这就是原因! 随着高呼此起彼伏,不说府尹郑多海面无人色,坐在一侧想着摆摆姿态的二夫人,此时已经从椅子上瘫到了地上,瞳孔焦距涣散。 眼前银发玄袍的天子,她怎会不认得?怪只怪进来的时候为了彰显身份给人下马威,她眼尾都没朝这边扫过一下。 岂不料她下马威的对象,会是当朝太后及贵妃! 此时的二夫人已经是吓得七魂不见了六魄。 她在京中贵妇圈如鱼得水是没错,奈何身份终究只是二夫人,便是出面游走交际,那也是大夫人身体不好的情况下,老爷点头允了的。 可是她却是从来没能得见过太后真容。 宫中也常有设宴,重臣可携家眷参加,只是她的身份,没有那个资格进宫面圣! 而她如今最怕的,是老爷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她的下场。 闯了天大的祸,瞒不住的,她完了。 同样伏跪在衙门大堂的,还有太白楼东家及掌柜,脸埋在地上,看不清楚他们的表情。 衙门由之前的喧哗到安静,只是一眨眼的事情。 皇上亲临衙门,同行的还有太后国师王爷贵妃,俱是宫中及当朝最为举足轻重的人物,不管接下来的事情如何发展,都不再适宜百姓旁观。 府衙官兵在收到六王爷手势示意后,飞快的将百姓疏散,府衙大门随之紧闭。 双手负背,静立大堂,司北玄没有开口,也没有着人平身,就让人这么跪着。 无声的静默随着时间流逝,反而更让心里有鬼的人惶恐万分,仿若死神带着宣判书一步一步逼近。 当前的情形让紫嫣无奈一叹,本是一行人想着微服出宫四处走走看看悠闲半日,岂料会生出这种风波来,怕是以后再想出宫游玩,不乔装打扮都不行了。 转眸,太后面上一派平静,对这种氛围习以为常,哥哥更是云淡风轻,司北易也脸上的嬉皮笑脸同样始终高居不下,几个人当中,就数她是最正常的。 “婆婆,阿玄在等人,左右无事,我们观赏一下这京都衙门?”扭头,紫嫣同太后打着商量。 太后脸上的平静微有龟裂,她还知道玄儿是在等人,竟还能兴起心思观光?观光衙门? “你以后打算常来府衙观光做客?” “就是因为来的机会少,所以才走走看看,六王爷不也说京都府衙是他在城中唯一没来过的地方吗?” “有什么好看的,除了会喊威武的官兵,剩下的就是大鼓跟刑具。”太后脸黑了,衙门多晦气的一个地方,平民百姓来此走上一早,回去还得烧火盆去污秽!堂堂贵妃,连这种忌讳都不知道? 1579.第1579章 三言两语撇清关系 房相从相府心急火燎赶到衙门的时候,听到的就是婆媳俩关于衙门是否值得观光而起的激烈讨论,身形一下踉跄,满腹的世故圆滑竟然一下全拿不出来。 “老臣参见皇上、太后、贵妃娘娘、六王爷!”上前参拜,对二夫人眼底闪过的亮色视而不见。 本见到自家老爷来了,二夫人心下是极喜的,但是喜过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更加巨大的惶恐。 她惹下这般祸事,以后哪还能在老爷面前抬起头来,怕是今日有没有命活着回去还不知道。 “平身吧。”司北玄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漠,让人听不出喜怒,房相更是无法揣测出他对于此事的看法。 “谢皇上!”房相起身,低头站在一侧暂不言语。 至于一直跪到现在的郑多海,二夫人,不敢动弹,皇上没叫他们平身。 “房相既然来了,不如这次的事情就由你来直断。反正这京都府尹也是听你的命令行事,涉案的恰好又是你府上二夫人,朕同太后就在旁听审。” 清清冷冷的调子,没有任何情绪,听在房相耳中,却冷得犹如脖子上抵了一把玄寒利刃。 “老臣对皇上对西玄从来忠心耿耿,断不敢有半点旁思他念!求皇上明鉴!” 不喊冤不行,皇上的意思,是指他在京都一手遮天,公器私用,明着这京都府尹还是郑多海,暗里就是他房相在背后操刀。 这种罪名一旦成立,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思及此,房相眼底的阴冷厉色更甚,恨不得将后面瘫坐在地浑身发抖的二夫人给剐了撕成碎片! 一个不察,竟给他惹上这等祸事来! “明鉴?”司北玄慢慢踱步,走至办公的案台,坐下,薄唇勾起了微微的笑弧,“朕同太后亲历此事,切身感受,不知房相现下是想要朕明鉴哪一方面?” “皇上,老臣为我朝办事尽心尽力,从未敢有半分懈怠,为人处世更是处处小心,只怪臣一心为公,松懈了后宅安宁,才导致今日这般丑事,臣甘愿领罪受罚!至于郑府尹与此事中所行的诸多方便,老臣确实全然不知情,也从未对郑府尹施加过任何压力!这一点,万望皇上明察秋毫!”房相站不住了,跪下高呼。 多说多错,眼前的天子已非吴下阿蒙,若他说他全程不知此事,怕是带来的罪责会更大,如今唯有先行服软,希望皇上能网开一面,从轻发落。 听到这番话,二夫人浑身都如筛糠,连老爷子都认罪领罚了,她的下场还需要言明么? 郑多海伏在地上,听着皇上冷语如同冰刀钻心,再听房相三言两语撇清了与他的关系,后背的官服早就被冷汗浸透,却是嘴巴塞了黄连般,半句辩解都不能说出口。 哪怕自己打定了主意,会公平审判,可是说出来皇上会信吗,太后会信吗?的确是他自己害怕得罪相府,允了二夫人听审,甚至允了二夫人调动府衙的人前去抓人,从那个时候起,他头上这顶官帽就已经摇摇欲坠了! 1580.第1580章 不知者无罪 为官之道,他学了很多年,可是学到最后,只剩下官官相护四字。 平日里京都的大事小情,他尚能公平断案展一展自己的抱负,然事情一旦牵涉上朝中权贵,他的天平又有那一次能够端得平? 伏在地上,争夺脸上逸出苦笑,认命的闭上眼睛。 这个位置是太后亲口提拔上来的,如今就在太后面前,他自己打了自己的脸,辜负了太后的提拔之恩,也等于是在皇上面前打了太后的脸。 以后的仕途,再无光亮。 “此间事情,太后跟朕的贵妃牵涉其中,既然房相认罚,朕也不想多做深究,说到底房相这些年为朝廷立下的汗马功劳不小,明日上交一份奏折,朕再酌情发落。”食指轻点案台,司北玄略作沉吟,给出了话来。 “老臣些皇上隆恩!” “至于房相这二夫人与郑多海,朕就交由太后处置,西玄历朝历代皆以孝为先,何人对太后不敬让太后失望,朕便将这人交于太后发落,你们可有异议?” “臣不敢!” “罪妾不敢!” 三声齐口。 司北玄将视线投向太后,“母后,这两人由你发落,朕亦不会有异议。” 似笑非笑的神情,闲凉的语气,太后心头一塞,知这是皇上一面男子人前彰显他的笑道,一面却是看她笑话来了。 先不管那个二夫人,但是这郑多海,就够让她丢组了脸面。 不过,由她来发落又是最好不过。虽然玄儿在这一点上动了小小心思,其中未尝没有顾及到她的颜面。 也算是他小有良心的举动了。 “太后、太后饶命……”听得皇上将自己交于太后手上,二夫人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向太后挪过来,“太后饶命!不知者无罪啊太后!太后……” 看老爷的样子,是已经放弃她了,绝对不会同她求一句情,要想活命,她唯有求太后。 哪怕是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冲撞太后那也是死罪!她现在想起来自己对太后说过什么话,都是一阵胆寒,她居然拿银票来砸人,甚至叫太后滚! 不不,她不是无心的,若是早知道眼前的人是太后,早知道另一女子的贵妃,给她天大的胆子她也不敢那么做。 素闻太后是个心怀仁慈的,俗话说不知者无罪,也许求求情,真的能留下一条命来。 眼看二夫人即将用手抓上自己的衣摆,太后眼底闪过一丝厌恶,更是明白眼前这妇人行事不知轻重,比起相府的大夫人来,差得远了。 “房相,你也算是西玄的两朝元老了,怎的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临老了选了这么一个人出来,将你大半辈子积攒下来的声威尽毁一旦!哀家只道你在朝堂上能稳扎稳打,治理家宅亦然,如今看来,哀家是又看走眼了!” 这个又字,再次让伏地不语的郑多海颤了一颤,头都不敢抬。 “太后训诫的是,老臣糊涂了,只道我家夫人体弱多病,想着扶持个人出来替她打理后院之事,没成想最后竟然造出祸事来。”房相苦笑,是他太过纵容了,悔之晚矣。 1581.第1581章 滚大街,还是滚狗头铡 其他人没有在这个时候插上话来。 司北玄在案台后面坐得甚为悠然,这副姿态反倒比他平日办公的时候更看着更为轻松。 在太后教训房相的时候,看看在太后身边有些百无聊赖的紫嫣,司北玄眼底闪过笑意,朝她招手。 “……”紫嫣抽抽嘴,这么严肃的场合,他朝她招手做什么? 这样很容易让太后威严受损,他不知道? 只是对方没能看懂她眼里的含义,修长的手指不断朝她勾勾,勾引她过去。 紫嫣咬牙,心虚的朝两边飞快看了一眼,确定没人注意,这才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随即就被男子握住了柔夷,于指间细细把玩。 有案台挡着,很好的阻隔了下方的视线,只有紫嫣偶尔低头,看着自己一会被扭成麻花一会被摆成八字的手指,再看看玩弄她手指的人,面上端着的神情一本正经雷打不动,无声长叹。 这人,越来越幼稚了不是? “不知者无罪,这话没错,但是这句话也只是在哀家面前,你才敢这么说,若是今日被你欺压的,是个平民百姓,怕是事情早就是另外一幅情景,二夫人,你可能告诉哀家,那些平民百姓能同谁去喊冤?” 太后一番话说的二夫人哑口无言面若金纸,那句不知者无罪也喊不出来了。 紫嫣在心底悄悄为太后竖了大拇指,若无实质的利益冲突,太后断事确实是很公正的。 “你既是房相的二房姨太,哀家也给房相几分薄面,别的哀家也不罚你,左右是哀家微服出宫才惹出来的事,当时在太白楼你让哀家滚,那现在,你便滚着回相府吧。” 早是鼻涕眼泪横流哭的一身狼狈的二夫人闻言愣住了。……滚、滚回相府。 她不傻,相反脑袋精明的得很,自然不会不明白这个滚是什么意思,跟她当时撵太后走时说的滚绝对不一样,太后说的滚,是让她真的滚! 同样愣住的还有房相,在他记忆中的太后,赏罚分明说一不二行事也非常果决,可是他真的意料不到,今日会从太后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话来。 滚回相府……若换做是他,他宁愿一死好过! “不满意?”看着满脸涕泪的二夫人,太后皱眉,“若是觉得这责罚不称心,那便去那边狗头铡上滚一圈!冲撞当朝太后本是死罪,哀家心慈放你一马,你既不懂感恩,那么哀家可随时将前言收回!” 听了好一阵的司北易,从太后身后探出头来,好心的朝二夫人解释,“我母后跟皇兄可不同,皇兄说话金口玉牙言之无悔,但是母后说了什么话,若是觉着不称心了,反悔那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二夫人,你是要滚大街,还是要滚狗头铡?” 后头默默站在一旁的三个侍从,木槿、苗敬跟锦绣几乎没将头埋成一团。其实就事情来说,在苗敬跟锦绣眼里绝对不会觉得好笑,只是木槿憋笑憋得脸红脖子粗的样子莫名喜感,让他们忍俊不禁,真个就笑成了一团。 当然,是无声的笑,隐蔽得很,这时候也没人会注意他们这些小喽啰。 1582.第1582章 一个机会,得道升天 二夫人跪伏在地,眼里羞愤与空茫绝望不断交替。 以势压人,向来是她私底下的绝活,如今形势反转,她终于能体会到那种求地无门的憋屈。 只是还能怎么办?要命还是要脸面,根本不需要考虑。 “罪妾谢太后不杀之恩。”磕头之后,看了眼连眼角都没分给她的房相,二夫人咬牙,开始了她从衙门滚回相府的旅程。 官兵还体贴的给她打开了府衙大门,当中就有之前带头去抓人的为首官吏。 人滚了出去,会在京城大街上带出什么回响来,里头没人去关心,罚也罚了,太后也出了一口气了,事情就算是了了。 至于二夫人日后会如何,那是房相的事情,自由他们自个关起门来解决。 “至于郑多海,”太后顿了顿,眼底的料峭失望难掩,“你是哀家提拔上来的,当初哀家看中的也是你有几分才能,致今日你让哀家失望,哀家也无话可说,但是你既在朝为官,如何处置你就由皇上定夺,哀家不插手朝堂上的事情。” 太后话说的平淡,语气里的失望与叹息却教听得分明的郑多海更加惭愧不已,“臣愧对太后!” 太后不语,只将头微微扭开了去。 司北易在旁,最真切的感受到母后身上的颓丧,嬉皮笑脸不再,沉敛了下来,在他印象里,母后从来都是坚强的,独当一面的,这是第一次他真切的感受到母后面具背后的脆弱,她也会难过。 事情转了个圈,再次回到司北玄手上,这一次他也不推搪,“郑多海在位两年多,京都的大情小事处理得总算妥当,虽然当中不乏缺失的地方,总的来说功大于过。现下要是重新调换个人来接手,怕是也需要好一段时日来适应民情。朕念在你初犯,这一次的事情就当留个底,以半年为限,若再犯错,朕必定重罚!” 此话一出,大堂上所有人几乎都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 皇上素以赏罚分明手段雷霆冷厉著称,有错者,绝对受罚。可是这一次的定夺,分明模糊了界限。 郑多海没敢抬头,心下的震惊激动溢了满心满眼。本以为自己的下场虽不至于送命,官职肯定是不保了,哪能料到峰回路转,皇上居然是让他留职查看?半年之限,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以他的手腕,想要不出错,就肯定能做到滴水不漏。 而所谓初犯,那是指第一次犯到皇上面前,至于自己到底有多少次在体制边缘游走,他自己最是心知肚明。 这分明就是皇上在给他机会!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能让皇上给出这样的主张,但是机会在前,他首要做的便是握紧双手,将机会抓牢。 “臣谢皇上隆恩!日后定鞠躬尽瘁,不敢有负皇上期托!”这句话,发自他的内心,说出口来,便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宦海沉浮,有时候一步走错便是前途尽毁,有时候一个机会便是得道升天。而像他这样走错路之后,还能得到皇上亲自给予机会的,凤毛麟角! 若他不懂珍惜不懂感激,那便是枉费长了颗人头! 1583.第1583章 这种方式,暖心 其间还有惊讶的如君未轻、司北易、房相,都是转瞬就恢复了如常的面色,都是心思城府深如海的角色,官场上的事情看的太多了,便是惊讶也是惊讶于眼前的天子为何突然不按牌理出牌。 君未轻跟司北易讶异过后,没有别的想法,房相则不能不深想,皇上这一棋,不仅网络了郑多海,也等于是给了太后颜面,今后这两母子之间的形势必然又会再发生变化。 事实也的确如此。 太后是除了郑多海之外,心绪起伏最为不平静的一个,尽管面上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再瞧向司北玄的眼神里,分明又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郑多海是她一手提拔上来的,当初也因此事还给玄儿施过压,按照玄儿历来的行事作风,今日这件事情他完全可以直断直行,可是他没有,反而是保留了郑多海的职位。 虽然说是半年期限考察,然此举已经是最大程度的保障了她的颜面,保障了她身为太后的威严。 时至今日,玄儿派系里不说能人辈出,想要调一个人来接掌京都却绝非难事,可是他选择了另外一种处理方式,而这种方式,真的暖了她的心。 这里面,固然有一份是她的收手换来的回报,还有一份确实玄儿对她的尊重。 她开始相信他,他也开始尊重她。 相比这些人的讶异,紫嫣心里则以宽慰居多。 都说皇室无情,阿玄更是其间极致,可是她更愿意看到的,是母子之间能够消除芥蒂,共同为西玄江山勾勒更美好的前景与未来。 国安家宁,她的愿望仅此而已。 “郑多海,今日皇上恩情,你且记着,日后再要行差踏错,便是哀家也不饶你!” “臣必定谨记在心!” “京都府衙代表着京都的颜面,也代表着朕的颜面,若在天子脚下都有人敢只手遮天徇私枉法,说明朕这个皇帝做的不合格,朕颜面何存?郑多爱卿,日后要如何将事情办得妥善圆满,相信你心里有个定数,朕也不多言,只等着看你的表现。” 事件临了,皇上又是不动声色的一番敲打,让郑多海再次冷汗涔涔,提了十二分精神应答。 至此,事情算是有了个完满的结局,也或许是某种意义上的新开端。 “难得母后出宫一次,爷还想带你们到处走走逛逛,去食坊斋吃几块点心,去曲艺坊听几段小曲,现下怕是不成了,外面都快天黑了。索性,直接打道回府吧。”往外打望了一眼,司北易半真半假的调侃。 闻言司北玄几不可见的蹙了下眉,这一趟出来本意是想带着紫嫣散心的,没成想在这里耽搁了太多的时间,这让他心里一时不悦,再看司北易红唇微扬的表情,那份不悦便直接给带了出来。 “既然时候不早了,就直接去易王府吧,用过膳后,还能再赏赏京城夜景。” “四哥,你政务应该很繁忙的吧?这样把时间浪费在玩乐上面,真的没问题?”司北易的好心情立即就被打灭了。 他是真想这行人打道回府,当然是回的皇宫。 1584.第1584章 不情之请 只是司北易忘了自己老娘更是个老来精,他尾巴一抬,她就能猜到他心底打着什么心思。 “怎么,母后还不能去你那易王府坐坐?给你丢脸了?” “母后说的是哪里话,母后要莅临,儿臣欢迎都来不及!” 那头司北易再次哄起了自家老娘,这头司北玄起身,牵着紫嫣走下了案台,视线在角落里跪伏的蓝色身影上一扫而过。 “晚上真的能去看看夜景?”紫嫣只顾着这个,反而忽略了这衙门大堂里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两个几乎不相干的人。 “嗯,京城的夜景很美,再者,我们也不太容易引起注目。” 紫嫣点头,这倒是,今日闹的这一出,能认出阿玄的人就更多了,尤其是他的银发,是最明显的标示。 晚上出门,有夜色遮掩,确实能清净得多。 只是以后他们若要再想微服出宫,首先就得将阿玄的发色改变或者遮掩起来才行了。 一行人就这么旁若无人的聊着自己的私己话,边慢慢离开这衙门大堂。 就在郑多海及方向乃至周边始终战战兢兢的衙役们即将松上一口气的时候,大堂里猛然又迸出一道声音,让他妈恨不得直接把出声的那人给扔出去。 “草民斗胆,还请皇上留步!”将大堂内发生的所有一切皆停在耳中,终于在人即将离去的时候,蓝衣书生忍不住开口留人。 而要留的人身份太不一般,以致他将话说出口后竟抑制不住浑身发抖。 “若是有关太白楼,放心,郑府尹自会还你一个公道。”司北玄没有回头,脚步亦不曾听,留下的是分外淡漠的一句话。 “皇上恕罪!草民自然相信府尹会还草民一个公道,只是草民既然有缘能得见天子,有个不情之请,恳求皇上一听!” 蓝衣书生竟分外的固执,这让在他身侧的金掌柜都不禁皱了一张脸,叫苦不迭,拼了老命的狂扯蓝衣书生衣袖。 东家开口留皇上,皇上岂是容易打交道的?这不是上赶着把自己脑袋凑上去让人砍吗! 只是他的心焦,没能上了东家的心。 蓝衣书生竟然抬起了头,定定的看着前头停下脚步回头的男子,四目相对。 一居高临下,一不肯闪避。 紫嫣也跟着回了头,视线里带上了打量探究。这蓝衣书生倒是有趣,寻常的平民百姓,岂会有胆子敢留下皇上,甚至是开口就替不情之请。 她开始好奇,这个人的不情之请为何。 有了好奇心,手指便不安分的司北玄掌心挠了起来。 酥酥麻麻的痒意,柔了司北玄眼底的凉薄,遂才开口,“既知是不情之请,还偏要开口,朕倒是想听听,你想求什么。” 霎时间,大堂里所有视线都集中在了蓝衣书生身上,那种被人围观的感觉,让书生再一次绯红了脸,嗫喏了半响,在察觉到那个男子开始不耐的时候,才一咬牙,“草民敬仰皇上已久,想求皇上为太白楼提一幅字!” 1585.第1585章 他要她的意见 “题字?”没等正主回答,司北易首先挑了飞眉笑得意味深远,“我只道太白楼东家是个有个性的,没想到还是个胆大包天的,居然敢跟皇上求墨宝,就冲这个,爷佩服你。” 这半褒般贬的揶揄,也不知道书生到底有没有听懂,只是一张原就绯红的脸,一下涨得更红,却硬是凭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直勾勾的盯着清冷男子,“草民知道这个请求说出来定然被人笑话,但是草民来京谋生,成立太白楼除了为养家糊口,更大的兴趣是结交五湖四海的有才之士,喜与友人品书斗棋谈古论今,然今日突飞横祸,便是有府尹给回公道,太白楼声誉也依旧是大大有损,草民从商,重利更重誉重情,所以才斗胆求皇上赐一墨宝,让草民得以继续维持太白楼生计!” 司北玄这才第一次,真正的正眼打量起跪在角落里的蓝衣书生,玉面绯红,眼睛干净清明,少了商人的精明市侩,又多了几分性情中人的单纯真挚。 只是一眼,便大概能看透这名少年的本性,只是他却没有在少年的期盼下给出任何答案,反而是转眸,看向身旁眼角含笑的女子,“如何?” 他要她的意见。 很是寻常的两个字,让周围的看客们心惊。皇上对贵妃的宠溺果真是名副其实,甚至比他们听来的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然有点缠人的小性子,我倒是挺欣赏这种直来直去。”紫嫣笑语。 蓝衣书生所言梗直不拐弯,乍听起来很是直白,甚至给人童言无忌之感,但是不代表他的心性真就幼稚如孩童,反而当中包含着更多的寓意,只不过寻常人,怕是很容易被那一张面相给蒙混了过去。 太白楼被人污蔑出售违禁品,即便再开张,也会于声誉有损,这是实情,且这污蔑之人还是相府的二夫人,哪怕人们心里知道真相,多多少少也会因为害怕得罪相府而不敢再与太白楼打交道。 这就会造成太白楼的死局,然今日衙门上的阵仗,同样也会在顷刻间传遍整座京城,百姓们自然会知道,皇上亲审相府二夫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太白楼重新开张,那么之前说的那些弊端则不值一提,于太白楼今后的生意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但是蓝衣书生却懂得精明的利用这一点,来求皇上题字,不管成功与否,对太白楼现状都只会有益无损。 不成,太白楼不会更坏,成,则太白楼今后在京城的生命定然胜过以往。 这种精明紫嫣不反感,反倒是挺欣赏蓝衣书生的作为,他敢说这番话,自然不会以为真的没人能看穿他的心思。他不怕人看穿,也恰源于他坦荡。 求字,求生存,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这普天之下,敢跟皇上开口要东西的,还真没有几个人。 眼见紫嫣看着那小子的眼神,喜乐之余带点欣赏,司北玄眸光闪了闪,点头,“准了。” 1586.第1586章 拾人牙慧 皇上要题字,笔墨纸砚转眼就有人准备好放置于案台上。 司北玄亦不拖拉,镇案执笔,眨眼间便行云流水的写下四个大字。 直到苗敬将那副墨宝送至手上,蓝衣书生及金掌柜都还有些不敢置信。 竟然真的就……成了? 然两人晕陶陶的看向那副墨宝时,脸色却不约而同的变了一变。 笔走游龙,锋刃内藏,四个大字赫然是——一枝独秀。 尽管面色变幻只是一瞬,依旧被眼清目明的人看在了眼里。紫嫣心底起了淡淡的疑惑,只是疑问不及出口就被身边的男子牵着离开了府衙,远远的还能听到后头有刚反应过来的声音传来。 “草民谢皇上隆恩!” “微臣恭送皇上、太后、娘娘!” 府衙外面,毫无意外的依旧是水泄不通的百姓,几乎堵住了京城大道半条街。 待府衙大门再次打开,看到从里面昂首阔步走出来的人时,百姓的跪拜高呼震彻了半边天。 此时,纵有满腹疑问,也不适宜问出口了。一路往易王府,紫嫣还有些心神不宁,抑或说是天马行空,百姓难得见到天子一面,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出来拦路喊冤,告上一纸御状? 司北玄是没有什么想法的,这样的场面司空见惯,走在万人跪拜的街道上,没有任何不适。只是此刻,身边女子眼睛滴溜溜转动的狡黠灵动,却分外的让他意动,薄唇不自觉的便噙上了淡若清风的笑。 尤其是君未轻他走在后面,于女子的这一面全然看不到,这一点,更是让他心情轻飘了两分。 至于幼稚男人身上若有似无飘散出来的得意,后面的君未轻是不是真的一无所知,只看他微微一挑的远山眉便可知晓。 易王府的大门开启关闭,将身后的喧哗阻隔在门的另一边,一行人总算轻松随意了不少。 回到自己的地盘,对惬意的当属司北易,扶母后入座后,自己就大喇喇往旁边的长椅上旋身一躺,瘫在那里不肯动弹,“跟你们出趟门真不容易,爷这么爱低调的人,都被逼着万人瞩目,这些爷不计较,就是可惜了那副黑玉棋,四哥,你当时怎么不接受了去?就算你不喜欢,转赠给我我也不会嫌弃。” 太后精光眼一斜,成何体统还没斥责出口,就被司北玄淡淡的截了话头,“想要,自己去破局。” “嗤!这有何难,”司北易红唇一勾,甚是自得,“爷虽说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到底也钻研过棋艺,皇兄跟国师的那场对弈如今尚在脑子里记忆犹新,明日爷再去太白楼,依样画葫芦,黑玉棋照样手到擒来。” 自己破局他是没那个本事,投师取巧还是可以的。 “拾人牙慧?”司北玄轻哼。 “四哥你这话就不对了,我这最多也就是称之为好学,拿你们用过的去破局得到我想要的东西,有何不对?要这样都能说是拾人牙慧,那学堂里的学生也不需要再找先生教导了,学的不也都是别人用过的?君未轻,你说爷说的可有理?” 1587.第1587章 一枝独秀 君未轻恍若未闻,全然没有加入两兄弟战局的意思。 若是他掺和了进去,怕是遭受两方攻击的,就成了他了。 眼看太后再次露出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自己男人也似笑非笑阴阳怪气的样子,紫嫣叹了叹,岔开话题,免得司北易被亲人嫌弃个干净。 “阿玄,刚才闵少东看到你的题字为何脸色大变?照理说,求有所得该欢喜才对。” 她确信自己没有看错,虽然只是一瞬,但是蓝衣书生跟金掌柜的表情如出一撤的震惊。 “许是我的字气势太强,将人吓住了?”凝着女人一脸求解的神情,司北玄凤眸轻挑,好心情的开起玩笑来。 他喜欢逗她,那样能看到她更多的表情变化。 紫嫣却是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在自家人面前说说这种笑话也罢了,若是传将出去,天子都得贻笑大方。 “我也有些好奇,太白楼可是有什么不妥,为何看到玄儿的题字会面色大变?”本还未觉,但是经紫嫣提起,太后也觉出了其中蹊跷。 “四哥写的是一枝独秀,这四个字跟太白楼能牵扯上什么关系?”司北易撑起身子坐直,轻佻的桃花眼多了抹深思。 身上好奇的目光多了两道,司北玄依旧不紧不慢,没有即刻解答的意思,反将视线投向了君未轻。 君未轻一笑,接受了对方转过来的考题,“闵少东,闺名秀枝。” 犹如坪地一声闷雷,响过之后,厅中出现片刻的静默。 “闺名?女的?”司北易的声音尾调上扬。 这次是真的有些不可置信,他司北易游走花丛多年,不说自己火眼金睛,到底也算眼光毒辣,今日竟没看出对方是个女扮男装的娘们。 他就说嘛,跟个小白脸似的,动不动就脸红! 至于太后跟紫嫣则是恍然大悟,难怪那两人看到“一枝独秀”四个字,会面色大变,原来是阿玄借字点人,透露他们的身份已经被识破。 “既是女扮男装,自然不可能用自己原来的的名字,阿玄,你是怎知那个闵少东是什么身份?”紫嫣的好奇接二连三,问完司北玄又问君未轻,“哥哥,你连人家的闺名都知道,不会又是掐指一算吧?” 君未轻面上温润的笑脸险些挂不住,寻儿这是当真要将他跟神棍挂钩到底了不成? 对各国底细境况了若指掌,是身为国师最基本该掌握的常识,即便不在其位,生性淡薄,也不代表他就真对凡尘俗世不闻不问,而这些,他真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跟寻儿解释。 低低的轻笑声自司北玄口中一串串逸出来,看到君未轻脸黑莫名,他的心情就变好。 君未轻是无从解释,他可不一样,只要他愿意,就能将事情的起因结果说的一清二楚,既然紫嫣好奇,那么他便解答。 刚才卖个关子,也不过是逗逗趣罢了,哪知道结果出乎意料的让人愉悦。 “闵秀枝,乌兰国四公主,自幼深得她母皇喜爱,在一般皇子公主中,是最炙手可热的继承人。” 1588.第1588章 不争,并非好事 几句话里包含的信息,让紫嫣的头脑更加雾煞煞了。 四公主,母皇,继承人。 “那个乌兰国,是女人称皇当政?” 不知紫嫣,木槿跟苗敬等人都瞪圆了眼睛,匪夷所思。 这世上还有女人当权的地方? 而他们看到的,是皇上在点头,确认他刚才所说的并非天方奇谭。 “乌兰国是个很特别的国度,神秘,富庶,且由女子执掌一国大权。”君未轻的话等于是再次肯定,让几个震惊过度的人好容易才消化下来。 “既是如此,那个四公主闵秀枝为何不呆在乌兰好好的等着继承皇位,反跑到我们西玄来行商?”紫嫣蹙眉,知道的越多,疑问反更多。 “四哥,我也好奇,这些消息你是从何得知的?我也算消息够灵通了,你说的这些我却几乎闻所未闻。”好奇的还有司北易。 身为王爷,也曾经替皇兄执政处理公务,有什么消息是皇兄知道而他不知的? 司北玄睨了他一眼,冷笑,“半年前暗卫应该有将消息上报于你,听说你为了省却麻烦,将各类消息分为三六九等,不重要的直接省略不听,如今倒好意思反问起我来了?” “……”司北易抽抽嘴,当初……半年前,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面对那些堆积如山的公务就够让他头疼的了,每天还要接收安慰频频不断传来的各种消息,加之当时嫉妒皇兄自个在外面逍遥,为了让自己也稍微轻松些,不重要的消息他就让暗卫要么不提,要么当成耳边风,听过即算。 哪知道当中就漏了这么一条有意思的。 太后什么话都没说,看着自己亲儿子这副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直接就扶额了。 朽木不可雕,罢了,她对他就不该心存幻想。 等司北易收够了从四面八方飞过去的眼刀子,司北玄才继续接下来的解答,“不论哪个国家,但凡牵涉到利益,就必然有争夺,更何况是皇位,乌兰国亦然。闵秀枝虽然最得女皇喜爱,却败在她聪慧有余,魄力不足,太过心软。不忍心对自己的手足下狠手,是以被逼至墙角,最后远走他国游历,以避开皇室间的纷争。” “这么说来,这闵秀枝也算得是心性良善,且能不为权欲眯眼,避走纷争,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紫嫣心有戚然,叹道。 皇位之争,夺嫡之战,兄弟手足相残在哪一国皇室都有上演,其中的血腥残酷,只是想一想都能让人心寒。 那个闵秀枝避走之举,或许反而能让她在争斗中保存性命,像如今这样自起炉灶,撑起自己的一片小天地安然度日,在紫嫣看来,反是好事。 “此言差矣。”首先反对的是司北易,面上虽然还是不着调的痞笑,桃花眼中的深沉却能引人深思,“皇室之争,不是你无欲无求,想要避走就能保全自己的。上位的人,不会给自己的将来留下任何一点隐患,她不争,麻烦依旧会自动找到她头上来,等到乌兰国大局已定,怕是也到了闵秀枝的死期。” 1589.第1589章 设计到他头上来了! 司北易的话,低沉,又不显风浪,平淡的叙述着铁一般的事实。 周围深谙此道的人,如太后,如司北玄,如君未轻,都没有说话,即是认同。 紫嫣哑然之余,心底蓦地变得沉重。 似乎每一次朝代的变更,都是一场血的洗礼,这种事情避无可避。 “如今乌兰国女皇病重,下面的公主争夺日益白热化,女皇又一心想将皇位传给闵秀枝,偏生闵秀枝临阵脱逃避走她乡,导致乌兰国的形势一片混乱,女皇便是手握大权也独力难撑,形成四面楚歌的状态。”微眯了凤眸看向门外,司北玄食指轻点椅子扶手,眸心幽暗。 “闵秀枝离开乌兰来到西玄,未必真如表面上那么简单,或许此前她曾打过别的主意,只是最终没能如愿实现。”君未轻淡淡瞟了司北玄一眼,话语当中的隐晦也唯有他们二人明白。 “她没那个胆量。”司北玄勾唇,冷冷一笑,同君未轻打起旁人听不懂的哑谜。 幸而紫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听到两人之间的这段对话。 太后看了眼兀自失神的紫嫣,无声一叹,也不知道该不该说这人是有点子傻福。 人家那头在掏空了心思的想要引起皇帝注意,裴紫嫣这个女人偏生还对此毫无察觉,真是蠢笨得让人不忍直视。 朽木! 好在玄儿对别的女人当真没有兴趣,否则以后真有得这女人哭的时候!只是紫嫣没有在意刚才的对话,司北易却全然听进了耳中,品出不对来,“君未轻,这话是什么意思?那个白脸书生打的什么主意?” 打皇兄的主意?不像。 若是真要打皇兄的主意,在京城开个铺子就能让皇上闻香而来?美得她! 但是近日那个女的又偏偏敢顶着草民的帽子冒死求墨宝,现在细想,的确又不是那么简单。 他漏掉了哪个环节不成? “太白楼成立之初就在店中摆下了残局引人破解,你以为真是那么简单?”司北玄凉凉的一句讽刺,颇有点跟太后一样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整日里流连花丛只想着风月雪月,真是把自己脑子玩糊涂了,以往的精明犀锐都丢狗肚子去了吧。 司北易一怔,看看皇兄如看朽木的眼神,再看看君未轻事不关己径自品茶的惬意,心底忽地一动,手直接往自己脑门上拍去! “******,爷成了鱼饵了?” “现在才反应过来?” “……” 司北易头一次觉得心虚,脑子里也不其然浮现出那张说两句话就让你上绯红的脸,此时他就一个想法,将那张白玉脸一爪子给挠花。 设计人设计到他司北易头上来了! 怪不得用黑玉棋来摆个残局。 对方显然那对他知之甚深! 摆明了是知道他这个六王爷爱财爱玉,黑玉棋利诱是第一步,残局则是对方的第二步诱惑。 他这一阵子频频上去破阵,定然都看在对方眼里,合着他司北易在对方眼中就成了个送上门的傻帽,任由对方引诱着一步一步踩上陷阱! 1590.第1590章 比对你的人感兴趣 对方怕是早就等着他带人前去破局了。 想到自己今日带着四哥跟君未轻前去太白楼,想着得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黑玉棋,结果到最后才发现,原来一切早在别人的设计当中,自己在无意中成了他人手上的棋子,那种滋味,让司北易桃花眼泛了冷光,怒极反笑。 有意思。 一个心计城府不下于他的女子,一个事到临头又犹豫万般的女子,一个人身上,呈现两种极端的反差,可不有意思么? 想做,又犹豫,放弃,又不甘心。结果汲汲营营半年的时间,到最后只得了四哥一幅墨宝,用一枝独秀四个字狠狠的将了一军。 那个闵秀枝现在的心情不比他好受吧?这样想一想,他舒坦不少。 司北易素来也是个精的,要真说心计手段,比之司北玄差不了多少,只不过是他生性散漫,喜欢自在逍遥,所以担着个闲散王爷的名头,反让他最是满意。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母兄之间的关系也渐见缓和,在自家人面前,便也渐渐的不再端着张笑脸面具,于是一喜一怒,也毫不遮掩的呈现出来。 司北玄岂会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眉眼一挑,不乐见这个六弟自以为看透内情的样子,更不想在紫嫣那里引起什么误会,“闵秀枝虽然使了些手段,所图却并非你所想。” “此话何解?”又猜错?司北易笑脸收敛。 “想要凭借商人的身份搭上皇室这条线,无异于天方夜谭,闵秀枝深知这一点,所以她的目标并非是与我们攀上交情,你再想想她引我们上太白楼,是为了什么?” 隐晦的点播,司北易心思稍动,脑中便如拨开云雾般清明起来。 “那盘棋局!”在他之前,紫嫣抢先拍板。 司北玄点头,看着女子因为猜中答案而流光溢彩的双眸,嘴角又扬了几分,“为何会猜到是那盘棋?” 得到肯定,紫嫣笑得神采飞扬,将自己的见解侃侃而谈,“你前面就提示过,乌兰女皇如今面临的形势是四面楚歌独力难撑,可不就同那盘棋一样,后有追兵前无去路,左右受困无法突围,这种形势俨然已经是死局,而普天下有能力解开此局绝境翻生的,有几人?阿玄便是她能想到的第一人,所以她才会设下此计引人上勾。她对你的计谋比对你的人更感兴趣。” “更幸运的是,那个死局是四哥跟国师联手破的,破局不止,甚至将接下来可能出现的局面一一于棋盘上呈现了出来,若能将那局对弈加以活用,闵秀枝想要解开女皇现在的困境,绝非难事,甚至有可能让她借此翻身。”司北易也笑了,就着紫嫣的话,将剩下的未竟之语一并说了出来。 “皇上跟主子明明是平局,输赢未分,你怎知道她就一定能加以活用?”木槿嘟囔。 “你觉得就乌兰国皇室那些个娇娇公主,能比得上你主子的心智谋略?”司北易一句反问让木槿偃旗息鼓。 1591.第1591章 谁还敢往皇上跟前凑 在木槿心里,主子难有人能企及,除了皇上那个例外。更不用说什么鬼听都没听过的乌兰国公主了。 便是那闵秀枝,不也说是乌兰国最为出色的公主了吗?她的心思计谋在皇上跟主子面前都不够看,更何况那些个比她还差的? “行了,人现在也算是打发了,日后交集的机会不多,此事可略过不提。”太后在最后总结了一句,说话间视线若有似无往司北易看了一眼。 这个交集的机会不多,自是指司北易不上赶着去找事的情况下,才能成立。 司北易若无其事的扭开头,对被母后一眼看穿心思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不交集就不交集,虽觉那人有意思,也不到非招惹还击的份上,再说了,如今日子逍遥,身边红粉无数还等着他去一一怜惜,他也没那么多时间去分心千里之遥外的乌兰国。 心里有疑问的人,一并解开了疑惑,这才注意到易王府的大厅似乎格外冷清,除了他们这一行,就剩两个小厮战战兢兢的侯在门外,没人敢进来。 司北易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眉一敛,“管家,备膳!” 自己府上的下人跟没见过世面似的,小家子的举动让他很是不满,不就是皇上太后亲临吗? 同样侯在门外,被门角挡了身形的管家,听到王爷的语气,心里打了个突,忙上前应答,在得了准示之后,又火烧屁股似的离开。 看背影,更是是避之唯恐不及。 真不怪管家这般小家子,实在是皇上的名头太响亮,那就是一个煞神,以前皇上也曾来过王府,几乎每一次都有人要遭殃。 前车之鉴,谁还敢往皇上跟前凑! 厅里唯有紫嫣对王府下人的态度稍觉奇怪,其他人则是司空见惯的样子,见此,紫嫣也不好开口问。 只是司北玄见不得她心里有事又不便开口的好奇为难样,又不想亲自口述自己曾经有那么点残暴,凤眸一闪,道,“故地重游,去后院走走?” 易王府,紫嫣前世是来过的,说故地重游不为过,只不过几年的时间,府中总有些变化,紫嫣想了想,点头。 刚才为了躲避百姓的喧嚣,一路随着司北易直达大厅,连路上有什么景致都顾不得看了。 观光自己儿子的府邸,太后自是没有什么意见,以前,她也没有机会过来。 遂一行人起行,当中,谁也没注意到司北易眼底一闪而逝的不自然。 便是有某个人注意到了,也当做视而不见。 出得大厅,便是前院,两侧各有莲花拱门通向偏院。 只从眼前宽阔的庭院,朱墙红瓦,以及庭院里各处露出的檐角、繁枝绿叶,便给人一种直观的一入侯门深似海之感。 地板是青石路,绕着假山园林蜿蜿蜒蜒,于拱门处赫然可见珍贵的紫竹林,给整座清幽的庭院带出一种雅致来。 空气中飘散着淡雅的竹叶清香,紫嫣深吸了一口气,清香便钻进肺腑令人精神一爽,这让她兴起了兴致往那方走去。 1592.第1592章 从未打过他的主意 司北易眼眸颤了下,面上随即挂上了嬉笑,“紫嫣,我带你去别的院子逛逛,那边没什么好看的。” “不是有紫竹林吗?”紫嫣回眸笑道,“我就是想去看看紫竹林。” “光秃秃的竹子有什么好看的,不如去后院,那里繁花珍草甚多,你不是喜欢那些东西?” “待会再去后院也一样。”紫嫣脚步不停。 “真没什么好看的……”司北易想跟司北玄求救了,只是对方像是没看到他的小动作一般,不紧不慢的跟在紫嫣后头,也往那片紫竹林行去。 母后就在一侧,便是心里紧张无奈,司北易也不得不表现出坦然来。 倒是木槿看了他一眼,又嘟囔了一句,“不就是片林子嘛,那么紧张做什么,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成。” 幸好木槿也顾忌太后在旁,没敢大声了嚷,声音也就他们两人听得见,要不司北易都想叫她一声姑奶奶了。 一行人就这么挤挤搡搡的,进了紫竹林,而在王府之外的太白楼,闵秀枝跟金掌柜也重新回到了楼里。 这一次郑府尹是真的雷厉风行,门口的封条一早撕掉了,一楼二楼的狼藉也被重新收拾规整,虽然不至于恢复原貌,到底也差不离。 那些被官兵搜刮一空的奇珍异宝,也一一还了回来,摆放在柜台上。 乍眼看去,像是之前的那一番变故全然没有发生过。 闵秀枝却没有去察看的心情,径自上了二楼,在一面墙壁上将一副丹青卷起,于墙上的凹槽处暗了一下,景象陡变。 墙壁翻转,打开了一个入口,内里,赫然是一间卧室。 很是简单,没有多余的装饰,只置放着床柜桌椅。 将手上紧捏着的纸张慢慢放在桌上铺平,纸上尚留墨香的一枝独秀四个大字苍劲浑厚,字体霸气内敛,此时映在闵秀枝眼中,更像是讽刺。 “东家……”门外,跟上来的金掌柜欲言又止。 他很想劝东家别再一条道走到黑,文景帝那个人,岂是能容他人算计的? 不过是一个照面,对方就直接道破了东家的身份,可以想见,他们在京城这半年来的掩人耳目,掩的不过是自己的眼睛,也许早在他们来京之初,对方就已经获悉了他们的动向,甚至一直在暗中潜伏观察。 “金叔,不用担心,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回首朝担忧自己的金掌柜笑笑,闵秀枝脸上,此时全然没有在外时的天真面薄,一双亮丽的眼睛,淡然温和,很平静,“你也莫要误会,我没有打过文景帝的主意,那个人有多不好惹,我还是知道的,又怎会连自己唯一的退路都断绝了去。” 闻言金掌柜才真正松了一口气,东家本是极为聪慧的人,当初乍听她的计划,他一度担忧她会为了替女皇解困,将自身拿来做赌注,如今看来,东家心里还是清明的。 不说文景帝的睿智精明,单是看他对那位贵妃的特别,再加之以前听到过的传闻,便可知若是东家真的沾上文景帝,下场不会好。 1593.第1593章 欠他一个人情 “金叔,准备一下,这两天我们就回乌兰。”将桌上的墨宝卷起,慎重的放进抽屉,闵秀枝低声吩咐。 金掌柜乍愣乍喜,继而又更为担忧,可说五味杂陈,“东家,你真的决定了?一旦回去,你要面对的局势……” 东家心性仁厚,回到乌兰,在一群如同豺狼虎豹般的姐妹之中,可还能安然无恙,可能全身而退? 闵秀枝岂会不知道他的担忧,笑了笑,安慰道,“放心,我已经有了应对之法。” 顿了下,又道,“金叔,那副黑玉棋,在我们临行前,麻烦你亲自跑一趟,送去易王府,只说表达我的谢意与惭愧,若他日有机会,我定会再还易王一个人情。” 金掌柜也不是全然什么都不懂,相反,很多事情他心里其实门儿清,见状,叹了一叹,点头应允。 闵秀枝再没说话,双手负背,慢慢走至窗前,看着远方界限模糊的天际,目光悠远。 午时那一场精彩绝伦的对弈,一直在她脑海中反复浮现,你来我往你进我进的交锋,画面中一黑一白的两个男子,身影渐渐模糊,最后在棋盘上落子的人,变成了她,闵秀枝。 是该回去了,不为自己,不为那个人人趋之若鹜的皇位,只为那个疼她入骨将她保护得密不透风的母皇。 这个午日之后,太白楼再没有开过张,即便京中百姓议论纷纷,最终也没有人出面给他们做出解答,太白楼半年前在京中异军突起,半年后又神秘的销声匿迹,留给人们的,只是一段短短时日内的饭后谈资,不久,即被遗忘。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回转到易王府,任凭司北易怎么千般不愿,紫竹林到底展现在了众人眼前。 首先愣住的便是紫嫣。 与她想象的大片幽幽竹林不同,进入这座偏院以后才能发现,所谓紫竹林,也就是门口墙角处的那一排一丛,而庭院中,则是全然的以紫竹林为边际,生长了满庭芍药。 偏院,理当有院有房,可是这里没有。 除了院中一方紫竹打造的凉亭,剩下的便唯有这芍药。而紫竹掩映在芍药园的边角,看起来更像是一种不太搭调的装饰。 未值花期,看不到庭院中花朵芬芳,却不妨碍这一大片青翠灌木带给人的震撼。 翠绿的枝桠在清风中微微摇摆,乍眼看去,如同清风拂过碧绿的湖,荡起微小的波浪。 风吹枝叶发出极为细微的沙沙声,绿叶随风飘散出来的草木香味,融合进眼前的这副景象里,便只剩下一种体会,宁静致远、岁月静好。 沿着青石小路走到凉亭当中,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人开口说话。 似乎任何的声音,都会破坏了这一方静好。 司北易的神色,终于由不自在变成坦然,颇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气势。 可惜的是,他做了各种准备,就是没人开口留难他。 不说君未轻只是轻描淡写的扫了他一眼,就连向来将醋抱坛喝的司北玄,都没有对这座芍药园置上一词。 1594.第1594章 倘若那日,无人寻来 “主子,满院子都是你最喜欢的芍药!”看着满园翠绿迎风摇曳的枝桠,木槿是第一个忍不住赞叹的,“可惜还没到花期,不然壮观的程度都能赶上百花园了。” “是啊,光看眼前的景象,就不难想象三四月里,满园芍药竞艳的美景,王爷倒是风雅了一回。”紫嫣点头笑应,话似揶揄却又无揶揄之意,她是真的这么觉得。 君未轻的眸光,从女子静好的笑颜转至眼前的满园翠绿,眸中有瞬间的恍惚。百花园,在记忆中,似乎已经身为久远。 寻儿喜爱芍药,前世今生都没有变。而于这满庭翠绿中,有她在旁,他想到的是春雪初融,青梅煮酒,与寻儿二人在这紫竹亭中把酒畅言,抚琴笙歌。 倘若,去年那日,无人寻来…… 倘若。 只是俗世里,总是遗憾最为多。 也幸好,他终将那些遗憾转化为祝愿。 如今他依旧在她身旁,能亲眼看到她脸上越来越真的笑,能亲眼看到她眼中岁月沉淀后的平静美好,亦不悖初衷。 既是打算破罐子破摔,司北易也不怕人察觉他曾经的用心,大喇喇的往凉亭长椅上一靠,迎着晚风斜阳,将视线投放在那片翠绿。半敛的桃花眼,藏着缅怀。 当初紫嫣香消玉殒,他几乎毁掉了半座王府,再重新修葺的时候,便将这处最大的别院改成了芍药园,种上满庭芍药。其后又怕触景伤情,干脆远离了京城,四处游历。只在每年芍药花开的时候,会静悄悄的回一次京城,在这紫竹亭中一坐一夜。 而今,紫嫣还活着,又成了他的皇嫂,如此,也挺好。 晚风,夕阳,静谧的庭院,缅怀的人,本该是一副温馨和谐的画面,偏有人总是喜欢给这种画面加上一点突兀。 “附风逐雅。” “铺张浪费。” 司北易差点从长椅上翻过去,第一句是皇兄说的,第二句话是母后说的,他心思不在,耳朵却利得很,再说了,那两句话的声音半点不小。 “四哥,附风逐雅四个字我可不敢当,不过是种了一院子花而已,比起你在宫里打造的那个寻芳踪长廊,绝对是小巫见大巫了。”扬着红唇,皮笑肉不笑的回敬了醋坛子,司北易不忘在母后跟前卖好告状,“娘,说到铺张浪费,我更比不上四哥了,这一院子的花值当多少?四哥在宫里那些阵仗值当多少?孩儿真真不能攀比。” 司北玄勾唇,不紧不慢的回敬,“我建回廊是为博红颜一笑,如今红颜已经成了你的皇嫂,可见我当初那番心血没有白费,你这一院子的芍药,抵什么用?抑或说,你能以此也抱个美人归?” 司北易觉得自己的涵养风度有崩裂的趋势,四哥这是人身攻击了吧?可是他一时之间,居然真搭不上话来。 这还不算完! “我说的铺张浪费,乃指你浪费了这个院子。”太后凤颜相当不悦。 这些芍药有什么大价值?值当用一个院子去种这些能随处生长的东西! 1595.第1595章 新妃品行不端 不着痕迹的看了眼支腮含笑,听着这方热闹看着那方美景的紫嫣,太后的叹息起于心底。 跟当初的嫣妃一样的名字,一样的封号,甚至一样喜爱芍药。 只是眼前这女子,终是玄儿的妃子了,她只希望易儿也能放下那场执迷,展望未来。连玄儿都放下了,娶了新妃,他还有什么好执迷不悟的,守着这个被芍药拉低了档次的园子,有何用? 儿子是自己生的,骂的狠,她心里又怎么可能不疼。再转眼看见司北易佯作不知她话里深意的模样,太后也扭开了头。 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她眼不见心不烦! 好在园子门口传来了官家的禀报,用膳了。 园子里那种馨宁又有些怪异的氛围才得以打破,众人怀着不一的心思,面上都佯装着平和。 过去的终究是过去,如今再回想,也只剩了缅怀。 所有的一切,都将要继续。 膳后,趁着夜色,一行人再次出动看起了夜景,而司北玄也在紫嫣的执意下,稍微做了些伪装,主要针对他那头银丝。 好歹在接下来的一路,没再出现什么岔子来。 只是晚间再分别,各自打道回府的时候,易王府里多了一盒黑玉棋,司北易只是将棋子抓在手中把玩了须臾,再任棋子沿着指间缝隙再跌落回棋盒里,盖上,丢给官家,之后再没过问。 而回到宫中的人,也一夜好眠。 于第二日才知道,昨日他们一行出宫之后,宫中竟然莫名的起了不着调的流言。 新妃品性不甚检点,得一想二,做了皇上的妃子,却又与皇上的弟弟不清不楚,当中还有个非血缘的国师哥哥横插其中。 一女三男的故事在私底下被传得沸沸扬扬,哪怕宫中的人震慑于皇威,不敢明目张胆议论,有色的眼光也到处不乏,更甚引起了朝堂上新一轮关于新妃品行及皇上威严的激烈争论。 从朝堂回来,紫嫣还没有睡醒,轻阖的双眸安静的闭着,如蒲扇蝶羽的长睫下,挂着一轮淡淡的青黑。 司北玄坐在床榻旁,专注的凝着女子睡颜,凤眸中的寒星利刃慢慢消融,化成了如水的柔。 昨夜,纵是他有野兽心性,思及她初尝狂风暴雨,又跟着他们行走了一整日,看着她满脸的疲惫,又哪还舍得再动她一个指头。 本以为会是一夜难耐,不想,只是拥着她,心却意外的平静满足。 一如此时,于朝堂上带来的戾气,只触到她的睡颜后,便自动归于平静,重新蛰伏。 他早已经有了护她一世无忧的能力,她只需要在他的羽翼下,如此时这般,无邪的安睡,无烦无恼。 “木槿,好生伺候娘娘,也别吵醒了她,朕午时会回来用膳。” “是。”皇上吩咐的声音不大,木槿也跟着小声的应答。 都怕惊扰了床上睡着的人。 加之皇上下朝后只要有时间,都会先绕道回来看看主子,再转去御书房办公,所以她也习以为常了,只当皇上又要赶着去忙正事。 1596.第1596章 聪明人说话,无需拐弯抹角 “皇上,又有何事劳你大驾凤栖宫?”若是亲近的人在旁,大概谁也不会相信,毓秀端庄的皇后居然敢跟皇上开玩笑,她居然会开玩笑,破天荒。 而木槿以为去了御书房的司北玄,此时便端坐在凤栖宫的上位,与皇后分占两侧,对饮着上供的香茶。 “昨日出宫,机缘巧合碰上了房相,”轻抿了一口热茶,轻薄的雾气于茶杯升起,遮掩了男子清冷的眸,“平日在朝堂上,看房相与朝臣高谈阔论机锋巧辩,朕都快忘了房相也是垂暮之年了,昨日一见,才觉出朕的疏忽来。” “他老人家一心为国,凡事务求亲力亲为,又是倔强不服输的性子,若言辞有偏差,还请皇上勿要介怀。”浅笑着接下了皇上的话头,皇后没将心底的无奈显出脸上来。 宫中虽然封闭,然对于外头的大事小事,消息却是灵通得很。前头刚法神过的事情,下一刻就能及时准确的传到功力各位主子的耳朵。 她亦不例外,尽管没有其他的心思。 二姨娘的那一出事情,昨日她就已经知晓了,爹爹这次可谓是失策,二姨娘精明圆滑是不错,私下的小心思亦是很多,虽然出生门户不小,也算不得多高,终究是眼光短浅了些。 将这么一个人扶持上来为娘代劳杂务,时日长了问题便会越多,总有出事的一日。 以往因着家中权势以及她这位皇后的名头,还能遮掩过去,可是昨日二姨娘是直接撞到了太后手里头,当中还有皇上最宠爱的嫣妃,造就的后果绝然怨不得旁人。 听说二姨娘昨日是从京都府衙一路翻滚着回到相府的,街上的百姓为了观看这一幕,可说人潮涌动嘘声赫赫。而爹从府衙回去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将人禁足到了相府最偏僻的别院,这辈子,二姨娘怕是再出不来了。 听到消息的时候,她也只是一笑置之,这些在她看来,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而皇上甫开口,她便也明了了他的来意。 两人之间沉默了片刻,如同她了然他的来意,司北玄也知道以皇后的玲珑聪慧,该是一早猜到了他接下来要做的打算。 那么聪明人之间说话,也不需要太过拐弯抹角了。 现在就他们二人的关系而言,与其说是夫妻,不如说是合作伙伴更贴切。 “房相高龄,算得上是两朝元老,朕不会抹灭他为西玄所立的功劳,只是朝代更替,朝廷需要更多的新鲜血液,带出新的活力。朕决定暂时让房相退居二线,为朕为西玄培养出更多的国之栋梁来。” 不出所料,是要爹爹退下来了。 皇后未见失落,反而松了一口气,“臣妾谢皇上手下留情。” 司北玄挑了下眉头,承下了这份谢意。 树大招风,房相在朝堂积威已久,牵动的势力太过庞大,哪怕他不以为忌惮,也同样不会再任由这股势力继续深远发展下去。 这对他执政不利。 只不过是看在皇后的面上,他不会太过赶尽杀绝。因为他要从皇后那里拿走的,会更多。 1597.第1597章 皇后,一路走好 “近期朕会下一趟江南,你也趁此好好做一番准备,朕回来的时候,皇后……也该退了。” 司北玄的话,淡淡的,如同杯中清茶,被轻微的气息碰撞过后,只晃了一晃,未见涟漪。 “臣妾定会做好准备,不负皇上所望。”皇后亦答的从容。似乎她要还回去的,并非一后之位,只是个可有可无的累赘。 品茶的声响,沉默,在两人间一再出现,反而慢慢的就成了习以为常,没人觉得不自在。 “皇后。”终于,司北玄又开了口。 第一次,皇后从那道清冷的语调中,听出了郑重,尊重。 讶异的抬头,对上男子冷眸,皇后亦万般郑重的唤了一声,“皇上。” “……”吃吃的笑声逸出两人的口腔,男的清冽,女的温婉。 这也是第一次,成为夫妻多年的两人卸下了身上的包袱,轻松自在的相对而笑。 “皇上,这还是你第一次在臣妾面前露出不带伪装的样子。” “朕以前看着很假?” “那倒不是,只是让人无法捉摸。”亲手将男子的茶杯再斟上热茶,皇后笑语,“皇上不知,以前臣妾每每看到你在紫嫣面前与平日不同的眼神,还曾嫉妒过。” “那你需庆幸,幸好你没对紫嫣下过手。” “臣妾虽嫉妒,却也是品行磊落之人,比不得你们男子豪气,也不屑于给弱者穿小鞋。” 皇后并未说假话,她曾爱过眼前的男子,看到他对别的女子与众不同,自然也会伤心也会嫉妒,但是让她因为这种嫉妒去害一个人,她是不屑于的。 也或许,当中不乏她贵家千金的一点清高。却也是因为如此,她今日的下场才会比陶青烟好得多。 至少,他虽然不爱她,却也从未真正亏待过她。 他甚至在最后,给了她一条看得见希望的路,去挣脱这个束缚她已久的牢笼。 只是,她的选择,最愧对的,是那双疼她爱她的爹娘。 “皇上,臣妾知道官场从来跌宕沉浮,我爹两朝为相,纵然曾有做得极端的地方,还请皇上能看在他过往功绩,让他留得一地颐养天年,算是……算是臣妾最后一个不情之请。” 咬唇,略作犹豫,皇后说出了心底最后的一点牵念。 司北玄将手中茶杯慢慢放下,盯着杯中震荡出来的一圈波纹,薄唇轻启,“准了。” 简单明了的两个字,让皇后放下心头沉压的大石,如此,便是死了,她也能安心了。 日后无法再孝敬爹娘床前,至少为他们谋得一个安身立命之地,也算全了她作为女儿的孝道。 日后,她房月柔与爹娘之间,便是再也不能有所牵扯。 而她也知道,今日这一席坦诚相谈,是她与皇上之间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臣妾谢皇上成全。” “朕这一生,最爱的女子是紫嫣,除她之外,能让朕生起一分尊重的,唯你房月柔,”司北玄起身,背负双手朝外信步,留在皇后眼中的,是那一袭明黄龙袍,是那一头如霜银丝,还有最后一句飘进耳膜的淡漠。 “皇后,一路走好。” 1598.第1598章 唯他可以,很快 走出凤栖宫,外面的天气不知何时发生了变化,阴沉,满布着乌云。 压低的黑云仿佛一伸手就能碰得到。 本是让人压抑的天气,司北玄却翘了唇角,龙骧虎步,不疾不徐的沿路漫步。 这份闲适让跟在后头的苗敬急得满额头冒汗。 眼看着老天爷就要急降暴雨,皇上反而慢悠悠起来,一会若是雨降倾盆淋了皇上,他担不起那个责啊! 可恨出来前没个准备,谁能想到前一刻还旭日东升,下一刻黑压压的乌云就碾压了过来。 “皇上,奴才去备伞!”身后不远就是凤栖宫,回去那个雨伞还来得及。 “不用。”司北玄淡淡的拒了。 他喜欢这样的天气,阴沉、压抑,如同他少时生存的环境,能勾起他潜藏体内的阴暗血液,让他兴奋。 雨水,能洗涤空气,却冲洗不掉这深宫满藏的污秽。 可是他可以。 很快,他就能把这宫廷变成一方净土,赠与她。 唯他可以。 很快。 骤变的天气下,皇城之中,不安静的不止是司北玄的内心。 承乾宫里,紫嫣刚醒,就被木槿那丫头一番气愤填膺的碎碎念,将昨日开始就传遍皇宫的流言尽数听进耳中,哭笑不得。 养心殿,太后看了看窗外的天气,面上无甚变化,只说了句雨水洗涤万物,引发锦绣深思。 气压最为低迷的,当属宫墙外的相府。 下朝后,房相在书房独自呆坐了半响,后才又起身,去了大夫人的别院。在那里,有他相濡以沫的妻子,在她面前,他才能全然的放松冷静。 抬眸,大夫人首先注意到的便是夫君眼底强撑的自然,并未多说什么,只是亲手为他沏了茶,携了他临窗而坐,看着外面黑压压的天空,直到伴随着电闪雷鸣,暴雨降临,一只纤细略带苍白的手覆上了他,紧握。 那一刻,房相的心无比平静。 “夫人,你说我从官场上退下来,如何?” “真的?”大夫人面上微讶。 这让房相的心提了一提,“嗯。” “那正好,你可以陪我去游山赏水了,这个承诺都已经说了十几年了,一直没能兑现,还有,我很多年没回娘家探亲了,这次你也可以陪着我回去了,家中老母亲每次看我形单影只的回去,心里疼着呢……”絮絮叨叨,传递出来的是浓浓的温柔与喜意,女子风韵犹存的脸上,笑意一直未曾褪下。 那只握着他的手,也未曾松了半分。 房相亦笑了,毫无负担的笑。 风雨同舟,福祸与共。 至于散落在皇城周围的其他官家府邸,里头又是什么情景,尽数被雷雨遮掩,唯有各自心知。 只有一点,是众臣在早朝过后一致的想法。 这京都,怕是又要变一回天了。 敢在雨落的前一瞬,司北玄回到了承乾殿。 脚刚迈进殿门,豆大的雨滴便霹雳啪啦的往下倾倒,苗敬提了一路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看着气定神闲走进来的人,再看看自己手上提着的油纸伞,紫嫣轻叹,“当皇上的身上真有紫气不成?连雨都避开你来降。” 1599.第1599章 什么叫秋后算账 将女子手上的雨伞拿过来随手递给身后的苗敬,顺势将女子的手握在手中,往里走,嘴角微翘显示心情愉悦,“想着去给我送伞?” “想去外面等你罢了。”紫嫣失笑,这人现在是越发的不掩饰情绪。 她是想给他送伞来着,又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皇宫那么大,总不能一个地儿一个地儿的去找他吧? 再说这里就是他的地盘,苗敬还能让他被雨淋了去? “要等我怎么不在殿里等,还要跑到外面去?”男子面上一本正经,眼底却是洞悉了然的笑意。 紫嫣心头掠过一阵不自然,佯装没看懂,顾左右而言他,“你回来的及时,御膳房正好传了膳过来,快吃吧,一会凉了。” 她当然知道在殿内等是最好的,却还是想要到外面去等他、接他。 不过是,理智拗不过情感。 两人间不温不火的交谈,延续着脉脉温情,却让后面的木槿急得跳脚。 期间一路朝苗敬使了不少眼色,可惜素来精明机灵的苗敬却像是完全领悟不到她的意思,木愣愣的跟个木头人一样,让木槿眼睛抽筋的同时,七窍生烟。 算了,别人指望不上,她索性自己开口,趁着主子跟皇上入座后用膳前的一点空挡,凑上去便是快人快语,“皇上,你今日可有听到宫里的流言?整座皇宫都传遍了,说我家主子品行不端行为不检!也不知道是哪个黑心肝的王八羔子捏造出来的,若是让奴婢知道,定撕了她的嘴!……” 紫嫣颇为头疼,只是这丫头衣激动起来根本容不得人拦,好在阿玄只是挑了下眉头,并未计较她这番没大没小,若换了别的宫婢,怕是不杖刑也得了挨上掌嘴的责罚。 “……皇上,你定要将罪魁祸首揪出来,还我家主子一个清白!”把话全倒出来后,木槿心里轻松了,砸砸嘴巴,不忘加上后面这一句。 这才是重中之重,她不能让主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吃亏隐忍。那个泼脏水的人太可恨了,不用想也知道定是皇上的什么妃什么嫔! “木槿!”扶着额,紫嫣都不知道该怎么教训这丫头,“我说了多少次了,这里是皇宫,比不得外面,需要避忌的地方多的很,你若总是这样口无遮拦不看场合,少不得要吃大亏。以后多跟苗公公学学,谨言慎行。” 宫中水深得很,在这里便是连说话都不自由,若是木槿总是这般横冲直撞,哪怕有她跟阿玄在后面担着,该吃的亏她也逃不了。 木槿一哽,激动的脸色讪了下来,看看双手交握身前,始终垂眉敛目静立皇上身后的苗敬,不得不承认自己的道行比起苗敬来的确差得太远,她藏不住事藏不住话更看不得自家小姐身上遭了不平事。 不过,杏仁大眼同时也微微一眯,她好像还看到苗敬低垂的脸上,一角没能全然隐藏的嘴角是翘起来的? 他在幸灾乐祸? 呵呵,山水有相逢,她也知道什么叫秋后算账! 1600.第1600章 很快无人记得 脖子有些凉,鼻头有些发痒,苗敬不动声色的抬了抬眸子,正对上木槿阴测测的视线,忙又忍笑垂下了头。 他这是被木槿姑娘给惦记上了。 得在她找他麻烦之前,好好想个折,将她那点火气先给泄了,以确保自己安全无虞。 不过事情说起来真的不能怪他。再是聪明机灵深知皇上心水,那也只是针对与皇上而言,是他用几年的时间用心揣摩才得出来的经验,他不可能因此深晓每个人的心思。 就木槿姑娘刚才猛个冲他眨眼睛的样,除了觉得滑稽好笑之外,他真的领悟不到她想要传达的是什么。 至于后来她冲着皇上噼里啪啦竹筒倒豆子般的畅所欲言,习以为常之余,他确实是有那么点子幸灾乐祸想看她笑话的。 自木槿姑娘跟着嫣妃来宫里以后,他就成了木槿姑娘欺压下的第一人,长期处于抑郁不得志状态,偶尔看一番笑话调剂一下身心出口气,不为过吧? 心念电转不过是一瞬间,苗敬还在苦思脱身之法,矮几旁,紫嫣斥完木槿之后,司北玄慢条斯理的给她的菜碟夹满了她爱吃的菜,才朝着木槿扫了一眼,淡淡道,“你家主子说的没错,木槿,纵是你跟紫嫣情同姐妹,到底也是名为主仆,以往在家里的那套相处模式,在宫里是不适宜的。在这承乾殿内还好,我不会过多束缚你,但是出了这承乾殿,你就必须谨言慎行。你出了什么事情遭受到什么后果,我不关心,但若因你牵连了紫嫣受罪,我不会顾及任何人的情面。” 看着木槿因这番话白了脸色,紫嫣眼中闪过不忍,到底是没有说话。 尽管与木槿情同姐妹,该敲打的该教的还是得做,她于木槿没有震慑力,由阿玄来教导反最适合不过。这一切也是为了木槿好,她不想因为自己,让这个单纯的丫头遭受到什么责难,更甚是湮没在宫廷的争斗之中。 而这番话的直接、无情,听在木槿耳中如同被针直扎在心底的难受,可是她知道,皇上说的是真的,这不是吓唬,是告诫。 她确实是大大咧咧惯了,又一直陪着主子呆在承乾殿里,少有面对外面的风雨,更别提面对那些黑暗龌蹉,却不代表她不知道宫里的险恶。 她平时处事那套直来直去在宫中是不适用的,这里,并非拳头硬就有话事权。 “皇上,主子,奴婢定会改过!”虚的那套她学不来,好听的话更加不会说,阳奉阴违她更是做不到,承诺会改,她就真的会改,心里也认定自己需要改。 紫嫣松了口气,让木槿一时半会就变得世故圆滑不可能,她的性子也不可能做到如苗敬那般在宫廷交际中滴水不漏,但是心中有了警惕,总有益处,慢慢来吧。 “至于外面沸沸扬扬的那些流言,”司北玄这次的话是对紫嫣说的,凤眸里的清风和煦与刚才敲打木槿时的冷硬无情天差地别,“无需担心,很快就不会有人记得。” 1601.第1601章 装看不到 他的话,只换来紫嫣狡黠的一笑,“我并未在意。” “哦?为何?”将女子因狡黠的神情而带出的灵动攫在眼中,司北玄低问。 “只要你信我,他人便是将流言传得天地变色,也伤不着我半分。” “嗯,还有一个原因,”司北玄点头的同时,眼底波光更为缱绻,“你信我。” “是。” 相视的两人,浅浅而笑。 殿内氤氲出的温情,将窗外的狂风暴雨全然隔绝,不受半点波及。饶是不识情滋味的一根筋木槿,都觉着自己身上起了鸡皮粒子,暗里搓搓手臂,小心翼翼的又凑上前,谄笑,“皇上,主子,你们先且用膳,奴婢能不能借苗公公一用,跟他讨教讨教处事之道?” 苗敬本就半提着的心瞬间悬到最高,差点没倒抽一口凉气,就见他家主子大手一会,淡淡的去吧二字,成了他耳里的死亡之音。 娇憨女子的笑脸在他面前不断放大,一把提溜了他的衣襟,拽着往外面走去。 “皇、皇上!奴才还需伺候您跟娘娘用膳……”拖沓着脚步,苗敬垂死挣扎。 “一时半会也吃不完,待会再来收拾东西即可。”司北玄眼角都没往自己的贴心内侍偏移一点,自也看不到小内侍绝望的眼神,抑或是,装看不到。 紫嫣额角滑下黑线,哭笑不得的看着眼前一幕,木槿欢天喜地的拽着人往外走,反苗敬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似的,拼命挣扎求救。 等人走远,紫嫣才偏头,好气又好笑的嗔着男子,“你明知道木槿这是欺负苗敬,还由着她胡来,刚才一顿教训岂非白费了?” “苗敬为人行事太过小心谨慎,说是死板也不为过,你不觉得他刚才的样子,才更符合他那个年纪?”司北玄微挑了眼角,笑得有些邪气。 “……”这人就是故意的了?紫嫣开始同情苗敬。 至于外边发生了什么,被宫墙格挡,他们看不到,偶尔传出几声微若的哀嚎,也被雷雨声掩盖了过去,丝毫没有影响到殿内两人用膳的好心情,至少没有影响到某个无良主子的好心情。 而在膳后,前来收拾餐具的两个人,表面看起来也毫无变化,除了某个丫头张扬了一天高居不下的嘴角,以及某个内侍每每看到那丫头就强忍后退,避之唯恐不及的神色,其他一切如常。 紧随而来打破紫嫣平静的,是下午传来的两个消息。 两朝元老,当朝相国,前来同皇上请辞,大致的意思是人至年迈,身体难堪朝务繁重,自请辞官,颐养天年,以享一番天伦之乐。 再是当日出宫游玩,太后遭遇相府二夫人的事情不知为何会传了出来,在宫闱之中掀起了一阵波澜,而房相国请辞的真正原因似乎也终于水落石出。皇后自感有愧,亲自造访太后赔罪过后,竟然受到礼佛的太后影响,开始研究起佛法,颇有放下凡尘,不理俗世繁务的架势。 这两件事情一经传出,即刻喧嚣尘上,不管是宫中朝中还是民间,都传得沸沸扬扬,转眼就将头天流传出来的有关新妃品行的流言压沉至谷底,果真如皇上所言,很快就无人记得。 1602.第1602章 上天不眷顾她 两朝相国辞官,身为一国之后的其女紧随其后开始礼佛,放手后宫权利,这说明什么? 说明盛极两朝的房氏一脉开始没落! 令人震惊的信息,极大的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并对当中的真正内情众说纷纭,这样的情况下,关于新妃的那点小八卦就不足为道了,就像是一个落入水中的石子,激起了一两点水花,却没有留下半圈涟漪。 这样的结果,让始作俑者的不甘与怨恨呈数倍放大,生生将人扭曲。 吱拉……吱拉…… 甘宁宫幽暗的内室里,不断传出诡异的吱拉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快,最后至杂乱无章。那种声音的尖锐,能刺得人心里发毛。 陶青烟手执利剪,尖利的尖端在昂贵的紫檀木梳妆台面飞快的划拉,本该平整光滑的桌面上满是一条条深刻的划痕,面目全非。双手因过于用力,手背暴出一条条狰狞的青筋。 铜镜里倒映出来的脸,苍白阴鸷,眼睛赤红而空洞,面上的表情像是被全部抽走了一般,机械麻木,在昏暗的光线下,渗人的阴冷。 裴紫嫣。 这三个字,就如同她生命中的魔咒,解不开,甩不掉。 以前,有个裴紫嫣,将她人生的轨迹全然打乱,让所有的事情尽数脱离了她的掌控,在她的预算之外行走,更在最后,夺走了她一直握在掌心里的那个男人。 现在,又有一个裴紫嫣,拿走了原本该属于她的风光与荣耀,拿走了她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恩宠! 裴紫嫣,那个名字,那个人,跟她陶青烟就如同天生宿敌。不管是不是那个人,只要头上顶了那个名字,就似与她命格犯冲。 而她每一次,都输给一个叫做裴紫嫣的人! 上一次,裴紫嫣身死,她以为她赢了,最后站在那个男人身边的人是她。如果没有郾城之行,如果没有出现一个君未寻,她相信,假以时日,那个男人终归还是会回到她的手中,而她亦将照着自己的计划,走上权利的最高点。 可是上天不眷顾她! 为什么,为什么死了一个裴紫嫣,却还要造就出一个君未寻! 既是君未寻,为什么还要改名叫做裴紫嫣! 为什么册封她为嫣妃,为什么她要是贵妃,为什么每每总要站在她的头上碍眼!这个裴紫嫣何德何能?! 不……陶青烟慢慢弯起嘴唇,镜中的女子面孔狰狞。 她能弄得死一个裴紫嫣,就能弄死第二个。 哪怕是玉石俱焚!既然自己得不到,那么谁也别想得到! 奇异地,满脸狰狞突然消失,恢复了平静,陶青烟再抬眸,镜中女子嫣然是苍白不失温婉,又因了眸中的丝缕忧郁,更加我见犹怜。 将手中的利剪放进抽屉,再将梳妆台上一块丝滑的素雅方巾铺平整个台面,不堪的划痕便被尽数掩盖在了下面,乍眼看去,梳妆台不止整洁,更添了一种细腻温馨的格调。 轻柔的抚摸着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被剪刀把子印出来的红痕,陶青烟温婉一笑,如同以往一般高贵优雅。 1603.第1603章 本宫想做的,不容人说不 “把窗户都打开,通通风,本宫出去走走。”柔声吩咐外面的侍女,与刚才的疯狂狰狞判若两人。 “是,娘……娘娘!”侍女战战兢兢,从门外走进来,头都不敢抬。 挺直背脊,抬着头,婷婷袅袅的经过侍女面前,眼角余光不经意扫过侍女紧握至泛白的双手,陶青烟嘴角爬上一抹讽刺的冰凉,“怎么,有话要对本宫说?” “没、没有!”侍女一震,忙急急摇头否认。 “没有?以下瞒上,来人,掌嘴四十。”温柔的语调,给人带来的是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寒意。 话毕,都没正眼看那个侍女一眼,哪怕,对方是自金铃之后,在自己身边尽心侍候的唯一贴心侍女。 她陶青烟,再不会让任何人亏欠于她。 “娘娘饶命!奴婢不是故意隐瞒,只是记起皇上曾吩咐娘娘、曾吩咐娘娘在殿内好生休养,莫要出去行走,娘娘刚才说要出去,奴婢只是怕皇上会担心娘娘……”吓得语无伦次,侍女还需绞尽脑汁将话往好听过的说,更是乱了章法,停在陶青烟耳里,也更为的刺耳。 “巧言令色,谗言惑主。掌嘴六十!”仍是温柔婉约如暖泉流淌的声音,却比之前更显得阴冷无情。 陶青烟勾了勾冷笑,斜睨跪坐在地浑身颤抖的侍女,“这甘宁宫,本宫才是主子,本宫想做的事情,不容任何人说不,尤其是,一群奴才!” 呼啦啦一下,殿内跪了满地的宫婢侍人,无人敢与陶青烟对视,只伏地听着轻微的脚步声从身旁慢慢走过,渐远,消失,才直起身来彼此对视一眼,各自眼底的波光明暗交替,心照不宣。 娘娘罔顾皇上禁令,性格更是比之以往迥然大变,怕是甘宁宫以后的日子必定身处水深火热之中。 公然对抗皇上天威,就算娘娘身后真有什么依仗能让她有恃无恐,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也不敢再誓死作陪。 在皇宫,就算是个奴才,也需要为自己的小命汲汲营营。 须臾,跪了满地的奴才便迅速散去,各自回到自己的岗位,而殿内留下的只有三个宫婢,待人全离去后,啪啪的耳光声,一声接一声响起。 走在御花园的宫径,沿着白玉石铺排的小路蜿蜒兜转,莲花再次出现在陶青烟眼前。 湖中,雨后绿荷更显清新翠绿,在一片碧波中,甚至还氤氲着似有若无的朦胧水汽,远远看去,如同一幅泼墨画。清爽的秋风带着荷叶混杂湖水的清香扑面袭来,饶是恼人的情绪甚多,也能放松出几分心神来。 毫无避忌的走进凉亭,站在上次自己掉入湖中的那处阑珊,陶青烟闭了闭眼睛,感受着空气中的清爽微凉,嘴角噙上莫名笑意。 难怪裴紫嫣如此喜欢这个湖,每到御花园必来这里。 融合了大自然的景致,自是比人工雕塑出来的要美得多。 她也喜欢这里呢。 手指在那处围栏上来回轻抚,上次她就是从这里掉下去的,如今这处地方似乎特别经过了加固。 1604.第1604章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皇上对裴紫嫣当真是好。 就那么怕那个人也如自己一般不小心坠湖么。 嘴角的笑意更加的深刻起来。他既然难么宠裴紫嫣,她又怎能看他们在她眼前安好。 抬眸,天际有几丝金黄的光线若隐若现,这个时辰,再过半刻便是宫中例定的晚膳时间了,宫中的禁卫,也该换班了。 重又闭上眸子,双手搭在围栏上,陶青烟表情平静,似在等待着什么。 天边暮霭的光线透过云层打在她脸上,如同将她整个人笼上一层半透明的晕黄面纱,由远看去,孤单又寂冷。 远处,隐隐的传来一阵脚步声,整齐划一,陶青烟眼睫动了动,打开双手,整个人毫不犹豫的往下倒去。 “噗通!”重物坠落激起一片水花,传出较大的声响,也只这一声,继而是无边沉寂。 承乾殿里,紫嫣跟司北玄两人刚端起饭碗,苗敬就从外头走了进来,朝司北玄躬身,“皇上,娘娘,刚才侍卫来报,柔妃娘娘在莲湖投湖自尽。” 这种事情不需要避忌娘娘,若是他避忌了,皇上反而会不高兴,苗敬也就面不改色的说了出来。言辞间平静中肯,并未因曾与柔妃有所接触而将话带上感情、色彩。 陶青烟投湖自尽? 乍闻这个消息,紫嫣愣了一愣,心脏在胸腔内重重一缩,五味杂陈。 司北玄看了她一眼,才扭头问苗敬,“死了?” “太医来得及时,费了翻功夫将人保住,但是要苏醒,需要一段时日。” “唔。”点点头,司北玄不置可否,看紫嫣还在怔愣,眉头一皱,将菜亲自送到她嘴边,语气略强硬,“用膳,人死不了。” 乖乖将嘴边的菜吃进嘴里,紫嫣垂眸,若有所思,“我自知道她死不了,只是在想,她这次又要出什么招数罢了。” 陶青烟这样的人会投湖自尽,紫嫣绝对不会相信。 虽不敢说自己是最了解陶青烟的人,但是那么多年恍如仇敌般的争锋相对,她至少知道这个女人私底下是个什么样子。 陶青烟,会为了达到目的使用任何手段,哪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但是若一件事情于她没有任何好处,她是断然不会做的。 比如今日的投湖。 她敢跳下去,就必然有所依仗,或者说计算极为周详,而她这一跳的背后,也必然隐藏着一个她极为想要达到的目的。 那个目的是什么,她还猜不出来,但是如今人没死,是千真万确。 “不管她有什么目的,最后都成不了,你又何必烦恼?”司北玄轻叹,将女子低垂的脸抬起板正,语气郑重又含无奈,“还是说,你仍然不能全心相信我。” 定定的看了男子好一会,紫嫣才苦笑,“我信不信你你当真不知?现在我苦恼的是陶青烟,她对自己有多下得了狠手,你是知道的。” 当初为了离间她跟司北玄,陶青烟就敢对自己痛下狠手,自行服下剧毒,几次挣扎在濒死边缘,以此手段最终让她失去了腹中骨肉,导致她跟阿玄之间再无余地可以回转。 1605.第1605章 流言再起 那件事曾是两个人心中的刺。 哪怕是放下了,伤口愈合了,被刺伤的部位也不可能真的完好如初,总会留下点痕迹。 司北玄只觉得心里某个部位有针扎了过去,痛,又触不着。 眸色晦涩下来,他轻问紫嫣,“你是怕她故技重施,再给我们带来伤害?” 紫嫣点头,正色提醒,“她当初使那般手段的时候,只有十八岁。” 四年前,陶青烟只有十八岁,心计手段已经是那般毒辣狠绝,过了四年的时间,紫嫣有理由相信,这人的城府绝对不可能倒退,只会更加的深沉,行事亦会更加的疯狂。 “紫嫣,我也不是四年前的我。”司北玄的话,有些艰涩,自嘲一笑之后又道,“若你担心,我现在便将后患解决,我不会让她再有机会上你一丝一毫。” 紫嫣眉头一皱,瞪着司北玄的眼中便现出嗔来。 这人平日的精明睿智都哪里去了,果真是关己则乱。 “我担心的是你,你现在自然不同四年前,但是你现今所处的位置,更加忌讳人言可畏,我担心她会看准这一点,再施计谋。” 司北玄怔了怔,凝着女子眼中的嗔恼,心中被针扎过的麻痛慢慢减轻消散,清冷的凤眸氤氲出星点笑意来,“你也猜到了?若是担心我,大可不必。我自有解决之道。” 刚才因为一段旧事牵扯出的酸涩低迷,在两人相视而笑中,消弭无形。 两位主子间打的什么哑谜,苗敬没有妄加猜测,只垂眉敛目静立一旁,至于旁边的木槿如何心如猫抓的向他使眼色,苗敬只给出一个姿态。 眼观鼻鼻观心,直线下的任何人事物,他都看不见。 “若真是如此,你可想好应对之法了?”将面前堆叠成小山的膳食一点一点啃下去,紫嫣不忘追问。 “不急。由着她出手,我便是要她看到希望在眼前,伸手要抓的时候又全然覆灭。”笑笑,司北玄应得轻描淡写,“我要她在反复的得而复失中一点一点发疯。” 殿内的气温,在那句话之后出现一瞬间的沉冷,冻得木槿不自禁打了个寒战。 终是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慢慢横挪着朝苗敬靠近,在手肘屡撞对方得不到回应后,木槿直接伸手在对方后腰出一拧一旋。 苗敬脸都白了。 我的姑奶奶,在皇上跟娘娘面前,他连痛都不敢叫,只能忍着痛,任由额头冷汗密集的冒。 木槿可不管这些,扯着人以几近无声的小动静退到墙角,凑近苗敬,压低嗓子耳语,“皇上是打算将柔妃逼疯?” 苗敬白着脸,眼观鼻鼻观心,秉持不看不听。 “你再不答我信不信我拖你到皇上面前去问!” “……唔。”迫于淫威,苗敬总算哼了声作答。 他能忍痛,忍不了跟木槿到皇上跟前撒野,到时候黑锅肯定还是他来背。 “既是仇人,手起刀落不就完了,怎么那般麻烦,费那么大的心思?” “……柔妃曾说嫣妃娘娘是疯妇。” “……”木槿无语凝噎。 这也太记仇了吧? 1606.第1606章 他来不来,她不在意 耳边喷洒的热气让苗敬想躲,奈何耳朵还攥在人家手里,于是躲避起来就形成了个古怪的姿势,两脚分立保持平衡,屁股以最远的距离往外跨,耳朵却在女子嘴边。 而木槿尚震惊于苗敬话里透露的意思,娇憨的脸挤出怪异的表情,揪在苗敬耳朵上的手也忘了松开,两人就以这样的姿势站了好半响。 紫嫣跟司北玄又岂会真的没有察觉到身边两个人的动静。 只是此前刚敲打过木槿,之后已经可以看出木槿的收敛跟改变,反正这会也是在承乾殿里,可以说没有外人,小丫头天性就跳脱,也无需过于拘束着,两人有志一同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紫嫣更是嘴角笑得狭促,偶尔能看看过于老成的苗公公的窘态,也不错。 投湖自尽的陶青烟,在第二日午时才悠悠转醒,醒时身边只有那个随身侍女。 华贵典雅的甘宁宫里,很冷清。 无人来探望。 望着床幔顶部栩栩如生的鸳鸯苏绣,陶青烟很平静,早就料到是这样的场景。 可是即便早有所料,却还是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可有人来过?” 侍女一惊,本就低垂的头埋得更低,结结巴巴的应答,“回、回娘娘,太医阁的张御医刚来过,给娘娘开了驱寒温补的药方。昨日至今日早晨,凌妃、瑜嫔还有秋贵人也来探过娘娘,见娘娘未曾苏醒,坐了会便、便走了……” 越往下说,侍女声音越发嗫喏,深怕主子一个不高兴,她又得吃上一顿苦头。 昨日只因一句话惹了娘娘不高兴,便是掌嘴六十,若非负责掌罚的宫婢平日里与自己有些交情,手下留了情,怕是自己这会子还连话都说不囫囵。饶是如此,自己的脸现在也还肿胀得跟塞了两个大馒头似的。 床上,陶青烟扭动脖子,面无表情的看了眼跟自己距离颇远的侍女,一眼即收回视线,对那张肿胀发紫的侧脸视若无睹,“下次再有嫔级以下的人上门,都给本宫拦了。甘宁宫的门槛,不是人人都踩得的。” “是!娘娘!”侍女没敢抬头看人,踌躇了一会才又道,“娘娘,您一日没进食,奴婢去给您端盅汤来,顺便拿御医开的药。” “嗯。” 不咸不淡的应声,让侍女紧绷的神经松了一松,如蒙大赦般转身离开。 这些小动作陶青烟只当看不到,呆望着床幔,突然的笑了起来,笑意冰冷渗人。 那些个嫔啊贵人啊,选择这个时候登门,无外乎是来落井下石,顺便想踩着她的肩膀往上爬。她们定然以为她闹这一出,皇上就算不重视,至少也会来甘宁宫走一趟,表个过场。 想打着探她的名义来冷嘲热讽,顺便在皇上面前露露脸,可惜了,打错如意算盘,那个人,怎么会来。 怎么会来。 他来不来,她一点都不在意。 笑得太激烈,喉咙传来不适的痛意,那上面,白皙纤长的脖颈上,还留有前几日那个男子留下的指印。 一圈青紫的淤痕。 1607.第1607章 一拳打在棉花上 当日被他扼住喉咙,那种濒临死亡的恐惧早已散去。 但是他出手的狠厉无情,却如烙印般刻在她的心底。 他将她视若敝履,却将一名丑妇奉为明珠。 她就看着他们能风光到几时,看着他会用什么手段来保护他背后那株娇花! 昨日算计着时间,在水下溺到差点真的魂归西天,以此为代价能得到什么效果,她等不及想看了。 接下来的数日,宫中很是平静,平静下又透着种莫名的诡异。 而在风向渐起的时候,紫嫣已经收拾好行装,随同司北玄开始了江南之旅。 流言,是在他们离开之后才传出来的。 一个不得宠的妃子投湖,在宫中其实本不是什么大事,甚至可以说在宫里人的眼里,算得习以为常。 在皇宫,历年历代,妃子或疯或死的事情还少了?人间惨剧在这个地方太过稀疏平常,能换来的最多也不过是一时唏嘘。 再说了,柔妃最终也没死成,不是好好的又给活过来了吗。 坏就坏在这件事情发生的时机。 前有太后也被牵涉其中的太白楼事件,紧接着就是两朝元老房相骤然辞官,然后是皇后放下权利闭门礼佛,没两日,皇上曾经的宠妃柔妃投湖自尽。 这些事情,全部都发生在新妃入宫后的短短时日内。而事件中的主角,恰恰又是正好当得上新妃最大对手的一后一妃,事情的内因在外人眼中就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事关正得圣宠的新妃,哪怕宫中的人在人前对这些事情三缄其口,流言仍然以烽火燎原之势,迅速往外流传开来。 刚被众人暂忘的关于新妃的流言再次喧嚣尘上,那个面恶如罗刹的女子也再次成为众矢之的。 妖言媚主,排除异己,诸如此类。 而甘宁宫里,内室,此时又是一地狼藉。 陶青烟喘着粗气,胸腔剧烈起伏,手里的利剪狠狠在梳妆台面上划拉,听着刺耳的吱拉声,眼睛赤红欲裂。 她不满意,她一点也不满意! 所有的事情都朝着她设计的预想的发展,那些针对性的流言如潮水般铺天盖地的涌来,她脑子里设想了无数遍裴紫嫣跟司北玄紧急应对的情形,哪怕对方有能力能解决所有的难题,但是只要能让对方皱个眉,堵下心,她都能畅快无比。 偏偏!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在事情发展到最关键的时刻,对方竟然走了! 离宫了,南下了! 那种感觉,无异于是你精心准备了饕餮大宴招呼对方,对方却连半点面子都不给,压根不出席! 而她所以为的有力的重拳,便等于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轻飘飘的没有半点回响! 裴紫嫣!裴紫嫣!她们果然是天生宿敌! 同在后宫一隅的养心殿,太后正在宣纸上勾勒最后一笔丹青。 宣纸上,京城夜景的璀璨繁华跃然纸上,赫然是前两日曾呈现于几人眼中的盛景。 “惟妙惟俏,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太后笔下功法一如从前。“锦绣赞道。 1608.第1608章 推波助澜 “嗯,哀家也有同感,多年不执画笔,所幸没有退步。”太后心情甚好,明知锦绣是有心恭维,亦不谦虚的受了。 放下画笔,在画作一角盖上了印章,太后半眯着眼睛左右端详了一番,越看越满意,也或许是心情好了,看什么都比较顺眼,尤其是自己亲笔画作,比不得丹青大师,到底也瑕不掩瑜。 “甘宁宫那边如何?”画作耗时不菲,完成之后人才觉出疲累,在锦绣的虚扶下,走回贵妃软榻,似陡然记起这么一回事般,太后随口问了一句。 “听说柔妃将将自个关在了内室,又发了一会疯。” “精心设计的重击落空,她居然还能撑得住,哀家倒是小瞧了她那点韧性。”躺回软榻,太后双眸轻阖,话里的语气不置可否,“让那些人收手吧,事情至此可暂告一段落了,人都走了,戏也算中长落幕。” “是。”锦绣小心抬眼,看太后似睡非睡,斟酌了下又道,“太后,奴婢斗胆,您与皇上之间的关系日减缓和,此番行事……会不会引来皇上误解?” 闻言,太后撩了眼皮子,似笑非笑的看向锦绣,“玄儿何等心智?哀家的用意,无需解释他也心知肚明。” 明了太后话里的含义,锦绣提着的心总算彻底落了下来。 宫中最近频有不利于新妃的传言,以太后的心底之清明,岂会不知来源何处。本来以太后现在的作风,这点子事她是不会插手的,奈何那些流言里面还牵扯到了太后的心肝,六王爷。 太后听到流言之初,面上虽然神色不显,心里早就给始作俑者记下了重重的一笔。 恰逢这次余波接后浪,流言又起,太后稍作了动作,于背后推波助澜了一把。 原本流言传得再快,顾忌着皇上天威,也不可能传得那么快,范围那么广,但是多了太后这只背后推手,小浪花也能变成翻天巨浪。 而那种超乎预想的效果,给陶青烟带来了极大的满足感,也越发的期待对手接招。 岂料到最后,重拳击空,陶青烟差点没疯掉! 锦绣再次小心的偷觑了眼太后的表情,太后嘴角那抹风清云淡的餍足笑意,让锦绣莫名的打了个寒战。 她突然间开始明了,太后低调了,手段也更高明了,不明晃晃的虐身以威摄人,转而开始虐人心了。 至于那些流言是否已经天下皆知,将会给皇上和嫣妃带来什么影响,皇上又会如何应对,最重要的,皇上是否真的不会因为此事与太后再生罅隙,这些疑问,锦绣全部埋在了心底。 她是太后的随身侍婢,职责是照顾好太后,其余那些事情哪怕再是好奇,也轮不到她来问,更无须她操心。她只需听好太后的吩咐,将交代下来的事情办好即可。 至于柔妃……与太后之间的姑侄情分,早在后宫的争斗与算计中,消磨了个完全。 在锦绣看来,那人如今就是着了相,她既不知回头,那便也不值得人可怜。 1609.第1609章 唔,这样才顺眼 在宫墙之外,深巷里的一处民宅,类似的对话也在上演。 “真不知道我家太后在想什么,这节骨眼上反推波助澜。”司北易赖在院子中的一张躺椅上,迎着漫天晚霞,脸上的笑慵懒随意,话里的意思与脸上的得意成明显反差。 奈何另一张躺椅上风光霁月的男子根本不理会他的絮絮叨叨,闭着眼睛,神情安详如同睡着了般。 晚霞的余晖轻轻铺陈在他脸上,为其温润的表象镀上了一层金晖,更有羽化成仙之感。 司北易晃了下眼,这个人明明就在自己旁边触手可及,可是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觉得他缥缈得如同虚影,伸手一碰,似乎那道身影便会随之碎了。 心里蓦地不是滋味,而他不想去弄明白,那道不是滋味是源于什么。 “仙人,你能不能睁开眼睛看看我这个凡尘俗子?”没忍住,司北易抬了脚尖就朝旁边那人的腿上踹去,顺理成章的在那身洁白衣袍上留下了一个灰扑扑的鞋印子。 挑挑眉,心里暗爽。 唔,这样才顺眼。 起码那一脚下去,是实打实的踹到人了,对方不是幻影,真的存在。 君未轻慢悠悠的睁开了眼睛,温润的星眸里,无奈一闪而逝。 对上那抹若有似无的无奈,司北易咳了声,极力挥掉心底的那么一点点心虚,“看着我干什么?” “不是你叫我睁眼看看你这个凡尘俗子?” “……君未轻,我叫您大爷,说话能不能别那么一板一眼的,懂不懂什么叫格调?懂不懂什么叫情趣?”司北易最抽了,这人最会那人的话来堵人的嘴巴。 四哥走了,下一个被祸害的变成自己了,这一点让司北易觉得很不爽。 他好歹也算得是个风流王爷,外加嘴不饶人,死在他毒舌下的渣渣不计其数,怎的遇到君未轻每每吃瘪? 君未轻表情未变,睨着某人,轻飘飘的又是一句话堵得对方哑口无言,“你要我同你谈情趣?” “……”啊呸!谁要跟他谈情趣!两个大男人!他司北易要想谈情趣,找谁不行?他身边各色美女环绕,梅兰竹菊风姿齐揽,用的着跟君未轻玩情趣? 司北易脸黑了,几乎就想摔门而出。 几乎。 好在,那双让他咬牙切齿的星眸,重新闭上了,又恢复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假象!司北易在心底狠狠啐了一声,明明前一刻还被气得想要暴走,下一刻,又犯贱似的先开口搭腔,“四哥跟紫嫣他们这会该出了京城范围了吧。” “嗯。”君未轻虚应了一声。 昨日出发,一日的时间,便是京城范围再大,这个时候,那辆朴实的马车也应该离了京都了。 “皇城里那些流言都飞满天了,也不知道这个时候,传没传到他们耳朵里,”脑子里似想到什么画面,司北易勾了红唇,桃花眼里兴致灿然,“可惜爷不能随行,看不到四哥的反应,啧啧。” “你也该回去准备准备,启程的时候,我便不去送你了。” 1610.第1610章 一样利落,一样无情 旁边的人突然没了声气,君未轻才又慢条斯理的将眼帘拉开一条缝隙,对上司北易僵硬的脸,“你莫不是忘了,你要北上边关?” “你非要这个时候提醒我吗?” “时间不多,宜早不宜迟。” 又是一板一眼的回答,而司北易明知道对方这是拐着弯的在挤兑他,偏生没法回敬回去。 做王爷做到他这田地,被三头拿捏,真的很哀怨。 “漫天暮霭,彩霞于飞,如此诗情画意的氛围,君未轻,咱谈点别的?” “若你觉得北上辛苦不堪负荷,我可与你换换,你留在京城暂代朝务,我北上……” “我明日就启程。”司北易再不挣扎。 四哥、紫嫣,母后,君未轻……这四个人,他算看明白了,都是能将他压榨得上蹦下跳的主。 挣扎无用,不如乖乖照办,还能卖个好。 “不过宫里还有个不省心的,你可有打算好怎么应付?”思及这次的流言,司北易漫不经心多问了一句。 “跳梁小丑罢了,”君未轻笑笑,星眸温润清亮,毫无变化,“对这种人,最好的应对之法是无视。” 无视…即对方便是绞尽脑汁万般算计,皆不给回应,不痛不痒,如此,对方反会自己乱了阵脚,苦闷无处宣泄。 以这样的姿态,最能让对方明白,她在她以为的敌人心里,什么都不是,甚至,连成为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瞧着男子自始至终风清云淡的姿态,仿佛世间一切肮脏龌龊阴谋算计都进不到他的眼里,处之泰然、淡然。明明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行事手段却与四哥不相伯仲,一样的利落,一样的无情。 司北易轻笑了出来,桃花眼因染了笑意潋滟璀璨,君未轻当真有意思。 “明日去送我。”将身子平躺在了躺椅上,看着漫天绚烂晚霞,司北易心情极好。 “明日不会缺了给你送行的人。”显然,君未轻决定相反。 在他心里自有一隅,里面划分的自己人,只有一个。 寻儿。 其他人哪怕是再相交甚笃,也踏不进他自己人的范围。 “送行的人再多,也不是你。君未轻,爷身边的知己好友不多,你算一个。”漫不经心的语气,望着天际的桃花眼,飞快闪过一丝黯然。 皇家子弟,能找到真心相投的人,凤毛麟角,不看家世不看背景的,没几个人。就连自己,司北易也同样清楚,自己没有多清高。 择朋交友,一样先看利益,而那样交来的朋友,彼此能有几分真心? 旁边久久未有声音。 在心底自嘲的叹息快要逸出口腔之际,那道清浅温润的嗓音才近乎缥缈的传进他的耳里。 “明日为你践行。” “哼,真勉强,不过爷受了。”挑了桃花眼,司北易红唇微扬。 君未轻只当没见,静静的看着天际红霞渐褪,暮霭降临。 身边这人的一点小得意,尽数挂在了眼角眉梢,他倒是不知道,那个在西玄赫赫有名的笑面狐狸,居然也有这般时候,脸上常挂了真情实绪。 1611.第1611章 他的阴暗从未褪减 朴实的马车在大路上咕叽咕叽的前行,车上的轻声笑语一路不断。 离了京城,仿似所有的苦恼烦忧也都被关在了那厚重的城门之内,人不自觉的就变得轻松欢快。 “主子,我们还有多久能到江南?听说江南很美,以前就听人说过,什么烟雨江南,梦里水乡的。”木槿边兴致怏然的探头窗外,边兴致勃勃的问。 “这里已经是江南地界了。”紫嫣莞尔作答,也顺着窗口往外望,“金秋十月,江南也别有一番风景,与京城大不相同,的确是很美。” 都说烟雨江南,三月扬州,然紫嫣觉得,十月的江南景致同样美得可做一首秋赋。 车窗外,金黄的稻田迎风翻浪,远处的山峰层峦叠嶂,山与田之间,澄澈的河流宛若银河缎带,笼罩着金色的阳光,伴随着秋蝉的悠鸣,美不胜收。 司北玄半倚着车厢,凤眸微眯,眸光一直停留在笑容恬静的女子脸上,耳边听着她软侬的轻语,眉梢覆柔。 轻装简行,紫嫣这一路都是做男子打扮,一如初见时的白色长袍,头发用一条玉带束起,干净利落,又透出一种别样的梨花之姿。 “在我脸上看出花来了吗?”早就察觉男子不错眼的眸光,紫嫣扭头,语含揶揄。 “嗯,梨花。”司北玄答得郑重,没有半点作伪。 这样反教想同他开玩笑的紫嫣脸热了一热,嗔道,“若真如梨花,就不会吓得人不敢直视了。” 几人这一路也不是全然直奔江南,途经云滇、开封等各州县,司北玄也顺便做了巡查。 天子南下,虽然轻装出行,却是为公,所以行程并非秘密,途经之地,各州各城的知府太守早就做好了准备迎接。 在那些低调又热烈的迎接阵仗中,紫嫣很好的体验了一把两极分化。 如果说集中在司北玄身上的视线是敬仰爱慕,那么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绝对是嫌恶兼之害怕,看了第一眼,绝对不会再想看她第二眼。 每每此时,她也只能耸耸肩,当做视而不见,谁让她做了男装打扮还不带面纱。站在阿玄身边,那不等于纯粹的自甘绿叶么。 就不说阿玄了,光是同行的另两位男子,莫言跟苗敬,她往他们跟前一站,也是一张最彻底的绿叶。 一行人,她最丑。当真不愧她夜叉之名。 女子眼底的自嘲让司北玄凤眸一下不悦的眯起,抿了薄唇,将她的手抓在掌间,“你只需在意我的眼光。” 在他心里,她便是她,不管是何模样,都无人能够取代。 甚至,他心里有一种连他自己都难以驾驭的独占欲,希望她就是这个模样,不吸引任何人的眼光,只有他一个人看,只有他一个人欣赏,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她的美好。 她不知道,那张脸让他人不敢直视的时候,他的心,竟然是窃喜的,愉悦的。 这是他私心里的龌龊,不能告与她知。 真正的司北玄,心里的阴暗从未褪减。 1612.第1612章 她的解药,是他 手被包覆在男子微凉的掌心,面对着他话语里的慎重,及隐晦的霸道,紫嫣心底叹了一叹,宠溺的应和,“我只在意你的眼光。” 一句附和的话,男子眼底的不霁散去,漾出满足愉悦。 在她面前,他很好哄。 而她怎会真的不了解他心中所想? 不说,是因为她甘之如饴。 她爱他,便不动声色的宠他。 这是她爱他的方式。 她的心不大,所求也不多,只求两人一生相濡以沫,平安喜乐即可。 说到主子的脸,木槿也没了赏景的兴致,转头问对面闭眸静坐的莫言,“莫神医,你医术高明,你看我家主子脸上的伤有没有办法更快治好?” 她是不介意主子脸上的伤,但是看不得别人用异样的眼光来打量主子。 莫言睁眼,看了紫嫣一眼,摇头,“我无能为力。” “怎么无能为力?药王老头子不是你师傅吗?他能治得好的伤你怎么治不了?又不是无解之症!再说了下毒的人还是你师妹呢!”提起这个木槿就来气。 也不知道百花谷里的人都是些什么怪胎!师妹下的毒师兄解不了,药王那老头子还是主子的亲爹,结果能治不给治,反而更是离谱的给主子又下了药,美其名曰考验,考验个鬼啊!他就不心疼主子面对他人异样的眼光跟指点有多难受! “若只是师妹下的毒,我尚有把握可解,但是师傅也在其中掺了一脚……”莫言垂眸,掩下眼底的复杂,他还没有本事青出于蓝。 这样的解释,让本就急性子的木槿更显烦躁郁卒,偏又有气无处发,对着车厢就是一阵挠。 “好了木槿,别为难莫言,”紫嫣哭笑不得,开口阻止木槿继续制造噪音,“当初老头子下药,自然也将莫言的医术考虑在内了。” “什么意思?”木槿嘟囔着问。 “意思即是,师傅下的这药,以我的医术,定解不了。”莫言转瞬即平复了心底的微澜,平静解答。 “……”木槿脑袋本来就简单,彻底没话说了。 再看挨着主子而坐的皇上一脸淡然,风清云淡,她跟莫言的一番对话似全没进了他的耳朵。仿似小姐长什么样子于他而言都没差别似的。 木槿心口一堵,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她还不是太监呢! 不管了! 狠狠瞪了自己身侧眼观鼻鼻观心的苗敬一眼,木槿扭头,气鼓鼓的盯着窗外不错眼的看。 苗敬眼尾几不可见的抽搐了一下,他已经极力压低自己的存在感了,又是哪里做错了得罪这小姑奶奶? 紫嫣微微挑了下眉,好笑的看着眼前这一幕,被木槿那么一瞪苗敬那么一抽给逗的,心底乐了。 揉捏着掌心柔弱无骨的柔夷,睨着女子偷乐的神情,司北玄轻弯了唇角。 女子脸上依旧刀痕纵横交错,但是细看已经可以明显的看出变化。大的疤痕看似与以往没什么两样,实则开始微微的敛合,而分布在大疤痕间中的细小伤痕,已经消失不见。 药王的话他一直记在心底,未敢或忘。 紫嫣的解药,是他。 1613.第1613章 这种人,只适合仰望 紫嫣所估计的时间半点不差,两日后,一行人正式踏上了江南的中心城郡——望州城。 江南的郡守衙门便是设立在此。 从巍峨厚重的城门往里,马车放慢了脚步,独属于江南的水润气息也从四面八方漾了进来。 有别于京城的味道,透着一种别样的舒适柔软。 “总算是到了。”木槿龇牙,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腰骨,在得到紫嫣的点头允许后,率先跳下了马车。 坐在她旁边的苗敬也被顺势拉了下来,猝不及防之下差点跌个狗吃屎。 抽了一脸朝马车里看去,嫣妃带笑的眼里兴趣盎然,而皇上连眼角都没分给他半分。 这是对他被欺负的事实视而不见了。 苗敬心里再哀怨,也唯有认命,心里打定主意,在江南的这段时间定要卯足十分精力仔细观察琢磨,自己到底哪一点惹了那小姑奶奶的眼,让她乐此不彼的对他频繁欺压。 他虽然是个好脾气的小太监,可是小太监也是有三分性子的! “发什么呆呢!”腹诽还没停止,衣襟就被一股力道拉扯往前,“走,先去帮主子找地占位!” “……”小太监的三分性子还没能发挥,脚步自动跟上了前。 车厢里,窃笑声低而轻灵,紫嫣笑得涨红了脸。 司北玄唇角微弯,“可开心了?” 紫嫣水眸一挑,倒打一耙,“你这个做主子的不称职,怎的由着自己的小侍被欺负?” “彩衣娱亲,能让你一笑,他的价值有发展空间。” “……”摊上这么个主子,紫嫣不知道该不该替苗敬哀悼。 至于自己是当中的罪魁祸首这件事情,可忽略。 马车在一间华贵大气的酒楼前停了下来,二人携手从马车里走出。 一瞬间,本熙熙攘攘川流不息的街道,似乎静止。 周人的人,情绪两极分化。 那辆马车算不得显眼,乍看很是朴实,只是从当中走出来的人,当先一人银发玄袍,眉眼淡漠而绝美,周身气息清冷高贵,淡淡的凤眸往四周随意一扫,都能带给人呼吸一窒的压抑感。 风华绝代,气势睥睨。 这种人,只适合他们平民百姓仰望。 只是,紧随银发男子身后走出来的另一人,又打破了旁观者的心理素质。 一身白袍,气息沉静柔和,本该是春梨风姿,怎奈那张脸……实在是惨不忍睹,将来人一身气质大打了折扣。 至于最后走出来的藏袍男子,有这两人在前,虽也是眉目俊朗,却依旧显得有些平淡无奇了,存在感不高。 下了马车,紫嫣自然没有忽略周围的视线,只是司空见惯,只不以为意的耸耸肩。 她如今就是阿玄身边的绿叶。 绿叶就绿叶吧,还是一片不能低调的绿叶。 算了,她也认了。 左右有阿玄在身边,她也受不了什么打扰。 至于那些个背后的说长论短,她也听不到。 司北玄自然的牵着紫嫣的手,不紧不慢的往酒楼里走去,间中,似不经意的往二楼某个窗口看了一眼。 1614.第1614章 一眼,无处躲藏 待一行人尽数走入酒楼,静止的街道才突然的又回复了生机。 且不管那两名反差极端的男子如何惊世骇俗的牵手而行,所有的喧嚣也被挡在了酒楼之外,而二楼某个雅间里,刚才还负手站在窗前的人再回过神来,已是一身冷汗,双腿发软。 那一眼,很淡,却如寒锋利刃,又带着看透一切的了然,让人无处躲藏。 而他甚至什么都没做,只是看到那辆马车走下来的人,眼中带上些许的打量及探究而已,他敢保证自己的视线绝对没带丁点恶意! “快,快去通知我爹,贵客已到泰丰酒楼!”拖着虚软的步子,在椅子上坐下,浑身冷汗的人招手小厮,低声吩咐。 雅间里只剩下自己一个,杨帆依旧心有余悸,想到刚才那一行人就在这酒楼里,遂又惶惶不安,不知道自己该要怎么做,怎么应对。 他爹是江南郡守杨百川,那也是爹的职位,如果刚才进来的几人当中,银发玄袍那位当真是爹所说的皇上,他也是没有资格去参见的。 他无官无职。 惶然中,连面前的那扇门,在杨帆眼里都成了龙潭虎穴的入口,出去也不是,不出去也不是。 走进酒楼的人,没人知道楼上有个人因为他们一行坐立难安。 只是跟外面街道上的现象如出一撤,司北玄与紫嫣甫进门口,大厅的喧哗即静止,连世故圆滑的掌柜及店小二都愣了神。 “主子,这里这里!”木槿粗神经,没察觉周围的怪异,见两个主子进来,忙抬手招呼。 她占了个好地方,临窗的位置有一桌没人,隔窗即可见外面垂柳依依,还有着让人心醉的绿。 大喇喇的声音,带着雀跃,让想要低调些的苗敬额头突突直跳。 他真的不想跟木槿姑娘搭在一块,完全拉低了他贴心内侍的名头! 他从来没有做过如此不识眼色的事情! 主子本来就够打眼的了,进得酒楼,他是想要直接定二楼雅间包厢的,奈何这小姑奶奶看见窗口随风轻扬的垂柳,就走不动了,说主子定会喜欢贴近窗前的景色,非坐在了这里。 半忐忑半探究的觑了觑主子脸色,还好,没有不悦,总算能让他松下一口气来。 直到几人依次入座,愣在原地的小二才惊醒过来,忙上前招呼客人,周围屏气凝神的其他客人,也在招呼、点菜声中慢慢回复正常。 只是探究、打量的眼神依旧不断。 “主子,怎么样,我选的这个位置不错吧?看!”木槿边邀功,边探手从窗边抓住几根柳条往里扯,乐滋滋的朝紫嫣扬。 抬手拂过柳枝上的翠绿,紫嫣唇边扬了一抹笑意,“江南气候温润湿暖,冬天来的较北方迟些,十月还能看见这样的柳绿,确实怡人心怀。” “你喜欢?”司北玄问。 他喜欢看她唇边那抹笑,如拂柳的清风。 “嗯。”紫嫣点头,在木槿手中扯了一条柳枝把玩,语气中带了不可查的怀念,“柳树在北方不常见,现在忆起,似乎上一次看见,还是在郾城的镜湖边。” 1615.第1615章 龙阳?断袖? 镜湖,百花园,他们的初见。 司北玄的眸光更柔,装载了星光斑驳的亮色,语气却是淡淡,“回去以后,在莲湖边种上。” “好。”用柳条调戏似的扫过男子闪亮的眼,紫嫣笑应。 也借着这个动作,挡一挡那双眼睛给自己带来的心悸,免他轻易看透她眼中的羞与甜蜜。 尽管她也知道,这举动不过是掩耳盗铃。 宫中园林所用尽是奇花异草,便是灌木树丛,也乃民间珍贵物种,在莲花旁边种上普通的柳树,显然有些降低了那一湖地狱红莲的档次。 不过,她本也不是什么有格调的人,自觉如何修炼,也成了大雅之人,湖边垂柳她喜欢,为何不能种。 两人之间暧昧的氛围若有似无,又绵绵不断,木槿跟苗敬早见惯了,端是自在,就连莫言,虽与两人呆在一处的时间不多,也不是脸上易露情绪的人,乍看,也是一脸平静。 唯独苦了周围的看官。 嘘声、抽气声、摔了筷碟的声音,此起彼伏。 那是两个男人吧?虽然在身形上相得益彰,从背影看也煞是养眼,可是实实在在的,那的确是两个大男人啊。 且不说其中一人惊天风华,那么一个锦绣人物,怎的就跟一个丑少年如此亲密暧昧? 言行举止着实是有些过了。 忆及书籍上曾看到过的什么龙阳之好、断袖之谊,不少人不自禁的打了个激灵,再看向窗前旁若无人混不顾忌的两人时,表情甚为扭曲。 掌柜的在柜台里,脸色也是乍寒乍暖。他的注意力全被白衣少年手里的柳枝吸引了。 当初泰丰酒楼初建的时候,东家特地请了人来占卦风水,言之在那窗口方位种上一颗百年杨柳,定能让酒楼风生水起财源滚滚。 东家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将这颗百年杨柳移栽成功,之后酒楼的生意果然如占卜师所言,财源滚滚来,最后更是一跃成为望州城最大的酒楼,分店是开了一间又一间。 这杨柳也成了酒楼招财进宝的幸运神,在东家眼里宝贝得不得了。 可是如今东家宝贝的杨柳枝在一个少年手里被绕过来绕过去,柳叶都开始蔫吧了! 他到底是上去阻止,还是不上去阻止? 凭他一双阅人无数的火眼金睛,那一桌子人,貌似不好招惹啊…… 在掌柜的脸色变了数十个来回之后,紫嫣终于察觉到身后似乎有道视线,停留很久了。 扭头,即见弥勒佛似的掌柜,脸上没挂着弥勒佛一般的笑,一双小眼睛不断往上手指上扫,脸色颇为不好看。 紫嫣纳闷,朝手上看了一眼,上面只有被自己绕满手指的柳条。随即朝掌柜扬了扬手,挑眉。 你想要? 掌柜的眼睛冒出一串光亮,忙不迭点头,这丑少年终于明了他的意思了!快快!快放开那些柳枝! 见掌柜点头,紫嫣失笑,这掌柜跟弥勒佛似的,年纪也不小了,还爱玩柳枝,“木槿,折两条柳枝送给掌柜的。” “好嘞!”木槿语快,动作快,话音刚落,两条柳枝已经抓在手里,朝掌柜的抛了过去。 1616.第1616章 那一眼,像是错觉 掌柜的在柜台里浑身僵硬,眼睁睁看着柳枝轻飘飘又准确无误的飞进自己怀里,想跪了。 这是要来砸他的饭碗啊!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是可忍孰不可忍,小心翼翼的将身上的柳枝放在柜台,掌柜的拍案而起就要冲向那一桌,冷不丁,那位满身风华的玄袍男子朝他瞟了一眼,很淡,却让掌柜的满心火气如同被浇了一盆冰水,嗤啦一声灭得干干净净,外加透心凉。 再定睛,窗前那一桌客人依旧言笑晏晏,玄袍男子安静的听着丑小子说话,许是被什么牵动了心神,清冷的眸子萦绕着浅柔与纵容。 刚才那一眼的压迫更像是错觉。 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酒楼门口有人闯了进来,脚步快而急。 看清来人的时候,掌柜又是一愣,忙准备上前打声呼吸,却见对方连眼神都无暇朝他分予,竟是诚惶诚恐的直奔窗口那桌人而去! 一瞬间的功夫,心思百转千回,掌柜的将肥硕的身躯不着痕迹又给挤回了柜台内,巍峨不动。 大堂里其他的客人看到来人的时候,就没那么淡定了,纷纷起身行礼,却发现人家压根就没看见他们似的,直奔着大厅当中最显眼的一桌人直行。 忐忑,好奇,揣测,一时间整个大堂的气氛都显得紧张怪异起来。 接到自家儿子遣人报信后,杨贤之携了两个同僚几乎是从府衙一路狂奔,到酒楼大门才勉强放慢脚步,以免给自己造成不持重的印象。 进了酒楼,根本不用特意寻找,一眼就看到了窗前的餐桌上,那抹轻贵疏冷的淡漠身影,以及那头标志性的银发。 不是当今天子又是谁! 望州城虽然远离京城,但是身为江南郡守,也偶有进京面圣的时候,何况天子的脸,见过一次,便不可能忘却。 脑门上的虚汗不停的往下掉,杨贤之都没敢擦,上前就要叩拜,却将将对上了司北玄淡淡的眼,看清楚了天子极为细微的一个蹙眉。 本要跪下去的膝盖就那么僵硬在弯曲的姿势,随即脑中一个清泠,皇上身着便服,门外停驻的马车也朴实无华,明显是不愿兴师动众。 脸上挤出了笑来,杨贤之斟酌着开口,“杨贤之见过四爷,有失远迎,四爷万勿见怪!” 司北玄笑了笑,四平八稳的坐在椅子上,也不起身,“杨大人言重了,倒是有劳杨大人前来,耽误了正事。” “不耽误不耽误!”杨贤之只觉得脑门上的汗流得更急,偏生这又不是能随意说话的地儿,只能僵硬着笑脸提议,“四爷,您既已到望州,不若让我等为您接风洗尘一番,府上都已经准备好了……” “杨大人,接风洗尘不着急,不如先让我们填填肚子?你看,这菜都上来了。”沉静柔和的嗓音,略带着一种别有质感的沙哑,听到人耳中很是舒服。 杨贤之这才注意起跟皇上同桌的几人。刚才说话的便是皇上身侧的白衣少年,正笑意吟吟的看着他,眼睛很澄澈,只除了那张脸……太丑了点。 1617.第1617章 什么怪毛病 心头又是重重一跳,刚才一心只在皇上身上,这时候反应过来,便是未曾见过,杨贤之也猜出来人是谁了。 而顺着白衣少年的视线往外,店小二手里托着菜盘子站在几人身后,正战战兢兢,犹豫着该不该上菜。 尴尬的退出了些位置给店小二,杨贤之携两个比他更加紧张僵硬的同僚往后站了些许,在满大厅异样的视线当中,颇有些手脚不知道往何处摆的郁卒。 皇上要南下的消息,他们早就收到风声了,上头的官文也一早送到了手里,奈何没有确切的日期及行程,哪怕早早做好了准备,仍是发生了这次没及时迎驾的错漏。 这一点让杨贤之尤为忐忑难安,却又不敢妄自揣测圣心。 眼看面前几人开始旁若无人的用膳,他呆在一旁简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更不可能走开了回避。 同样心绪翻滚的还有周围的其他人。 杨贤之是谁?是这望州城最大的父母官,掌管整个江南大事小情。 可是如今这位他们眼里最大的父母官,却在一行轻装便服的人面前,端不起半点官架子,反跟被压制了似的,更甚是满脸堆笑没有半点脾气。 那几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紫嫣是真的饿了。 面前的饭菜很香,引人垂涎。作为望州城最大的酒楼,所出品的菜色,一应色香味俱全,又充满了江南菜系的独特风味。 只是再随性洒脱不在乎他人眼光,在这种众人虎视眈眈的情况下,紫嫣还是失了大快朵颐的心情。 再看同桌其他几人,倒是全不受影响。 尤其是阿玄,用膳的动作慢条斯理,端是优雅无比,将周遭的一切视若无物。 察觉紫嫣的目光,司北玄凤眸轻抬,“不合胃口?这道五彩鱼酥不错,尝尝。” 话毕,将刚刚挑好鱼刺的酥鱼片放到了紫嫣的碗里,眼睛也没移开,安静的等着。 这是要看着她吃下去? ……什么怪毛病。 紫嫣抽了下嘴,配合的将那块鱼片塞进嘴里,连味道都没尝出来就给咽了下去。 “江南水乡,也称鱼米之乡,做的鱼膳最是地道,这些都是招牌,”看紫嫣将鱼片吃了下去,司北玄又转而夹了另一道菜递过来,“慢慢吃,若是喜欢,下次再带你过来。” 闻言,紫嫣咧了咧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旁边的杨贤之三人更是深觉插不上嘴,有心想要介绍一下江南名菜,在称呼上却不知道该怎么出口才好。 皇上微服,他们可称之为四爷,可是皇上的贵妃,他们要怎么称谓?总不能直接呼了闺名吧! 他们还没那个胆子! “你也快点吃吧。”看着男子当周遭浑然无物的泰然样,紫嫣死心了,只想快点吃完这一顿走人。 她还没有阿玄那么好的定力,能在那么多复杂难辨的视线里,泰然自若。 似乎是总算察觉到周边的人影响了女子的食欲,司北玄眉头又蹙了蹙,转对一旁如芒在背的杨贤之道,“杨大人先请回吧,我们用过膳后自会上门拜访。” 1618.第1618章 遭人嫌弃了 拜、拜访!杨贤之额头的冷汗真的流下来了。放皇上在这里,自个先打道回府,作为江南的郡守,半个东道主,杨贤之真的不敢。 “四爷无需顾忌我等,我们便就一边等着,您慢慢吃……” 话未说完,说不下去了。 那双清冷淡漠的眸子,明明没有什么情绪,看着人的时候,却能让人觉得千钧压身。 再看看白衣公子无奈的神色,总算明白过来,自己一行三人,是遭了嫌弃了。 眼角余光恰好捕捉到二楼楼梯处,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犹豫的慢吞吞接近,杨贤之心下一动,“四爷,那我等便先行回去,候着四爷。那位乃是小犬杨帆,且让他在这里等着,待四爷及诸位用完膳后,也能让他领个路。” 司北玄可有可无的朝快步走过来的青年男子看了眼,颌首,当是允了。 早从二楼窗口看到自家老头子急急忙忙往酒楼奔来的杨帆,在楼梯处打量了好一会了,此时刚下得楼来,听得父亲的话,再看那位让人不敢直视的男子点了头,心怯之余更多的是兴奋激动。 看父亲这个样子,便知自己这回是真的撞了大运,当真给蒙对了一回。眼前这人,必然是货真价实的天子! 寻常百姓,想见天子龙颜难于登天,父亲虽然在朝为官,然而自己却是无官无职的。 现下能得到这样的机会在天子面前露一回脸,先不说能不能有幸得了皇上青眼得到实惠好处,便是什么都没有,至少也能沾沾光,让那些个狐朋狗友好生羡慕嫉妒一回。 小小的插曲落幕,人总算是走了。 没了身着官服的人直挺挺的杵在旁边,紫嫣恢复了好胃口,将碗里堆了半高的饭菜一一消灭,也不忘招呼不远处稍显拘谨的杨帆,“杨公子,可用过膳了?要不坐下来一起吃吧?” 喝!杨帆一个哆嗦,差点没吓得魂飞魄散,举了双手拼命摆,“不、不用了,我吃吃过了……” 话毕,恨不得将头找个地洞给埋了。 他杨帆说话什么时候结巴过!好歹自己也是郡守的儿子,平日呼朋唤友的谁有他威风? 他真想不到自己居然有这么怂的时候,还是在众目睽睽! 对方如此拘谨,紫嫣也不勉强,笑了笑,继续对付自己的肚子。 司北玄在此前看过杨帆一眼之后,便全然当身边没这个人,慢条斯理,吃到自己觉得不错的菜色,便会给紫嫣也夹上一些。 苗敬跟莫言秉持寡言原则,几人中最为咋呼的还是木槿。 “主子,这道麻辣鸡丁好吃……这道茄子也不错!还有这个……” 席间,就剩了木槿的叽叽喳喳,或者可以说,整个酒楼大堂,几乎也唯有木槿一道声音,偶尔,会传出沉静柔和的嗓音甚为无奈的回答。 周遭的客人,并没有走,只是没有人说话。 直到这一行人用膳完毕,付账离开,整个大堂才响起一阵嘘声。 似乎所有人都憋了一口长长的气,到现在才敢叹出来。 1619.第1619章 只能佐君,不能掣之 且不说酒楼里的人如何,就是江南郡守杨贤之,爬到这个位置,也算得是官场油条了。 平日里待人接物不显山不露水,可称得上世故圆滑,胆子并非表现出来的那么小。 但是出了酒楼,还是真正的暂时松了一大口气,抹掉脑门上的冷汗。并非他就那么丁点胆量,见了天子就两股战战,着实是眼前这位天子非同一般。 那双凤眸清冷至极,仿似能一眼看透人心,在那个人面前,任何的小心思都不敢生起,就怕被早早看穿了去,脖子上的脑袋会不稳当。 “杨大人,现在该作何打算?”跟在杨贤之身后的两位,算得是同僚,也兼之下属,平时唯杨贤之马首是瞻。 “作何打算?回去等着!”杨贤之冷哼了一声,脸上怒气毫不遮掩,也管不得是不是在大街上了,“我一早吩咐过你们注意京城里的动向,现在人都到地盘上了,你们居然还懵然不知!事到临头,慌有何用!” 那两人被一阵数落,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早在接到官文,得知皇上要南下的时候,他们就开始做准备了,只是哪里料得到,明明早布下的眼线,却没发挥半点作用! 没得到皇上确切的行踪不止,就连人已经到了地盘上,若不是郡守公子误打误撞给撞上了,他们现在说不定还全然不知情。 此时被郡守当街一顿呵斥,哪还敢辩解。 好在杨贤之也顾忌着街上人来人往,他们来的急,连身上的官服都没有换下来,话说的多了,难免教人听了下酿出什么祸来。 “先回府衙!你们两个一会不用过来了,赶紧吩咐下去,所有事情务需没有半点纰漏,若是哪一环节捅出祸来……”杨贤之一边大步往前,一边压低了声音咬牙警告。 随行的两人心里一紧,不敢多言,跨出的步子比来时还要急。 杨大人未竟的话语,几人心照不宣,若是出了纰漏,便是掉脑袋的事情,到时候他们这一船人,一个都跑不掉! 给两人敲了一记警钟,杨贤之的脸更为阴沉,全不复见刚才在酒楼里的谨小慎微情绪外显。 留下儿子杨帆与皇上接触,他心里也是一则喜一则忧。 在皇上身边若能讨上喜,便意味着机会多多,这样的机会,自是不能给了旁人。 然则此事也等于双刃剑,有利有弊。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讨喜尚且好说,若是事情搞砸了,那就不止是丢脸,随时祸及身家性命! 知子莫若父,自己这个儿子资质平庸,单靠他自己的能力,这辈子都别想出入仕途。偏生自己虽为一郡之守,却不能动用权利帮上半点忙。 新帝登基之后,运用卓绝的心智手腕,慢慢将实权揽到手中,至今日,整个朝堂已经可算是天子的一言堂,其他权臣重臣,有建议的余地,却没有拿主意的权利,以往君臣相佐相掣的局面早不复再。 如今,臣只能佐君,不能掣之。 身为郡守,官职实则是不上不下,不显眼,又恰好能收割其他同僚的视线,他素来行事小心,哪里敢于明面上行差踏错半步。 1620.第1620章 杨家有女 回到府衙,杨贤之也顾不上再做其他布置,将之前嘱咐的事情托给两位下属,自己急匆匆的往后院走。 甫进厅,一名********便迎了上来,“老爷,怎的这个时候回来了?” 随在后头婀娜婷袅的少女也福了一福,唤了声,“爹。” “马上将沁春园腾出来,另外吩咐厨子做上细致的点心,还有,将我珍藏的雨前龙井拿出来沏上一壶。”没有耐心去看自家夫人脸上的笑意融融,进了厅,金刀大马往上位一坐,脸色晦暗莫名。 杨夫人与少女相视了一眼,“收拾沁春园?” 沁春园是府中最好的院子,也是夫君与自己所住的主院。这冷不丁的突然回来要自己收拾,将地方腾出来,杨夫人先是莫名所以,随即心底狠狠一震。 “老爷,可是那位到了?”因太过激动,语调抑制不住的略微上扬。 虽然是后院家眷,这段时间多多少少也听老爷嘴里透出那么点风声,说是皇上即将南下巡查。 能让老爷如此在意,甚至将郡守府主院给让出来的,除了那位还能有谁? 杨夫人身后的少女也似被震住,两人皆紧盯了杨贤之,面上透出紧张来。 杨贤之点点头,挥手,“别说那么多,赶紧去办,帆儿现在跟那位在一块,估计一会就要领人上门了。” “我、我这就去准备……好在早有准备,这时候要腾出地方来也不用花太多时间。”紧张至有些失了方寸,杨夫人盲冲冲的就要走出去。 “爹,娘,等等,女儿以为如此不妥。”少女年纪虽小,却是较杨夫人更快的冷静下来,一把拉住了就要往外的娘亲。 “怎的不妥?”杨贤之眉头一皱,耐着性子问了句。 他并非是个听不进人言的,尤其是知道自己这个小女儿颇有几分玲珑心性,虽然时间紧了些,听几句话也无妨。 “沁春园是府中主院,让出来给那位暂居自是无可厚非,但是爹娘,以那位的地位和性子,可会用人用过的东西?与其让出主院而讨不了巧,女儿以为还不如将秋水苑收拾出来待客。”语气轻轻缓缓如小桥流水,少女说话不疾不徐,脸上亦带着温和笑意,很是能安抚人心,“秋水苑比之沁春园并不差,且位居府中东南,胜在幽静清雅,用来招待那位,最是适合不过。” 杨夫人眼前一亮,“对呀,秋水苑规格布置比之沁春园并不差,而且未曾有人住过,如此安排甚好……老爷,你以为如何?” 杨贤之扫了话毕即安静垂首的少女一眼,轻点了点头,不得不说,这个女儿确实心思聪敏,平时话不多,偶尔给出的些许建议却很得他心意,“就这么办吧,只是秋水苑平时空置着,怕是整理出来要花上不少时间……” 想到这里,不免又犯难,皇上上门的时间可不多了,若是不能及时拾掇细致,怕也是一个罪责。 “爹爹放心,此前女儿闲来无事,常上秋水苑走走,该打点收拾的地方,都已经收拾妥当,如今只等人来了住进去即可。” 1621.第1621章 可惜,是为女儿身 “还是我们雪儿贴心,就这七窍玲珑的心性,说不得就入了那位的眼,以后定当大富大贵……”杨夫人心里熨帖,拉起女儿的手喜不自禁。 岂料这话刚出口,就惹来杨贤之一声怒斥,“休得胡言!” “老爷,你吼那么大声做什么,我可有说错了?我们家雪儿的品貌在这望州城乃至整个江南,都是数一数二的,怎就当不得那位的青眼了?近水楼台先得月,如今有这么个好机会,你就不想女儿一飞冲天,说不得还能扶持你一把……”被夫君急赤白脸的一声怒吼,杨夫人脸上也下不来,心里更是为女儿不平。 “娘,爹这么说自有他的道理,定也是为了女儿好的。”眼见爹爹脸色越发阴沉,杨雪忙扯了娘亲止住她的话头。 到底夫妻,看到杨夫人满脸委屈,加之有女儿的话缓了一缓,杨贤之脸色才好上那么一两分,干脆将话挑明了。 “你以为你女儿是什么天香国色?那位能一见就入了眼?你当那位是什么人?他身边的位置是那么好站的?妇人之见!我告诉你,你最好歇了这门心思!这段时间将人好生招待好了,待他走的时候我们家若还能平平安安,你都得去烧香拜佛!”几句话将厅中先前的一点喜气打得荡然无存,杨贤之闭上眼睛,揉揉有些发痛的眉头,不忘再敲打自己女儿一句,“雪儿,你自幼聪慧,什么事情能想什么事情不能想爹也不多说,你自己心里也该有数。” “女儿知道,爹爹勿需费心。”有别于杨夫人满脸的怨怒不平,杨雪脸上始终平平静静,答话也是温柔和意,似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杨贤之眼底暗色飞快闪过,挥挥手,“赶紧下去收拾收拾,郡守的家眷,不能贻笑大方。” “是。”福身之后,杨雪挽着杨夫人离开了大厅,身后,杨贤之一双精明毕露的眼紧盯着她的背影,晦涩莫名。 一双儿女,儿子资质平庸,反是女儿最像他。 可惜,是为女儿身。 若是个男子,他杨贤之也能无愧祖宗的说一句,后继有人了。 望州城的街道上,不时出现骤然静止骤然喧哗的画面。 杨帆跟在几人身旁,刚开始还浑身紧张手足无措,对于这种情况一时无法应对,次数多了,竟也开始放松了下来。 本以为天子是喜怒无常,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的,没成想一路观察下来,皇上对后面远远缀着的一群人当真是不以为意,甚至对周围若有似无的议论及指点都视若无睹。 也没他想象的那么遥不可及嘛。 如此一想,心里的松快也直接的反应到面上来,连说话都随意了两分,至少介绍起这望州城的时候,没那么结巴了。 “说起江南水乡,望州城乃是当中之最。别看我们这城中商铺林立跟别的地方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实则这一整条街,都是建在水之中央。在我们望州城,有江南最大的河运码头,河产之丰富,也是其他地方所不能及的……” 1622.第1622章 要命的,面无表情 耳边的喋喋不休逐渐有倾向黄河滔滔之势,紫嫣好笑的看了眼开始显露本性的杨帆,眼里少了初始的两分警惕。 这人跟他爹爹截然相反。身在官家,虽然身上也有官家子弟的几分清高纨绔,却不会过甚,反保留了丁点赤子之心,让人能生出好感来。 “望州城乃是建在水之中央?”将他的话听了进去,紫嫣好奇的问了句。 “没错,公子可别被这些高楼商铺迷了眼,其实铺子后面就是环绕整个望州城的望河,那里才是望州城最为热闹好玩的地方。” “哦?”紫嫣来了兴致,勾勾司北玄的手指,偏头,“不如我们去看看?” “主子,去看看吧,反正刚刚吃饱,去走一走就当是消食了。”木槿也相当雀跃,听着杨帆胡吹了一路,早就心痒难耐,只是不敢在皇上面前太过放肆了去。 司北玄只看紫嫣,瞧她眼底确实有难掩的兴致,点头。 杨贤之那里估计还要布置一番,他也无需将人逼得太紧,再大的包子,都得一口一口慢慢吃。 皇上都点头了,杨帆尤为兴奋,他总算没负了爹的托付,好歹没把人得罪了去不是。 心里越发轻快,领着人就熟门熟路的拐过临街商铺,往后走去。 还没临近河边,湿润的空气便随风迎面扑来,夹杂着河水独有的带着点淡淡腥味的气息。 吵杂的声音也从河边断断续续的传来。 “前面就是望河码头,平日里船只的上货卸货都在这里,”杨帆顿了顿,才继续道,“那个……码头有些脏乱,要不我们还是别过去了,免得脏了几位公子的鞋……”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安排有些失策,带皇上去脏乱的码头?真有点找死的意味! 看几人身上价值不菲的衣袍,再看干净得像是不沾尘土的锦靴,杨帆心里苦巴了。 最要命的是,皇上那张脸跟画出来的似的,完美,且从头到尾都只有一副表情——面无表情,除了在看向白衣公子的时候,眼睛稍微柔和那么一点点。 他当真猜不透皇上的心思! “去看看无妨,码头虽然脏乱些许,乃是环境所致,却能看到百姓的民生,不是?”紫嫣笑意吟吟,话好像是对杨帆说的,眼睛看着的却是身旁的司北玄。 这人洁癖严重得很,她话里虽有规劝的意思,最后决定还是看他。 司北玄眼底有几不可见的笑意划过,怎会不知她的意思。这次南下巡查,是为建筑水利,自然也顺便体察民生。 “去看看。”本就是目的之一。 望河码头,说脏乱绝不为过。码头占地颇大,远远的就能看到码头旁边停靠了一排排的运输货船。穿着短褂束着裤脚的苦力来来回回的或往穿上装货,或往码头卸货。 船多人多货物也多,却能看出当中的有条不紊。 只是这里运输的多是河产,码头的平地上就不可避免的出现一摊摊水渍,周边散乱堆放着一些检验不合格暂时弃之一旁的货品,夹杂着河产的腥味,加之人来人往,吆喝交谈不断,真可看成一个脏乱的闹市。 1623.第1623章 有些事,他做不到 这副阵仗,就是在望州城看多了的杨帆,都觉得有些难以忍受,他好歹也是郡守之子,身光鲜亮,一副公子哥的形象与眼前的景象太过格格不入。 “几位公子,要不我带你们去前面的望河湾,那里有大大小小的画舫,游湖赏景最是不过……”亡羊补牢,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杨帆有些不太敢去看皇上的脸色。 忐忑之余,却见皇上信步往前,直朝码头最热闹的地方走去,看着地上水渍污了那双玄黑绣金的锦靴,他都觉得肉疼。 码头上突然出现这么一群人,当中还有个风华无双的人物,饶是码头的喧闹都无形中削弱了下来。 来人身上的气势太过迫人,便是毫无交集,也能教对面的人心生不安。 紫嫣是一路被牵着走的,这人几乎就没松开过她的手,随着两人朝码头接近,她自然也感受到了码头的变化。 眉心跳了跳,甚为无奈,在对面的民众脸色再生变化之前,紫嫣抢前了一步,行在司北玄前面,脸上带着温和笑意,迎了上去。 虽然脸上的疤痕依旧交错,然与刚开始的怖人相比,已经好了太多,至少,笑的时候,能看得出来那是笑。 加之紫嫣本身的气质就沉静温和,更有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亲和力,一双眼睛干净透彻,能安抚人心,亦能消除人的戒备。 木槿跟苗敬等人对眼前的环境倒是没有太大的不适应,见主子上去了,自然也紧随其后。 继而目瞪口呆。 不过是落后了几步而已,赶上来的须臾功夫,自家主子就已经跟周围的百姓攀谈上了,几句话就化解了周边百姓的拘谨及防备,展现出航船人的爽朗豪气来。 木槿真没见过主子如此健谈的一面。 唯有司北玄,毫不意外,甚至任由女子在他面前畅谈,嘴角勾出了清浅的笑意,凤眸幽深,时而闪过灼热的亮色。 似因了她的影响,他身上让人望而生畏的气息也于无形中减淡。少了他身上传递出来的压迫感,周围的人显得更加的轻松起来。 司北玄的注意力全在紫嫣身上,专注无比,听着她三言两语不着痕迹的从对方口中探得码头的消息,了解到百姓的民生意愿,最后告辞的时候差点没跟人哥俩好,被人拉上门去做客一番。 如果旁边不是有他杵着,那些热情的手不敢沾上女子的边的话。 作为小小东道主的杨帆,同样目瞪口呆,直到白衣公子拉着皇上笑嘻嘻的往回走,才回过神来,使劲的咽了下口水。 敢越过皇上走路,敢抢在皇上之前发言,且让皇上没半点脾气……这白衣公子,他得比对皇上的尊敬一般供着。 “主子,原来你这般能说会道,将码头那些人逗得眉开眼笑的……”亦步亦趋的走在紫嫣身侧,木槿喃喃感叹。 “我这是赶鸭子上架,勉力为之。若是让你们爷上阵,他还没开口,都能把人吓跑了。”紫嫣笑嗔了木槿一眼,不居功,却也不忘逗弄逗弄身边的男人。 并非是她想要揽下活计,实在是,有些事情还真不是阿玄能做到的,比如,亲和。 1624.第1624章 洁癖又犯了 走出码头不远,前面的画风就来了个转变。 空气依旧带着水润,耳边的嘈杂却变成了一片丝竹之音,清幽、婉转、缠绵。 脚下的河坝,用青石板铺就,石板的缝隙间,冒出一丛丛依旧翠绿的野草,临着河边,是一片的如烟垂柳,迎风飘荡。 河面在阳光的映射下,波光粼粼,其上满布着大大小小的画舫,丝竹便是从其间传将出来的。 走的近了,开始能听到人声,吴侬软语,是江南特有的调儿。 再极目,甚至隐约可见河对岸,掩映在垂柳背后的粉墙黛瓦,而天际青黛的山峦叠起,亦似被空气中的水汽渲染出朦胧。 这一切,如同一幅水墨氤氲的画卷。 若说京城彰显繁华,郾城齐聚百花,这望州城则是水之韵。 见岸边来了客人,衣着气势皆不凡,河边还没揽上客人的船家热情搭话,“几位客官可要租画舫?来了望州城,不游一游咱这望河,可等于是白来了。” “可不是,几位客官上船一游,保准你们宾主尽兴!” 常年在这里揽客做生意,哪些是本地人哪些是外来生客,这些船家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紫嫣有些意动,勾了勾司北玄的手。 以前在百花园镜湖也有游船,甚至在宫里,她也常泛舟莲湖,但是说到底,湖跟河毕竟不同,眼界也不一样。 将掌心那只不安分的手紧了紧,忽视周围那些盯着他们交握的手的视线,司北玄朝最先揽客的船家点点头,喜得船家眉开眼笑。 这群人一看非富即贵,今日的生意算是有着落了。 眼看几人就要踏上画舫,杨帆这才从后面窜出来,不放心的交代,“船家,一会可要悠着点开船,别惊了我这些贵客。” “哟!是杨公子啊!”船家看到杨帆,一愣,随即爽朗笑道,“杨公子及几位客官尽管放心,我开的船保管稳稳当当。” 话虽如此,船家心底仍是添了几分慎重。 杨帆是这一片的常客,时常呼朋结党的来游河,在这里揽生意的几乎没有不认识他的。 郡守家的公子,在望州城也属于地头蛇了,连他都重视的贵客,寻常百姓可不敢妄自猜测这些人的身份。 画舫不算大,也不小,几人坐进去也还宽敞。 内里别有一番质朴的古色古香,桌上也备了小酒,供客人小酌。 因是船舱,受空间制宜,自是没有凳子椅子的,只在略显陈旧却干净的小矮几周围,散落放置着供人席地而坐的蒲团。 司北玄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而紫嫣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的注意到的,嘴角抽了抽,这人的洁癖又犯了。 船都已经上了,紫嫣也不给机会纠结,直接拉了人就往船舱里走,选了个蒲团一屁股坐下,伸手拉旁边的人,不动。 抬眸,男子仍然兀自望着那张有些犯了黄的蒲团,眉头几能夹死苍蝇。 “……”无奈的叹了一声,紫嫣从怀里掏出一方洁白的帕子,往蒲团上一铺,拍了拍,“这下可能坐了?” 1625.第1625章 他的景永远是她 看看跟蒲团对比鲜明的帕子,虽然不尽人意,没能将整张蒲团铺满,好歹司北玄蹙着的眉头一点点散开了。 甚至唇角还勾了些许,慢条斯理的坐了下来。 紫嫣看的几想扶额。 真不知道这人在纠结什么,总不过席地而坐,袍子照样会沾到木质地板,不一样脏么?不过是铺了张帕子,就能让他变脸了。 ……真好哄。 有别于紫嫣的啼笑皆非。 慢了两步上来的苗敬,早在看到皇上皱眉而自己没能及时赶过去处理时,心里已经苦巴成一团。 就是想要处理,手上也没有称手的东西能给皇上置换,他没有随身携带凳子的习惯,更没有随身携带帕子的习惯,难道要他脱衣服当垫坐? 就算他肯,皇上也会把他给剐了。敢在娘娘面前脱衣,找死么。 杨帆较之苗敬更为忐忑,那位一个皱眉,他浑身的神经都得紧绷起来。若是招待不周,不说别的,他爹都得把他削掉一层皮! 好在,那方小小的帕子,似乎悦了龙心。 杨帆不自觉的又多看了紫嫣一眼,心里对这位丑少年更多了几分好奇。只是视线刚触及少年的脸,骤感心底一阵寒意蹿起,侧眸,即对上男子古井无波的清眸。 骇然收回目光,握了握掌心,试图止住因为男子那似漫不经心的一瞥,身体不可控制发出的颤栗。 杨帆算不得多精明,却绝对不傻,只是一个小小的细节,便知道,那名丑少年,被护在男子的绝对羽翼之下。 司北玄若无其事的收回眸光,执起手边紫嫣刚斟上的一杯清酒,抿了一口。 不知道被多少人踩过的地板都坐下来了,也不差去计较这茶杯有多干净了。 瞥到他的动作,紫嫣悄然莞尔,也执了酒杯,轻抿一口入喉。 酒质有些粗劣,但是酒香蕴藏着江南独有的甘醇,入口微涩,余味甘甜,别具意境。 画舫两侧的窗口开的很大,窗帘挽起,高度恰好能让船中人将外面的景色尽收眼底。 此时船已离岸,悠悠穿梭于周围的画舫之间,确实如船家所言,开得很稳。 周围的画舫里,传来的丝竹糜音,轻声笑语不断,相较紫嫣这一边,热闹许多。 看着外面的湖光山色,朦胧烟柳,紫嫣眯了眯眸子,突然就起了兴致,起身朝船头走去。 “主子,外面太阳晒着呢……”木槿一见,意思意思的拦一拦,动作却丝毫不慢,紧接着跟在后头走出。 她早就想跑出来透透气了。 紫嫣似笑非笑的睨了口是心非的小丫头一眼,“游湖览景,外面的视野不是更开阔?” 是很开阔。 走出来,骄阳当空,却并没有觉出炎热来,河中清凉的水汽,将那种让人心生浮躁的炎热感降至最低,迎面吹来的风,亦让人心生惬意。 司北玄斜坐在船舱,没有动弹,只是转动着手中的酒杯,眸光全放在外头的那抹白影上。 外头的美景,在他眼中如同无物,她看景,而他的景永远是她。 1626.第1626章 皇上遭殃,那哪成! 画舫此时已经驶入另一处景致,两边突现青山,虫鸣鸟叫更为这份景色添了一份清幽。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眯眸浅笑,紫嫣轻喃了一句。 船家在前头撑着浆,将紫嫣的赞叹听进了耳里,朗声一笑,“公子,我说的没错吧?游一游望河,才不枉来到咱望州城。” “是啊。”回以船家一笑,紫嫣应和,“确实很美。” 木槿也深以为然,加之身边没了皇上的气势镇压,跳脱的性子又显,蹲了下来,伸手便去撩拨船外的河水,体验那种沁人的清凉。 “主子,你也来玩一玩,真的很清凉!”笑弯了眼,木槿积极的邀请。 “再往外,你可是想跳进河中洗个澡?”这丫头,半个身子都探出船外了,也不怕真掉下去。 听了主子的提醒,木槿不以为意,笑嘻嘻的继续玩水。 紫嫣对于玩水没有什么兴趣,倒是看着在船家手里握得稳稳当当的船桨,有了那么点跃跃欲试,“船家,可能让我掌一回舵?” 船家一愣,有些为难,“公子,掌舵可不容易,……” 不说这掌舵需要的技巧,光是一把力气,这文弱公子身上也没有吧? “无妨,不是有船家你在嘛,若我真的不行,你再掌舵便是了。” 闻言,船家先朝船舱里的几位看了看,似乎没人反对,到底是客人他也不好拒了人家的意,略微沉吟,将手上的船桨往紫嫣手上一送,“行,既然公子有玩兴,那便让你玩一回。” “谢谢船家。” 船上,除了紫嫣乐滋滋,其他人的表情开始各异。 木槿瞬间缩回了探在外面的身子,也不玩水了,反朝着甲板中间挪了几步,免得待会真的掉进水里,连个缓冲反身的机会都没有。 船舱里,苗敬也犹犹豫豫的看向自家主子,“爷,要不奴才去给公子帮忙?” 一会若是翻了船,他一个奴才倒是不要紧,关键是皇上也得跟着遭殃,那哪成啊! “不用。”淡淡的两字,司北玄凝着外头那抹笨拙的身影,唇角笑意愈发明显。 意料之中的拒绝,苗敬一下泄了气,得,爷都不担心,他着急也没用,还是做好翻船的准备,以防万一。 杨帆本来也是嗫喏着想开口提下意见的,见苗敬先出了声,被一口拒绝,他还没说出口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几人之中,跟司北玄同样淡定的,也唯有沉默寡言的莫言。 此时,原本平稳直行的画舫,开始了蛇形的轨迹,船舱中的矮几都有左右倾斜之势,那些个桌上的酒壶酒杯,偶尔因为倾斜滑落,发出叮当的声音,为一船人开启了忐忑的前奏。 外头,看着满脸紧张的船家,再看看明显是准备锲而不舍的主子,木槿捂脸,欲哭无泪,她又好几次都差点被摔了大跟头了。 “主子,要不还是让船家掌舵吧?” “等等,我好像掌握到些许技巧了。”看都没往后看一眼,紫嫣双手稳握船桨,照着船家的指导继续努力。 画舫依旧左冲右突的蛇形,偶尔还在原地打个转。 1627.第1627章 丑人多作怪 木槿都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看着四周慢慢赶上来超过去的其他画舫,以及画舫中人低低的窃笑、指点,再一次体会到什么叫丢脸。 船家同样是苦不堪言,还得陪着笑脸。 船上还有郡守家的公子,那条地头蛇没开口,他当真不敢将船桨抢过来,哪怕他现在真的很像这么干。 周围的画舫一艘艘越过去,其他的船家都看着他咧了嘴笑,同在一处揽生意,谁不认识谁?怕是这单生意完了,他也得被同行打趣上十天半月。 这些都算了,他现在就求神告佛这小太岁千万别把别的画舫给撞了,他赔不起啊! “嗤!丑人多作怪!” “就这点把式,还敢来撑船,丢人现眼。” “哎!小子,赶紧躲回船舱去,不知道自己丑啊?顶着这副尊荣就别出来吓人了!” “啧啧!真是膈应,明明是出来赏美景的,偏生撞见个这么恶心的玩意儿,真是扫兴!” 突兀的声音从后方传来,酸言冷语好不热闹。 “你们在骂谁呢!”木槿几乎是立即反击,尽管狡黠还在不稳的踉跄。 刚好画舫在原地打了最后一个圈堪堪停下,紫嫣撑着船桨,有些头晕脑胀的往声音来源看去。 画舫后方,是一艘极为豪华的船只,与自己所在的画舫比起来,贫富立显。 船头站了一群人,有男有女,但看穿着极之华贵,便知是一群世家公子千金。 好容易眼神恢复清明,瞧着那群神情倨傲满脸嘲笑的人,紫嫣翘了翘唇角,也笑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从这里可以看出端倪来。 “丑八怪,你笑什么!”那边船头,一名年约二十上下的公子哥,居高临下的睨着紫嫣,面上端着架子嘲讽,眼底已现了怒意。 “我在笑丑人多作怪啊。”紫嫣言笑晏晏,丝毫没将对方的态度放在身上,端是大气平和,这么两相比较,再看那一船高高在上鼻孔朝天的人,反倒更像是所谓的丑人。 周围其他来往的画舫里,窃笑声断断续续,让这群公子千金一下涨红了脸。 而船舱里,听到外面一个个声音传来的时候,杨帆就煞白了脸,心里咒骂连连,根本不敢去看司北玄的脸。 都不用回头去确认,他都知道那些人是谁,不正是平日里跟他呼朋唤友的那帮公子哥! 怎的偏偏赶在这节骨眼上出了岔子!真是****他个老娘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出去!若是不出去,作为小东道主,胆敢怠慢天子,他怕是必死无疑!若是出去,皇上知道他跟这些人是一伙的,届时迁怒下来,他同样逃不了连坐! 怎么办!他娘的! 脚有千斤重,杨帆左右为难之际,眼神黑影一晃,坐在他身边女的那位大佛,竟然、竟然起来了,走出去了?! ……完了。 这是杨帆接下来唯一的一个念头。 青山绿水,虫鸣鸟叫依旧,窃笑声、讽骂声亦此起彼伏。 却在船舱中那道银发玄袍的身影走出来的瞬间,整片河面,出现了死一般的寂静。 有些人,本身就是一道风景,夺目,迫人。 “刚才,谁说丑人?” 1628.第1628章 蠢笨如猪的东西 清冷的声色,淡淡的语气,将男子浑身的气质更淋漓尽致的渲染开来。 头顶明明是艳阳当空,笼罩在人身上的阳光却仿似突然失了温度,肌肤爬上一丝丝寒意。 周围来往的画舫也在周边停了下来,越聚越多,所有人的视线,几乎都集中在那名玄袍男子身上。 皆因他在,他周围的景色便黯淡无光。 豪华画舫船头,五男三女,此时俱面色紧绷,或略苍白。明明身在高船之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对面小画舫的人,然而那个男子只是往那方船头随意的负手而立,周身散发的气势却像是在睥睨苍生,他们只是他脚下的小小蝼蚁一般。 诡异的寂静过后,再回过神来,在司北玄古井无波的视线中缩了缩眸心,站在最前的锦衣公子才蓦然涨红了脸,梗直了脖子叫骂,“是小爷说的,你待如何!你算个什么东西!知不知道小爷是谁!” 在这望州城,谁人不识他孙二公子! 杨孙钱赵李,城中五大贵族,尽管他孙家排行第二,然论地位,便是郡守府的杨帆也难压他一头,在望州城的贵族圈子里,向来是众星拱月的存在,如今竟然被个生面孔一句话给吓了个两股战战! 他何时这么丢脸过! 有了他这么一个打头阵的,站在他身后的几人也迅速敛回了心神,俱是恼怒不已,周围那么多人看着,他们几人虽然是家中小辈,却也代表了家族的脸面,若是不能将对面的人踩下去,丢的就是整个家族的脸。 “怎么,说他丑人难道还说错了?就这张脸,若换了是我,还不如一头撞死了算了,省得出来污了别人的眼睛。” “与这么个丑八怪为伍,感情是想衬托自己风华绝代?哈哈哈!” “人家还想帮着丑八怪出头,当自己多清高呢!” 一群人俱是家中得宠的,又因家中权贵,在望州城里无人敢轻易得罪,平日里都是被吹着捧着,早养成了嚣张跋扈的性子,岂容他人踩在自己头上,哪怕是看的出来对方几人衣着气势不俗,在初时的震慑过后,非但不知收敛,反更加恼羞成怒,誓要扳回一城来。 杨帆跟在最后头,将身形不着痕迹的隐在莫言跟苗敬之后,听着对面画舫传来的嘲笑,一张脸黑了又白白了又黑,他当初是怎么会跟这么一群蠢笨如猪的东西混在一块的? 即便看不到皇上的表情,也知道这行人是自寻死路,离地狱不远了。 而站在几人旁侧的船家,面上也是复杂得很。 他一平民老百姓,遇到这种事情除了沉默,根本无可作为。 眼前形势,怕是不能善了了,原以为好在船上还有个郡守家的大公子在,事情应该不会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哪里料得到,对面在不停的火上浇油,而杨帆杨大公子此时居然跟个鹌鹑似的缩在人背后,根本没打算出头,简直要惊掉他的下巴! 再左右估量了下形势,船家默默的退后。 1629.第1629章 此时不报,下场更惨 木槿早在司北玄出来的时候,就退到了一旁,脸上的怒气也转成了幸灾乐祸。 有皇上在,主子绝对吃不了亏。 与木槿的心情相反,看到司北玄走出来,问了那么一句风平浪静的话,紫嫣就隐有了扶额的冲动,小事化大是成定局了。 并非怕得罪不起人,只是对方的身份看来也知在这城中富贵,阿玄即将在这里展开公务,她担心到时候会因为这一个小枝节,影响了大局。 除了两船之间的剑拨弩张一触即发,周边的画舫上除了偶尔的小声窃语,相对沉寂得很。 都在等着看热闹,看热闹的心情又各不一而足。 有少女含羞担心那位绝艳芳华的玄袍公子得罪了权贵而受罪的,有鄙视白衣丑少年为玄袍公子带来麻烦的,有看不惯那群公子哥作态而对白衣少年一行生出几分同情的,更有想看结局逆转期待那群跋扈公子哥被人修理一顿的。 “哟?怎么偃旗息鼓了?现在才知道害怕,告诉你们,晚了!”最先恼羞成怒的锦衣公子,看到对面小画舫的人没了声息,得意之余冷冷一笑,一手横直司北玄,“你刚才不是嚣张得很吗?爷刚说过什么话,你现在给我听好了——丑、人、多、作、怪!” 恶意的,一字一顿,锦衣公子重点强调最后一句话。 话毕,豪华画舫上又是一阵哄然大笑,视线肆无忌惮的扫过紫嫣的脸,甚至做出作呕的表情。 小画舫上,除了平静的紫嫣跟看不出情绪的司北玄,其余几人面上皆面沉如水,同时心里也都蹿爬上一股凉意。 周围的气温,在降低。 突然的,司北玄翘起了唇角,不怒反笑,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横出,握住了紫嫣手里的船桨。 “阿玄……”紫嫣无奈,松了手,没有打算劝和。 阿玄的性子,从来睚眦必报,若是此时不报,待到事后,对方的下场会更凄惨。 罢了,她也能出一口恶气,虽然不介意这张丑脸,被人指着鼻子骂,心情还是很不爽的。 握住船桨,另一手将紫嫣拉入怀中紧扣,凤眸凝着对面仍在仰头大笑的几人,司北玄朝身边几人淡声,“坐下。” 简短的两个字,苗敬跟木槿等人配合的极好,一个口令一个动作,马上于甲板上坐下,同时伸手抓住了船舷,反应慢了一拍的杨帆跟船家也不傻,看这几人的动作,立即有样学样。 甭管是怎么回事,跟着做总没错。 几人甫坐定,船身立即倾斜了一个角度,眨眼,就见刚才还是横侧的画舫,此时船头已经调了个头,正对对面几人,甚至就连掌舵好手都不知道,那位玄袍公子是怎么如此轻易且准确的掌控了画舫的! 也因为那边几人坐下来的动作,尚在大声嘲笑的几位公子千金,终于看到了同在船上的杨帆,此时,才隐隐觉出不对来。 杨帆是什么人?郡守家的公子,望州城当之无愧地头蛇!现在他居然就在对面那艘寒酸的画舫上,满脸的紧张拘谨!看向他们的视线,就差没喷火了! 1630.第1630章 那人是疯子! “杨帆,你怎么会在那里!”几人当中,不知道是谁先脱口而出,诧异莫名,问出了所有人心里的疑问。 而回答他们的,是坐在小画舫甲板上的杨帆,挪开了与他们对视的视线,摆出了仿似不认识他们的姿态! 大笑的几人,笑声渐渐停止。 到底是什么人,能让杨帆如此? 此时,那艘小画舫已经调转了船头,正对着他们。 船上,男子玄袍银发,嘴角翘着似笑的弧度,清冷的凤眸因为背了阳光,氤氲着朦胧,看不清内里的情绪,而被他紧扣在怀的丑少年,依旧是一脸的平和。 若是不看丑少年的脸,这是一幅很养眼的画面,哪怕,两个人同为男子,一黑一白相拥的身影,却异样的契合。 除此之外,今日的阳光,好像没有温度。 河域上的氛围,一变再变,连周围看热闹的画舫上,人声也悄然静止,染上了莫名的紧张。 对于这些变化,司北玄视若无睹,微低了头,朝怀中人低声启唇,“我帮你出气。” “好。”紫嫣眼底的平和打破,染上点点笑意。 这人,连安慰都跟在邀功似的,也幸得声音低,旁人听不见,要不岂非是自毁形象? 再则,说是出气,他心底,实则比她更气吧。 像是看穿了紫嫣的腹诽,司北玄眼角轻扬,沉重的船桨在他手中轻如无物,往水中一撑一划,便见画舫如同离弦的箭,飞快的往前冲去,平缓的河面上,留下一条急翻的浪花。 所有的人都被震在了当场。 那船,是直冲对面几人而去的! 这般的速度,一旦两船相撞,船上的人怕是不死也得重伤! 最为震惊恐惧的,莫过于看着那艘画舫如箭般直撞而来的一群人,尖叫声骤然的,划破静谧的虚空。 船如箭,驾船的人,衣袂在空气翩然翻飞,脸上,竟是带了笑! 为首的锦衣公子,软了腿,一屁股坐在甲板上,眼睁睁的看着对面的传极速接近,瞳孔越放越大。 耳边似乎兵荒马乱,不断有尖叫声钻入耳膜。 “疯子!……” “快跑啊!” “还愣着干什么,快跳船!” 那些声音在这个时候,似被放大了无数倍,他很想跑,浑身却使不上半点力气。 跑不了,逃不掉…… 直到砰的一声巨响响起,有腥甜由胸腔上涌从口中喷射而出,身体被直接凌空抛飞的时候,锦衣公子的脑子里,才闪出了两个字——疯子! 这天下间,除了疯子,有谁会因为一言不合,就用这种两败俱伤的方式来报复! 而他确定自己刚才看的极为分明,那个疯子撞过来的时候,深沉如幽潭的眼中闪现的,分明就是嗜血的兴奋! 落水声此起彼伏,沁凉的河水灭顶袭来,给沉入水中的人脑子里灌入最后一丝清明,锦衣公子及身边的人才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对方并非只是气势睥睨,将他们视作蝼蚁,而是真的,对方就当他们是蝼蚁!他们的命在对方眼里,贱如草芥! 1631.第1631章 主子出手,大快人心 河域上,尖叫过后,再次一片死寂。 画舫下,河水的激荡只剩了残留的余震,画舫上,亲眼看见这一幕的人,心里的震颤却无法平息。 “救命……” “咳咳咳!救……救我……” 扑棱的水花声,渐弱的呼救声,持续了好一会,没人敢动,没人敢上前去捞人。 有眼尖的,视线在扫过清幽河面偶尔飘上来的一缕缕鲜红时,更是软了双腿,只想后退,远离祸事中心,那个如同死神般的清冷男子。 银发玄袍,风华无双,此时映在人们眼里,才发现,这人浑身上下,无一不沉冷。 发如月华般的冷,袍如暗夜般的沉。 尤其是那双深幽的眼,明明没有半点情绪,却能让人只是一个对视,即从骨缝里发出寒颤。 相撞的两艘画舫,豪华的那一艘,已经面目全非。船身从中间断裂,船舱里的昂贵装饰也变成了残肢断骸,随着断裂的船身倾斜,咣当咣啷的沉入河底。 而那艘对比之下显得寒酸的画舫,却完好无损,此时就在断船的另一侧,随着水波轻微的晃荡。 悠然的晃荡。 若非亲眼所见,没人能够相信,就是这艘船,硬生生将豪华画舫撞成了两段,并且从画舫断裂处疾飞而过,稳稳的停在了另一侧。 尚在余震的河水轻轻拍打着画舫的船底,发出细微的水声,像是对那艘变成残骸的画舫的嘲笑。 唯一可看出刚才那一幕是真实存在的证据,便是寒酸画舫上坐着的那几人里,杨帆公子跟船家惨白的面色,及眼底的劫后余生。 至于另外三人,一个是面无表情,另两个则是让人刺眼的兴奋…… “哈哈哈!主子一出手,果然大快人心!”木槿抚掌大笑,指着水面时而冒出水泡可见人头扑棱的地方,颇为颐指气使,“这是落水狗吧?刚才叫得那么欢,现在怎么不吠了?” 惹来旁边几人无一例外的嘴角抽搐。 都不知道她是神经真的太过大条,还是对皇上太过信任,从头到尾都处在极度亢奋的状态,哪怕是在两船相撞的那一刻,也没显出害怕来。 情绪最为外显的还有船家,差点以为自己一条老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哪里知道会是如此出乎意料的结局。 他还活着,画舫也没半点破损,就连船舱里放置在矮几桌面上的酒壶酒杯,都没有因为刚才那一撞而摔落地面! 再看向那名玄袍男子的时候,船家眼底不自觉的,起了胆悸与敬畏。 至于杨帆,脸是苍白的,脑子也空茫,他是真的只剩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幸好自己没跟那几个东西掺和,否则此时,那河水中扑棱求生的人里,不定就多了他一个。 “阿玄……”河域死寂,连那些扑棱声响都开始沉寂下去,河面只余下偶尔冒出的水泡,升上河面,再啵一声爆掉。 清冷的眸回转,对上紫嫣的时候,如寒冬回暖,现出了几丝柔软,“嗯?” “我气顺了。”看着男子明显在装傻,紫嫣眉心轻跳。 到底是不想看到有人死。 阿玄初来乍到,有些事情,哪怕他不在乎,她却不能置之不理。 1632.第1632章 风华无双,霸道狠戾 紫嫣这句话,很轻,然在一片死寂的河域上,莫名的让所有人都听进去了。 所有人的视线更是紧盯在了那张风华绝艳,又极之清冷淡漠的脸。 杨帆是其中之最。 虽然不想跟那些人扯上半点关系,但是也只是掩耳盗铃,这些人若是真的出了差池,将来皇上一走,事情必然会连累到他头上,怕是于父亲的仕途也有妨碍。 望州城的贵族公子,此时全在水里。 他们真的没了,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拿着端着的家族,就算明面上不敢与父亲为敌,私下里使些什么手段,也足够父亲头疼。 官家、权贵,在上流圈子里永远都是相互制衡的关系。 “苗敬。”清冷的声线,低沉悦耳,然在此时场中人的耳里,更像是生死之音。 苗敬听到唤声,心领神会,站了起来,接过那根刚才发挥了极大作用的船桨,也不见用了什么力气,只一搭一甩,竟然就将水里快要沉下去的几人一一甩上了甲板。 啪嗒啪嗒几声,几人浑身狼狈,奄奄一息的并排横陈,哪还有平日一丝一毫的光鲜与气势。 瞧着几人不论男女皆是肚腹鼓胀,嘴里偶尔咳一声便喷出一口的水花,杨帆抽搐着眼角,悄悄的扭开了脸。 只要人没死,他的那些担忧就不成立了。 将人拉上来之后,苗敬就没了动作,皇上没开口,他自是不会去做多余的事情,哪怕这些人都处在昏迷状态,生死还未可知。 再者说就算真要救人,这里还有莫言这个大神医在,也轮不到他出手处理。 唯木槿不满的撇了撇嘴,算是便宜了这帮人了,只是被淹了几口水,吓了一顿。 不过她得承认,皇上这一手,高端不说,着实解气。 边想边乐,嘴角不受控制的往两边咧开来,再看看主子跟皇上依旧是平静和气无甚表情的模样,忙又将咧开的嘴角收了起来。 周围依旧非常的安静,没有人离开,哪怕剧情看似落幕。 他们是不敢走,生怕弄出一丁点动静,就会惹来那位男子的注意,遭上无妄之灾。 无双的风华,行事竟是如此的霸道狠戾。 而原本惊艳的视线,也彻底分成了两极。 一为惊艳褪去,充斥了惊惧敬畏。一为惊艳过后更显痴迷,甚至嫉妒起那个得了男子强势维护的丑少年。 得救后的几人,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渐渐从昏迷中苏醒过来,脑子依旧混沌,却在甫苏醒过来的第一刻,便又浑身开始发冷发颤。 只因双眼刚拉开一条缝隙,便正好看见了那个人,那双眼睛,那抹意味不明的浅笑! 孙二公子算是当中最先苏醒过来的人,眼睛在看到那抹玄色身影的时候,便陡然睁至最大,反射性的就想逃。 可惜,动不了。 于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双手负于背后,一步一步的朝他走了过来。 一人一景,绝代风华。 可是孙二却从没有这么一刻,如此的痛恨自己的无力,痛恨两人之间缩短的距离! 1633.第1633章 嚣张,需有嚣张的本钱 哪怕用尽了全身所能积攒起来的那丁点力气,拼命的摇头,拼命往后蹭,走过来的人,依旧到了他的面前。 这一次,真正的居高临下。 那双清冷无情的眸子,看着他的时候,好似还带了点笑意。 映在孙二的眼中,却只觉得头顶刺目的阳光,都被这人驱散,掩盖,只剩了冰冷的黑暗。 “别……别、过来……”气若游丝的声音,惊惧,惶恐至极,全没了此前的半点飞扬跋扈。 司北玄负手而立,凤眸微微垂下,看着脚底下妄图挣扎的人,果真勾唇笑了一笑,应和他眼底若有似无的笑意。 “嚣张,需有嚣张的本钱。” 他说。 出口的声音悦耳动听,孙二却只觉浑身更是颤抖连连,冰冷的寒意浸透骨髓。 他只想逃! 而这一次,他也真的动了! 对方足尖轻动,无力的身体便如轻飘的柳絮,再次凌空飞起,噗通一声,又重重坠下河中! 河水席卷,刚刚苏醒过来的孙二,再一次切身体会灭顶的感觉,再一次感受着,即将死亡的恐惧! 而在濒死的那一瞬间,又被人拉出了水面,甩上甲板,再重新苏醒之后,却是再一次重复温习那种窒息至死的恐惧。 一次,又一次。 那种恐惧感,会传染,传染到了亲眼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甚至有人因为惊吓过度,尿湿了裤子,瘫软在了自己的画舫上…… 就连木槿,在兴奋、解气过后,看着那个最先挑衅的人一次又一次的被踹下河,浑身沸腾的血液也开始慢慢冷了下来。 皇上的冷与狠,她所知原来是那么少。 紫嫣自那一句求情的话过后,再没有开过口,哪怕是那人被阿玄像玩玩具般的反复溺水。 看似,阿玄顺了她的意,暂且放过了这些人,可是他心底升起的戾气却并未退却。 如果她再开口,这些人或许能暂时逃过一劫,过后所遭受到的结局,却绝对会比现在更惨。 阿玄,还是那个阿玄。 若触了他的逆鳞,万死难解其恨。 慢步走到司北玄身边,轻握住了他负在背后的手,紫嫣靠在了他的身边。 在他回头看她的时候,朝他浅浅一笑,无奈而温柔。 司北玄眸光轻晃,凝着那张笑脸,专注得有些贪婪,在刚才踹下河的人再次被拉上来甩在他脚边的时候,才撤了眸子,移了视线。 这一次,孙二没有再被踢下去。 然只看那副有气出没气入的模样,也离死不远了。 小小的画舫甲板上,因为多了平躺的七八人,显得有些逼仄。 同被捞上来的其他几个公子小姐,实则一早就苏醒过来了,只是在看到孙二一次又一次的惨状之后,全都再次闭上了眼睛。 掩耳盗铃也好,什么也罢,但求那个如同魔鬼的男人,没看到他们苏醒,如此,或许能躲过跟孙二相同的命运。 “别再让我听到丑这个字,”清冷的视线一一扫过这些人,司北玄拥了紫嫣转身,“将他们丢回去。” 1634.第1634章 只余胆战心惊 苗敬几乎令行禁止。 司北玄话音刚落,这些个占地方的东西就被苗敬像甩麻袋似的,一个个重新给甩到了那艘断裂的豪华画舫。 虽然断了,到底没沉下河底,只是歪歪斜斜的立在河面,能挂的起这几个人有余。 当然,挂的地方,也只有倾斜翘起来的船舷处,至于这些人是不是会不舒服,那就不是他关心的范围了。 船桨重新回到了船家的手里,不用吩咐,就撑着发软的双腿,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重新掌舵游河。 只是此时的心境,是与开始大不相同了。 那些个嚣张跋扈的公子哥被教训,当然大快人心,但是这事情一旦过了,超出了平民百姓能承受的范围,大快人心也就成了心有余悸。 口青唇白的,还有早杨帆。 身上的锦服早被冷汗湿透,就连头发也是黏黏的搭在了脖颈、背后,他形容不出自己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遭殃的是那几个狐朋狗友,他却有感同身受之感。 不是没见过大阵仗,甚至衙门里断案,嫌犯被打得皮开肉绽他都时常得见,偶有犯人处斩,亲眼见过那种鲜血喷溅的画面都没能让他生出梦魇。 然今日亲眼所见的这一番动静,与他而言,却不亚于白日噩梦! 有死过番生的后怕! 让人心生恐惧,并非一定要见血,皇上的残忍,于最小处,都能体现到极致! 玩弄一个人,像是玩弄一只毫无价值的蝼蚁,让人看过,只余胆战心惊。 他不知道,身边这些与皇上随行的人,是不是都见惯了这样阵仗,所以每个人的脸,都能那么的平静。 至少,他做不到。 胸口处骤然一阵甜味上涌,杨帆下意识的就想趴在船舷呕吐出来,却在双手搭上船舷的瞬间,又硬生生的忍了下来。 船头,那道玄色的身影明明背对着他,他却连看,都不敢看。 “不高兴?”怀里的人很安静,司北玄眼眸暗了下,抿唇。 “嗯?”紫嫣疑惑的抬头,看着男子略显冷硬的下颌,挑眉失笑,“我哪一点看来像是不高兴了?” 司北玄不语,视线却在女子的脸上停留了好长的片刻,直到确定这张笑颜没有半分勉强,紧绷的下颌才放松了下来。 没有,便好。 眼角余光朝后瞄了一眼,察觉后面几人皆盯着河面,目不斜视,紫嫣踮了脚尖,飞快的在司北玄脸上印了一下。 这人,刚才的果决狠戾当真是昙花一现,事后反倒患得患失起来,可是这样的阿玄,却让紫嫣觉得莫名的可爱,亲切。 他的别扭,从以前就是如此。 只是那个时候,眼迷了心,她没有看懂。 蜻蜓点水的一吻,男子没有什么表情,唯看着前方的视线有些僵硬。 如此的不自然,让紫嫣骤然起了逗弄的心思。 “阿玄,你刚才的样子,霸气侧漏,好迷人。” “……”霸气侧漏?司北玄眯了凤眸,“你在撩拨我?” 男子眼底闪现的某种危险,让紫嫣头皮一麻,尤其是听到撩拨着两个字。 自己当真是记吃不记打! 1635.第1635章 阿玄,驱邪镇灾 撩拨这两个字,通常是他在床上,或者要将她丢到床上的时候用的。 而每一次的后果,都是她频频求饶,最后腰酸骨痛…… 紫嫣不想再去回想,总而言之,她都是丢脸的那一个。 幸而,后面,苗敬莫言木槿都有眼色的回了船舱,最为虚弱的杨帆也踉踉跄跄的爬了进去。 没人听见……吧? 司北玄将红了脸的人再往怀里紧了紧,“赏景。” “……哦。” 紫嫣斜了一眼船家手里的船桨,歇了再掌舵的心思。 说起来刚才那番,也全是因了她一时兴致所引起的。 结局有点凄惨萧瑟,似乎也吓坏了周围的一众看客,到现在,也没见后面再有别的画舫跟上来。 当然,紫嫣绝对不承认身边的男子心性残忍。 这可是她的男人。 他做的所有,不管在外人眼中看来,是对,还是不对,到了她这里,就只有一种是非观。 她男人只是护短。 至于那些个倒霉的人,只能说……流年不利,他们活该。 画舫稳稳当当的前行,现于眼前的景色,是江南独有的秀美,紫嫣渐渐又被吸引了心神,很快将此前的那点担心抛之脑后。 可称没心没肺。 而那几个被故意遗忘的人,在船舷上被晾挂了很长的时间,直到周围停留的画舫有人终于回过神来,咋咋呼呼惊醒了其他的游客,才被人七手八脚的解救下来,送回城中。 由此而在城中引起的波涛,还在游河赏景的几人暂且不得而知。 即便得知,也不在乎就是了。 紫嫣最先的担心,只是阿玄要是不小心将人弄死了,会给他此行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现下人不是没死么,那就不需要她去担心了。 再者说,阿玄既然敢这么做,就必然有应对之法。 尽览了湖光山色,回到岸边,已是斜阳夕照,踏着绯红霞光上了岸,紫嫣尚觉意犹未尽。 此时的望洲河岸,画舫依旧是满满当当,只是相比于午时的喧闹,显得很是安静,尤其是他们过来的时候,那种安静更为明显。 像是所有嘈杂在瞬间静了音。 更甚的,在他们所在的画舫周边,速度极快的出现一片真空来。 其他的画舫如同躲避瘟疫似的,往两旁避开了去。 而岸边,不知何时挤得满满当当的人群,在他们甫接近的时候,就装作若无其事的四散开来,看似是忙着自己的事情,眼角余光却全投在了他们一行身上。 而她所得到的关注,甚至超过了阿玄,引起人们最多的好奇。 看来河上的那场冲突,已经传遍整座城了。 而落到她身上的这些关注,怕是皆因她是那场冲突的源头吧。 握着司北玄的手,紫嫣抢先轻巧的跳上岸去,对于周边近乎诡异的氛围,浑当看不见。 上岸后,一行人在好容易恢复过来的杨帆带领下,直接往郡守府赶,目不斜视。 而周围的人潮,也同刚才一样,但凡他们所到之处,必然以极快的速度,呈现出真空。 阿玄……都具备驱邪镇灾的功能了。 1636.第1636章 一眼,沦陷 一行人出现在郡守府门前,天际已经只剩了余晖。 门卫远远的看见几人的影子,就飞快的跑去通报了。 大厅里,沉沉静坐的杨贤之得到通报,豁地起身就往外迎去,杨夫人与杨雪紧随其后,边走边紧张的低头扯扯衣襟,喜形于色。后面还跟了几个女眷,皆是杨贤之的妾室,各自激动不一而足。 倒是杨雪,微垂臻首平静淡然,颇具大家闺秀的风范。 杨贤之余光一扫,心里暗暗点了下头。 出得大门,外面几人恰巧迎面而来。 司北玄携手紫嫣并肩走在最前。 其余人尾随在后,杨帆在看到爹迎出来的时候,紧绷了一天的身心终于松了下来,若非还记得场合,这一松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 活到这么大,今日一整日的经历,算得是有生之年最刺激,跌宕起伏大起大落,他几乎承受不住。 直到现在,胸腔里砰砰的剧烈心跳都没能缓下来。 而另一边,看到皇上与白衣少年的并肩之姿,杨贤之眼神几不可见的暗了下,大踏步上前跪地迎驾,后头家眷有样学样,呼啦啦的跪了一地。 “臣杨贤之携眷叩见皇上、贵妃娘娘,恭迎圣驾!” 闻言紫嫣先愣了一愣,继而看看自己一身打扮,失笑,“杨大人真是好眼力。” “臣不敢当!” 无奈的耸耸肩,紫嫣对于被人当头指出身份来也不以为意,虽然她男子扮相亦是惟妙惟俏,鲜少能有人看出破绽来。 此番杨大人看透,凭的大概是阿玄的言行。 就好像现在,她因惯了与阿玄私下的相处之道,竟抢在他前头发言,若换了常人,便是砍头的大罪,可落在她身上…… 侧眸,身边的男人面上依旧是清冷淡然,对她的逾踞没丝毫不悦。 轻叹,是他泄露了她的身份。 那一侧眸一轻叹,司北玄全然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唇角翘了翘,朝杨贤之淡声道,“平身。” “谢皇上!” “朕既是微服私访,杨大人在人前唤朕四爷便可。” “是,四爷。”不得不说杨贤之的应变之快,毫不扭捏的就转了口风。 只是话虽如此说,依旧没有立即起身,而是等司北玄一行走进府中,才在后站了起来跟上。 谁都没有发现,在司北玄开口平身的时候,跪地迎驾的人群中,有名女子因为那道清冷如泉的声线曾悄然抬眸,偷看了一眼。 一眼,沦陷。 彼时,男子背光而来,余晖的光芒落在男子身上,仿似在他身周镀了一层淡金色的光辉,将男子衬得宛若天神,风华绝世。 完美的容颜,清亮逼人的眼,挺直的鼻,凉薄的唇,无一不冷,又处处吸人心魂。 高贵,清冷,触手不可及。 一言一行,沉稳霸气,透着将一切帷幄在胸的自信、淡然。 这样一个人,你如看到了,就再也收不回目光。 直到男子从跟前走过,留下空气中淡淡的清冷余香,直到,手臂被人拉扯,耳边传来娘亲的轻斥,“雪儿!还愣着干什么,快点起来跟上!” 1637.第1637章 计较一个称呼 杨夫人皱眉,心底也生出几分恼怒,皆因从来聪慧玲珑的女儿此时的失态,引起了后头几名妾室的低笑。 那种笑声带着暗嘲,让她分外不舒服。 后方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几名中年妇人,确实是故意发出的笑声。 平日里,论身份地位她们自是比不得杨夫人这名正室,而当中原因,最为主要的就是杨夫人有一儿一女,她们这些做妾室的,膝下却无一子半女! 不是没人能生,是生出来后皆莫名其妙的早夭!又或是孩儿尚在腹中,都没有万全之法能保得住! 所有妻妾之中,只有杨夫人的孩子平平安安的长大成人,个中原因不是没人怀疑过,奈何没有证据,只能将苦与怨恨深埋在心底。 此时看到想来说话做事滴水不漏深的杨夫人宠爱的大小姐居然人前失态,岂有不落井下石的道理。 朝几名妾室冷冷扫了一眼,杨夫人轻哼,拉着杨雪往前赶了上去。 不过一群翻不起风浪的贱蹄子,要收拾她们,以后机会多的是。眼前,却是不能因为这些生出岔子来。 入住府中的人,可是当今天子。 若惹来天子不悦,那几个贱人也就罢了,最怕是连累她跟夫君一同遭殃。 杨雪此时也回过了神来,知自己刚才失了态,面上不显,反挽了娘亲的手笑道,“娘,何必跟她们生气,你的地位总归是她们动不了的,也只能酸言冷语几句,发下怨愤罢了,说到底,都是在嫉妒娘亲呢。遭人嫉妒,不正说明娘亲过的比她们好吗?” “你这张嘴啊,就是会说话。”几句话听下来,杨夫人即眉开眼笑,心下的恼也跟着散了。 女儿玲珑聪慧,比起儿子更为贴心。 若是将来再嫁个乘龙快婿,她母凭女贵,届时便是夫君,都得再高看她几眼! 思及此,杨夫人抬眸,看向前方的眼神若有所思。 走在司北玄身侧,听着他与杨大人之间淡淡的言谈,紫嫣实则将心思放在了庭院周围。 那些官场上的应酬她不懂,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插嘴多言,倒不如自己赏一下江南与京城全然不同的住宅风格、园景。 百无聊赖之际,却觉手被男子又握了握,似怕她受到冷落似的,悄里做着安抚。 也不知道杨大人刚才说了什么,就见司北玄淡淡阻了回去,“杨大人,公事且先放一放,不急。” 杨贤之愣了愣,随即看了紫嫣一眼,意会,“是,下臣心急了,还请四爷勿怪,是臣考虑不周,长途跋涉南下,四爷跟……跟公子一路辛苦,不若先用膳,然后先去歇了?” 一直话语淡淡的司北玄,此时却眸色稍冷的睨了杨贤之一眼,“也好,膳后,我跟夫人先歇一歇,至于公务,明日到府衙再谈。” 瞅着杨贤之一愣之后满脸的不自然,紫嫣扭脸扶额。 这人,就为了一个称呼,还计较起来了。 此时的望州城,相较于郡守府里的表面平静,另有几处人家,却是喧闹得很。 1638.第1638章 去查!是什么人! 杨孙钱赵李,望州城最为显赫的五个家族,除了杨家之外,其余的四家,此时气氛异常的沉凝。 谁能想得到,午时一身光鲜呼朋唤友出门的孙子孙女,再回来的时候是被人抬回来的。 周身狼狈且不说,竟一个个的面色苍白眼带恐惧浑身打哆嗦!乍看跟丢了魂似的,十问九不应。 而当将人送回来的人含糊其辞的将事情说了个大概,各家家主更是气得煞黑了一张老脸。 没用的东西,这般丢了半条命的怂样,竟然是被人给吓出来的! 平日里训诫他们在外别太过张扬,那是为了家族口碑,结果平日到是张扬跋扈过头了,真正事到临头的时候,却跟个怂蛋一样,浑丢家族的脸面! 四家当中,又以孙家的反应最为激烈。 相比其他几个人,孙二被抬回来的时候,是唯一一个仍然昏迷不醒的。 这可等于挠了孙老家主的心肝了。 要说一个大家族,下面的孙子孙女自是不少,可论起哄老家主欢心,这孙二是当中之最。 在外固然嚣张跋扈不讲人放在眼里,在家里却也有舌灿莲花讨得祖父欢心的本事。 所以相较其他兄弟姐妹,孙二最得宠,又因了得祖父欢心,连带其爹娘也将之宠着供着有求必要。 这也是孙二敢将自己与杨帆放到同一平等地位的原因。 现在,好好的孙子出门了,回来的时候却奄奄一息生死难料! 在请了城中老医诊治过后,孙老家主就坐在大堂上首,沉着一张满是沟壑的脸,一言不发。 浑浊的眼中,尽是阴鹜。 吓得坐在下面的儿孙俱是大气不敢出。 “去查,那帮人究竟是什么人!”良久,孙老闭上眼,吩咐。 底下的人听了后面面相觑,眼里显出踌躇,最后还是坐在最前的中年男子试探道,“爹,听说当时事发,杨大人的公子杨帆也在现场,且与那群人同在一条船上……” 话里未竟的意思,不用说明。 若是惩治那群人,很可能会将杨帆牵涉其中,届时免不了要得罪杨大人。 虽然各家之间存在相互制衡的关系,但说到底,是以杨家为首。 “出手的乃是一外地男子,杨帆虽在现场,却并未参与,与杨家有何关系?”孙老面色沉冷不变,听到儿子的试探,冷哼一声不以为意,“老夫为孙子讨一个公道,就算是杨大人想阻,也需得给老夫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若是理由不能服众,那老夫也不会给那个面子,杨家,也并非一家独大,他能在这望州城里安安稳稳的坐他的官位,别忘了背后都是谁扶持的!” “爹言之有理,这次的事情绝对不能小事化了,别说事关我孙家颜面,就冲孩子差点连命都没了,我们也不能善罢甘休!那人下手的时候,杨帆也在一旁,连劝都未劝,又可有将我孙家放在眼里!” 一时间,因了这个话题,安静的大堂开始起了热议,孙老也不阻止,阴沉的脸色始终未变。 “爹,那我这就去办。”最先说话的人放弃了规劝,道了一声,转身离去。 1639.第1639章 没那个实力 “慢着!”中年男子即将走出大堂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老者的大喝,回过身,却见刚才还脸色阴沉的老者此时突然满脸的惊骇,甚至激动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喘息急乱。 “爹?” “你直接去杨府,求见杨大人,开门见山,直接问他来人身份!” “爹……”中年男子皱眉,不知道怎么素来精明沉稳的老者,此番会这么激动。 “快去!”老者又是激动的一声厉喝,待人走了,才复又坐下来,大口大口的喘息。 大堂上的人再次面面相觑,却不敢出口问。 老人在家族中积威极深,说话做事从来不容人质疑。 是以此番孙二出事,家族中幸灾乐祸的人不是没有,却没人敢在老爷子面前表现出一丝半点来。 “老二,你速速去钱赵李三家,请各家家主到府上来,就说我又要是相商!”好容易平静下来,看着底下坐着的一众子女子孙,老者闭眼,再下吩咐。 “是!孩儿这就去。” 老人的变脸,及语气间的慎重,堂中嗅觉灵敏的人也开始觉出隐隐不对来。 于是又有人小心翼翼的探问,“爹,您觉着,出手的人该不会是……” “我也希望不是。”将身子往椅背上靠去,老头重重一叹,此时,才显出些许垂垂老矣的暮色来。 孙子事发突然,想不到居然有人敢堂而皇之的对城中几大家族同时打脸,盛怒之下,也不及细想。 也就是刚才闭眼静坐,才突然忆起,前段时日杨贤之那头老狐狸,曾隐晦的跟各家提及,上头将有人下来巡查,言语模糊,没有细加说明。 只是众家也将话听进去了。 杨贤之所指的上头,自然是官位远高于他的。到时候人来了,哪怕他们身为望州城的地头蛇,也不能将人得罪了去。 没那个实力。 而各家之间虽相互制约,也相互扶持,按照以往的惯例,人若是真来了,杨贤之必然会早早派人来知会。 这一次却没有半点风声传将过来,那人的身份到底为何,老者还不能确定。 然而,当时杨帆是在当场的……且听人上报当时情况的时候,提及了杨帆当时的反应,似以那人唯首是瞻,言行间颇多顾忌,乃至看着玩在一块的朋友受到折磨都不敢开口求情一句! 怕是他的猜测,也八九不离十了。 孙子这回惹上的,是个大麻烦。 以孙家的显赫,也不一定能担当得起! 孙老的猜测没错,而当中的那些以往惯例也是阴差阳错。 皇上一行来得太过突然,且一路上又颇为低调,加之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摆脱了那些背地里的视线,导致杨贤之都没能及时得到皇上入城的消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于此时,自己府衙里还有一堆的事情要紧急处理及遮掩,回到府中之后,又要做出迎驾准备,哪里还记得先命人去通知其他各家。 便是当时及时通知了下去,当时四家的子弟也都在望河上了,该发生的冲突,同样避免不了。 1640.第1640章 她踩错人了 郡守府的晚膳,氛围很是拘谨。 本来晚膳是为皇上与贵妃单独准备的,杨贤之身为一隅郡守,自知尚没有资格与皇上同桌共膳。 最后,却被皇上以一句在外,小节不拘将一家四口给招揽上了饭桌。 期间除了偶尔杨夫人拿不稳筷子发出点声响之外,一切到还算得和谐,至少皇上与杨贤之之间,时而会搭上一句话。一双儿女,除了儿子颇为惊弓之鸟外,女儿的表现连杨贤之这个爹爹心里都要暗赞一句。 这孩子,比起儿子来,更像他。 而就近的距离,也足够杨贤之真正见识到天子宠妃,宠到了何种程度,那些传到耳中的流言,够不上真实的十分之一。 “这道菜,也是江南特色?”尝了一块清脆的竹笋,司北玄点头,问道。 这是这一席饭中,皇上问得最多的一句话。 “是,此乃望州城八珍之一,烩南北。” “嗯……”口中的鲜香让司北玄再次点点头,淡然的眉间起了点颜色,下一筷,便是将菜夹到紫嫣碗中,“尝尝,若是喜欢,以后让御膳房做。” “好。”紫嫣从善如流,将那筷子竹笋送入口中。 用膳已至间中,她几乎就没自己动过筷子亲自夹菜,腹中已是半饱。 而同桌的人,也由最开始面上无法掩饰的震惊,至最后慢慢习以为常,至少再没动声色。 莫名的,紫嫣想到一句话,虱子多了不痒。 似乎从还是君未寻开始,阿玄就惯会做一件事情——将仇恨往她身上拉。 现在,依旧没变。 细细咀嚼着口里的美味,朝对面看过来的柔美女子和气的笑了笑,膳后,她会慢慢跟阿玄,秋后算账。 想是如此想,面上也浅笑依旧,在瞄见旁边男子旁若无人的神态时,到底没忍住,于桌子底下抬了脚,朝旁边重重的踩了下去,碾…… 期间眼角余光一直观察着男子的动静,可惜,不管她脚尖如何用力碾压,男子面上的风清云淡依旧,甚至,扭头朝她放送了一记清浅魅人的笑,眼底流动着淡淡纵容宠溺。 紫嫣眼角一抽,这人,当真是不怕疼的,她怎么就给忘了,非要自讨没趣。 怏怏的收回目光之际,却见坐在司北玄旁边的杨帆,扭曲了一张脸,表情甚为古怪,看着她的眼神闪烁而莫名。 ……不会吧? 紫嫣心底一声哀嚎,默默收回了耀武扬威的小脚。 她踩错人了。 杨帆随之一松的脸色很好的证明了这一点。 耳边,响起了低低扬扬的轻笑声,如玉泉落盘,打碎了餐桌上的拘谨,也为紫嫣招来了更为明显的关注。 着实不忿! 本是想忍着的,到底已经出了一回丑了,虽然知道真相的除了她跟阿玄,只有杨帆一个。 可是紫嫣扶额斜眼的时候,男子回过来的目光带着揶揄,以及点点取笑,还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这是挑衅吧? 转过脸,忽略同桌几人疑惑的目光,紫嫣埋头啃饭,而桌下的大战,再次开启。 1641.第1641章 有句话,叫乐极生悲 这次紫嫣学乖了,先用腿往旁边微微靠去,确定了旁边的腿绝对是司北玄的,然后使出了连环踢。 腿边,频频加身的那点力道,对于司北玄来说根本不痛不痒。 只是清冷凤眸里的兴味却变得浓重起来。 现在的紫嫣,少有再亮出爪子的时候。 而他实则是有些不解,哪一点做错招惹了她,竟然在这样的场合,使出娇蛮来。 真是,出乎他意料的让他觉得愉悦。 至于场合……凤眸环视一周,淡淡掠过众人,司北玄勾唇。 场合,不在他考虑的范围。 腿部被女子泄愤似的踢,司北玄纹丝不动,夹菜的手连晃都不晃一下,她爱踢,就让她踢。 至于后果,回房后慢慢清算。 紫嫣踢得很爽,同桌的人甚至都没察觉到异样,于是入口的饭菜都变得更香。 只是有句话,叫做乐极生悲。 紫嫣眼底的暗爽没能维持太久,继而浑身一僵。 桌子底下,啪嗒一声响。 她踹人的脚,也随之一轻。 本已经移开的一道道视线,再次凝聚在了她脸上,轰的一声,脸似火燎,热辣辣的发烫。 太过得意忘形,她的靴子飞了。 此时,脚上只着了薄薄的布袜,维持着踹人的姿势,僵硬在半空。 若非有桌布做了遮掩,紫嫣会马上奔出去,找个洞将自己埋起来。 “呵呵呵……”清冽如泉的笑声再次响起,连胸腔都微微震动,司北玄无法忍俊。 看到皇上再次莫名的笑出声来,再思及刚才那一声啪嗒,周围的人哪里还会不知道桌子底下大有乾坤。 众人脸上一时间五彩纷呈,又不得不极力压抑脸上的扭曲,跟着皇上僵硬的赔笑。 而后头素知紫嫣秉性的苗敬跟木槿,早憋红了一张脸,扭至旁边无声爆笑。 作为整件意外的始作俑者,饶是紫嫣脸皮厚,也再装不来淡定,那种尴尬堪称煎熬。 此时哪还顾得上去计较身边男子的笑声,什么狗屁秋后算账,都等她找回靴子再说! 只是,另一只脚在桌子底下左勾右扫,愣是没勾到飞脱的靴子半点边角。 为她遮了羞的及地桌布,同样也挡住了她的视线,至于唤人来帮她找靴子,这个念头紫嫣想都没想过。 已经丢脸丢到别人家里来了,就别再折腾了。 司北玄好容易才停下了笑来,女子的眼已经因为薄怒染上潋滟水光,娇且嗔,脸色涨的绯红,视线却赌气似的不再往他这边看。 这是,恼他了。 压下了再次扬起的嘴角,于桌下伸手,准确无误的握住了女子只着了袜的纤足,浓纤合度,恰巧堪握在他的掌心。 而紫嫣,在脚突然被握住了时候惊了一惊,手上一个慌乱,几乎打翻碗碟,筷子也在惊慌之下,沿着桌面咕噜噜的滚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很细微,也足够让杨家人再次顿住,面色怪异。 若非脚上传来的熟悉的微凉,紫嫣怕是会将尖叫呼出口。 这人,握就握了吧,他还摸! 这是什么场合他不知道吗? 她好想死…… 1642.第1642章 都说君王无情 羞窘,懊恼,脚又被男子紧紧扣住了,怎么都抽不回来。 干脆,紫嫣破罐子破摔,也不挣扎了,就看他要摸到什么时候! 另边厢,坐在紫嫣身边的杨雪,在男女之间外人无法插入的氛围中闪了闪水瞳,微笑着朝身边紧张不安的杨夫人做了安抚。 娘娘的筷子掉了,只这一点处理不好,就够叫人胆战心惊的,谁也不知道这贵妃娘娘的性情,若是一个不高兴,他们杨家就等于将脖子搁在刀刃上了。 好在,此时娘娘的注意力似乎不在此,而皇上,亦然。 众人的视线皆在皇上与娘娘身上的时候,杨雪看着那只静置地面的筷子,俯下了身,纤纤玉指将筷子拿了起来,在即将起身之际,视线不经意往桌下一瞥,平静眸子在瞬间幽深晦涩。 于桌布与地面的缝隙中,她看到了男子修长优美的手,将女子只着了纯白布袜的天足紧握手中,拇指在上面温柔的摩挲,没有暧昧的旎丝,却像是对待珍贵的宝物,珍惜,难舍。 而男子的另一只手,拿着的赫然是女子的一只玉白锦靴,在那只天足再次挣扎之际,亲手,为她穿了回去。 再起身的时候,杨雪眸中已经恢复了平静。 一眼,不过是一瞬间。 她看到的,是天子对女子极致的宠,与纵。 招手唤了侍女为娘娘置换干净的筷子,杨雪面上又挂了柔美的浅笑,仿似刚才没有那不经意的一瞥,她由始至终,什么都没看到。 对面男子在双手重新规置桌面的时候,眸光若有似无的在她脸上划过,很轻,很淡,却教杨雪心底如被羽毛轻撩,心弦微动。 都说君王无情,而天子看向她的时候,眸光确实无波无绪,没有半点感情。 那双清冷的眸子,在看人的时候,似乎永远是那么的淡漠,疏冷。 说似乎,因为,有一个例外。 秋水剪瞳微抬,看向对面脸上绯红渐褪的贵妃。 一张容颜能止婴啼,言行举止也无出挑之处,甚至论起礼仪,尚且不如她一个郡守千金。 这样一个人,是哪里,入了天子的眼。 筷子已经重新置换,闹出事故的脚丫子也重新找到了归依,紫嫣的尴尬也便在瞬间烟消云散。 说她脸皮厚也好,掩耳盗铃也罢,反正丢脸也是在暗处,除了阿玄,没人看到。 在阿玄面前丢脸,她早就已经习惯了。 习惯成自然。 刚才那一段小插曲,算是揭过去了,看到皇上跟娘娘泰然自若的用膳,其他人也跟着放松下来,对于刚才的那声突兀声响以及微微颤动的桌面,只字不提。 厅外,郡守府官家低头弓腰,快步的走了进来,不敢抬头去看天子,一颗心提在了最高处。 “大人,府衙的人有、有急事求见。” 哪怕没有抬头,空气中流动的压迫感也有如实质,短短的一句话,说完之后,管家浑身冷汗涔涔。 杨贤之眉头一皱,先朝司北玄飞快的看了一眼,才转到管家,“回话过去,天大的事,回了府衙再议!” 1643.第1643章 天子,比传闻难缠 杨贤之说这话的时候,心中亦是忐忑,皇上之前就表明过意思,此间不谈公务。 管家素来精明,此番却怎的如此没有眼色。 府上正在招待的乃是天子,任何通报都该先行拦下来! 只是,在回头的时候,察觉管家低垂的脸,神色闪烁,杨贤之即刻眸光暗闪,心念电转间,有了了然。 “退下!” “是。” 管家不敢多呆,得了准信,忙不迭的退了出去,若非得已,他绝对不想在皇上面前出现。 有皇上在的地方,一颗心随时都得提着,碰碰乱跳,他一把年纪了,吃不消那样的压力! 至于让他遭了老爷脸色的人,待会回禀,他自是摆不出好脸色的。 “臣治下不严,让皇上笑话了。”打着哈哈想把此时掩下去,杨贤之先行轻描淡写,自嘲一番。 司北玄淡淡一笑,似不以为意,清眸中的锐利寒星却让杨贤之心头一跳,似乎所有的一切在那双眼睛之下,都无所遁形。 “若是急事,杨大人可先行处理,这是杨府,朕乃是微服私访,可算客人,客随主便。” “这……” “杨大人如此生份拘谨,莫不是朕这一趟,是打扰了?” “臣万万不敢!如此,臣且暂退,稍后再来与皇上告罪!” 司北玄点头,淡淡的垂了眸子,慢条斯理的用膳,任是杨贤之老狐狸,也在那张年轻的面孔上,看不出半点端倪来,更遑论揣测圣心。 三言两语间的压制,让杨贤之几乎喘不过气来,呈骑虎难下。 这天子,比传闻中的,让他觉得更加难以应付! 退出了用膳的偏厅,杨贤之一张脸冷沉如水,越是与皇上交锋,心中的压力也成倍剧增。 这一次,若是杨家能全身而退,固然是好,若是不能,那么面临的将士他不敢想象的后果! 该要怎么样,才能增加自己筹码…… 厅中,在杨贤之退下后,变得更加安静下来, 没人注意到,年轻帝王嘴角轻勾的讽,一闪而逝。 剩下的杨夫人及杨帆杨雪,根本不敢与皇上搭话,那些平日与贵圈家眷之间的你来我往相互逢迎,杨夫人运用得再纯属,也不敢拿来对着皇上用。 这可是说错一句话一个字,就能摘掉她脑袋的人! 而杨雪,终究是小辈,更不能在这样的场合越俎代庖,哪怕身边坐着的贵妃娘娘年纪与她相当,身份,却是她远远无法企及的。 更何况,她的心神,早就偏离了这张饭桌,于平静的笑容下,越飞越远。 再说杨贤之一路大踏步,熟门熟路的来到正厅的另一侧,到了门口才骤然顿住,深吸了一口气,将脸上外显的沉冷压下,恢复往日沉稳之后,才进了厅中。 这一处小偏厅,是他专设来接待四大世家之用,果不其然,里头坐在太师椅上的中年男子,刚接到管家的回禀,尚没有立即离开。 乍看杨贤之进来,中年男子脸上微动,起身迎了上来,“杨大人……” 杨贤之也不看他,摆摆手,将他的话截断了去。 这副姿态,让中年男子的心,随之一沉。 1644.第1644章 等他挖坑掩埋 在上首位置坐下,杨贤之沉沉一叹,手按上眉间,颇为疲累。 “孙兄,这底下的后辈,该教的还是得教,该管还是得管哪!” 中年男子心里一突,“杨大人,真是上头来人了?” “我一早就跟各位老爷子提过醒,却没成想这次反倒是各家小辈抢先撞进了那位的眼里头。”杨贤之轻哼一声,苦笑,“孙雄,你也别怪本馆不将情面,若事情真要追究起来,这次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听来是公事公办的意思,然双方打了多年交道,又怎会不明白,真正的意思,就是事情若真闹了起来,杨贤之会秉公办了各家小辈!再不容打马虎眼! 这次的哑巴亏,他们是吃定了。 瞧着中年男子神色复杂晦暗,杨贤之又是一叹,语重心长,“就算没见过,至少也曾耳闻,咱们整个西玄,这个年纪一头银丝的,有几人?” 本还对杨贤之暗里与他们划分界限泾渭分明的做法生出不满,闻言中年男子眸底暗光剧烈一晃,有股恐慌在心底迅速蔓延开来。 读懂了那双眼睛里的疑问,杨贤之微不可见的点点头,“管家,送孙兄出去。” 根本不看管家做请的手势,中年男子离开的步伐又急又快。 他必须尽快赶回去,跟老爷子好好商量,这次事情究竟要如何。找人晦气那是想都不敢想了,看看有什么办法,能将罪过降到最低。 刚才杨贤之一句撞进那位的眼里,不就是在提醒他,本来上头来人,几乎没他们几大世家什么事,偏生小辈们惹出了这个祸端,可不就是将各个家族在那位眼前一字排开等着他挖坑掩埋么! 可笑,还说什么地头蛇,说什么望州城无人敢惹。在那位面前,世家算个屁! 在中年男子离开后,杨贤之又在偏厅呆了片刻,才离去。 期间一双精明的眼睛,极为幽暗深沉。 膳后,一行人移步秋水苑。 在望州城的这段时间,紫嫣与司北玄一行便暂时居住在这里。 引路的是杨雪,一路走,一路低声介绍着院中的格局,乃至周边颇费了心血栽种的花草盆景。 延续着江南水调的韵味,秋水苑里竟然有一条天然的溪流,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引进的水源,在整座院子中弯弯绕绕,于夜幕下,灯火中,闪烁着粼粼波光,溪流之上,是全用竹子搭建起来的亭阁回廊。 就连居住的地方,都是别具一格的竹楼。 置身其中,宁静致远。 厢房中,干净清爽,素淡雅致,所有用品一应俱全,打点得很是细致,一看便知用了心。 “杨小姐,这里花费了不少心思吧,谢谢你。”紫嫣很满意。 尤其是对于竹楼的设计,清幽静雅不说,空气中隐隐约约的竹香,闻一闻都让人心神舒怡。 “娘娘谬赞,杨雪断不敢当,只望皇上跟娘娘在此舒心。”杨雪低头应答,言辞谦虚,却也荣辱不惊。 这番大气端庄,也让紫嫣颇具好感,莫名的就想起了深宫里的皇后,也是这般,总是淡淡的,端庄毓秀。 1645.第1645章 她怎么不吃醋? 虽然真论起气势,杨雪比之皇后要差得多,但是相同的气质,还是让紫嫣生出两分欣赏来。 至少比那些自诩大家千金刁蛮跋扈的性子要好得多,比如在望河上取笑她的那两三位。 “时候不早了,杨小姐也先下去歇着吧,这里劳烦你打点,想必也累了。”欣赏是欣赏,紫嫣也没打算留人下来秉烛夜谈。 “能为皇上与娘娘略尽绵薄之力,是杨雪的荣幸,甘之如饴。”杨雪抿了抿唇,漾出浅浅的笑来,“皇上与娘娘长途舟车劳顿,定是乏了的,杨雪不敢多打扰,这便退了。” 顿了顿,在朝紫嫣扬起浅笑的同时,不着痕迹的朝那抹玄袍身影看了一眼,“皇上与娘娘早点歇着,杨雪先行告退。” 告辞,两遍。且话毕后,杨雪依旧躬身站在原地,并未立即退下。 紫嫣头又疼了,扯了扯司北玄的袖子,手懒洋洋的摆了摆,司北玄这才朝着杨雪撩了下眼皮,“下去吧。” “是。”杨雪依言退下,顺手关上了厢房的门。 一道门,如隔开了两个世界。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无意,还是有意的,离开的脚步比往时行走慢了许多,未几,身后的厢房内就有声音传出来。 女子的声音,明里似抱怨,实则揶揄,一语数调,很是俏皮。 “就知道我说话没分量,文绉绉的说了一大推,还不及你说三个字管用。” 可不是,说是告退,那位不发话,哪怕是娘娘让她退下歇息,她也不敢真的就这么退出来,愣是磨蹭着等那位开了口,才有胆量走出那道门口。 ……而真正的理由,真的是这样吗? 杨雪摸了摸自己的心跳,秋瞳下的水光莹润耀眼,白皙的面颊,在疏淡的月色下,似乎闪过浅浅的薄红。 在女子俏皮的揶揄音落之后,她本就极慢的步伐竟然不由自主的,停驻了片刻,就连呼吸都不自觉的屏了起来,胸腔的心跳更快。 似乎期待着那道清冷的音色响起,期待他说些什么,来让她过快的心跳,找到那么一点点归依。 “官家中人多重规矩,你若不喜,我代你打发了便是。”音色是缠绕在她心头的清冽动听,可是这些话并未让她找到归依,却是迅速的,让她的心冻结,“文绉绉,我也不喜。” 杨雪重新拾起脚步,悄无声息的离去,步伐慌乱而仓皇。 厢房中,司北玄长睫动了动,看着大字型瘫在竹榻之上,笑嘻嘻的朝他挑眉的女子,心里陡生出一股无奈的抑郁来。 如此大大咧咧,一点不担心别的女子觊觎她夫君,究竟是她对他太有信心,还是她真的半点不在意? 思及后宫之中的那些三宫六院,司北玄的眉头皱得更紧。 他的后宫妃嫔,相比其他帝王来,绝对不多,可是至少也上百了吧?紫嫣自重新入主皇宫,跟那些人碰面的机会也不少,却似乎从来没在他面前提过那些人。 她怎么就不吃醋? 司北玄心底莫名的冒出了不确定及慌来。 他只知道,爱是独占。 1646.第1646章 他的爱,是独占 头顶有阴影罩下来,挡住了竹台上明晃的烛光,压下的速度快得紫嫣有些猝不及防。 慌忙屈膝,顶在男子胸口,阻止他下压的趋势。 “干嘛!”凶巴巴的朝男子嚷了句,那双清冷的眸子明明隐在了背光处,却亮得惊人,让她心里慌慌的。 这人突然的发什么神经。 用膳时候闹的那一出,她还没来得及跟他秋后算账呢。 “紫嫣,你爱我吗?”那双眼睛很亮,看着她过分的专注,出口的语气又很轻,轻得像是风一吹,就能支离破碎。 “……我说过很多次了。”本想耍耍花腔,逗下这男人,可是他的语气传到她的耳中,钻进心里,她却连逗弄的心肠都生不起。 浑该让他吃的死死的。 但若直接回答,她又有那么一丝的不甘心,一丝的羞赧。 这导致她对自己的厚脸皮,生出了一丝怀疑。 在他面前,她怎么那么容易害羞? “你爱我吗?” 紫嫣小眼神往旁乱飞,男子却固执的再一次重复,似乎没听到他想要的答案,心里空出来的一个洞就没有办法填满。 将脸转了回来,就着背光的昏暗光线,紫嫣认真的看着头顶上那个人。 穿过那双眼眸亮的逼人的眸光,她看到了眸底里满满的认真与慎重,以及隐在这些情绪背后的不确定。 “我爱你。”她很认真的回答了他。 哪怕不知道又是什么原因,导致他突然抽风似的,又变得患得患失。 她知道,他现在需要她的答案,需要她的肯定。 至于那个原因……心里的小人咬了咬牙,笑,可徐徐图之。 果然,在得了她的答案后,男子浑身似乎为之一松,漂亮的凤眸愉悦的眯了起来。 接下来,紫嫣悲催了。 膝盖尚顶在男子胸前,他却浑当无物似的,就着这个姿势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固定在胸前,轻松的往门外走去。 “司北玄,你又要做什么!”这个姿势走出去,只有最丢人! 好歹她这具身体,也二十年华了!别跟抱三岁小孩似的!求你了!公主抱吧!她很愿意啊! “睡前,需沐浴。”司北玄边说,边作势在她身上嗅了一下,脸上凝出微妙的表情。 嫌弃。 紫嫣狠狠一闭眼,咬牙,好想骂一句你娘咧! 挣扎不下,干脆头一歪,装死得了。 谁笑就让他笑去吧,反正月黑风高,闭上眼睛她也看不见。 将女子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司北玄胸腔微微震动。 她亲口说爱他,他相信。 他的紫嫣爱一个人,永远全心全意,所以余下的那句只爱我一个,根本无需再说出口。 在他的世界里,爱,是独占。 所以他不会将她分给任何人,务求在她的心里,占有最重要的位置,而让出的那一小部分空间,由其他人瓜分,已经是他退让的极限。 同样的,他也想她独占着他。 只是以紫嫣的性子,要让她表现出来似乎不太容易。 没关系。 不管她是真的不在乎还是假的不在乎,那些桃花,无需她出手,他自可解决。 洁身自爱只为她一人所有,这样,紫嫣会更爱他吧。 会爱他一辈子吧。 1647.第1647章 只怪武力悬殊 浴室就在隔间,出门拐个弯就是。 浴室中央,是个偌大的浴桶,桶里的水还冒着袅袅的热气,不得不说杨雪的打点真的细致周到,甚至算到了他们沐浴的时间。 在浴桶旁边,分布两架屏风,可挂衣衫,可遮挡。 换洗的干净衣物,已经挂在屏风上了,应该是苗敬放进来的。 指望木槿那丫头,还是算了。 在木桶前终于被下来的紫嫣,首先做的就是扯起衣袖及衣襟,用力闻了闻,脸上尴尬乍起。 别说,当真有一股酸味。 白日里前半段在马车中赶路,后来在酒楼用膳,之后又在望河码头走了一段,再及画舫上游览了一遍湖光山色,虽然偶有凉风徐徐,到底是炎热的天气,衣服上早就有了一股子汗味了。 “你不是有洁癖么?”哀怨的瞅了男子一眼,她身上都发酸了,他怎么不早说,就这味道,居然还抱她。 “嗯,在你面前没有。”干净利落的将身上袍子一扯,甩手挂在另一座屏风上,露出精壮健美的体魄,司北玄满意的看着紫嫣的视线一下黏了上来,嘴角勾起,“你便是三日不洗澡,我依旧抱你。” “那十日不洗澡呢?” “我亲自帮你洗,到不了十日。” “……”眼睛在男子平滑的肌理上留恋,想挪又挪不开,紫嫣一边唾弃自己为色所迷的本质,一边伸出手在男子结实的肌肉上捏了一把。 只有在这种时候,司北玄对自己的美色才算满意。 任由女子开始双手并用,在他身上又摸又捏,趁着她的注意力被美色所诱,同样以干净利落的手法解开她的衣衫。 待紫嫣发觉身上有凉意的时候,两人已是赤诚相对。 “阿玄,每次都用这招,你能不能玩点新鲜的?”被男子抱着一同进入浴桶的时候,紫嫣仰天一叹。 “每次都能发挥作用,说明老招不老。”司北玄答得轻描淡写,偏偏一语中的。 紫嫣被一下命中红心,没了语言。 她可不就是每次都被这招糊弄吗? 出宫这一路,每一日,他们都是共同沐浴,她不是没想反抗,只是在反抗之前,就被美色所迷,最后清醒过来的时候,鸳鸯浴都已经快接近尾声。 事后她真没敢嚷嚷,这种事情,岂能为外人道? 浴桶很大,装两个人都不嫌拥挤。反正都已经进水了,紫嫣也不管司北玄,径自将自己里里外外洗刷干净。 不是不想洗快点,只是若身上有阿玄认为没洗干净的地方,她是离不开这个桶的。 只怪双方武力悬殊过于巨大。 有以往数次不堪回顾的事实为证。 “都老夫老妻了,怎的一同沐浴都不敢看我?”司北玄洗浴的动作异常优雅,便是身无一物,也削减不了身上天生的气场。 背对男子,闭着眼睛摸瞎,紫嫣假装没听懂男子话里的揶揄与激将,老神在在,“美色当前,我怕难以自持,惭愧惭愧,唯有眼不见为净。” 她好歹也是有点长进的,岂会三言两语的就轻易受了撩拨? 只是,耳边轻撩的水声,真的是太诱人了点…… 1648.第1648章 暴力与更暴力 桶内的水温度适宜,身后男子的气息却让她觉得自己置身火燎,浑身灼热。那种带有撩拨意味的水声,更是一遍遍冲刷着她的神经。 紫嫣鼻子溢出了痒意,慌忙将头高高仰起。 没出息! 司北玄没好过到哪里去。 如羊脂白玉的肌肤,在烛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散布其上的水珠晶莹剔透,折射出细碎的珠光,顺着柔滑的肌肤往下滑落,汇入温水之中。 而潜藏在水下的莹白,曲线曼妙,让他挪不开眼。 这副美景,刺激着他的血液沸腾,喉间干燥得似要冒火,他想要凑上前去,允吻掉那一颗颗水珠,借此,来解一解由心底钻出的饥渴。 可是他没有动,哪怕一双深眸早已暗得触不到底,手上沐浴的动作,依旧不紧不慢的持续着,声线轻而稳,隐带魅惑,“既然觊觎我的美色,怎的不将我吃干抹净?” “有色心没色胆,说的就是我。”好险,鼻血没流下来,不然丢大发了。 “我是你夫君,”唇边笑意深浓,“可任君采撷。” “过度伤身,你既是我夫君,我岂能不为你着想。”瞧着头顶的竹梁,妄图在那里瞪出朵花来。 “我不介意。”笑愈浓,爱极了这样逗弄,她全然受着他的影响。 向他证明着,他于她的魅力。 “我心疼啊。”努力让自己这句话听起来诚意十足。 “紫嫣,只有你对我最好。”深眸之中,暗光已到极致,丢了手中的浴巾,欺身上前,“无以为报,我……让你色。” 最后三个字,舌尖舔上圆润玉白近乎透明的耳垂,传入紫嫣耳膜,此时,她才听出男子声线中暗藏的嘶哑,而后背紧贴上来的火热,瞬间焚了她的身! 这人,又色、诱她了! “阿玄!……”声调微变,颤,她真做不来柳下惠! 可是放纵的后果她更承受不来!她不想每次第二天都起不来! 这是别人家,丢脸不带这样的! 紫嫣动了,豁然起身就想爬出浴桶。 奈何这个举动更刺激了男子的眼,他渴望的一切就在他眼前毫无遮掩的呈现,诱着他放不了手。 纤腰被一双手紧紧钳住往回拽,紫嫣欲哭无泪,他就是吃定了她。 浑身暴露在跳跃的烛火之下,扭头回望,男子的脸正对着她的重要部位,眼底的红光那么耀眼。 嗷!羞愤至极简直,撑着浴桶边缘,双腿开始使劲的乱蹬乱踢,死贫道不死道友,他受点皮外伤也好过她下不来床! 紫嫣当真拼命了。 换来的后果,是被直直拉了下去,顺着她下跌的力道,坚挺的炙热直接撞入了她体内。 刺激的快感直冲头顶,在头皮一片一片的炸开。 她的身体,比她的心诚实。 挣扎渐弱,在他的驰骋下化为一滩软泥。 浴桶中的水受到激烈震荡,不停的晃出桶外,湿透了竹质地板。 在彻底沉沦之前,紫嫣最后一个自暴自弃的念头唯有,当暴力反抗遇上更暴力镇压,她除了认命,别无他途。 真的不是她太没用。 1649.第1649章 有用者留,无用者弃 夜深,万籁寂静,只有无尽的暗黑天幕笼罩在望州城上方,如同蛰伏的巨兽,随时会张开血盆大口。 水阁竹楼里,旖旎的风光渐渐平息,隐去,疲累至极的女子,在男子的轻拥中沉沉睡去。 契合的睡姿,如同交颈鸳鸯,萦绕着浅浅的温情。 而同一天空下,同一土地上,有很多人,因为这对鸳鸯,彻夜难眠。 翌日一早,郡守府的大门就被人敲响,孙钱赵李四大世家联袂来访。 昨夜孙大急匆匆赶回孙府,其他几位受邀前来商议的家主也恰好赶到。从孙大口中确切得到了杨贤之所传递的消息,几乎当场就吓得魂不附体。 那几个孽障!当众辱骂的是当今最得圣宠的贵妃娘娘!还是在当今天子面前! 在天子面前辱及他的贵妃是丑八怪,激怒天子亲自出手惩戒,最后只落得个溺水濒死的下场,已经是万幸中的大幸! 对于皇上手段的残忍性,孙家再不敢评判。 大朝律例,辱骂皇室者,乃以下犯上,当斩! 若非那位是微服私访,事情绝对不会这样就完结! 当年天子夺嫡的血雨腥风,他们未曾亲眼得见,却也在官商私交之中,多少了解了些这位年轻帝王的脾性。 睿智精明,冷厉无情。 而其冷酷之处,在理朝治国上,体会最为明显。 有用的人,留。 没用的人,弃之,或,除。 这一次四大世家以这样的方式直接得罪了皇上,且不说事后皇上会如何处置,他们都必须在皇上面前尽全力体现出自己的可用价值,来为家族争得生机。 几大世家的人,这次到得特别齐,几乎将偏厅坐满。 作为主家,杨贤之端坐上首的位置,时而抿口茶,时而就着毫无关系的话题与在座闲搭几句。 众人有志一同的,不去碰触敏感话题,更是有志一同的,没人提一句,是否去请见天子。 他们能做的唯有等待。 从天际拂晓,等到日上三竿。 哪怕急得额头冒汗,面上的神情却依旧要极力保持平稳。 期间偏厅使用最多的,就是郡守府的茶水,换了一壶又一壶。 要说使用频率当属第二个,自然还有郡守府的茅厕。 而杨贤之,是一众人当中最为气定神闲的。 他与这些人不同,至少,无需因为后辈辱骂了贵妃而如坐针毡。 “杨大人,如今老夫是羡慕你啊,”孙老瞧着坐在杨贤之身侧的杨帆苦笑,“说来家中几个不肖子孙,平日里与杨帆与分属手足之谊,于人情世故上,却差了千里,否则也不至于引出这般祸事来。” 到底,还是提起了。 厅外碧空骄阳,已经开始慢慢西移,而秋水苑那方,依旧没有传来半点动静。 有了孙老开头,众人一直避开的话题终于开始蔓延开来。 “所以说,还是杨大人教子有方,我等自愧不如。” “哼,昨日那几个不肖子明明看到杨贤侄就在画舫之上,依旧不知收敛,出了这等事也是活该!只是平白连累整个家族跟着受罪!” 1650.第1650章 全是他们,自作自受 杨帆挤出笑脸,不自然的呵呵干笑,继而垂头装傻,任由那些或夸或赞不停荼毒耳朵。 杨贤之依旧八风不动的沉稳,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中淡定自若,仿似浑然听不懂那些弦外之音。 “杨帆这孩子,平日里除了吃喝玩乐,哪有什么本事?都是被他娘亲给娇惯的。也幸亏独剩了一点好,有自知之明。”先抑后扬,双眸微垂,掩住眼底偶闪的精光,“昨日也是这孩子误打误撞遇上了当今,认了出来,遣人来报,否则本官也难逃怠慢之责。只是可惜了这孩子生就一副鼠胆,事情发生的时候,没能提醒各家贤侄,生怕犯上一个越俎代庖藐视盛威的罪名,届时怕是牵涉其中的人更加得不了好。” 顿了顿,又是一个摇头苦笑,“那些孩子,本官往日里也曾给他们提过当今圣上的龙颜形容,怎的就都没往心上去呢。只能道是阴差阳错啊。” 厅中的言语浪潮顿时静了一静。 杨贤之慨叹之后,又端起茶杯细饮,也借此挡住了眼底的冷光。 这些人言语里外,不就是在怪责昨日帆儿在场,明知了圣上的身份,却不顾往日情谊,没给他们做出提醒,导致四家如今如滚刀尖的处境么? 自家败家子弟犯下的错处,竟想往他儿子身上推?哼,算盘打得是响! 他的回敬,意思更加明了,在座的都是老狐狸了,没人会听不懂。 昨日甫碰面,那些人就已经将皇上得罪了,彼时就算是杨帆开口,还能在大庭广众将皇上的身份给泄露出去?那不等于是给杨家惹祸上身?这事怕是换了谁,都做不到那一步。 再者说,他以前也的确是跟几个败家子提过皇上容貌,尤其是一头银丝,乃是最为显赫的标志,他们没放在心上,乃至没认出来人,怪得了谁去?何况帆儿同在画舫之上,若真是朋友,言行举止必然会给帆儿留上颜面,断不会继续侮辱帆儿同船的人。 最后落到这样的下场来,完全就是他们,自作自受! 杨帆凭一眼猜出天子身份,为自身亦减轻了不少危机,杨贤之心里总算是满意的,好歹是自己的儿子,岂能容四大世家因为心底不忿不平衡,胡乱就给扣上大帽子! 不管这边厅中众人如何各怀心思,秋水苑依旧安静平常,对外间事情浑然不觉。 紫嫣醒来的时候,第一动作,不是睁开眼睛,是揉自己昨夜几块断掉的腰…… 无需睁开眼睛,凭肌肤上感受到的温度,她都知道外面大概是什么时辰了。 “醒了?”有脚步朝床榻移动,男子的声音清泠中带了点疏懒,迷人得很,“腰还酸?昨夜我给你上过药了,应无大碍,若是还难受,我在让莫言开些药。” 带着温凉的手抚上了她的纤腰,轻轻的按揉,缓解着哪里的酸痛。 舒适了不少,紫嫣这才慢吞吞的将眼睛一只一只拉开缝隙,打开,瞪男子一眼,往窗外看去。 果然吧,日上三竿了。 1651.第1651章 减轻国库,何乐不为 “知道后果,也不知道轻点。”虽然不想理会男子每日事后都献殷勤,却依旧管不住一张嘴哼哼。 与其说抱怨,不如说是撒娇,如同小猫咪的呜咽。 而她所以为的瞪眼,力道软绵绵,反含着她自己不知道的旖旎风情。 司北玄将这尽数受用,从不说破。 若是说破了,下一次,这些享受便没了。 “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如此,所以紫嫣,你需尽快习惯。”顿了顿,男子的轻笑起,“习惯成自然。” 紫嫣的眼睛,在瞬间瞪成了猫眼。 男子笑声更愉悦,继而,如蝶轻吻盖在眼帘。 女子樱唇,勾出的笑意一闪即逝,那双猫瞳里,柔和的缱绻星星点点。 “爷,杨府管家来探十三次了。”苗敬端着洗漱用水进来,放好,做第十三次禀报。 “半个时辰后,我会到院子外面走一走。” “是。”苗敬恭谨退下,总算可以不用十几次重复一句话了。 院门口,得了准信的管家差点喜极而泣,走路都带风。这院子,他终于不用再跑来了。 来一次心惊胆战一次,反反复复,那种煎熬他这把年纪实在无福消受。 里面住着的人,气势太强,哪怕隔了远远的院墙,他都觉得站在那里自己呼吸异常困难。 “十三次?怎么回事?”任男子拧了毛巾,将她脸、手擦洗干净,紫嫣的声音从毛巾底下透出,瓮瓮的。 “有人送上门罢了。”说这话的时候,男子眼底平静无波。 在他看来,似是微不足道,又似早有所料。 稍微一想,紫嫣即明了,“是昨日那些人?” 确切的说是那些人的家族。 “嗯。”将手中毛巾放入盆中,再走回来,拿起干净衣物,一件件为女子穿上,动作自然,娴熟。 紫嫣更自然,自从出宫,他就没再让她自己穿过衣裳。 更不让苗敬及木槿在她未睡醒的时间里,进到房中来。 但凡有关她的一切,都由他亲手打点,从笨拙到熟练。 十指不沾俗物的天子,学会了如何细致的照顾一个人。 将独占欲渗透到日常生活中的细枝末节。 而她似乎也真的,如他所说那般,习惯成自然。 她的本性,是喜爱自有,不愿受了拘束。 却因爱他,对他这些小心思甘之如饴。 “昨日那番动作,你是一箭双雕。”笃定。 “为何这样说。”挑了挑惑人的凤眸,问。 “惩戒是其一,其二,当时你的心思必然是已经动到那些人头上了。” “愿闻其详。”为女子穿戴好,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司北玄好整以暇。 他喜欢看她侃侃而谈的模样。 “看那些人穿着及言行,必是大富之家,甚为受宠。你没有在动怒的第一时间就动手,是故意给他们时间发挥,确保能将他们的错处最大化。事情传到各家耳中,在得知你的身份后也必然更彷徨难安,想必昨夜里就已经讨论好,要如何安抚天子怒气了。你盯上的,是他们的身价财富,建筑水坝所耗,可是巨款。能让国库轻省点,何乐不为。” 1652.第1652章 允你祸乱江山 司北玄没否认,她的话一语中的。 他从来都知道女子兰心蕙质,以前便时常有惊人之语惊人之举。 现在在他身边,再无了当日那些急浪危澜,她才敛下了光芒,甘愿平淡。 因她要的,就是平凡,哪怕身为帝妃。 身份在她眼里,永远微不足道。 “南方汛期是西玄一大患。这两年朝廷虽然拨款修坝,却显效甚微。想要彻底解决难题,光靠国库支持并非根本之道。那些个商贾贵胄,个个富得流油,却每每捂紧荷包哭穷。”食指又习惯性敲击起轻缓的节奏,半眯的凤眸蹿过流光,“你知不知,全国各地的富商若能人口吐出一部分来,所得财富能赶超十个国库?” “所以你定下江南之行,就已经打算向这些人伸手。” “而且要他们主动慷慨解囊。”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司北玄笑,凝着女子的黑眸,流光溢彩。 继而,摇头。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做你自己,做你喜欢做的事。” 紫嫣怔了怔,笑颜浅开,点头。 他再不会利用她,来做任何事。 他这么说,她这么信,而他遵守着誓言。 “不过……”小小卖了个关子,紫嫣偏头,清瞳里光耀跳动,“你知我本性,实际很是不安分,若让我做自己,不怕我不小心给你惹出祸来?” 女子眼中的调皮灵动,让那双清冷凤眸弯出了漂亮的弧度,声音亦低沉魅惑几分,“朕允你祸乱江山。” “我祸乱江山?那你呢?”以为他开玩笑。 可他凝着她,薄唇吐出的每一个字,都郑重无比。 他说,“亦为你平定天下。” 紫嫣这才察觉,他用了朕,这个称谓,在她面前。 朕允你祸乱江山,亦为你平定天下—— 天子,金口玉言,落地无悔。 “臣妾遵旨。”心不受控制的激烈跳动,紫嫣以为自己会震撼得说不出话来,可她不仅说了,声音还出乎意料的平静,笑着,“不过,阿玄,你这样下去,会成为昏君。” “昏君也是君,护你足矣。”他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混不将她揶揄的昏君二字当回事。 紫嫣跨下双肩,跟这人斗嘴,输面越来越大。 秋水苑外头,早在得到管家消息之后,偏厅众人就移步到此,顶着艳艳骄阳等待。 忐忑、焦虑、惶然,开始外显。 直到那一抹玄色身影现于视角之内,闲手信步而来,众人只来得及记住那抹玄色,那抹银白,连脸都没敢看清,便慌忙跪地高呼。 因早早伏跪在地,没人留意到选色身影背后,依旧身着纯白长袍的少年,饶有兴致的从男子身后探出头来。 “阿玄,不是说出来散散步嘛,怎的这么多人,扰了清净。”沉静柔和的嗓音,带着点质感的沙哑,却声不如其人,这话显出了少年性子的挑剔刁钻。 在场所有人皆心神一凛。 敢如此大喇喇直呼皇上名讳,而皇上竟然不喜不怒,可见此人的受宠程度,各家来人即刻便猜出了说话的人定是那位贵妃娘娘。 1653.第1653章 这就开始演了? 下一刻,同时在各人心头冒出来的还有一句话,恃宠生娇。 直呼皇上名讳不止,居然还抢在了皇上前头说话,如此胆大妄为……各世家家主更加忐忑不已,接下来的事情,怕是比他们想象中的更难解决。 确实是恃宠生娇,连行在最后头的苗敬木槿莫言三人,都被紫嫣这一出给闹了个面面相觑。 完全不是本人行事作风,怎的说变就变? 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娘娘性情陡然大变的原因,没人会为他们解惑,而他们视野里的另一主角,皇上,只偏头似笑非笑的睨了女子一眼。 只有紫嫣看懂了那一眼包含的寓意。 ——这就开始演起来了? ——不是允我祸乱江山?既有机会,岂能错过。 “平身。” 杨贤之领头,率先起来,立刻又躬身退开于道路一侧,让出路来,在他尚斟酌如何开口的时候,天子淡漠的声线亦然再次传来,分明带了不悦。 “杨大人,朕昨日说过,此次乃是微服出巡,何故闹出这么大阵仗来?” “皇上息怒!”刚刚站稳的双膝再次触上地面,杨贤之诚惶诚恐,“下臣失责!因知晓娘娘昨日望河一行闹了不愉快,所以在诸位家主找上门赔罪之际,一时口直心快,误泄了皇上娘娘身份!恳请皇上责罚!” “确实该罚,杨大人身为一郡之守,皇上对你厚望甚重,不想杨大人却连这么一点小事都办不好,着实枉费了皇上厚爱,依我看来,杨大人似难有担当大任之才。”浑不理自己这般会在众人心里留下什么印象,紫嫣双手负背,立与司北玄身侧,嘴里毫不留情的冷言冷语,面上又始终带着两分笑意。 让听的人看的人心头直打鼓。 “皇上恕罪!娘娘恕罪!”杨贤之再次高呼,埋在底下的脸,绷得极紧。 跟在后头的杨夫人及杨帆杨雪见此也惶恐的跟着跪了下来。 剩下的人更是面色各异。 丑妃任性、刁蛮、妄言,高高在上的言论,透着指手画脚颐指气使,这已经算得是插手皇上政务,可是皇上的沉默,是让众人摸不着底的最大原因。 一朝天子,竟对个丑妃的妄言不加阻止,由着她一口气从头说到尾。 这般的宠着。 最为抑闷的当属杨贤之! 他不明白,怎么一转眼,情况就成了这样,完全与他预算中的场面不符,剧情更是差之十万八千里! 但是被身边那些平日里的“知己兄弟”给摆了一道,是切切实实,他会将这一笔牢牢记在心底,永世不敢或忘! 本来一早几大世家上门,杨贤之与之相对是很气定神闲的,为什么?因为他是官,因为他的儿子杨帆没犯了那种低级错误。 皇上微服一事,来之前他特意跟这些仔细交代过一遍,并且叮嘱过,见面时,需唤皇上为四爷。 不曾想,只不过是刚看到皇上一片一角,这些人就将他说过的叮嘱全然忘在了脑后,跪地即呼皇上万岁。 1654.第1654章 莫看小失大 不。 这些个老狐狸,就算没见过皇上,混迹商场多年,哪一个不是胸有沟壑之辈?岂会因为一片衣角就吓得失态失仪! 那声高呼,乃是他们故意的! 此举,乃是为了报复他在昨日那件事情上,与他们划下了道来,独善其身。 而他们这么做,便是再次将他拉下水来。 既是搅了浑水,谁也别想先上岸。 果不其然,皇上不悦,贵妃娘娘的言行更是火上加油,将他生生吓出了一身冷汗! 有负厚望,难当大任……若是皇上真被说动,他这个位子怕是再坐不稳,就是坐稳了,也再回不到以前的风光境地。 ……是他大意疏忽,小看了身边的这些老狐狸! 在他想要离开他们的船之前,他们就先下手将他踹了水! 官商官商,曾经再紧密的合作关系,一旦有了利益冲突,彼此间便自动转化成了各自背后的一把刀子。 杨贤之脸色难看得很,若是他有幸过了这一关,必不会让四大世家再如以前那般顺风顺水! 这望州城,如今还是他说了算! “阿玄,你觉得?”女子在征求意见,很认真的。 “嗯。”司北玄点点头,一声嗯声,落在他人心头,激起不同的回响,这是承认了女子刚才的那番话,正合他意。 “皇上……”杨贤之大骇!莫非真就因为这一点小失误,乌纱不保? 虽然他心知,这并非是小失误。 旁边几大世家,看似震慑于天子气势,不敢开口求情,各自撇开了脸去,神色中带着同情、不忍,很是复杂。 “确实让朕失望,念在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国之栋梁难寻,加之汛期将至,政务交接所耗需时,这次姑且罢了,只罚一月俸禄,杨大人,以后要以此为警惕,切莫看小失大。” 看小失大,其中的寓意落在众人耳里,各有滋味。 剧情骤起骤落,杨贤之的心也跟升升降降,惊吓了一番之后终于落到实地,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将脸上的阴霾收起来,“臣谢皇上隆恩!” 只要没丢了官,一月俸禄,算不得什么。 “起来吧。”声色淡淡,司北玄眉头稍蹙即分,“果然是扰了清净。杨大人,带着这么多人守在秋水苑外头,所为何事?” 周围人的脸色再次精彩纷呈,然没人敢在皇上面前喘声大气。 杨贤之自命算得老臣,在这声质问中也再一次白了脸色,他知道皇上那声失望,所包含的意思了。 除了“泄露”皇上身份与一般富商知晓,还有一件,当真是扰了清净! 天子跟前,可是人人求见就能见的?而他稳居望州城多年,身在朝堂直面天子的机会甚少,竟然就忽略了这一点! “皇上!……” 双膝又要矮下去,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阻住,虚虚一托,“唤四爷。我要跟夫人四处走走,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要堵上门来上禀,现下就边走边说罢。” 男子的声音清冷,亦如风淡,明明是平铺直叙的语气,却教一众人红了老脸。 1655.第1655章 我是女子,小气得很 “回皇……四、四爷,草民……我等乃是前来赔罪皆请罪的。”坑坑巴巴一句话,由资格最老的孙老挤了出来。 “赔罪?请罪?”似乎天子的话甚少,转而交托了贵妃娘娘来代言了,倒也不至于冷场,“你们与昨日那几个人有关?” “是是!我等正是为了家中几个不肖子孙前来!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冲撞了娘、夫人,万望夫人大人大量,且饶一回,我等回去后定悉心教导!” 话还是坑坑巴巴,孙老自觉已经用了这辈子最大的胆量来说这句话。 话一出口,周围稍显炙热的温度,似乎莫名的降了下来,让人为之噤声。 要说活到这把年纪,甚至都能将一郡之守拿捏在手,没点胆量是不可能的,只是走在前方的帝王虽然年轻,周身流露的气势却与他们平日所见所及差了天地远! 非是以往的官阶压人,说句大逆不道的,就是撇除了天子的身份,只作为四爷,男子身上刻意收敛了的那份威压,都能压得人心头喘不过气来。 凌厉,沉冷,肃杀,不容侵犯。 更甚而,让人不敢直视。 他们现在便是如此,缀在天子身后,只有天子背对他们的时候,才敢暗里抬了眼,去打量前方的挺括背影,刚才与天子直面,他们之中竟然无一人敢与天子视线相对。 以致已经打了个照面,却仍然不知道天子真颜,连贵妃娘娘他们都不敢正眼去瞧一眼。 如今想来,胆量倒是连家中的几个不肖子孙都不如了! 而除此之外,这位得宠的娘娘,是其间最大的变数,也最难招架。 行在前头,闲庭适步,紫嫣嘴角含着浅笑,眼底敛了细碎阳光,端是明媚惬意的表情,吐出的话却偏生相反的得理不饶人,“圣贤书都有云,这世上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诸位定然都有听过,我是女子,大人大量没有,相反小气得很,真被惹恼了,是会揪着不放的。” “……” 这一次,不是噤声,而是哑口无言。 谁能料得到,一个贵妃,居然会说出这样的理由来,将自己比喻为难养的女子,小肚量,也不肯承了人情和解。 “阿玄,我知众位老人家来替小辈求情,我该端出尊贵大方,爱民如子的一面来才是称职,可是我又当真小气得很,别人骂我丑八怪,回头说声请罪,连句对不起都没有,面都不露就要我且饶一回,我做不到。”后头无声,紫嫣也不等着答案,反将身子挂在了司北玄一条手臂,用着自己都起鸡皮疙瘩的语气撒上一回娇来。 无人得见的方位,司北玄的唇角,忍俊不住,扬起。 除了因女子如此撒娇的方式,还因为她挂上他手臂的瞬间,滑稽的龇牙咧嘴。 他猜,是他雄风所致,导致她某个部位还未能好好复原,即便擦过药膏,大动作下,还是扯出痛来。 紫嫣看见男子笑了,额角有线际轻跳。 痛死她了,无妨。他猜出来了,有事。 1656.第1656章 皇家威严,岂容挑衅 他猜出她何故龇牙咧嘴。 身上残留的酸胀,他是罪魁。 努力收好脸上外露的愤愤,众目睽睽,也不能动手不动口,紫嫣再一次寄望,秋后算账。 “无需委屈自己,皇家威严,岂容人随意挑衅。” 如秋高气爽的风拂过湖面,漾起湖面微澜,亦褪去炎炎温度中的几分燥意,紫嫣顿觉舒爽不少,“的确,我并非故意为难。” 而同样轻柔送爽的风,吹至旁人心湖,迭起的却是一波大浪。 四大家主叫苦不迭。 皇上又是一个大帽子扣下来,明明话说得轻淡,于他们却有呛喉的辛辣之感。 昨日的当事者的确都没有过来露面,这点无从反驳,然则真正的原因,并非不敢来,而是来不了。 四家子弟,五男三女八人,一人还躺在榻上起不来身,七人或惊吓过度或受了寒气已然病的病惊的惊。 这种情况,他们一把老骨头,便是想强压着子孙前来赔罪,还怕污了皇上的眼呢。 找上门的原目的,为的是尽力将事情平息。 然此时看来,完全像是被前头两人牵着鼻子走,事情在往他们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而昨日的冲突,真正遭受损失的,也是他们四大家。 托那些不肖子孙的福,只因口出几句狂言,各家族脸面被打得响亮,同时,赔上了那艘重金打造的华丽画舫不止,还赔上了整个家族的前程命运。 看来这次四大世家是难逃泥潭了。 后头的人,相互里私下交流着隐晦的眼色,于此时,谁也不敢轻易的搭话、奏表。 他们是平民,哪怕身为一方巨贾,依旧是天子的子民。 他们是平民,哪怕等同地头蛇,却没有办法压得过这方疆土上的真龙。 在这望州城里,身份再显赫,在这个男子面前,也堪不上他一语之击。 杨贤之是亦步亦趋的随在皇上身后,距离算不上近,中间还隔着皇上带来的三人,两个随侍,一名神医。 除此,四大世家的人则是跟在他的身周,呈半包围之势。孙老不时递过来的眼神,他也并非没有察觉,只是再没给过回应。 从那一招暗手开始,杨家与四大世家之间的关系就再回不到从前,哪怕面上无异,私下里也再不会有以前的紧密,融洽。 不管身后的人如何心思各异,走在最前的司北玄与紫嫣,至少眼底是惬意的,悠哉的,不急不躁的。 下套子,一步一步来,不需要步步紧逼跟打战擂似的。 留点时间让那些人自行顺着他们的话发挥想象,一会得到的效果会更好。 紫嫣有了赏景的心情。 十月,天气依然炎热,悄然来临的秋,也带来了季节的金黄。 金黄的菊,金黄的树叶,金黄的草,笼罩于金黄的阳光,交织成秋的画卷,又点缀了碧绿的翠竹于金黄之间。 江南望州城的郡守府,有着江南特有的墨韵,很美。 好在阿玄选的这个时辰,骄阳已经不是那么的烈,时有午后的风拂来,夹着略微湿润的凉意,而前方,又是竹亭。 1657.第1657章 见钱眼开 适合坐下来享受午后闲暇,顺便谈一谈闲话的地方。 紫嫣眸中闪过狡黠笑意,挽着男子的手,先行踏了进去。 也不知是不是亭子的材质关系,甫坐下,身周便感受到一丝丝清爽凉意,是这些竹,带来的。 一桌四座,亭子围栏出还有长而平滑的竹条编制的长凳,能倚栏而坐。 亭子周围,是满目的菊,溢着淡淡的芬芳。 两人相邻,占了四张竹凳中的两张,至于其他人,则是不敢坐下来的,甚至,连亭子都不敢踏入,依旧站在烈日骄阳下,沉默,等待,陪同。 “杨大人,四位家主,进来一道吧,小节不拘。”紫嫣朝厅外的人笑了笑,套用了阿玄此前用过的一句话,小节不拘。 左右亭子大得很,进来几个老者,也不会拥挤。 再者隔得太远了说话,也会少了某些刻意营造的氛围。 比如,阿玄身上的压迫。 那是能抑制这些在商场如鱼得水的老狐狸们,脑子转得太快的最佳利器。 紫嫣的邀请很自然,受邀的几人私下又是一轮眼色交换,由杨贤之率先,走了进去。 那种烈日炙背的感觉瞬间被切断般,周身沾上凉爽。 瞅着几人眼底几不可察的为之一松,紫嫣暗笑,说到底,就算年纪一大把,也养尊处优惯了,哪里会受得了刚才那般待遇。 “多谢四爷、夫人。”许是看到紫嫣嘴角忍俊的笑意,几人反应过来,首先道谢。 “刚不是说了么,小节不拘。”视线扫过四大家族的家主,个个都是花甲之年,身上脸上有常年累积的威严,只是这种威严在阿玄面前,被压得没了威胁力,“我刚说了,女子难养,我也不大方,不过,看在你们一个个年纪一大把,头发胡子都白了还为子孙奔波,我也不会太过于计较了去,那么几位家主,你们赔罪的诚意呢?” 开门见山,直接提赔偿,紫嫣不想绕太多弯子。 这种话由阿玄来说,会引起各家族警惕,传将出去也会对阿玄的生命有不好的影响。 由她来说则不同,她只是个被宠坏了的刁钻贵妃,难养女子,最后留在世人心目中的形象,最多也就是得理不饶人了些,见钱眼开了些。 居在深宫,市井流言,万众眼光,于她有何碍。 司北玄始终安坐如芝兰,薄唇有浅浅的笑,似宠似纵的由着女子“跋扈”。 就连周身的气势亦收敛了下来,蛰伏,眨眼看去,变得无害。 只要不对上他的眼。 如深幽寒潭,不可捉摸,那是芝兰之下隐藏起来的刺。 “夫人,小辈冲行事冲动鲁莽,有眼无珠,我等在此特跟夫人告罪,请夫人原谅小辈们冲撞之责!”孙老首先开口,同时眼色示意外头的家丁,将东西呈上来。 紫嫣没动,眼底闪过的亮光,似乎对家丁拿进来的东西破感兴致。 看在人眼里,真个像是见钱眼开的,半点不遮掩。 木槿跟苗敬分立凉亭入口两侧,见此,各自扭开了脸,免得看到娘娘作态,忍不住咧嘴笑开来。 娘娘有演戏的天分。 1658.第1658章 第二次打脸 这一幕落在其他几位家主眼中,面上不显,却依样画葫芦,于是紫嫣面前堆叠的锦盒越来越高。 不管这贵妃娘娘是真爱钱还是假爱钱,若是这些东西能买她一句不追究,各家的一场劫就算是有惊无险的过了。 外头随行的人群里,还有一双眼睛,有别于周围人头脸低垂,悄悄抬起了双目,始终看着亭中女子面上的表情。 乍惊乍喜,闪亮的眼里闪烁着贪,这便是,那人最宠爱的妃子,嫣妃么。 这种礼物满堆的情景,紫嫣自问两世为人,都未曾遭遇过。 不不,有的,在她还是君未寻,还在阿玄身边做侍女的时候,曾经以权谋私,利用阿玄的名头,大肆收受后宫妃嫔作收买之用的礼物。 金银珠宝,玉石钱物,她记得,自己那时候每次都会带个空空如也的大布袋去后宫,然后每次,满载而回。 简直乐死。 彼时,为的是筹钱,做鬼畜攻找寻哥哥的盘缠。 可惜的是,最后被阿玄随便一个名义,瓜分去了大半,只给她留下点残枝末渣…… 现在的情况,其实也大同小异,虽然名为向她请罪,到底还是冲着她身后,阿玄的名头。 可是那种敛财的感觉,怎么还是那么愉快呢? 原是装出的三分贪,此时真正变成了十分。 真心流露。 将面前的锦盒一个一个打开,欣赏里面的进贡。 翡翠镯,宝石珠钗,玉石观音,百年野参,名师古画……琳琅满目。 大大小小十数件,每一件都价值不菲。 看完,将半张的嘴阖上,手不着痕迹的往嘴角抹了抹,擦口水,紫嫣有些意兴阑珊的扭头,“阿玄,我不会鉴赏,这些东西看起来没有你赏给我的好看。” “……”之前一直着重观察紫嫣表情的几大家主,在心底希望逐渐蹿高之际,冷不丁的,就这么被泼了一盆冷水,希望之火磁啦一声,压缩哼豆大火苗,飘摇。 不会鉴赏?不好看?这些东西花了一夜的时间精心挑选出的,不说价值连城,也至少价值万金! 明明刚才两眼都冒了绿光,看完之后,既然就给出三个字的评价——不好看? “不好看,便不要。” 无波无绪的声音,狂风刮不出波澜般,又是一碰更寒冷的冰水,重重浇在众人心头,火苗彻底熄灭。 “不要……岂不是浪费了众位家主的一番心意?”紫嫣咬唇,意兴阑珊中又透了苦恼,“不可不可,老人家对子孙的拳拳爱护之心,我不忍打击。可是若要了,这些个东西我也带不出去,回到宫中只怕被一众姐妹们取笑俗气寒酸,这可如何是好?” 亭子里,好几人脸色并彩纷呈,红绿青白紫轮番交替。 一口老血哽在胸口,吞不下,吐不出,脸上还要端出惭愧来,简直就是煎熬一把老骨头! 活了一把年纪,还从来没见过有人收受礼物的时候,居然能当场嫌弃别人的礼物俗气寒酸的! 这不是明晃晃的,第二次打脸吗? 1659.第1659章 可能折现? “既不入眼,回去我再赏赐你别的。” 司北玄取过紫嫣手中尚打开的一个锦盒,将盖子盖上,随手,又丢回了桌面。 似丢垃圾一般。 如此随意的一举,却震得众家主心肝一颤一颤,给心疼的! 盒子里,是五百年分的野山参,有市无价,放眼整个西玄,能找出相媲美的绝对不超过五根手指头! 这么随意一扔,若是碰损了野山参的根须,都是极大的损失! 就算娘娘不懂鉴赏,看不出来保存如此完好年份如此高的山参价值,皇上奇珍异宝见过无数,总不能也连这点都鉴赏不出来吧? 再者,什么叫不入眼?就算国库充盈,财大气粗也不是这么表现的! 这次各家出手的这些礼物,绝对不寒酸,却被人以那么淡的语气,表达出极致的嫌弃来,一张老脸简直没地方搁。 “你赏的是你赏,这些是各位家主作为赔礼呈于我的,怎能一样?”紫嫣不赞同男子的话,“何况我若拒绝,怕是诸位家主定然会内心不安,时刻担心我背后发难。一把年纪的人,可禁不起吓。” “……”四大世家在场的,人人无话可说。 在见识道传闻中的天子对一个女子能宠到什么程度之后,即便女子的言行举止一次一次刷新他们的认知,也没人敢在皇上面前表现出真性情来。 谁敢指着贵妃娘娘的鼻子骂一句,你够了,说话别这么直白? “你要如何?”静谧的竹亭,只有那道清冷淡然的声线,始终配合着女子一唱一和。 紫嫣将翻得有些凌乱的礼物重新规置,叠放整齐,双手交叠于竹编桌面,静静看着四老,略微沉吟,“要之无用,弃之可惜,我也甚是为难,不若折中一下,几位家主,这些礼物,可否折现?” 这一次,静谧的凉亭终于不再静谧。 越过如遭雷击的四老,首先于亭子两侧响起了呛咳,继而,如被感染似的,咳声汇成了一片。 朝木槿的方向作不经意掠了一眼,那丫头已经由笔直站立,变成靠着亭柱扶腰,至于其他无地方可倚身的人,低垂的头埋得更低,咳嗽声导致双肩微微颤抖…… 紫嫣心底无奈,面上还是期盼的神情,尤其是澄澈的眼眸经过伪装之后,贪婪的色彩更加灿烂,“几位,可能折现?” “这……”女子再一次询问,哪怕想装傻,也蒙混不过关,四老面面相觑作为难状,实则,敢怒不敢言。 折现,这娘娘贪得,怎么不干脆直接开口叫他们给银子? 不过……心中的警惕却较之前要淡了许多。 能用钱取悦的人,也容易用钱收买。 而他们最擅长的,就是用钱财,收买、堆砌权利。 “夫人,是我等考虑不周,夫人在四爷身边,什么样的奇珍异宝没有得见过?拿这些俗物出来,是我等失误了,反污了娘娘的眼,”说话的还是孙老,他算是四人当中最为沉得住气的一位,城府亦是最深,“我等这就回去重新准备!至于这些送出的礼物,夫人若不喜欢,可赏给下人,讨个高兴。” 1660.第1660章 却之不恭 “诸位家主如此盛意拳拳,我只好却之不恭了。”连虚伪的推搪都没有,紫嫣乐呵呵的受了,“还是跟爽直的人说话痛快,这人心情一好,发生的那些个不愉快也就懒得去记。” “是是,夫人说的对,正是如此。”昨日的事情当真,就这么简单的揭过去了。虽然损失了近乎双倍钱财,能买一个家族平安,值。 各世家的没有听不出紫嫣话外之音的,心里慢慢松了下来。 只是,贵妃娘娘不追究,她身边的另一位,却始终没给出点反应来,不知作何想? “阿玄,昨日的事情就这么着可好?”紫嫣问出了旁人的心声,顺势将桌上的礼物炫了炫,“你看,拿人手短。” 拿的还是双份。 亭外的亭内的,所有头低垂的人,屏了呼吸。 “你既不作追究,我亦不会做多余的事。”一句话足以安抚人心,视线扫过那些礼物,司北玄凤眸敛了秋光,“能携此厚礼,想来几位家主也俱是显赫之辈,不知,是这望州城中的哪一家?” 前一句抚了人心,下一句又让众人面色一变,就连杨贤之都古怪了神情。 四大家主在震了一震之后,忙上前一步自报家门。 而杨贤之,脸上染了一层灰,“四爷,是下官疏忽,这四位乃是城中齐名并进的四大世家家主,分为孙家主,钱家主,赵家主,及李家主。”亡羊补牢,晚也要做。 亏他对自己的那点子滑溜曾经自得,如今皇上入住杨府才短短一日,他竟已连犯了两次错漏! 一为未经再次确认皇上意思,即带人静候秋水苑门口。 二为在拜见皇上之后,他没有第一时间介绍这些来人的身份!因皇上一个皱眉一句扰了清净,忘了本要说出口的话,之后,就再没机会出口。 所以他在这个位置上数年的时间,始终没能再进一步。 因他终究是缺了在年轻帝王前泰然应对的游刃有余。 “哦?原来是城中显贵。”得了早就心知肚明的答案,司北玄仍感兴趣般挑了挑眉,“这次南下,我原也有打算到了地方,亲自接见一下各地方显贵商贾,没想到竟然这般巧。” “说是显贵,我等万万不敢当,若四爷有需我们效劳的地方,定然万死不辞!”不管皇上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场面话定要说得动听,在钱财送上去之后,孙老心神大松,圆滑世故再次拿了出来。 “不过是了解一番当地民生,说万死不辞太过,诸位家主莫要过分紧张了去。” 闻弦音而知雅意,孙老心中犹疑,嘴上却万不敢怠慢,“若四爷与夫人不嫌弃,四大世家想要设宴招待,为二位贵人接风洗尘,也尽一份分忧解劳之心!” “孙家主有心,那么,我跟夫人,便却之不恭了。”司北玄嘴角含了笑,一句却之不恭,定下一场交锋。 “此乃家族之幸事!” 其余人插不上嘴,也没有插嘴的余地。 四大世家的人来了半日,而会面的时间,包括跟随了一路,总共加起来却也不过半个时辰。 1661.第1661章 分化,有机可趁 这时间说短不短,却绝对算不得长。 所以在紫嫣及木槿苗敬等人眼里,四大世家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然,等待的人是什么样的心里,众人就不得而知了。 或是知,不在意而已。 杨贤之携家眷也随在四大世家之后退了下去,将自家府邸的园景留给了几人。 “这些礼物,一看就知价值不菲,”人已散,在自己人面前,紫嫣就恢复了本性,一手一个锦盒,“阿玄,这些东西,我还是想折现。” 两眼放着绿光。 对于钱财并不执迷,却不知道为何,又每每露出财迷的模样。 司北玄单手支颌,侧眸静静欣赏女子的财迷作态,不答,只淡淡的扬唇笑。 “笑什么,财帛动人心。”朝男子翻了个白眼,不需他特地说明,她也知道那个笑是何意。 “四大世家的银票不久就会送到你手上。”还要折现? “相比穿金戴银,我更喜欢将金银放进荷包。”没人会嫌弃钱财多。而她也不需要用物质去讨好任何人,所以四大世家那番讨个高兴的建议,忽略。 “我不记得这方面我有亏待过你。”她想要财,他便能给她财,只是她从未主动开口要过,而他赏赐的,她亦少有拿出来炫耀。 他还是忽略了吗? “自是没有。不过这样用着你的名头敛敛小财,感觉不错。”紫嫣眼中慧黠轻闪,这些钱财她自有用处,此时她反对另一件事好奇,“你在秋水苑门口那般小惩小诫,可是另有心意?” 司北玄点头,“故意的。” “为何?”紫嫣真的感兴趣,在这人身边,颇有能学到老的感觉。 她那点子小打小闹的小智慧,与他的心机手腕相比,不值一提。 “地方官商坑壑一气,由来有之,可看做相辅相成得关系。但是这种关系,于我此次南下巡查有碍。” “所以,你故意借机让杨大人对四大家族心生罅隙,分化他们?” “若他们之间密不可分,我又如何有机可趁。” 紫嫣眉头皱了下,眸中的嬉笑敛去,她能猜到他故意因小错处小惩杨贤之,又没有收回或削弱他的职权,定有他意。 也猜到他是想分化官商之间的关系,只是有机可趁这四个字,她是真的不明白了。 “你可听过一句话?县官不如现管。”乐于为女子解惑,司北玄没打算隐瞒,更不担心隔墙有耳,“我虽身为天子,下到地方来,所起的作用还未必比得上一个地方官。毕竟我在这里只呆一段时间,而地方官需要在这里治理几年十数年,相对天子名头,地方官给当地百姓的威慑反而更大。” “然后?”他还没说到正点上。 “他们之间不分化,拧成一股绳来,我此次南下的另一目的,就难以展开。”男子凤眸投向亭外,漆黑的眸子收尽了无数的光线,却点不亮其中黑暗,“分化,两方拉拢,再逐一攻破。最后结果或许不能拿他们如何,但是百姓受到的利益,会最大化。” 1662.第1662章 至于那么累吗 紫嫣的视线,从男子的寒潭深眸,转向亭外金黄的菊,没有说话。 阿玄所做的事向来不小,只要他定下了决心,也必然不会失败。 她不担心。 她知道其实他不需要她为他做任何事情。 如刚才那般小小的敛财,看似她以刁钻的形象为他做敲门砖,其实何尝不是他纵着她想要做的任何事情,让她恢复肆无忌惮。 午后,经过之前的小小喧哗之后,亭中一下静谧下来。 风柔和,阳光柔和。 之后紫嫣再回房中小憩,司北玄则去了前厅,同等候多时的杨贤之,一起前往府衙,开始彻谈公务。 不得不说,杨府准备的这座别院当真不错,至少在这样还残留着夏季炎热的天气,一觉醒来,身上竟然不见汗渍,温度很是适宜。 擦掉嘴角的可以水渍,紫嫣确定自己睡得香甜。 身上的酸痛又轻减了几分,想来是阿玄又给他擦过药了,懒洋洋的下了床榻,紫嫣行至窗前,撑在窗棂看外面的风景。 天际残阳刚落,天边火烧云绚烂绵延,给整座别院罩上了一层橙金,暮色很暖。 窗下的回廊处,木槿那丫头叽叽喳喳的,同对面的女子相谈甚欢。 杨雪,那个让她颇有几分好感的柔美女子,秀发如瀑如云,眉含青黛,眼载秋波,琼鼻,朱唇,见人三分笑,将江南女子的特质诠释得淋漓尽致。 跟陶青烟的气质很是相似,又略有不同。 陶青烟的笑,温婉中透着清高,显得疏离。杨雪的笑,温婉中带着真意,让人亲近。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杨雪的那种真意至少看起来,让人觉得是发自内心的。比如现在,身为郡守千金,能毫无芥蒂的与木槿相谈甚欢,且在听木槿叽喳不停的时候,眼神很是专注,让你知道,她在认真的听你说话。 这让人感觉到被尊重。 没见木槿那丫头眉眼都笑弯了么。 感染到木槿身上的那种欢乐,紫嫣不禁莞尔,也不知道两人聊些什么,那么高兴。 像被她无声的笑给吸引了过来,下方回廊上,柔美的女子抬了眸,朝紫嫣轻轻一福。 木槿随即扭过头来,大咧咧的朝她挥手,“主子,你起来啦?” 她没敢说的是,主子你才起来啊。 一整天,除了起床用膳,再在外面走一圈抱了一堆礼物,其余时间基本主子都在床上睡过去了。 至于那么累吗? “你们在那里做什么呢?”朝两人笑笑,紫嫣提高了声音问道。 “杨小姐来找你,一直等到现在,主子,可要接见?”木槿总算没忘记自己的职责,问了一声。 “上来吧。” 杨雪跟在木槿身后,微低了头,眸中有浅浅的讶异。 午间,娘娘对四位家主的刁蛮言辞还在脑中时时回想,而今不过是一下午的时间,再见面,竟然让她觉得,其中的一个画面,是错觉。 楼上的女子,明眸善睐,脸上虽然遍布了疤痕,唇边的浅笑却明媚了风华,那种风华,能让人忽视她的容颜,想要亲近。 1663.第1663章 工具,无需当成面具用 杨雪不确定,哪一面才是这位娘娘的本真。 前方的小侍女还在叽叽喳喳的说着她与娘娘之间阅历趣闻,思及小侍女与娘娘之间不似主仆的言谈,杨雪秋瞳闪了一闪。 她趋向于眼前这一面的真实。 “杨小姐,找我何事?” 刚进门,窗边的女子便回了头,径直的问她。 如此开门见山的方式,杨雪硬是愣了一愣。 平日与其他大家闺秀世家千金的交往,谁在谈到正事之前,不是嫌你来我往的虚娓一番? 这位娘娘的言行,当真是每接触一次,就刷新一次她的认知。 在杨雪观察紫嫣的同时,紫嫣也没漏过对面女子眼底一瞬间的怔愣,即了然她所为何。 弯唇笑笑,紫嫣并不打算在每个人面前都当上刁蛮宠妃。刁蛮,只是看场合,拿来使用的一种工具。 她不打算将那个工具当成自己一辈子的面具。 紫嫣唇边了然的笑意,让杨雪迅速敛回心神,面上羞赧,“夫人,我爹遣我来告知,四大世家定于后日在泰丰楼设宴,若夫人有什么差遣,可直接交代于我。” “泰丰楼?”紫嫣想起了那个仅凭一自之身,能霸占整座柜台的胖掌柜,“不就是我们进城时吃的那一家,菜色味道不错,好些招牌菜还没能品尝,真巧,这下能解馋了。” 这话是真的,紫嫣也有身为吃货的本质,昨日口中品尝到的鲜香甜辣,现在想起来似还萦绕于舌尖。 至于胖掌柜,也只在脑中一闪而过,只记得那具肥硕的体格,而关于自己扯下窗前垂柳银发的后续故事带给胖掌柜的一系列遭遇,某人全然不知。 “夫人定能尽兴。” “承你吉言。” 杨雪话里的意思,是将这场接风宴堪称寻常的吃喝,那么她也就顺着意思答。 虽有好感,交谈不深,加之紫嫣本性,并不喜欢结交旁人,所以几句话毕,也便冷了场。 静待杨雪退场。 只是该走的人没走,反站在原地,轻咬朱唇,似被何事所恼。 “杨小姐可还有事?” “……”悄眼看看凭窗而立的女子,依旧一身公子打扮,面目柔和,沉静,杨雪踌躇的将余下的话说出口,“夫人,杨雪斗胆,还有一事,乃是姐妹所求。” “哦?” 听不出意愿的单字。 好在夫人身上的气息依然柔和,没有沾染上四爷身上的凌厉与压迫。 “杨雪在城中常与一班姐妹相聚,不知她们怎的听闻府上来了四爷与夫人,对夫人甚是好奇,便想着邀请娘娘参与我等小聚。”杨雪心里其期艾,面上到底没显出来,低眉顺眼,“若是夫人不便,杨雪便将她们回绝了去。” 好奇?怕是对引发昨日画舫风波的丑女好奇吧。 背倚窗栏,紫嫣无所谓的耸耸肩,“姐妹小聚?定于何时?”。 “明日下午。” “何地?” “城中清风书苑。” “左右我也无事,去看看也可。”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顺利得让杨雪意外。 以贵妃娘娘的身份,竟真愿意前往这样的聚会? 1664.第1664章 她裴紫嫣,是个好色之徒 “主子,你真的要去那什么清风书苑?”杨雪一走,木槿就追问,“杨小姐的姐妹,我们俱都不认识,去了也无甚好玩。” “若是不好玩,走就是了。”紫嫣勾唇浅笑,“当初我们在郾城,不也是跟那班子书生不斗不相识吗?” 木槿一想,确实如此。当初主子在郾城,于那帮书生眼里可谓神憎鬼厌,结果主子被人诬陷上了衙门,那些个书生反还帮主子说了好话。 “明日我跟主子一块去。” “少不了你。”手指在木槿额头虚弹,转身,天边的火红霞光映红了女子容颜,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水曲回廊的另一头,银发玄袍,简单的黑白,让天边的绚烂骤然失去了光彩。 如同从画卷中走出来的人,令周边所有的景象褪色。 竹楼两层,居高临下,紫嫣静静看着那头的那道身影,即便隔了很远,依旧能感觉到男子的视线看了过来,如实质般印在她心头。 心弦,一颤。 她想起了郾城初见,茶楼,也是这般她在楼上,他在楼下。 惊鸿一瞥,莫名的她竟然生出烦躁。而今再作回想方知,彼时,那双深沉的凤眸,就已经烙在了她的心田。 唉。 美、色惑人。 她裴紫嫣,是个好色之徒。 某人在此处感叹着终于发掘了自己的本性,回廊之上,是另一场相遇。 砰砰!砰砰!砰砰! 迎面而来的昂藏身影,月华无垢,芝兰无双。 每近一步,杨雪都能感觉到胸腔之下的心跳,更加浓烈一拍。 心跳的频率,让她身体发虚,几近无法承受,眼,却无法从那道身影上挪开方寸。 鼻端,似乎闻到了昨日空气中残留的梅香,清冷,欲浓。 让她贪恋。 人已至跟前,幻想中的香气,变了实质,杨雪飞快的敛了眉眼,盈盈福身,“四爷。” 话语里的泰然,粉饰一切太平。 司北玄早已看到了她,只是心跟眼都给了竹楼上,凭窗对着他浅笑的女子,听到声音,只是收回目光,朝眼前的女子掠了一眼,脚步,不停。 越过。 只言片语都无。 直到沉稳的脚步声渐远,至听不见,杨雪才起了身,往院外离去。 低垂的脸,没有往后看过一眼。 只有脚步,或因福身太久,略僵直。 “回来了?”走上竹楼,厢房,窗边的女子回头,对他浅笑吟吟。 窗外的暮色流光,为她整个人描了一层橙金边,令笑意更暖。 “嗯。”司北玄走上前,双手撑在两边窗栏,直接将女子拢于怀中,下颌轻轻抵于她发心,看向天际,她刚才在看的风景。 耳鬓厮磨,拥她在怀,看斜阳暮色,亦有岁月静好的安然。 离她越近,越发想念。 只是一个下午不见。 “去了府衙,如何?”并非插手他的政务,只是关心。 “完美,找不出任何纰漏瑕疵。”勾唇,唇角有淡淡的嗤。 府衙之行,宗卷上手,他已经心中有数。 看,也只是做样子,实则那些文件,看不看已无妨。 全无真相。 1665.第1665章 谁说谁傻 “很棘手?”紫嫣皱皱眉。 “不。”司北玄反倒笑了起来,她比他还要着紧,“别担心。” “我从不担心会有你解决不了的问题。”他还能笑得出来,证明心有帷幄。 女子朝他翻了个白眼,司北玄假装看不见,“对我这么有信心?” “论阴险狡诈,这天下,无人能及你。” “我以为那是雄才伟略。” “你不觉得你将自己夸得尾巴翘上天了?” “你该觉得荣幸,我的尾巴只在你面前翘。” “何意?” 刚问,手即被包裹在微凉的大掌,往下,往后,抚上某处苏醒的昂扬。 “翘上天的尾巴,只你一人看过。”淡淡的音色,很是理所当然。 紫嫣的脸,爆红,如被天际残留的红云染色。 手肘曲起往身后恨恨一拐,听着男子甚为配合的一声闷哼,血冲脑才稍稍平缓。 她都不知道,这人何时变得如此荤素不忌。 只是,心底原本有的一点担忧,在嬉笑怒骂间,消散无形。 他总是能轻易看穿她的心情,轻易的,就将她从某些情绪中拉出来,予她轻松欢快。 “刚才杨小姐过来,邀我明日去清风书苑。”笑闹过,恍然记起有事没知会男子。 “清风书苑?” “嗯。”紫嫣不置可否的笑笑,“说是她的姐妹们听闻你我在府上做客,想结交一番。” 司北玄皱了下眉,很快松开。 有人将她从他身边带走的感觉,莫名让他不喜。 虽然只是极为平常的交际。 脑海闪过一抹模糊的影,没正眼看过,不甚清晰,但是那种不喜就这么直接的划归到那人身上去了。 “想去就去,不想去就拒绝。”最好不去。 心底真正的心思当然不能说出来。 他想她开心,无忧无虑,在他身边,比在君未轻的身边,更加坦然,肆无忌惮。 哪怕极致的想要,将她全然束缚在身边,寸步不离,他也懂得压抑。 “外面的人可是知了我们的身份?”没注意到男子眼底的魔,紫嫣有些苦恼的问。 “我们的身份,便是郡守府的贵客。知情的人不会说出去。”解了女子的苦恼,提及那些知情者,司北玄眼底的轻嗤一闪而逝。 “这如何说得准?知情者,从昨日到现在,人数一直在增加。”紫嫣没那么乐观,此时倒是有些后悔,答应杨雪的邀请太快。 谁能料得准,那些“姐妹”不是冲着她的身份而来,想要谋算好处。 身在这个地位,饶是她甘心平淡,却仍是终难免俗的,猜度起人心来。 “若你身边有个宝藏,你可会告知其他人,让别人来同你争抢?” “自是不会。”紫嫣否决得极快。 谁说谁傻。 男子嘴角噙了浅笑,如晚风,清爽中暗裹了凉,“他们也不会。” 紫嫣怔了怔,一下明白了男子的意思,“你在他们眼中是宝藏?” “确实。”宝藏颌首,“若能得本宝藏青眼,必一飞冲天,家族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是以,四大世家的家主绝对不会将你的身份泄露出去,虽说伴君如伴虎,然则危与机并存。” 1666.第1666章 水至清则无鱼 紫嫣扭头,轻悠悠一叹。 以她对身边这个宝藏的了解,那些妄图在他身上谋划好处的人,最后必是竹篮打水。 一场空。 天子由来心高气傲,岂容他人惦记。 只怕最后的结果,是四大世家有苦自知。 与外人难言。 话题有些岔开了,不过对于明日的邀约,她也放下了心来。 是夜,夜凉如水。 淡淡的月晖从窗外洒进来,落在床上睡得沉静的人儿脸上,如拢了柔和的面纱,朦胧,不真切的美。 旁侧,俊美如莲的男子探头,在沉睡的女子面颊点水一吻,贪心的再看一眼她沉静睡颜,才起身,下榻,月晖投到他脸上的时候,深邃如夜的凤眸里,温柔不再,只余清冷。 脚步无声,开门,关门,亦是全无半点声响,杜绝了吵醒女子的半点可能。 秋夜,吹来的风,带了江南空气中特有的水汽,显得湿冷,还有些让他厌恶的黏。 沿着曲径回廊一路,脚下偶有唰唰声响,鞋底,踩上不知名的落叶。 在这样静谧的夜幕下,显出萧索之感,只是这种萧索没能染上他的心怀。 身后的竹楼,有他最爱的人,安然甜睡。 他的心,是满的,暖的。 驻足临溪竹亭,空气中似有极微的响动,司北玄恍若未觉。 身后,黑影降下。 “探得如何?” “一无所获,所有证据,都已全毁。”刻板的语调,没有情感起伏,龙一。 不出所料。 司北玄抬头,遥望苍穹夜空,淡淡的月华,光线凉薄,一如他那头银发。 算不上好消息,在那张清冷淡漠的俊颜上,亦勾不起一丝异样的情绪。 “无需再查。” 毫不犹豫的命令,龙一亦毫不迟疑的领命,只是却没有在领命后立即离去。 主仆多年,司北玄岂会不知他的意思。 龙一心中有疑惑、不解,望主子解答。 换作以往,他是不会理会的,他的属下,只需按令行事,至于属下的心情,从不在他关注的范围。 跟紫嫣在一起之后,不知是不是因为心被捂暖了,待人处事,偶尔,也会软化上些许,虽然这种软化与剩余的冷硬无情相比,不堪一提。 “水至清则无鱼,官场亦是如此。若是养了一条鱼,它有能力管理好一方领域,给它吃些小鱼小虾,有什么所谓?”只要别过了界,他都能睁只眼闭只眼。 这是他的为君之道。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天经地义的,更没有真正的公平公正。 是人,就有野心,有欲望,想得到更多更好。 作为君,这种有欲望有野心的人,更能为他所更好的使用。 前提是,别越界。 “是。”龙一低低应了句,眉心隐隐的皱纹,并未完全解开。 司北玄没回头,在龙一消失之前,轻语,“只要掌控了节奏,等于掌控了一半全局,剩下的半个局面,各凭心机。” 龙一的脸,恢复了刻板,眼眸,却于也控制下,晶****人。 这是他衷心主子的最大依凭。 不论起因过程如何,结局,总是掌控在主子的手中。 1667.第1667章 我是太监 龙一走了。 司北玄也没多做停留,返身往竹楼走去。 秋水苑,自他入住之后,便是杨府的家丁,也无一人能出入,整座院子里,只留自己人。 木槿。苗敬,莫言。 再无其他。 他不担心隔墙有耳,杨贤之还没那个胆量。 不过,能将明面上的宗卷做得完美无瑕,不留一丝痕迹,这个人,确实聪明,也心狠。 就连他派出了龙一,都查不到线索,所有可作为疑点证据的东西,尽数湮灭干净。 在常人看来,这人是为大患,可在他看来,若是使用得当,也未必不能成为好帮手。 此次南下,目的有二。 修筑水利建筑水坝,防洪涝。 另,查清这两年拨下来的千万两白银,究竟去了哪里,借此,将一干蛀虫连根拔起。 千万两银子。司北玄冷笑,居然筑不起一道无坚能摧的堤坝!汛期一到,大水一冲,新筑的水坝便决堤。 殃及万民性命,毁灭万座家园。 在进入厢房之前,回头,清冷凤眸凝着府中某个方向,薄唇冷冷勾了勾。 今夜,那处怕是有人难以成眠。 杨贤之的书房,烛火亮了彻夜。 直至天明,才由书房中走出来,脸上疲色倦怠苍老了年方四十的脸。 昨日府衙,皇上例行巡查般,将衙中重要卷宗一一浏览了个遍,似看的随意,耗时也不算长,他却总觉得,这个天子一目十行,将所有卷宗文字全记在了脑子里般。 卷宗完美的程度,他心知肚明。 却也明白一个道理,太过完美,即是破绽。 只是皇上突然出现在望州城,令他措手不及,之前准备得太过完美的东西,想要再行修改留下一两个瑕疵来,却已是来不及。 这样的破绽,他懂,能冲破重围坐稳天子之位的皇上,不可能不懂。 然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宛若深潭的眼,任由他怎么打探,始终都是淡淡的,平静的。 让他所有的打探后继无力,一时间,竟有失措之感。 步骤被打乱。 回府之后,彻夜难眠。 只是棋局已开,他却不得不走下去。 竭力忽略掉心底生出来的小小不安,杨贤之深呼吸,转道回房,午时还需带皇上勘察河提,他需要补眠,才能维持最好的状态,来应对天子或许是随意的一言一行。 再不能出错。 午后,司北玄携了莫言一道,与杨贤之前往汛潮冲毁的河坝,实地勘察。 留下了苗敬。 对此木槿颇有微词。 “女子的聚会,爷干嘛非要留苗敬下来,分明是对我不信任!” 紫嫣与苗敬的表情如出一撤,眼观鼻,鼻观心。 可不就是对木槿不放心么…… “主子,你也不相信我!”两人一致的默认,木槿哀怨了。 紫嫣摸摸鼻子,讪笑,“绝对没有。” 她提了让苗敬跟着阿玄,被否决,理由的确就是,木槿办事不牢靠。 当然,这话绝对不能转述与木槿。 “那你让苗敬去侍候爷去,届时我们一帮女子谈天论地,他一男的杵在那里不是太过突兀了么。” “我是太监。”苗敬面无表情。 1668.第1668章 半个男人的尊严 木槿斜眼,“太监是女人吗?” 太监绝对不是女人! 哪怕身体残缺,苗敬也认为自己还保留有身为半个男人的尊严。 但是半个男人,算不得男人。 于是眼观鼻,鼻观心,苗敬嘴角微微下抿,不说话。 本来木槿肚子里还鼓了气,跟着炮仗似的,只要一点火星子就能让她爆炸。 只是对面的小太监,虽然还是一副老气横秋的刻板脸,只眉眼稍稍耷拉,嘴角向下抿出个弧度,木槿就发现自己的火气嗤啦一声没了。 这副表情干什么,她又没欺负他…… 难道她真的说的太过了? “算了算了,去就去吧,放心,要是那些大家闺秀把你当男人,我会帮你解释的,保准你进去畅通无阻。” “……”紫嫣扶额。 都不知道这话究竟是木槿心软,还是故意雪上加霜。 好在,苗敬脸上细微处的耷拉,立刻恢复了常态。 只要能跟着去,完成皇上的嘱托,在皇上心里保持贴心内侍的绝对地位,偶尔用一下哀兵之策,不算丢了半个男人的尊严。 苗敬看的很开。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杨雪来的时候,三人已经准备妥当。 因是女子聚会,紫嫣跟木槿都恢复了女装。 依旧一身白衣似雪,面上没有覆盖面纱,至于那些大家闺秀世家千金看到这张脸会是什么表情,不在紫嫣的考虑范围。 有时候看到别人面上露出惊吓的模样,嘴里偏口是心非的做着遮掩,眼里或同情或怜悯或幸灾乐祸,精彩纷呈,也蛮有趣。 大概,这是她目前为止的一点小小恶趣味。 此时的清风书苑里,较之平常更为热闹。 望州城最大的书苑,平日皆是文人来往,造就书苑内满满的人文气息,在这里,有一种远离喧嚣世俗纷扰的沉静。 加之书苑环境清雅,更没有女子不如学堂之说,以前贵家女子聚会,偶然在这里举办了一次之后,竟然逐渐形成一种习惯,或说模式。 在书苑里,女子也谈天说地,谈文论古,有时更甚与男子相辩,每每,气氛都很是热烈。 而近日,更为热闹,也同样的有别于往时。 “听说孙家二公子今日才刚刚苏醒,城中一直在观望各家的动静,以为会闹出点什么来,没想到居然石沉大海,寥寥无声。” “四大世家的人皆无动静,又何止孙家一户?倒是不知那杨府贵客究竟是何身份,能让这几个家族的人偃旗息鼓。” “这么好奇,怎不直接相问杨雪,答案来得更快。” “怎的没问?那也需人肯说才行。” “呆会人就到了,何苦现下多加猜测。” 书苑的偏院,被一群妙龄少女占据,千娇百媚,各有芳华,言笑晏晏间,眼底透出的精光各异,又似相同,时而视线往门口方向探去,又不动声色的收回来。 “可惜前日里没去游画舫,若是当时在场,就能将事情看个一二了。” “怕是曾小姐想看的,是那位无双公子吧?” 1669.第1669章 装也要装没事 嬉笑声又是一片,无双公子,风华无双,司北玄在贵圈女子的口中,转眼多出来的雅号。 “别告诉我,你们不好奇,一个个的拿着端着,装的挺像。”增小姐毫不矫情,牙尖嘴利立即反击。 “我们可不像你,公子公子的挂在嘴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恨嫁呢。” “若有那么个风华的男子求娶,我定不矜持,你们敢么?”看不惯某些人扭捏作态,曾小姐又是一哼,话亦露骨。 听得其他人面上皆露绯红,嬉笑之余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眼神却闪闪烁烁。 同时,那个作为画舫事件始作俑者存在的女子,丑颜,却无一人提及。有意无意的,众人似将此人忽略。 又或者,是不敢说出口。 身为贵族小辈,听到的风声较之平民百姓多得多,有些话,却是更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口。 难保随口一句话不会传将出去,连累整个家族。 若是杨府所谓的贵人没有点斤两,就四大世家的地位跟背景,又如何会肯将事情悄无声息的掩埋下去? 家中最为受宠的子孙遭此大辱,可谓是明晃晃的打了各家族的脸面,结果却如此出人意料。 连这几个家族都忌惮的人,亦不是她们这些人家轻易能得罪得起的。 更甚的,还有杨府,都对那一行人以贵客待之。 诸位千金小姐的对话,看似调笑,没有什么实质意义,实则,谁心里又没有一杆秤,谁又没有早在心底做出衡量。 是以才会有了透过杨雪相邀一事。 或打探或交好,每个人都多少带着些不能为人道的目的。 现在,只等正主来到。 出门前,紫嫣还打算步行,顺便好好感受一下江南底蕴,一听杨雪说书苑位于城南郊半山,即刻放弃打算,改乘马车。 她自问就自己这浑身还透着酸软的状态,没法步行那么远而面不改色。 男人每晚都如食髓知味的饕餮,贪得无厌,她从开始的拒绝,到半推半就,到完全沉沦…… 说来着实丢脸。 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难过美人关,或一怒为红颜,或烽火戏诸侯。 她现在能深刻体会那些英豪、君王的心情。 美人误国啊,哎。 “主子,可是有哪里不舒服?”木槿当先注意到紫嫣的表情有些微怪异。 即刻将扶腰的手放下,把面部的龇牙咧嘴放平整,紫嫣若无其事,“主子我好得很,生龙活虎,走吧。” 装也要装没事。 木槿头脑简单,被一语蔽之。 杨雪心细如发,因未及人事,略有狐疑。 苗敬一本正经,则是纯粹的懂装不懂。 “杨小姐,这女子聚会,怎会选在书苑诸如此类的地方举行?”马车悠悠,长途无聊,紫嫣随口一问。 “清风书苑位于景色秀美的南郊,环境清幽,兼之文人高雅,将聚会地点选在书苑,多有熏陶之意。也是诸位姐妹的一些雅趣。”杨雪笑而细答。 紫嫣呵呵一笑,面上做认同状。 心里不其然就想到了郾城那一班子的迂腐。 1670.第1670章 两股战战,难于登山 若是那些个酸书生在这里,怕是会众口讨伐女子聚会定于书苑的行为。 原因,有伤风化。 紫嫣想,她比较喜欢那些酸书生一针见血的迂腐的直白。 书苑,乃是读书人寒窗苦读的地方,讲求读书环境,心无旁骛。 放一群百媚千娇进去,就不知道那些个书生们的眼睛,是继续看书中的颜如玉,还是看身边的颜如玉…… 紫嫣无法想象那种场面,待会用眼睛看好了。 或者真能出现点奇迹,在书苑中受一受熏陶,诸位小姐们便有了文人清雅,高风亮节也未定。 自然,心底的小小腹诽,紫嫣不会说出来,毕竟这是人家的一点“雅趣”。 杨雪却似看出了紫嫣所想,“书苑院长的孙女是聚会的主办人之一。” “原来如此。”紫嫣恍然,怪不得无人置喙。 有院长撑腰,文人风骨也得折上几分。 “杨小姐,这样的聚会可有什么好玩的?”好奇的人是木槿。 家宴、宫宴她参加过,这女子聚会却是头一次,难耐好奇。 “所谓聚会,不过是诸家小姐千金们找个由头聚一聚,玩闹一番罢了。交流一下女红,说一说奇闻异事,左右都是这些,说好玩不见得,也就是图个热闹。” 木槿登时就泄了气,垮下脸,“我还以为有好吃的好玩的呢。” 另两名女子皆莞尔,不答。 聚会,亦是一种交际,以这样的名目,来讨好结交有价值的,来踩低淘汰失了价值的。 夫人外交,千金外交,底下的真相都残酷。 杨雪轻抬水眸,无痕的打量对面女子,想在她脸上找出什么波动来。 毫无异样。 女子对外面的风景,比对她的话,更感兴趣,此时撩了窗帘往外看,如水烟眸流露欣赏赞叹,“这便是南郊?松柏苍郁,古道通幽,水绕山,山环水。确实很美。” 原来不知不觉,已至南郊,书苑山脚之下。 马车到了这里,是不能再进了,需要下车,拾级而上。 下了马车,视野开阔起来,刚才紫嫣所赞叹的美景,全然的呈现在了众人眼前。 山水之间,确实应了那句水绕山山环水,如缎的河面在山峦之间蜿蜒,河中时现一艘艘如墨点的船、画舫,河边的垂柳已染了枯黄,而山上的松柏依旧翠绿。从山脚有石板路径幽幽通向山野深处,在半山的苍翠之间,一角朱红飞檐隐现,亦能彰显出书苑的肃穆巍然。 一切视角,组成水墨画卷。 美。 多好的景色,本该带着悠然惬意的心情欣赏,只是紫嫣的牙,再次龇了一龇,这拾阶而上的青石板阶梯,在此时的她眼里,颇像是张牙舞爪对她嘲笑的怪兽。 要爬到半山书苑,算不得多高多难走,只是她这体质啊。 哎哟我的老娘。 还没起步,她已经开始想到回去之后,该要怎么报仇才能出这一口恶气了。 偏生自己先答应了人家,又不能随意找个借口打道回府,都到这当口了。 要怎么说,她两股战战,难于登山? 1671.第1671章 苗敬确实可靠 难以启齿,唯有硬撑了。 只要能忍耐,人的潜力是无穷的,这是紫嫣在登上半山,回望身后的石板径,长吁的一句感叹。 总算是上来了。 不着痕迹的捏了把酸胀的腰,垂下眸子,眸光阴测测一闪。 阿玄。 正在河坝勘察的某无双公子,莫名的背后蹿起一股寒意,脚步顿了一顿。 “四爷?”杨贤之也顿了顿,小心一句。 连带后头跟着的大官小官,同时面色为之一紧。 “继续。” 错觉,可以不必理会。 周围暗松一口气的气流波动,浑当不知。 古井无澜的凤眸,不经意朝河对岸掠过,又回转,看着那方隐于山野的朱红飞檐,“那是什么地方?” “四爷,那是望州城最大的学院——清风书苑,建立伊始至现在,已有数十年,在民间有很高的声誉,能在此书苑就读者,多能考取功名。” 所以想要进清风书苑学习的文人,如过江之鲫,每年为了入学名额,都能抢破头来。 介绍的时候,杨贤之极好的隐藏了眉宇间的得色。 书苑的历史跟绩效,司北玄不关心,淡淡收回眸光,继续勘察场地。 清风书苑,紫嫣这个时候,该是到了的吧。 她就在河的对岸,与他一水之隔,心情突然的就起了点点涟漪波澜,漾出一丝柔软来,唇角的冷硬,转眼不在。 刚才被他掠过的飞檐所在,紫嫣一行在杨雪的引领下,跨过上书清风书苑四个大字的正门,行入内里。 书苑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清雅而严谨,古朴而厚重,青山绿水间的书苑,似与俗世隔绝,只余莘莘学子,朗朗书声。 读书地乃清净地,此时紫嫣真是有些后悔答应了这个邀约了。 那种感觉,像是自己也有份参与,扰了这片学子的净土,虽然实质上也许没有她想象的那么严重。 不来,至少眼不见为净。 书苑很大,以院为界,划分了各个学堂。 跟着杨雪,弯弯绕绕,踏着书声琅琅,来到梅园门口,里面已有忽高忽低的语声笑声传来。 “就是这里了,夫人请。”杨雪退后一步,让紫嫣先行。 紫嫣一叹,无奈道,“还是杨小姐先请吧,至少杨小姐月貌花容,看来赏心悦目,若我先行,怕是惹来的唯有尖叫了。” 杨雪脸色白了一白,“夫人,杨雪绝无他意!夫人身份尊贵,杨雪虽是引路人,到得地方,却也不敢再在前头先行。” “……杨小姐,我也别无他意。”紫嫣有些干瞪眼的莫可奈何。 她不过就事论事,只是不想自己的脸引发尖叫,扰了隔壁的书生勤学苦读。 没错吧……她真没有别的意思。 杨雪脸色依旧发白,咬了唇不知如何言语。 紫嫣只得回头找盟军,这样相对无言的杵在院子门口,不是个事。 再看木槿莫名所以完全不知道所云,唯苗敬接收到她的视线,即上前一步,态度恭谨不变,“杨小姐,我家主子并非他意,客随主便,还请杨小姐在前引路。” 苗敬确实比木槿可靠。 1672.第1672章 绿叶紫嫣 “杨小姐,都到了怎的还不进来,莫不是要我等去迎你不成?” 如黄莺啼转,带寥寥笑意,透着极为熟稔的揶揄。 “怕是家里来了贵客,便在我们面前端起大小姐的架子来了。” 江南特有的吴侬软语,听着并不带恶意。 杨雪面上苍白未退,尴尬又起。 这下是不进去都不行了。 “尽在胡说八道!家中贵客我是替你们邀的,人邀来了,还不能同我在外头闲聊两句?”口里轻骂,人却笑意吟吟,顺势进了园中。 这下不用争行路先后了,紫嫣想。 只是院子里笑语嫣嫣骤然的停顿,哪怕很快恢复正常,仍然明显。 各样视线一时之间全往她身上集中过来了。 紫嫣含笑,天马行空的就莫名想到了当初百花园中,偶遇罗羽莹主仆,她那个丫鬟叫做绿意吧?难为她还记得那么清楚。 红花绿叶,彼时对那对主仆的贴切形容。 而现在,她就成了那片绿叶,在杨雪的月貌花容衬托下,黯淡无光。 本该是如此的。 可是身上集中的视线太多了些,果然“盛名”累人。 这张坑坑洼洼的也亏得她们能看那么久,还没尖叫出声来。 “这位就是四夫人吧?”围坐凉亭中,杏黄罗裙的秀美女子起身迎过来。 四夫人?阿玄在外人称四爷。 紫嫣颌首浅笑,“是。” “我是陈秀媛。”女子笑亦明媚,全然没受她那张夜叉脸半点影响。 人如其名,是个明朗秀丽的女子。 “秀媛是书苑院长的孙女,这次聚会场地就是她提供的。”杨雪在旁解释。 “四夫人,快快请坐,”又有女子站了起来,主人般的招呼,不忘佯嗔杨雪,“杨小姐跟秀媛感情好,便只介绍她,把我们全给忘光了。” 杨雪不甘示弱,“论牙尖嘴利,这里谁能及你?就是我不介绍,你也断不会漏了自己去,瞧,这不就认识了吗?” 嬉笑声又起,被取笑的人不见半点扭捏,习以为常般。 可见这些真是平时玩得好的姐妹,杨雪一笑一嗔少了几分慎微,玩笑间秋瞳剪水好不引人。 紫嫣在众人中落座,木槿与苗敬分立左右,投于自己身上的视线又变了? “可是有男子在此不方便?” 在座都是女子,多数来此并不带随从,如杨雪。而带随从的乃极少数,也多打发了在外侯着。她这样一带两个还男女通杀的,只此一个。 没想一个心酸无奈,被人嫌弃起来了。 不,被人嫌弃的是苗敬。 紫嫣心底想做个无良主子的念头刚刚冒头,还没来得及发挥出来,就见木槿护犊子的半挡在了苗敬身前,“诸位小姐不必为此困扰,这人徒长了男儿身,实则有颗女人心,我素来将他当成好姐妹。你们也将他当女子看即可,” 头一次,苗敬的脸涨得通红是因为发怒! 紫嫣也差点被木槿这番言论乐得呛了口水。 “噗哧!”发笑的不是紫嫣,是陈秀媛。 不止她,整个凉亭里外或坐或站的千金小姐全笑了,乐不可支。 1673.第1673章 来调戏男人的 “男子随从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陈秀媛笑的花枝乱颤,上气不接下气,葱白指尖往亭外某个方向一指,“男子这书院里多了去了…咯咯咯!” 顺着那只漂亮的手指,紫嫣看去,正好捕捉到那方不高不矮的青砖灰墙上,几个书生手忙脚乱的缩头,隐身至围墙的另一边。 看不见,仍能从那边的动静猜出一番鸡飞狗跳的情景。 “…”这是来偷窥的? 女子笑声更响亮放肆。 紫嫣转头,无声朝傻了眼的木槿及脸色更红的苗敬摆摆手,示意他们两个去外面呆着。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她大概知道这些女子聚会为何会举行在这个地方。 就是来调戏男人的嘛。 都说江南女子较之北方佳丽矜持,今日一见,大开眼界。 在哄笑声中,木槿被苗敬硬拉着往外走,一步三回头,“苗敬你拉我干什么!我要在这里照顾主子!” 那几个千金小姐都说了,男人书院里多的是,也就是多苗敬一个不多了。 他还走个什么劲? “你那张嘴,只会给人添笑柄。”苗敬白净的脸皮红得发紫,给气的,说话也少有的失了圆滑,“以后不管有事没事,别站在我前面,我也是半个男人!” 木槿一愣,“半个男人怎么了?半个男人就不需要人保护了?来之前我说过保护你的,岂能食言!我木槿可不做食言而肥的小人!” “……”保护保护,苗敬发现自己刚升起来的那点自尊,生生被这人一脚一脚踩平了,“木槿姑娘,你可长点心吧,行不?” 悠悠长叹,听在木槿耳里有种奇怪的意味,像是,像是…恨铁不成钢?! 苗敬这人没毛病吧?她怎么了她? “哎我说,我一心护着你,你怎么反挑起我毛病来了?” 两人此时已经回到院门,将人拉到里头看不见的视角,苗敬停了脚步,转身面对一头雾水懵懂看着他的人,嘴一扯,竭力让自己笑起来如往日和善,“木槿姑娘,我功夫比你高,你想保护我?是多余。” 木槿乐了,指着苗敬的鼻子笑,“你在说笑吗?” 她揍他鼻青脸肿不是一次两次了,哪次他有还击之力的? “……”苗敬怒了,泥人还有三分土性! 招式陡然袭出,木槿仓促应对,十招,苗敬的手卡住了她白细的脖子。 沉默片刻,木槿跳脚。 无视脖子上的威胁,啪一下将那只手打了下去。 “刚才你突袭,我猝不及防才输,不算!” 似料定她会耍赖,“再来一次,你出招,若是不想沦为小人,输了得认。” “哼!愿赌服输,你也一样!”话音落,木槿逼近。 还是十招。 木槿垂直了眸心,使劲瞪着再次卡上她脖子的那只讨厌的手。 就不能换个地方掐? 反正都知道她是要输的,干嘛每次都欺上她的脖子? 怪癖! 苗敬皱皱眉,“你可认输了?” 拉回了木槿的注意力,这丫头忙不迭点头,“输了输了,我认输!” …这么容易? 1674.第1674章 只欺负得了一个 将信将疑的,苗敬撤下手,确定木槿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透出恼羞成怒来,才终于放了心。 这人头脑简单得很,他确定要她装若无其事,她是装不来的。 所以她说认输,是真的认输。 太好了…不枉他硬气了一回。 以后她不敢再总是欺压他了吧? 于是走路,身子也比以前挺直两分。 “苗敬!” 肩头被大力一拍,又将苗敬刚凝聚出来的丁点男子气概给惊得烟消云散!“干,干什么!” 无视苗敬发青扭曲的脸色,木槿腆着脸上前,一手在他肩头哥俩好的揽一揽,拍一拍,“苗敬,原来你以前都在藏拙啊!没想到你这么厉害,跟谁学的这功夫?” “……”努力将肩头的手抖掉,没成功。 “苗敬,我们以后定要时常切磋切磋,取长补短,共同进步!” “…”眼观鼻,鼻观心,听而不闻。 “届时我跟主子报备一声,每日咱们切磋个三两次的,功夫总会再继续精进!苗敬,一场交情,你要好好照顾我。” 默默走回院子莲花拱门的另一侧,苗敬额头抵墙,往墙上轻撞,磕…磕…磕! 他到底为什么给自己找了这么大一个麻烦? 这个结果,还不如比试之前呢! 两人离开也不过是须臾功夫,紫嫣搜索的视线正好捕捉到这一幕,看了一眼,又看一眼,默默扭开了头。 连她都差点以为,苗敬屁股后面那个笑得贼兮兮的少女是另有其人。 木槿什么时候有那么奸猾的面部表情了? …也怪不得她那么得意,她能欺负的人,也就只有苗敬一个。 真可怜。 “四夫人,你这身衣裳,料子极少见呢,怕是京城里才有得卖吧?” 耳边想起娇滴滴的女音,紫嫣将心底的幸灾乐祸压了下去,回给说话的紫衣女子一记浅笑,“只是寻常料子,家里人亲手制的粗布衣裳,难比小姐绫罗锦缎。” 算不得说谎,是宫里人自己制作的衣裳,料子是阿玄挑的,她不知,总不过穿着舒服。 紫衣女子讪讪而退,有心试探,被对方轻言化解。 只是紫嫣没能好过。 一人败下阵来,另一人紧接补位。 “四夫人,前日画舫上的事情在城中几乎传遍了,我们也皆有耳闻,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能毫不顾忌四大世家名头,快意恩仇的。” “哪里谈的上快意恩仇,其实是个小误会,双方各有对错,诸千金消息灵通,定也知道我与四大世家之间的误会已经化解了。” “确实听说了,四大世家这次可散了不少珍宝钱财,哎!赵家千金不是也在这里吗?赵小姐,这个传闻可也是真的?” 傾刻,注意力全集中到了那位赵小姐身上,她站在亭外的苍竹下,身边聚有两个朋友,三人自顾交谈,时语时笑,未有参与这边。 紫嫣打量了她两眼,容颜艳丽,天生上挑的丹凤眼,风情妩媚,同样的,眼尾上吊。 这人,骨子里就高傲。 只是,众目睽睽,这般藏了暗讽的字句,还是让她涨红了脸。 1675.第1675章 装得还挺像 “是不是,直接问四夫人得来的答案岂不更准确,莫说我只是女流,便是身为男子,赵家子孙也有严厉家训,不得多在外施口舌。”恼了,气势也不遑多让,回以的暗讽同样让问话的女子容颜着了色。 对方讽刺她大家族最后还得破财消灾忍气吞声,她也讽刺对方女流之辈施口舌,丢了家教。 半斤八两啊,紫嫣面上做不出反应,只得浅笑长挂嘴边。 她的性子其实很喜欢凑热闹,只是如今身份不同了,有些事做起来也就不能再那么随心所欲。 看两位斗鸡眼差不多了,周围还有里外劝和或浇油的,紫嫣叹了一声,道,“不管是赵家还是其他世家,的确给了我不少珠宝金银。” 众人眼底纷亮。 就等着她揭晓八卦的模样。 装得还挺像。 “但是,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被大家误会了?”视线一一从那些娇媚千百的容颜上略过,紫嫣翘了翘唇角,“那些东西虽然交到了我手上,却并非给我的。” “四夫人这话是何意?”女子们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就她们所知,那些钱财的确是赠与四夫人的,且有传言,四夫人嫌弃东西品相不好,竟然要求折现! 结果生生赚了双倍横财! 如此奇葩她们生平仅见! 现下却在她们面前否认了去。那个说小人与女子难养的人,莫非与眼前的不是同一个? 卖够了关子,确定引起所有人注意,紫嫣才不紧不慢的解释,“都说江南风景如画,山美水美,本是个让人极为向往的胜地,可惜就可惜在常年汛期,弄的江南百姓苦不堪言,严重的丢失性命毁灭家园。如今秋至,离汛期不远,江南河坝又屡建不成,百姓急,杨大人急,四大世家也同样急,江南是他们的故里,也是他们家族的根基,更是家族发展的大本营,若是江南没了,便是守得巨富,又有何意义?深思熟虑之后,四大世家决定慷慨解囊,义助江南修筑堤坝!” 说得越来越慷慨激昂,紫嫣停了下,润润嗓子,“如此善举,本该公之于众,偏生各家家主弘扬低调,不喜沽名钓誉,便将钱财筹集给了我,代为保管。这般大仁大义的富贵之家,当真令人钦佩不已啊!如今杨大人开始重新勘察河岸及水利,相信河坝不久之后就能开始动工。届时我会将那些钱财一分一文尽数交上去。” 听众的面色早僵凝如石膏。 当中情由,谁心里没有个二三四? 只是这四夫人,却能大言不惭的将黑说成白! 将四大世家推到善举的高度,又带了好几顶帽子,如此做的目的是什么? 把四大家族在道德点上套牢?推上风口浪尖? 不对不对… 紫嫣已经停了演讲,就着院中侍女送上来的茶水润喉。 而杨雪,在紫嫣演讲的整个过程中,没说过一句话,眼睛紧紧的附着在那双随着语气抑扬顿挫而灵动纷彩的眼睛上。 这个女子的眼干净澄澈,光芒慧黠,怎么可能,刁蛮。 1676.第1676章 小小推手 打量的视线,紫嫣没有忽略,微垂羽睫,遮住眼底夺目星光。 周围沉寂,无人开口。 然她知,她要的效果已经达到。 很快,刚才的那番言论便会在望州城贵族圈传扬开来,继而是整个的望州城,整个江南,再继而是望州城以外的贵族和百姓… 如同星火,能燎原。 四大世家的本意是讨好她,怎会料到她这个刁蛮宠妃,会将他们摆上一道,放到没有退路的境地。 当四大世家要义助江南建筑堤坝的消息传扬开来,会迅速赢得四方赞誉,这样的情况下,那几个家族便是为了家族声誉,也再退不得。 那么为了将家族损失降到最低,他们必然要思变,唯有一个方法,就是将整个江南甚至以外的富贾说动,联合集资。 届时阿玄只需开个金口,下放小小权利,便能保住国库充盈,又能不费吹灰之力达到堤坝重筑。 而她,只是这件事情背后的一只小小推手,所做的,不过是演了一回刁蛮,多说了几句话而已。 这也是她答应这次邀约,真正的目的。 “夫人宅心仁厚,心系百姓,实在另我等钦佩,也汗颜。” 良久,才有人打破了沉默。 “达则兼济天下,我能做的,各位小姐也可以,与其毫无意义的汗颜,倒不如拿点实际行动出来,你们说可是?” 紫嫣的犀利,隐藏在温和笑意之下,如绵里藏针,刺的人坐立难安。 诸位s千金面面相觑,面色已再不如之前那么自然,甚至有些人,看着紫嫣泰然自若,似浑然不觉自己正在给人出大难题的姿态,眼底已经起了敌意。 若非估计杨雪身后的杨府,顾忌让四大世家都讳莫如深的“贵客”名头,怕是早有人发难。 “夫人此话差矣。我们这些贵族千金,说好听的前面挂着贵族两字,然实际上的辛酸却是唯有自知,”说话的是陈秀媛,软侬的语调柔和婉转,许是家族熏陶,身上亦有种书生芳自华的气质,言之有物,“生在富贵,又哪里有外人想象的那么自在自由,一言一行均需谨慎不说,做任何事更是不能自主。所以我更羡慕夫人,有个疼宠你入骨的夫君,生为女子,一身所求为何?不就是能得个好的归宿,才有可能展望更美好的人生?” “正是!昨日杨府里可是传出了佳话,那般风华的人物,居然行事但凭夫人高兴,羡煞我们这些旁人。” “夫人定是不知,自画舫一事之后,城中女子就给四爷冠上了无双公子的美名,公子一怒为红颜,成了多少闺阁女子的梦想!” 转眼,上一刻还沉寂的别院,又热闹了起来。 围绕的,是那个她们连面都没见过的无双公子。 紫嫣这个某公子的夫人,反被人遗忘了般。 紫嫣也不恼,任由她们兴致勃勃的讨论,猜测,但笑不语。 陈秀媛,书院院长的孙女,还真不简单。 一席话,就轻易将谈话主题改了方向,不露痕迹。 1677.第1677章 只是她其中一年 不过无妨,她要做的已经做完,就算此时再更改话题,也不过是阻止刚才的话题再延伸下去,令她们这些贵家千金难以抉择。 然流言的传扬速度,绝不会因此慢上半分。别忘了,不远处的灰墙青瓦后面,还有欲求窈窕淑女的书生若干。 书生最拿手的是什么,有着读书人的高气节,喜爱辩论实事,因为年轻,一腔热血,因为书生意气,但求为国为民。 这些,都是紫嫣在郾城那些酸腐书生身上得出来的结论。虽然在她看来,什么热血什么意气,不过都是读书人的自以为是。 因为他们清高。 而她利用的,正是这种清高。 流言经由他们的口传出去,所获效果,会比这些千金小姐更为喜人。 读书人清高,偏偏,百姓最敬重读书人。 千金小姐们这边,再热烈的讨论,因为那个身份最为她们所忌惮的人不参与,气氛的热烈也渐渐降低下来。 “看你们,明明是你们托着我将四夫人这个贵客邀请来的,现在反而将夫人遗落在旁,自顾自说得热闹,若是因为你们惹了夫人不高兴,还得连累我也做上不讨好的人。”杨雪轻斥众人,故意表达不满。 “瞧你小心翼翼的,四夫人宰相肚里能撑船,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小气又较真。”陈秀媛嗔了杨雪一眼,转对紫嫣笑道,“夫人切莫见怪,我们一众姐妹相交日久,说起话来便不分大小,热烈处难免顾暇不及,可不是有心冷落夫人的。” 紫嫣不以为意的回她一笑,“就算是有心冷落,陈小姐如此说,我也不能计较了,否则就真成了陈小姐口中小气又较真之人。” 陈秀媛一愣,其他人已然。 谁知道这四夫人,面上笑的温温和和,说话却总绵里藏了针似的,而且还是眼睛里看得见的明针。 人家也不遮遮掩掩,就等于直接当着你的面,手里拿着针说我要刺你。 这种异于常人的行事风格,饶是冰雪聪明的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噗哧!”紫嫣当先忍俊不禁,笑了起来,“一句玩笑话,你们若是当真,可就等于较真了。” 这一次,众人的反应总算快速起来。 “…呵呵,原来夫人也是性情中人,喜欢开玩笑。” “差点被夫人吓了一跳,原来是在说笑呀!” 只能用贫乏的词汇来化解自己尴尬。 小气又较真。 女子是用刚才陈秀媛的话,来堵住她们的嘴。 而面前这个每每打击着她们的女子,此时笑得阳光明媚,又不像是故意针对她们的样子。 这使得院子中的氛围也怪异起来。 该小气的人不小气,而明明大方的她们,反倒在你来我往的交谈中,变成了自私小气的人。 主导,在无声无息中,就换了人。 这个言笑晏晏的女子,真的只是个刁蛮的,被宠坏的人吗? 这一刻,已经没人会再对这个女子提出质疑。 她简单粗暴的单一性子,原来,只是她其中一面。 1678.第1678章 弹了多久,听了多久 京城,距离皇宫最近的四九环,空置多年的国师府,近日重新有了人气。 红漆大门,朱墙灰瓦,肃穆,古朴,厚重。 从高墙望进去,只能在府邸上空看到一片朦胧雾气,将整个国师府的面貌全然笼罩其中,让人无从窥视,更增神秘之感。 府邸内,似云似雾的朦胧几乎覆盖了整个府邸。 如同仙韵的丝竹之音,从云雾中传将出来,陶醉了雨露,陶醉了驻足守望的痴儿。 一曲毕,朦胧烟雾似有生命般,四散开来。露出笼罩其下的庐山真面目。 一袭白衣胜雪,眉如远山眼若星辰,唇边浅笑清风和煦,松柏之骨芝兰之质,端是难沾尘俗。 男子正坐古琴前,修长十指尚且搭在琴弦,不知想着什么,出了神。 男子周围,是苍翠的青竹,不同于易王府的别出心裁,在这里,入目之处,全是苍翠的绿色。 覆盖了整个府邸。 这个颜色,在这个季节,已经少见,而这个地方,似乎脱离了春夏秋冬。 青竹,白衣,古琴。 不食烟火的干净,不可靠近的遥远。 有风吹过,竹叶摇曳,发出漱漱的声响,白衣男子陡然回神,浅眉微动,抬手,恰巧接住了头顶上方螺旋而下的一枚落叶。 叶片翠绿,平躺在他手上,如一叶扁舟,在掌心汪汪搁浅。 五指动了动,想将那只叶片抓紧。只是方动,又缓缓摊开来。清风再起,叶片终由倾斜的手掌心坠落。 一声叹息从男子温润的唇瓣逸出,“若初,何事?” 他弹了多久,她便听了多久。 有时候,她比他固执,而有时候,他比她开始,沉不住气。 “你弹了一夜了。”从夜色初降,至天际拂晓。 “你也听了一夜了。”她一直站在竹林之外,倚竹聆听。 轻盈的脚步沙沙,接近。 君未轻星眸低垂,专注于指下琴弦。 面前,落下淡淡的阴影,一方洁白的帕子出现在他视线范围,从琴弦另一端,一抹而过。 所幸他及时挪开了双手。 眉头极轻的蹙了蹙,若初,少有如此鲁莽的时候,抑或说,粗鲁更贴切。 若初没有停留太久,在男子一蹙眉的转隙间,直起身,离去。 “更深露重,少君彻夜不眠,自有一副好身体,若初管不着,只是这琴珍贵,莫要如此被露水浸染损坏才好。” “……”君未轻哑口无言。 若初在他面前的言辞,居然也有如此犀利的时候。 琴是好琴,那也不能跟他的身体相提并论。 气他病体初愈不知爱惜,居然拿琴来比喻。 只是,翻转手,指腹抚琴的部位,也有淡淡的水渍。 摇摇头,看了眼若初的背影,一声长叹再次逸出唇瓣。 既然都拿了帕子为他擦拭琴弦,怎么就不先将他手上的水渍擦了去? 若初闹脾气的时候,不贴心。 起身,抚平月袍上的褶皱,抱琴,往前头走了几息仍在原地的白色丽影接近。 对她的停留,等待,不揭破。 “近日可寻机放出消息了。” “是。” 1679.第1679章 玩了一把朝臣 他一旦接近,她就会自然而然的放慢脚步,让他行前,她缀后。 只是,他的目光,从来不会为她停留。 苦涩一笑,眼底涌上自嘲,她刚才那般闹了一回小性子,到底是为哪般? 那道如竹如风的影,在前方竹林拐弯,隐了身形,而她的路,在反方向,道不同。 天际破晓,早朝时间到了。 君未轻自认,自己比之司北玄,绝对不如他勤政勤勉。 比如现在,他就是故意早了一点点,却又特地将步伐放慢,看朝臣们上朝的盛景。 这是以前没有的闲心,现下的转变,托寻儿的福,染上了她的一点恶趣味。 瞧,不是很有趣吗? 朝堂上义正言辞,严谨不苟,你如何能想象那些朝臣也有或戴歪了官帽,或错扣了衫纽,或穿反了锦靴,急匆匆往皇宫赶,丢三落四手忙脚乱的时候? 最后一位朝臣进入朱红宫门,君未轻才在拐角处慢悠悠走出,不紧不慢往宫里走。 他受托暂执朝政,今日,临时将早朝时间提前了半个时辰。 为的,就是看一看刚才那场盛景。 愉悦身心。 司北玄敢拿他物尽其用,他不能拒绝,那么偶尔心血来潮拿他的臣子自娱一番,可算丁点报酬。 下令提前早朝的人,是最后一个到达朝堂的,众臣敢怒不敢言。 无甚大事,例行报告之后,就是退朝,总共站在这金銮大殿上的时间,不过一刻钟! 感情这突袭的一场闹剧,就是拿来娱乐某人的! 简直不敢相信,那个人会是清风明月的国师君未轻! 早上半梦半醒,或许,是个幻觉。 朝臣退尽,君未轻嘴角笑意高居不下。 心情好了,做事才更称心。 很快,他就要开始迎接不太愉快的场面。 “国师,今日早朝可是胡闹了。” 下午,太后亲自到御书房送茶点。 “这么快就惊动太后了。”临窗长几,君未轻从奏章抬首,温润一笑。 对太后亲自到访毫不意外。 太后肃目微凝,“你特地引哀家前来?” “一个小小把戏,自娱自乐,太后言重了。” “这并非国师行事作风。” “若太后能阻止六王爷对我的骚扰,我或可恢复正常。” “…”太后哑口,这确实像是易儿的做事手法,临时起意,极不着调。 只是若要说是易儿影响了国师,她断不会相信。 那么容易受影响,就不是君未轻了。 太后沉眸,君未轻只笑不语。 他自然不会说是因了寻儿。 所以,六王爷是个很好用的替罪羊。 这样的心血来潮,在他的生命长河中,会极少,却可以有。 为他的无尽增添些许乐趣。 “玄儿亲自委托国师代理朝政,哀家自然也信服,只是国师可是有什么地方漏了处理?”深吸一口气,太后引回正题,胡闹一事,罢了,不想追究。 她主要做的,只是辅佐国师事事顺利。 “太后,我要代理的只是朝政,不包括皇上的后院及家眷。” 近日,后宫有暗涌蠢蠢欲动。 “为了嫣妃呢?” 1680.第1680章 并非无可救药 “她已有足够自保的能力。”君未轻笑笑,风轻云淡。让太后的话落在房中,无波,激不起回荡。 视线回到手中奏章,认真批阅。他与司北易不同,既接受了相托,就不会惫懶。 这样的国师,太后无从揣测及挑剔,说话都觉出吃力来。 “罢了罢了,哀家就不该管那么多,也管不了了。” 搁下茶点。 “锦绣,回养心殿!” “太后慢走。”身后男子低音温润悦耳,听在太后耳里只觉一阵心堵,离去的步子重了几分。 竟然招呼坐坐都不曾! 御书房恢复安静,只偶尔有挥毫的些微声响。 太后脚步顿了一顿,无声一叹。 “太后可是又顾虑柔妃?” “哀家有何好顾虑的,都不是哀家能管的事,也好,乐得清静。”君未轻既然笃定裴紫嫣有自保能力,她还操什么闲心。 宫中的炎凉看得太多,心早就冷硬麻木,现在竟然为个小小妃子起了忧,人老了,连心都变软了。 罢了,莫理会。 甘宁宫,难得的一扫前段时日的冷清死寂,多了些许人气。 正殿,有低低的轻语声。 “难得你还来看我,我以为,你早就将我们之间的朋友情分断得一干二净了。”负气的话,苍白芙蓉面上强撑的倔强,都让人生不起气来。 宇文霜低叹,“我确实不能再将你看作以往,却也不至于对你的生死当真不闻不问。你说你现在是何苦?” 汲汲营营谋上宠妃的地位,今日却落得这般下场,同情说不上,但是到底曾有相交多年那道情分在,听闻柔妃投湖自尽的时候,宇文霜震惊了半响。 即便不再将她当成那个她喜欢的朋友,却依旧看不得,她落魄如斯。 “既不是朋友,本宫做什么,亦不需要你们同情。不若说你现在是在看我的笑话,你们等着看这一天,很久了吧?” 陶青烟嘲笑着,言语冷锐。 宇文霜眉头皱了起来,说生气,更多是无奈及心灰。 那个心思玲珑聪慧善解人意的陶青烟,早就不见了,不是早就知道么? “柔妃娘娘,我今日坐在这里,并非是来看你的笑话,你有什么值得我笑的?既然我的到来让你如此误解,那么宇文霜就此告辞,祝娘娘早日康复。” 柔妃已然钻了牛角尖,看谁都带有目的,她何苦来这么一遭,还惹了夫君不高兴? “一句不好听便要走,这就是你所谓的曾经情分?”宇文霜毫不犹豫的起身,急得陶青烟也跟着站了起来,想留人,却又碍于面子说出口是心非的话来。 这一瞬,宇文霜竟然有哭笑不得之感,看着如此别扭的陶青烟,心底的陌生及抵触,似乎,就消散了一些。 看来,并非无可救药。 “我没有要走,只是起身伸伸懒腰。”原本是打算要走的。 这个谎言,陶青烟又怎会听不出来? 轻轻哼了一声,坐下。 看对面宇文霜确实没走,又跟着她坐了下来,才收回眼角的余光。 1681.第1681章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你以为我天生喜欢抢喜欢争?可是若我不抢不争,依皇上的性子,眼底又哪里会容我?”沉默一瞬后,陶青烟终于收起了身上的利刺,苦笑,脸上爬满重重涩意。 宇文霜无从反驳,因为她知道陶青烟是对的。 皇上冷心冷情,除了曾经的裴紫嫣,也只有一个人——君未寻,能让皇上做到如此。 而对陶青烟曾经的特别,早如过眼云烟,又或者说,皇上实则从未将陶青烟真正的放在心上过,只是那个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辨不出真假。 “娘娘,可有想过离宫而居?”若她愿意,她可帮她置办好一切。 “离宫?”陶青烟惊讶的抬起头,眼底晦暗一闪而逝。 宇文霜肯定的点头,“离宫,只要你能下定决心,我跟岑朗及柳大哥会帮你同皇上求情,出了宫,虽然再没有了妃子的名头,却能比宫中过得自由,自在,也许你能遇到真正适合你的人,过着平凡却幸福的生活,不比如今处处受限受辱好得多吗?” 陶青烟十指蜷缩成拳,死死握住,脸上好容易,才扯出来僵硬的笑容,居然要她离宫?要她放弃执念? “霜儿,并非我不愿意,只是你想的太过于简单了,离宫而居,先不说会不会被人戳穿脊梁骨,便是我那陶氏一族的人,你以为他们会肯放过我吗?” “他们敢!”宇文霜娇喝,脸也随之沉了下来,“只要你愿意,我自会护你周全,还是说根本就是你舍不得这些荣华富贵,舍不得那个妃子的虚名?” 陶青烟笑得更苦,眼中还有被冤枉的失意,“你真觉得我到如今还记挂那些虚名?至于荣华富贵,你可看见我如今富贵在哪了?再说你们护我周全?可能时时寸步不离?大家族的手段你难道不知?我既让家族丢了脸面,只要他们有那个心,随时都能让我消失得无声无息!” 一句接一句的犀利反诘,将宇文霜说得哑口无言。 的确,她能说出护她周全,自然是真心实意,只是大家族里的那些手段,她也是自小就深有体会,见识更不算少,又怎敢笃定能护得陶青烟一世无忧? “霜儿,谢谢你来看我。原以为这一世你当真不会理会我了。”没有继续咄咄相逼,垂下失落的眸子,陶青烟苍白一笑,“在人人想要朝我身上踩一脚的时候,想着拉我一把的,只有你一个。” 宇文霜自嘲,“不过是来看看你,陪你说了几句话而已,我什么都没做,哪里承得起娘娘感谢。” 话语里依旧是客套疏离的娘娘二字,此时听来倒像赌气居多。 “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很难。”尝试着将手拉上对方,陶青烟小心翼翼的试探,“霜儿,我很庆幸,还有你将我当成朋友。我不求其他的,只要你有空的时候,多来看看我陪我说说话好不好?除了你,我没有别的朋友了。” 宇文霜本在吓了一跳之后,大力的便想甩开相牵的手,只是在对方黯淡的眼神里,越来越慢。 1682.第1682章 不需他人来说教 “我再不能将你当成以前那个青烟姐姐看待,但若有时间,我会来看看你。”宇文霜还是硬了心肠,将话说明白,“娘娘,还有一句话我想要奉劝你,对嫣妃……让自己尽力去看开,别再跟她斗了,你斗不过的。” 忠言逆耳,这样的话也许陶青烟绝对不会喜欢听,但是她却必须得说。柔妃跟嫣妃之间,所得所失早已不对等。 嫣妃有皇上万般宠爱在身,若是柔妃依旧看不清事实,还要继续于嫣妃相斗,那么她好不容易捡回来的这一点点友情,也会再次决堤崩塌。 “就算真看不开,也得让自己看开。”陶青烟自嘲,“我现在还有什么能拿来跟嫣妃相比?容貌?皇上爱她那样的,便是花容月貌端到他面前,他也不会多看一眼。家世背景?我也是个丫鬟出生,就算背后曾有座大靠山,时至今日,靠山也已远离,我不过是颗家族弃子。” “你能想得明白透彻,我自是安心。”这次坚定的将手抽出来,宇文霜狠了狠心不看对方表情,免得自己又会越发心软。“娘娘,我先行告辞了,日后有空我会再来看你。” “好。”陶青烟点头,未多做挽留,“霜儿,甘宁宫随时欢迎你来,下次来的时候,将岑朗及子时一块叫来吧,我们几个朋友好好小聚一番。以往对他们做的那些抱歉事,我也想好好道个歉。” “行!”宇文霜眼睛亮了亮,欣喜于陶青烟的这种转变,比以前的过分清高,更能让人亲近。 看着干练的背影消失在甘宁宫门外,陶青烟脸上的笑瞬间收敛,阴沉。摊开十指,掌心赫然分布着一排的半月。 若是再狠一些,这手掌定会被刺破。 她感觉不到疼,甚至隐隐有些可惜,若是刺破了那该多好,流出的血液竟然跟刚出从裴紫嫣身上抽取的更为红艳。 眯起眼,眼底装满阴鹜,看着宫门。 刚才宇文霜说什么? 别跟嫣妃比,比不过! 这就是身为好友,给她的忠告。 水色水袖往桌面狠狠一扫,霹雳啪啦,地上一片狼藉。 宇文霜的头脑简单,时至今日竟然都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除了硬气了些。她该说,是岑朗保护得太好,所以二十多岁的人妇,才能依旧保持着那一点天真吗? 太可笑了! 她陶青烟,永远不需要他人来说教! 裴紫嫣!呵,她不斗,也有上百种方法让对方水深火热! 远在万里之遥的紫嫣,鼻头突然传来痒意,阿嚏阿嚏阿嚏,连打了三个喷嚏。 甚不雅观,即便她用帕子掩住了嘴,声音仍然嗡嗡的传出来,轻易毁灭了她刚竖立起来的形象。 “呵,看来是有人太过想我了。” 自嘲自圆,忽略掉周围那些因了她的解释,变得更怪异的目光。 管不了别人如何看,她……爬树吧。 此时,一群莺莺燕燕已经离开了院子,跑往后山继续聚会的余兴节目之一。 而她们带她来的地方,就是书苑后面一大片的果树。 1683.第1683章 乡巴佬贵客 覆盖了整个书院后方的山坡,好大的青叶树木上挂着密密麻麻的金黄果实,坠弯了树木枝干。 芒果,江南特产,此时恰好是成熟的季节。 整片山都属于书院所有,加之书生清高,手脚便守规矩,所以这片累累硕果才得以完整留存。 只是,紫嫣自诩是与小人同等的女子,没有君子的高风亮节,所以在听到后山芒果成熟的时候,便想来看看,顺便摘几个过过嘴瘾。 聚会选在这里真真是太合适了,不定那些个千金小姐也打着同样的心思,只不过她们羞于承认。 她比她们大方,坦诚,直接就说,走,去后山摘芒果。 至于事后会不会被院长怪罪,事情还没发生,她不假设这个问题。 “真大…”步入芒果林,满鼻芬芳香气。挂在枝头的金黄果实,有紫嫣两个拳头大。 “真多…”另一句赞叹,是跟随小姐日久,说话方式偶尔相同的木槿。 诸位千金小姐走在两人后头,听到这两句话,面上没显出什么来,眼神里已经赤果果的浅嘲。 贵客。 乡巴佬进城般的贵客。 苗敬额头是滑了黑线的。 自家主子身份何等高贵,娘娘这一脸进大观园的表情,着实拉低了主子的档次。 皇宫每年都有特供的新鲜时令水果,若是娘娘想吃,每天都能吃到饱,皇上定然是乐着伺候。 ……想再多,皇上不在。他受命随侍娘娘,当然要做到最好,满足娘娘的一切要求,并且,将所有想要针对娘娘的隐患消灭干净。 不管好的坏的恶意的善意的试探的无伤大雅的,不分男女一网打尽。 对女的无需留情,对男的先揍后奏。 “夫人,这种金芒家里有特供,您一早就吃过。” 特供二字让后面的人眼底光芒不着痕迹的闪了闪,好在娘娘似乎没发现异样,否则,怕是要笑骂他狐假虎威。 “家里有那是别人供上来的,哪里及得自己动手摘那么乐趣无穷,”紫嫣果然没多想,顺口就答了,眼睛还直盯着树梢上以她的资质相当难以够到手的金黄,“木槿,干活。” 一声令下,木槿动若狡兔,给兴奋的。咻一声跃上枝头,三两下把一根枝头给摘得清洁溜溜,用了点巧劲丢到地面上的枯草堆,金芒毫发无损。 诸位千金,尤其陈秀媛,心疼得心肝直流血。这一片芒果林,是她祖父亲手栽种下来的,至今有几十年的历史了! 往年的芒果成熟季节,祖父也会带些芒果回家分予家中诸人,却也是一人一个罢了。可见祖父对这片果林的珍视,堪称到了小气的程度。 现在眨眼看到有人在树梢顶上窜来窜去,所到之处寸草不留,往下扔的果子跟不要钱似的! 确实不要钱,要的是她祖父的心头血! 陈秀媛怄啊!急疯了,脸上笑容扭曲,双目隐了赤红,却仍需故扮大方,对那些随手丢一地的行为不提半句。 “可惜没有梯子,不然我也能到上面去玩玩……”前头,紫嫣浑然不知身后有人已经怒气爆棚,犹自摸着下巴惋惜。 1684.第1684章 不屑为伍 好在,还算知道分寸,在陈秀媛即将爆发的时候,紫嫣叫停了兴奋过度的木槿,“这些应该够我们吃了,多的可以送些给书院的学子,读书辛苦,后山这些水果可以聊做犒劳。院长规划这片果林当真是思虑深远,处处以学院学子为先,令人佩服。” “……”这下,有火的都发不出来了。 “多谢四夫人。”芒果分发到众人手上,又是一轮表情精彩纷呈。 在这里吃芒果?自己剥皮弄得满手果汁?黏腻的果汁沾上唇角弄脏罗裙锦裳都无处清洗更换?还有形象可言吗? 大家闺秀的礼仪和教养,从未教导过她们这些! 很想嫌弃,脸上又不敢直接作出这样的表情来,连杨府都奉做上宾的贵客,岂是她们得罪得起的! “都在客气什么,快吃啊!”紫嫣随意坐于地上一处,也不担心白衫弄脏,一面招呼诸人,一面看着少了不少果实的树木枝桠。 笑眯眯的。 那位老院长,看到这些芒果的时候不知道会不会跳脚。 只看这些果实于树枝上坠得满满的,全然没有摘取过的痕迹,就知道这片果林应该不是用来供学子们吃的。 院长颇小气。 而她现在,又有了那种让人不愉快的时候,非常愉快的心情。 所以她吃得很愉快。 “肉多汁甜,种植这片果林的人,定花了大心思。苗敬,一会多带两个芒果孝敬院长。” “我来带!”陈秀媛僵着脸,强笑自荐。 并非好心,只是不想祖父因为几个芒果,得罪了四夫人。 小不忍,可能殃及门第。 “有劳陈小姐了。” “夫人哪里话。”这是她家的果园!种果的是她祖父! 拿她家的东西来送她家的人,还假惺惺的道一句有劳,陈秀媛面上浅笑,内里银牙咬碎。 第一次见识到,这世上还有女子能如此厚颜。 “木槿,苗敬,将剩下的都带走,去学院里分给诸位学子。”紫嫣亲手挑了两个又大又品相好的搂在怀里,依她的经验来看,定然很甜。 给阿玄吃。 这种吃完打包的无耻行径,自诩高贵的千金小姐们深深不齿,嘴上还不能说个一二来,唯有继续保持沉默,同时,又悄悄然的远离了紫嫣些许。 若非认识杨雪亲自带来的,没人愿意相信这个丑女,是“贵客”。 言行举止全然看不出一丝高贵来,倒是有着乡村野民的粗俗。 不屑为伍。 紫嫣才不管。 目的已经达到,肚子也吃了半饱,又断了被千金小姐们纠缠的后路,总体来说,这次邀约的结果,她很满意。 “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诸位小姐若是还有节目,尽请自便。”笑呵呵的同诸位沉默是金挥手作别,紫嫣便欲沿着山路下山。 天边残阳斜挂,这个时候回到杨府,阿玄应该也回来了。 “聚会也差不多散了,杨雪同夫人一道走。”杨雪走到紫嫣身边,人是她带出来的,自然也该由她带回去。 至少,不能让四爷抓出什么话柄来,怠慢贵客,即便身边的女子不这么认为,依着四爷对夫人的宠溺,难免心生不悦。 1685.第1685章 六分颜色呈十分 紫嫣没有拒绝。 同路来,同路回,多个人没什么差别。 只是她此时有些归心似箭。 尤其的斜阳晚照,秋风送凉的傍晚,容易带给人一种苍凉孤单的意境。 她想他了。 “反正天色也晚了,我们也不回书苑了,就一道下山吧。”有人提议,惹来纷纷附和。 今日的聚会,多了个贵客,并不如以往那般愉快,反正对她们而言,是难与这位贵夫人打成一片的。 她们也需赶回家中,对今日的聚会跟自家人详细报告,再定接下来的章程。 木槿跟苗敬有功夫在身,脚程快,便先行回书苑分了那些芒果,再赶下山汇合。 兵分两路,女子队伍浩浩荡荡往山下启程。 将心底的心思掩藏起来,面上仍然能言笑晏晏,一路,轻声笑语飞扬。 此时,停满了马车的山脚下,也多了一行人。 以玄袍银发的男子为中心,跟随在周围的人,就着刚才勘察所见发表意见。 银发男子听得认真,只是面上神色始终如清风浅淡,看不出什么别样来,也不就各人的意见作出什么点评,反教想要表现的人心里生出了忐忑来。 只有杨贤之注意到,看似认真听着汇报的男子,偶尔,不经意地,视线会往山上掠一眼。 之前勘察完场地,临走之际,男子突然说要过来这边走走,一行人莫名所以之余,还得跟着。 谁也不愿错过在男子身边多表现的机会。 太阳慢慢西坠,到最后,半边已然埋下了地平线,天际大片的火烧云,将大地烧得通红,男子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只随意挥了挥手,“今日暂且到这里,你们且先回去,有事明日衙内再议。” “这……四爷,您看这天色,若是四爷想要赏景游玩,不如下官带您换个地方?”这是杨贤之手下的副参,平日也算得上心腹,人极聪明圆滑,也懂得分寸,只偶尔表现得略急功近利。 话一出,便换来杨贤之暗地里瞪眼,副参随即明了自己一时口快所言,怕是弄巧成拙了,心下叫苦不迭。 眼前的这位岂是那么好伺候的?怕是他尾巴一翘,那点子心思就早无遗漏的露在对方眼底了。 好在,男子似乎注意力并未在他的话上,因为山径上,恰好传来一串笑声轻扬,引了男子的心神。 副参长吁了一口气,即刻往后悄然退了一大步,免得男子回过神来看到他还杵在那里,又记起刚才他说的话来,他得遭殃。 这座山,曲径通幽,山径两边是繁茂的松柏苍翠,掩了行人的身影,先闻其声。 在笑声过后,女子的低语交谈越来越近,人也逐渐从松柏后现出来。 一群风华正茂的少女,不知在聊什么,气氛看来其乐融融。 而当先的女子,在这一群人中最为显眼,也最突兀。 姹紫嫣红当中,一抹纯白,身姿聘婷,本应是佳人如玉,偏偏,那张脸却丑如夜叉。 这也是她显得突兀的理由。 有她在,身后的女子纵然只是六分颜色,也被衬托成了十分。 1686.第1686章 长岔的白菊 可惜了。 不少人心里暗道。 一直原地伫立的银发男子,半侧的身形却是动了,迎着下山的女子走去,披散于肩背的银丝在走动间,被晚风撩起,折射出银黄的闪光。 “阿玄!”远远的,山径上,当先的女子便看到了山下迎面而来的人,眼中惊喜乍现,照亮了丑陋的脸,也削弱了那些疤痕在玉白肤色上的凸显。 在女子唤阿玄的时候,司北玄清冷的脸便不自觉漾开了笑意,春寒乍暖,清绝如莲。 女子们的交谈声,骤然便湮没无声息,只为那一笑风华,风姿绝代。 世无双。 无双公子。 傍晚的山林,怪异的静。 而此时,一直随在男子身边的大官小官,才知道男子来到河对岸,来到这处山脚的真正用意。 竟然是来接人。 接的,还是缤纷百花中一朵长岔了的白菊! 男子向上的脚步未停,行走间龙行虎步,衣袂翻飞。 紫嫣喜笑颜开,顿住的脚步又起,蝶一般翩然朝那个男子飞扑而去,留给身后人的,只有一袭纯白裙裾飘舞。 只是司北玄,嘴角的笑意却微微僵了下来,额际甚至不着痕迹的跳了两跳。 这是下山的路径,若他不在这里,女子这个俯冲的姿势,到了山脚必然跌个狗吃屎。 她也真敢! 好在剩余阶梯不长。 等在原地,刚展开了双手,女子便已如小牛犊一般,砰一声撞进了他怀里。 搂住女子纤腰,飞快的原地半旋,轻巧卸去了她冲下来的惯性,将人稳稳接住。 “日后若再这么冒失……” 蹙眉,斥责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高居到眼前的金黄堵住了剩下的话。 “阿玄,给你吃的。” 这是想拿吃的堵住他的嘴? 芒果后面,女子露出半边脸来,冲着他讨好的浅笑,余下的半截话是什么,他记不起来了。 认命,将她需要双手抱住的两个芒果一手揽在了掌中,拥着人往马车行去。 在她面前,他的威信是没有用武之地的。 骨气什么的,更是没有。 杨雪是临近山脚的女子群众,最先回神的人。 看到爹也在山脚下,略微惊讶,随即眼中便多了了然,低头敛目走到杨贤之面前,轻唤了一声爹爹,便再无话。 杨贤之颌首,“聚会结束了?” “是。”脸低垂,长睫覆眼,遮去眼中的失神。 刚才那一幕,在眼前挥之不去。 女子为白色雨蝶,飞扑入怀,男子稳稳相接,垂首间,眉间宠溺温柔关不住。 那种情意流动,能让所有看到的女子,为之动情。 她的那些深交好友们,也是如此心情吧。 而她该庆幸,自己没如她们那般露出痴态,丢丑于人前。 那个让她们为之沉迷的男子,从头到尾,都没看过她们哪怕一眼,又或者说是人家压根就没注意到她们,更加贴切。 总不过一样的无情。 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的轻咳声,才惊醒了坠入迷幻的人。 诸位千金回过神后,首先脸颊绯红。 原来那就是无双公子。 传闻百般形容玩伴逼真,都不及亲自看一眼来得震撼。 以致她们竟然在人前如此失态,前所未有。 1687.第1687章 都快成人干了 “阿玄,尝尝看这芒果甜不甜,我亲自挑的。”马车前,紫嫣催促。 “现在?”瞅着手中偌大的金黄,司北玄嘴角抽抽,她怎就这么心急。 要吃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他堂堂一国天子,站在山脚下,于手下官吏面前吃芒果,成何体统? “你在外半天定是连半口水都没喝上吧?”紫嫣扁扁嘴,他的嘴唇看着略有些干,不说她都知道定是滴水未进。 “嗯。”司北玄的唇角缓缓翘了起来。 “快吃。”继续催促,眼巴巴的,眼底有浅浅的心疼。 那抹心疼,让司北玄的眉眼越发的柔和。 手中的芒果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很是诱人。 色泽金黄,品相极好,刚采摘的也很是新鲜, 她亲手挑的,定然极甜。 将一只递给女子,另一只拿在手中,手势熟练的剥皮,露出金黄果肉,放至嘴边轻咬,鲜甜多汁一如想象。 此前腹诽的成何体统,全然被丢在了脑后。 勘察可没想象的那么轻松,顶着烈日炎炎,他又是个爱干净的,断不会随意喝他人带的水。 尤其,自己一旦做事便十分投入,不会去分心其他。 旁人便是想拍马屁都找不着机会。 现在女子提起,才觉出,真的口渴了。 旁侧,杨贤之等人的脸色不太好看,讪色极重。 虽然紫嫣的话说出口并没有其他意思,也绝非怪罪,却正好说中了他们的痛处。 勘察耗时不菲,他们一行实则带了饮用水用作解渴,只是,皇上不喝啊! 皇上不喝,连带的他们也不敢喝。 于是带出来的水,从头到尾就没得动过,顶着干渴拖到勘察完毕,皇上老人家还不肯打道回府,跑到河对岸,在山脚下杵了半天! 现在,前面飘着诱人的芒果香,嘴里的干渴便更加重了起来,老成持重如杨贤之,都免不了偷咽了口水。 被身后的杨雪察觉。 “爹,你也吃个芒果吧,这是夫人给的。”手同其他千金一样,手上的芒果她也没有吃。 “嗯……你们跟夫人在山上摘的?”接过芒果,动手。 书苑后山有片果林他知道,只是奇怪,院长那个老吝啬,居然会舍得供出果林待客? 只在鲜甜的果肉入口后,这一点小疑问也即刻置诸脑后。 自然,也没忘了身边的同僚,“你们若是渴了,喝水吧。” 一干同僚差点流泪,顾不得作态,拎起腰间水壶牛饮。 既然皇上跟杨大人都吃水果解渴了,他们喝点水,总该没问题了吧? 渴了一下午,都快成人干了! 原还想借花献佛的诸位千金,拿在手里的芒果变得烫手。 原来这些官员苦哈哈的表情,是渴极了。 这显得她们,不太有眼色。 芒果送不出去,捧在手里恁是滑稽,再要想如男子一般就在此间吃了,显出点大方不做作来,那方,却已经吃完了。 从头到尾动作优雅,没有半点因沾了果汁而显出的狼狈。 腻在一处的两人,无人顾及旁人眼色。 一个吃完,一个取了丝巾帮着擦拭口手。 “还要吗?” “留着,膳后与你分着吃。” “好。” 1688.第1688章 欺负老实人 两人低低私语,旁若无人。 被摞在一旁的人,大小官员不敢有异议,也没人敢打扰,更无人敢先行离开。 全然没有了平日在外人面前为官的做派,神色间小心翼翼,言行举止兼精神敬畏。 这一幕落在众位千金小姐眼中,自然又是一番想法。 对于“贵客”的身份,再次有了一个认知。 而对于坊间传闻较为熟知的,联系到男子国色无双,满头华发,其夫人面如夜叉,一个不久前还疯传民间的流言再次浮上心头。 绝色天子,夜叉妃。 再看眼中只有彼此的两人,眼底已全是惊惧。 山上,飞奔下来两个人,被鬼追似的,直到定在司北玄跟紫嫣面前,脸上的郁闷都没能散去。 同样双手扶腰,弓了身子低喘,“爷,夫人。” “怎么回事?”紫嫣挑眉。 主子一问,木槿可找着机会大吐苦水了,“刚才分芒果的时候,撞上个怪老头,说我们偷他的果林,举着手上的书卷就朝我们砸,还拿了戒尺冲我们一阵乱打,追到半山才消停,勒令以后不准我们再上山!” 呼呼喘匀了两口气,拍拍胸口,“不就几个芒果,至于嘛!又不是拿了他家的金砖!没见过孤寒成这样的,死老头,在家中定不讨喜!” 木槿翻着白眼,不忘恨恨编排两句,若非看对方年纪一大把,头发胡子全白了,她定跟他对着干不可! 倚老卖老,欺负老实人! 另边厢,听到怪来头三个字的时候,诸位千金即面色古怪起来,尤其陈秀媛,最是不自在。不用说也知道,怪来头肯定是祖父。 也只有他将那片果林当宝看。平日自己吃都不舍得,如今骤然被人摘了那么多,岂能不心疼? 一个书苑的院长,读圣贤书者,最是爱惜书本,如今连书卷都拿来作为攻击的武器,可想而知得气成什么样子…… “咳!”苗敬较为老成,至少比起木槿来稳妥得多,“爷,夫人,奴才临走的时候留下了相应的银两。” 不问而取是为贼。身为皇上跟娘娘的奴才,当然不能让这种罪名落在身上,损了天子帝妃的声名。 所以苗敬在逃窜出书苑的时候,将银子留在的教台上。 司北玄对这些趣闻不置可否,到底也看了眼苗敬,赞同的颌首。 得到皇上肯定,苗敬的背脊挺得更直,那点子被人追赶的抑闷瞬间烟消云散。 两人此时的形象显得略微狼狈,发丝有些散乱,衣襟也失了整齐,紫嫣抿嘴暗笑,不着痕迹的扫了扫另边神色不太自在的陈秀媛及其他知情的千金小姐,返身,“读书人心胸开阔,想来老先生不会计较太久,何况留了银子,也不算亏欠了,人齐,回府吧。” 在她眼中,物即是物,就应该物尽其用。水果若是不让人吃,种出来便失了意义。 当然,她也不会否决老院长的执着,每个人对于物的看法各不相同,她认为理所当然的,在他人眼中并不一定如此。 所以无需纠结,事情过了,就是过去。 1689.第1689章 会不会,只是一时新鲜? 紫嫣率先回了马车。 司北玄一言不发,随在后头,这副景象看起来,又让旁人惊悚异常。 男子的表现,看起来简直就是无比乖顺。 像是……被驯服的野兽。 人前的清冷、桀骜,全不复见。 若是男子在面对他们的时候,态度有如女子面前的十分一,他们也不需要这么战战兢兢! 当然,一切只敢在心里想想,谁有胆量把心底的腹诽宣诸于口。 所有视线,默默注视那一行人上了马车,招呼都不跟他们打一声,准备离开。 众官员萧瑟,想必,皇上是早将他们抛诸脑后了,哪还记得起来他们作为跟班跟着他到了这处山脚。 来时的马车还停在河对岸,现下皇上回程是有了着落,可是他们这些被落下的,劳累了一下午身心俱疲的,还得再走回对岸,才能坐上自个的马车回家! 悲不悲催? 朴实无华的马车,在诸位千金小姐的马车堆中,几乎是最不起眼的,而上面坐着的人,却让这辆马车被赋予了低调的含义,令自诩高贵的女子们,脸上火辣。 马车即将启程之际,车帘突然被一只羊脂素手撩开,车内传来女子柔和的声线,“杨小姐,既是一道来的,便一道回去吧。” “……是,谢夫人。”杨雪怔了一怔,道谢,不扭捏的步上马车。 而紫嫣对这一声谢很是心虚,她其实差点就将人给忘了。 所以说,美色误人。 至于为什么不叫上杨大人,反正大家都是同路? 很简单,坐不下了。这是司北玄说的。 于是紫嫣自动忽略了杨贤之。 而实际上,真要再加一个人,以这辆特制的马车的内在宽敞度而言,完全没有问题。 坐不下?某人不喜车内有别的男子而已。 紫嫣心知肚明,由此想到曾跟他们一路南下的第二位男性,莫言。 午时是跟着阿玄一道出来,现在却没看见他的人。 “怎么没看见莫言?” “遣他去察看河域源头去了。”修坝,源头水流及地势也需勘察清楚。 司北玄闭上眼睛,身子靠着车厢,在女子面前,呈全然放松的姿态,与在外截然不同。 察觉到男子身上的些许疲态,紫嫣不再多问,安静的看窗外风景。 回程的途中,两人都再没说过话,车厢里,安静了一路。 杨雪坐在车厢左侧,与木槿并排。 上车后就一直低着头,不敢随处张望,从受邀上车的那一刻起,激烈的心跳就没有缓停过,她离那个人,竟然那么的近。 幸得习惯使然,面上依旧能保持平静,教人无从看出端倪来。 直到车厢里的安静,持续了很长的时间,都没有再闻人声。 杨雪心里,疑惑的同时,竟然还生出了些许窃喜。 相对无言,这样的感情,能有多深? 若是真心相爱的两人,怎么会没有话题可以聊? 天子对于妃子的宠爱,会不会,可能只是图了一时的新鲜? …… 一个个问题在脑海中接踵而过,杨雪寻着时间,悄然的抬起了头。 1690.第1690章 报以美色,投你所好 本想着偷偷的,偷偷的看一眼那个人,在这样的距离。 只是视线只抬到了一半,羞涩强抑的眼便倏然定格,继而又飞快的垂下,长睫覆盖,只能瞧出一方浅浅的阴影。 杨雪绞紧了手指,偏头,愣愣的盯着车帘,脑海里,全部是刚才定格的那一副画面。 十指紧扣,情深,缱绻。 难怪,即便安静无声,车内的氛围却并不显尴尬怪异,反而透着淡淡的温馨宁和。 是她想着事,着了心魔,故意忽略了这一点。 非要亲眼看见,刺痛心扉,才肯回到现实。 而她的现实是,无望。 马车离去的速度不紧不慢,徜徉着斜阳晚霞的紫金光,轱辘轱辘离了山脚,留下两拨人马寂静无声,目送马车的影在眼帘消失,才回过神来,遮掩失态般的,急急忙忙分头离开。 各自之间,竟是连招呼都忘了打。 回到杨府,夜幕已降,府内高挂了照明的灯笼,透亮。 膳后,杨府官家呈上来一叠银票,最小的面额也有上万两,粗粗一看,十几张。 紫嫣将银票一一看过之后,就搁置在了厢房梳妆台上的锦盒内。 “怎的不是一副财迷样了?”斜倚床头,专注的看着女子梳妆,司北玄嘴角翘出柔软弧度。 “能进我口袋的东西,我自然财迷。”悠悠的反击男子的揶揄,解开发髻,一头青丝倾泄,迷了人眼,“这些银两,于常人而言足够多,但是用作修坝,却是太少,我就不贪了,你拿去为百姓做点实事,更有意义不是?” “唔……夫唱妇随?” “嫁狗随狗。” 敢情她的口齿伶俐全是针对他来了?居然将他比作狗?司北玄笑了。 天子报仇,不过晚。 天明之前,紫嫣为自己随口的反击付出了惨痛代价。 一夜辛劳,沉沉睡去,睡梦里都不忘伸出手狠掐罪魁祸首。甚至数次,司北玄浅眠间,都听到睡得酣甜的女子磨牙。 ……被欺负狠了,气狠了。 可是怎么办,他并不打算收敛。 所以,早上的例行控诉,他也没打算逃避,反正,几乎每天早上都上演,而这样的生活,他上了瘾,乐此不疲。 况且,总要让女子心服口服郁气全消,他才能图谋下一个夜晚。 “司北玄!”恶狠狠的声音,咬牙切齿,因缺少了元气,显得有气无力,威力大打折扣。 紫嫣醒来的第一句,都是直呼他的名字,连名带姓。 代表她很生气。 “嗯?”装无辜,他已经得心应手。 瞪着临窗而坐翻阅文件的男子,却控制不住心脏因为男子低沉的一声尾音,泛起酥麻,紫嫣暗恨自己不争气,“你昨晚过分了啊!” 她也尾音上扬,只是似乎在男子哪里收到的效果不太大。 只引得他放下书卷,优雅接近,俯身,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只要头一偏,她就能避开的,尤其是在恼怒的时候,只是……她果真不争气,甚至凑上去,迎合他的吻。 司北玄眼底浅笑轻漾,在女子无限懊恼中,偏装出略失落的模样来,“你喜爱美色,我报以美色,投你所好,为何却是我过分了?” 1691.第1691章 说不过你,咬死你 “……”这人是她天生的克星。 紫嫣深以为然。 明明强词夺理,到最后,她竟然觉得他说的是对的。一旦这样的想法冒了头,心底累积的怒气,就咻一声,跑到不知名的地方消散去了。 无力的翻了个身,反趴在床上,把头脸全埋在了被子里。 她真是,对自己绝望了。 倘若她自制力稍微强上那么一点点,能抵抗住他的诱惑,现在他的强词夺理就决然不会让她自觉惭愧。 可是,昨天晚上,是她先扑上去的…… 你妹啊! 她已经自诩自己脸皮够厚的了,跟阿玄一比,简直不够看,他的脸皮连钢刀都劈不穿! “好了,别闹了,这样透不了气,乖。”哄小孩似的,男子把她的头脸小心的从被窝里拔出来。 “阿玄,夜夜笙歌,我很累的。”紫嫣认真的提着建议。 “那是你体质过虚,缺乏锻炼,等你习惯了夜夜笙歌,就不会再觉得累了。” “谁说的?” “我特地请教过莫言。” “……”紫嫣把刚拨出来的头脸,再次埋到了被子里。 床上的鸵鸟。 司北玄紧抿了唇角,胸腔抑制不住的震动,不敢笑出声来,担心她羞愤之余,将自己埋一早上。 只是有些恶习,一旦有了开始,便会接二连三,形成习惯,欲罢不能。 如他这样,逗弄她,成了戒不掉的心瘾。 再次将女子从被子里拔了出来,顺手将有可能憋坏她的道具往床下一扔,这下,想埋都没地方埋了。 “紫嫣,你可以换个角度想想。” “……”消极对抗。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司北玄锲而不舍,“你我的生命都有限,在还有精力的时候,做自己最喜欢做的事情,有何不可?日后我老了,你还想要,我可能连动都动不了。用一生,积攒最多的快乐,不好吗?” “……”有这样比喻的吗?他的快乐全在床上? 等等,消极的紫嫣,水眸一下登到最大,抽搐着眼角死盯男子。 她刚没听错,他说什么?日后他老了,她还想要?他是把她当成色魔女了吗?! “嗷!”紫嫣悲愤了,扑倒男子身上就是一通乱咬。 欺负她嘴笨?欺负她老实?欺负她当好玩是吧? 说不过你,咬死你! “噗!……哈哈哈!”任由女子轻易将他推倒,任由她拿他身上的肌肉当成磨牙石,司北玄再抑制不住,笑声逸出口腔。 太好玩了。 “紫嫣,你瞧,人的潜力是无穷的,你一激动起来,照样生龙活虎,所以,我说的并没有错,多加锻炼,你会越来越强,日后若能胜过我,让我每日醒来都软趴趴的,我不介意。” “……”紫嫣真是,连磨牙的力气都没了。 这个无耻成这样的人,究竟是谁…… “紫嫣?怎么不动了?气若是还没消,就继续咬,我不疼。” 身下的男子凤眸弯成漂亮的弧度,晶亮的眼掬了满室阳光,那么透亮,糅了满满的暖意。 这样的阿玄,全无防备,只呈现在她一人眼前。 咬?她又哪里舍得真的咬他。 这人,就是吃死她了。 1692.第1692章 记吃不记打 轱辘轱辘…… 朴实无华的马车,行驶在铺满青石板的古街道,江南带着浓重湿气的风时而吹开窗帘。 紫嫣郁卒的望着窗外人来车来,任由自己五指青葱被某人拿来编麻花。 真的是忍着忍着就习惯了,这人没事的时候,最爱玩的就是她的手指。 他们现在,正在前往孙府的路上。 今日四大世家的招待宴会,设在孙府。 “今日城里多了不少传言,城中其他小世家,私底下不太平静。”莫言说话的时候,不经意掠了紫嫣一眼。 今日不知道何故,对面的女子在见到他时,不太自在。虽然她掩饰得很好,他还是察觉了。 思及此,眉心不由皱了皱,他做了什么吗? 那一眼,司北玄捕捉到了,而身边的女子看似看着窗外,实则也因那一眼,身子又微微挪了挪,不甚自在。 唇角几不可见的翘了下,看来对于他说就某事请教过莫言,紫嫣非常在意。 不过对于莫言的疑惑,他并不打算替他详解。 至于那些小世家,司北玄勾唇一笑,“怕是他们猜到了,无妨,本也没打算能全然隐瞒。” “还不都是你那头头发惹的祸。”紫嫣嘟囔。一头华发,都成标志了,加上那张脸,少有猜不着他身份的。 司北玄无奈摊手,“这是我不可控制的。” 微服出巡,也是要会见朝臣的,他不能为了掩饰身份将自己乔装改扮,那样,天子会成为朝臣笑柄。 这一点,紫嫣自然也知道,偃旗息鼓。 至于今日的传言,她也猜得到出处,那些千金小姐功不可没。 孙府位于望州城西街,占地颇大,远远的就能看到门口座立两尊威武石狮,朱红的油漆大门华贵气派,上方楠木牌匾高悬,孙府二字赫然在目。 此时的孙府门口,甚为热闹,不过午后未时,已经停靠十数辆马车,将孙府门口的宽敞空地占了泰半。 放下撩开帘子的手,紫嫣叹,“今日来做客的人,超过估计。” 那些马车当中有几辆很是眼熟,若是没记错,昨日下午在书苑山脚刚见过。 “他们动作倒是快。”司北玄轻哼,显然,也认出了那些马车。 “攀龙附凤,乃人之本能,闻到利益,自然望风而动。”现下怕是整个望州城的上流圈,都知道今日孙府会出现一条真龙。 能在上流称得一个贵字的,哪个不老奸巨猾,既有利可图,便是面对四大家族,也会想要分一杯羹。 既有这样的机会,谁肯让四大世家专美于君前。 兴许一个露面,就是改变家族局势的一个契机。 “这其中,免不了你的功劳最大。”女子的吐槽,让司北玄挑了凤眸。 苗敬昨夜的汇报详尽得很。女子昨日在贵族小姐当中的一番言论,他能一字不漏的复述。 “夫君过奖了,嫁狗随狗,自要为夫君帮衬一二。”知道男子所指为何,紫嫣弯着眉眼打太极。 司北玄又笑了。 牙尖嘴利,再次将他比作狗。 记吃不记打啊。 1693.第1693章 暂时言和 一看到那种熟悉的笑容,紫嫣就僵了一下,随即放松,顺势抽回自己被蹂躏了许久的手指。 这人,又想着回去以后跟她秋后算账? 反正她乖不乖巧,回去以后他也不会好心放过她。 那她索性放开了胆子,可着劲的逗他,先捞个够本。 “夫君,我可没有故意将你比作狗,不过是借喻坊间的老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只老鼠遍地走。不管是人是畜,说的都是夫妻情深。” 可惜她的段数始终不够男子高深,老话听多了,他没反应了,勾唇浅笑,“我还知道一句老话,不知道夫人有没有听过,叫做龙生龙凤生凤。你我夫妻情深,回去以后,好好研究研究生龙生凤。” 紫嫣差点从座位上滑下来。 口无遮拦,真当周围无一物! 男子依旧笑得勾人摄魄,紫嫣却觉得脸颊持续升温,她失算了,不该跟这人比脸皮。 坐在门口的木槿,扭头看着窗帘,幽幽一叹,被吃得这么死,她都不知道是该替主子高兴还是悲哀。 “爷,夫人,孙府到了。”马车停下,苗敬适时出声,打断了紫嫣的怒视。 司北玄再次淡淡的赏了苗敬一眼,这内侍,越加贴心,再晚上半息,他就得投降。 若不投降,女子拉不下脸,至少得半日不理他,苦的不还是他么。 在苗敬木槿莫言之后,司北玄下车,回身,朝帘子里探出手,“紫嫣。” 紫嫣还没气消呢,瞪着那只伸到面前的手不想理会,在马车里都让她丢了好几次脸,她很没面子。 只是,外头,孙府老家主携着孙家子弟、家眷,以及前来的客人,浩浩荡荡从门口快步迎了上来。 “四爷,夫人,我等恭候多时,两位贵客能拨冗前来,令孙府蓬荜生辉!”孙老一脸激动,“里面请,里面请!” 跟在他后面的子弟子孙没敢越过老者说话,面上却也是同样的激动,还有拘谨无措,更有小心翼翼。 只是某男子听而不闻,手伸得很稳,嘴角浅含笑意,坚定的看着车内女子。 等她与他携手。 坏毛病。 男子的不理会,让激动的迎客场面诡异的安静下来,氛围变得有些尴尬,冷场。 紫嫣一叹,这场合,不是拿乔的时候,夫妻耍花腔,回家关上房门再慢慢玩。 手终是搭上了男子,在他的巧力下,轻盈踏下马车。 这是暂时言和。 目的达到,司北玄才转身朝尴尬的孙家主颌首,“有劳孙家主远迎。” “不劳烦不烦劳,四爷跟夫人能来,乃孙府之幸,里面请!” 没有过多的客套,从善如流,浩浩荡荡的人群再次往回返,只不过这次是司北玄跟紫嫣走在了前头。 盛情难却,这么热情的阵仗,不知道一会席间,这孙老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边走,紫嫣边暗忖,若水秋瞳轻闪。 女子眼底闪动的狡黠流光,攫了司北玄的眼。 小狐狸模样,勾人。 至于身后人群当中,众多的打量视线,两人都没有理会。 1694.第1694章 能装看不见他吗 后面的人群里,打量的视线确实非常多。 自画舫事件发生到现在几日时间里,关于男子女子的传闻,喧嚣尘上,众人听得多,见到正主,却多是第一次。 确实如同传言一样,男子风华无双,女子貌丑无盐。 这样的组合搭配在一块,很难不吸引人的目光。 尤其是在得知两人的身份后。 而近日参加宴会的宾客,确实如紫嫣猜测,超出预计。 得到孙府宴客的消息后,城里城外各个世家,收到请柬的高兴,没收到请柬的也厚着脸皮不请自来,总之是各出奇招往孙府门里挤。 也成就了浩浩荡荡的迎宾规模。 走进来的一路,紫嫣大致浏览了一下孙府,大得吓人,都能赶上司北易的王府了。 里头的布置华贵不失庄重,又透着悠远厚重的气息,显示着这座宅子的家族底蕴。 两人步伐不紧不慢,后面的人亦步亦趋。 在孙老家主的引领下,走到客厅都花了不少时间。这点时间与紫嫣跟司北玄倒是没什么,只是后面的一大群人,几乎都是汗流满面。 也不知是烈日灼晒的,还是太过紧张的。 坐在大堂,面对里里外外人满为患,紫嫣才得以慢慢看和谐来客。 四大世家的家主都在,杨大人并立在孙家主身侧,其后大多数人不认得,不过夹在人群当中的某个年轻男子,在她的视线扫过后,立刻缩了肩膀垂下头……紫嫣眯了眯眼,视线再次回转到那人身上细细打量。 哟,熟人,这不就是当日画舫船头,最先骂她丑人多作怪那位公子? 几日不见,能下床了,恢复得不错。 孙二缩在人群里,恨不得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那个丑女人,怎么眼睛那么利!作为孙家最受宠的二公子,本该是随在祖父身边,但是为了不引起那对夫妻注意,他将自己隐在了最为远离二人的人群末端,就怕一个错眼,再次大火烧身! 上次溺水,他足足在床上躺了三日才苏醒,天知道鬼门关走一遭再回到人世间,那种滋味有多销魂! 如今他什么都不盼,就盼那个瘟神别想起他来,因为她,他丢了大半条命不说,还成为整个望州城上流圈的笑柄,这些他都不计较了。 若非这里是自家家宅,在外头遇到的话,他绝对街头见到街尾避走! 能不能不看他?他真没有什么特别的!都躲在旮旯角落来了,能装看不见他吗? 躲避着女子的视线,孙二皱巴了一张脸,叫苦不迭。 紫嫣端坐上首,看着人群角落里,在她的注视下一直没敢抬头,身子越来越低矮的跋扈公子,暗中憋笑。 看来在某些人眼里,她真的成了避之唯恐不及的夜叉了。 司北玄坐在一侧,同孙家主及各家上来拜见的掌事者招呼虚应,注意力却有泰半放在了身边女子的身上,岂会注意不到她忍笑的模样,肩膀都颤了。 作不经意装往女子的焦点处扫了一眼,正巧对上隐忍良久,终于抬了下眼偷瞧形势的人。 四目相接。 1695.第1695章 不是夫君凶残 紧接着,想象不到。 人群里那名对上他视线的青年男子,愣了一愣,随即白眼一翻,倒地。 引发一轮小骚动。 有贵妇及丫鬟惊叫着扑过去,须臾,喊声哭声喝停声训斥声抽气声,一片混乱。 当然,混乱也只在角落那一方小空间,没有殃及到大厅上来。 紫嫣在短短的怔愣过后,扭头看了司北玄一眼,对上对方无辜的视线,紫嫣再将头扭转一边,肩膀颤得更加明显。 若她是夜叉,阿玄就是罗刹。 只是被这么美的罗刹看一眼,却吓晕了过去,只能说那人胆子太小心里承受能力太差。 紫嫣不承认是自己夫君太凶残。 “四爷,夫人,让你们见笑了。”孙老脸色青黑,又不能当着贵客的面发作,好容易才沉下那口气来。 贵客刚刚上门,这种场合,孙子就闹出了动静,让他颜面尽失。 当真是宠坏了! “无妨,孙家主可要先去将事情处理一下?”司北玄装作不知起因。 “不用不用,小子体虚,回去休息一会就无碍了……” 孙家主摆手拒绝的时候,旁侧响起打趣的声音,“孙兄,我看还是着人请大夫看看,这突然晕倒,可大可小。” “没错,还是请人来看看的好,不怕一万就怕个万一,年轻后辈皆是家族希望,切不可轻待了去。” 说话的是其他两个世家的家主,面带忧色好言相劝,只是眼底闪动的光芒,不见的如说出的话那么好心。 孙老扫过两人,视线冷了下来,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给孙家下绊子,当真是个个心大了! 而被扫视的两人,钱老赵老,面上忧色不减,浑当未察觉那种冷意。 另有不吭声的李老,虽然没有掺和其中,却颇有坐山观虎斗之意。 四大世家,十数年来一直是孙家独大,但若有好的机会,万年第二又怎会不想当当第一。 权贵之间的龌龊……紫嫣轻叹,低头品茗。 “莫言,你去看看。”清冷声线,穿透暗起的硝烟,驱散。 “是。” 莫言从侧坐起身,对着陡然有些呆愣的孙老道,“麻烦找人引路。” “这……”孙老回神,心头一动,“莫言,莫……这位可是鬼手神医莫言莫大夫?” 闻言,大堂近处的人皆面面相觑,鬼手神医?早年就在江湖行销声匿迹了,没成想,原来竟是跟在了那人身边! 莫言抿唇。 不用回答,孙老也知会其意,眼底激动一闪,“管家,快,带莫神医过去!” 尽管孙子不争气,到底是自己最疼的那一个,自溺水后,身体连日虚弱,大不同以往,若能得鬼手神医一诊,自是好事一桩。 目送管家引着藏蓝身影离去,孙老心底松了一松,“孙某谢过四爷慷慨相助!” “孙家主严重,出手的是莫言,我当不得谢。” 男子答得平淡,紫嫣又低头抿了一口茶水。 孙二公子之所以有今天,自己夫君貌似是罪魁祸首,也不知道这孙老家主在道谢的时候,带了几分诚意。 ……她现在是越来越喜欢揣测人心了,闲的。 1696.第1696章 人最怕对比 厅中挤了太多的人,虽然司北玄跟紫嫣没有说什么,孙老也明白极为不妥,朝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很快,人潮被请离,只留下了四大家族及孙家几个嫡系后辈,还有杨贤之。 厅中空气都畅通了不少。 被请离的人再不甘愿也无话可说。 这里是孙府,原本就是四大家族为了一个人而设的宴会,而前来的宾客除了四大家族的人,还有很多是找了各种名目挤进来的其他家族,没有留在客厅刷脸的理由。 此时远没有到开宴的时间,客厅之外的人们,便自发的形成了三五一群。 “想不到天下间真有这样的人物。”占据后院一隅的几个贵妇,其一佯作感叹。 “人中之龙,岂是寻常可比,自是天下无双的。”另一妇人附和。 “那是自然。有生之年能得见龙颜一面,已是极罕有之事。”察觉龙颜儿子似乎太过露骨,说话的妇人忙又噤声。 几个贵妇也安静下来。 须臾,才有轻笑声打破沉默,先开口说话的贵妇抚了抚鬓角,“看你们,不过是说说话而已,怎的就长吁短叹起来了。再说了,姐姐说的极罕有之事,可不一定。” “这话何解?” 贵妇红唇一勾,“芸儿那丫头,今年正是二八芳华,生的花容月貌,听说姐姐家的门槛都快被媒婆踩平了。” 闻音知意,其他妇人相视一眼,眼底光彩各异,面上却不约而同的笑道,“哎哟,芸儿今日不是也来了?就凭芸儿那样的品貌,若能入了那位的眼,姐姐日后想见龙颜,可就不算罕有难事了。” 被打趣的贵妇怔忪了片刻后才回过神来,紧张的嗔骂众人,“这话岂是能乱说的,莫要被人听见了去。再者说,就我们这样的小门小第,哪敢生出天大的心思来,这话以后莫要再提!” 嘴上虽是斥停了身边的人胡言乱语,心中却暗自思量开来,自家芸儿的品貌,确实万中无一,再思及那位“夫人”遍布疤痕的脸……那样的人都能难在男子身边,那自己的女儿未尝没有机会,人最怕的,不就是对比吗? 在同一院落的其他地方,夫人们谈论的话题几乎相同,另一隅的池塘旁边,一群方艾少女也围成了一圈,你言我语轻声说笑。 被圈在中间的,赫然是杨雪,面上挂着淡淡的浅笑,微垂的眸子里,光影轻掠。 “雪儿姐姐,四爷就住在你府上,你岂不是****能见着他?” “是呀雪儿姐姐,那四爷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可是每天都同你们一块用膳?他可有什么喜好?” “杨雪,大家都好奇,你就跟大家说说嘛!” 杨雪无奈的叹了一叹,“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如此谈论一个男子,你们也不知道害臊。何况那四爷虽是暂住杨府,然身份高贵,又岂是我等随意能见得到的?” “不会吧?他就在你府中,还见不上面?杨雪你可莫要搪塞我们,不过是大家好奇问你一问,你莫不是怕说与我们,我们会同你抢人不成。”有女子掩唇轻笑,话里含刺。 1697.第1697章 被”赶“出来了 原来兴致勃勃的少女们闻言冷淡了下来,看着杨雪的目光也带上了审视。 杨雪自苦一笑,这些人想什么,她岂会不知道,包括她自己也是一样。 只是那个人,不是她们能肖想的。 “我说的你们若是不信,便随你们,只是有些事,不是我们能想的,希望你们有日会明白。” 聪明人,话一点就透,但若心被蒙蔽了,她说的再多,也于事无补,徒惹人厌恶。 话毕,杨雪从一群人中走开了去,再不理身后的目光。 “嗤,以为自己是杨府大小姐就了不起,居然还端起架子教训起外面来了。” “人家现在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了,想着近水楼台呢,还不把机会抓得紧紧的?” 当中也有人嗫喏,“杨雪不是那样的人…” “知人知面难知心。若不是,她将事情瞒那么紧作甚?”立即有人嗤之以鼻,“当谁不知道她那点小心思呢!不就是想专美于人前吗!” 意有所指的专美。 那位“贵夫人”的尊容,无人敢堂而皇之的提起,四大世家的前车之鉴尚记忆犹新。 这些落在身后的冷嘲热讽,杨雪当做没听见,不过是一群没有自知之明的小丑,好心规劝过了别人不听,她又何苦自找麻烦。 更没有必要计较。 那些人,算得什么。 “杨小姐,你也在这?” 沿着池塘,刚要转进岔路,沉静略沙哑的声音由前方传来。 “四夫人?”抬头即看到那位沉静女子浅笑而来,杨雪有些诧异。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那些闺中密友呢?”紫嫣打趣,走近。 刚才在客厅里,听着一堆人相互客套,追捧,又或暗踩,偷偷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的模样被阿玄抓个正着。 于是她被“赶”出来了。 只是身后跟了木槿苗敬不说,还有一众热情的孙府钱府赵府李府女眷。 刚刚才使计甩开她们。 看到这里有个不大不小的池塘,想着过来瞧瞧,结果除了一塘残荷,什么都没看到。 哦,还看到个形单影只的小姐,似乎被孤立了。 紫嫣更希望这只是自己的误会,昨日书苑里,这位小姐的闺中密友还非常的不少。 听到闺中密友这个词,杨雪愣了愣,心中暗暗苦笑。 四夫人是在笑话她吧。 这个圈子里,又哪里来真正的密友。 全靠利益关系驱动罢了。 而她现在俨然成了那些密友的假想敌,不知道夫人心里是知还是不知。 杨雪眼底的自嘲,紫嫣没错过,挑了挑眉,“这后院挺大的,一会宴席便是设在这里吧?我四处逛逛去,杨小姐可要一起?” “好。” 木槿跟苗敬倒是没有异议,在杨府常跟着杨小姐大胶带,彼此也算熟悉,总比刚才主子出来的时候,那些一拥而上的贵妇人贵千金要好得多。 “不知道莫言是到哪里看诊去了,或者我该去对患者慰问一下。”沿着塘边漫步,紫嫣漫不经心的琢磨。 “主子,还是别去的好,万一你要去了,那孙公子再要晕一次,莫大夫就摆给他诊治了。”想到那个软脚虾,木槿翻了个白眼。 1698.第1698章 三个女人一条街 “会吗?”紫嫣问。 会晕吗? “会。”木槿点头,不忘捅一捅苗敬,加强自己意见的重量。 苗敬……点头。 于是木槿扬了下巴,得意状。 那个欺软怕硬的货色,居然被爷一眼看晕过去,真不知道他以前哪里来的胆量在望州城里跋扈嚣张。 “不去就不去吧,反正我也不认识路。”紫嫣耸耸肩,继续绕着池塘打转。 杨雪走在几人身边,有种不知所谓的啼笑感。 这主仆三人的相处模式,居然随性成这样,是因出了宫墙之后放松了,还是在宫墙之内,也是如此? “哎,有没有看到四夫人?一转眼功夫,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四夫人!四夫人!这可怎么办好,可别在府中迷了路……” “赶紧的吩咐下去,速速派人去找!” 远远的,有嘈杂往这边走来。 紫嫣扶额,“来得也太快了。” 她才刚摆脱她们多久?一会的功夫,至于大张旗鼓的找人吗,还迷路,这后院里今日几乎到处都是人,若真迷路,随手一抓就能抓出一把可以问路的。 “主子,闪?”木槿问,两眼晶亮。 来人越来越近,脚步纷沓。 “闪。”紫嫣肯定。 苗敬嘴角抽了抽,不发表意见。 “走。”紫嫣素手一挥。 “往哪走?”其实她们真的不认识路。 “除了回头,哪里有路就往哪里走。” 前左右分岔路有三条,随意选了个方向,前进。 三人走得很快,快到有些逃窜的狼狈。 那种姿态让落在后面女的杨雪呆了好一会,在即将失去前方背影的时候,略一沉吟,快步追了上去。 紫嫣也算运气不错,随意一选,选了个园林假山相互交错的地方,蹲在高高的灌木丛后,听着原本接近的脚步声又渐行渐远,才起身,拍了拍衣摆上沾上的杂草落叶。 “四夫人,为何要躲着她们?”杨雪不解。 她刚才也被拉着蹲了下来,躲在灌木后面的感觉异常鬼祟,长这么大,做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有失千金身份,可是好像……有点兴奋。 “图清净呗。”紫嫣笑笑,踏出灌木丛,“人说三个女人一条街,那里至少有五六七八条,烦不胜扰,无力招架。” “……”杨雪大致能猜到,无力招架所指为何。 追捧,试探,打探。 四夫人是不耐烦应付吧。 “哟,这里风景不错,比刚才那个池塘好多了。”走出灌木丛,往前不远,青石路的两边,居然种植了两排美人树。 正值花期,满树桃粉,花开灿烂,树脚下的路径,铺叠了一层薄薄的花瓣,踩于其上,脚步无声。 “主子,我们便在这里稍逛一逛,一会该回去了。”苗敬提醒。 爷交代的“放风”时间,半个时辰,不能再多,得将夫人带回去。 “急什么,估计离宴席开始还早,多走走。”紫嫣不以为意的挥挥手,慢悠悠的踩上那些花瓣,一步不落。 美人树的尽头,是一座怪石嶙峋的假山,颇大。 有阶梯而上。 1699.第1699章 当日,有四爷在场 假山的顶端很高,若是上到顶部,刚好,能就近欣赏美人树伸出来的枝桠。 紫嫣爬。 “主子!……” 苗敬想阻止,被木槿瞪了一眼,“你怎么那么扫兴,再要这样,下次主子都不愿意带你出来了!” “……” 木槿爬第二位。 被威胁了的苗敬,爬第三位。 识时务者为俊杰。 顺着阶梯上至假山顶,居然是一处被打磨平整的凹形平台,可容纳四五人之宽,几乎能将大半个孙府俯瞰在眼内,还颇具隐秘性。 这里适合藏人,尤其是紫嫣这类想要躲清静的人。 任谁也想不到,身份高贵的四夫人,会爬假山吧? 杨雪是在最后才爬上去的,四夫人一行行事随性,若她还拿着端着身份,难以与她们融入。 而为什么想要融入这一行人,只是来杨府做客,事情完毕后就会离开,此生或许再不会见的人。 她不知道。 或许,只因对方身份高贵,若能结交,于己无害。 前脚进到平台,后脚,下面就来人了。 用紫嫣的话来说,就是来了一条街,三个女子。 豆蔻年华,罗裙锦衣,婀娜娉婷。 安静的一条街,三个人都没有说话,似乎在找着什么,直到走到美人树尽头,假山脚下。 为了避免被发现,紫嫣几人也暂时噤了声。 想图一时清净,似乎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咦?奇怪了,刚才我明明看见她们往这个方向走的。”声音悦耳,如黄鹂鸣翠。 “这里半个人影都没有,你确定你看清楚了?”另一道声音,较之成熟几分。 “自是看清楚了,那张脸看一眼我都几欲作呕,还能是认错人不成?”黄鹂音没好气。 紫嫣在假山顶上靠着石闱,单手支颌望天。 自己虽丑,但是让人作呕的脸,不一定就是说自己,无需对号入座。 只是这个想法刚冒头,下面的人就啪一声打飞了她的自我安慰。 让人想豁达都不行。 “白衫裙,一脸坑疤,带一男一女两个下人,还跟杨雪走到一块了,我看到她们在躲人,就是往这个方向跑的。” 黄鹂音,紫嫣突然觉得,没那么好听了。 那个让小姑娘几欲作呕的人,真是在说她啊。 木槿本是靠坐在石闱,听着下面那些对话,眉毛早气得一跳一跳,此时一咬牙,就要探出头去喝骂,被紫嫣一手拦了,还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愤愤,一屁股坐在地上,扭头赌气。 人都欺负到跟前了,那又如何!主子都不生气,她气个屁啊! 杨雪则是脸露尴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情况。 而作为被人谈论的当事人,四夫人反倒气定神闲,托着腮帮子听得津津有味,没有半点不悦。 她开始不懂了,这女子是真的不在乎被人说丑,还是假豁达。 若是真不在乎,当日画舫上何至于闹出那么大的事端。 若是假豁达……看她的神情举动,又全然不像。 是了!当日,有四爷在场。 对于自己的面容,四夫人是真的不在意,在意的人,是四爷。 他不允别人,说四夫人半点不好。 1700.第1700章 看上我夫君哪一点? “你不要命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小心隔墙有耳!忘了前几日画舫的事了?”一女声紧张的制止黄鹂音。 黄鹂音似有了顾忌,顿了顿,转变话题,“刚才看那四夫人对杨雪有说有笑的,想来关系应是不错,哼,我就说她装着呢,连点消息都不肯透明,分明自己心里在打见不得人的主意!” 话题一下扯到了杨雪身上,便是身边三人神情无异,杨雪仍浑身紧绷了起来,粉唇抿紧。 “人家可是郡守的千金,岂是我们这些商贾之女能比拟的?只要有了桥梁,一飞冲天也未可料。可怜那四夫人,被人当成踏脚石而不自知。”另一道声音,酸溜溜的意味浓重。 “人家有福气啊。近水楼台,那样一个人物在眼前,只有傻子才会放弃机会。” 假山顶上,杨雪的脸色急剧变幻,一阵红一阵白,甚至不敢去看四夫人的表情,握紧了双拳,如坐针毡,偏又言语不得。 显然四夫人听得津津有味,不允人出声打扰。 只是若再听下去,不知道那些人还会信口雌黄些什么出来,越说越离谱,四夫人……怕是再不能待见她了吧。 苦笑,咬牙抬头,想要跟四夫人解释,却见原本靠坐石闱的女子已经起身,半个身子探出围栏,饶有兴致的看着下面三人,同时朝她招手,“杨小姐,她们好像是在说你坏话。” 没有刻意压低的语调,在空旷的院子里,很是突兀,也恰恰好的,传到了山脚下三人耳里。 “四四、四夫人!”惊叫迭起,慌乱,惊惶,被人撞破的不知所措。 杨雪看不到下面三人的表情,却能听得出来那声惊呼里包含的情绪。 认命的走到四夫人身边,往下看,果然,下面的人,表情与她猜测如一。 生了好半天闷气的木槿,见自家主子冒头了,瞬间就转换了抑郁表情,笑嘻嘻的挤了过来。 主子的性情她最是了解,但凡她这样的姿态,定是要玩花样了。 四人中情绪最为平稳的,就属苗敬,表情没有什么大变化,至于心里有没有腹诽吐槽,就不得而知了。 而此时仰望山顶的三个妙龄女子,脸色早就变了苍白,眼底光芒晦涩复杂。 人后莫说人,一说,就被抓了个正着,而那人,是她们完全惹不起的女子。 只要女子一个不高兴,她们的下场,绝对会比孙二公子更加惨! “你们刚才说的人物,是指我的夫君吗?”对于三人的神情,紫嫣浑当没看见,笑眯眯的问。 “四、四夫人……不是……饶命……”黄鹂音腿脚一软,瘫坐在了地上,哪还有刚才轻嗤慢讽的模样。 另外两人也僵在原处,说什么都觉得是错。 “我还没把你怎么样吧?”紫嫣无奈,问一句话,就能将人吓成那样?还是她的表情释放出来的善意不足?“我就想问问,你们看上我夫君哪一点?美色?财富?权势?” “我们不敢……”这算什么问题?简直要吓尿了! 1701.第1701章 他的脾气,你们驾驭不住 正常女子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来吗? 自己的夫君被别人觊觎,居然还能气定神闲问出这种话! 可是紫嫣说的很开心。 “我夫君确实很诱人,连我都常常受不住诱、惑,不过,”沉吟了一下,紫嫣认真规劝,“你们还是别喜欢他的好,他的脾气,你们驾驭不住。” 真的。 “……”不止下面三人,上面三人也开始神情扭曲。 主子犯毛病了? “但是……”紫嫣的话还没说完,“你们定要执迷不悟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夫人!”这次首先忍不住的是苗敬。这话要是被爷知道了,夫人没事,爷会先治他个监护不力,让他脱层皮。 迁怒什么的,在他身上也时常有,尤其是夫人出现之后。 夫人让爷好过了,他才能好过。 就是为了自己,他也不能让夫人把爷给卖了。 可是夫人没理他。 而下面一直被震住,始终没能再说出一句话来的三人,包括杨雪,眼底的色泽皆有剧烈变幻。 四夫人,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一直为自己这张脸苦恼,能让人看一眼就几欲作呕的,当真不多,我苦恼,我夫君也跟着苦恼,如果你们真想要个机会,也不是不行,只要将你们的花容月貌换给我,我可以在夫君面前替你们美言美言,说不定他一高兴,事情就成了呢?如何换脸也无需你们操心,我跟夫君此行带了个神医,就是那个莫言,你们知道吧?换脸是他的拿手绝活。”一口气说了一大段,紫嫣换气的间隙,好整以暇的凝着下面脸色剧变的三人,“怎么样?这个提议,你们可以考虑考虑,如果能帮我跟其他对我夫君有想法的女子传达过去,我万分感谢。” “……” 自说自话没人回应,感觉不怎么好,本想在这河里多多清净,现下看来也是躲不成了,紫嫣说完想说的话,慢慢下了假山。 再次踏上满是花瓣的青石路,紫嫣回头,朝身后三个石雕好心提醒,“宴会估计就要开始了,你们别发呆太久,若是迟到了,长辈就要斥责你们失仪了。” 四人的身影消失在美人树尽头,僵硬的三人才虚软下来,心有余悸,神色极复杂。 “她那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清泠女声喃喃。 “她就是在羞辱我们不自量力!还能有什么意思!”黄鹂音眼底怨愤一闪而逝。 美色,财富,权势?不正是嘲讽她们只看外在么!所以才有那一句驾驭不住,驾驭不住男子的脾气!最后还故意用换脸一说想要让她们知难而退! 她们驾驭不住,她就可以?她凭的什么那么信心十足?就凭那张让人作呕的脸?! “刚提醒你小心隔墙有耳,你怎的就不记在心里?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自己斟酌!”另一女子没错过黄鹂音眼中的怨愤,眸光轻闪,“我们本就屈居忍下,便是受辱,除了忍耐又能如何?” 忍耐? 黄鹂音失神的望着某处,倏然一笑。 不,自古天子多情,她且看那四夫人,能得意到几时。 1702.第1702章 因为旁人,抢不走 “主子,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就算开玩笑,也不能开得这么过火,万一爷知道了……”木槿痛快过后,很是担忧。 若主子真将爷拿出去明码标价,爷还不得闹个天翻地覆? “不让他知道不就行了。”傻子么? “纸包不住火。”身边还有个专打小报告的。 “那就拿水浇灭。” “主子!”木槿跺脚,“你别老是开玩笑行不行!” 紫嫣叹,“木槿,你当真没有风趣幽默的天分。” 事关自家爷,苗敬亦做不到不闻不问,“夫人,你当真要将爷给卖出去?” 卖?苗敬说话真直白……紫嫣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自是不会。我逗逗小姑娘罢了。” “夫人的话难保不会有人当真,且利益驱动人心,到时若真有人上门换脸,怕是不好收场。” “安心,若真有那日,阿玄会先将莫言打包送走。”端无后顾之忧,“只要你不跟阿玄事无巨细的汇报,这件事情他可以不知道。” “……”夫人居然要他包庇,对他笑得极和善。 苗敬想要扭开头视而不见,脚上就被木槿暴力一踩,顺势将拳头在他面前一晃。 主仆软硬并施,苗敬衡量了下自己的处境,果断倒戈,“我今日什么都没听见。” 紫嫣及木槿笑了,各自往苗敬肩头拍了一拍,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方主仆仨一番交锋的时间,后头的杨雪已经打了好几个踉跄,几次欲摔倒。 认识四夫人越久,越生出一种感觉来——这女子让人无力。此外,行事又常常出乎人意料之外。 刚才那三个女子的对话,四夫人是全听见了的,不可能不明白那些话里的意思,可是从头到尾,她却没有问她要过一句解释,没有予她一句质问。 究竟,她是怎么想的?是真不当一回事,还是想着日后再来慢慢算账? 思及此,杨雪目光一暗,快走两步赶上前方闲庭信步的女子,“夫人,杨雪需同您告罪?” “嗯?”紫嫣疑惑的看过来。 “刚才那三人针对杨雪所言,皆是妄加猜测,并非杨雪所想……” “哦,那些话你不必在意。”紫嫣笑笑,打断了告罪,“我并未放在心上。” 杨雪一怔,“夫人,为何……” 深深看了杨雪一眼,紫嫣停下脚步,“我夫君出色,引人爱慕无可厚非,这不是我能阻止得了的,去迁怒那些女子,不过是自寻烦恼。我不放在心上,也并非我不在意,而是我与夫君情深,我信他罢了。” 信他罢了……杨雪愣愣的,无法言语。 然后她又听到她说,“除了我,他不会爱上任何人,杨小姐,那些看不清的女子,最后的结局,不过独自伤悲。因为我夫君,旁人抢不走。” 所以,她并非不去阻止,而是无需去阻止。她的夫君,不需要她去做那样的事情。 他能让她,全然信任。 不负卿。 女子话毕,起步前行,步履始终悠然。她身后的一男一女,姿态亦染上了她的大度从容。 杨雪在她身后,失了神。 1703.第1703章 眼睛脱窗 这处偏院,不知道是作何用处的。 人迹很少,风景又独秀,踩着满地花瓣走到尽头,没见半个人影,前方,已经是出去的拱门。 而拱门外,此时,有玄色身影大步接近。 “阿玄?”紫嫣迎了上去,奇怪,她以为他应该还在大厅虚与委蛇,接受众人追捧。 “找到好玩的了?”看到女子的时候,司北玄就停了脚步,等她朝他走来。 “找到好玩的了。”眉眼一挑,紫嫣笑嘻嘻,而且已经玩完了。 如果刚才那番戏弄算得好玩的事情的话。 不过,看着眼前一眉一眼皆夺目的男子,紫嫣眯了眯眼,叹,当真是美得太过了,在他人老色衰以前,类似刚才院子里的那种戏码,怕是还会重复上演。 “怎了?”女子眼中的概叹,引司北玄蹙眉。 她对他的样貌,不满意?她敢。 啧,紫嫣摇头,真敏感,她不过是暗地里叹了一句,他眼底就冒出小火苗了,她可没嫌弃他,伸手捏着男子的下颌,左右轻晃,“美、色、诱人哪。” 旁人在看着。 尤其是司北玄现身后院,目标明确的找人,缀在他身后丶狂蜂浪蝶、好事者异常汹涌,而陪同他前来的,还有四大世家家主及杨贤之,此时眼见丑女夜叉捏了男子下巴,一副登徒浪子调戏人的模样,眼睛都快脱窗了。 男子脸上,竟然全无恼怒,只翘了唇角……享受? 这种场面,无人敢想象。 光想,都是亵渎了男子天威。 可是现在,这一刻,他们亲眼看见了。 刁蛮贵妃,当真是被宠得胆子逆了天! 估摸着时间,女子该是摸够了,司北玄才抬手,将女子作乱的手握在掌中,“苗敬,超出时辰了。” “爷,奴才失职!”苗敬请罪,皱巴了脸。 “是我玩过头了。”鉴于之前苗敬的表忠心,算是同坐一条船了,紫嫣试着帮忙解围。 “宴席快开始了。”果然,男子没追究下去,牵了她越过人群,往会场走去。 苗敬长松了一口气,这次倒戈,值得了。 好在他没有什么心理负疚,貌似倒戈娘娘,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从她还是君未寻的时候开始。 事实证明,他到现在为止还没有选错过,他很聪明,绝对担得起皇上身边唯一的贴心内侍之职。 主仆几人走出老远,后方失神的人才拉回魂魄,急忙跟上来。 再落到紫嫣身上的视线,又变了。 依旧有羡慕、嫉妒,却少了很多很多质疑。 杨贤之在跟上来的时候,有意无意放慢了脚步,落在人群后头,知道神魂落魄的杨雪,近了他身侧。 “刚才偏院里发生何事?”女儿从偏院出来,就魂不守舍的模样,杨贤之断定是在里面发生了什么,他所不知道的。 或许重要,或许不重要,总要一个知字。 侧眸,看着爹爹凝重面色,杨雪自嘲一笑,摇头,“爹,没发生什么事情,就是听到一些人说闲话罢了。” “闲话?”显然杨贤之不太相信,闲话,能让女儿成这样? “是,关于四夫人的闲话,不过四夫人没在意,也不打算追究,所以这事情,揭过去了。” 1704.第1704章 斗胆 “既是闲话,听过就算了,以后就当不知道。”深深看了杨雪一眼,杨贤之道。 “女儿知道。”杨雪应。 她知道,且只能如此。 然那些还打着心思的女子们可知,算计皇上可以,算计贵妃,不行。 宴会就在后院,已经摆好了桌席,各桌的席位上都已经站了人,紫嫣大致看了看,应是按照亲疏远近排的座位。 整个席面就余下正中间的一桌,无人,那应该就是他们坐的地方了。 待他们入了座,其他人才依次入席,莫言跟木槿苗敬被安排在隔壁一桌。 尽管是奴仆身份,然苗敬的品阶在这里也能与最大的官员杨贤之平起平坐,遑论莫言,只有木槿算是别人看了面子顺带的。 一番客套之后,开席。 紫嫣只埋了头用膳,不是有多饿,而是身边有男子在,她无需去应酬,吃得自在。 同席的人也识相,真的没人来打扰她。 吃着男子挑给她的菜,看着眼前推杯交盏,紫嫣颇有份置身事外的闲情,偶尔,引来司北玄似笑非笑的一瞥,瞧着她如猫的模样,眉梢皆是满足。 只是转眸的时候,又恢复清冷疏离。 四大家主在席上的言辞都是斟酌又斟酌之后,才敢说出口,就怕哪一点犯了忌讳,引来灾祸。 为天子设宴,是荣耀,亦是走在风口浪尖,随时都可以能因一个小错翻船。 然若安排妥当,一切顺利结束的话,自此以后,四大世家尤其是孙家,在这望州城乃至整个江南的地位,会更上一层楼。 这也是孙老下了极大的决定,将设宴场地定在孙府的原因。 至于今日千方百计挤进孙府的其他世家门第,也早在私下里慎重告诫过一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相信那些人心里自然会好好思量。 设宴,用膳,真的只是吃饭,至少在宴会即将结束的时候,也没人说过与宴会无关的话题。 紫嫣都以为,用过膳,大概就这样散了。 然在她放下筷子的时候,终是有别桌的人,走了过来。 面上带着笑,眼底有隐藏极深的踌躇、小心。 富态的中年男子,携带家眷,端着酒杯,停在了他们旁边。 “四爷,四夫人,在下望州城尹盛平,携妻女特来敬两位一杯水酒,以表敬意!” 力持镇定,说话亦顺畅,紫嫣抬眸看了看他的手,只是手那么抖,杯里的酒都快洒出来了。 再环目同席的四大家主,似乎面上已经隐隐露出了不悦,只是碍于场合,没有开口将人斥了下去。 这酒是敬的四爷跟四夫人,当事人还没开口,他们也不敢多说话,怕逾踞了去,犯下错来。 这尹盛平敢如此,应也是仗了这一点。 斗胆。 司北玄眸色淡淡,随手拿起面前的酒杯,“尹家主客气了,请。” “请!请!”尹盛平受宠若惊,本是孤注一掷的尝试,甚至他都准备好了承受后果,没想到,所有的坏想象都没有发生。 对方,四爷,那个人竟然举杯,承了他的敬酒,还对他说一句客气。 1705.第1705章 来相亲的? 如同剥去身份后的寻常人。 酒,一饮而尽。 尹盛平激动得不能自已。 尽管如此,到底没忘了目的。 自家妇人在他身后,激动之余,已经扯了他的袖子好几回。 “四爷,四夫人,这是拙荆尹王氏,这是小女尹梅。”酒后,忙将身后两人拉到身边,介绍,“快见过四爷四夫人!” 紫嫣这才将视线从对四大家主的观察中收回,看向那两位拜见的女子。 尹王氏徐娘半老,贵气精明,也是个胆大的,眼底精芒闪亮,掩不住满脸的喜悦,视线在阿玄脸上停留了不算短的时间。 尹梅,大家闺秀的气质,身上有江南女子特有的温柔婉约,一双水眸含情,娇羞的睨着某人,又飞快的转开眼,脸露红潮。 明显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是……来相亲的?还是来打自己脸的?紫嫣嘴角抽抽了,还当真是胆大的很。 莫不是自己在偏院里的那番话,这么快就传出去了? 四大家主的脸已经彻底黑了,就连杨贤之,眼底都露出了不悦,为尹盛平的明知故犯。 只是依旧没人开口。 因为四爷,还没有说话。 干脆的,紫嫣也不出声,浅笑吟吟的看着那个含羞带怯的女子。很美的容貌,此番娇态更是动人,连她一个女子看了都觉赏心悦目。 对于这尹盛平的举动,有兴致的不止紫嫣,还有别桌的所有宾客,懊恼之余遗憾不已,因着之前四大世家的告诫,没敢行动,如今,竟然让这尹家拔了头筹! 一时之间,皆有蠢蠢欲动之势, 现下就等着,看看四爷是何反应。 所有人,都在等。 主家,宾客,紫嫣。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宴会上的寂静持续蔓延,将等待的时间拉长。 直到来敬酒的一家三口,脸上的笑意、羞意开始僵硬,司北玄才再次转了眸过来,眉头蹙了蹙,略疑惑,“尹家主可是还有事?” “……”一家三口,僵硬从脸上延展全身,不可置信的看着开口的男子。 男子刚才是问,可还有事? 感情这是,男子根本没注意到他们一直没走? 没有得到回答,人又杵在一旁不走,司北玄的眉头再次皱起,眸中已然显出不愉。 尹盛平一个激灵,“没、没事了!只是过来给四爷及夫人敬一杯酒,如此而已、如此而已!” 在周围各异的神色中,顶着男子古今无波的眸光,带着妻女,尹盛平慌忙的退下,回到自己的席位,期间再没敢朝主桌看一眼。尹夫人脸上的笑意不再,尹梅一脸受辱后的苍白。 紫嫣没再去观察别人的脸色,脸上依旧浅笑吟吟,这次是对着司北玄,他的反应,她没料到,却是满意极了。 还有什么比无视,更能打击那些小心思的。 女子眉眼笑得很开,司北玄斜眼,勾了勾唇,随即将空酒杯斟满,站了起来。 这一举动让周围尚心有戚戚然,暗中庆幸没做了蠢事的众人一愣。 男子此举,是准备要作甚? 来不及细想,手忙脚乱的,整个宴会宾客急忙跟着站起。 1706.第1706章 丑八怪!丑八怪! “玄某初到望州城,得杨大人款待,今日又有四大世家为我设宴接风,乃玄某之幸事,在此,玄某借一杯清酒,也敬在座各位,共饮了此杯,日后在这望州城,还需多多仰仗各位。” 一席话,淡淡的,敲醒了手忙脚乱的众人,回过神来,忙将酒杯续满高举,“四爷客气了,共饮此杯,日后有能为四爷效劳的地方,我等定当不遗余力!” 紫嫣也起了身,将杯中清酒浅尝一口,心间,萦绕着浅浅的豪情。 轻描淡写间掌控全局,这是她的男人,无需她担忧,无需她筹谋。 主动敬酒,一杯,敬了全席的宾客,免了他们一波一波的上来打扰,又因他的主动,给了众人一份更好的印象,宴会到了将近尾声,竟然是最热闹的时候。 此举也同样的,让那些心底还存了其他小心思,妄图在她身上做文章的人,暂时打消了念头。 尹家便是前车之鉴,若是他们还依样画葫芦,过来了也是自取其辱,转身之后,就如此时的尹家那般,成为在座背地里的笑柄。 在场面骤然变得热络起来之后,紫嫣注意到,杨贤之与四大家主之间,暗里交换了颜色,至于他们心底在想什么,她不得而知。 收回眸光,手背传来熟悉的微凉。 紫嫣侧头,对上男子淡淡的眸,微微一笑,有他在,她不需要去深想。 她相信不久之后,这里的事情就能完美解决,到时候,是他们的归程。 扑棱棱。 诡异的,在吵杂喧哗的宴席间,紫嫣竟然听到了这细微的声响。 在头顶掠过。 “丑八怪!丑八怪!” 怪腔怪调,在身后,雕栏画栋的檐角传来。 紫嫣抽着嘴角回望。 是一只鹦鹉,毛羽斑彩绚烂,高昂了头颅,趾高气扬。 全场俱静,连周围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里有一个忌讳。 尤其是在那名男子面前。 场中宾客,除了一应的沉默,屏气凝神之外,眼底的光彩也各异。 惊惶有之,幸灾乐祸有之。 同席的,四大家主尤其是孙老,脸色已经惨白,目光带了厉色,朝宴席中的某个方向射去,那里,一名少女同样脸无血色,眼底除了惊惧之外,还有一头雾水的茫然。 “丑八怪!丑八怪!”魔咒还在继续。 而那只鹦鹉似乎不满足于呆在檐角,又扑棱着翅膀,飞到了离紫嫣更近的地方,她正后方头顶上的一支矮树枝桠。 这下,紫嫣确定这只鸟是冲着她来的了,只是不知道是谁,放出了这么个东西出来,膈应人。 相比,所有的人心里也心知肚明。 而至始至终,大部分的人都在观察着那名男子的神色,全然忽略了紫嫣这个正主。 这不代表落在紫嫣身上的视线就少了,只一眼,就捕捉到了那些目光,多是在场中的少女。 “都还愣着干什么,快把这只畜生给我抓住杀了!”孙老气急已至败坏的程度,脸上血色越发退得极速,由白至青,“四爷,夫人恕罪!这,这实乃意外……!” 无法成为理由的理由,又实实在在,就是理由。 1707.第1707章 教你分辨,真正的美丑 司北玄嘴角噙了浅笑,出乎意料的,没有半丝怒气与不悦,似乎未将这一幕放在心上般,挥挥手,“意外即是始料未及,何来恕罪一说,想来,这也不是孙老家主的意思。” 既然对方下了命令将那只畜生杀掉,那么他也没什么要做补充的。 “是是!四爷明鉴!”孙老忙不迭点头,高悬的心总算定了定,不管是真是假,至少没有当场惹得人震怒。 说明,事情有转圜,就看最后对方要如何处理。 任何处理方式,孙家都不会拒绝,也不能拒绝。 侮辱四夫人,第一次是孙二,他最宠爱的孙子;第二次是鹦鹉,他孙女豢养的宠物。 而这一场本来即将顺利结束的宴会,在临了,却因一只扁毛畜生再惹祸端。 孙家,好事多磨。 家丁们在一番鸡飞狗跳之后,顺利将那只鹦鹉抓了下来,孙小姐的宠物,平时活得比他们这些下人更为滋润,俨然孙府另一个小祖宗,平日劜没少辱骂底下坐奴才的,孙小姐却觉得这鹦鹉有灵性,聪明,由此越发喜爱。 今日却是撞了铁板,死期不远。 再看孙小姐花容失色之余,看着鹦鹉的眼神还有丝丝怜悯与不舍……活该。 紫嫣从头到尾看着这场闹剧,直到鹦鹉被抓了下来,才朝那些欲要将鹦鹉拿下去人道毁灭的家丁道,“将那只鸟给我吧。” 家丁们面面相觑,首先看向孙老。 孙老脸一沉,“没听到四夫人说的话吗?” 鹦鹉到了紫嫣手里,犹自挣扎起劲,“丑八怪!丑八怪!放开我!丑八怪!放开我!” 紫嫣挑眉,还真有些灵性。 “你想怎么做?”司北玄瞟了那只鹦鹉一眼,淡淡的,清泠的,鹦鹉的动作就为之一顿。 再挣扎的时候,动作小了很多,只是嘴巴依旧不停叫唤。 真是,连鸟都欺软怕硬。 回了男子一个眼神,敬请拭目以待,紫嫣转朝家丁,“麻烦你们带面铜镜上来。” 所有人,同样也在等着女子将会有何动作,刁蛮宠妃,这次又会如何展现出她的手段来? 只是,要铜镜?女子梳妆的东西,拿到宴席上来是要作甚。 紫嫣没有位诸位解惑的想法,一手虚握鹦鹉,一手轻点它身上翠绿斑斓的羽毛,“你一只小畜生,也懂得美丑?你看得懂人怎样称之为美怎样称之为丑吗?” 鹦鹉不屑的扭开了头,借此甩开在它头顶作怪的手,“丑八怪!” 嘴里依旧不饶人。 所有人一脸抽抽。 这四夫人,莫不是准备同一只鸟晓之以理? 唯有司北玄,单手撑颌,好整以暇,露出兴致来。 “非我同类,妄议它人,你真是不知羞,就算要论美丑,你一只鸟,该论的也是你的同类,”紫嫣教训得一本正经,“既然没人教你,今日我便教你分辨,真正的美丑。” 九成九的人仍是一头雾水,剩下的几个,都是久呆在紫嫣身边的人,木槿,苗敬,莫言。 三人,眼底的光透亮。 铜镜很快呈了上来。 紫嫣将镜子在面前放稳,把鹦鹉抓起举至眼前平视,唇边,笑花渐露,“看好了。” 1708.第1708章 她要做的,就是刁蛮妃 女子那张脸,配上那样的微笑,看起来一点都不美妙。 她要干什么? 所有人都紧盯了那个女子,不远处的一位少女更是紧张得捏紧了十指,眼底是又恼又恨又怕。 那只鹦鹉是她的宠物,可是她却什么都不能做,也不敢做,甚至她能预料到,自己将从今日起,因这只宠物成为家族笑柄。 究竟是谁,将她的鹦鹉放了出来! 那只鸟还在紫嫣手里挣扎,“放开我!丑八怪!”反反复复这一句。紫嫣的手在它身上抚过,两次。 第二次,铜镜里现出的景象让鹦鹉暂时闭了嘴。 也让全场的人眼角抽搐。 而始终面色淡淡的司北玄,勾了唇角,忍俊不禁。木槿更是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手指着那只鹦鹉爆笑不停。 “鬼啊!”怪声怪气的腔调,紧接着啪嗒一声,鹦鹉直接从紫嫣掌心摔落,掉在桌面上,晕死了过去。 在它身下散落的,是一堆色彩斑斓的羽毛。 此时的鹦鹉,如同被剥去了绚丽的衣裳,光秃秃的一身,全然没了平日的光鲜亮丽,跟只刚破壳的雏鸟一般,丑陋无比。 而它身上,没有半点被强硬褪毛后该有的血迹。 谁都不知道那个女子用的是什么方法,只是轻轻抚了抚,就夺去了鹦鹉最漂亮的羽毛。 这时众人也才明白女子之前所说的话,教鹦鹉分辨美丑,原是这般。 这只鹦鹉或许聪明,然而对于人的美丑,实则是没有真正的辨别力的,会跑到女子身边骂丑八怪,定是有人所教,女子并不直接追究,而是用这样间接的方法来打脸,同时,连一只鸟都别出心裁的教训了一番。 当真是,睚眦必报。 孙府的宴会,在这段小小的插曲中落下帷幕。 木槿是一路笑着出府的,就连苗敬跟莫言,眼底都由着强忍的笑意。 谁都想不到,紫嫣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小心眼,任性,恃宠生娇,不顾大局。 这是这件事情带来的,外人的印象。 紫嫣全无压力,她要做的,不就是个刁蛮宠妃么。 “主子,你没看到那些人的表情,好好笑!尤其是那个孙小姐,脸都扭曲了,哈哈哈……”马车里,木槿捂着肚子前俯后仰,“可惜主子只教训了那只鸟,没连那孙小姐一起修理,鹦鹉学舌,那只鸟说出来的话,定是她教的!” 按照她以为,鹦鹉的主人是最不该放过的。 但凡给主子难堪的人,都该教训。 奇怪的是,这次皇上反而没有什么动作,期间全由了主子去闹。 紫嫣笑笑,“鹦鹉学舌,自然是主子教什么就说什么,但是那几句话不一定就是孙小姐教的。就算是她教的,今日这种场合,她也不可能放出那只宠物来给孙府招惹麻烦。这件事,说来她也是受害者。” 一个被宠坏的小姑娘,罢了。 其实她并不介意别人说她丑,管的了一个人的嘴,还能管得了天下所有人的嘴? 太过较真,自己累。 至于背后真正的那只推手,用不着她操心。 1709.第1709章 大家族的肮脏 孙府多的是聪明人,孙小姐这次被人利用当了枪使,差点给孙府招致大祸,事情过后,定然不会轻易揭过去。 那孙小姐同样不笨,又是个被宠坏的大家小姐,岂容自己被他人陷害,光是她的宠物被修理成那样,她都不可能咽下这口气。 孙小姐,不会敢对她裴紫嫣出手,对别人,可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你什么时候弄出来的这种药粉?”心情颇好的司北玄,难得问了一句。 “在百花谷的时候随意捣鼓出来的,试过效果挺好玩,我就留下了。”紫嫣眨眨眼睛,眼底尽是慧黠。 司北玄但笑不语。 好玩?怕是她捉弄人的心思从未消减,只是因为身份变化,暂时有所收敛而已。 紫嫣似是看懂了他的意思,嬉笑,“临走的时候你那一着,才真的叫我意外,相当……震慑人。” 没错,是震慑人,谁能想到不苟言笑清疏冷贵的天子,临走的时候,居然下令,让那只鹦鹉封嘴? 没有拔掉舌头,没有缝合嘴夹子,而是带上了嘴套,封嘴。 除了一身漂亮的羽毛,鹦鹉最擅长的本事,就是学舌说话,可是如今却是空张着一张嘴,以后再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自然,也就失去了作为宠物的价值。 莫言与苗敬始终沉默,不参与发言讨论。唯木槿为那只鹦鹉叹了句,“不知道它的下场会如何。” 失去了用处,自是要被丢弃的吧。那么丑的一只哑鹦鹉,那位孙小姐是定不会再留着的。 这丫头,还为只鸟伤春悲秋了,紫嫣不觉得,趾高气扬成那个德性的鹦鹉,有什么好可怜的。 倒是那孙小姐被信任的人出卖,遭受到的打击更大吧,若非亲近信任之人,怎能从她的居处放出那只宠物来。 大家族私下的勾心斗角,肮脏龌龊,从来不少。 “那只鹦鹉不会被丢弃,只是以后的日子没有以前好过罢了。” “主子怎知…” 木槿还要再问,手肘被人轻撞了撞。侧眸,见苗敬看了她一眼,收回视线的时候眸光不经意般在皇上身上掠过,一根筋的脑袋居然也开窍了一回,似有所悟。 爷发话惩罚那只鸟,没说要弄死,那么那些人必定不敢阳奉阴违,更不会敢投机取巧将鹦鹉或杀或弃。更甚在那只鹦鹉寿终正寝之前,孙府的人反而需要更好的投喂。 这厢木槿的心思还一直在那只倒霉的鸟身上打转,另边紫嫣看到苗敬旁边的莫言,才陡然想起,“莫言,孙二公子没什么大碍吧?” 是了,她一直忘记问这个,虽然那个公子哥儿到底如何,她并非那么关心,会突然想起问上一问,只能说,她八卦。 她记得宴会散场的时候,孙老家主曾拉了莫言到旁侧说了会话,而面色看起来,不算好。 莫言先看了眼司北玄,在对方微颌首之后才道,“孙二公子无大碍,只是中了点小毒。” 顿了顿,在紫嫣惊讶的眼光中,又补充了一句,“溺水之后,有人借其昏迷之机,施了暗手。” 1710.第1710章 散后宫,留一人 这就是大家族,皇宫一隅的缩影。 让人唏嘘。 紫嫣转头问司北玄,“孙家跟你交换了条件?” “何以见得?”司北玄挑眉,玩味。 她越来越了解他了。 “能增加把握的筹码,你怎么可能放过。”白眼。 “请莫言解毒,孙府自荐为修建水坝筹集款项,从望州城贵族圈着手。”司北玄很干脆。 这么说来,莫言口中的小毒,不会太小。 不过之前还算计着如何让四大家族掏出钱袋子来,这下孙家自动送上门,倒是省却了他们不少精力。 紫嫣的施施然让司北玄好笑,伸指,在她脸颊上捏了一把,“你以为光是这点能让孙老那只老狐狸自动投诚?当中有你一半的功劳,昨日书苑里的那番作为,今日城中已经有流言传出。悠悠众口难堵,那些老狐狸岂会不知最后的结果?与其最后被舆论所迫,不如现在先卖个好自荐,还能讨点情分。” “……”这倒是有些出乎紫嫣的意料之外了,不过难掩她的小得意,嘴上佯谦虚,“我也没想到流言能传的如此之快。” “我以为你一早知道结果。” “我只是预估了下流言的威力。”一夜传遍,真的没料得十成十。 百姓的期待,随着舆论发展会越来越浓烈,到最后既是四大世家不愿意,也只能妥协,尤其是,在舆论的传出源头是一位贵妃,兼且还有君王坐镇望州城的情况下。 四大世家当真无力反抗。 硬从别人的口袋掏钱财,这个方法或许卑鄙,紫嫣却不觉得内疚。羊毛出在羊身上,四大世家以商起家,赚取的暴利多来自百姓。如今拿出一点来投效百姓,亏不了他们的根基。 接下来的日子,平平静静,没有再起什么波澜,至少紫嫣是这么认为的。 她能做的,已经做了,之后的事情便是需要阿玄去施为。 后来再发生什么事情,阿玄很少跟她提及,只偶尔在闲聊间说上那么一言两语,余下的,让她自己无聊的时候去猜测。 而无聊的时间,本来就很多。 她这人一旦无聊起来,就会做上一些无聊的事情。 直接导致的后果便是,孙府宴会回来之后,本来每日上门拜访交好的贵家千金,短短时间内,就由络绎不绝,至门可罗雀。 再到最后,秋水苑可以说个再无半个客人上门。 这种感觉让紫嫣想起了在郾城的日子,那时候,那些个书生好像也是如此,交好不成,最后街头见到她,街尾就远远避走。 难道她真的不适合交朋友? 带着这样的疑惑,紫嫣半点没打算收敛。 当江南远山上枫叶红透,飘落,从京城传出了一个流言,以席卷之姿,迅速传遍全国各地。 国师批卦,当朝天子帝星命格,天命归一,旺国脉,兴百姓。然则命中带煞,犯桃花之灾,轻则祸及子孙稀薄,重则殃及百姓涂炭。若解此煞,则子息绵长,国泰民安,国之富强。唯有一途,散后宫,留一人。 1711.第1711章 或将,危及帝位 彼时,江南水坝即将落成。 孙府为首的四大世家,在贵族圈中募集来的款项,七百多万两白银,由司北玄亲自监督,尽数用于建筑河堤。 整个款项的账目及用途,经紫嫣提议,全然向百姓公开透明化,杜绝了贪墨、模糊,得到盛赞。 至于江南惯常背后的暗涌,一直引而不发。 秋雨淅沥,夹带了初冬冰凉的时候,紫嫣第一次听到拿着留言,愣了好半响。 文绉绉的东西,她听得牙酸,脑子就转得慢了起来,闹不明白。 哥哥批卦?什么命格,什么兴国,散后宫,留一人? 她不知道哥哥的用意,他在想什么?他想,做什么? 绝对不会无缘无故。 而这一次,被带上风口浪尖的,会是阿玄。 或将,危及他的帝位。 转身往阿玄所在的暂时办公地点——望州城府衙飞奔,连木槿在后面追着叫她带上伞都没听见。 一路飞奔疾驰,冰冷的雨滴打在脸上、身上,紫嫣品不到那种沁人的寒冷。 直入府衙,穿过大堂、后院,一路无人敢拦。 差役们早就极为熟悉眼前飞掠而过的女子,是被四爷宠坏的四夫人。 “阿玄!”砰一声,书房的门被打开,紫嫣站在门口,喘着粗气,紧盯着房内男子。 四五人于书房中围桌而站,埋头成堆,正在议论的事情因为门口的响动而终止,齐齐回过头来。 司北玄就站在桌子后面,正中,修长的指还点在桌台上展开的地图某处。 抬头看到的就是女子浑身湿漉漉的狼狈模样,瞳孔一缩,凤眸流露出怒气来。 绕过长桌,朝女子大步走去,“苗敬!” 得了命令,窝在书房一隅的苗敬即刻往外跑,脚步又急又乱,失去了老气横秋的沉稳。 司北玄拉过呆立门口的女子,搂入怀中,双手握住了她的手揉搓,回暖,薄唇抿得极紧。 很想要呵斥她,只是人在怀中,呵斥的话怎么也出不了口。 他根本不舍得责骂。 早在听到熟悉脚步声的时候,就知道她来了,以为她又是调皮了,同往常一样的想要陡然开门吓他一吓。 虽然从没吓到过,她对这样无聊的游戏却有些乐此不彼,他由来纵着,偶尔还假装出惊讶、或惊吓。 今日无需假装了,又惊又怒,更多心疼。 长桌旁边的四五官员,连同杨贤之在内,相视一眼,悄然的退了下去,侧着身子从男女的身边挤出了书房的大门,那种贴身而过的距离,竟然没有被呵斥。 四爷的心神全在四夫人身上,连不喜与人接近、碰触的忌讳都给忘了,或者说,他没空去计较。 紫嫣其实冷,冷得嘴唇犯紫,浑身哆嗦,说不出话来。 只直勾勾的盯着男子,让他拥着她,暂且在他怀里吸取让自己回温的暖意。 两人都没说话,一个取暖,一个予以暖。 苗敬很快就回来了,几乎是他史无前例的速度,手上是几条干净的布巾。 接过布巾,关门,将苗敬亦挡在门外。 先将女子湿透的衣衫全剥了,将自己的外袍裹在了她的身上,再用布巾将湿漉漉的长发擦干。 最后确定女子浑身上下再无湿水的地方,才寻了张椅子,抱她坐在他的膝上。 “告诉我,怎么了?” 1712.第1712章 你不离不弃,我有何惧 “那个传言是怎么回事?”紫嫣开门见山,双手攥着男子坚实的手臂,很紧,指骨发白。 “传言?”司北玄眉头一皱,继而恍悟,“你就是因为这个,弄得自己一身狼狈出现在这里?” “你先回答我。” “你无需理会。” 紫嫣抿紧了唇,清润水眸中是非答不可的固执。 很快,司北玄败下阵来,低低一叹,讨饶般,“只是个传言,真的无需理会。” 他说话不喜重复,如今重复了,像是强调一般,听在紫嫣耳里,则成了心虚,“你早就知道,还是说这本就是计划好的,你跟哥哥。” “你怎么不认为是君未轻那个家伙趁我离朝横加陷害?”没有直接回答,反问。 “我信他。” “……那我呢?”她答得毫不犹豫,让他心底酸意猛然上涌,“你觉得我在冤枉他?” “我也信你。”紫嫣同样毫不迟疑,只是这人,吃醋起来如此不分时候,她的无力感一阵深过一阵,“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信哥哥不会背后算计你,我也信你不会故意诬陷我哥哥。阿玄,离宫之前,你跟哥哥到底在筹谋什么?” 司北玄脱口就想问,谁更重要。 没敢。 到现在他都没把握能从女子口中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而显然这样的比较,在女子看来,是极其幼稚的。 他不喜欢自己给她留下那种印象。 更重要的是,他怕听来的答案,与心底期盼不同,他会马上飞回京城,将君未轻丢回东海。 所以,他还是幼稚,且不理智。 “离宫前,我与君未轻、阿易有过小议。”间接承认了女子的质疑。 “你疯了!”紫嫣霍然就要站起,被男子铁臂紧揽,起身一半,又跌坐回去,“那样的传言一出,朝中必然动荡,百姓也会人心惶惶,你到底在想什么?你知不知道传言流开之后,你要面对什么样的压力和非议?很可能将你现有的一切完全颠覆!” 传言里,他乃帝王命格,偏命中带煞,身边只可留下一人长伴。否则殃民祸国。 然且不论男子日后为君政绩如何,单是身边只有一个女子,需散尽后宫,就倾覆了皇家先例,更冲击了与后宫息息相关的家族利益,臣子不会允许。 再说子民百姓。他们关心的与朝臣不同,只要一点,国富民强,安居乐业。为这一点,他们或许在冲击过后,于一人后宫之说不会有甚异议,然而同样的,只要能得到相同的结果,换个人做君王,他们也无所谓。 他们关心的,从来不是何人做天子。 那么煽动百姓人心所向,将又会是一场君臣之间、君与皇权祖训之间的艰难博弈。 女子眼中的担忧深浓,司北玄定定看了良久,指腹轻轻扫过那双眼眸,问,“若有****不再是天子,你可在乎?” “我不在乎,生死相随。” “所以,”司北玄浅笑,清冷凤眸溢彩流光,“我赌一把,若成,自是最好,若不成,有你不离不弃,我有何惧?” 1713.第1713章 注定,一直别离 视线莫名的模糊,喉间有东西堵塞,可是模糊的视线中,那双凤眸逼人的清亮。 “笨蛋。”似乎只有这两个字想说。 将头轻靠在男子胸前,吸吸鼻子,“自下定决心随你入宫,我就从没想过要你为难,你是君,是一国之首,身为帝王,其实比寻常人更身不由己。我都明白,阿玄,我不需要你为我做那许多。” 一生一世,唯有一人,谁不想? 她亦不能免俗,亦曾想过他的身心只有她一个。 而最后,她知道他做到了,她得到了。 如今差的只是个虚名,他的后宫,还有着许许多多的,挂着名的妃,名义上的,他的女人。 他是帝王。 嫁与他,成了那座后宫的一员,她希望与他一生一世,得他一心一意,却没有想过,将那些挂着虚名的女人驱赶干净。他既是天子,那么他身边早就注定了要预留出那许多位置。 她一个人,占不满。 缘深缘聚,别强求。 他心中唯她,足矣,不需要他再为那些,做更多,予她更多。 他的主场,应是朝堂。 司北玄将怀中女子拥紧,再紧,又不至于紧到她无法呼吸,难受。 这样抱着她,他的心才能满得毫无空隙。 “那是我想给你的。”他说。 不是她求,而是他给。 她不明白,在很早以前,她已经比那个位置,更重要。 “可是你将自己设计进去了。”紫嫣没有办法不担忧。 “我只是将自己做饵。”她仍然固执在此,司北玄低头轻叹,“你既信我,便得信到底了。你不相信凭我跟君未轻联手,这场赌局能赢?” “……”紫嫣无话可说。 她是信的。 印象中,似乎还没有他们解决不了的困局。而如今,只是一场自导自演,是阿玄与哥哥亲自设计的棋局,他们怕是一开始就掌握了局势走向。 那么她还担心什么。 过程,他们心中有数。 她的担心多余。 窗外,秋雨初寒,绵绵雨丝淅淅沥沥,将雨幕中的景色变得朦胧。 室内,却没有沾染到秋雨的半分寒凉,透着暖意融融,相拥的人,抵额而笑,又齐齐看向窗外头,赏一幅如诗画卷。 同样的景色,在京城,却已是透着冬的寒意甚浓。 雨势颇大,一记惊雷闪电劈开虚空,发出轰隆声响,在一瞬间将昏沉的天空照得透亮。 寂静的御书房中,月袍男子在奏折上写下最后一笔,收势,便将笔搁置在了笔架上。 不急着将奏折合上放到一旁,而是侧眸看着窗棂处。 那里雨滴滴答,不停的坠落在窗台,溅开,再坠落,再溅开。 水珠于窗台上集聚成水流,沿着边缘往下流淌。 男子起身,慢慢踱步窗前,看着窗台上跳跃的雨珠、细流,出了神。 心里一片宁静。 寻儿喜欢雨天。 江南,今日也有雨。 她定是坐在某处,同他一样,于窗前听风看雨吧。 只是她身边,多了一个人的影子。 而他与她,隔着万里的路途。 从当初决定带着她离开郾城入京,他们之间似乎就注定了,一直别离。 1714.第1714章 何必执着答案 “太后驾到!”内侍尖细的声音,穿透雨声传入房中。 君未轻第一个反应,抬手揉眉,又皱起来了。 如今一听到太后二字,下意识的就觉头疼,皱眉的次数与日俱增。 他甚至开始怀疑,司北玄只所以要他在宫中坐镇,就是为了让他受此荼毒。 太后威严,然而磨起人来的时候,同样让人头疼万分。 门开,太后沉着脸走进来,径自朝椅子上一坐,气势全开。 锦绣在后,收了伞让内侍放到一旁,进来安静的站在太后身后。 每天都是这样的阵仗。 将揉着眉头的手放下,君未轻温润一笑,“太后。” 人离了窗,走回案台前,将之前批阅好未规置的奏折放到一旁。 “国师,还是不肯告知哀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君未轻沉得住,太后沉不住。 见他唤了一声便没了后话,她心里堵了又堵,明知她所为何来,却每次都装傻充愣,将她打发回去! “太后,我已经回答过了,只是太后对答案不满意。”君未轻无奈轻叹,“只是闲来无事批了一卦,恰好批语传了开去罢了。” “闲来无事?恰好?”太后冷笑,“国师是当哀家无知?就算真是事有凑巧,哀家也不信国师会是行事如此不谨慎之人!若你不开口,那些批语如何能被人听了去,如何能传扬开来!” “马有失蹄,我也并非事事皆能算无遗漏。” 推脱!每次都是如此!太后一拍扶手,豁地站了起来,“国师确定要医治以此为由搪塞哀家?你可知这个批语传出去,玄儿日后将会被置于何地?若是此事是国师一人谋划,那哀家不得不怀疑,国师有心为之,是别有用心!” “太后,君某批卦,从未出错,亦从未打出诳语。”依旧的云淡风轻。 太后口中的所谓境地,后果,在男子眼中兴不起一丝波澜。 就是这样的平静,让太后胸口怒火更甚。 只是对上男子的沉静如水,所有的怒气似乎无处发泄,只能窝在胸口里燃烧。 太后胸腔起伏,死死盯着对面神色始终不变的男子,良久,才将躁怒压抑下来。 重新坐回椅子,移了视线看向窗外,不言语。 君未轻笑笑,抽了未批阅的文件,执笔,如同周围无物。 “君未轻,你就不能告诉哀家,玄儿到底作何打算?” 悠悠的,望着窗外某处,太后问。 “太后理应心中有数,又何必执着于从君某这里得到答案。” 又是良久的沉默。 自从那句批卦传开之后,对于追问,君未轻就从未给过准话,一直似是而非,太后没想到他会在今日松了口。 “果然是早就有所计划了,哀家竟然没看出半点端倪来,你们还真是能沉得住气。” “太后要的,与此并不冲突,相反,还能更占了优势,既是如此,太后何故如此耿耿于怀?”君未轻的语调,同他的人一样,温润如玉,不尖锐,却总能砸出涟漪波纹。 “哀家亦是玄儿的母后。” 1715.第1715章 不反对,即是支持 没了火气,太后的侧影现出些许迟暮的萧索。 “皇上已经登基四年。”君未轻淡淡道。 太后一怔。 四年,是啊,四年了。 如今的玄儿,再不是初登基的时候,还要被周围的势力掣肘,步步为营小心翼翼。 如今的朝堂,已无人能压制玄儿。 有这样的能力手腕,他做出的决定,又怎会是当成儿戏。 这几日常挂嘴边的胡闹,再说不出来。 “太后挂心皇上,皇上知道了,定然会高兴。” 温润的嗓音又淡淡传来,打断了太后的失神,起身,“哀家与皇上之间利益相关,他若失去帝位,于哀家没有任何好处,哀家是为自己。若是日后他将自己的皇位玩丢了,哀家亦不会多有损失。这件事情,哀家会保持中立,你们好自为之。” 聪明人之间说话,太后也不想再费心遮掩。 这里没有外人,无需多装样子。 来时如风,走时迅疾。 望着转眼空荡荡的御书房,君未轻摇摇头,总算摆脱了,这次,应是能换来几天清净日子了吧。 外面,雨势已经停了,天幕如洗。 挥手让锦绣把伞移开,太后慢下了步伐。湿冷清新的空气,能让人的头脑爽利。 长叹一声,“锦绣,这几****亲去国舅府走一趟,提点一下那些人,别人云亦云,跟着别人蹚浑水。” “是。”锦绣应答。 太后口硬心软。说是保持中立,实则这样的不表态,就是表了态。 不反对,即是支持。 这后宫,自传言扬开,处处暗涌,妃嫔间人心惶惶,均开始了暗地里的心思,若能得太后把持,乌云蔽不了日。 甘宁宫里,异常的安静。 宫婢侍人的言行更为小心翼翼。 柔妃娘娘已经几日足不出户了,每日醒来,皆不言不语,无人敢问,无人敢近。 而每日从内室里传来的吱吱声,越来越尖锐,刺得闻者头皮发麻。 将手中的利剪丢到一旁,面前的梳妆台面,已是厚厚的一层木屑,身周的地面上,亦铺了薄薄的一层白木灰。 陶青烟面无表情,凝着坑坑洼洼的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视线慢慢上移,看着铜镜里那张苍白的脸,蓦地咯咯笑起来。 “散尽后宫,留一人。”手抚上铜镜,温柔的触摸铜镜里的女子,红唇轻启,“司北玄,你真狠。” 枉她机关算尽,极尽能力挣扎,以为就算得不到他的人,至少能保有现在的地位。 如今,是连这个位置都没法留了吗? 无论她做再多,最后,能留在这里的,就只有那一个女子。 那她们这些身居后宫这么多年,一直挂名她女人的妃嫔,算什么? “你真狠……”又一声情人般的呢喃,突然发了疯似的,重又拿起利剪,对着铜镜光滑的镜面就是一阵死命的划拉,虎口、手指因为用力过度与剪刀摩擦,磨出了水泡,磨出了血红,她却没有感觉到疼。 不不,是早疼得麻木了。 当初裴紫嫣被禁百花宫,心底的痛苦跟绝望可与她一样? 1716.第1716章 她不甘 裴紫嫣。 这个名字,一想起,就如同长在心口的刺,拔不出来,刺得她一阵阵生疼。 那个人已经长眠,可笑的是,她的名字却再次出现在了她的身边。 不一样的脸,不一样的人,只因性情相近,君未寻成了贵妃,得到了那人独一的疼宠。 而所谓批卦,所谓散尽后宫,只留一人,为的,也是君未寻! 不管是司北玄还是君未轻,为了那个女子,都千般筹谋。 陶青烟知道,是“裴紫嫣”三个字,成就了君未寻。 她不甘! 裴紫嫣,君未寻,裴紫嫣,君未寻…… 铜镜中的影像变得模糊,又至清晰。 里面显现出的,是裴紫嫣容颜清婉,是君未寻玉面玲珑。 两张迥异的脸孔交替,重叠。 嫉妒与怨恨在铜镜对面的女子心底,疯狂蔓延。 彼时,君未轻执笔的手微微一顿,清润的眼往窗外某个方向看了一眼,轻闪过后,收回。 面前的奏章,朝臣上表,请国师君未轻联络皇上速速回宫,就批卦一事合议出解决章程。 粗略扫了一眼,也不批阅,合上,丢至一旁。 近日里,类似的奏折多不胜数,意料之中。 无需急着处理,也无需给出答复。 他只是暂时代为执政,在皇上未给出准确答复之前,国师岂能越俎代庖,替皇上发言。 气候逐渐转寒。 江南的冬,雨水特别多。 一月大半的时间都是雨水淅沥,时而还会突发一场豪雨。 这让水坝修建的进度延缓了下来。 撑着下巴坐在竹楼窗前,紫嫣伸出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飞坠而下的雨滴,“我们离宫也三个多月了,不知道宫中现在如何。“ “你在担心君未轻?”司北玄从统计卷宗抬头。 “哥哥批了那样的卦象,面对的各方压力及质疑定然不小。”为天子批卦,一旦掀起浪涛,哥哥定然首当其冲,如今剩他独自在京中,可能应付? “君未轻的能力可不仅止于占卜算卦,只要他有心,没有什么可以难得到他。”不想在女子面前夸另一个男人,然他更不屑于贬低对方抬高自己,“便是你不信他的能力,也该信我的眼光,我不会做所托非人的事。” 紫嫣又何尝不知这个道理,“我担心万一。” “水坝的修建已经接近尾期,再过段时日便可完工,届时,我们便回京。”而在这期间,他还有不少事情要做。 紫嫣收回了被雨水浸湿的手,讶异回头,“我以为这种冷雨天气,水坝的工程会延误。” 施工最怕的就是雨天,雨水积流,会使建筑难度增倍。 “江南汛期多在一二月,汛期来临之前,务必完工。”他这段时间比此前更为忙碌,便是因了这种天气,为修建带来不少麻烦。 幸而,皆一一解决。 男子话里的笃定,让紫嫣送了口气,若是能按时完工,江南百姓这次汛期遭受的损失,应能减到最小。 “你现在的忧国忧民意识倒是强了许多。” “嫁狗随狗。” 相视一笑,然这种温馨,只持续了片刻。 1717.第1717章 恐慌蔓延 “爷,杨大人来了。” 苗敬的声音在外头传来。 司北玄眉头一皱,看了眼外面,天空昏沉,冰雨急凑。 杨贤之?这个时候上门? “杨大人来了?”紫嫣的讶异更是明显,“定是有什么要事吧。” 自打他们住进了秋水苑,杨贤之一次都没有跨进这所别院的大门。 这次却连事先招呼都没有,径自过来了来,必定有事。 “带他去客厅候着。” 遣了苗敬,司北玄从旁的架子上拿了一条干净布巾,将紫嫣被雨水打湿的手擦拭干净,才往外走去。 “不可再玩水,小心受了寒。” 紫嫣怔了怔,失笑,这人越发啰嗦了。 没想到的是,猜到了杨贤之来此必然有事,没猜到带来的惊吓会如此之重。 当夜,司北玄没有回来安宿。 望州城昨夜涌进大量异乡灾民,非因洪涝水灾,而是莫名的瘟疫。 一夕爆发,猝死者众。 紫嫣担心了一宿,第二日才从苗敬口中得到切确消息。 软硬兼施,磨着只是回来通风报信的苗敬将她一起带上,前往现场。 挤进望州城的百姓,暂时被安顿在了城外,由莫言率领城中所有能调令的医者,一同诊脉排查,将有隐患的人群隔离安排,再图救治。 紫嫣来到城外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座座临时帐篷,还有半夜紧急搭建的草棚屋。里面已经挤满了人,形容皆显狼狈,周身脏乱。 整个临时场所人进人出,步履急匆,紧张,忙碌,焦急。 当中一处棚子划分出来,正支着大锅熬药,凭气味可辨别是一种用于预防病原的汤汁。棚子的另一边,有简易桌台,是医者在此坐镇看诊,桌台前方,已排了数条长龙。 这里处处,有恐慌蔓延。 紫嫣皱紧了眉头,举步泥泞之上,透过雨幕寻找那道熟悉的身影。 她亦同情这些骤然遭了灾难的人,但是此时她最想要确定的,是阿玄无碍。 瘟疫,传染极广极快。 哪怕有莫言这位神医在,也不是处处都能兼顾得到。 “紫嫣,你怎么来了?”身后声线清冷,乍听隐含了讶异的怒气。 紫嫣回身,找了半天的人,就在身后,凤眸深沉幽暗。在他身后,仍是缀着大大小小的官员,只是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不那么好看。 “我来找你,顺便看看这里。” “苗敬,送夫人回去!”第一次男子在紫嫣面前话语冷硬。 早在听到男子声音的第一刻,苗敬就已经后悔不迭,自己架不住夫人软磨硬泡,将人给带了来,这下是真燎了爷的怒火了。 爷派他回去报信的时候,特意交代过一句,安抚好夫人,不准带她来这里。 瘟疫的传染极为可怕,昨夜来的百姓里,陆陆续续有人发烧,昏迷倒下。 一夜,陆续还有外来的百姓加入,也陆续有人被担架抬了出去,全无声息。 这种脏乱的坏境,爷是断然不会让夫人呆在这里的。 “阿玄,我想留下来帮忙。”看到他虽然面露疲色,身上却没有沾染了病气,紫嫣放心之后,说出意愿。 1718.第1718章 你若要去,我便一起 “不行,现在马上回去!”司北玄的眼越发沉,“苗敬,将夫人带回去!” “是!”苗敬直接抖了一抖,皇上的怒气全砸在他身上了。 再瞧紫嫣的眼神,带了哀求,夫人,行行好,赶紧跟我走吧。 “阿玄,我也学习过医术,不敢托大造诣,在一旁给莫言及医者们打打下手总行。” 天灾人祸,既然来了这里,对于那些灾民,她也想一尽绵薄之力。能帮多少,便帮多少。 “回去!”没得商量。若她不肯跟苗敬走,他亲自将她带回去。 周围,能承受得了男子冷怒气息的人,几乎没有,俱是将整个人缩至最小,尽力减低自己的存在感。 “阿玄,”紫嫣看看男子后头尴尬无比的众官员,叹息,“你信我,我知道行事的分寸,刚才我在熬药的棚子那边呆了会,里头熬煮的是预防汁药,却没有涉及治疗,我猜是医者们还没找到行之有效的遏制办法,也还没能配出解药来。或许这方面,我能帮忙。” 顿了顿,补充,“我会小心的。” 虽然她才跟着老头子学了短短半年不到的医术,然因过目不忘,又事先有了闻香辨药的本领,也将老头子的本事学了个全。 实践经验或许比不上莫言,然在对症配药方面,不会差了去。 司北玄五味杂陈,他看到女子眼底的目光,极坚定。 而她的要求,他几乎从不拒绝。所以这一次,又如何能强硬到底。 强令她回去,不过是因为他害怕,怕出任何一个意外,都可能让她在他眼前又如一个泡影。 “你真的要去?” “我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若她执意,罢了,他跟她一起。 司北玄眼底似有认命的叹息,朝身后的人摆摆手,“你们无需跟着我,先回衙门继续督查水坝事宜,我未时会去衙内。” 后头的人脸上的僵硬瞬间松下来,又不敢表现太过明显,纷纷低下了头,依言退去。 他们确实时时想在皇上面前表现,以期握住机会,只是瘟疫……若是染上,难有药医,倒是若是倒霉了些,他们的小命恐怕就交代在这里了,再多的飞黄腾达亦无福消受。 是以,退下,安静无声的。 谁都不想为个功劳,丢了根本。 “阿玄?”紫嫣握了握拳。 “我与你一起。”司北玄应证了她的想法。 “不用……” “你若要去,我便一起。” 这人,她全无办法。 刚才他从后面走来,她以为他是方到,现下看那些人退去,城门上的门卫还有人跑下来交还雨伞,她才晓得,原来他们此前是在城楼之上。 阿玄跟杨大人等没有想过要亲自来这里的吧? 尤其阿玄素有洁癖,怎会在这样的泥泞上立足,且她知道,他是明君,却从来不会生出泛滥的同情心来。 解决事情,有他自己的方法,与她截然不同。 她的执意,将他拖下了水,因他将她看的,比他自己更重要。 这傻瓜。 “我去将一个药方交与莫言,一会我同你回衙门。” 1719.第1719章 未知,不对劲 药方是在百花谷的时候,于一本古籍上看到的,然真要拍上用途,还需将其中的一些药材加加减减,试验过后才能知道真正可得到的效果。 所以紫嫣没能走,而是留下来与莫言一起改良药方。 瘟疫的感染非常快速,只是一晚上的时间,染上初期症状的已经接近百人。 发烧、呕吐。抽搐,昏迷,最后是咯血,死亡。 如果无法快速找出办法抑制,瘟疫在七天之内,就能夺走一个人的生命。 好在莫言配置的预防治药汁颇有效用,将感染的范围控制了起来,也为改良药方试验争取了点时间。 紫嫣却是没办法闲下来了。 虽然没有悲天悯人的情怀,然她如今也是一名医者,而眼下的这些,都是西玄的子民,她做不到袖手旁观。 尤其是身处其中,看着那些人,老人,妇女,孩童,每一个都紧紧的想要攫住一点希望的眼神,她的感触更深。 司北玄没有阻止。 因为这是她想要做的事情。在能确保她安全无虞的情况下,只要是她想做的,他都陪同。 偶有因公无法陪在她身边的时候,也会留下木槿跟苗敬,暗中,还有龙一。 城外,被隔离起来的一座棚子里,紫嫣紧盯着莫言,在他为最后一位重症诊断完后,迫不及待的问,“如何?” 这是改良药方后给重症者服药的第三日。 “病情已经得到遏制,有减轻的现象,”莫言舒了一口气,但是眉间的疙瘩并未解开,“但是能不能彻底根治,还是未知。” 紫嫣抿了唇,视线在棚子里的患者身上一一划过。因为病痛折磨,这些人皆脸颊消瘦,双目凹陷,面色蜡黄发青,这三日服药之后,气色开始回转。 照理,若是寻常瘟疫,她与莫言一起改良的药方不说药到病除,服用一段时日后根治是没有问题的。 可是莫言给出的答案是未知。 跟着老头学习医理,她的主攻方向是辨药制药,望闻问切里的切是她最弱势的地方,所以在诊脉上,她更信莫言的判断。 未知……隐隐的,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只是脑海力道灵光闪得太快,她一时没能抓住。 幸而,虽然药效的最后根治结果仍是未知,到底破了七日丧命的诅咒。 城外的氛围,也因此轻松了不少,再不是刚开始时的死气沉沉,遏制了病情,到最后,总还有个希望可以盼。 下午,又是司北玄亲自来把人逮回去的。 若是他不来,她必会忘了时间。 如改良配方后的第一日,为了观察病人喝药之后的症状有否缓解,以及之后的各时段反应,她就游走在一个个棚子里,直到城中灯光透亮,他也因水坝那边出了些问题需要即时解决,结果回到秋水苑的时候,迎接他的是冷冷清清一片。 一路疾走往城外,路上被他气息扫过的行人,吓得大气不敢出。 男子身上凝结出来的寒气,简直可以将人冰冻三尺。 在走至女子面前的时候,才化于无形。 “阿玄,爆发瘟疫的地方在何处?” 1720.第1720章 让他得逞,就当顺毛 司北玄额角跳了一跳。 他们甚至还没走进城门。 自打让女子加入莫言的就诊队伍,每日里听到她提及最多的就是这场瘟疫相关。 或是病人,或是病情,或是解药。 他转眼间就屈居了第二,在她暂时放下那些鬼东西的时候,才会关心一下他,也无外乎是今日忙不忙?可累? “当日你说只将药方交与莫言,如今所做的早远远超过了,剩下的事情交由他们解决,明日不用再过来了。” 紫嫣愣,阿玄如常的语气里,带了怒气。 “你在生气?” “没有。”表情与话相反。 都不看她,直视前方,硬邦邦的说没有,这么别扭,可不就是在告诉她,他在闹脾气? 紫嫣悄悄弯了弯眉眼,“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司北玄薄唇一动,想继续说没有,眼角余光瞟到女子带笑的表情,脸即刻又黑几分,“你需自己反省,只有自己认识到错误,日后方能改正。” 敢情他一个人在意,一个人生闷气,她反倒不以为意? 怎么什么事情在她那里都能比他重要? 男子的眼眸掩在漆黑夜幕下,遮盖了所有翻滚的情绪,却瞒不过紫嫣。 她看他,并非用眼。 手往旁侧,将男子微凉的手裹在纤细指尖,暖意从指尖传递,“我用心,因为他们是你的子民,若是不能将瘟疫控制,这种病毒会迅速蔓延,为百姓带来恐慌,阿玄,我想为你分忧。并非忙得冷落你、没时间想你。是因为想着你,我才更不能松懈。” 如今她能为他做的事情已经很少,但凡有她能帮得上的地方,必会不遗余力。 司北玄停了下来,转身正对女子,清冷的眸子有光芒翟亮。 她安静的仰头看他,眼底是让他无比眷恋的温柔与包容。让他翻腾的心平静,那些因为一时牛角尖引发的不平衡,瞬间平息。 眯了眸子看那张脸,在周边的灯光映照下,覆着柔柔暖光,也将女子脸上的坑坑洼洼投射出大大小小的阴影,如同爬满扭曲的蜈蚣,在外人眼里,是极可怖的。 可是司北玄抑制不住嘴角飞扬,她唇边的柔暖笑意,比绚烂百花更美。 引得他情不自禁,倾身,在女子唇瓣印下一记轻啄。 周围有惊呼。 他们所在是城中离城门不远的街道,这个时候依旧人来人往,尤其两人站在一起是绝对的吸睛,美丑两极,那些停驻在他们身上的视线,每每有增无减。 司北玄的动作,全然不拘,旁若无人,看得看客们或惊吓,或羞煞。 然后志得意满的将女子半搂入怀,回府用膳。 紫嫣的脸也是发着烫的,只是很快便回复了过来。 她知道自己的脸皮有逐渐增厚的趋势,旁人如何看,在意不过来,还不如让男子小小得逞小小得意,就当……顺毛。 “阿玄,你还没告诉我,瘟疫是在何处爆发出来的。” “奇峰镇,江南沿海的一处小镇,里望州城不远,半日的路程,那里的百姓多是渔民,以捕鱼为生。” 答得干脆,详细。 顺毛的结果,理想。 1721.第1721章 不是病,是毒 “我觉得这次瘟疫有些奇怪。”紫嫣咬唇,还是将疑惑说了出来。 “何以见得?”司北玄亦不是随口问,将她的话全然听了进去。 “现在我还没想到切结点,只是怀疑……” “说说。” 见男子入了耳,紫嫣遂不隐瞒,虽然没有像明白哪里不对,“一般来说,发生瘟疫多数会有个前提,大多是环境变化引发的原因,锦缎时日江南虽然阴雨连绵,却并未听说有哪里发生了突然的天气变化,当然也有可能是从其他途径感染了病原,但是我还是觉得这些人身上的瘟疫不同寻常,不太像是病,反倒更像是……更像是……中毒!“ 中毒!对!就是这个! 紫嫣想起自己忽略了什么地方,那些患者服药过后,虽然身体看似有好转,实则并未对症下药。 她这几天几乎是跟着服了药的人进行观察,发现这些人除了气色微有好转,眉宇间却始终有股青黑之气凝久不散。 从老头子那里得来的药方,不会是泛泛,让患者服用后的结果,莫言却说未知。 因为那不是病,是毒。 想来,或许莫言也一早就有了怀疑,只是没找出原因,所以没有同她说。 而之所以那些药能暂时抑制了病情加重、蔓延,是因为药方里有些药材气到了克制的作用。 然还不够。 在紫嫣说出中毒二字的时候,司北玄眼底便是一沉。 虽然还只是怀疑,莫名的,他就是相信她的判断。 若事实真是如此,那么这次的瘟疫就变得不单纯,而这些患者会突然涌来望州城…… 司北玄眼睛眯了一眯,厉色于眸中一闪而过,隐入黑暗。 “阿玄……”紫嫣心底也隐隐有了某种猜测,握着男子的手不自觉收紧。 “这件事情,我会彻查,别担心。”回握女子,司北玄正色,“在事情明朗以前,你暂时不要去城外,那边的事情莫言自会处理。” 紫嫣沉吟了下,点头,“好,明日一早我去将手头上的事情跟那些医者都交接一下就回来。” 不管阿玄是不是将事情想得太危险,太严重,她都不能意气用事。身份不同,要考虑的重点自然就不一样。 她的确是想帮那些患者,想帮阿玄,但是前提是,不能给阿玄带来麻烦。 是夜,司北玄难得的没有纠缠紫嫣做例行功课,这在紫嫣看来,简直是破天荒,大概……也许,这算是放假? 总之,美美的睡了一觉。 睡得香沉,一直男子夜半曾悄悄离去,又悄悄回来,懵然不知。 于暗夜里,视线在女子酣然的睡颜上留连,温柔的扫过她的眉眼,最后停驻在那方诱人的水光,俯身一吻。 再将女子半拥入怀,相抵而眠。 城外,棚子里的灯光,一盏一盏熄灭,夜幕笼罩了大地万物,将一切归于沉静,又潜藏暗涌。 翌日,目送男子出门之后,紫嫣也起了身,整装往城外。 木槿跟苗敬依旧被留在了她身边,这次或许是得了吩咐,更是寸步不离。 1722.第1722章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连着下了几日的雨,城外处处泥泞。 因着瘟疫,望州城的城门也不对这些患者开放。每日里都是由府衙派出的人来此布粥施药。 经过最初的杂乱无章,几日下来,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开始变得有了秩序。 对那些同她打招呼的患者,紫嫣回以善意一笑,脚下不停,直往医者所在的棚子行去。 因着这次瘟疫爆发突然,上头又足够重视,城中的医者受命齐聚在这里,每日为诊治患者尽心尽力,几日下来,彼此间至少表面上相处得融洽了不少,至于暗地里可有什么同行相忌,没人表现出来。 加之作为领头的人物是江湖最具盛名的鬼手神医,即便这些医者们私下里存在着竞争关系,面对莫言,仍然很是信服。 而瘟疫的药方是紫嫣拿出来的,这些天也是她与莫言二人埋头改良,最后拿出的成品,就算要放开手,她也想在走开之前,将一些需要注意事宜同这些医者交代一声,务求能让他们最大限度的配合莫言。 患者的性命,不能随意待之。 莫言也在,比她来得稍早,已经吩咐了人手下去熬制今天需要用到的药。 医者们也已经来齐,各自分工,有条不紊的做着手上的事情。 “中毒?!” 将自己的怀疑同诸位医者说了之后,引来异口同声的惊呼,差点没震翻了棚顶。 众人惊讶不已,当中也有怀疑的,但有莫言在场,加之对紫嫣的身份忌惮一二,没将心里的嗤之以鼻直接现出来,只笑道,“四夫人会不会是误断了?莫神医在我们当中乃是佼佼,若是中毒,神医怎会一无所察。”“瘟疫本就是极难医治的杂症,要治好本就需要一个长时间的过程,四夫人许是心急了,就想到了别处。不过老夫以为,中毒断断不可能。” 这人所谓的心急,意指紫嫣拿出来的配方疗效不够显著快速,这便使得药方出处的百花谷,显得有些浪得虚名。为了推搪责任,紫嫣就拿中毒当了借口。 莫言更是无辜躺枪。 若非中毒,自己这一说就表明自己在质疑莫言的医术,若是两人的关系生份些,日后必然会起罅隙。倘若真的是中了毒,那么莫言的医术也会被挂上一个浪得虚名的称谓,于他日后的声名必有大损。 棚子里氛围变得有些怪异,也再次让紫嫣认证了一件事,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不论何地,都能滋生出是非。 有质疑的,有挑拨的,自然也有打圆场的。 “四夫人说出这些,也明说了还只是怀疑,并非直言直断,说出来也只是给大家提个醒,或许我们真的可往这方向下下功夫。” “医者父母心,四夫人提出这一点,相信也是为了那些患者好,若能找到真正症结所在,这些百姓自然也能少受一些苦。” 紫嫣将个人反应看在眼里,没有多说什么,相比这些行医数十年的医者,她的年龄跟阅历摆在那里,确实差了许多。 1723.第1723章 反碍了手脚 在紫嫣后面的木槿,早在那些医者酸言酸语的时候,就胸腔冒火,即刻想要反击回去,被苗敬给制住了。 若是以前,估计她会连苗敬一起骂,现在却选择隐忍下来。这是两人之间慢慢培养下来的一种默契。 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变得那么相信身边女的这个小太监,但凡她脑袋发热的时候,他都会暗地里阻止她,他一阻止,她就安静了。 是安静,不是冷静,心头火可没那么容易消。 因而虽然隐忍了下来,白眼却跟不要钱似的,频频往对面那些倚老卖老的老家伙们甩过去。 紫嫣只是看着莫言,看他的反应。 太过年轻,在为医上,就少了很多说服力。她能理解那些医者的心里。她想知道的是莫言对这件事情会怎么看。 记忆恢复之后,她与莫言之间即便再见,交流亦变得极少。 不是她还在计较,而是莫言似乎总是有意无意的躲着她,哪怕话早就已经说开,她也曾言明自己放下,他仍然没办法自然的面对她。 在紫嫣说出中毒的想法之后,莫言就一直垂眉敛目,不知在想些什么。 待得周围的一圈讨论停止,才抬了头,只看紫嫣,“在辨毒上,你的造诣高出我甚多,我信你。若事实真是如此,那么那些怪异的地方,以及那些未知,就有了很好的解释。” 或许得到了事情的真相,莫言并未觉得兴奋,反而更加凝重。若真是中毒,那么这场瘟疫必然不简单。 天意?还是人为? 天意便罢,若是人为,那么背后隐藏的是什么? 其他医者听了莫言的话,面面相觑,尤其是之前发言的几位,大概是谁也没料到莫言会那么轻易的就相信了这个年轻的四夫人。且还说,四夫人的辨毒造诣,比他还要高? 能让鬼手神医亲口承认这一点,那么眼前的女子,或许真是他们低估了。 紫嫣则是松了口气,莫言既然信了,那么接下来他自然会侧重这方面,无需她多加操心,也算是妥善相托了。 至于这些患者最后的命运……紫嫣神色暗了暗,“莫言,我想再去看看那些重症患者。” “好,我跟你一起去,顺便送今天的草药。”莫言点头,起身。 药僮快速的盛好了药汤跟在后头。 看看那边熬药的人手,在看看跟在自己屁股后面显得身为悠闲,兼之无所事事的两个人,紫嫣决定物尽其用,“木槿,苗敬,你们去帮着分派一下汤药,我去那边看看就回来。” “不行,爷交代我们要跟着你。”木槿首先反对。 苗敬以行动表示,脚跟不挪窝。 这两人的固执,有时候让紫嫣头疼,“棚子就在前面不远,有莫言跟我一起去就行了,你们也帮不上忙,再说这么点距离,我还能弄丢了不成?” 不让他们去那里,也是为了他们好,避免他们沾染过多的病气,虽然大家都事先服用过防治的药物,难保万一。 再说,她还有事情要做,木槿跟苗敬在,反碍了手脚。 1724.第1724章 官方安抚,躁动 “我会看好夫人。”莫言表态。 纵是不情愿,木槿跟苗敬被强硬镇压,到底还是留了下来,没跟上去。 被苗敬拉着往药锅走的时候,木槿还一步三回头,弄得紫嫣哭笑不得。 作为改良配方的第一批试验者,棚子里的重症病人虽然病情得到遏制,气色并不是多好,跟紫嫣当初构想的相去甚远。 进了棚子,两人着手为里面的人分汤药。 “莫言,之前我提到的事情,你这几日多行观察一下,若是有什么变化,回去以后便跟我说一说,或许我们还能再行研究。” 莫言顿了下,“你有事不能来了?” “还不是阿玄,”紫嫣先叹,继而失笑,“反正我来了也帮不上什么忙,除了这个药方之外,也只是帮你打打下手,这事情别人也能做,我可以空出时间继续研究一下患者的病因。” “也好。”莫言不强求,紫嫣说的确实有道理,与其来这里分汤喂药,不如研究一下所谓的毒,来的更实际也更有用处。 “四夫人,你不管我们了吗?”棚子里的人听到两人的对话,最先不安的是当中一位妇人。 “不是不管,而是我能为各位做的有限,就算我不来,这里也还有莫神医,还有众多医者,大家都会尽最大的努力为你们驱除病魔。” “尽最大的努力?”没安抚成功,反引发众人更多不安,“四夫人,是不是我们的病没法治好了?所以你放弃我们了?是不是上头的人开始觉得我们是累赘,不想理会了?” 若非如此,为何四夫人之前还一直尽心致力于他们的病症,一夜的功夫,突然就说不来了。 之前四夫人可没有流露出一点这方面的意思,这么突然,当中定然是有什么原因。 而这个原因,在众人听了刚才的那番话之后,免不了生出了想法。 四夫人是什么身份?具体的他们不知,但是也曾看见过江南最大的官,郡守杨大人对四夫人的夫君恭谨有加,以他为马首是瞻。 光凭这一点,就可以断定四夫人身份不凡。 而今日,四夫人居然那么突然的宣布,不来这里了,不是上头放弃他们了又会是什么? 放弃,就等于无望,他们治不好了! 一个激动,全情激动。 病人的情绪开始变得焦躁,这是紫嫣始料未及的,也莫可奈何。 “大家别激动,并非你们所想的那样,你们是西玄的子民,西玄就不会轻易放弃任何一个人的生命,你们要相信朝廷,我来不来这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研究出你们身体上的病因,让你们获得更为有效的救治……”紫嫣没想到有天,自己还会说出如此官方的安抚。 是她小觑了病患的心理,一句话有失妥当,就引来了躁动。 莫言将紫嫣拉到了身后,面无表情过的扫过这群人,“若是你们觉得无望,觉得被放弃了,这碗药,你们可以选择不喝,现在就从这里走出去,免得浪费了别人辛苦配药熬药的心意。” 1725.第1725章 本钱下得太大了 棚子里的喧嚣瞬间消失,寂静得跟外面的嘈杂像是存在于两个不同的空间。 莫言的脸上没有表情,眼中没有波动,不冷,不热,看他们,如同看物件般,全然没有正常医者该有的悲天悯人。 被他视线扫过的人,皆低下了头,不敢对上那样的眼睛。 更何况,莫言的话亦如警钟般,将他们的脑袋重重震了一下。 谁愿意舍弃掉那些汤药?不亚于放弃了可能康复的希望。 世人,都自私,没人会干那样的蠢事。 看到这些人被莫言一语震慑,紫嫣轻叹了叹,她知道自己有一点不好,面对弱者,性子会软,于是在这些人眼里,也就成了好欺好拿捏。 所以这些人敢在她面前放肆,面对强势的莫言,却又只能伏低了姿态。 “先将这些汤药都分下去吧。”在莫言身后轻声提议。 莫言点头,在寻出瘟疫背后是否有中毒的原因,重新修改药方之前,这些药还需给患者继续服用,虽然不能彻底根治,也能在这段时间抑制住病情,争取多更多的时间来重新研究病案。 几个药碗,依次倒上汤药,紫嫣挨个的递给在场的人,直至棚子的角落。 最后一个人是名身材瘦小的中年人,背有些佝偻,很平凡的相貌,走出大街上绝对不引人注目。 接过紫嫣手里的药碗,在紫嫣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嗫喏的问了声,“四夫人,以后……你都不来这里了吗?” 紫嫣顿了下,笑笑,“暂时不会再过来,这里还有莫神医跟诸位医者每日看诊,于你们不会有什么的改变。” 中年男子萧瑟的缩了缩肩膀,将手里的汤药一口饮尽,低着头,将空碗递过去。 紫嫣看着那只空碗,不以为意的伸手接过。 手刚搭上空碗的边缘,皓白腕间即被一只枯瘦的手扣住,一切不过是发生在眨眼间。 周围有惊呼响起的时候,紫嫣已经被人反勒住了脖子,扣住她手腕名门的那只手,依旧未松。 “放开她!”是莫言沉怒的声音。 紫嫣竟然还有心情吐槽,这么久了,终于再次听到莫言的声音里掺进了点正常人该有的情绪。 置身于眼前这种被挟持的处境,她这个当事人反而最平静的那一个。 对面,莫言冷沉了脸色,其他的病患在震惊过后,纷纷往墙根缩,事态发生,谁都害怕沾染上麻烦,或是被殃及池鱼,能远离极力远离。 “得罪了,四夫人。”耳边的声音,没有感情,又透着一股阴冷。中年男子并没有理会莫言。 就是看不到身后的人,也能感觉得到他身上整个的气势大变。 现在,若还要说身后的人是个普通人,紫嫣会觉得自己脑袋被石头砸了。 只是,为了目的不惜以身犯险,让自身染上如此严重的瘟疫?这本钱下得也太大了点。 这里的动静,很快引来了外头的注意,木槿跟苗敬当先冲了过来,看到里面的情形之后,木槿差点没气得把棚子给拆了。 1726.第1726章 阁下这话不显多余吗 刚刚还跟她说笑的主子,现在手腕命门被扣住,喉咙要害也在对方五指之下,被人掣肘动弹不得。 而那个人,还是连日来接受主子尽心施救的病患! 恩将仇报! “混蛋!把我家主子放开!恨不能用眼睛在对方身上戳出窟窿来,木槿却不敢轻举妄动。 再是神经大条,也知道事态严重,容不得半点莽撞。 苗敬并立木槿,两人堵住了棚子的入口,稍长的阔袖底下,手掌已经蕴蓄了掌力,准备随时出手。 他不是个冲动的人,相反最懂得审时度势,然此刻心底确实无比懊悔。之前木槿想要跟在夫人身边,最后却是他帮着夫人劝阻,虽然严格来说事情发展成这样,怪不到他头上来,依旧止不住他心里自责。 审时度势见风转舵,他苗敬也算得上四面玲珑,做事从来小心谨慎杜绝任何失误,如今,果然是安稳日子过得畅快,人也变得粗心大意起来了么? 竟忘了爷出门前,曾特意嘱咐他的,要将夫人看好。而他没有做到步步跟随! 当年火烧百花宫,嫣妃香消玉殒,爷三年时间活在炼狱痛不欲生,今日,若是夫人又出了什么事情……苗敬打了个寒战,不敢再将事情往下深想,盯着中年男子的眼神更厉了几分。 “莫神医,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对于有人围堵上来厉声喝止全无反应的中年男子,突然开口,声调仍然毫无起伏,“鬼手神医的大名,如雷贯耳,我又岂敢毫无对策,抑或你想试试是你的手快,还是我的手快?” 屈于紫嫣咽喉的手紧了一紧,紫嫣即刻皱了一下眉头,眼底痛苦之色难掩。 那种陡然窒息的感觉,真不是人受的! 对面,面沉如水的莫言,一言不发,直到对上紫嫣双目,察觉她眼眸的波动,才广袖微拂,将指尖的药丸收了回去。他的一举一动,竟然逃不出对方的耳目,这种挫败,难言。 其实他害怕,害怕这个女子再一次因为他,于这世间消失。否则不会在事情突发之后,好半响才回过神准备应对,却被对方看破。 没有再去紧盯那个男子,莫言转将视线看向紫嫣,将她略微痛苦的神色攫在眼底,心一阵一阵,轻微抽搐。 袭上心头的,是浓重的无力。 在莫言将药丸收回的时候,紫嫣挂于腰间的药囊也被中年男子一把扯下,远远抛了开去。 这下好了,紫嫣苦笑,唯一的救命符也没了。 “百花谷出来的人,岂能小看。”似是知晓紫嫣心底的想法,中年男子不知是好心还是打击的多了一句话,也让紫嫣明白,这人怕是对他们一行的底细一清二楚。 那么事情开始明朗了,此人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身子被押着往前走,“叫他们让开。” 这个他们,自然是堵住了门口的木槿和苗敬。 “我不叫,他们一样会让开,阁下这话不显多余吗?”为了让她开口,喉咙的力道松了些许。 1727.第1727章 因为,她是筹码 方能顺利喘气,紫嫣就先刺了对方一句,泄些许闷气,“莫言,将我的药囊收好,里头药物珍贵,亦多带毒,免祸害了旁人。” 紫嫣的话让周围的空气流动又诡异的变了一变。怕是没人能料到,生死关头,这位四夫人关心的不是自己的小命,反倒还有闲情先将人讽刺一顿,再话家常似的嘱托友人顾好她的药囊! 药囊现在是重点吗?! 旁人的诧异、无语,紫嫣浑当看不见。 不是要她开口么?开口是开口了,所说的没有一句让后面的男人称心。 她就是故意的。不求气死对方,但求自己痛快。 并非不知死活,而是清楚,对方绝对不会因为恼羞成怒,就置她于死地。 因为,她是筹码。 敢肯定这一点,是因为男子身上流露出来的气息,她太熟悉。 冰冷,无感情。 与龙一一样。 这个男子,亦是受雇于人的杀手,或者权贵暗卫。 那么挟持她,必然另有目的,又怎会轻易让她死。 那些讥诮冷讽,让中年男子的眼波极细微的闪了闪,手上终是没有别的动作,连面色都没有改变。 而门口,也确实如紫嫣所说,木槿再是不甘,最后还是被苗敬拉着让开了道来。 只是木槿立即甩开了苗敬的手,究其原因,苗敬沉默。木槿生他的气,在情理之中,若不是他,她该是会一直跟在夫人身边的,那么眼前这种情况,很可能根本就没有机会发生。 而依着木槿的性子,只是甩开他的手,没有对他呛声怒骂,已是极克制。 对峙的这片刻时间,已经有人去通知了城卫,棚子外头早被重重包围,官兵严阵以待,严肃的同时,心里也在骂娘,皆因这被挟持的人,是四爷的夫人——那个连郡守都要在他前面低头弓腰的男人! 若是四夫人出事,怕是他们也没日后可言了。 只是眼前的情形,他们同样是进退不得。 又是一个对峙的场面,前有围堵后有追兵,中年男子的气息反比围追堵截的人沉稳,气定神闲。 “你想做什么?”喉咙再次被扣紧,紫嫣发声有些吃力。 可是没办法,这句话,不管是莫言,还是木槿苗敬,都忘了问…… “自是有事,需要劳烦四夫人。”话虽如此,中年男子却是从怀里掏出一卷布帛,扔向且行且退,正面二人的苗敬,“将这布帛带给四爷,告诉他若想四夫人毫发无损,午时三刻枫树林,提布帛盖印之后,一手交换。” 果然目的明确。 苗敬面无表情,捏紧布帛冷冷睨着男子,“若是我家夫人少了一根头发,后果都不是你跟你背后的主子承担得起的,午时三刻之前,照顾好我家夫人。” 不待男子回答,苗敬身影一晃,消失人前,一道虚影飞速跃入城中。 紫嫣眼睛眨了好几下,才懊恼闭眼,苗敬竟然这么强,以往人畜无害的斯文样子,感情全是装出来的。 她就该让他跟木槿跟着的吧? 1728.第1728章 待遇上升一个等级 心底的懊恼感叹还没发完,身子陡然凌空,被人带着往后掠去。 与苗敬是截然相反的方向。 一往城内,一往城外。 与此同时,紫嫣还看到围观的人群中,还跟上来几个人影,皆是前来求诊的寻常百姓打扮。 这自然不可能是己方的人,那么就是身后这男人的同伙了。 同时跃起的,还有莫言跟木槿,只是被中年男子远远留下的一句“莫追”给截断了动作。 怕惹恼了中年男子,会给紫嫣带来损伤。 现在是真的孤立无援了,剩她一个人,身在敌营。 风景在视野里飞快的倒退,紫嫣感觉并不是很好,同样是飞,与哥哥和阿玄带着她的时候,大相径庭。 她现在一点也不愉悦,若是有反击的能力,她只想给身边的人几拳。 好在还算对方有些人性,也或者可以说是暂时言而有信,飞出包围圈之后,卡在脖子跟命门上的手终于撤了下去,该掐为抓,她能够顺畅的呼吸了。 待遇上升一个等级。 枫树林,紫嫣没有来过,但是这段时日偶与杨雪闲聊的时候,也听她提起过,位于望州城北郊的香山。 整座山都是枫木,每到秋季,漫山火红,是望州城极美的一处景致。 此时虽然已是入冬,却也正是枫叶将落未落之时,景致依然极美,枝叶覆盖着整座香山,同样的,也极遮挡视线,可供人隐蔽。 紫嫣从来没有这一刻,希望眼前的美景褪尽,整座山只余光秃秃的枝干。 那样阿玄来的时候,有更大机会一眼寻到她的位置,也避免被这些人埋伏的可能。 脚踏实地降落香山,紫嫣被安置在了一处灌木丛后面,灌木上还挂着七零八落的枯黄叶片,看不出来是什么品种,没什么观赏性。 中年男子暂时放开了对她的钳制,竟是让她能自由行走。 “人质还能有相对自由,兄台,你还保留有相当一部分人性。”自嘲一声,顺便讽一讽。 可惜的是,人家眉头都不皱一下,根本不搭理她的挑衅。 紫嫣也不以为意,山上土地潮湿松软,没有可以休息的地方,好在旁边有山石,石头还有些湿润,至少表面是干的,便一屁股坐了上去。 “什么不好扮,扮瘟疫病患,单子如此之大,就不怕偷鸡不着,把自己小命祸祸丢了?” 沉默,没人搭理。 紫嫣挑挑眉,六人,以中年男子为首,神情冷漠、冷静。可推测出自同一支队伍。 “还是说你们有把握不会死于这场瘟疫,因为……你们有解药?” 沉默,没人搭理。 但是紫嫣抓到其中一人的情绪波动,极为细微,说明她的推测,有极大可能歪打正着。 “瘟疫是种即刻性非常强的病症,传染范围极广,据我所知,目前为止全大陆各国都还没有研制出能有效针对瘟疫的药方。而且我也没听说过,这天下救人治病解毒的医者,有比鬼手神医更强的。”摸着下巴,紫嫣不错眼的盯着留人面部表情,嘴巴不停,“可是你们如此淡定,是什么原因?” 1729.第1729章 你不够赏心悦目 依旧没人搭理。 紫嫣径自将这些人当成只长了耳朵的木头人,自言自语,她并不觉得尴尬。 “让我猜猜,或许你们身上中的,其实不是瘟疫,而是……一种看起来表面症状如同瘟疫的毒?” “……” “中了毒半点不紧张,我想,你们有解药。” “四夫人冰雪聪明,只是,话太多了。”终于,为首的中年男子开口了,间接的承认,间接的警告。 在女子说话的时候,他实则一直暗中观察。 原以为只是个好运得了那人青睐而持宠而娇的,不曾想这女子落入他们手中过之后,竟然从头到尾没表现出半点惊慌,更别谈失措。 脸上始终挂着浅笑的表情,淡淡的,优雅的,悠闲的,气定神闲的。仿似她才是主宰了棋局的那个人,而他们,是她把玩在手中的黑子白子。 这让中年男子心头升起了一丝很不好的预感,这位四夫人,他竟然一时看不透。 而受到恫吓之后,紫嫣只是浅笑着歪了头,“你要封住我的嘴巴吗?我记得刚才苗敬的要求是,要我毫发无损,你若是给我嘴巴塞上布团绑上布条什么的,说不定会给我弄出什么伤来,到时候能换的东西可就不一样了,你确定要?” 眼神几不可见的阴鸷,男子转身走至一旁,于另一块石头坐下,闭眼。 眼不见为净。 “哟,闭上眼睛就当看不见我?可真巧了,我也嫌你长得不够赏心悦目。” 中年男子紧闭的眼皮重重跳了一下,双拳握起。若非这是他手中过的筹码,他定让她连开口机会都没有! 另有五人,在紫嫣一句赏心悦目出口之后,纷纷低下了头,不去与女子扫过来的视线相撞,同时不着痕迹的,远离的女子身周至少五尺。 说别人不够赏心悦目的时候,女子似乎没将她那张脸也考虑在其中。 不,应该说,她压根就没觉得自己丑。否则何至于整日将一张夜叉容颜坦然的呈现人前,还笑得如明媚暖阳一般灿烂和煦。 她是当真不在意有那么一张脸! “看你们的长相,个个獐头鼠目,面目阴森,你们主子真是重口味,审美标新立异。这么诡异的嗜好,我们西玄国的人应该没有。我猜他定也是长得难登大雅之堂,所以才找了你们这些更丑的,靠这么点对比来给自己增加自信。” 几人的头垂得更低。 若是主子的嗜好称之为诡异,那么独喜爱上这样一个女子的西玄天子,嗜好可称之为变、态了吧? 看那些人纷纷侧目,紫嫣却是嘴角轻轻扬了扬,呱噪依旧不停,“你们是他国死士?暗卫?杀手?那卷布帛里提出的条件,就是你们这次行动的目的?” 整个场地,从头到尾都是女子絮絮叨叨的声音,没有一人回应,而时间,离午时三刻还早,被荼毒的六人已觉额角青筋突突突的直跳。 当真是,从来没遇上这么能说的女子,句句毒,句句正中靶心。 1730.第1730章 先输气势者,全输 刁蛮之名,名副其实,却又聪慧无比。 这么的矛盾。 在紫嫣都觉得自己口水快干之际,沉默的六人中,终于有人好心的回应了。 还是那名中年男子,睁开的眼睛里,现出了情绪波动,似不可忍耐,“四夫人,若你还打算继续发言,我虽不能动你一丝一毫,却绝对能让你在此期间发不出声音来,你可要试?” 说话间中,男子并立两指,往身上某个地方指了指,紫嫣耸肩,闭了嘴。 与其因为呱噪让人点穴,她选择识时务一点,反正也是自说自话,没必要因此让自己受上被点穴的苦。 反正……紫嫣将视线转向下山的路,勾唇一笑,她的目的已经达到。 而同一时间,六人再次动了。 训练有素,行动间极快速,各自站好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紫嫣纤长的脖颈再次被扣上曲张的五指,这一次中年男子身上的气势显然与此前大不相同,紧绷,凝重。扣住紫嫣的手力道便重了一分,惹得紫嫣不适的蹙起了眉头。 这片枫林的上空,氛围也变得逼仄,让人有无形的窒息之感。原本安静的空间,无风,却有风吹树叶响起的沙沙声响,挑动起人的每一根神经。 所有人的视线,与紫嫣投在了同一方向。 下山的泥泞山径,银发,玄袍,一人悠悠走来。每一步,沉稳,从容。 道路明明泥泞不堪,那双华贵的龙纹锦靴,却没沾上半点污渍。人影由虚变实,清冷的凤目里,古井无波的幽潭,平静。 平静得带了死气。 中年男子的眼,不由自主的缩起,随着男子的接近,浑身紧绷至极致。 这一个人,携的是漫天气势,嗜血,杀伐。 那种气势,能让他的对手还未交手,就心生战栗。 一个照面,先输气势者,全盘皆输。 中年男子的手,因为过于紧绷的神经,跟着收紧,紫嫣眉头蹙得更紧,一声闷哼差点脱口而出,被她死死咬于唇内。 司北玄已到眼前,与六人之间恰好的保持一个安全距离,不多不少。 凤眸只盯在女子脸上,俊颜无半分表情,一手将那卷布帛举起,握在掌心,“再让她皱一下眉头,我便将这东西化为粉碎。” 中年男子眼底暗光疾闪,五指不由自主的松了些许,总算让紫嫣恢复了正常呼吸。 实际上也由不得他不愿。 诚然,四夫人是他用来掣肘男子取得所需的筹码,同样的,男子手中的布帛,也是扼住他要害的筹码。 “玄四爷,果然百闻不如一见。”来的如此之快,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可见手中的女子,当真是那人的弱点。 原本不过是病急投医的一场赌博,如今看来,主子是赌对了。 司北玄没有与对方迂回周旋的意思,手腕一抖,布帛便散开来,上面除了墨黑的字体之外,于右下角处,盖了一方印章。 紫嫣极目。 即便隔得稍微远了些许,她仍然看清楚了,那方印章,是阿玄的玉玺。 1731.第1731章 高估你了 “放人。”简洁的二字,让中年男子几乎忍不住要随着男子的命令行事。 在察觉五指收力的时候,心神一凛,才继续得以保持了挟持的姿势。 “四爷做事干脆利落,既带来了我想要的,我自然该放人。”稳住心底的波动,中年男子不仅没有放人,眼底反变幽暗,“只是四爷莫怪我先小人后君子,我闻听,四爷闻名天下的除了智计之外,还有顶级武功,我等六人便是加起来,怕也难敌四爷一双手。所以交易之外,还请四爷保证,放了四夫人之后,我们几人能安然无恙的离开西玄。” “看来我猜的没错,能有那种诡异审美的,果然并非西玄人。”听到对方言要安全离开西玄,即是印象了紫嫣此前的猜测。 当然,这句讽刺依旧没换来身后六人的搭理,只对面男子淡淡横了她一眼。 紫嫣顿时有点蔫,心虚的。 因为她对男子的话阳奉阴违,才有了这场挟持。 所以刚才男子出现,她心底固然高兴,却不敢理直气壮的跟他说话。 他似乎……很生气。 “我答应,放人!”布帛凌空,稳稳落在中年男子手中。 条件,司北玄答应得毫不迟疑。 “四爷爽快!”要的东西已经在手,仔细看过确实是真,中年男子眉眼间开阔了几分,却也不敢在此时,耍上什么花招,“四夫人,我等亦完璧归赵!” 对方既然敢先将东西给他,就是笃定了他玩不起花样。 那种笃定,来源于自信。 人,他必须得放。 扣住女子的手收回,几人后退,身形一动便要消失在这片枫林。 只是,情势陡变。 动不了了。 砰砰的声音接二连三,总共五声。身边的五位一个接一个倒在了地上。 最后一个是他。 躺在泥泞上,中年男子的眼睛第一次流露出惊骇,瞳孔猛烈收缩,“你做了什么!” 声音都夹了不可思议的震怒。 紫嫣眉眼弯弯,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将他的狼狈看在眼里,满意的点点头。 然后,弯腰伸手,将他刚收进怀中还没焐热的布帛给掏了出来。 “之前你还说过,百花谷出来的人不能小看。我差点就将你当成个人物了。可惜的是,你还是大意了一点点,以为扔了我的药囊,加之我手无缚鸡之力,便放松了防范。啧,我真是高估你了,还把你跟龙一相提并论,比起他,你差得多。” 话毕,中年男子脸色转为铁青,紫嫣同样也不好受,背后蹿起一道凉意。 她夸了别的男人,后头的人,眼底结冰了。 “龙一你都比不上,更别提我家夫君了。”希望这个马屁拍得及时。 后背的冷意消失,紫嫣险险松了一口气。 察觉中年男子牙关轻动,紫嫣挑眉,又笑起来,“我知道但凡权贵豢养的鹰犬,尤其是你们这种做生死任务的,任务失败,多自裁,所以下的针对性的迷药,别白费力气,你药不动你的舌头,更别提咬破牙齿里的毒囊。” 1732.第1732章 让你死不瞑目 全中。 中年男子面如死灰。 这次,栽得莫名其妙。 “四夫人巾帼不让须眉,当真好手段,还请让我等死个明白!” 能说话,却连咬牙的力气都没有。 “你拿我的命来威胁我夫君,还想我以德报怨?”紫嫣勾唇笑笑,“抱歉,我觉得让你死不瞑目更舒服。” “那么玄四爷呢?我今日才知道,原来堂堂西玄天子,竟然也会言而无信!” “西玄天子?天子在朝堂,这里,只有一个玄四爷,有信无信,只看心情高不高兴。”激将?死心吧。 紫嫣转身,边打开布帛边朝司北玄走去,“十五座城池换我一命,我的命真是金贵。只是阿玄,下次再遇上这样的事情,玉玺别盖得太快。” “……”司北玄咬牙,这个死女人! 山下,脚步声踢踏,越来越近。 大群官兵自下涌了上来。 当先行得最快的,是木槿,苗敬,莫言,还有喘着粗气的杨大人,额头布满冷汗。 “主子,你没事吧!”远远的,木槿就开始嚷嚷。 “没事,让你们担心了。” 主仆两人只来得及对上一句话。 紫嫣眼前黑影一闪,视角转换。她被暴怒的男人扛上了肩膀,纵身往山下飞去。 “……”留下后头的人,眺望飞快缩小的背影,相顾无言。 地上的几人,自有人处理,司北玄现在最想做的,是将肩头求饶的女人狠狠揍一顿。 刚才尚且能嬉皮笑脸,如今就趴在他肩头软声道歉求饶,见风转舵的本事,比苗敬更胜一筹! 平息不了他心头的怒火,越烧越烈,他知道那些怒火,源于恐惧。 从苗敬手里接过布帛那一刻,他差点将郡守府夷为平地。 “阿玄,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被扔到床上,揉着被摔到的屁股,紫嫣龇牙咧嘴,朝面前黑沉了整张脸的男子讨饶。 其实不痛,她装的,博点同情分。 “我交代你别再去那里,便是要去,定要让木槿跟苗敬跟着。” “我错了……” “龙一是我划给你的暗卫,我想你还需要跟我解释一下,为何今日你遇险,他会连半点动静都无!” “我真错了,阿玄,你听我解释……”紫嫣更心虚。 “从你出杨府开始,就是一场算计,你确实要跟我好好解释解释!”司北玄脸上全无半点情绪,薄唇抿得极紧。 初闻事端那种灭顶袭来的恐惧,几乎让他的理智崩塌,她为自己一个计谋抛出城外,甩开他所有为她所做的安排,可有考虑过他的心情? 别说她把握十足。 万一这个词,是永远计算不出来的! 紫嫣慢慢挪下床,靠近男子,将他广袖下的双拳包覆在小小掌心,慢慢揉搓,以期搓掉那些颤抖。 他在害怕。面上暴怒,实则他怕了。 在决定实施计划的时候,她并非没有考虑过他的心情。 只是,小小犯险,若能为他解除难题,她一定会去做。 哪怕重新让她选一次,她也不会止步。 她希望,他在保护她的同时,亦能相信她。 1733.第1733章 诱敌之计 “其实,在觉出瘟疫背后不简单开始,我心里便有了隐隐的计划,直到确定所谓瘟疫,是中毒开始。” 先有了一个开头,接下来的话紫嫣才娓娓道来。 “这次瘟疫发生的时间太过凑巧,恰是我们来到望州城,又在水坝建筑即将完工的时候。照理,会引发瘟疫大多是环境变化所致。然最近江南各地除了连日降雨之外,并未发生过什么太大的变化,更别提天灾。” “那时候我便在想,会不会这是一场预谋,目标便是身在城中的你。有人想要以瘟疫为契机,在你身上得到想要的东西,或者是物,或者是你的命。” 女子身上的沉静安宁,一点点从掌心传递,平复了司北玄心底躁动的情绪,一旦他冷静下来,看事情,便能望一知二,“不会是想要我的命,至少目前为止,还没人有那个本事,所以你猜,他们是想要在我这里得到其他的好处。直接跟我对上,胜算不大,因此那些人必然会从旁侧击,最大的可能就是从你入手。你是我的逆鳞,亦是我的弱点。” “没错,”紫嫣点头,“只是那些人迟迟不动手,那么我们就会始终处于被动,所以我决定引蛇出洞。” “今日你是故意再次到城外,在众人面前高调说你以后不会再去那里,加之水坝建筑即将完成,届时我们便会离开此地,到时候那些人就会失去动手的先机,这就逼得他们不得不临时更改计划,选择你在城外的这‘最后一日’将你挟持,亮出底牌,显出目的。” 紫嫣眼底的笑意逐渐浓郁,这男子只听她说一半,便能将她及对方的心思尽数揣测出来,“为了方便对方动手,我支开了木槿跟苗敬,也暗中给了龙一指示让他不要插手。毕竟,对方得手顺利,我的计划也才能实施得顺利。只是没有想到那些人胃口那么大,居然拿我一条命,去换我西玄十五座城池,还需承若百年内永不犯他沧狼,边境之地避退沧狼军营三十里!” 说至此,紫嫣冷笑。 果真是一头狼,吃不饱。 司北玄只抿唇,别说十五座城池,事关她安危,对方便是要他奉上所有,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计划的结果,确实是顺利的,顺利的知悉了对方的目的,且,让对方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然这不代表,他就认同了女子的做法。他在背后并非全然没有布置,只不过效果会慢上些许。而女子的诱敌之计,实实在在的将她自己置身于险境之中,成功固然可喜,万一失败…… 他不敢去想万一。 男子的眼又深沉了下来,紫嫣刚刚说话间带上的丁点气势,又咻一下给灭了,她说要解释,实则还没解释到正点上。 而显然的,想要在男子面前混淆过关,不可能。 “我敢实施这个计划,真的是因为有完全把握……” 多完全,也没能让司北玄冷硬的唇角松上那么一点点。 1734.第1734章 只此一次 这是要她一次解释完整,他再酌情减轻惩罚的意思? “你知道我平时喜欢捣鼓药物,尤其是跟老头子学了一阵子,不说治病救人,至少保命的能力大幅提升。我敢去,自然是有把握能全身而退,结果你不也看到了吗?便是最后你们没能及时赶来,我也定会没事。” 对方知道她出自百花谷,对她自然早有堤防,所以就将她的药囊丢了出去,对于这一点,她又岂会没有准备,对于一个熟知用药的人来说,保命的东西又怎会只装在一个小小药囊当中? 她的头发,衣衫,甚至鞋袜,都抹有自己调配出来的药物,无色无味,只要将各部位的粉末随意调和在一起,散发的毒素足以毒倒最凶猛的野兽。 那些人盯得她太紧,若是稍有动作,怕是会引起对方怀疑导致功败垂成,所以她才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让那些人到最后放松了些许警惕,至少有一时半会的时间,注意力从她身上挪开,给她调和药粉的时机。 她也不是天生的话捞子,没事说干口水去膈应别人。 “你的意思是,我早早赶了过来,是多此一举?”淡淡的,凉凉的语气。 ……居然较真成这样。 “当然不是,看到你来我就有了主心骨,怎会是多此一举。”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句话当真让计较的男人面色稍霁。 好一会,司北玄才一声长叹,褪去脸上的清冷,将女子拥入怀中。 他也只会对她妥协。 而属于她的温软,温暖,那种感觉才能让他真正安心下来。 “只此一次。”他承受不了那种恐惧。 这一生,从没惧怕过任何事情,唯独害怕失去她,再一次失去。 “好。”紫嫣乖巧的应。 她也没打算什么事情都自己去承担,什么危险都自己去解决,她有他。 “呀!我差点忘了!”紧接,紫嫣懊恼的频撞男子胸口,“这次把那些人诱出来,除了知悉他们的目的,还因为他们的解药,你赶紧让人去搜,我才解药定然是在他们身上。别折腾来折腾去,将解药弄丢了,那些人可都是死士,而且我调配的药效也只有两个时辰。” 将女子的脑袋固定,避免她撞疼,“龙一会去办,将功赎罪。” “……”龙一,连累你了。 “届时我会将一粒解药留给你,你跟莫言一起分析其中成分,之后一样制作出解药来,这次瘟疫可迎刃而解。”紫嫣的闻香辨药此时能大派用场。 “嗯。”紫嫣点头,她本也是如此打算,不过这件事情她还是有疑惑的,“沧狼为何会预谋这次的事情?两国之间近年并未发生过什么冲突不是吗?” 预谋,且还狮子大开口。 司北玄嘲讽一笑,“表面相安无事罢了。沧狼国力比西玄低,加之西玄各方面一直在上升状态,压制得他们不敢妄动。这种压制尤其体现在边境两军阵营。” 严格算起来,沧狼在大陆上也属于强国一列,以前甚至跟西玄并驾齐驱,只是近年实力略有下降,而西玄又是呈上升趋势,两国的差距便逐渐加大。 1735.第1735章 他不敢想 在边境之地,但凡有纷争,沧狼都处于被压着打的姿态。 瘟疫爆发这几日,暗卫呈上来的信息不少。 司北易受命慰问军营,恰逢两军之间因为边境领地纠纷再起纷乱,就司北易那种外人面前绝对狐狸的气场,最终导致结果,是沧狼军营被迫退后十里扎营,等于是平白失了一箭之地。 怎会不憋火。 也所以,得知西玄天子南下江南修建水利,才策划了这次行动。 天子在城中,各方守卫倍加严格,想要混入城中发起祸乱极困难,最后才将目标定在了望州城外最近的一处城镇,在“瘟疫”发生之后,又由人带头煽动,有了病患齐奔望州城求诊这一幕。 整个事情的中心,可以说是完全冲着紫嫣来的。 挟持了紫嫣,就有了谈判的筹码,甚至可说,无需谈判。 而能知道紫嫣在司北玄心中的重要性,若说没有人里应外合,司北玄勾唇,眼底冷光乍现。 那个人,他会亲自揪出来! “如今刽子手已经抓到,背后的正主,你打算怎么办?” “让他加倍奉还。” 这当中,自然需要好好谋划,司北玄不着急,沧狼实力虽有下降到底不弱,要想一击即中,需要时间。 而他不会让那个时间太久远。 那些事情,离紫嫣的生活及认知较为陌生遥远。 不是她该管的,她便不去探听太多,只要阿玄没吃了亏,其他的无关紧要。 打了个哈欠,懒懒的依在男子胸前,紫嫣觉得眼皮突然就变得很沉。 想要睡觉。 睡意来的很是突兀,而她才起床不过半日时间。 想着睡,真就睡着了。 司北玄刚将心神从思绪中抽回,还想要借机好好叮嘱女子一番,就听胸前呼吸清浅均匀,而女子的重量,几乎全挂在了他的身上,若非有他手臂托着,怕是她直接便会躺到地上。 不对劲。 床就在身后,若是真的困乏,也不可能转个身上床躺下的时间都等不得。 “苗敬,速速去将莫言找来!”将女子抱起平放床上,司北玄语气中有了难掩的慌乱。 早就跟木槿紧随在主子身后回来的苗敬,一直守在门外,听到皇上的声音,先是讶然怔愣,继而飞出杨府,往衙门的方向奔去。 杨大人带官兵将那留人带回了衙门,莫言也随同前去了,现下要找到人,直接去府衙。 坐在床头,看着女子沉静安稳的睡颜,司北玄紧抿了薄唇,深沉凤眸暗如寒潭,脸上全没了表情。 沧狼国的人也善用毒,紫嫣这次诱敌,虽然全身而退,又怎能确保真的万无一失。 若是对方也在紫嫣身上下了什么毒…… 他不敢想。 什么报复,什么加倍奉还,全然没有,只觉时间过于漫长,莫言竟然还没来。 房门紧闭,木槿在门外急的团团转,又不敢推门冲进来。 方才皇上口中所带的慌乱太过明显,连她都听出来了。 定然是主子出了什么事! 她不敢进去。 不是怕被皇上追究莽撞,而是,今日在城外,她失了职。 愧对主子。 1736.第1736章 痛苦遗憾,终得圆满 莫言是被提着领子攥紧房中的。 皇上亲手。 刚至院中回廊,竹楼上紧闭的房门便砰然打开,玄色黑影飞至,拽了他便飞跃房中。 快得他几乎没回过神来,眨眼间,眼前的景色就发生了变幻。 “快诊!”司北玄低语,凤眸散布了猩红。 房门打开,木槿随之也与苗敬一同跨了进来,至床边才停下,紧盯着床上安睡的女子,苗敬还好,木槿脸色煞白。 莫言的动作没有半点拖沓,回了神之后便是起手探脉,顾不得男女大防。 他的着急,不下于任何人。 床上女子没有被这些动静吵扰到半分,睡得酣甜,甚至嘴角都似噙了暖暖笑意。 在做着好梦。 如何?司北玄想问,没问出口,怕开口发出的声音,会惊扰了莫言的看诊,延误一丝一毫的时间。 心随着莫言的蹙眉、展开、蹙眉、展开,频繁起落,第一次,痛恨起自己未曾习医。 很久,又或是很快,莫言收回了探诊的手,面无表情。 “……夫人睡着了。” 是真的睡着了。 “……”众人沉默。 所以是他们太过大惊小怪了? 莫言站直了身子,蹲得太久,腿麻,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夫人初有身孕,嗜睡是正常反应。” “……” “你、说什么?”司北玄艰难的从嘴里挤出几个字,胸腔里,心跳骤然急促,压迫了呼吸。 他尚且还能挤出一句话来,另方木槿跟苗敬险些成了木雕。 剧情转变太快,刚才的如坠冰窟,到现在的如站云端,正常人不太能够承受。 莫言很想马上接上话来,只是口舌突然变得僵硬笨拙,于是体现在外,便看起来慢吞吞,故意卖关子一般。 另三人的眼神,尤其是那位爷,变得非常危险,若不是他是在场唯一的医者,怕是立即会被男子丢出去。 “夫人有孕,两个多月。”这个冲击,对莫言来说,不会比皇上低。 当初紫嫣自焚,其中最大的原因,便是痛失孩子。 如今,如今终于能填补上那个遗憾了。 那么那份痛苦,是否也能因此抚平? 司北玄的心,在听到确认的那一刻,落至原地,心跳平缓了下来,却似响在他耳边一边,如同雷鸣。 一步一步慢慢走近床边,视线在女子沉静的睡颜上平滑,至平坦的腹部,再不能离开方寸。 有了。 有孩子了。 他跟紫嫣的,终于。 伸手,平放于女子小腹处,颤着,不敢落下。 有灼热从心底蔓延,往上涌入眼眶。 那一次的痛苦遗憾,于紫嫣来说或许已是上辈子,于他而言却是他这一生都没办法原谅自己的错误。 如今,终于得以解脱得以圆满了吗。 房中光线由明亮渐渐转暗,其他三人不知何时悄然退了下去,房门虚掩,知道木槿再次进来,为房中掌灯,司北玄才惊觉自己保持一个姿势,已经站了很久很久。 手终于往下,真真实实的落在那一处,轻抚。 里面孕育的,是他司北玄的骨肉,是他与紫嫣相融的骨血。 这次,不容任何人算计伤害。 1737.第1737章 莫言,苦逼 紫嫣一觉睡的香甜,醒来的时候已是凌晨半夜。 房中灯火如豆,泛着暖暖的昏黄光泽,床边,男子银丝莹润,双眸深邃,看着她的目光比灯光更柔和。 “醒了?” “你没睡?” 异口同声。 紫嫣随即蹙眉,这个时辰,他却坐在床边,似是守护着她安眠,发生了什么事? 司北玄的手就放在她旁边,腹侧。 此时再次小心翼翼的抚上她的腹部,坐了大半天的时间,除了刚开始曾抚摸过那里,后来,一直没敢再搭上去。 怕一只手的重量,都会伤害到里面的小生命、 “紫嫣,我们有孩子了。” 他很平静,话平静,表情平静,只有一双凤眸在烛火映照下,灼灼生辉。 亮得逼人。 紫嫣蹙着的眉头还没散开,就便僵硬,“你说什么?” 傻呆呆的样子,不可置信,眼底分明有波光欲滴未滴。 司北玄笑了,弯了唇角,将紫嫣的手握起,一起覆在她的腹部,“这里,有我们的孩子了。” 紫嫣觉得自己定是在梦中还没醒。 午时莫名其妙的睡过去,醒来就是半夜,又在半夜的时刻,听到一个她不敢去相信不敢去消化的消息。 掌心下贴着的地方,感觉不到丝毫动静,又似有着生命相连的牵引,若有似无。 “阿玄,我还没睡醒,我再睡会,等天亮了,我醒了,你再对我说一次。” 急急的从司北玄掌中抽出的手,也抽离了孕育生命的腹,紫嫣翻身又躺了下来,面朝里。 司北玄没有说话,收回空了的手,掌心握紧,抵在身侧。 烛火飘忽,让房中的光影跳跃出斑驳,寂静在室内流淌。 良久,从床上传出了低低的呜咽,从隐忍,到痛快淋漓,床上纤细的身影几乎全身都在颤抖。情绪大起大落,对孕期的女子并不好,就这一次,就放任情绪宣泄这一次。 让那些深埋的痛苦随着眼泪流干殆尽,剩下的才能是全然圆满。 身后的男子安静的坐在那里,不动,不说话,只是那么陪着她,任由她哭,任由她发泄。 直到女子哭累了,呜咽歇止了,桌上尚还温热的粥亦端到了她面前,他喂她。 紫嫣没有胃口,却乖乖的将一碗粥吃了个精光。大半日未进食,她不饿,腹中的胎儿也该饿了。 “莫言替我看的诊?” “嗯。” “怪我疏忽了,月事延迟,我以为是初到江南水土不服。”顿了下,紫嫣低头,双手交叠腹部,极为轻柔,眼底的黯淡扫去,闪着莹润水光,“这次,他会好好的,对不对?” “嗯。” 夜半,初冬的夜寂静,冷风刮过,带出萧索,这一处厢房,却由里而外的透出冷风吹不走的柔暖。 接下来的日子,可用两个字来概括莫言的生活。 苦逼。 有时候医术太好,不见得是好事,被使得团团转,除了要独自研究从刺客身上搜来的解药,钻研调配,解决“瘟疫”之患,还需时时准备受到传召,为荣升了准父亲的皇上排忧解难。 半刻不能停。 1738.第1738章 他不知道,他有多紧张 “莫言,紫嫣早上吃的少,怕是菜色不合胃口,你再拟一份适合她吃的菜单。” “莫大夫,夫人快用完膳了,爷请你过去把脉。” “莫大夫,夫人被水池里的鱼惊了一下,爷让你过去看看。” “莫大夫,爷叫你过去…” “莫大夫…” 短短几日,他这个御用大夫由可有可无变成了居家必备,莫言想到几日来被使得头昏脑涨的情形,就是一阵糟心。 好在,为紫嫣看诊他本就十分上心。 “夫人无事。”收回探脉的手,莫言同身旁严肃万分的男子报告。 “确定无事?”最不喜说话重复的男子,现在每天要把这句话重复无数次。 “是。”莫言确定。喝水稍急了些,呛咳了两声,绝对不至于引起胎儿异动。 只是他的确定,并没有让司北玄的紧张放松多少,眸光在紫嫣脸上来回扫描,务求找不到一丝不妥。 紫嫣抚着额轻叹,“莫言,麻烦你了。” 其实无需如此大惊小怪,她也是个医者,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会让莫言来,只是不忍拂了男子的心意,让他越加的紧张担忧。 “夫人言重。” “听说城外的瘟疫患者大多已经全愈,这段时日都是你在忙活解药的事情,颇多辛苦。”本来有她帮忙分辨解药成分,事情会简单得多,只是骤然发觉有孕,闻药就不宜再做。 不只阿玄不允,她自己也担心。好在莫言医术不俗,仿制出解药,只是多花了些许时间。 “我已将解药配方交给其他医者,有他们帮忙,分担了大部分劳务,疫病已不成威胁。”配方同时也送到了其他感染“瘟疫”的城镇官员手上,这件事情可以说到此为止。 “如此便好。” “夫人好生休息,我先退下。” “好。” 莫言离开,司北玄也总算确定了女子确实没有任何不适,脸上的严肃才褪下些许。 “阿玄。” “怎么了?”司北玄三步并两步,转眼坐在了床榻。 “……你真的无需如此紧张。” “我没有。”矢口否认。 紫嫣轻叹。 现下已是入冬,气候已经寒凉,可是他的额头上,分明布了细汗。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有多紧张。 当初失去孩子,给他带来的痛苦或并不比她少,只是他将那份痛苦埋在心底,引而不发。而今种种过度的行为,才折射出他心理的阴影,不健康,不正常。 “阿玄,孩子在我肚子里,他很好,很安全。只是现在孕期不足三月,需要静静的养着,孩子是很小气的,我们每日传唤莫言那么多次,怕是已经扰着他了。“ 司北玄眉头一下高高皱起,“小气?” “你没听说过吗?孕期三月以内的胎儿,最忌吵闹嘈杂大动静,所以一般初坏身孕的女子,在三个月以前是不会随意告诉外人自己有孕的,就怕孩子小气跑了。” “呸呸呸!” “……”紫嫣傻了。刚才呸呸那人是她家阿玄?如此……彪悍? “以后这种话不许再说!”司北玄面色有些发厉,跑了二字,激起他的心狂跳。 1739.第1739章 更爱的,是她 “……”紫嫣的心突然发紧,他色厉内荏,面上明明俱厉,眼底却充满了惶恐惊惧。 而她之所以说那些,只是想换个方式,来让他缓解目前草木皆兵的状态,不想弄巧成拙。 伸出手,将男子轻轻环抱,“以后再不说了,我们的孩子很好,很乖,很听话,他等着见到娘亲和爹爹。” 就势,将头深深埋在女子颈窝,司北玄痛苦的闭上双眸,将眼底的一切情绪掩去。 他知道自己是反应过度了,可是,控制不住。 当初失去孩子,是一大痛,他尚且能忍,然后,因为痛失胎儿,她失了常,最后更因此引火自焚,是他永远忘不掉的梦魇。 他爱孩子,更爱的,是她。 若是这一次再有什么……他不知道她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不知道他还能否承受得住。 孩子,绝对不容有失。 他的过度,再难,也需加以克制。 “我会放松些。” 黯哑的,黯然的声线。 紫嫣知道了其实他都懂。 离开厢房,是半个时辰后。 出了房门,掩上,门外,莫言已经等候多时。 他并没有离开。 直到司北玄出来,跨步越过他,才拾步跟在身后。 “爷。” “尽快将疫病的手尾解决完毕,再过几日水坝完工,即刻启程回京!” “是,”稍顿,化去嘴中苦涩,莫言踌躇开口,“爷,回京一路辛苦跋涉,可要寻个熟识孕事的月婆侍候夫人?” 刚才房中的话,他听到了。 其实他知道,皇上到现在,都没有再完全信任他。 每次探诊,皇上必然在侧,除了陪同女子,时时知道探诊结果之外,未尝没有防着他之意。 而这种不信任,他无法置喙,因为他有过前科。 “不,这件事回京再做打算。” 前方的人毫不犹豫的拒绝,让莫言愣了下,刚咽下的苦意,又往上蔓延。 是了,他忘了这个男人有多小心。 紫嫣的身体男子固然担心,然也绝对不会放一个陌生人在旁照顾紫嫣孕事事宜。 若是有人瞄准了紫嫣,想要再施暗手,那么一个月婆就是最好的切入点。 或买通,或替换,紫嫣便可能因而置身危险。 权衡过后,回京再做打算,是最好也最稳妥的选择。 所以这个提议,实则是他考虑不周。 回廊的分岔路口,两人岔开,一左一右。 莫言的身影消失在别院之后,司北玄停下脚步,恰好到了假山旁侧。 风声微动,黑衣人凭空出现。 “皇上。” “如何?” “收到六王爷飞鸽传书,他已经知悉城中发生之事,言回朝之时,定会呈上让皇上满意的礼物。” “回复,切断对方所有后路,加倍收回利息。” “是。” 短短几句交谈,再有轻微风声稍纵即逝,假山旁,又剩了司北玄一个人。 微抬了头,环视四周,院内的景色已经萧瑟。寒冬的来临,让万物呈显出枯败。 在这里,已经住了数月的时间。 秋冬交替,景象易换,所有的事情接近尾声,他们,该离开了。 1740.第1740章 刁蛮女子,由人钦佩 一行人离开的时候,已是江南寒风瑟瑟。 水坝竣工,多次测试坚固度,抵抗洪涝汛潮,绰绰有余。 七百多万白银,尽数用于工程之中,所有收支明细俱透明化,每日以官府文榜的方式张贴于府衙门口,供百姓监察。 这是紫嫣的提议。 七百万两,换百姓居安。 在水坝正式竣工那日,街头巷尾津津乐道的除了这次工程,还有那名居住在杨府的,容颜丑似夜叉的刁蛮女子。 女子刁蛮,得其夫君万般爱宠,随口便让江南权贵吐了一次血,换来修建水坝的钱银。 女子刁蛮,得其夫君千般纵容,应了她心血来潮的提议,将工程收支尽数公开于百姓,七百万两白银,因而未被贪墨一钱一文。 女子刁蛮,却又有着不凡的医术,致力于救治瘟疫病患,甚至以一己之力,助官府捉拿了混迹城外的别国奸细。 刁蛮,刁蛮的有情义,这个女子,刁蛮背后,实则玲珑聪慧,皆有医者仁心。 顶着一张丑如夜叉的容颜,却比那许多貌若天仙的千金、闺秀来的让百姓钦佩,亲近。 有背地里的传闻说,那名女子,是当今文景帝最宠爱的新妃,嫣贵妃。 离开的这日,依旧是坐着那两朴实无华的马车,轱辘轱辘慢悠悠的行驶在青石板大道上。 因是冬日,本该冷清的清晨,街道两边却攒动着密密麻麻的人群。夹道沉默相送。 这是百姓发自心底的谢意。 紫嫣只掀开窗帘看了一眼,便收手坐好,轻轻的倚着男子身侧闭目浅眠。 孕期嗜睡。 在女子靠过来的时候,司北玄即张开了手臂,将女子虚虚固定,让她能睡得好些。 木槿将早准备好的毯子盖在了女子身上,防风防冷。 出城,往北。 人走了,杨府里却再也回不到过去的风景。 杨贤之书房的案台上,摆放着一卷明黄卷轴,一角加盖了朱红大印。 皇上临行前,苗敬亲口宣读的圣旨。 江南郡守杨贤之,在位期间,不思勤政爱民,欺上瞒下,扣发朝廷赈灾之白银达数百万两,念其十数年效命朝廷,于任期最后有悔过之意,助朕致力于水坝修建,将功折罪,从轻发落,贬郡守之职,下放泽水县担县官之职,即日起程任命。钦此。 杨贤之坐在案台后,将圣旨看了一遍之后,沉默失神。 最后颤着双手,慢慢将头顶乌纱取下,置于圣旨一侧,闭上了双眼,浑身气势颓然暗淡。 终究是到了这个地步,没能逃过。 皇上的手段,纵是他牵绊算计堤防,依旧没能逃过去。 所有不利的证据一早依旧毁得干干净净,府衙之中一应账目做到完美。 然完美即是破绽,这一点,果然成了他的败笔。 由完美的账目银发出怀疑,找不到证据,皇上非但没有放弃,反而另辟蹊径。 水坝修建花费七百万,在皇上的监督下,固若金汤,而这两年间,朝廷拨下的款项,是七百万的翻倍,百姓却每一年都置身于汛期的危险。 1741.第1741章 谁都跑不了 只这一点,就可治他为官不力之罪,由这一点,再牵扯出越来越多的漏洞,终于有人怕了,漏了口风,于是一人倒,一船倒。 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谁都跑不了。 他遭殃了,手底下有份参与的人,同样一个跑不了。 好在他还有两分幸运,在最后的最后,竟然听从了从不重视的女儿的建议,暂时放下所有其他打算,全身心致力于辅助皇上。 事实证明,这一步没有白走,他的下场,是一干人里,最好的了。 虽然被贬,总算还有一个芝麻绿豆的官职,能得以养家糊口,其他的人,入狱的入狱,流放的流放,全无好结果。 撑着桌子起身,慢慢走到门口,打开房门,外面,是家人担心的脸。 夫人,儿子,女儿。 “老爷,你可还好?……”杨夫人满脸担忧,无措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只说出心底最为关心的一句。 杨贤之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手,牵起她,执子之手,不离不弃,他没落了,最后留在他身边的,竟然只有这位,在他看来不甚懂事的夫人,一位大家千金。 “爹……”一子一女于跟前,一同开口,眼底的担忧亦相同。 分别拍了拍两人的肩头,杨贤之的目光最后落在女儿身上,想起那日,她对他说过的话,改变了他坚持的话。 “爹爹,恳请您听女儿一次劝,悬崖勒马,或许结果不会到最糟。四爷此人……传言冷心冷情,执政更是手段铁腕狠辣,只是这一次,兴许我们能寻得转机。四爷酷爱四夫人,有四夫人在侧,爷的心性也柔软了不少,若是爹爹能全力辅助其左右,得夫人高看一眼,最后可能只因一念,我们杨家的命运便能得意转变。” 这个女儿,一直以来是他过于忽略了,也小看了。 这次杨家能保得一点家底,全赖她一言,自己或许,真的是老了。 “我没事,你们去准备一下,将该收拾的细软收拾好,累赘的就别带了,府中的一应家丁奴仆尽数遣散,下午启程,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前去泽水县,那个他要呆下半辈子的地方。 加官进爵,此生无望。 “帆儿,你可会怨爹爹,再无扶持你踏入官场的能力?”最后,他问的是儿子。 “爹,孩儿其实早有自知之明,以孩儿的能力,应付不了官场复杂,比之当官,孩儿更喜欢的是商场。”杨帆正色,眼底头一次出现坚定。 这个素来以纨绔形象示人的儿子,也一夜之间成长了吗? 杨贤之眸光闪烁,最后挥手,“罢了,你既喜欢商场,不愿为官之道,那便照着你自己选择的路去走吧。不后悔便好。” 或许一直以来,都是他错了。 忽略了女儿,也错待了儿子。 帆儿便是不喜欢官场,所以才在他每每的强压之下,故意表现出大智若拙,消极的对抗他这个爹爹。 怪不得,从不会在一众官家子弟当中垫底,同样的,也从来不出彩,于外人眼中,他杨贤之的儿子杨帆,就是个纨绔的官家子弟,脱离他这个爹爹的羽翼,一无是处。 罢了,今日,皆放手。 1742.第1742章 再抢不走 望州城,很快就有新官上任,此前的郡守在人们口中谈论了一阵子之后,就慢慢被百姓淡忘。 反而一直存在人们脑海里的,除了新建的水坝,便是那位貌丑的刁蛮女子。 一个多月之后,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连夜驶入京城,城门守卫无人敢拦。 “终于回来了。”木槿将脑袋探出马车,雀跃不已。 以前尚不觉得对这个地方有多留恋,这次离开近半年,再归京竟然有了一种回乡的情怀。 透过车帘缝隙,紫嫣笑看外面的一线风景,雀跃,她的心底也有,还多了一份心安。 这里,是家。 苍穹黑幕下万家灯火,璀璨如缀满繁星,让京城的寒风凛冽也带上了一丝人情味。 只是那一线缝隙,让司北玄不喜的皱了眉头,有风进来了。 苗敬眼力高,一瞧见男子眉头皱起,飞快的将木槿给拉了进来,将车帘关好,“瞎胡闹,仔细夫人受凉。” “……”木槿吐吐舌头,偷偷瞄了里头的男人一眼,这一路她都小心的服侍主子,言行再不敢如以前莽撞,就怕惊吓着了主子跟腹中的宝宝。 刚才确实是有些故态萌发了,需得注意,否则,爷可是警告过她了,她做的不好,便将她暂时调开主子身边。 那怎么行!她还想陪着主子度过孕期,想亲眼看着小主子出世。 紫嫣煞是好笑,瞧着木槿偷瞄阿玄之后,即刻可怜兮兮的朝她看过来,分明是又要她帮着求情了。 其实,并非什么大事,只是阿玄自那日过后,虽然不再时时要莫言看诊,也尝试着放松了不少,却依旧将她的事情事无巨细小心对待。 尤其是近半月,开始有了孕吐,能吃下的东西很少,男子的神经再次绷得紧紧的。 这使得身边那几人不可避免的被那种紧绷感染,行事更显小心翼翼,将她看的如同易碎的瓷器。 木槿跟苗敬比之离京的时候,瘦了大一圈。 “阿玄,我想先去看看哥哥。”开口吸引男子注意,换来木槿暗地里挤眉作揖。 “先回宫,”司北玄拒绝得干脆,没有商量余地,“这一路舟车劳顿,你身子有孕,需好好休息一番,宫中比较方便,再者时辰不早,现在去国师府,反而扰了君未轻睡眠。” “国师府?”紫嫣讶异,哥哥搬回国师府了? “代执朝纲之后,就已经搬了,诸事方便,也能压得住人言。”司北玄解释。 这个人言自然是指朝中众臣。 堂堂一个国师,不能住着小破院,理着朝堂事。便是他人不敢直言,总会有不少闲言闲语,以往可以不在意,然关键时候,总是少些麻烦琐事的好。 见女子咬唇,司北玄眉头又皱,“先休息一日,明日便可见到人了,届时,可告之喜讯。” 孕期已过了三个月,可以告与众人知了。而这一喜讯,他最先想要分享的人,竟然会是君未轻。 不可思议。 当然,其中不乏炫耀的成分在。 紫嫣,他人再抢不走。 1743.第1743章 嘴巴倒是尖了 看看时辰,确实已晚,紫嫣唯有点头。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或者说司北玄运气不佳,马车到了宫门,众人下车,视线里即出现一抹飘逸白影,于不远处含笑,渐行渐近。 “哥哥!”紫嫣眼睛瞬间亮起,想要快步迎上去,被身边的男子拉住了手腕。 “小心路滑!等人过来便是!” 司北玄脸很黑,从看见君未轻那刻起,心情就变得很不好。 这个时辰,居然等在宫门,那些神棍的本事他倒是会用正地方。掐指神算,什么不算,居然算他们的归期! 这是在宫门堵人来了?明日不能见?急这一时三刻,即将子夜的时辰,天寒地冻,处理了一日的朝政他不知道回家睡觉? 将手中的大裘为紫嫣披上,拉拢,才牵着人静立,等那人接近。 紫嫣讪讪的摸摸鼻子,她刚才也犯了个错误,有孕在身,下了马车看见哥哥的时候却激动得忘了身子,忘了京城的雪道湿滑。 二月,京城仍然是白雪皑皑,地上的雪层厚得能湮没人的脚,寒风吹过来打在脸上也生疼。 定下心之后,再看这满眼雪白,才觉出冷来,紫嫣轻轻打了个哆嗦,不敢去看阿玄的脸色。 那一哆嗦他定然是感觉到了。这下可好,平白给哥哥又多拉了不少仇恨,阿玄盯着君未轻的神情已经开始透出些恶狠狠。 “回来了。”白影至眼前,温润男子脸上的笑意,淡了天际浅浅的月光。 他只看紫嫣,紫嫣身边的黑面神,可忽略。 “嗯,哥哥,我回来了。”紫嫣身心依赖,于笑颜上展露无遗。 司北玄只觉得很是刺眼,于是挑刺,挑的自然是君未轻,“没想到国师居然有这种闲情逸致,冰天雪地,忙累了一日也不知道回府歇着,倒在这宫门口赏起风霜雨雪来了。喝了不少西北风了吧?” 没理会主动寻衅的幼稚君王,君未轻先就着月色将女子面色看了个清楚仔细,才转向等着他回敬等了半天的某人,“接自己远道归来的妹妹怎能说成是闲情逸致,该是亲情所至。皇上读了好几年的太学,每日里同群臣舌枪唇剑,看来也没将内涵磨出点高度来,嘴巴倒是尖了。至于风霜雨雪……去了趟江南,回来便眼睛染疾了不成?风雪是有,雨从何来?皇上没看到头顶上有白月光?” “……”哑口无言,出师不利!再次见面甫一交锋就败得颜面全无,司北玄自己都听到了紧咬的牙间传来咔咔声响。 他嘲一句,对方就讽回两句。 很好,他们是天生宿敌,没法化干戈为玉帛了。 “带紫嫣去江南,数月的时间,皇上就将人养成这样?”这一次眼底带上不满的,是君未轻,不满极为显眼明确。 刚才细细瞧过,女子面色略显苍白,没什么气色,满脸疲态,整个人看起来比离宫时差了很多。 “……”司北玄又是无言以对,君未轻没说错,他确实没将紫嫣养好。 1744.第1744章 故意找茬,何患无辞 早在两人交锋的时候,紫嫣就有了想要后退的冲动,奈何手腕被身边男子攫住,断了生路。 而木槿与苗敬偕同莫言三人,早就有了先见之明,在皇上与国师还没开口之前,就已经齐齐缩到了马车的阴影处。 这样能将自身存在感极大降低,被炮火殃及的可能性也低了好几层。 至于想走走不了的娘娘……好自为之吧。 雪地上,马车前,一黑一白,两相对峙。 一人温润如月云淡风轻,一人冷如凝霜凉薄似雪,各看对方不顺眼。 眼前阵仗颇像天雷地火,只差一个火种子,便能热烈燃烧。 紫嫣扶了扶额,其实她真的很想阿玄能放开她,让她退到后面去,那样她绝对不会在这样的场合里发出半个声音来。 她也想看戏。 只是这话不敢说出口,否则,承受炮火的人就是她了,而且是双倍攻击。 “哥哥,这不怪阿玄,是我有孕导致身子虚弱。” 孕吐,胃口淡,吃得少,若非有莫言这个鬼手神医在,怕是眼前的气色她都不会有。 腹中孩儿明明才三个月余,却似已经承袭了她的好动古灵,每日里都将她这当娘的折腾得呛。 “我知道。”君未轻点头,修长的指将女子大裘整了整,又在女子头顶揉了下,笑如温玉。 他真的为她高兴。 无半点失落,愁肠。 孩子,才能真正解开她所有的心结。 如今,女子的眼波之中,已渐渐恢复前世光彩灵动。 这才是,真正的裴紫嫣。 归来。 手还未撤回,就被再按捺不住的某人啪一声打了回去,一点不留力。 今日双喜,归来,有孕。算了,他大方,这次不同那人斤斤计较。 司北玄的脸都快赶上乌云盖顶了,牙齿磨得越发响,君未轻刚才说他知道?又是掐指算出来的?既然知道,刚才指责他没将人照顾好,果真是故意找茬何患无辞? 凤眸一眯,薄唇轻动就开始要再次发起攻击。 紫嫣眼角抽了抽,抱臂哆嗦,“嘶……好冷。” “先进宫。”司北玄唇是张开了,吐出来的话变了,凤眸冷冷瞪过君未轻,牵了女子越过去,将人甩在身后。 眼不见为净。 君未轻弯唇一笑,抚了抚袖角,慢条斯理的跟上。 “哎,就这么不了了之了,还以为能看到更精彩的。”木槿满脸可惜,小声的嘀咕出来。 也被苗敬一瞪。 简直是唯恐天下不乱,到底哪学来的性子,跟以往的一根筋相比,似乎有些变异了。 木槿也是眼角一抽,这人还蹬鼻子上脸了,什么时候开始越来越不将她放在眼里了? 是在清风书苑放开手脚将她压着打那次?还是每每她鲁莽过后寻他来帮忙补救的每一次? 啧,当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寻个机会,定要好好调教回来,这样下去,她太憋屈。 莫言无视了身边的两人王八对上绿豆眼,径自撇下他们,循着前头人的脚步追了上去。 任由那两人瞪到天荒地老。 1745.第1745章 承乾殿外热闹了 到底木槿跟苗敬没能瞪到天荒地老,察觉身边全没了人影,主子们都已经走到宫门前的时候,齐齐抬脚飞奔。 很快,原来的地方,只剩下一辆裹了霜雪的马车,停在那里,由宫门侍卫处理。 君未轻没有在宫中停留太久,只是将女子送回承乾殿,便转身离去。 子夜,舟车劳顿了一路,女子需要时间好好休息。 叙旧什么时间都可以,此时她需要的是安好身子。 他等了半宿,见着她了,安心了,即可。 君未轻离开后,承乾殿里短短时间内,很有些鸡飞狗跳。 好在是短短时间,很快又恢复安静。 木槿跟苗敬在司北玄的示意下,用了生平最快的速度,将紫嫣侍候完毕,退下。 人安眠。 紫嫣睡了个好觉,一夜无梦,很是香沉。 确实是累了,有跋涉的辛苦,也有自怀孕之后,真正的放松。 因为回了承乾殿。 不知道何时开始,不知不觉间,承乾殿在她心里,已经等同于家的意味。 归家,人心终于安宁。 这次回宫,司北玄事先没有做任何通知,悄然归京,悄然回到承乾殿。 然不说,不代表没人知道。 时时注意他们动向的人,多不胜数。 之前微服出巡,为了出其不意,使了手段摆脱掉暗处的眼睛,所以到得江南的时候,直至在望州城酒楼与杨帆恰巧碰上,否则杨贤之都不知道他已经登录望州城中。 而回城,他没有再如此做,大大方方的赶路,大大方方的入城。 怕是从他们刚踏进京城范围,想知道消息的人就已经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没人来迎,是不敢,做贼心虚。 第二日,承乾殿外就热闹了。 早上还好,许是怕扰了他们休息,殿外虽然聚集了不少人,却也没人敢随意说话,怕引起喧哗。 到了午时,侍候紫嫣起身后,苗敬因需进出承乾殿数次,外头的人看出门道,开始不再苦心忍耐。 交头接耳,叽叽喳喳,声音越来越大。 多是后宫妃嫔,剩下的,则是早朝过后前来请安的朝臣。 今日代为上朝的还是君未轻,司北玄难得的,身在宫中,竟然偷懒。 “皇上,那些人聚在殿外不肯离去,说是要为娘娘道贺。”木槿引颈张望,实则什么都看不到,“幸好当初皇上下了禁令,那些人只能到得承乾殿外围,这要是都聚到殿店口,娘娘早就没个清净了。” “行了木槿,我这不是醒了吗,吵不着我。”将最后一颗梅子扔进嘴里,眯眼享受嘴里的酸味,紫嫣打趣,“要说辛苦,反是外面的人辛苦,天寒地冻,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的,站了那么久,估计都快冻成冰棍了,真是遭罪。” “主子,要不我去看看,将人给打发了?这样吵吵嚷嚷的,虽然我们听不真切,也是个吵啊。” “你就是想去看热闹吧?苗敬都赶不走的人,你确定你能赶走?”就这丫头那点小心思,当真瞒不住人。 “还要梅子?”司北玄恍若不知道外面的动静般,只关心女子够不够吃。 1746.第1746章 就是来听墙角的 “你是故意的吧?”摆手示意暂时不用,紫嫣扬眉笑问。 外面的人聚集,若是他当真不喜,完全可以让侍卫赶人。 可是他没有。 那么就是另有用意了。 不管是什么用意,总之是故意。 “嗯。”司北玄直言不讳,“他们来,无非是因为一人后宫的传言,想来打探消息。加之你有身孕,平日里给她们的感觉又过于柔和,想从你这里下手争取留下的机会,又或者是其他好处。” 有孕的事情,还没宣布,那些人如何得知不言而喻。 他们的动静,一直都在有心人眼里。 可惜被君未轻的批卦干扰心性,难再沉住气,这一次暴露出来了。 “那你要如何做?今日早上有降雪。”早上降雪了,起床的时候木槿说的。 难为那些人,冒着白雪纷飞等了一早。 “你可怜他们?” “自然不是。”摸摸鼻子,紫嫣承认,自己好像真的没有那么好心。 一个苦肉计而已。 她看的明白,又怎么会心软,人家正把算计放在她头上呢。 “那就莫理会,等不下去了,他们自会走,谁能比他们更加爱惜自己。”司北玄勾唇。 苦肉计也要恰到好处,演得太过反显出野心来,岂不适得其反。 那些可都是聪明人。 “我们该去养心殿走一趟,外面那些人倒是罢了,至少太后那里该去看看,告知一声。”这是孝道。 “午后小睡过后再去,不急。明日我便要重新打理政务,陪你的时间不多。” “好,听你的。”紫嫣笑笑,朝依旧引颈倾听的木槿道,“若是安阳来了,就让她进来,我好久没见到她了。” 那小妮子,风风火火的急性子,得了消息今日应该会过来。 “是。”木槿眼睛骨碌骨碌转了两下,“主子,要不我去前面看看,说不定公主也被拦在外头了呢!” 哟?脑袋越来越精灵了?紫嫣似笑非笑睨着木槿好一会,直将人瞧得讪讪,才好心放行,“去吧。” “谢谢主子!”话音落,木槿已经一溜烟儿不见了。 “越发像只皮猴子。”紫嫣失笑。 “有其主必有其仆。” 紫嫣直接将嘴里的梅子核吐出,朝男子扔了过去,然后额角一阵轻跳。 男子轻松接住核子,然后,往嘴里送了进去,品了品,皱眉,吐出。 “太酸了。”一系列动作自然无比。 “……” 经过鉴定,自从自己怀孕之后,阿玄逐渐开始变异。 另边厢,木槿一溜烟出了门,却不是直接往外围聚集的人群跑,而是绕了个圈,迂回接近,隐藏在某处非常适合听墙角的地方,窝了下来。 这地方极为隐蔽,半人高的灌木丛,虽然树叶落尽只剩了光秃秃的枝干,但是上面覆盖了厚厚的雪层,恰好,成了天然屏障。 另一边想要看过来,除非眼睛能够透视。 唯有一点不好,就是屏障不防风。 又一阵冷风打来,木槿打了个哆嗦,将衣襟紧了紧,侧耳,耳朵伸得老长。 她就是来听墙角的。 1747.第1747章 一个宠字,天差地别 透过灌木丛的缝隙,可以看到外面衣鬓浮动,各种盛装打扮姹紫嫣红。 全是后宫妃嫔,这些人还不笨,知道这种天气打个伞,只是现下就连伞上也被覆盖了雪花冰层,怕是一时半会的想收都收不了了。 在嫔妃的对面,木槿也看到了各种蟒绣官袍,只是依照两方所站的位置来看,很是泾渭分明。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是来听墙角的。 强调了三次,木槿绝对不承认自己这种行为是因为八卦之魂膨胀,她最主要的还是想帮主子探探消息。 离开宫中半年的时间,再回来总要弄弄清楚这些“敌人”的情况,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 至于怎么样划分敌人……但凡跟主子抢男人的,都是敌人。 “嫣贵妃莫不是现在还没起身?若是真的,那么传言贵妃有孕,定是八九不离十了,可喜可贺。” “嫣贵妃是什么身份?就算起了身,见不见我等可没有个定数,也需娘娘有那个心情才行。” “我们也都是关心贵妃,一番心意前来,依贵妃娘娘随和心性,怎会故意不见我们?这种话可莫要胡言。”规劝的人话是听着好意,语气却与话中意思截然不同,反更似乎有挑拨离间之嫌。 木槿在灌木丛后面不屑的撇撇嘴,可惜这个角度看不见那些人的表情,否则光看那些个嘴脸,也必定精彩。 “可不是,祸从口出啊妹妹。嫣贵妃受宠可跟以前的柔妃姐姐不一样,说不定一句话就惹来天子雷霆之怒,这种事情,有诸多前车之鉴。” “别怪我实话实说,就柔妃姐姐以前所得的那些宠爱如何能跟嫣贵妃比?就当时来说确实是风光无两,那不是因为没有对比吗?如今有了参照,同一个宠字,差的又岂止十万八千里。” 众妃嫔似有戚戚然。 皇上为了嫣贵妃,即以前的君未寻,现在的裴紫嫣,所作出的意外之举是在多不胜数,后宫的女子哪个不知? 如君未寻初入宫做客,皇上就为她拂了当时正得宠的柔妃的面子,教训了柔妃的贴身侍女金铃。 后又为了君未寻,公然与太后相对,在养心殿斩杀百人,血流成河。 更让人嫉妒的是,素有洁癖的天子,由来厌恶人碰触,却每每在对上君未寻之际全没了那些避忌,甚至亲手抱过君未寻于莲湖之上凌空共赏。 及后君未寻私逃出宫,皇上明明在城门处将人拦下了,却又将人放走,第一次徇私违反了出逃宫女杖毙的律例,后来更是亲自出宫寻找君未寻的下落。 诸如此类的事情,太多。 这样的宠,怎是柔妃及的上? 而要说以前柔妃有多得宠,充其量也就是得了皇上一些宽容对待,不予计较罢了。 “咦?柔妃姐姐好像没来……以往可没见她缺席过这些热闹。”似有人找人群中搜索柔妃的身影。 “嗤,她来干什么?已经是一败涂地的人,便是来了,也不过是个笑柄。”对于柔妃,有人开始分外刻薄。 一个失势的过气宠妃,对她们已经构不成任何威胁。 1748.第1748章 狗仗人势,感觉不错 木槿在后面边听,表情边不停变换。 她就不明白了,即便是身为女子,同样也可以有大作为,也可以活得逍遥潇洒,为何这些人却总是将眼光盯在后院那方小小的天地。 悲哀。奈何那些女子还以此当做终身事业。 “主子跟她们做对手,都拉低了主子的档次。” “木槿,你躲在这里做什么?”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得木槿一屁股坐在雪地上,脚恰好踢到了灌木丛,枝干上的雪块便抖抖索索的往下掉落,将她砸了一头一脸。 也惊到了不远处相谈甚欢的人。 嫔妃,官员的视线全集中了过来。 拍掉脸上的雪,木槿无奈的看向身后,依旧是一身耀眼的红,安阳正双手抱臂,坏笑的看着她。 她就知道,公主是故意的。 故意害她出糗。 “不就听个墙角,公主你至于嘛?” “至于。”安阳煞有介事的点头,“你若要继续听下去,我什么时候才能进承乾殿见皇嫂?” “你要去见主子自去见就是了,作甚非要打断我的好事啊?”木槿垮着脸,愤愤。 “不打断你,谁给本公主带路?” “……”好吧,木槿记起来了,自己跑出来的理由,似乎就是来接公主。 从地上爬起,抖掉身上的雪花,木槿认命带路。 “哎!这不是木槿姑姑吗?可是贵妃娘娘起身了?正好,我等一同过去!” 眼看木槿没理她们,只带着安阳往承乾殿方向走去,妃嫔中有人出了声,甚是愉悦的套近乎。 只是,姑姑?那是什么鬼?木槿黑线,干脆头也不回,步子踏得更大。 “噗嗤!”安阳在后头捂了嘴,笑得肩膀直抖。 “木槿姑姑这是何意,可是我等有得罪姑姑的地方,是以姑姑不理会我等意愿,还是说,是娘娘不肯见见后宫的姐妹们……” 还姑,姑你妹!木槿回头,朝说话的圆脸妃嫔送上一张大大的笑脸,“我家娘娘是起身了,不过她说了,你们太过喧哗,她不喜,所以,不见。至于公主,那是我家娘娘让奴婢亲自来迎的,若有意见,可去皇上那儿告状。” 说的那些妃嫔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就连来求见的官员都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到皇上那儿告状?就是告到皇上那儿,才最没用! 木槿可不理这些人怎么想,不过这种狗仗人势的感觉,当真不错。 啊呸!谁是狗! “皇嫂,你是怎么调、教的,木槿这丫头出去一趟回来,变得恁是牙尖嘴利了,刚才那情形你没看到真可惜,笑死人了!” 安阳是一路笑着到承乾殿的,进了殿,直接笑倒在紫嫣旁边……的地上。 只因她皇兄眼疾手快,在她即将倒在紫嫣身边女的矮榻上时,伸手将她拨了一下,拨到冰凉的地板上了。 紫嫣嘴抽,想扶住安阳的手僵在半空,没拉住人。 安阳的笑脸瞬间就垮了。 就是一个位置而已,至于吗?至于吗? 这样子硬生生坐下来,屁股都快成八瓣了! 1749.第1749章 凭什么去玩不带她 “有事说事,别靠近。”司北玄无视了铵盐过的控诉,淡淡的吐出几个字,让安阳头顶天雷滚滚。 皇兄对皇嫂的保护欲,变本加厉了。 她不敢对皇兄吐槽。 慢慢悠悠的爬上矮榻,这次绝对放轻了动作,异常轻柔,而且,最早了矮榻的最边角,离紫嫣绝对足够远。 “皇嫂,你真不够意思,一出去就是半年的时间,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好歹我也能去接你,这边罢了,我有了小侄子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居然也一点口风不漏!我还是小姑子吗!” “我这才刚回来,不是还没赶得及嘛……” “你跟皇兄昨夜就回来了!找个人传个信,多简单的事情?当初你们下江南的时候,就应该把我一块带上!” “安阳,其实你是在怨念我们去玩没叫你,把你一个人丢在京城了吧?” “你知道就好。”安阳哼哼。 对于这一点,是她最为怨念的。 好歹两人也算共过甘苦,她是把皇嫂划分到自己一国,真正算得自己人了。 凭什么出去玩不带她啊! “……”这么怨念,紫嫣都有种罪人的错觉,自己是有多罪大恶极? “你是在京城过得不顺,来找你皇嫂发泄不满来了?”不同于紫嫣的心虚,司北玄很不给面子。 他人不在京城,不代表京城发生的事情他不知。 安阳的神情不自在起来。 眼神闪烁,脸颊微红,紫嫣眼睛一亮,有情况。 “我们不在京城的这半年,难道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哈哈,哪有?皇嫂,我小侄子三个多月了吧?……” “别顾左右而言他。扭扭捏捏跟个寻常女子一样,你是安阳吗?”不说?激将。 “……元彦那个王八蛋来京城了。”安阳一激就上当,咬牙切齿。 “哦!”紫嫣了然的点头,原来如此,“阿玄,你早就知道?怎么没跟我说?” 女子现在的眼睛闪亮,跟她身侧的丫鬟如出一撤,司北玄挑了眼角轻笑。 他真没说错,有其主必有其仆。 “北仓太子出游西玄,为私不为公,有何好说?” 早在初到望州城的时候,暗卫就有消息传来,北仓太子以私人名义游玩京城,期间未与任何西玄官员接触,只是频频偶遇安阳公主,几番大打出手。 输赢各半。 安阳没吃亏,他就没管。 他的话听在紫嫣耳里,又哪还有不懂,侧眸,果不其然,安阳脸上红晕更深,眼底有恼有怒有羞,就是没她言语间的嫌弃不喜。 “唔……我记得以前安阳每每跟他对上,都是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也难怪安阳会那么讨厌他。只是没想到这次他会来西玄。”摸摸下巴,紫嫣佯作沉吟状,“安阳现下是有何打算?若你当真对他厌恶,不如让你皇兄将他驱逐出京城?或者你干脆搬到宫里暂住一段时日,等他走了之后再回去?” “啊?”本还浑身不自在的安阳,闻言一愣,头一次出现了半张嘴巴的傻样。 “驱逐?不、不不用那么严重吧。” 1750.第1750章 怕你日后后悔 “你不是讨厌他吗?何况他老是来招惹你,身为皇嫂,我怎么能由着他欺负你不闻不问,你是西玄的公主,届时丢的不止是你的脸,还有你皇兄的颜面。”紫嫣故作讶异,眼底揶揄丝丝缕缕,极隐秘。 安阳支吾。 讨厌吗?细想又不是。 元彦那个人吧,虽然可恶得很,阴沉又阴险,一肚子的坏水,只是回想起来,似乎从初相识到现在,对方从未将他的坏心思打过在她头上,即便是招惹上她也是明刀明枪的跟她打上一场。 而且当初在长白山上,那人还曾经为了她…… “咳!皇嫂,那人虽然讨厌了点,不过我安阳也不是小气的人,好歹我也是西玄公主,代表西玄颜面,若是因为私人恩怨就将人驱逐出京,岂不是平白让人说我安阳无容人之量,这事还是算了吧,”末了又怕别人怀疑自己的用心,安阳特地又添上一句,“至于如何对付那厮,我自有办法。” “外间传言安阳猛如虎,说的就是安阳公主张扬跋扈有仇必报,怎的这次竟然转了性情?莫不是内里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因由?”紫嫣问的是司北玄,满脸待解。 “想知道安阳的秘辛,得她本人亲口解说,真实性才最为准确。” “皇兄,皇嫂,你们这时候联手挤兑妹妹我吗?嫂子现在可是有孕在身的人,言传身教,你们这么阴险,小心以后我侄子有样学样!”安阳怒了。 “放心,若是你侄子以后不听话,我让你这姑姑教训他,姑姑的银鞭可不是吃素的,是不是?”紫嫣的揶揄都摆到脸上来了,肩膀阵阵的抖,“不过,我想你的确是该跟我说说你的秘辛?那样我才能确保接下来的安排你心意不是?” “……”安阳抽了一脸,她简直是来这里自投罗网的。 只是,秘辛?她有个屁的秘辛啊…… 暗里,安阳没瞧见的地方,紫嫣给司北玄悄悄使了个眼色。 “好好陪陪你皇嫂,”吩咐了安阳,司北玄起身,对紫嫣道,“我去处理些琐事,稍晚就回来。” 男子走后,紫嫣又遣开了木槿,殿内只剩了她跟安阳两人。 “皇嫂,你在打什么主意?”看着人一个个走开,安阳嘴硬,神色却松了不少。 “你跟元彦是怎么回事?”紫嫣也不再兜圈子,察觉安阳瞬间的僵硬,抬指捏了捏她的脸颊,“你也老大不小了,虽说你皇兄让你自由选择夫婿,但若你迟迟未有决定,难保日后不会生出其他变化来。” “切,有你跟皇兄在,还有人敢强迫我的亲事不成。” 紫嫣轻叹,“傻丫头,我只怕你日后后悔罢了。很多事情,一旦错过,可能再也回不了头。我跟你皇兄便可当前车之鉴。” “什么前车之鉴,你跟皇兄现在不也修成正果了吗?”安阳别扭的嘀咕。 “若是没有哥哥助我重生,这个世间上便再没有我的存在,你皇兄或将在痛苦中度过一生,安阳,不是人人都能有那么好的运气,所以,能珍惜的时候,好好珍惜。” 1751.第1751章 爱他就狠狠揍他 安阳沉默了良久,紫嫣并未打扰她。 在矮榻上调整了下姿势,斜斜的躺了下来,有锦缎时日,特别容易困乏。 安阳在一侧,咬着唇,表情变化多端,时而眉头紧蹙,时而柳眉高扬,似在回忆,又似在做着决定。 紫嫣不催,嘴角含着浅笑,好整以暇的等。 安阳性情果断干脆,一旦下定了决心,便不会拖泥带水,为人如是,感情亦如是。 “当初在长白山,我与元彦元倩一同在山腰留守,后一时不慎,中了元倩的圈套,中了媚毒。”似是整理好了,安阳开始娓娓而谈,眸光悠远。 那****与元彦争吵,一气之下跑入深林,后元彦寻来,不想两人回程途中又遭遇雪狼,为了救她,元彦受了颇重的伤势,当时情急之下,她将人直接带回了自己的帐篷照顾,而帐篷里,有元倩早早准备好的茶水。 本来依照元倩原本的打算,是让她喝下媚毒之后,设计两个寻常侍卫与她成事,没成想她将元彦带回帐中,坏了元倩一开始的计划。 只是她依旧是中了招,同时中招的还有元彦。 中了毒之后,她于神志不清间,差点将元彦给霸王用上弓…… 而彼时,元倩已经带领了几队侍卫守在门口,只等时机成熟,一声令下,她跟元彦白日苟且的丑态便会袒露在众人眼前。 一个女子,失身不止,还让那么多男人将丑事看了去,饶是坚强如她安阳,怕是都没有勇气继续存活于世。 端是毒计。 哪怕是今日再回想,安阳眼底依旧有止不住的杀意,唇角笑容冰冷。 若非元彦以自残保持清明,守住了她的清白,并以重伤中毒之躯,运功替她逼毒,元倩的计划不会落空。 当元倩带着人,猛地掀开帐篷,看到的却不是她以为的春光无限,而是衣着整齐的两人早有预料般等着她到来,那一刻那张娇艳的脸所呈现出来的扭曲,精彩至极。 愉悦了安阳的身心。 “她志在毁我清白,污我行为不检。若是事成,我必生不如死,西玄也会因有我这样一位公主国体大失。而西玄与北仓,也必定生出罅隙。” 叙述到这里接近尾声,紫嫣唏嘘不已。 她没想到,安阳在长白山上,还有过这样一段经历。 当时又因阿玄坠崖,她恢复记忆,所有的一切来得太过迅猛,哪能顾及得上安阳。 “所以元倩失踪,是你所为?” 元倩失踪于长白山,连尸骨都找不到。 “是我跟元彦共同所为。”安阳冷笑,眼底尽是不屑,那般设计于她,她又岂会善罢甘休。 若是触到底线,她心性之狠,不会输于两位皇兄。 这是她司家人骨血里天生就有的东西。 “那么你与元彦,现在是如何?”紫嫣又问。 实则是明知故问,虽然这两人之间的相处如同不胡顺眼的仇敌,见面就打,然在紫嫣眼里,看来更像是打情骂俏。 不是有句话,打是亲骂是爱?安阳如今的表现就是,爱他就狠狠的揍他。 1752.第1752章 无视他们,径自走了 “皇嫂,你说他对我究竟是如何?”事到如今,安阳也不藏着掖着了。 对于感情,她并不是什么都不懂,自己心意如何,其实早就明了。 想清楚了,便不会再在至亲面前隐瞒。 她身边几乎没有朋友,皇嫂可算是第一个,也是她肯全心去信任的一个。 “你担心他是为了外在因素与你纠缠?”那便是喜欢了,若不喜欢,哪里用得着管对方究竟喜欢她什么? 安阳默认。 “若想知道,为何不直接问他?” “他说,我不一定会信。”安阳苦笑,皇家人的悲哀,多疑。 身为西玄公主,她做不到如皇兄、如君未轻般,爱到不管不顾。 既在其位,则担其责。 若以后某天,西玄因为她这位公主遇人不淑而受到牵连,纵死万次都抵不过她的罪过。 “想知他真正心意,其实也不难,只需一试。”紫嫣轻笑。 既然知道了安阳的想法,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说起来,这两人从相遇开始,打打闹闹到现在也有一年的时间,双方却始终没能真正定下来。 她这个旁观者看了都替他们着急。 听了紫嫣的话,安阳先是眼前一亮,继而又极力稳住,犹豫,“如何试?” “这就是你皇兄的事情了,你只需坐等。” “那皇兄岂不是知道我的事情了?”若是这样,她宁愿什么都不做,丢脸丢到自个皇兄面前来,她很是承受不住。 “我会选择性的告诉你皇兄,至于你不想让他知道的,我绝对守口如瓶。”朝急赤白脸的安阳眨眨眼睛,紫嫣的笑再不按捺。 “……”切,安阳扭开头,装傻,关于曾经差点对男人霸王硬上弓,她这辈子都打死不承认。 承乾殿外,等候的人少了,却依旧有坚持下来的,全是妃嫔。 有时候女子为了达到某种目的,所体现出来的韧劲,男子都不及。 当众人远远的,看到天子出了承乾殿,银发如霜雪,不紧不慢的朝着她们这一方向走来,心下骤喜,坚持总算没白费,至少是见到人了。 只是,身子也已僵硬到了极限,以致于男子近在眼前,众人才终于将冻僵的膝盖压了下去。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伏地高呼,没听到以往总会随之而来的那句平身。 看不见,只能听到雪地被东西倾轧,发出的咯吱声响,冰冷的空气中,冷梅香似更浓郁。 然后,随着鼻端那股香气淡去,咯吱的声响渐渐远离,由前方,跨过他们身边,再出现在身后,越来越远。 连句场面上的交代都没有。 皇上这是……无视了她们,径自走了! 那她们该如何?继续跪,还是起身离去? 问题是,既然跟皇上打过照面,那么在皇上赦免以前,跪下来的人谁有胆子站起? 这简直比没见到皇上还要遭罪! 没见到之前,至少是站着的,手脚僵了还能活动活动缓解,现在整个人趴伏在厚厚雪地上,双膝陷入雪中,双手亦入雪数寸,时间若是久了,真的要冻死人。 1753.第1753章 你要的,会得到 为什么皇上居住的承乾殿,居然无人打扫殿外积雪! 这是被抛下的人,此时一致的心声。 这些心声司北玄听不到。 他就是不想理会,便这么做了。 那些人,等得边等,等不得便走,走了他也不会秋后算账。 忽略得太彻底,他根本不知道那些人是谁。 只身一人,穿过空寂无人的御花园,踏着皑皑白雪,司北玄最后停驻的地方,是凤栖宫。 又来这里了。 今日没去承乾殿凑热闹的,宫中有三位。 太后,皇后,陶青烟。 “皇上又来了。”皇后亦如是说。 “嗯,来了。” 皇后笑笑,随意的,较之平日里训练过般的端庄优雅,多了两分真实情绪,“臣妾以为皇上至少会先去养心殿。” “午后会去。” “那么皇上此来,是来催促臣妾加快速度?”除此,她想不出凤栖宫有什么能令天子牵挂的。 “就今晚吧。”还是与皇后相对而坐,离了紫嫣的范围,司北玄说话的时候便总是淡淡,淡得冷漠的淡淡。 皇后刚触到茶壶的手便顿住,僵硬,胸腔起伏渐渐剧烈起来。 其实早有所料,从国师卦象传出来的那一日,她便知道这一天不远了。只是知道是一回事,真正从男子口中知道答案,她仍旧没能控制好情绪。 等了那么久。 终于来了。 “是,臣妾定会做好。” “嗯。” “臣妾亦相信,皇上曾经许下的承诺,定会兑现。” 司北玄挑眉,抬眸淡淡看着对面的女子。 端庄毓秀,如其名,月柔。她迎视着他,眸光只在刚才一瞬间稍有激动,此时已经恢复了平静,很温和,很坚持。 他知道她坚持的是什么,既然是一场合作,她能做到全力以赴,那么他回以她肯定,无不可。 “你要的,会得到。” “臣妾谢过皇上!” “各取所需。” 他总是那么干脆,一件事情定音,起身便能离开,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此时也是如此,一个人踩着白雪,从皇宫另一端来到她这凤栖宫,只说这么几句话。 全是重点,没有多出一个累赘的字眼。 皇后笑笑,天子对别的女人,就是这么冷情的。好在她悬崖勒马另有所爱,才终于,不会在被她伤到。 “皇上这便走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打趣或是揶揄,皇后在男子身后笑言一句,心情很是轻松。 晚上即将要发生的大事,对于她来说,没有半点压力。 司北玄顿住,回头,瞧着女子的黑眸如死水深潭,没有情绪。 “昨夜里皇上跟贵妃才回宫,今日便先来了臣妾这凤栖宫,连太后那都没先去瞧瞧,皇上就不怕有什么流言传到嫣贵妃耳里?臣妾猜,皇上过来的时候是经过众多耳目的,而流言,宫中流传得从来极快。” “贵妃跟朕,都不怕流言。”司北玄眯了眯凤眸,“皇后只需操心你自己的事。” 皇后抿唇轻笑,这是皇上嫌弃她多管闲事了。 她也就是一时心血来潮,揶揄一句罢了。 许是大事将成,她也变得轻松了起来,竟然敢在皇上面前小小放肆一番。 只是,真羡慕啊。 那两人之间的,信任。 1754.第1754章 失势,则人人踩 “霜儿,谢谢你今天来陪我。”甘宁宫里,陶青烟看了眼面前的女子,垂眸凄楚一笑,“如今也只有你还能惦着我,可惜你过来,我连好好招待你都不能。” 环视寂冷的宫殿,陶青烟眼底的酸涩更厚重,眼眶微红,轻咬了下唇,脸上有苦又愧。 腊月寒冬,本是极冷,可是她的殿内,而今连个火炉子都没有。 大殿过于空旷,显得寒意更重,冷至骨髓。 宇文霜此时倒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是轻轻叹了一叹。 曾经得宠的妃子,一旦失势,待遇反连一个贵人都不如了。 这么冷的天,内务房却连点烧火炉的火炭都要克扣。 她有心怜悯,思及陶青烟以往的为人,安慰的话又顿在了嘴边吐不出来,最后只是轻道,“我去内务房说一说,让他们给你送火炭过来。” 她相信这定不是皇上的本意,哪怕冷了青烟,也至不至于连这种事情都要亏待。 不过是宫中的人捧高踩低,小人嘴脸罢了。 好歹她也是将军千金,又是岑朗的夫人,说出来的话,在内务房还是有些分量的。 “别!霜儿!”陶青烟一把拉住宇文霜,眼底惶惶,“别去,我不想因为这种事情让人闲话娇贵,一点苦都受不得,这若是传出去,让人知道我现在的境况,只会让我再次成为他人笑柄。” “这么冷的天,离开春回暖至少还有两月余,你就打算这么扛过去?”宇文霜皱眉,就眼前女子这副单薄的身子骨,扛得过去吗? 她不明白,自己过的好些,让人闲话几句又如何?面子比自己的身体还重要?为了毫无用处的面子,为了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她是要强撑这样的窘境过完下半生不成? 宇文霜眼底的不赞同,陶青烟怎会不明,伸出手,犹豫了几番,才将宇文霜的双手握住,哽咽,“霜儿,这宫中由来是是非之地,你不懂,人言可畏,流言,亦能杀死人。我现在,真的很羡慕你,羡慕你跟岑朗……好在我虽然失了自由,也曾经错失过你们这些朋友,今日你却仍能不计前嫌站在我身边,如此,我已经很满足了,其他的断不敢再奢望。” “你……”女子眼角含泪的模样,楚楚可怜,加之这段时日过得并不好,体形消瘦,脸色也很是苍白,宇文霜看在眼里,心又软了一软,“唉,算了。” 她今日会来,也是因了陶青烟的邀请。 虽然一再对这个人失望透顶,但到底,心底还是存了两分往昔情谊,加之她知道皇上与嫣贵妃昨日刚回宫,贵妃又有了身孕,这个消息,怕是对陶青烟打击不轻,此时的她或许真的是想要有个人陪在身边,是以,她才应了约。 如今瞧着女子眼底深重的悔意与惭愧,宇文霜到底心软了。 若是,若是陶青烟当真有悔,能改过来,恢复到最初她认识的那个模样,或许,她们之间的友谊还能真正回转,即便回不到最初的那份纯粹,她也仍会真心待她。 1755.第1755章 非我不愿,是他人不屑 “娘娘,你可有想过,跟……跟嫣贵妃交好?”踌躇良久,宇文霜问。 今日来时,已近午时,恰好遇到三三两两的妃嫔,从承乾殿方向回来。 听到那些经过身边的女子三言两语,似乎是去承乾殿恭贺贵妃娘娘有喜,只是,最终不得其门而入,在殿外候了半日,无功而返。 宫中就是这么的现实。 得宠,则众星拱月,失宠,则无人问津。 青烟得过宠,如今由云端坠入尘埃,那样的转变,确实让人难以承受,却又必须接受现实。 而且宇文霜深知,那样风光,是再也回不去了。 她希望青烟也能看清事实,与嫣贵妃交好。这样的做法虽然说有趋炎附势之嫌,但若能改变青烟目前的窘境,也无不可。在这种地方,清高无用。 至于国师此前批出的卦象,一人后宫,先不说皇上会不会依言解散后宫,就算真的会,也不可能一时三刻完成,遑论,就她以为,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再成功的帝王,也不能轻易挑战祖制。 那样无异于背弃皇室,颠覆整个天下传统。 所以,青烟在宫中,还会生活很长很长的时间,或许是一生那么长。 让自己过得好一些,交好有用的人,不再起歪心思,才最明智。 “娘娘?”所有思忖不过瞬间,只是对面的女子低垂着头,吃吃没有回答她的话,似在怔愣,似在沉思。 纤长浓密的睫遮盖了眼睛,掩住了陶青烟眼底一闪而逝的冷光,再抬起头来,仍是凄苦笑意,“霜儿,可是仍在记恨我,所以只唤我娘娘如此生份。” 她在她面前自称我,是已然对她放下了身段示好,她却仍唤她为娘娘,拒绝着她的好意。 “……娘娘,礼不可废。这儿是皇宫。”宇文霜生硬的挤出一句,实则心里知,自己的确,已经跟眼前的女子生份了。 有些事情,不是原谅了放下了,就能回到最初。 如镜子摔坏了,即便拼凑完整,也不可能抹去上面的裂痕。 这个道理,陶青烟也心知肚明,所以再次垂下了头,身上的气息,失落低沉。 宇文霜眸光轻闪,别开眼,为了打破突如其来的沉闷,旧话重提,“娘娘以为我的提议如何?” 沉默又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时间长到宇文霜几乎要耐不住,抽回被握得冰凉的手,陶青烟自嘲的声线才幽幽响起。 “霜儿以为,我不曾想过与嫣贵妃交好吗?只不过几次三番凑上去,换来的结果也不过是遭人嘲笑奚落。贵妃身份高贵,我一个失了势又无强硬背景的妃子,又哪里入得了她的眼?非我不愿,而是别人不屑。” “怎会?我觉得嫣贵妃,应该不是那样的人。”宇文霜皱眉,看着陶青烟的眼闪过狐疑。 嫣贵妃,那个女子她曾经见过,甚至一块用过膳,也曾有过浅浅交谈,虽然未曾深交过,她却觉得的那个随性、慧黠的女子,不会是青烟所言的那种人。 1756.第1756章 永远不会对她改观 “知人知面不知心,能在后宫得势的女子,有哪一个是真正简单的?”陶青烟低落的笑了笑,“罢了,嫣贵妃的心性如何,没有深交过我不敢妄言,若是说多了,怕是霜儿又该误会我了。” 这话说的宇文霜很不自在。 刚才,她确实有过一瞬间的想法,以为青烟故态萌发,又想要利用她的同情,来针对嫣贵妃。 装作没看到宇文霜眼底的愧色,陶青烟微侧了身子,视线落在窗外,透过结了冰棱的窗户遥望白雪皑皑,“其实,我又何尝不知你的提议对我来说是当前最好的选择。 若能得嫣贵妃些许好感,皇上纵是对我无情,我也不至于落得现下的境地,至少,总能过得稍微好上一些罢?奈何不得其门而入。 许是我小人之心,总觉得嫣贵妃对我身为不喜,究其原因,或许是皇上此前宠过我。 这也怨不得她,若是我心爱的男子宠爱过别的女子,正面相对的时候,我也做不到对那个女子大方,毫不介怀。说到底,都是命。” 宇文霜咬唇,“若你真的有心与要贵妃交好,或许,我能想想办法。” “什么办法?”陶青烟眼前一亮。 “听闻贵妃爱花,此时正值腊月,我家恰好有座梅园。梅花开得正艳,我可以将军府的名义邀请贵妃赏花。若能成,届时你可一起来。” 此言一出,陶青烟眼底的喜悦即降了下来,苦笑,“此计不妥。霜儿怕是不知皇上对贵妃的宠爱程度,而今贵妃有孕,外头天寒地冻,便是贵妃再喜爱赏花,皇上也断不会允许贵妃出宫,再者说,万一期间贵妃出了什么差池,怕是整个将军府,都承受不了天子一怒。我又岂能如此自私,为了自己,将你及将军府陷于不义。还是算了吧。” 还有句话陶青烟没有说,就算宇文霜当真请得动裴紫嫣去了那梅园,她陶青烟却是决计不可能同行。 皇上不会放行。 因为在那个男人心里,对她的防备比任何人都重。 从现在开始直到裴紫嫣顺利产下龙子,她陶青烟怕是都难以接近裴紫嫣方寸之地! 呵,以前的裴紫嫣,因为她陶青烟流产自焚,如今这另一个裴紫嫣同样也有了身孕,司北玄那样心性的人,又怎么还可能允许覆辙重蹈,再次将她陶青烟这个不定性因素放到他心爱的女子身边。 就算她完全没有那个心思,司北玄也永远都不会再对她改观。 何况……陶青烟眼底冷光闪得更快更急,藏回袖中的十指,几乎捏断指骨。从得知裴紫嫣有了身孕的那一刻,她心底的嫉恨就到达了极致,化身成为极欲出匣的野兽,在她残存的理智中拼命冲撞! 现在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若是裴紫嫣真的站在了她的面前,她是否还能保持虚假的平静,抑或是直接冲上前去,用自己的双手,将那个女人撕成粉碎。 所以,今日那么多的妃嫔跑去承乾殿外求见、恭贺,而她没有成为其中一员。 1757.第1757章 若非她,事不可成 在听了陶青烟的话之后,宇文霜其实也是后怕的。 她刚才,竟然又因一时怜悯而冲动了。 以往便是如此,每每看到陶青烟愁苦,她便会头脑发热的为她做出些不智的举动来。 刚才也是头脑一热,说出了那个计划,忘记了自己的所为会给将军府带来的风险,若是真如陶青烟说的当中出了什么差池,她便等于将整个将军府亲手送葬! 脖子后面一片冰凉,心悸还在胸腔里不停的回荡。 后怕的同时,唯余庆幸。幸好,幸好青烟没有顺势答应她的计划,否则她便是骑虎难下了。 也幸好,有了青烟这番提点,她才知道自己想的过于简单,邀请贵妃出宫,又怎么会是简单的事情。 她自然是有心想要帮青烟一把,但是也需量力而行,更需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来,既能帮到青烟,于己又不会造成损害。 毕竟,她不再只是单纯一个人,她有家,有夫君,有生命中最重的亲人。 帮朋友可以,但是不能莽撞 青烟……是真的有所改变了吧。 宇文霜深深的睨着陶青烟,就冲她刚才那番为她好的提点,她姑且再相信她一次。 相信她是真的想要要回自己这个朋友。 “要不这样吧,我与安阳公主还算交情不错,听说她与嫣贵妃也是相处得极好的。我仰慕贵妃为人,偶尔跟着安阳一块拜见下贵妃,相信安阳公主不会拒绝,届时游说贵妃一同出承乾殿,在宫内四处走走,偶遇柔妃娘娘的机会,很多。” 陶青烟眼底亮光又现,激动的再次握住宇文霜双手,“霜儿……你,谢谢你。” “只望娘娘别再辜负我的情谊才好。”垂眸,看着被握住的双手,宇文霜眸光复杂。 握住她的手,苍白,冰凉,青烟过得真的不好。 她是心软了,希望能帮她一帮,只希望这一次,不会又是换来失望。 “你放心,如今只有你一个人对我好,我又怎会再让你失望。霜儿,我亦珍惜我们之间的情谊。”陶青烟笑了,眼底微露晶莹,欲滴未滴。 她真的感谢她。 借由安阳这个媒介,再次接近裴紫嫣,若非有宇文霜,事不可成。 她怎会不感激。 宇文霜抽出了手,“娘娘,那便暂且如此,我出来时间不短,也该回去了,免得岑朗担心。” 她前来应约,其实岑朗是不赞同的,只是不忍看她心有惦念,到底是点了头。 出来这么久,是该回去了。 相比惦念青烟,那个男子,她的夫君,如今才是她心底最重。 她现在唯忘青烟是真的改变了,变好了。不需要她对她感恩,只望她莫再让她付出的友谊付诸东流。 人的心经不起太多的打磨,感情也是如此,再有一次,此生,她便当从未识过陶青烟这个人。 青烟,你是真的珍惜,才好。 “好,如此我也不便多留你,而且我这里,真的没有什么能拿来好好招待你的,”再次打量一眼空荡荡的宫殿,连内侍宫婢都不多见,比之以前的热闹人气,天差地别,陶青烟晦涩一笑,“霜儿,不管事情能不能成,若是方便,就多来看看我吧,我出宫不便,想去探望你,也甚难。” 1758.第1758章 她觉得不够呢 晚上,在养心殿有个小小家宴。 下午与阿玄、安阳一道过来养心殿,哥哥在办完公之后也赶了过来,对于紫嫣来说,除了司北易不在,基本上家人齐全了。 对于自己的肚子,太后虽然没有问长问短,但是寻常的谈话间,视线总是时不时的往那里扫一下,眼底带几丝欣慰,紫嫣觉得挺窘。 寒冬的夜晚来的特别快,家宴就在夜幕刚降的时候开始,让紫嫣感觉,似乎也没跟太后说上几句话。 时间过得快,她也轻松。 入席的除了他们,还有后宫册了封号的嫔妃,自是少不了陶青烟的。 这是离宫半年后回来,第一次见到这个人,紫嫣很吃惊。 几乎不敢相信眼前问安的女子,是记忆中的那个人。 形销骨立。 整个人都落了形,连以往总是挺直的脊梁都驼了下去,眉眼间的清高再寻不到不似痕迹。 可以想见,她不在的这半年,陶青烟依旧不好过。说宫中有人苛待她,紫嫣不能否认完全没有。 皇宫是什么地方?在这里能看尽世间百态世态炎凉。丹药说有人敢将陶青烟苛待成这副模样,绝对不可能。 唯一的解释,苛待陶青烟的,是她自己。她自己将自己,逼成了现在这样。 至于原因么……紫嫣垂眸,掩去眼底的晦暗。 只是如此,她觉得不够呢。 “臣妾恭贺娘娘喜怀龙子。”陶青烟已经走到了紫嫣面前,屈膝福礼,语气中是真诚的祝福之意。 “柔妃有心了。”紫嫣笑笑,声线平淡,表情语气礼仪都恰到好处。 “娘娘面色红润,周身福气,将来龙子也定必承天命之福。”紫嫣打量陶青烟的同时,陶青烟也同样的,在暗暗打量着紫嫣。 “承柔妃吉言。” 一来一往,虚假客套让紫嫣牙酸,她现在只希望陶青烟赶紧入席,别再杵在她面前影响心情。 紫嫣的不悦极为隐晦,却不代表没人察觉,司北玄就是其中一个,除他之外,还有君未轻,甚至连安阳都蹙了眉头。 当然安阳并非感觉到了紫嫣的不喜,而是纯粹对陶青烟看不顺眼。 “退下。”这是司北玄,淡漠无情的语气。 “贺完了就回自己座位上去,在这里站着作甚,扰了气氛。”这是安阳,话相当不客气,对陶青烟,她也从来都是如此。 君未轻没有开口,不需要,只是微微倾斜了身子,侧向坐在身旁的紫嫣,低低的旁若无人的交谈。 太后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撩了下眼皮子,随即垂下。 几人,都无视了陶青烟脸上一闪而过的难堪。 其实陶青烟也早看出了紫嫣的不耐烦,若是再多言语,依着裴紫嫣此时的性情,怕是能再次让她当众下不来台。 只是没想到,裴紫嫣还尚无动作,她身边的人就明言相护的,对她进行了驱赶。 福了福身,陶青烟沉默的退下,低垂的眼底,是只有她自己知道的恨满溢。 而在周围坐席上的妃嫔们,俱是嘲讽鄙夷的看着她,在她经过的时候,旁若无人的谈论,那些奚落、嘲笑每一字每一句都清晰无比的落入她耳中。 1759.第1759章 游戏,该停了 “贵妃娘娘身怀龙子,日后定然母凭子贵,地位稳固,你们说同样都是宠妃,怎的差别那么大呢?” “什么同是宠妃,妹妹这话说的有偏差,嫣贵妃受宠,那是名副其实,至于别的什么人嘛,哼,不过是自封的罢了,只能说人不要脸。” “就算同样是受过宠,结局也不可能完全一样。这世上都还有不下蛋的母鸡呢,何况是人,没那个福分,怎挑得起那栋大梁?再者说了,受宠,可不代表就能爬得上龙床。” 若有似无的目光,一道一道落在身上,讥诮,挑衅,得意,不屑。陶青烟低眉敛目,走到自己的位置,期间没有回视过那些人一个眼光。 而掌心,已是血迹斑驳。 她刚刚打量仔细了裴紫嫣。 撇开那张脸不谈,肤如凝脂白玉,面色红润健康,眼眸秋波流转,眼角眉梢覆满了春风得意。身形并未因怀有身孕而有所改变,若真要找出一点变化来,那就是比之以往稍显圆润了些许。 这种圆润,使得那个女子看起来更具福相。 裴紫嫣,被照顾得很好,且从她的一举一动一个神情,都能看的出来她过得有多好。 她与她,早是云泥之别。 她怎会,甘心得了。 眼底汹涌的恨意翻滚,极力压下,突然头皮一凉,陶青烟抬头,正对上首座那方,紫嫣投过来的视线。 她在看着她,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眸中,是看透了她内心肮脏龌龊的了然,是对她满腔嫉恨的回敬。 那个女子,知道她压在心底的阴暗。 陶青烟缩了眼眸,而那个女子,在朝她恣意的勾了唇角,传递出她的嘲讽过后,转开了目光。 “怎么了?”手背上,覆上微凉的掌,掌心薄茧摩挲于肌肤上,粗粝,又让人心安。 紫嫣朝身边的男子嫣然一笑,“没什么,只是想,事情或许到了了结的时机了。” 司北玄顿了顿,扬唇,“依你。” 他的紫嫣,终于不再等待,不再按捺。 视线在女子平坦的腹部划过,司北玄了然。前世,因此因果魂灭,今生,紫嫣便是再以此因果为起点,走出不同的结局。 那样,她的恨与委屈才能真正平息。 报复,从来不是为她自己,是为了她曾经失去的,她与他的骨肉。 紫嫣亦循着男子的视线,低下头,温柔的注视自己体内孕育着生命的温床,一手覆上。 为母则强。这一次,她定会好好保护这个孩子,哪怕只有一丝的不安定,她都会先行出手,将那种因素扼杀于摇篮。 陶青烟,那一眼流露的愤恨,激起了紫嫣真真切切的杀意。 她等得已经够久了。 “寻儿,有了身孕,忌大悲大喜。”君未轻蹙眉,淡淡的提醒。 紫嫣回眸,看到男子眼中的不甚赞同,吐了吐舌头,“哥哥无需担忧,我有分寸。” 她现在很平静。 曾经无比的恨过,也曾经想过许许多多种报复的办法。 如猫逗老鼠,如心理施压。看着陶青烟在她撒下的网中挣扎,她平静的体味着那种凌迟仇人的快感与满足。 但是现在,游戏该停了。 1760.第1760章 皇后这番,与她有关 “皇兄,皇嫂,你们都在说什么呀?”同座一席,安阳愣是将几人的对话听得云里雾里,大为不满。 “什么事情都好奇,吃还都不上你的嘴了?”太后横了安阳一眼,斥责。 “……这不是还没吃嘛,皇后还没来呢。”安阳嘀咕。 六哥不在,母后教训人的目标就换成了她,她这分明就是在给六哥挡灾嘛! “皇后可是有事耽搁了?”安阳说起,紫嫣也疑惑起来。 这样的家宴,身为皇后不可能不来,而且皇后由来将责任看得极为重要,若无原因,这种场合她绝对不会缺席。 那个端庄毓秀,让她颇有好感的聪慧女子……紫嫣皱了皱眉,总有种感觉,皇后迟迟未到,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者是将要发生什么事情。 那种预感,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但是总让她觉得有些惴惴不安。 她扭头,看向了司北玄,以目光询问。 司北玄淡淡一笑,将她的手握了握,安抚,“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若是饿了,我们可先行用膳。” 紫嫣摇头,“还是等等吧。” 直觉不会像阿玄说的那么简单,若是真有事情耽搁,依着皇后的行事细微,也会遣个奴才先来告知一声。 然,什么消息都没有。 这并非那个女子的行事作风。 “说曹操曹操到。”还在犹疑间,安阳的声音响起。 紫嫣这才发现自己刚才一时分神,竟然没听到殿外侍人的传报。 皇后娘娘驾到。 在座的人,纷纷将视线转向了殿门口,暗里,有抽气声及极为小声的议论。 殿门处,端庄大气的金红色,突然跃入人们的眼帘,聘婷的身影摇曳着接近,莲步生姿。 除了大型宴会、祭典,这是紫嫣及其他人第一次看到皇后于寻常家宴穿的如此正式隆重。 绣着展翅金凤的拖曳凤袍,头顶五彩风冠,无端给人一种只能仰视的庄重肃穆,那是独属于皇后的气势与威严。 “臣妾见过太后、皇上。”声音平静。 太后在甫看到皇后的时候就蹙了眉,到皇后走至跟前都没能打开,“皇后,这是作甚?” 这句话几乎是在场所有人的疑问,紫嫣也想这么问来着,只是不能抢在了太后前头。 家宴,即是一家人简单轻松的用一顿饭,喜乐同庆。在宫中但凡有家宴,与会者皆是身穿便服,配合着家宴的名头,营造轻松的氛围。 是以皇后今日盛装打扮,其实极为失礼。 皇后神色不变,脸上挂着标准的浅笑,眼底却意外的透出郑重,环视众人一眼,跪下。 这一举动再次让在场的人惊讶至极。 而太后的脸已经沉了下来。 皇后,便是在皇上面前,都可只行半礼,可是现下,却是全然跪下了。 这如何不让人惊讶?惊讶过后,却更为期待,期待接下来会是怎样的事态发展。 这可是事关那个言行从不出错的皇后! 紫嫣也紧了呼吸,被男子握在掌心的手倏然紧握成拳。 她有种感觉,皇后今日这番,与她有关。 1761.第1761章 这简直就是笑话! “太后,皇上,臣妾来迟,自行请罪。”先请了罪,稍顿。 待得身后嗡嗡声静止,整个养心殿只听得到外面若有似无的寒风声,皇后才又继续,一字一顿,务求自己的话清晰的传入每个人耳中。 “然姗姗来迟,实属事出有因……” “迟了便迟了,又没人呵责于你,起来说话!”太后眉头皱得极紧,打断了皇后的话,示意她起身。 紫嫣虽然没有说话,眼睛却一直定在皇后身上,眼底光芒涌动,几欲倾出。 “太后,臣妾是下了决心才前来,往太后容臣妾将话说完。”皇后没有起身,而是朝紫嫣笑了笑,“首先,臣妾恭贺嫣贵妃,怀上龙子。太后一直忧心皇上子嗣,如今有贵妃在侧,终能如愿。这个孩子,是有福之人。其次,臣妾向皇上及太后告罪,亦有事相求。” “皇后娘娘……”紫嫣颤了声线。 却见皇后朝她暗暗的摇了摇头,“此前臣妾大病一场,几乎命陨黄泉,幸得贵妃良药挽回性命,自那之后臣妾便心境转变,开始礼佛,时至今日,向佛之心愈浓,权欲地位,富贵荣华,缥缈如云,看透世情之后,臣妾已无了纠缠俗世红尘的心思,今日,在此家宴之上,臣妾恳请皇上及太后成全,允臣妾从今往后,长伴青灯古佛!” “皇后!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太后厉声,拍案而起,眼中俱是不可置信。 看透世情,长伴青灯古佛?! 她是皇后!一国皇后竟然想要远离权势漩涡,选择一生泯灭于木鱼声声之中? 这是笑话,简直就是笑话。 如今这后宫之中的人,一个个的究竟是怎么了?全部都超出了她的意料之外! 太后不信,不想信,然皇后直视她,不闪不避,眼底坚定如斯。 她知道,皇后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个女子行事,早已经不会一时冲动。 “太后,臣妾心意已决,望太后成全!望皇上成全!”叩头,高呼,皇后全无退缩。 司北玄没有说话,紫嫣也没有说话,安阳惊吓得说不出话,太后被气得说不出话。 君未轻淡淡的瞧着皇后,也全然没有开口的打算,对女子的决定,不惊不喜,似早有预料。 除了这几个人之外,还有一人神色有别于其他妃嫔。 陶青烟,死死的盯着皇后背影,水袖之下,几乎将十指绞断!皇后退了,皇后选择退了!那么皇后之后,这后宫之中最有权位的女子,除了太后,就只剩下裴紫嫣! 这一认知,让她的心被刺出了大窟窿,血潺潺的直往外冒! 从今往后,裴紫嫣就等于直接的,压在了她头上,她或许,永不能再翻身! 养心殿内,叩头声一下接着一下,盖过了殿外的风声,如同叩在了殿内每个人的心上。 四周静得,比刚才更甚。 “皇后,你可是想好了?”眯了凤眸,司北玄轻问,从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反教殿内等待结果的人,心脏缩得更紧。 1762.第1762章 她要自由 “心意既定,绝无反悔,求皇上成全!”皇后抬头,直视司北玄,额头已经叩得红肿,却未将她染上半点狼狈。 钟林毓秀,蕙质兰心。皇后的风范,自己一生难以企及。紫嫣却不嫉妒,反而怜惜,甚至佩服这个女子。 因为她活得清醒。 活得清醒,且敢于取舍,她真的希望这个女子,能有一个好的结局。 “你想要如何做?”身侧,男子清冷的声线又起。 “皇上!”太后不可置信,皇上问这句话的意思,是对皇后的请求认可、支持? “弃后冠,皈佛门。臣妾愿一生长伴古佛,为皇上为太后,为天下苍生祈福!”皇后一字一顿,坚定无比。 养心殿内的安静瞬间湮灭,风波乍起。 饶是这样的场合不适合,妃嫔们依旧难抑震惊,当着皇上及太后的面开始交头接耳。 太后气得几欲拂袖而去,却愣是脚步移不动半分。 安阳此时已经于震惊中回过神来,视线在司北玄及紫嫣、皇后间来来回回,心底开始有了狐疑。 殿内,最是心绪难平的当属紫嫣。虽然没有明确知晓阿玄及哥哥的详细计划,她也知道,今日皇后放弃后座,其间的原因,绝非是心已向佛那么简单。 皇后,在为她让出位置。 哪怕她从未觊觎过后位,她的事却是终究将皇后波及了在内。 因为阿玄想要给她的是坦途,而皇后恰巧,做了一次坦途上绊脚的大石。 那么她的结局,要么是被阿玄撬开,要么是自己走开。 这个位置,皇后保不住。 所以紫嫣猜测,皇后选择自己让出来,许是为了用这个人情,来从阿玄那里换取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那个女子,比在座的任何人都心思玲珑。 对于皇后,紫嫣也是愧疚的。但是她不会去规劝,不会推搪,哪怕她对那个位置并无兴趣。 因为她在皇后眼中看到了某些东西。 紧张,向往,渴望,宁愿放弃所有去得到的热切与疯狂。 她要自由。 与皇后的视线有瞬间交错,快得让紫嫣以为是错觉,嘴角微抽。 皇后刚才朝自己眨的那飞快一眼…是祝福与感谢? 这种突兀的乱入行为,让紫嫣心底的一点点小伤感瞬间灰飞烟灭。她在这里为那个女子可惜,岂不知这正是那个女子想要的结局,人家的心怕是早就飞出了这宫墙之外。 她内疚个什么劲…… “皇后既心意已决,朕亦不会强加留难。只是,放下后位并非那么简单,需朕与朝臣们商议过后,才能给你确切的答复。” “臣妾谢皇上成全!”皇后的眼眸亮起,如星辰湖坠。 事情走到这一步,基本已经定局。 不管来日朝堂上,众臣们意见如何,只要这个男子应了那一声不会留难,那么她的去处可定。 现如今的朝堂,是天子的一言堂,他所谓商议,实则也只是明面上的一声知会,又有何人,能撼动得了他的决定? 在这里把事情说得不简单,也不过是意思性的堵一下悠悠众口罢了。 1763.第1763章 教唆她红杏出墙? 太后重新做回了位置上。 再是震惊,不愿相信,也不得不接受事实。 很多事情,她已经无力去改变。 如今的后宫,早已不是从前。 认清了这一点,接下来的宴席,太后身上的气息有淡淡的颓然。 很淡。 或许她真的应该真正放宽了心胸,去接受那些以往绝对无法接受的事情。 老了,便安心颐养天年,其他的事情,由得这些人去折腾罢。 或许有生之年,还能用这双眼睛去见证,更多的不可思议。 难得的自嘲一番,太后视线朝始终静坐,未对眼前事情发过一言一语的嫣妃看去。 这个女子,是改变皇宫的异数。 她自己可知? 与皇后同样的聪慧,却总是以大智若愚的一面展现人前,不争不抢,尽情挥洒真性情。 心如明镜,糊涂人生。 因为真,所以温暖,所以亲切。 或许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抓得住玄儿的心,也才最是适合玄儿。 审视的视线有如实质,同在一席上,紫嫣想要装作视而不见都难,头疼之余,干脆转了头同坐在身旁的皇后、安阳更热络交谈,将个后脑勺留给后头目光不遮掩的老妇人。 看得无趣,总能放过她了吧? “孩儿出生的时候,怕是得到七八月了吧?”皇后羡慕的盯着紫嫣的腹部,感叹,脸上是柔柔的笑意,还有向往。 紫嫣窘了又窘,“应八月。” 怀胎已经有四月,如今是二月份,孩儿若是足月出生,就该是桂花飘香的季节了。 本来谈起这个并不会尴尬,只是皇后脸上的羡慕与向往太过明显,她总不能说要是喜欢你自己也生一个吧? 怂恿皇后怀胎,那不等于是叫她跟自己抢男人? 若是不抢,难道还能教唆皇后红杏出墙不成? 面上呵呵笑着,紫嫣心底有狂冒汗的趋势,附加心虚。 这种想法也只能在脑子里溜一遍,若是说出来,还能得了?成百上千的人都在等着抓她的把柄,要是把这种大不敬的话说出口,下一刻等待她的就是毁皇后名节的大罪。 哪怕日后皇后真能脱了凤袍退了后冠,再不是皇后身份,她的一声也已经注定了,只能是青灯古佛相伴。 皇上的女人,包括曾经的女人,哪怕是与皇上再无牵绊,也没有重新追求幸福的权利,否则,便是罪同欺君。 这一点,也是后宫女子的悲哀。 “可惜了,孩子出世的时候,本宫怕是看不到了。”仍盯着紫嫣的肚子,皇后惋惜轻喃。 “皇后若是想见,有什么难的,我带孩子去看你便是。” 皇宫中人皈依佛门,只有一个去处,便是西玄国寺。 就算是皇后不说,紫嫣也打算日后常去看看她。 她跟皇后之间的关系实则也微妙,明明不算熟络,却偏偏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她欣赏也钦佩这个女子,同样的,她也能在皇后那里感觉到,对方对她流露出来的善意与意欲亲近。 若非当初相识的时间地点不对,或许她们两个,真的能成为朋友。 1764.第1764章 紫嫣会掐死他 “去看本宫就算了,皇上哪有那么容易放行,就算是你真去了,怕是到时候身边除了一个小的,还得带个大的。”皇后微微笑着,与寻常一样的大气端庄,唯眼底透着狭促,让她终于染上了些许正常女子的生气,“佛门乃是清静之地,你一去就造成喧哗,本宫猜想,便连住持都不会欢迎你们。” 安阳本是支颌在一旁听着,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声来,眉眼明艳,“皇后,我以为你这辈子都是一本正经的模样,想不到你也会开玩笑,当真让我大开眼界。不过话却是没错,皇嫂,未免打搅僧人修行,你还是少去给人惹麻烦的好。” 一声皇后,一声皇嫂,亲疏立见。 而这,也是皇后羡慕紫嫣的地方。紫嫣,有获得人心的魅力。 紫嫣被堵的哑口无言,除了叹气之外,无从反驳。 因为她们说的是事实。 依着阿玄的性子,断不会让她单独出门,只要他有时间,必然跟着,若是他没有时间,那么她也去不了。 想想皇上亲临国寺,得是多大阵仗?就算是佛门中人,也必然需要劳师动众。哪怕是他们微服出巡,国寺里头的动静也断不小。 不想给人添麻烦,不去为妙。 “无需担心,若真想见,自会有办法。”女子身上的低落让司北玄蹙了下眉。 “我没有担心,只是感慨,身份过高者,果然事事堪扰。”斜了男子一眼,紫嫣吐槽。 去到哪里都能引起浪涛,这是身份决定的,什么办法都改变不了,除非乔装打扮。 只是让阿玄乔装?算了吧,光是他那头头发,就不是轻易能遮掩得了的。加之他的洁癖,岂会让人在他脸上作威作福。 “你不随行,就是不引人注目的最好办法,”浅笑,君未轻终于加入了谈话阵营,“若是不放心寻儿独自一人,我也可以陪同前去。” 并非事事要司北玄跟在身边,寻儿,还有哥哥不是? 司北玄即刻冷脸了,哪里都有君未轻掺和,事情定局之后,或许他该想个折让君未轻功成身退? 不行,紫嫣会掐死他。 他跟君未轻大概,还要相看两相厌一辈子。 直到他先入黄土。 想到自己会比君未轻早死,或许自己死后君未轻就更有名目来照顾紫嫣,司北玄骤觉一阵心塞。 脸色开始阴晴不定。 与君未轻相视,再次交溅出火花。 君未轻笑,风清云淡。 他不仅能照顾寻儿,还能照顾他未来的侄儿侄女。 这一点,司北玄嫉妒不来。 他的生命长短,循天道。 完全不知道身边两个男子已经思绪飘摇到数十年后,紫嫣吐槽过后再次回身与身边两名女子热谈。 只皇后,在看了司北玄与君未轻无硝烟的交战后,抿唇莞尔。 “这两人又来了。”安阳无奈的朝天甩了个大白眼,淡定无视,“皇后,你真要出家?” “心意已决。”这句话,今日说了三次了。 “如此,我跟皇嫂祝福你。” “多谢。” 三个女子,相视轻笑。 有些情谊,便于这一笑中悄然滋生。 1765.第1765章 我要去一个地方 本是一场为庆贺紫嫣有孕的家宴,因着皇后这一出,宴会便变了质。 面上,众人震惊过后亦然如往常般言笑晏晏,若无其事。 私底下对于主席位上几人的窥探,却源源不断。 太后更是在之后的宴席中,保持着全程的沉默,其间一直若有所思,倒是忽略了三个女子间不同以往的氛围。 直到宴会结束,各自散去。 看着原本满满当当的大殿,渐渐人走,冷清,最后送走了哥哥之后,紫嫣才放松了身子,抬手揉上后腰。 酸胀。 很快,一只大掌代替了她的手,替她按揉后背,“累了?回去休息。” 宴会时间并不长,一个多时辰,养心殿里也不冷,四周都生者火炉子,只是紫嫣现在的身体,哪比得以往。 稍微久坐,便又累又乏,眼皮子一直往下掉。 怪的是宴会散后,除了身体稍有不适之外,她人反而精神了。 “不,你先回去,我想去一个地方。”摇头拒了男子的提议,紫嫣朝他浅浅的笑,眼底,有光乍寒乍暖。 司北玄的手顿住,片刻,“我陪你。” “阿玄,我自己去。让木槿陪我便好。”紫嫣坚持。 司北玄抿唇,他知道紫嫣要去哪里。就是知道,才更放不下心。 然而她坚持的理由,他同样明白,明白到无法不许。 “让苗敬一同。”只能再退一步。 紫嫣同意了。 她要去甘宁宫。 有些事情,到了更进一步的时候。 宴会上,她虽然看似一直在与皇后安阳闲谈,暗地里始终注意着的,却唯有一人。 所以将那人所有的反应尽数收入眼底,一览无遗。 陶青烟。 回到甘宁宫里,遣退了身边的贴身侍女,陶青烟又拿起了梳妆台上的利剪,这一次却不是直接将剪刀划上桌面,而是举至眼前,端看。 这把剪刀,已经称不上利剪了。 以前锋利的尖端,因为反复擦摩,钝了下来。 再刻划在桌面上,没有往时的锋利轻易,需要使用的力气更大,摩得她的双手也更疼。 抬眸看着铜镜中的女子,陶青烟眯起眼睛,将剪刀狠狠往铜镜砸去,哐当一声,剪刀坠下发出声响,铜镜晃了晃,静止,里头摇晃的映像又变得清晰。 武器不利,该换了。 “娘娘,嫣贵妃来了!”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人推开,贴身侍候她的侍女冲了进来,满脸慌张。 “你说谁来了?”陶青烟僵住,慢慢扭头过来,轻问。 “嫣、嫣贵妃来了,就在大殿!”不小心瞄到撤下了桌布的梳妆台,上面痕迹凌乱狼藉,侍女咽了下口水,回答过后飞快的低下了头。 刚才一时情急,莽撞的就往里冲,现在心下一阵后怕,她忘了,娘娘遣退人之后,若非她再传唤,是绝对不允许人打扰的。 “哦,是吗,她来了。”转回头再看铜镜中的女子,陶青烟笑,里面的人也笑,“贵妃驾到,本宫自该去迎接的,整装。” “……是。”抖抖索索的蹭过来,侍女为陶青烟整装,全程手颤。 1766.第1766章 甘宁宫怎么穷成这样? 整完装,侍女依旧不敢抬头,甚至身子抖得更加厉害。 陶青烟无表情的看着,下一刻,起手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破了嘴角,有血丝沿着嘴角溢出,侍女不敢擦。 “奴才就要有奴才的样子,本宫说过的话,你最好牢牢记住。以后再不经同意擅闯内室,便将你扔到掖庭!一点小事就慌张莽撞,简直给本宫丢人!” 掖庭!侍女眼底闪过恐惧,那是关押宫中犯事者的地方。不管你曾经是身份卑微的奴才抑或高高在上的主子,只要进了那里,就是整个皇宫最下贱的人,且,生不如死。 “奴才不敢!奴才记住了,娘娘饶命!” “真长记性才好。”不以为意的抚抚发角,陶青烟勾唇冷笑,“走吧,去迎我们的贵妃娘娘。” 紫嫣此时正站在甘宁宫正殿,环视周围,处处是寒意渗人。 京城的冬很冷,可是这个地方给她的感觉,比外面的冬更冰冷凛冽,冷意似一丝一丝的往骨缝里钻,还透着种让人心悸的死寂。 明明是住着活人的地方。 “娘娘,先坐下来吧。”苗敬靠近。 娘娘现在可是有身孕的人,一路走过来,他跟在后面都提心吊胆,生怕娘娘给摔了,好在,这里是皇宫,宫道上的积雪清扫得及时,否则他的脑袋就得随时悬在脖子上。 侍候有暈的娘娘,是最苦的苦差。 苗敬想什么,紫嫣是不知的,只是对他的提议摇了摇头,倒不是因为将自己当成客人,担心太过随意唐突了宫殿主人。 而是,陶青烟的东西,她碰都不想碰。 再者,虽然行了一路,她却并未觉得疲惫,身体也无不适。 或许,是因为接下来的事情,让她精神兴奋,压过了那些不明显的倦意。 被拒绝,苗敬没辙了,又不能强压着人坐下来,只得朝木槿使眼色,让她规劝一番。 奈何,这个时候的木槿没能与他福至心灵,接收不到他的意见。 “啧!这甘宁宫怎么穷成这样,连个火炉子都没有,不得冻死人啊!”木槿没好气的抱怨,惹得殿内负责招待几人,隶属甘宁宫下人的内侍面上一阵讪讪。 “这,娘娘恕罪!甘宁宫里确实没了生炉子的材料…” 紫嫣闻言,不以为意的笑笑,“算了,没有就没有吧。” 无需为这点小事去为难一个奴才。 只是真的没有想到甘宁宫会是这样的情形,陶青烟竟然会过得如此窘迫,她的心情,谈不上高兴,也绝无怜悯。 紫嫣的宽待,让那位内侍更觉羞囧。 甘宁宫如今确实是穷,而且还异常冷清,以往的人气再不复见。 很多奴才都已经在背地里重新找好了出路,对于那个再不受皇上待见的柔妃娘娘,自然就没了那份细致。 甘宁宫的奴才尚且如此,可想而知甘宁宫外的奴才,又是什么样的一副嘴脸。 而之所以没接收到苗敬的眼色,是因为木槿的注意力在别的地方。 进来开始,她就将正殿周围转了个遍,愣是没在这个所谓寝宫里,寻到一点取暖用的东西。 1767.第1767章 羡慕娘娘有福气 数九寒天,这个地方…嘶!想想都觉得更冷了。 “娘娘,要不奴婢去命人生个炉子搬过来,这里当真是太冷,冻着您可不行。”木槿还是觉得该以娘娘身体为优先考虑。 照顾好娘娘及以后的小主子,可没有麻烦一说。 “行了,说风就是雨的,我哪那么娇贵。”紫嫣哭笑不得,她都算得极为紧张自己的肚子了,身边的人表现得却一个个比她更甚。 忒夸张了点。 记得前世在边城生活,时常也能听到那里的女人们闲话,身怀有孕还跟平常一样操持家事,甚至是做更粗重的体力活。 比之那些人,她已经极有福气。 “娘娘,你现在必须得娇贵着养。亏什么也不能亏了我们小主子不是?再说若我们疏忽了,回头皇上跟前,受罚的可还是我跟苗敬,您就不心疼啊?” 紫嫣嘴角抽了一抽,这丫头,现在越发牙尖嘴利,还懂得哀兵之策了,都谁教她的? 紫嫣背后,苗敬则是低眉顺眼,悄悄送了木槿一个大拇指,惹来木槿眼底得意微漾。 “臣妾不知道贵妃娘娘会大驾前来,甘宁宫简陋,无法好好招待娘娘,臣妾有愧!”人未到语先至,话音落地,紫嫣才看到了陶青烟。 从内室的门后走了出来。 这是紫嫣第一次来甘宁宫,别的宫殿布置如何她不知道,但是惯了正殿与内室之间装饰珠帘分割两个空间,如今陡然看到甘宁宫的门,真的是木门,反而觉得有一种违和的怪异感。 总觉得那扇门,不是开始就有的。 疑惑只是一瞬,注意力就回到了迎面而来的女子身上。那扇门如何,与她这一趟无关。 就算别人要在那里装一道铁门也不关她的事,左右不过,阻挡外头的窥探,掩藏不欲为人知的秘密。 “丫头口无遮拦,皆为着紧本宫,若她说了什么让柔妃不开心的话,请勿介怀。”刚才木槿的一番嫌弃,紫嫣确定,对面的女子是听到了的。 简陋二字,不正说明了这一点么。 “娘娘切勿如此说,臣妾汗颜。反倒是臣妾羡慕娘娘有福气,不仅得皇上万般宠爱,嘱了苗公公侍候娘娘,就连身边的丫鬟都一心为娘娘着想。哪像臣妾,”陶青烟垂眸,苦笑一声,“身边连个称心的奴才都没有。” 她的确是羡慕,更嫉恨,裴紫嫣到底有什么好?就连身边的奴才都对她死心塌地!再观自己,身边无人可用不说,就连手底下的一众奴才,也是一个个费尽心思想离去。 “不知道娘娘前来,可是找臣妾有要事?”怕被那个女子看见自己的阴鸷,陶青烟极快的扭转话题。 “膳后无事出来走走,就想到柔妃这甘宁宫了,本宫贸然前来,可有打扰了柔妃?”笑对女子,紫嫣面上并无歉意。就如同陶青烟说有愧,面上亦无愧意一样。 “娘娘说的哪里话,臣妾的甘宁宫能有娘娘前来,蓬荜生辉。臣妾只怕稍有怠慢,会扫了娘娘的兴,心底忐忑不已。” 1768.第1768章 赝品 眼前的陶青烟,似乎又回复了她以往熟知的样子。 轻眉浅笑,温柔婉约,进退有度,大方得体。 睨着这样的陶青烟,紫嫣缓缓的笑了起来,“本宫非毒蛇猛兽,柔妃不用如此顾忌。” “臣妾不敢!”陶青烟忙低下了头,直呼不敢。 以往,再落魄她都没有想过要将身段放低,如今在这个人面前做起来,意外的,并不如以为的那么困难。 反而心底有种隐隐的兴奋。姿态放得越低,她渴望上位的野心,越强烈。 瞧着陶青烟的姿态,紫嫣又是微微一笑,没有对她的不敢多加置喙,转身,开始慢慢踱步,沿着周围的摆设,走马观花的浏览,说话的口气如同聊天气一样平常。 “你我相识这么久,你的甘宁宫,我还是第一次来。可惜了,没能得见以前的盛景。” “娘娘如今圣宠不衰,身边什么样的盛景没有,不过是一个甘宁宫罢了,哪里有资格让娘娘惦记。”陶青烟开始以为,这女子的到来,是为了奚落她。 以往极盛,如今却落魄到,连寻常妃子的待遇都不如。 若真如此,那么这个得那么多人喜爱的裴紫嫣,也不如旁人以为的那么清高。 想到这一点,她的血液里都奔流出兴奋来。 裴紫嫣表里不一的一面,哪怕只发现一个,也会让她兴奋到扭曲。 “柔妃有所不知,世间再多的盛景,本宫最关注的,也会是你这甘宁宫。由盛到衰,本宫真想亲眼看看,你是如何坠落尘埃的,过程一定精彩万分。” 陶青烟的瞳孔狠狠一缩,哪怕极力压制,周身仍是泛出冷意来。 抬眸,紧紧的,探究的盯着背对她正在端看一只名贵花瓶的女子。 女子的姿态很轻松,动作甚为惬意,仿佛刚才的话只是随口说来,并不具备其他的含义。 然陶青烟绝对不会真的这么以为。因为,她看不到女子的表情。 “臣妾不知,娘娘是什么意思。” “吓到你了?”紫嫣回头,脸上是浅浅的,明媚的笑意,举着手上那只花瓶,“赝品。柔妃果真是落魄至此了。皇上的妃嫔,寝宫中居然放置赝品。真货是拿去典当了么?事情若传出去,莫说这甘宁宫的脸面,便是皇上的颜面,怕也得丢几分。” “!”陶青烟心口重重一震,顾不得说话,快步走上前去,拿过了女子手中的花瓶仔仔细细的看。 赝品……赝品!她的寝宫里,摆放的装饰品无一不是名贵,这些东西象征着她曾经得到过的地位,她曾经爬到过的高度,所以哪怕日常用度被那些狗奴才苛待,拮据窘迫,她都不曾打过这些东西的主意。 可是如今,却由裴紫嫣口中得知,那些她珍而重之的东西,成了赝品! 如同被狠狠打了一个耳光,镇定再不复见,脸上火辣辣。 丢下那个花瓶,也不管会不会因为放手过急而摔碎,陶青烟又朝下一件物品走去。 古画,墨宝,玉石摆件! 一件一件,看过,放下,陶青烟的脸已经分辨不出颜色来。 1769.第1769章 不自知的赝品 回头狠狠的瞪视身后两名侍人,惊得两人惊惧的低下头,脚步急退至角落。 狗奴才! 能动她宫殿内的东西,除了手底下的那些奴才,还有谁有那样的机会!又有谁有那样贪心! 呵,打算投奔他处还不够,居然还打起了这些东西的主意,如今就连奴才,都敢欺到她头上来了么? 阴冷的杀意蔓延上心头,陶青烟惊讶自己居然还没有丧失了理智。 慢慢的再回转身,看着站在原地浅浅而笑的女子。 那双眼睛,很柔和,看笑话似的看着她。 “众叛亲离,连奴才都纷纷弃主,不知道柔妃此时有何感想?” “娘娘今日来,是来看臣妾笑话的吧?”陶青烟冷冷的笑起来,“只是娘娘可能会失望,臣妾本已是尘埃,落魄如斯,难道还会害怕他人笑话不成?” “这你可猜错了,这些赝品,不过是本宫刚才一时兴起赏玩,又恰好发现真相罢了。至于本宫想要看到什么,不急,本宫自会慢慢告诉你。” “那么臣妾洗耳恭听。” 既然撕破了脸皮,陶青烟也懒得再继续伪装。 对方若将她当成了仇敌,她再是曲意讨好,也无济于事。倒不如做回自己,若是能膈应上对方一番,或许她会更高兴。 紫嫣瞧着陶青烟在瞬间便调整了心态,将自己装扮成油盐不进的模样,不欣赏,反生出更多的不屑来。 哪怕是想要清高,都需要给自己找出个说服自己的理由来,曾经的陶青烟,当真是死了。 “柔妃可还记得这个?”从颈项间掏出一个东西,紫嫣浅笑,肆意的看着女子脸上再度出现波动。 那是佛珠项链。 曾经戴在她身上近十年的时光,普通沉香木雕刻,不名贵,却得了她的眼缘。陶青烟怎会不记得。 只是这个东西,她原本以为,是弄丢了。 如今却出现在了裴紫嫣的身上! “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眼熟吗?阿玄送我的。”摩挲着带了自己体温的佛珠,紫嫣眼底有温柔一闪而逝。 “呵呵,还真是好笑,西玄国库里什么奇珍异宝没有,想不到皇上反而弃珍宝送你这种不起眼的小东西,而娘娘偏还拿来当做宝贝。让臣妾大开眼界。”顿了下,陶青烟嘴角扬起恶意的弧度,“而且臣妾忘了说,这东西,原是臣妾的,娘娘贴身戴着当做宝贝,臣妾也该对你说声谢谢。” 故意的加了最后一句话,既然知道裴紫嫣对她全无善意,她又为什么还要去委屈自己对她卑躬屈膝,再她面前作践自己,也不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若能让对方膈应膈应,她心里也会倍觉舒畅。 可是她看见裴紫嫣摇头,半是歉意半是怜悯的看着她,“有些事情你搞错了,这串佛珠并非你所有之物,它是我的,一开始就是,八岁那年,阿玄将这串东西亲手赠送于我,而你,只是恰好有幸,佩戴了那么些年。也因为这串佛珠,你当了一个不自知的赝品,近十年。” 1770.第1770章 淡忘的遗忘的,重现 如遭雷击。 陶青烟脑子里一片混沌。她刚才说什么? 八岁,赠与,赝品。 裴紫嫣说的每一个字她都懂,可是串联成字句,怎么她却听不明白了? “不明白么?”紫嫣弯唇,浅笑。 不明白。 “我与阿玄相识于微末,彼时,我年八岁,他年十二。那时候,我的名字叫做——裴紫嫣,他唤我,嫣儿。” 嫣儿,烟儿…… “……呵呵呵!”陶青烟僵硬的怪笑,瞪着对面浅笑吟吟的女子,她的笑,刺痛她的眼,“皇上赐你封号嫣妃,赐你名讳裴紫嫣,你就真以为自己是裴紫嫣?不,你是君未寻!你是君未轻的妹妹君未寻!你得了癔症了!你是君未寻!” 话语末,几乎是扭曲的怒吼,用这样的声色俱厉,来加深自己话语的笃定,来给自己肯定。 紫嫣只笑看着陶青烟,任由她发狂,脸上的笑意始终不减。 看她的目光,如在看挣扎的丑角。 陶青烟的疯狂,在那样的目光中渐渐冷了下来。心,却仍然挣扎着不肯相信。 裴紫嫣早就死了,死于三年前的那场大火,眼前的这个女子,现在是来告诉她,这世上当真有死而复生? 妄想用这种天方夜谭来蒙骗她,荒谬,荒谬! “癔症么?”等陶青烟的怒吼平息下来,紫嫣才淡淡开口,“在医者的角度而言,癔症,是指患者出现幻觉,分不清梦境现实,亦有指自欺欺人,只活在自己营造的世界之说。柔妃,难道你不觉得自欺欺人的人是你么。” “你别想混淆我!……” “撇开我们之间的纠葛不谈,你与阿玄也认识了十数年之久,以你对他的了解,你觉得阿玄会是那种在感情上寻找替代品的人么?若他是,你陶青烟今日也不会是如今这步田地,你模仿我,可不是一天两天。若他是,也早就没有我这个裴紫嫣什么事了,他根本就不会再于三年后只凭一句预知启程郾城之行。你觉得,我说的可对?” 陶青烟想否定,可是她清楚,她的心在动摇。 从前的影像,那些已经逐渐淡忘的,或者已经遗忘的,开始一幕一幕,重新出现在脑海。 相识之初,他总爱看着她,唤她烟儿。然看着她的目光,又好似穿透她,看她后面的影子。 他也曾不止一次,状似无意的问起她脖颈间那颗佛珠,她却不曾解释,莫名的不想说这是自己无意间拾来的,只说喜欢那颗珠子,合了眼缘。她忽略了彼时,他眼底若有似无的柔意。 而今再回想,才发现一切都有迹可循。 是她忽略了,又或者说是她发觉了,他朝她越靠越近,越发将她放在心上,于是她开始一直保持着那些说辞,来将他捆住。 来满足自己的虚荣。 来等待实现自己未来的野望。 她想要的,早早已经有明确目标,为了得到,她同时周旋在诸位皇子之间,将司北玄拿捏在手里,却又刻意若即若离。 她爱他,可是她同时压下的,是几份赌注。 谁赢了,她的归宿便是谁。 1771.第1771章 我若追究,你能如何? 在她眼里,爱情,必定屈居权势富贵之下。 可惜,她以为自己聪明,最后却输得一败涂地。 司北玄心里那个人,从来不是她。 嫣儿,烟儿。 真可笑。 她曾经得到的那些,让她沾沾自喜的厚待,原来不过是,他给错了人。 因为她不是裴紫嫣,不是唤醒他心底光亮的那个人,所以他可以极尽的对她好,可以给她她想要的一切,只要他给的起。 可是,他不会爱上她。 哪怕他什么都不知,哪怕他误以为她是。 冥冥中注定。 “所以嫣贵妃今夜莅临甘宁宫,特意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什么?炫耀?报复?呵呵呵!”心思百转,寸寸凝冰,陶青烟又笑,眼底泣血,“贵妃娘娘是不是找错了仇家?若娘娘真是三年前那个嫣妃,那么娘娘该找的仇人,应该是皇上才对。哀莫大于心死,旁人再推波助澜,最终真正将你伤至彻底的,都是你最爱的那个男人。若你只是君未寻,今夜不过是以裴紫嫣之名来要将我踩入尘埃,那也大可不必。就算娘娘不来,臣妾今日也早就贱如地底泥,娘娘又何必辛苦自己跑这一趟,或还会让自己担上不容于人的名声。” 一席话,条理极为清晰明确,连紫嫣都觉得自己差点被说服。 这才是真正的陶青烟。 心性极为聪敏。如今比之以往,甚至更加的令人忌惮。 以往,陶青烟尚还时时秉持自己的清高,有些事到底是不愿意放下身段。而现在,却能在字里行间将自己贬到最低,能屈能伸。 这种成长,是历经无数打击挫败才能得到。 紫嫣不觉得她可怜,摇头,极平静,“我与阿玄之间如何,是我们私底下的事。今夜来找你,要说的,却是你与我之间的事。你话里话外囊括了过往,却怎的不敢提一提,那个胎死腹中的婴儿?陶姑娘?” 陶青烟陡然一颤,看着紫嫣的眼眸再次紧紧缩起。 死而复生之说,若说之前还是半信半疑,一声陶姑娘,却勾起了陶青烟埋藏心底的心魔。 她由来清高,哪怕当初是在宫中作为太后侍女一样的存在,除了皇宫,她也依旧是以大家小姐自居。 所以哪怕是与将军之女宇文霜为友,亦能与之平起平坐。 而周围的人,也的确都唤她一声陶小姐,或是给她面子,或是给司北玄面子。 唯有裴紫嫣!从来只叫她一声陶姑娘! 提醒着她某个她从来不想去正视的事实! 由此生恨,这便是她的心魔! 而她此前所猜度的,关于裴紫嫣前来的目的,此时也好似全然错误。 她是为了那个,夭折的孩子而来。 “贵妃娘娘,当初那件事,是个意外。”咬着唇,陶青烟话音都喊了颤。 强弩之末。这声意外,连自己都骗不过。 裴紫嫣今日既来,既明确说出了目的,又怎会不知道当初那场所谓意外,乃是人为。 她陶青烟所为! “就算是个意外,今日我为上,你为下,我若要追究,你能如何?” 1772.第1772章 思绪只到此,停止 “人人都说裴紫嫣懂事理,明恩怨。可是今日的嫣贵妃,竟然能当众说出如此蛮横的话来,是否这,才是娘娘的本性?有朝一日站在高处,便再不遮掩。”心,高高的悬起。 裴紫嫣似乎已经消失了耐心,你来我往的机锋过后,开始直面。 “到了本宫今时今日的地位,又何须再费事将本性遮掩?我若要行事,无人敢阻,陶青烟,别拿你来跟我比,这辈子,我不看任何人的脸色行事。”一步一步踱到陶青烟面前,紫嫣的眸终于冷了下来,居高临下,“你可是想知道,我会如何对你?” 陶青烟紧抿了唇,不说话。 “当日,你以身为饵,设计我为你解毒导致流产,由此与阿玄彻底决裂,一箭三雕。其实我很佩服你,能对自己如此狠的人,我见过的,这天下唯二,一是阿玄,一是你。”两指之间捏了一粒药丸,缓缓的往陶青烟紧闭的嘴送去,紫嫣笑,“当日重重误会阴差阳错,终让你得逞。我裴紫嫣再活一世,又走到了那个分水岭,今日我还是怀了身孕,你说,若是当年的事情再来一次,这次,你会是什么下场?可还能设计得了我为你解毒?可还能残害我腹中孩儿?可还能分裂我跟阿玄?” 药丸莹白,入口即化。 陶青烟明明想躲开,却突然发现,身体全然不在掌控,就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无力施为,只能任人鱼肉。 而她愤恨至极的那个女子,在她面前笑得灿烂。 若说她心底住着心魔,那么裴紫嫣此刻,就是她眼前的恶魔。 她不知道她做了什么,能让自己不能妄动分毫。也不知道她给自己吃的是什么,归属哪一类毒药。 是了,她怎么能忘了,眼前的这个裴紫嫣,现在的出身,除了是君未轻的妹妹之外,还来自百花谷,有个号称药王的亲爹。 百花谷的后人,于医毒上的造诣,绝非常人所能企及。 陶青烟看着紫嫣,想说话,舌头都无力摆动。只能剧烈的,摇晃着眼眸。 “你身体里现今还流淌着的,是原属于我的血液吧?我不会拿回,嫌脏。但是亦不想再给你继续使用,连维持生命运转的血液都不是你的,岂非让你这个人,从外假到骨子里。”紫嫣淡淡的嗤了嗤,“这药,会改变血液属性,至于会改变弄成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特意为你新研制出来的药,让你亲自试验药效,也是应当。” 改变血液?如何改变?血就是血,除了裴紫嫣的血液能解万毒,与常人又有什么不同。 一样是鲜艳耀眼的红色。 陶青烟高悬的心稍微降落了些许。 若只是如此,她并不可惜。 哪怕是她的血与裴紫嫣一样,能当得万毒解药,她也不会轻易拿来现于人前。 要收,便收。 反正她能笃定,裴紫嫣现在断然不会要了她的命。 否则只需一句话,就能让她身首异处,何至于如此大费周章。 思绪只到此,停止。 1773.第1773章 不枉当初,血液抽离 口不能言,陶青烟的眼却溢出了火一般的红色。 整个身体也千真万确的,如同被火燎烧。 不,不是身体,是血液,只有血液在燃烧,那种沸腾的热烫,几乎将她的血肉烤熟! 痛苦钻心,却连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陶青烟笔直的站在那里,一张脸越发的扭曲,狰狞,全身的皮肉似都在不受控制的抖动。 但凡有些许力气,怕是她此时已经将唇舌咬烂。 可是不能,什么都不能做,做不了,如同失去身体机能的木偶,能感觉得到生不如死的痛苦,却无法去逃避、抵抗、求饶。 裴紫嫣要的便是这般吧。 亲眼看着她在这样的痛苦中煎熬,连求饶的机会都不给她。 大殿之内,其余的四个人,四个奴才,木槿与苗敬看到这一幕尚算冷静,除了惊奇药效之外,并未有其他太大的感觉,肇事者是他们的主子,平日对他们最为亲近的人。 所以他们此时的心态,用一个最为贴切的词来概括的话,你可说他们是护短。 至于另外两位,就没办法跟他们相比了。 从听到这天大的秘辛开始,一宫婢一内侍,就开始拼命的缩到角落里,瑟瑟发抖,满心满眼的绝望。 在宫中,若想活得长久,主子们的秘密是绝对不能听的。 若是主子让你听了,要么,是将你视为最可信任的心腹,要么,就是你的死期已经定了。 殿内有人,紫嫣决定与陶青烟摊牌的时候,是知道的,只是不以为意。 并非要将那些人事后灭口,而是她真的不在意。这事在他人眼中看来或许是天大的秘密,然于她而言,已经不需要再去做什么保密事宜。 传出去有多少人相信且不论,真相,也到了可以公开的时候。 看看天色,在这里逗留的时间不长,也不算短了,阿玄怕是得要担心了。 两指之间再捏了一粒药丸,浅淡的绿色,散发着馨雅的药香,捻起,塞入陶青烟口中。 前一粒的药效已经尽数发挥,这一粒,是她次来真正的目的。 她给这里药丸命名,仇毒。 “与当初莫言给你的毒药药效一样,却不是我问他要的,是我自己制出来的。”语气有些低,像是好心给陶青烟解释,又像是喃喃自语,她今日所做确实是在报复,然即便是报复,她也不想假手于人,“当日你既然敢以身试毒,一次去算计,那么今日,我让你重头走一遭。陶青烟,让我看看,你能撑到几时。” 话毕,紫嫣便转了身,朝殿外走去,再未往身后看一眼。 当初就是这种毒,让她昏迷三月,于昏迷中,毒素在体内迅速蔓延,杀了她腹中孩儿。 等她再次醒来,一切已经无可挽回。 陶青烟是将那种毒素隐忍到了极致,最为关键的时刻,来成功设计到她。 而今她想要亲眼看看,那种所谓极致,能将一个人,毒害到什么程度,来博得她身边每个人的怜惜。 至少不枉她当初,一身血液抽离。 1774.第1774章 一生,机关算尽 紫嫣走后,一直僵立的陶青烟才突然间恢复了知觉,浑身瘫软的坐在地上。 地面冰凉,此时的她感觉不到。 脑海里,一片一片的空白。 如今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么可笑。 一直以为那人是个替代品,却原来那是真正的本尊。 皇上定然是早就察觉到了吧,所以一开始,他就对君未寻那么的特别。 不不,哪怕他一开始不知道,他也依旧会爱上君未寻。这辈子,他只会爱上那一个人。哪怕两者面貌全然不同。 这就是天定。 而她,所有的一切都因为这个天定,成为了妄想,只是她不自知。 呵呵呵,可笑,可笑极了。 手不自觉的抚上心口,将衣襟抓紧。 血液里,还残留着灼烧的炙烫感,后一粒被塞进嘴里的药丸,与她以前问莫言拿来的不一样,但是她知道,裴紫嫣没有说谎。 药丸在嘴里融化后流入体内,到现在不过短短时间,她已经能感觉到毒药起了作用。 重重的冲击过后,骤然而来的是漫天的恐慌与绝望! 当初莫言将毒药给她的时候就说过,这种毒,没有解药。 上一次中毒,还有裴紫嫣的血可解毒,这一次呢?这一次要如何去解? 这药是裴紫嫣亲自制作出来的,难道要自己为了活命,求到她面前去? 且不说她有没有解药,就算是有,裴紫嫣会救她吗? 没了性命,她算计所有的一切还有何用?她从头到尾与裴紫嫣相斗,最终又到底得到了什么? 皇上,从头到尾没有爱过她。 身边的朋友,一番变故之后相继弃她而去。 就连曾经最大的仰仗,她的姑母,太后,如今也对她视而不见,真正弃了她这枚棋子。 众叛亲离,孑然一身,境地窘迫,最后,再来个中毒身亡不得好死? 这就是她陶青烟机关算尽汲汲营营,换来的一生。 “哈哈哈哈!……”狂笑,心口腥甜随着气道蓦然涌出,大口大口的往外冒。 眨眼间,衣衫血色浸染,成了半个血人。 毒发。 女子痛得面目扭曲,仍不停疯狂的笑,极为渗人。 本就极冷的宫殿,又冷几分。 在角落里抖抖索索的侍女和内侍,互视一眼之后,在陶青烟没察觉的时候,悄悄离开。 笑声断断续续,从殿内传至殿外。 紫嫣行走的脚步顿了顿,又平静的前行。 其实她同陶青烟说的话不尽详实。 那粒毒药确实是她亲手研制,药效也确实同陶青烟以前所中的毒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毒药不会要了陶青烟的命,而是让她在无尽的痛苦中,反复品尝毒发的滋味,苟延残喘一生。 不是她心里还存了一丝善念,相反,比起要陶青烟死,她更想让陶青烟亲眼看着,她在她企及不到的高度,快乐幸福的生活。 “主子,这柔妃心眼忒多,手段也狠,你刚才怎么还往她身前站,吓死我了,若是她伸手一推,都有可能会伤到小主子……”木槿亦步亦趋的跟在紫嫣身后,小心翼翼的看着她脚下,就怕主子走路滑了拐了。 1775.第1775章 喜欢不起来 “我没有那么鲁莽,吃过一次的亏,又怎还会吃第二次。”紫嫣笑了笑。 在走到陶青烟面前之前,就施放了粉末,确定陶青烟无法动弹,才走到她面前。 走过去,没有别的想法,就是想看清楚陶青烟眼底的不甘,绝望。 或许是跟阿玄呆在一起久了,她的心也变得黑了。 又或者说,她的潜质里,本来就有如此心狠的一面。 谁知道呢。 谁在乎呢。 总之,她现在很畅快,畅快淋漓。 “娘娘,就算是有把握,日后这样的事情也还是能避就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皇上紧张着呢。”苗敬提着防风灯笼走在一旁,与木槿左右两边护着女子。 “是是是,你们的提醒我定会放在心上。”眼看木槿在苗敬之后又欲开口,紫嫣忙讨饶。 这两人若是要碎碎念,能让她一个头两个大。 气氛轻松下来,对于殿内紫嫣与陶青烟之间的对话,谁也没再提起。 步出甘宁宫殿门,似有所感应般,紫嫣抬眸,映入眼帘的是她极为熟悉的银色。 夜幕,光线昏暗,男子一身玄袍几乎全然隐匿在黑夜中。 唯有他的银发,如同对她的牵引,一眼,便能攫住。 紫嫣不自禁的,飞扬了嘴角,一步一步朝男子行去。 女子脸上的笑容很明媚,如同以往,又似不那么的相同,她的眼底,再找不到一丝阴霾。 司北玄凤眸眯了眯,握住女子伸过来的手,嘴角亦轻轻扬起,“都解决了?” “嗯,想做的都已经做了。” “那么是没什么用处了?” 紫嫣歪着头,考虑了下,“柔妃得了失心疯,为免其伤到无辜的人,这甘宁宫以后还是圈禁起来的好。” “我也有此意。” 似谈论今天天气真好,两人间不兴波澜的交谈,很平静,很平常,身后于暗夜中看来如同怪兽的宫殿,便被既定了命运。 紫嫣依旧没有回头,而是抬眸,望向无尽的夜空。 上辈子,皇宫也有传她得了失心疯,成了个疯妇,是以被皇上圈禁,百花宫形同冷宫。当中,至少有陶青烟一半的功劳。 如今她将这些一一回敬过去,不知道陶青烟,能承受到几时。 接下来的日子,紫嫣依旧安静的在承乾殿里养胎,每日若是天气好些,也会去御花园走走。 至于朝堂上发生了什么,后宫里又有着怎样的暗涌,她不好奇,也不想去多费心筹谋。 时光,平淡。 当中当然也有叫紫嫣稍觉意外的,便是宇文霜,多次求见。 听安阳提过几次,他们一行去江南的这半年,安阳跟宇文霜曾在宫外有过几次偶遇。 两人原来就有过交集,如此一来一往,私交竟然也开始热络起来。 后安阳提及宇文霜想来探望,紫嫣便也就没拒绝。 当是看在安阳的面子上。 若是就她自己的意愿,她是不想见的。 也说不得是记恨这些人曾经协助陶青烟对她多番设计,过去那么久了,这些人不出现,她也当自己忘了。 只是若这些人重新出现在面前,她也绝对喜欢不起来。 1776.第1776章 礼物,特地相赠 “娘娘?”宇文霜有些拘谨,坐在女子对面,双手有些不知道如何摆放。 “嗯?抱歉,我有些分神了。”将视线从结了冰层的湖面收回,紫嫣歉意的朝宇文霜笑笑。 甘宁宫里的对话,到底是流传了出去。 当年香消玉殒于百花宫大火的裴紫嫣,突然成了如今皇上最为宠爱的嫣贵妃,这一事实在朝堂跟后宫都掀起了惊涛巨浪。 最后不知道阿玄跟哥哥的用了什么方法,将风浪平息,反正她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便是太后那里,也只在知悉了事情之后,于再见面时定定看了她半响,之后……全无后续。 当然,更多的人,则是在听到传言之后置之一笑。 说什么笑话呢,都被大火烧成了灰烬的人,还能死而复生?若是信以为真,端是没脑子。 “不不,宇文霜只怕是扰了娘娘,若是娘娘困乏,我这便告退。”话式这么说,宇文霜的眼睛仍旧盯在紫嫣脸上,细细的瞧。 这种行为对于上位者来说其实是一种冒犯,但是她忍不住。 最初听到那则流言的时候,她是当场就懵了,最先想到的就是到甘宁宫找陶青烟求证。 流言,是从那里传出去的。 彼时,甘宁宫已经被皇上圈禁,以柔妃失心疯为理由,里面的人禁止随意外出,尤其是柔妃,被明言勒令不准踏出甘宁宫一步。 好在,这禁令是单向,她想去探望柔妃,只需从皇上那里得到手谕,依旧可行。 紫嫣对于宇文霜的打量,没有说什么,爱看就看吧,反正这张脸上,尽是疤痕,能看出什么花来,“倒不是乏,就是一时岔神想别的事情去了,你也别太拘着,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不会因为你一言不慎就将你治罪。” “皇嫂,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这大冷的天,湖上除了冰什么都没有,真不知道你怎么就是爱往这跑,不嫌冷啊?仔细冻着我小侄子。”安阳嘴上说的不满,眼底溢着紧张担心。 每次她来探望,皇嫂都会带着她往外跑,也不去别的地方,除了寻芳踪回廊,就是来这莲湖湖畔的凉亭里坐上一段时间。 弄得皇兄近来对于她的到来是越发看不顺眼,就差没直接说她讨人嫌了。 如今皇嫂就是个会移动的稀世珍宝,她这小跟班压力加身,责任重大。 “那就回吧。” 紫嫣一句话,让周遭几人如蒙大赦。 木槿跟苗敬更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岑夫人,你头上的簪子挺漂亮的,之前没见你戴过。”走出亭子,紫嫣突然冒出一句来。 宇文霜愣了愣,手不自觉往头上的簪子抚去,“娘娘是说这支簪子?这是……是一个友人送的礼物,不忍拂其心意,我便戴着了。” 她想说是柔妃送的,但是思及陶青烟与裴紫嫣之间的纠葛,临时改了口。只是心底也起了丝疑惑,不知怎的,娘娘竟然会注意起这么一支小小的簪子来。 金丝包边,翡翠玉簪,陶青烟感谢她于她落魄之时仍能探望,特地相赠。 1777.第1777章 吃亏三次,无可救药 因着紫嫣特地一提,安阳及木槿苗敬都往宇文霜头上看去,倒是教宇文霜更加不自在。 思虑着回去就将簪子拿下来,下次再来探望,定然不戴。 说不得娘娘心思敏感,加之宫中向来无能瞒人之事,怕是早知这是陶青烟给的礼物。 这两人之间的仇,当真浓烈到看到一件死物,都觉碍眼的程度了吗? “这簪子也没什么特别啊,皇嫂可是喜欢?若是喜欢,跟皇兄一提,保管满箱的呈到你面前来。”安阳揶揄。 “就你嘴贫。”被安阳打趣,紫嫣眼底闪了闪,嗔了一句,“不知岑夫人跟莫言可还有往来?” “如今甚少往来。”宇文霜的心再次高高提起。 娘娘的问话东一句西一句,恁是奇怪,却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且她也知道,哪怕自己而今时常跟着安阳来探望,娘娘与她之间也全无亲近之感,只当是一个寻常的客人般生份。 只听那声疏离的岑夫人,便可知一二。 这是她自作孽,苦果自尝,她也不敢强求,来探望,尽一点心意,偿一份愧疚。 “皇嫂,怎了?”安阳也品出些许不对劲来。 皇嫂的话中似有深意,若是宇文霜有什么问题,或是当真不讨皇嫂喜欢,以后她不会再带着人来。 亲疏远近,她清楚得很。 紫嫣没有直接回答安阳的话,朝变得更为紧张的宇文霜道,“岑夫人若是有时间,不妨去见见莫言,他应该能给你答案。在我印象里,岑夫人是个情义为先,爱憎分明的巾帼女子,性情直白好爽,只是这种性情,却也最易被人利用。” “娘娘……”宇文霜眼眸重重一晃,脸色有些发白,“还请娘娘明示,免得宇文霜再次做了无知之事。” 这话并非违心,她是真的想要请教。 娘娘的话,清清淡淡,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却在她心底再掀巨浪。 隐隐的,心里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只是不到最后结果揭晓,她仍然是,不敢相信。 不想去相信。 “事情如何,夫人亲自去求证,比之我片面之词更具说服力。真要说一句明示……”紫嫣顿了顿,眼神朝呆立的宇文霜斜来,竟似那个男子,那双凤眸一样的凉薄,“夫人应该带眼识人。同样的亏,吃一次是笨,吃两次是蠢,吃了三次,可说无可救药。” “皇嫂,霜儿,你们在说什么?”安阳眉头紧紧皱起,极不喜欢这种听不明白的感觉,复又看了一眼宇文霜头顶的簪子,脑中光亮一闪,“陶青烟那个贱、人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不是疑问,是肯定。 刚才宇文霜说簪子是友人所赠,吞吞吐吐的,能让她这样的除了陶青烟还有谁! 宇文霜脸色煞白已极,没有说话,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同时,脸上已如被人甩了耳光一样火辣辣。 好一会,才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来,“娘娘,今日叨扰,我先且告退。” 紫嫣点点头,回身,慢慢的循着玉白宫径,朝御花园另一端的宫殿走去。 至于宇文霜告退后去了哪里,不言而喻。 只是结果,她也没有兴趣探知。 1778.第1778章 姜是老的辣 回头看了眼宇文霜僵硬的背影,安阳眉头拧得很紧,几近咬牙切齿,“皇嫂,那个贱、人又做了什么?” “那支簪子里包裹了一种香料,叫做洛神香。香味极淡,几不可闻,如宇文霜那样佩戴于发间,一般人便是闻到了,也只以为是发香。只是这种香料却有一种毒性,时日久了,能让佩戴的女子终生不孕……” 紫嫣轻描淡写的解释,让身边三人心底狠狠一凛。 便是神经大条的木槿都觉心底发寒,“柔妃身边如今只剩了这位岑夫人对她好,她竟然连真心待自己的朋友都要加害?” 不其然想到一句话,最毒妇人心。 这柔妃看着柔柔弱弱,温柔婉约,心肠何止毒过蛇蝎! 紫嫣却是朝几人摇摇头,眼底有淡淡的嘲讽,“不,她要害的是我。这种毒对佩戴的人固然毒性最大,但是若身怀有孕的人闻了,超过三个时辰便有滑胎的危险。宇文霜,不过是陶青烟想要暗害我,而用来牺牲的一颗棋子罢了。” “皇嫂!那你现在可有感觉不妥?!” “主子!你明知道那岑夫人身上有毒,怎的还让她跟你接近!” “娘娘,我这便去请莫神医过来!” 三人的反应各异,却皆是真心为了自己着想,紫嫣黑眸有笑意闪过,“你们当我那么愚蠢,拿自己的孩儿开玩笑?那种毒对我没用。因为我早就做了防范。” 笑吟吟的摘下腰间药囊,在三人晃了晃,“这里面,有专门克制各种滑胎毒药的好东西,所以,注定要让柔妃娘娘失望了。” “……” 看着三人吃瘪,心情更是大好,紫嫣走路都略微带了风。药囊里的好东西,是离开百花谷的时候爹爹送的,据说经过他本人无数次亲自验证,对各种毒素皆可起中和、避免之效用,当中就包括了洛神香。 姜是老的辣,爹爹,当真是有先见之明, 而闻听真相后,木槿等人走总算是放下了心来。 唯有安阳美目眯起,眼底暗光明灭。陶青烟是知道宇文霜经常来探望皇嫂,而她自己因为被圈禁,再没有接近皇嫂的机会,所以利用宇文霜对她最后一点情谊,来施展这个毒计。 甚至极有可能,宇文霜之所以起了来探望的心思,也是因了陶青烟的怂恿。 思及此,安阳狠狠的打了一个寒颤。 若是这一次,皇嫂再因陶青烟的缘故失去腹中孩儿,她不敢去想像,将会到来什么样的后果。 那个女人,分明是知晓翻身无望后,想要用尽一切可能的办法,来同皇兄皇嫂玉石俱焚,哪怕做不到,也要让皇兄皇嫂因她痛苦一生! “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这便去杀了她!” 话毕,安阳霍地转身往后方跑,眸中尽是狠戾杀意。 “安阳!”紫嫣险险将人拉住,哭笑不得,“便是你不去,她也跟死没什么区别,甚至比死更加痛苦,若你当真一鞭子结果了她,反而是让她解脱了。” 1779.第1779章 究竟有多狼心狗肺 “这样的祸害若是还留着,谁知道她以后还会想出什么毒计来暗害你,皇嫂,这种人,姑息不得!” “放心,该还回去的我不会手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既然她利用宇文霜来害我,我便同样通过宇文霜,来让她知道被人暗施毒手的滋味。”紫嫣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笑眯眯的。 “……”三人觉得脖子后面有些凉飕飕。 “陶青烟,终究是将身边最后一丝希望给亲手斩断了啊……不知日后某日,她会不会觉得后悔。”似叹似嘲,紫嫣垂眸,双手轻抚厚重的衣衫下,已然显怀的腹部,眼底笑意柔柔。 至于她用了什么手段回敬陶青烟,饶是三人怎么好奇追问,紫嫣始终笑而不语。 想知道?到时候不就知道了。 另边厢,宇文霜失魂落魄从莫言处离开,一路浑浑噩噩,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竟是不知不觉之中,来到了甘宁宫门口。 再看着殿门上方三个大字,想到住在这宫殿中的人,心底再无前段时日的怜惜,眼底迸射出浓烈恨意。 死死瞪着紧闭的朱红殿门,宇文霜眼神一厉,撩了裙摆疾步上前,对着大门便是狠狠一脚,殿门应声而开。 将军府的女子,便没有文弱之辈,论起武力,宇文霜比之安阳只高不低。 从门口至内殿,一路畅通无阻,被愤怒盖过理智的人,没有发现,本是被圈禁的宫殿,为何从一开始,竟然无一人前来阻拦。 前段时日若是无皇上口谕,便是这甘宁宫门三尺之地,都无人进得。 内殿,看到宇文霜突然而至,还依在矮榻上轻咳的陶青烟脸上闪过诧异,继而浮出惊喜,“霜儿,咳咳……你又来看我了?真是,都为人妇了,若有空闲,就多陪陪岑朗,咳咳!怎的老是往我这跑。我可不想招了岑大将军抱怨,说我拐了他的夫人。” 宇文霜没有应答,进了内殿后,疾奔的脚步慢了下来,到最后,越来越慢,刻意将接近对方的时间拉长,她用这最后不多的一点时间,来彻彻底底看清眼前这个人。 究竟有多狼心狗肺。 “霜儿?”没有应答,陶青烟皱了下眉头,勉强支撑起身子,不解的看着慢慢接近的女子,“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对面,逆光走来的女子,整个面部表情都藏在了阴影之中,自下而上的视角,更是难将女子的神色看个分明。 只是隐隐的,陶青烟觉出了不妙,眼底闪过暗色,面上依旧强撑着担忧的模样,“霜儿?到底怎么了?可是有人说了什么闲话?有人欺负你了?” 终于,站定在了倚坐矮榻的女子面前,宇文霜居高临下,冷冷的注视这这个时候仍然同她做戏的女子。 这里靠窗,窗外透进来的光线,打在了宇文霜的侧脸,将她的表情照至明亮,浓烈的嘲讽在那张脸上一览无遗。 “霜儿……”陶青烟心脏狠狠一缩,竟然就嗫喏了起来。 这个总是被她拿捏的人,此时,让她感到害怕。 1780.第1780章 义断情绝 视线从那张虚伪的脸上,移到矮榻旁边,丢置的一件刚换下来的血衣,再由血衣转回那张脸,宇文霜脸上的嘲讽愈甚,对面那张面孔呈现的不安愈浓。 伸手,从头上缓缓取出那支金丝翡翠簪,轻轻一抛,玉簪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从中断裂,一截,骨碌骨碌滚至陶青烟脚边。 “霜儿你……” “嗤!”讥诮轻嗤,宇文霜一脚踩上另一半,安静躺于地上的簪子,恰好是簪头,原形的翡翠玉珠。 脚尖稍稍用力碾压,玉珠啵一声爆裂。 看到这一举动,陶青烟瞳孔蓦然急剧收缩,飞快的低垂了眼眸,借着这个动作来掩饰心底的恐慌与心虚。 宇文霜嘴角讽意更甚。缓缓挪开脚,地上的玉簪亦然碎裂,在那些碎裂的翡色中,赫然出现一颗黑色的药丸。 “娘娘,真没有想到一支寻常的簪子,当中竟然内含乾坤。谁能想得到翡翠玉珠竟然是中空,中空内竟然还包裹了这么一颗了不得的东西。呵,当真是心思慎密,好手段!” “霜儿……不是!咳咳!你、你听我说!”陶青烟摇头,想要试图解释。 “说?听你说什么?天花乱坠的告诉我你是迫不得已,告诉我你是被逼无奈,告诉我你是为了自保?陶青烟,你一直在拿我当傻子!洛神香……你居然在我身上放置洛神香!既然你敢使用这种药,不可能不知道这药的药性,会使近身佩戴者丧失生育能力!”握紧了拳头,宇文霜咬着牙,一字一顿,眸中燃烧着愤怒烈焰,“你从来就没有为我考虑过哪怕一丁半点吧?因你一己之私,竟不管不顾祸害我终生不育!若我被你利用成功,当真害得嫣贵妃流产,那么我将军府、我夫家也必因此事,将数十年功勋、基业毁于一旦!这些你从计划利用我的一开始,就清楚明白的吧?” “霜儿,霜儿,不是这样,你误会了,我不知道怎么会是这样,这支簪子里面为何会有这个东西我当真不知!什么洛神香什么终生不育,你究竟在说什么?……” “哈哈!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能在我面前面不改色的装。陶青烟,我真的没有想到,你已经恶毒到丧心病狂的程度。这次若非嫣贵妃及时提点,若非莫言好心替我解了一回,这个东西我只需再佩戴两日,必后悔终生!”踉跄着倒退两步,看向矮榻上惹人堪怜的女子,宇文霜眸中再无情绪,“怪不得如今,连柳大哥都避你如蛇蝎,岑朗也一再对我声声劝诫,原来只有我一个人还不肯看清,你陶青烟,这么的丑陋。陶青烟,从今往后,你我二人之间便如这支簪子,义断情绝!” “宇文霜!”看出了宇文霜的决绝,陶青烟终于再无法伪装,声色俱厉一声大喝,面目骤然变得狰狞。 “你在怪我?你可有看到我如今的惨状?这一切都是拜裴紫嫣那个贱人所赐!是她将我害至如斯,我报复她,有何不应该!” 1781.第1781章 安羊,绵羊的羊 “你果然是无可救药,陶青烟,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我不会报复你,我只在旁边看着,看着你的下场,究竟会至什么样的田地!” 丢下最后一句话,宇文霜头也不回的离去。 那个女人,多看一眼她都觉得脏了自己的眼睛! 以后,若非必要,她不会再来皇宫。这个地方,埋藏着她的耻辱,还有她对嫣妃的愧疚。 只是,再无面目以任何理由去跟那个女子交好。 嫣妃说的对,同样的亏,吃一次是笨,吃两次是蠢,吃三次是无可救药。 陶青烟纵然是伪善自私得无可救药。 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蠢得无可救药。 差点,又一次因为自己一时的同情心,将娘家夫家同时推上万劫不复之地。 若是嫣妃再出现任何的闪失,这天下,无人能承受得住天子之怒。 这件事情,于很多人来说,根本无知无觉。 于有些人来说,又是平静生活中的一道调味剂。 至少安阳木槿等人,自那日被勾起了好奇之后,每每都会特别关注甘宁宫的消息。 半月后,天子下诏昭告全国,文景皇后心系百姓,诚心向佛,自请退下后座,长伴青灯古佛,为天子臣民祈福,为西玄祈福。帝感动于其诚心,终允,赐先后清隐夫人称号,定于国寺出家礼佛。 告示一出,天下哗然。 与此同时,等待日久渐不耐烦的安阳,终于从甘宁宫得到消息,柔妃娘娘至半月前起,病情突然加重,****咳血,至今半月,似已病入膏肓,全身瘫痪,口不能言。 期间也曾有御医上门探诊,皆言乃是不治之症,能活到几时,端看天命。 “皇嫂,这是怎么回事?陶青烟怎么会突然瘫痪,连话都说不了了?此前你给下的毒,不是说不会要了她的命,只让她下半辈子苟延残喘吗?”一大早,安阳就兴冲冲的奔到承乾殿,顶着皇兄极不悦的目光,急求答案。 “本是如此,不过对方既然不肯消停,我怎么也该跟她奉陪才是,免得人家以为我心善,好欺负,得寸进尺。”伸了个懒腰,从内室走出,紫嫣浑身透着懒洋洋的慵懒。 孕期已有六月,整个人越发的圆润,许是当真心情好的原因,脸上的疤痕,比之怀孕之处,淡了很多。 会这样说,是因为这个“淡”,能用肉眼看的出来。 虽然依旧是疤痕遍布,可是痕迹浅了,变得稍微平整了,原来的容貌也渐渐显露出两三分来。 将注意力从皇嫂的脸上拉回,安阳对于这个模糊的解释不满,这根本就不算是解释吧?都没说到正解。 “皇嫂~”不依,撒娇。这是最近新学来的本事,而且屡试不爽。 皇嫂就是受不得她撒娇。而这,因女子对她宠溺。 “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安阳吗?外头盛传安阳虎名不副实,你就该叫安羊,绵羊的羊。” “……皇嫂!”羞了,怒了。 “别恼羞成怒,来,皇嫂这就为你揭晓答案。”紫嫣笑眯眯的招手,像招呼小狗。 安阳黑线,脚步却极听话,蹦跶了过去。 1782.第1782章 四月初十,比武择婿 其实事情经由紫嫣口中说出来,真的很简单。 既然陶青烟利用宇文霜带着毒来暗害她,那么她也同样的,经由宇文霜,给陶青烟带了点“礼物”回去。 同样的将一点小毒附着在宇文霜身上,无色无味,于寻常人无害,但是对于陶青烟来说,这点“小毒”却能与她体内所中剧毒融合,使得原来的毒性加剧,并发生细微的改变。 这点改变,造就了今日陶青烟瘫痪在床,再无行动及言语的能力。 “皇嫂,你没在我身上下什么整蛊人的东西吧?”不着痕迹的远离了紫嫣些许,安阳眼皮轻跳。 得罪谁也别得罪医者,这说法她开始深信不疑,就嫂子的手段,比起自己包里的挥鞭子,高明太多了,简直就是不动声色杀人越货的大杀器。 “放心,整人为乐的事情我轻易不干,”安抚的拍拍安阳的肩膀,紫嫣风清云淡,“不过要是谁欺负了你,比如未来驸马什么的,皇嫂定会替你好好教训他。” “皇兄,这以后皇嫂还能得罪吗?”默默挪开置于毒掌下的肩膀,安阳暗戳戳的看向司北玄。 “你说呢?”龙案后,司北玄头都没抬,只能看到他的眉梢似乎动了动。 将朝堂及后宫因为皇后向佛一事引起的运用彻底镇压之后,他又搬回了承乾殿办公。 紫嫣的肚子一天天大了,他得在旁边时时看着,一为预防任何意外,二为全程参与孕育孩子的氛围。 安阳识相的沉默了。皇兄眉头那一动,绝对是在准备如何将她整治一番,只要她再敢多问一句。 在皇兄面前打着得罪皇嫂的主意,那不是自个找死吗。 她真是傻了。 “对了,这月初十,比武择婿,你好好准备一下。” 果然,清冷的声线接着就在安阳耳边投下一记炸雷,将安阳劈得浑身僵直,“皇兄,你在说什么?什么比武?为何我要准备?” 还想自欺欺人?司北玄唇角一勾,抬眸,“四月初十,西玄国安阳公主谨比武择婿,各国皇孙贵胄皆可参与。太后已经点头,作为当事人,你只需要那日将自己打扮妥当坐在首席即可,很简单。” 简单……简单个屁!皇兄这根本就是被人得罪即刻当场报复!行事做派比以前更令人发指! 安阳的脸勃然变色,一句粗口差点冲口而出,偏生习惯了被强行镇压,愣是不敢在男子面前造次,只能在心里各种狂暴。 环视殿内,人口相当简单。 除了皇兄皇嫂,就只有木槿苗敬以及她自己。 而除了自己之外,其余四人,都是老神在在的表情。 “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快告诉她不是她想的那样。 “我只比你知道的稍微早一点点。”紫嫣笑吟吟的点头。 在安阳进殿之前刚被告知,她没有说谎,只不过是,这个比武招亲的提议,是她献计给阿玄的。 “择婿的那个人是我。”至少也该最先通知她一声吧!没得这样剥夺人权的! 1783.第1783章 是在整我玩儿吧? “所以在发出昭告之前,先知会你一声。”司北玄如是说。 安阳气得差点将牙槽磨平。 听到了没?皇兄说知会,而不是商量!不是其他任何! “不能更改了?”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她明明是来陪皇嫂的解闷的。 今日出门前,她就应该查查黄历,是否诸事不宜! “事情已在朝堂宣布,君无戏言。” 安阳将视线抓向最后一丝希望,“皇嫂……” “夫唱妇随。”最后一条生路被堵死。 被明晃晃的联手压迫,安阳咬唇。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这个年纪还待字闺中的公主,周边各国中也仅有自己这么一位。 皇兄对自己的包容,已经足够让人羡慕。 可是她真的不愿意。 骤闻自己的亲事再次无法自主,心底一阵阵的紧锁,抵触。 “为何这么突然?我根本就不想嫁人!皇兄你以前还曾说过我的夫婿可以让我自己选,什么君无戏言,现在不是一样反悔!” 她想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可是里话从嘴里吐出,就变了个样。 怎么听,都是跋扈不懂事。 “安阳,你今年几何?二十有二了。纵观各国皇室,有哪位公主是到了你这个年纪还未婚配的?”司北玄蹙眉,淡淡扫了眼兀自赌气的安阳,在接收到紫嫣一记眼神之后,又不动声色的垂下了眸子,“至于允你之事,以前皇兄孤家寡人一个,自是能放任着你,现如今有了你皇嫂,再过数月,你小侄子也会出生。有了家累,怕是也供不起你这么个日出斗金的闲人了。” 这下别说是安阳,就是紫嫣,都添了一脸黑线。 这是什么理由?自己跟孩子还能吃垮了他不成?找借口也不知道找个好点的!他那些精明根本就是只用在阴谋算计上! 安阳在狠狠突了额角之后,再次目露希翼,“皇兄皇嫂,你们这么一手,是在整我玩儿吧?” 是吧?这是整蛊吧? 如果不是,皇兄怎么能说出那种会让整个天下人都笑掉大牙的理由来? 养不起她一个小小的公主?别说她是日出斗金,就是日出十斗金,坐拥国库的天子都能养得起! 何况她什么时候日出斗金了?她安阳刁钻,跋扈,可是绝对绝对不纨绔! “咳!”紫嫣轻咳,放弃了某只猪队友,“你皇兄自然是跟你开玩笑,便是你一辈子嫁不出去,我们也会养着你。” 在安阳面上笑容还未完全释放的时候,慢悠悠的,紫嫣又补上一句,“不过,比武择婿是真的。好好准备吧。” “……”皇嫂,不带这么耍人玩的! “瞧你这表情,我跟你皇兄还能坑了你不成?北仓皇室会受到一份特别邀约,邀请他们的皇室子孙前来参赛。别担心。” “谁担心!”立即的矢口否认,安阳的心砰然重重一跳,脸色泛出不自然的绯红,“比武就比武,别国皇室怎么参加北仓就这么参加,作甚要特殊对待,他元彦算老几呀!” “我只说邀请北仓皇室子孙,何时说了是邀请太子元彦?” 1784.第1784章 推波助澜的黑手 安阳的脸慢慢的,红得发紫。 她用亲身经历验证了一个事实,皇嫂挖的坑,绝对不好跳。 这哪里是在整她玩儿?分明是在逗她玩儿! 殿内有闷闷的笑声,斜眼,是木槿那货,苗敬虽然依旧正儿八经,只是细看,能看到面部别扭的抖动。 都看了她半天笑话了。 亏她自己一个人在那较真。 也就是刚听到的时候自己发了懵,其实事后细想,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不就是比武招亲吗?若是她看不上,皇兄还能压着她上花轿不成? 就算皇兄做得出来,皇嫂也绝对不会看着她被推进火坑。 这一点,她全然相信。 再者说了,就算撇开这些不谈,元彦那个王八蛋好歹也是北仓太子,跟她打了大大小小也不下数十场了,功夫多高不敢说,也绝对不至于轻易就被人打趴了去。 还是有希望的。 只是,若他不来呢? 这个在脑子甫一闪过,安阳立即在心底呸了一声,那王八蛋来不来****什么事? 有本事,他最好别来! “时间定在初十,还有几日时间,估计到时候你六哥也能赶回来了。自家妹妹的终生大事,定要人齐才好。”看着安阳变幻莫测的脸色,紫嫣一阵舒坦。 自有了身孕,她的娱乐就变得少之又少,尤其是回了宫后,每日里大半的时间都消磨在了这承乾殿内,其余时候,也就是在御花园走走,端是无聊得很。 让人抑闷的是,后宫那些妃嫔还个个避她如蛇蝎,远远的见着了,就是匆匆见个礼转身逃命似的飞奔。 想来都是被甘宁宫里的那点子传闻给吓怕了。 陶青烟的下场,坐实了她名副其实的夜叉恶名。 貌如夜叉,心性歹毒,睚眦必报,如容人之量。 这些传至天下,少不得无数怀春少女为某天子抱不平。 “六哥要回来了?”安阳心下一喜。 六哥回来,至少有个人跟她并肩作战,不会被皇兄皇嫂坑得太惨。 “嗯,你皇兄昨夜收到密信,应该能赶得及在你招亲那日赶回。” “沧狼国的事情可是也解决了?” 这事情安阳是后来从木槿口中知道的。 沧狼奸细于江南作乱,妄图挟持皇嫂与皇兄谈条件,开口就是十五座城池。 也不怕贪过去了守不住! “听说是解决了,我也只听你皇兄粗略提了下。江南的事情之后,沧狼国就爆发了内乱,沧狼皇帝暴毙,各皇子间的争夺摆到了明面,而且,诸皇子间争来争去,最后却被个最不起眼的拔了头筹,”说至此紫嫣扫了眼认真办公的男子,嘴角扬了淡淡笑意。 “后来呢?”最不起眼的人居然能越过一众势力雄厚的皇子占得先机,这背后若说没有人支持,决计不可能。 而且沧浪国突然爆发的内乱也来得颇为蹊跷,当中总有种被人推波助澜的嫌疑,加之原本身强体健的皇帝居然一夕暴毙,继而引发皇子间的夺嫡摆上台面……安阳眉头跳了跳,正好捕捉到紫嫣扫向龙案后的那一眼。 瞬间了然。 1785.第1785章 不是有了真心就行 能想出那种报复手段并且迅速实施的人,除了皇兄,她想不出还有别人。 尤其是,在沧狼刚刚触犯过皇兄的逆鳞之后。 这样的结果,只能说是咎由自取。 安阳眼底的了然,紫嫣也瞧见了,“你不也都猜到了?后来么,后来沧狼新帝在登基后的第一日,便向西玄奉上了三十城池,马匹、珠宝若干。边境处,沧浪国兵营自动后退五十里地,并且附上了两国和平修好的和议书。在新帝在位期间,绝对不与西玄兵营妄动干戈。” “皇兄真狠……”心里这么想,安阳也这么喃喃了出来,小心翼翼的往龙案后瞄了一眼,索性,皇兄似乎没听到。 她当真怕极了皇兄给她穿小鞋。 什么男人心怀宽广似海,狗屁!没人比她四哥更加记仇! “与其在这里腹诽你四哥,倒不如回去准备准备,顺便告诫下赖在你府上的太子,若是没有点真本事,还是早早回了北仓,免得上台之后被人打得找不着北。”幸灾乐祸。 安阳没看出来,却听出来了。 嫂子语气里绝对是幸灾乐祸。 “皇嫂,你们是不是还算计了什么我不知道的?” “什么算计不算计的那么难听。”手指一抬,捏上安阳的脸颊,鉴于身后有道凉凉的视线,安阳不敢躲,被捏个正着,疼! 捏人的女子倒是笑了,“你可是我们西玄唯一的一位公主,要匹配的自然是有本事的。我跟你四哥只会为你好,还能害了你不成。” 就知道说得好听!安阳想撇嘴,奈何脸颊被捏住,一撇嘴就抽得生疼。 要说凭她的本事,躲开紫嫣的手绝非难事,只是!孕妇最大…… 安阳不承认,不躲,除了来自于身后某人的压力,也有她自己心底的乐意,乐意这么时不时的纵着女子,让她得意上那么一两回。 而从听到比武择婿这一消息到现在,短短半个时辰的时间里,她似乎从极为排斥,到接受得有点顺理成章,这种心境的转变,难与旁人启齿。 绝对不是因为元彦这个外因! 安阳一早上,分神了好多回了。将手指从安阳脸上撤回,紫嫣侧下了身子,坐久了腰背有些酸乏,就着置放在背后的靠枕,倚了上去,睨着安阳眼底幻变的色彩,嘴角是浅浅笑意。 当日她曾对安阳许诺,将事情交给她来办,如今,到了快要看到结局的时候了。 她希望安阳找到的,是真正适合她的那个人,拥有真正属于她的幸福。 视线从安阳脸上,转到那抹炫银。 那方的人似有所感应,即刻抬了眸子,对上她的视线,胶着。 男子眼底的无奈让她心里如装了满溢的蜜。 日后,元彦对安阳,定然也会使这般的宠着。 她内室的柜子里,还有那人呈上来的一纸誓约书。 就凭这个,她相信,元彦对安阳的真心。 只是,想要抱得美人归,可不是有了真心就行。 若是接下来的考核不通过……紫嫣挑挑眉,她不会棒打鸳鸯,就是需得劳烦那位太子多等等了。 1786.第1786章 不能好好交谈,就无视 安阳回去有没有做准备紫嫣不知道,反正接下来等几天她出现得比较少。 而时间,没有停止流逝。 四月初十到来。 比武地点设在皇宫北面的教武场。 雪融春暖的季节,空气中还残留着寒冬遗下的一丝料峭,教武场上的氛围却是如火如荼,很是热闹。 公主招婿的消息,早传遍天下,为百姓们津津乐道,但是能亲眼见证这场好戏的,也只有那一少部分人。 非达官显贵莫属。 与会的人员盘查也极为严谨,除了参赛者,便是参赛者带来的一两位直系亲属,至于其他想要看热闹的人,连宫门都不能靠近。 皇宫乃天子与后宫嫔妃居住的地方,岂是那么好进的。若是有心人趁着赛事混进宫来图谋不轨,到时候可不是丢了脑袋就能止息的事情。 这日一大早,安阳就直奔承乾殿,候着紫嫣起床后,别别扭扭的拉了她往教武场去。 “午时才开场,你这么早拉着我去作甚。”紫嫣无奈,她还困着呢。 若非木槿说安阳来了,她还能在床上赖到赛事开场。 “我小侄子都知道踢你了,你怎还能这么惰懒?莫言说了,你现下得多活动活动,如此才能更加母子健康。”安阳笑嘻嘻的,没有放女子再赖回床上的打算。 “想去看自己的热闹,还拿我当借口。就算我不去,你这个主角也跑不了,一样得去场上坐着。”吐槽是吐槽,说起肚子里的小不点,紫嫣嘴角翘了起来。 前两日,腹中有了胎动,当时便红了眼眶,阿玄更在蹲在她面前,瞪着她的肚子傻了半天。 母子母子,那一刻,她感受到母子相连的悸动,比任何时候都要浓。 “别磨叽,四哥今日较忙,早上没有时间过来接你,特地命了我来护驾的。赶紧的吧。不不,别赶紧,你慢慢走,将路看仔细了,这身子骨可当不得半点损伤。” 安阳变得极快,一时一套的风格让紫嫣哭笑不得,在瞅瞅身后,还有两个跟安阳一样紧张的人,跟着她亦步亦趋,不说苗敬,就是向来欢脱的木槿,都一脸严肃,时而盯着她脚下,时而盯着她肚子。 本以为这便算了,哪知道出了殿门,抬眼便是一抹艳紫,硬生生闯入眼帘。 司北易飞扬邪肆的笑脸大喇喇出现在她面前,盯着她的脸上下左右打量了好几遍,“啧啧,紫嫣,一段时间没见,你居然变得如此有肉感。” “……能好好说话吗?”紫嫣嘴角抽抽。 什么叫有肉感?怀胎六月身材还能如她这般纤细的女子,她只见过自己这么一个。 “我拼死拼活从边境战场赶回来,一见面你就只给我这么一句话啊?好歹我也给你跟四哥送上了那么大份大礼,功劳苦劳都有了吧?”司北易捧心。 “……”紫嫣不明白,她说什么了? 明明是一见面他就说她肥,还倒打一耙。 既然不能好好交谈,那就无视。至于礼物,紫嫣眼角一挑,她记得阿玄当时就给眼前这位爷加官进爵了。 “哥哥。”绕过骚包紫,紫嫣往后头的人走去。 1787.第1787章 寻儿,不懂 后方,男子一袭月袍,没有朝她靠近,站在原地,笑容清润。 仙风道骨,比起以前来,似乎更多了几分几欲乘风归去之感。 “你也来看热闹?”哥哥并非爱凑热闹的人。 “来看你。”君未轻笑着,伸手,在女子走到近前的时候,揉上她的发顶。 宠溺温柔,一如从前。 很剪短的一句话,紫嫣笑弯了眉眼,挽上男子的手臂,嘴里却有些不依不饶,“说的好听,知我不方便出宫,你的国师府那么近,也没见你来看过我这几次。” 她回来也有两个多月了,见到男子的次数,屈指可数。 端是无比放心的将她留在皇宫。 “我若常来,你哪里还能有清净。”无奈一叹。 后头也跟着靠了过来的安阳跟司北易,很不给面子的笑起来。 “就四哥那醋坛子,若是君未轻常往宫里跑,估计这承乾殿都得被她们两人给拆下来。紫嫣,你就别给宫侍多添麻烦了。” “……”司北易的揶揄,安阳听得有点心虚。 好像,真的会是这样。 “行了行了,别在这儿磨蹭了,本公主还需要在赛事开始前坐上去万众瞩目,你们动作能不能快点,坏了本公主的大事你们要如何担待。” 默默,紫嫣觉得今天身边的人有点带歪她的三观。 这是刚才在殿内还扭扭捏捏的安阳?错觉吧,放眼京城都找不到比她还豪放的! 不过,看着身边叽喳斗嘴的三人,紫嫣眼底的笑意始终萦绕不去。 身边有这三个人在,难怪阿玄会放心的将她交托出来。 “哥哥,怎的不见若初?” “她的身份,不合适来。”君未轻答的轻描淡写。 “怎会不合适,若你带她来,还有人敢说什么不成。”若初虽然不是朝廷中人,却是大名鼎鼎的国师的跟班,若哥哥肯开口说一句,带若初来怎会是难事。 “麻烦。” “……”这句麻烦,并非指带若初来麻烦,而是开口使用一次特权麻烦。 脑中不其然闪过若初的脸,清冷的眸,眸心中始终只映照一个人的影。紫嫣暗里叹息。 哥哥是不欲她多提,那便不提吧。 感情须求两情相悦,尤其是哥哥这样看似温柔,实则冷情的人,更是不会喜欢自己的感情有人指手画脚。 哪怕是她。 话题似乎到此终止。 谁也没再提起那茬,那个人。 君未轻微垂了眸子,看着面前缩短的路途,眸心里,波澜无绪。 除非他肯交付,否则,无人能在那双淡泊的眼眸里,掀起丝毫涟漪。 寻儿,不懂。 后头的人,似乎也觉出了前面兄妹两之间莫名的氛围,没有再上前搭话,而是自顾自的攀扯。 司北易又固态萌发,逗弄起了木槿,只是换来的,多是木槿的无视,间中,还会拉着苗敬当挡箭牌。 安阳则是唯恐天下不乱的类型,在每每木槿欲要偃旗息鼓之际,就会适时的添上那么一把柴火,马上又能看到新一轮舌枪唇剑。 好戏一路看到教武场。 1788.第1788章 长得真是,特别 “好多人!”被气了一路,木槿在快要爆炸之际,看到教武场人头攒动,注意力马上就歪了楼。 这让司北易嘴角连抽。 他的魅力绝对下降了,居然连个小丫头都降不住。 只是这点不能为外人道的心思,断不可能说出来让别人知晓,没得丢自己的脸。 桃花眼眯了眯,环视会场,只看个人服饰,来到这里的俱是达官显贵。当中有不少熟脸。似乎各国皇室里有些分量又有点野心的皇子皇孙都来了。 若能娶到西玄唯一的以为公主,于他们而言,不亚于多了一座靠不倒的靠山,将来的地位乃至上位的机会,都会比其他人胜出好几筹。 算盘,自需好好打。 当然,这不是他关注的重点,他看的,是会场中的诸位大家千金,环肥燕瘦千娇百媚,赶得上四哥的后宫人众。 长眉飞扬,嘴角勾了丝邪笑,径自离了几人往他的目标走去。 “你们先且玩着,爷去收几个红颜知己,待会便回来。” “……”紫嫣木了。 “……”安阳白眼翻了。 “死性不改。”木槿不屑的轻嗤,转而一手拽了苗敬的衣襟,“走,给主子找个好位置。” “……”苗敬觉得自己是最无辜的。 主子跟公主的位置,都是安排在首席,那里便已经是全场最好的位置,有着最好的视角,能将场下的比武一览无遗,还需要去寻什么样的位置,才能比首席更好? 分明就是看不惯某位爷,就把气撒他身上来了。 至于拿早就安排好的事情来使唤他吗?没事找事。 想一掌拍下衣襟上的手,他的纵容似乎让木槿姑娘越发霸道了,既是他的错,那他就得改。 等苗敬考虑清楚,衣襟被拿他撒气的女子拽着绕会场走了大半圈。 怎么改都晚了。 “一个两个的不着调。”看着身边两拨人马相机背道离去,安阳愣了会,没好气的啐,“嫂子……” 不见了。 不是不见了,是没等她。 前头,人头攒动的地方自动分开路来,如同退潮般纷纷往两边褪去,只因前方走来的一男一女,任谁都得罪不得。 “这就是文景帝最宠爱的新妃?长得真是……特别。” “听说新妃有孕,看那肚子,至少六七个月了吧,身子这么重,还来看比武,这位娘娘对公主可真上心。” “自是要上心的,没点本事,如何抓得住文景帝的心,就连安阳公主都对新妃甚是亲近呢。” 窃窃私语若有似无,明明声音压得极低,却偏生总是能清晰的飘进紫嫣耳朵来,而那些谈论的人,动作也不慢,跟着人潮纷纷后退,为中间的女子让出道来。 紫嫣只顿了那么一下下,接下来便心安理得的享受起这种特殊待遇。人都拿她当夜叉来避了,她就算再去解释自己乃是菩萨下凡也没用,换不来好感。 无用功,无需做。 别人怎么看,她也不在乎就是了。 至少身边有哥哥,有安阳及司北易,有木槿苗敬。前头,人群的上首方,还有龙袍着身轻贵疏冷的男子,凝着她眼眸柔暖。 1789.第1789章 何须别人来感谢 旁人的说三道四,台上静待她的男子有没有听到不知,只是看和她的眸光,始终没有出现过变化。 只等她来。 倒是安阳狠狠瞪了两边的人,“羡慕?嫉妒?有本事就施展解数将我皇兄拿下。吃不到嘴里,光会看着别人酸,感情最拿手的本事就是嘴皮子利。嗤,有心没胆,还非要扮一回丑角,脑子被门扇了。” 这些人,不用看都知道是别国人,才会胆敢在西玄的皇宫大放厥词。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作为客人,还敢在别人的主场上耻笑东道主? 可笑至极。 有别于两边故意遮遮掩掩又想要膈应紫嫣的声音,安阳的音量不仅没有压低,相反甚是响亮。 话一出,本还人声鼎沸的会场,一下静了下来。 人群中的某几位,尴尬之余脸色甚是难看,偏又发作不得,对方是西玄的公主,而他们刚才谈论的,还是当今天子最为宠爱的妃,本就理亏心虚,若是此时敢呛声,不就等于明白着告诉众人,安阳公主口中的丑角就是她们吗? 于是安阳的话等于是为刚才那点小把戏做了一回结案陈词,等到场中的寂静再次被人声取代,至少传入紫嫣耳中的,再没有了那些酸言酸语。 紫嫣心情舒爽了,回头,魔掌在安阳脸颊上恣意的捏了捏,好队友。 被安阳毫不客气的拽了下来,“皇嫂,今日我是主,就不能给点面子?” 她的会场,让人看着她被掐,闹哪样?还给不给她留点好名声?以怨报德,白眼狼! “好,今日定为你择一佳婿,务求让你满意。” “……”没法交谈了。 道路已至尽头。 实木搭建的看台上,天子居高临下,在身形略显臃肿笨重的女子即将临近的时候,不再等,于所有人的视线中,步下台子迎上前,长臂一揽,将女子半揽入怀,搀扶着她往台上走去。 而在接手紫嫣的瞬间,紫嫣看不到的角度,天子的冷眸与月袍男子有瞬间交接。 感谢,亦同样火花四溅。 感谢君未轻将女子安全送达他身边,同样的,心里的不爽也没藏着。不论何时,那个风清云淡的男子,都是他心底的劲敌,放松不得半点。 矛盾的情绪,只换来君未轻浅浅一笑,面上不显,眸中不惊,只当是无知无觉。 他不需要司北玄的感激。 寻儿,是他一个人的寻儿。 哪怕为人妇为人母,为他人所属,在他心里亦不会有半丝变化。 他护他想护的人,何须别人来感谢。 “皇后也来了。”两人间的暗涌,紫嫣没有察觉。 看向台上,来的人不仅有昭告天下之后便再不出凤栖宫的皇后,还有十数位后宫的嫔妃,此时皆已就座,安静的笑看着下方云涌。 按着地位高低,分了座位的前后顺序。 “嗯,这些安排,是昭示皇室对安阳的重视。”司北玄点头,话语里含着解释。 那些人来,只作用在此,别无其他。 意思就是,座位排序不代表那些人在他心中的位置,她无需介怀。 紫嫣斜了他一眼,无奈。 她就那么小气?连这点都分不清? 1790.第1790章 可能十拿九稳? 主看台上没有进行过多的布置,只在周围围上了防风的遮帘,至于座位,紫嫣一眼看到了最当中的一张椅子上,铺垫着狐毛坐垫,可算是最为华贵的了,其他已经入座的人,并没有这等待遇。 不用说,这张椅子是为她准备的。 入座,与皇后分坐司北玄左右,作为今日的主角,安阳则是自己选了紫嫣旁边的空位。 期间,皇后朝着两人和善的笑笑。 自从选择退下后座,皇后身上就多了一种随和,比之以为往的规行矩步、高高在上,更让人乐意与之亲近。 “没想到皇后今日也会来。”隔着司北玄,紫嫣随口与皇后攀谈。 “本宫也很想看看,最后能获得安阳青睐的,是哪一国的幸运皇子。”皇后回答得状似认真,眼底分明有着淡淡的揶谕。 安阳撇撇嘴,“皇后这是故意在埋汰本公主么?” “怎会,只是常想起安阳猛如虎的传闻,想看看,这里参赛的人中,哪一个是那位降虎英雄。” “…”以前怎么没发现皇后嘴巴这么毒。 “噗哧!”紫嫣扭了头靠一边偷笑。 这不就是故意在逗弄安阳么。 安阳跟元彦之间的事情,京中早就已经传遍了,要说皇后半点不知,那不可能。 显然安阳也知道这一点,只是,骤然面对大改变的皇后,突然就觉得自己口拙,平时的伶俐劲派不上用场。 待的脑子转过弯来,场下,已经响起了开赛的鼓声。 台上的人神情皆变了认真。 就连始终夾在三个女子中间,又被忽略得彻底的司北玄,都将关注着紫嫣的视线投向了场下,饶有兴致的勾了唇。 坐在稍后一些的君未轻与司北易,也齐齐看向了台下。 “君未轻,你猜比试的结果,元彦可能十拿九稳?” “猜不着。” “你给算算啊!”司北易这句话脱口而出,极为自然。 听到君未轻耳中,几乎让他的万年淡定一夕破功。 从什么时候起,身边的人开始理所当然的以为,他就是神棍? 这种事情,若要较真,显得自己过于小气。 若不加理会,心底总有一股郁气难消。 “六王爷好奇心如此旺盛,应该直接去问皇上,他给出的答案,比什么掐指一算都更加准确。” “…”司北易识相闭嘴。 他不敢招惹皇兄那种睚眦必报的,同样的,也不敢得罪事事淡泊的国师大人。 就目前脑海中所有相关的记忆,得罪了温润如玉的国师,通常会死得不明不白。 台下,宫中内侍报幕过后,赛事正式开始,最先上台的两人,正打得难舍难分。 主看台上众位妃嫔看得目不转睛,台下观众也是如此。 这次的赛事规则不同以往,可没有什么点到为止君子风度,所有规则汇总成一句话,就是打,至一方趴下或认输为止。 规则有些变态,又不得不说,更加攫住了众人的心神。 点到为止友谊切磋有什么看头,要看就看这样还原真实的决斗。 1791.第1791章 唯独这次不可以 没错,说是比试,不如说是决斗更贴切。 拳拳到肉,为了赢拼尽全力,赢,除了抱得美人归之外,最重要的,是美人背后带来的天大助益。 加之前来观赛的都是参赛者的家眷亲属,以致台上对战双方所出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抓紧了人们的眼球,捏住了众人的心。 当然,其中也不乏不上心之辈,比如安阳。 跟她无关的人在那打得死去活来,关她什么事,她要看的又不是这些配角。既然心里认定了那一个,她看的也就只有那一个,其他人纵是再好,她也不会选。 于是几乎全程,大半的注意力都在皇嫂身上。 跟着皇嫂,吃香喝辣。 看比赛的时间不短,又有个将人疼到骨子里的,紫嫣面前的小吃茶点隔一会变一样,她想吃,又吃得少,这就便宜了一旁虎视眈眈的安阳。 有一半东西入了安阳的嘴,吃得眉开眼笑,喂不饱似的。 时而,不忘对着台下的赛事指点一番,摇头晃脑极招人恨。 “啧!又一个躺下的。权势动人哪。”噗一声吐掉口中的果核,安阳笑嘻嘻的对着台下倒地不起的人砸嘲讽,“就这实力也敢来丢人现眼,都不够我几鞭子抽的,不知道是哪一国的棋子,倒霉催的。” “……”紫嫣都懒得搭话了,刚刚内侍才报幕,祁阳国太子,败。 “哎哟!这又是哪里来的吐蕃,嫂子你看他穿的那是什么鬼东西,简直要把我蠢哭了!哈哈哈!”拍着大腿,安阳咧嘴龇牙。 “……”紫嫣扯了扯司北玄的袖子,眼神示意,阿玄,咱俩换个位置,我被旁边的姑娘蠢哭了。 司北玄侧眸,淡淡的瞥了眼安阳,再看看紫嫣面前的果盘,上面一只爪子,恰好又伸过去谋夺紫嫣的口粮。 很好。 一个拳头大的青龙果直接塞进安阳嘴里,堵不住你的嘴? “……”后知后觉对上皇兄凉凉的视线,再及后,后头一众妃嫔、官员,视线全集中在了她被果子撑大的嘴上,表情甚为赞同。 安阳消停了。 犯了众怒。 你娘,不就点评了几个小人物,至于么? 恨恨抓下青龙果,一口肯过去,咔擦一声,清脆。 众人的视线瞬间转移,若无其事。 威压,谁不会,切。 台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道视线一直投在看台上,阴柔的嘴角微微上翘,瞧着那抹红衣胜火,眼底跳跃着火一般的热烈。 “赛事已经过半,上半场火烈国太子鸿涛实力不俗,还有未出场的各国皇子中,也有几位棘手的,综合实力不低于你,太子,可有把握?” 身边的灰衣老者凑近元彦耳边,低声询问,眼底凝重。 元彦扯了扯唇角,“有无把握都需尽力而为,有,要赢,没有,也要赢。” 势在必得。 他不会将她拱手让予任何人。 灰衣老者看了他一眼,稍微踌躇过后,“太子,想得到结果,并非只有一条途径。” “这话只允许说一次。”元彦瞬间阴了鹰眸。 1792.第1792章 拉低他的档次 任何事情,他都可不择手段只问结果,唯独这一次不可以。 那是安阳,他爱她。 若说生命中有什么是他愿意且想要堂堂正正去争取的,非她莫属。 决计,不会重蹈某些人的覆辙,明明爱,却因为横亘了太多的阴谋阳谋,最终导致失去,才知道后悔。 且,这天下不是人人都有机会,能在悔过之后再重来。 他要安阳,也要他们之间的路,只有一条坦途。 为了这条坦途,从一开始,他就必须走的抬头挺胸。 许是意念太过执着,台上女子似乎有所感应,往这方投来一眼,恰恰对上他的视线。 元彦唇角的弧度加深,确定她看得见他的笑脸。 只是,女子回以他的,是一记大白眼,分明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僵了僵嘴角,继而,是低低的愉悦的笑。 若安阳变了性子,他也许,能不那么爱她。 “火烈国太子鸿涛五连胜,中场休息,下一战,东越太子尹念对战北仓太子元彦。” 三声鼓声之后,台上的五连胜者下台稍事休息,恢复状态。 内侍尖细的声音于会场中传遍每一个角落,到自己了。 元彦紧了紧手心,在灰衣老者紧凝的视线中站起,一步一步走上台。 视线从主看台上的红影收回,坚定。 安阳嘴里的青龙果还剩了一半,紧抓在手心,垂于膝上,忘了吃。 心,也随着那道身影靠近站台,一点一点提起。 坐在安阳身边,紫嫣首先察觉了安阳的紧张。不只是因为元彦这个名字。 侧眸,疑惑的看向身旁男子,待解。 “东越太子尹念在各国间声名不菲,除了智计多谋,为人沉稳之外,武功早已也被传得神乎其神,少有人能匹敌,可算是元彦最大的劲敌,一开始就遇上,元彦运气不错。”司北玄的评价很中肯,如果忽略最后一句槽点的话。 “东越太子那么厉害?”紫嫣扬眉,同时留意到安阳耳朵尖了,眼珠子一转,笑得很讨人嫌,“比之你如何?” 司北玄一顿,声线淡了两分,“拿他跟我比,你对你夫君这么没信心?” 尹念是什么东西,能跟他相提并论? 他称霸各国神话榜首的时候,尹念那厮连名字都还不为大众所知。 论起出位,也是他登基一年之后的事情了。 再者说,君未轻那家伙虽然处处让他忌惮不爽,实力却是他不得不承认的,这天下间,能跟君未轻打成平手的人,除了他,还没出现过第二个。 尹念?司北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简直就是拉低了他的档次。 好吧,紫嫣摸摸鼻子,自己这是又不知道死活的撩了虎须。不过是对于各国间这些事情从未关注,加之安阳在意,便多问了那么一句。 不爽成这样。 心眼比针尖还细。 美人多傲娇。 暗戳戳的腹诽过后,紫嫣堆起讨好的笑,“我怎会不知你的本事,别说一个尹念,就算他跟元彦联手,我夫君都不会将他们看在眼里。” 1793.第1793章 安阳,你还没嫁呢 话音落,男子脸上的乌云散了不少,另一侧的怨念却直接让紫嫣头皮发麻。 一回头,就是安阳阴测测的眼神。 顺了哥情失嫂意…… 她忘了,司家的人都一样小心眼。 “安阳,你还没嫁呢。“胳膊肘子往外拐? “嫂子你在说什么呀?”安阳龇牙,眼神更阴森。 说尹念就说好了,扯上元彦作甚。再不济那也是她未来夫君,被嫂子这么顺带扯着与尹念做了话题,那不就等于是贬低么? 她娘!这天下能比得上皇兄的男子有几人?如此对比,简直就是在欺负弱小! “……”说话就说话,还眼神攻击,紫嫣嘴角一抽,视线转到场中,“哎哟!元彦这回危险!” 让她头皮发麻的视线立即消失。 回转目光小情小意的溜了安阳一眼,得,那只青龙果子也别吃了,都被安阳捏出汁来了。 此时场中,形势确实紧张。 对战的两人可说是势均力敌,几番回合的试探过后,已经开始了真正的放手一搏。 当然,对于安阳来说是紧张,对于其他无关人等则是兴奋。 不管是尹念还是元彦,在其他参赛者眼里,都是棘手的对手,如今这两人率先对上,其中必然有一人要落败,也就是等于,这一战将会为后面的参赛者去掉一个劲敌。 那么有可能赢的机会,又多了那么一两分。 是好事,怎能不兴奋。 刚才紫嫣故意的叫唤,就是元彦对战中中了尹念一掌,正正打在肩头,而其后的对战中,能明显的看出,受伤的肩头连同整只手臂,似乎都开始迟滞,失了几分灵活。 虽然尹念也没有那么好过,打出一掌的同时,下盘也被元彦狠狠踹了一脚,却没有失了手上的凌厉。 明言人都能看得出来,元彦似乎落了下风。 安阳此时哪还顾得上跟紫嫣斗嘴,全神贯注的凝着场中男子,身体前倾,几乎越出了身前的围栏。 “那么担心作甚,若是他有信念,自然没那么容易落败。”拍拍安阳的肩头,紫嫣做着不是安慰的安慰,当中隐藏的幸灾乐祸,也只有司北玄听出来了。 似笑非笑得凝着女子,司北玄不自觉的吊高了眼角,若是安慰人的时候,女子笑得不是那么兴高采烈,会更具有说服力。 只是怎么办,就想纵着。 皇后全程听着身边三人的打闹,那般笑怒嗔痴,只有将彼此视作真正的一家人,才能做得到。心底有隐隐的羡慕,也只是羡慕,并未参与其中。 “若是落败了呢。”安阳咬了下唇,不确定的问。 亏得她没回头,若是回头了,怕是注意力会再次转移,先修理了紫嫣,再来想落败的结果。 “若是落败了嘛……自然是说明元彦实力不够,岂能担当得起西玄公主驸马,安阳,天涯何处无芳草,他要真输了,嫂子建议你换人。” 芳草?换人? 安阳龇着嘴,僵硬的扭转脖子,恨恨瞪向紫嫣,有这么拆人姻缘的吗? 转头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女子与现场氛围极不搭的笑脸。 安阳就炸了。 1794.第1794章 赛过朕的,还没有 “本公主偏就不换!” “为何?” “他耐揍!” 这个理由让后头的人凌乱,让紫嫣深以为然。 不过。 “他这程度都算耐揍的话,那么比他强的人一定也能让你满意,比他还耐揍。” “…”嫂子跟皇兄真的是真爱吗?安阳扭头,看着司北玄,“皇兄,你确定嫂子不是因为你的能力地位才爱你?” 周围吸气声一片,小小的主看台上落针可闻。 安阳公主这是被嫣贵妃气得失常了吧?居然敢当着皇上的面说出这种话来! 嫣贵妃之于皇上是怎么样的一种存在?那岂是容的人随意挑衅的? 所有人在努力沉默的同时,也有人在心底暗暗期待,期待这位飞扬跋扈的公主,在她的比武招亲会场上,上演一出公主失宠记,最好立即由云端坠落泥潭。 自然,也有人犹疑,暗中悄然打量嫣贵妃的神色,始终面上挂着云淡风轻的恬笑,让人猜测不到,究竟是贵妃心机太深沉,还是真的不在意。 不过现下,是端看皇上如何反应了。 而看台上例外于众人的几位,司北易,君未轻,皇后,皆对眼前这一幕不以为意。 自家人说话,打趣斗嘴常有,再是正常不过,只不过看在外人眼里,不敢相信皇家也会出现这样的情景罢了。 于是这一幕,就成了反常之妖,必定会得出个“后果”来。 “朕有能力,是事实,被朕的能力吸引,有何不可?还是说,你觉得你皇嫂是以貌取人之辈?”没让众人失望,司北玄眯了眸。 挑拨到他身上来,胆子长毛了? 男子清凉的视线让安阳头皮一麻,已经开始后悔自己一时冲动口不择言。只是这个时候要她退缩认错,当真是不甘心啊! 皇嫂笑得再欠揍了! 更何况,就算皇嫂不是以貌取人之辈,皇兄那张脸也少有人能抗拒吧! 这话,安阳也只敢在心里腹诽,哪还敢再说出来,除非嫌弃自己多生了一层皮。 然她不说,却有人像是怕场面还不够热闹,“若我就是看上了你的能力,看上了你的脸,该如何?” “……”安阳扑倒。 皇嫂,打击报复也用不着这么狠吧?皇兄最恨别人拿他的脸说事! 若皇兄真的动怒,第一个被迁怒的绝对是她安阳! 板上钉钉,谁让她不开眼,招惹紫嫣说出这样的话来! 亲嫂子哎!我错了! 安阳的感觉,后方大众感同身受,开始后悔来观看这次比试。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谁都不愿做那条随时可能被烧死的鱼。 ……这个实木看台,足够坚实吗? 就在众人俱心思惶惶的时候,男子的天籁之音传来,轰一声将众人又劈了个外焦里嫩。 “若真如此,那朕就放心了。”凤眸微挑,将女子的柔夷覆在掌心之下,惩罚似的轻捏,“这天下容貌能赛过朕的人,还没有。” 语气里,竟是狂妄的自得,绝对骄傲。 且不管后头听到的人如何想,紫嫣就先抽了一脸。 今天怎么回事,身边的人个个有大变化。 1795.第1795章 不得不臣服 都很不要脸。 下意识的摸摸自己ID脸皮,紫嫣有些窘。 难道当真是近朱者赤,这些人跟自己接触得多了,也跟着将脸皮炼得厚起来了? “北仓太子情势似乎不妙。”轻轻的,皇后一声低语,眼睛专注在下面的比试场,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 几人的注意力一下全往下集中了过去。 情势确实不妙。就连紫嫣这个功夫外行,也能看的出来元彦是守多攻少,而与他对战的尹念,原还始终保持着一开始的沉稳,一步一步的对元彦实行紧逼。 台下,灰衣老者沟壑满布的脸,沉凝得能滴出水。还没到结局,他已经能猜到结局是什么。 太子没有胜算。 在一出场的时候就对上这样的对手,是太子的时运不济,同样,也是北仓的时运不济。 他心里不甘! 这段时日一直跟在太子身边,对于太子与安阳公主之间的暗涌全程看在眼里,哪还能看不出点端倪来? 若是没有这场比试,安阳公主最后定然花落北仓!有了西玄这样一个强大的后盾,再凭着太子智计手腕,北仓想要雄踞各国之上,指日可待。 乃至在他看来,无端端的比武择婿,简直就等同于半路杀出的程咬金,生生坏了北仓好事! 他是太子的随从,然他事主的是整个北仓,怎容得近在咫尺的机会被硬生生斩断。 盯着台上已经开始不支,却不肯退不肯降的身影,老者眼底阴鸷一闪而逝。 太子警告过他,比试,他要全凭实力,若是自己违背太子意愿,哪怕是他的心腹,老者也知自己的下场绝对不会好。 只是,他认了! 念头闪过脑海,手腕同时异动,在掌心握至濡、湿铁珠以不可见的速度往台上飞去。 暗手,只要没人看得出来,那么胜者,必是太子元彦。 只是,心底的放松也维持了一瞬! 在暗器即将打上尹念太子的时候,竟然顿住,下坠! 而他甚至没发现,究竟是什么东西,截住了他的暗器! 自己的功夫,在整个北仓当得无人匹敌!竟然,看不清。 心底大骇,不等他暗查出手的人是谁,主看台上,有淡淡的视线扫来,平静如死水微澜,似乎只是不经意的看了他一眼。 老者心底即刻了然,是了,是自己托大了。 西玄天子文景帝,冠绝天下,早在数年前,已经被人传至无人能挡的神话。 以前,只听过名气,他还可以在心底不以为然,民间素来传闻大于事实。 一个年轻的帝王,再厉害,也不过二十来岁年岁,便是一出生便天赋异禀,于武功造诣上有大造化,也不可能逆了天去。 自己数十年的修为,若真对上,未必不可一拼。 只是今日,只一招小小的交手,高低立见。 西玄,不是他能放肆的地方。 总有人,让你不得不将他放在眼里。 让你不得不对他臣服。 现下,相对于台上的鄙视,他更担心的,是自己一念之差,或会连累整个北仓,万劫不复。 1796.第1796章 怎的没有一点长进 传闻西玄文景帝,冠绝天下,也睚眦必报。 手段从来阴狠果决。 但凡是让他惦记上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灰衣老者的手紧握成拳,青筋迸现,心底,极惶然。 “怎么了?”紫嫣眼尖,捕到了男子一眼淡淡讥诮。 “无事,有人不安分,震慑了一下。” “可会扰乱比试秩序?” “放心,没人敢。” 老是这么狂。 紫嫣并没有质疑男子的话,他对她说是震慑,那就是震慑,断不会骗她就是。 只是有人不安分……紫嫣扫过比试场周围的观众席,人头攒动,密密麻麻。 距离远了,甚至都看不清对面热你的脸。 阿玄是如何知道有人不安分的?眼睛变异?千里能视敌? 疑惑一一从脑海闪过,只是没有时间去问。 观众席上响起的喧哗,一浪高过一浪,再次吸引紫嫣看了过去。 场中的形势已经越来越严峻,元彦开始力不从心,就连招架都变得很是艰难。 安阳在看台上,眉头已经促成了山川,就连漫不经心的紫嫣,都抿了唇。 不妙。 那尹念似乎也对结果势在必得,又因了这次比试的规矩,半点没有留手。 打,打到一人倒下,或降。 就这一条规矩,都迫得人无法留手,更不可能手下留情。 你若讲求风度,倒下的人就是你。 元彦身上的伤越来越多,伤势越来越重,开始有鲜血不同从嘴角滑落。 被踹倒,击飞……一句降始终没有出口。 在众人以为这一次这人该是要彻底倒下了的时候,颤颤巍巍,竟又支撑着站起来。 薄唇紧抿,也锁不住往外溢的血丝,元彦看着对面再次攻来的人,鹰眸里狂风加剧。 尹念,这人他也有所知,只是没想到,真正面对上的时候,实力超过他的估算。 身体的支撑,已经到了极限,唯有自己知道。 若是再持续硬撑着挨打,最后不仅会倒下,甚至是伤愈之后,身体也再回不到从前。 打不过。 可是,要降? 更不可能! 现在还只是一开始,他都没能朝安阳靠近一步! 站在原地,喘着粗气,元彦不动。 尹念那方,拳头夹着劲风,已经袭上他面门。 这一击若中,怕是,再难爬起来。 观众席上,有惊吓的尖叫声传来,此起彼伏。 要结束了,真可惜。 “呆子!你就不知道躲吗!难道连躲的力气都没有了!”穿透层层惊呼,飞扬跋扈的声线,脆生生钻进他的耳里。 元彦紧抿的唇,展了一丝微笑。 看台上那人,担心他了吧? 安阳是担心了,担心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动作过猛,沉重的实木太妃椅轰然倒地,砸在实木看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天天被她揍得皮青脸肿,怎的没有一点长进! 至少也该练得皮实了点吧? 再说他不是想来滑溜得跟泥鳅似的,打不过就跑么? 今日怎么回事,硬生生的扛着挨打,就是不肯躲一躲!矫情什么鬼! 嘴里有苦涩蔓延味蕾,安阳心底又气恼又复杂,滋味难辨。 1797.第1797章 掩耳盗铃,笑死人 平时她揍他,怎么都好,揍得越狠越解气。 可是今日看着他这样挨打,安阳就只有一个想法,将那个揍他的王八蛋打成稀巴烂! 下方,尹念的拳头已经击上元彦,可以预见下一刻,男子的身体飞出战场。 那一下拳头砸到肉,打断鼻梁的闷响,仿佛响在安阳耳边,同时也给她的心带来重重一击,闷闷的痛。 感受到安阳的情绪,紫嫣的手轻轻按上了安阳肩膀,轻叹无息。 这小妮子了,陷得这么深,她自己不知吧。 “别小看元彦,能在那么劣势的情况上,重新问鼎太子宝座,怎会这么简单的酒杯打败。” “已经败了。”安阳苦笑,唇舌间,品尝到血的腥甜。 “啧!” 耳边一声嗤,安阳还沉浸在伤春悲秋,不妨后脑勺就被人狠狠拍了一记。 安阳立马回头怒瞪,姐现在心情真的很差,你最好别惹我! 紫嫣挑眉,将肚子往前挺了挺,玩味的看着安阳,你待如何? “……”安阳蔫了。 只有皇嫂这么无耻,连未出世的孩子都能拿来当挡箭牌,皇兄还在一旁宠溺纵容,明晃晃的撑腰。 她斗不过。 “你的胆子被狗吃了?连看都不敢看,就说败了。你可听见内侍通报了?” “……”安阳默。的确是没有拿到每次有人或败或胜都会紧接着响起的奸细嗓音。 没有通报,即是好消息!究竟下方如何?刚才好像听到观众席上又爆发出一轮喝彩。 心痒得不得了,极想知道情况,却愣是不敢往下看。 安阳都唾弃自己。皇嫂说的没错,胆子果真是被狗吃了!她堂堂安阳什么时候这么窝囊过! 眼见安阳识相的收起气势,紫嫣好心的又拍了拍她的肩膀,顺势将女子刻意避开比试场的视线扭转了过去。 玩掩耳盗铃,笑死人。 “喝!”看清那方情况,安阳躲闪的眼睛一下瞪圆,葱白食指往那个方向一指,“怎么会这样!” “后悔刚才没看了?”笑嘻嘻的扶着安阳手臂,将身子靠在了她身上,顺便把一半重量分给安阳承担。 算准了安阳的注意力此时全在下方场上,不会同自己唧唧歪歪的计较,紫嫣很是心安理得。 就在安阳不敢直视,逃避的闭上眼睛的时候,下方一直站在原地元彦,以诡异的角度,堪堪避开了尹念的直攻,再次换得一次喘息的机会。 等安阳再看过来的时候,场上双方的位置已经互换,继续着比刚才更加僵凝的对峙。 这一次,胜券在握却算盘落空,似乎真的激怒了尹念。 周身沉稳的气息出现了微微了变化,不明显,却能让同道中人清楚的感觉到躁动。 其实后面的对手戏,早相当于是他个人单方面的凌虐,猫逗老鼠般的戏弄着眼前这个人。 北仓太子,绝境翻身,从被流放的庶子,一跃,登上太子。这样一个男人,让人怎敢小看。 而凌虐这样一个让人不敢小看的人……尹念闪眸,着实让他愉悦得很。 只是,该结束了。 1798.第1798章 承让了 身形再动,迅疾如风。 风向中,带了摧毁的狠戾。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那个如同强弩之末的北仓太子,这一次,可还能用诡异身形躲过这一击? 碰撞,闷哼,飞出。 一如人们所想,元彦再支撑不住,飞出的身体如同断线风筝。 安阳的心一阵发冷,同着冷意衍生的,还有无法抑制的怒气。再忍不住,翻身便要从看台上跳下场中。 “安阳!”紫嫣一把按住安阳,压低声音,“别冲动,你再看清楚台下。” 场中,元彦确实是被击飞了出去,却是堪堪落在决斗场边缘,并未出界,更让人讶异的是,以为会是奄奄一息的人,竟然再次强撑着站了起来,看向他的对手尹念,脸上,有诡异的微笑。 本就是阴冷的人,而今周身血污,笑容诡异,无端的让人觉得肌肤泛冷,冒出一片一片鸡皮疙瘩。 而本该获胜了的尹念,站在原地久久不动,低垂的脸,隐藏了所有表情。 就连通报的太监,也没有即时宣布获胜者。 古怪。 这种氛围瞬间就蔓延了整个会场。 接着,那个如同破布的北仓太子,笑着,踉跄着,一步一步往场中央直立的尹念走去。 尹念没动。 不,不是不动,是动不了! 他存了要毁掉元彦的心思,最后一击毫不留情,下了死手。 西玄的比武,最后一条规则是不允夺人性命,这规则却有无数的漏洞可钻,想要毁掉一个对手,除了要对方的命,多的是其他手段。 如修为毁于一旦,如下半身残缺不全。 大陆各国之间暗地里皆存在着激烈的竞争,而作为北仓太子,元彦这个人是个极为难缠的人物,若能凭借这场比试将之毁掉,等于是间接毁掉了一个未来的敌手。 何乐不为。 可是,他竟然再次失算。 竟然再次,被元彦反手设计。 在他接近,出手,以为必胜无疑的时候,怎能料得到,对方等的就是他的再一次接近。 元彦没有入上一次那般诡异避开,反欺身而上与他正面碰撞,以残余之力,点了他的穴! 发出的劲道无法收回,否则反噬之力就能够让他后半生半身不遂!过快的身形,此刻更是无法避让。 直接上了对方的当,中招! 果然是以阴险狡诈著称,元彦! 他抬不了头,却知道那人正在一步一步向他走来,如同赢得比赛之后,优雅的豹,上前来视察战利品。 那种感觉让尹念无比憋屈! 人至跟前,满是血污的手拍上了他的肩头,在外人眼中,像是在示友好。 天杀的,只有他一个人听到了对方凑到他耳边,如同耳语的低喃,“降,或者我毁了你。” 两人心知肚明,这个毁,自然不会是要了他的命,但是后果绝对比死还让人绝望! 尹念身后,有无数兄弟对他的位置虎视眈眈,一旦他除了意外,将来的处境,定生不如死。 “降!”咬牙切齿,全然哗然。 “尹念太子,承让了。” 1799.第1799章 后门开忒大了 太监的通报声响彻会场,北仓太子对阵火烈太子,北仓太子胜。 毫不在意周围嗡嗡的议论声,不可置信的惊呼声,元彦笑得阴柔,优雅。 将尹念瞬间扭曲的脸色看在眼里,淡淡的,转了视线,投向看台上那抹红如烈火的身影,至此,笑才带上了几分真。 “哼。”安阳松了紧握的拳头,故作不在乎的转开了头。 “开心就开心,作甚那么别扭,矫情。”紫嫣不给面子的揭穿。 “有何好开心的,现在高兴还太早了,下半场的人数可不比上半场少,第一战就伤成这样,后面的对战便是能上场,也不过是去送死。” 安阳的担忧不无道理。 只是这种担忧感染不到紫嫣,“笨丫头,这是我们西玄的主场,若是你想走后门,天时地利人和都极适宜。” “……皇嫂,你不秉持公平公正?” “我为何要公平公正?”紫嫣疑惑了,她活这么大,就坚持贯彻过一个原则,就是护短。 无所不用其极的护短。 至于公平公正,是什么东西。 “……”安阳漆黑了一张脸。她怎么忘了紫嫣的属性。 以寻常妃子在人前装模作样处处卖好以期得到皇上青睐受到众人拥戴的套路套在紫嫣身上,简直蠢毙了。 且不说以前如何,现在的紫嫣,绝对有任性的资本。 缓缓的,安阳扬了柳眉,勾唇张扬的笑。 紫嫣当真是太对了她的胃口。 “再不快点决定,下面又要开始了,过期不候哦。”戏谑的睨着安阳,紫嫣展开恶趣味。 “当然要!”被笑就被笑吧,又不少一块肉,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元彦那王八蛋怕是真会在比试场上丢掉半条命,以后还能不能活蹦乱跳未可知。 她怎能让自己孩子的爹成个残废?在一切可能发生之前,必须扼杀在摇篮里! “阿玄。”安阳回应之后,紫嫣即扭头朝身后的男子巧笑倩兮。 “苗敬,去办。”男子眉头都不动一下,果断干脆。 “是!” 周围的人,将几人明目张胆的堕落行为全然看在眼里,除了嘴脸僵硬内心咆哮之外,没有一个人敢掺和进来。 都说朝中有人好办事,更何况这个朝中有人还是当今天子,贵妃娘娘跟公主想做什么不行? 只是皇上,真要这么毫不掩饰的徇私吗?平日在朝堂,做派可不是这样的! 当初皇上治严,落马的官员中,贪赃腐败走后门的可是占了其中大半! 两极待遇。 怨念深深。 坐在正中的司北玄,只慢条斯理的将手指轻支在下颌,专注比赛,泰然自若。 对周遭时而投过来的不甚明显的眼神,察觉了,无视。 很快,众人就知道所谓的走后门是什么了。 下半场比试,对战的人数还有四十多位,然北仓太子元彦自第一场对上火烈太子尹念之后,就一直安坐观众台,一直到将近比试尾声,都再未有一场对战! 这是要直接保底压轴? 就算是开后门,这后门也开得忒大了点! 1800.第1800章 嫂子逗她玩呢 而观众台上的当事人,元彦,虽然也知道事有蹊跷,却是同样的泰然自若。 作为参赛者,就算自己身受重伤,期间需要稍事休息,西玄方面人性化的安排最多也就是将他的对战稍微挪后,决计不可能接下来的半场都无需他上场。 若不是尚算了解文景帝为人,再看安阳明显轻松下来的姿态,他几乎就要以为,自己是被剥夺了比试资格,端坐冷板凳了。 “太子,这事……” “不是我们该管的,莫要多事,再者,这样不正是对我最好的形势吗?” 老者沉默下来,确实,这样的情形对太子而言是最好,至少能多一些时间恢复体能和状态,至于伤势,是不可能立时复原了。 结局,老者难以抱有大期待。 即便之前的那场对战,太子的手段又让他开了一次眼界。 然两军对垒,并非只有手段就能赢,还需要有可与之匹配的实力。 太子现下……唉。 看台上,安阳心情很舒爽,然随着比试接近尾声,又不得不开始了另一层担忧。 在这种比试当中,能留到最后的人,实力自不必说,比之之前莫名其妙称降的尹念来,只会高不会低。 元彦那家伙若与最后一人对上,就他现在那种破抹布样的身体,可能扛得住对方一击? 他娘的,想她安阳什么时候不是恣意妄为逍遥自得,如今却不得不为着另一个人牵肠挂肚开始诸事筹谋,感情事,端是无比烦人! 偏生不是想丢,就能丢的掉。 罢了,认了,只要他不背叛她。 “皇嫂……”满脸堆笑,回头凑到已经重新坐回椅子上的紫嫣面前,飞扬的明眸里,晶亮晶亮。 “作甚?”有事找她,无事挤兑她,紫嫣小心眼了。 孕妇的情绪变化本来就快,不是她故意为难安阳,绝对不是。 “皇嫂,场上那人已经八连胜了。” “嗯,很精彩。”紫嫣煞有介事点头。 “这人实力比起那个尹念,定是只高不低。”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经此一行,相信那位火烈国太子日后不会再那么目中无人。” 安阳郁卒了。 完全答非所问。 而事实上,她自己也全然没有将事情说到点子上。 不过这可不代表她不知道,嫂子是故意带着她在兜圈子,逗她玩呢! 就是想看她笑话。 恶劣。 安阳笑得嘴巴发苦,“嫂子,你对我最好了。” “你现在才发现啊?” “……”深呼吸,安阳笑得更谄媚,“嫂子,你说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强弱悬殊的两人之间有一拼之力?或者,能让弱势者转败为胜的方法更好。” “自然是有的。” 安阳一喜,眼睛更加噌亮,“嫂子!那元彦……” “安阳,”紫嫣咧了嘴,“我们身为西玄皇室,操办这场比试更应该以身作则,公平公正,若只按着个人喜恶干扰比试结果,如何服众?” “……”他娘。 这几乎是周围所有人的心声。 刚才说走后门的是哪位?直接找皇上开后门的是哪位? 1801.第1801章 在这等着她呢! 一个人能在顷刻间骤变两种态度,完全是奇葩啊。 自己打自己的脸,居然还若无其事,好像完全就是理所当然。 这世上不要脸的人,人人都能遇见那么几个,只是像贵妃这么不要脸的,当真是此生头一回瞻仰。 饶是安阳,也有目瞪口呆的时候,“嫂子,你刚才可不是这样的。” “身怀有孕的人情绪波动起伏较大,我自己都无法掌握下一刻的情绪,以后多多习惯就好了。” 习惯,谁要习惯啊!安阳几近抓狂,下方的比试就快要到最后一场了,元彦即将上场,嫂子哎,咱能不能别在这个时候出幺蛾子? 司北玄早已将视线从决斗场上抽回,偏着头,浅浅的睨着身侧女子,看着她眼底神色幻变多彩,灵动狡黠,沉溺其中。 瞧她逗弄安阳的那份兴致,比起下方的打斗,来的吸引得多。 “嫂子,能不能暂时恢复正常?” “阿玄,安阳说我不正常。”马上告状。 “……”好幼稚,安阳臭着脸解释,“绝对没有这回事,嫂子一直很正常!” “你说话也是一时一套,”紫嫣掏掏耳朵,做回忆状,“我记得就在刚刚,不久之前,好像你还说我什么,看上你皇兄的能力跟美貌,才爱上他来着?” “好像是如此。”司北玄点头,只在听见美貌二字的时候,嘴角动了动,复又恢复如常。 安阳抽风了。 这是栽赃陷害!她绝对没有说皇兄美貌,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 表情一瞬扭曲的安阳,在这个念头闪过之后,再看紫嫣笑意吟吟的神情,顿悟了。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皇嫂分明就是记仇,挖了一个一个小坑,等她最需要她的时候,反手一击给她好看! 至于么至于么?她们是姑嫂吧?好歹也曾患难与共一起说过是非一起整过人吧? 关键时刻掉链子,背后捅她一刀,嫂子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 僵硬的,视线再转向旁侧面色淡淡,完全揣测不透的皇兄,安阳又悟了,皇兄就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长伴皇兄侧,纯洁的百合也能染黑。 所以,紫嫣这事开始黑化了。 她一个人,独力难支,不敌。 “皇嫂,我错了,以后皇嫂说一是一,指东我不打西!嫂子先给支个招,救救你未来姑婿?” “确实我说一是一,指东不打西?” “绝对!”识时务者为俊杰,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敌不过,那就同流合污。 “孺子可教,既然你这么不矜持,皇嫂我就再帮你一次。” 皇嫂拐着弯的说她不要脸……安阳再次深呼吸,维持媚笑。 至于众人,就一个表情:“……” 台下比武,台上唱戏。 今日来得着实不枉。 看清了贵妃的真面目,以后打死不得罪,路口看见路尾避走! “说吧,这次朕该如何?”司北玄也摆了一回架子,饶有兴致的加入,他甚想知道,紫嫣要怎么帮元彦反败为胜。 “杀鸡焉用牛刀,这次无需你出手。”笑眯眯的,紫嫣龇牙。 贝齿如玉,让看到的人深深一寒。 好戏,又要开场了。 1802.第1802章 你可千万别忽悠我 用什么方法,紫嫣没说,只是唤来木槿,神神秘秘的在她耳边悄声几句耳语,就见木槿的脸越来越亮,频频点头,相当兴奋。 吩咐完,木槿就离开看台走向会场,脚步颇有些迫不及待。 这一幕引起了周围人的好奇,不仅皇后看了过来,就连后头的司北易及君未轻眼底都露了趣味。 “皇嫂,你打算怎么做?”木槿一走,安阳就按捺不住凑了过去。 刚才她想偷听,奈何皇嫂像是防着她似的,凭她削尖了耳朵也没听到一星半点。 “想知道?”紫嫣斜眼。 “想!”点头。 “那就拭目以待。早早告诉你就不好玩了。” “……” 周边有低低的窃笑。 安阳公主素来飞扬跋扈,这样接连吃瘪的情况少有得见,且敢怒不敢言。这让以往深受其苦的一众人暗爽不已。 在众人的纷纷猜测中,时间流逝,比试来到最后一场。 春阳已经西斜。 看台上的小动静,看台下的人无知无觉,注意力都被决斗场上的人吸引,分心不暇。 唯有例外的,就是那名灰衣老者。 鼓声响,对战的人上台。 元彦的对手,是杨达加,小周国太子。 层层打拼之后,最后留下来的强手。 几个回合的交手,可推测出其实力,略逊色尹念,幸而元彦得了半场的时间恢复,此时尚有支撑之力。 同时更是暗自庆幸,倘若尹念不是中了他的计,不得不降,那么今日这场比试,最后胜出的人,必是尹念无疑。 场上对战开始的时候,安阳便敛了嬉笑,不自觉绞紧的手泄露出紧张。 虽说紫嫣说了帮忙,但是没看到成果以前,依旧不能全然放下心来。 就怕出了什么万一,发生意外。 看着决斗场上你来我往的身影,安阳眯眼,那个杨达加,高头大马,咋一看,跟头熊似的。 若是元彦输了,难道她真得嫁给那头熊?直接来道晴天霹雳劈死杨达加好过! “嫂子,我对你百分信任,你可千万别忽悠我,元彦必须赢,若是出了差池让驸马换人…”她就让那个新驸马当场做太监! 到时候会导致两国之间发生什么,她可不管,她从来不是为了大局牺牲小我那种人,没有那么高尚的情操! “那么心急作甚?你的驸马跑不了。”紫嫣老神在在,一手掩面懒懒的打了个哈欠,“耐心看,有惊喜。” 安阳抽抽,从现在开始,她讨厌所有爱卖关子故弄玄虚的人。 有什么直接说出来不是更好,非要玩惊喜搞神秘。以后再遇到这种人,见一次打一次! 又让安阳郁闷了一番,紫嫣心情大好,身体传来的疲乏都消散不少。 心情好的时候,又有点坐不住,偏偏身边男子平日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她的情绪并做出配合,就这次,全无反应。聚精会神的看着决斗场,似被那两团你攻我伐的身影全然吸引。 有什么好看的,你打我我打你。 紫嫣撇嘴,歪了身子凑近,“阿玄,你不好奇我用什么方法?” “看下去不就知道了,我不急,拭目以待。” 1803.第1803章 丢不起那人 “……”紫嫣有种被人拿自己的话堵了自己的感觉。 还不能说他不对,那些话,不就是刚刚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吗?现在要是反驳,岂非自己打自己的脸? 好吧,她承认,以她的道行,只能逗弄下诸如安阳、木槿,遇上千年老狐狸,只有自己吃瘪的份。 女子脸上的愤愤关不住,司北玄闪了闪冷眸,笑意在眼底一闪而逝。 心情,相当愉悦。 紫嫣没有发现,现在的她,正在逐渐恢复本真,也在他身边越来越肆无忌惮。 而他想做的恰恰是将她宠得,无法无天。 “快看!” 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句,会场在一瞬间的安静过后,嗡嗡声如同潮水涌来。 “怎么回事?出什么事情了?” “******!这北仓太子是走****运了吧,一次这样两次还这样!” “呸!什么****运!听说他早就结识安阳公主,不定后面有什么暗手相助呢!” “这话可别随便乱说,小心祸从口出。” “本来就不公平!怕什么祸从口出,还不让人说真话了?这北仓太子明显就是有特别待遇!” “可不是,整个比试就对战两场,两场都藏着蹊跷,谁敢说其中没点弯弯道道。” “要我说,别是这小周国知晓了内情贪生怕死,故意放水吧?” 议论纷纷,说什么话的都有,不过暂时的,看台上的人,关注点不在这里。 开场之后一直实力悬殊的对战双方,此时突然的有了大转变。 本来元彦也只是还剩了强撑之力,而作为他的对手,眼看胜利在握,杨达加的攻势极为迅猛,这场对战可以说是毫无悬念。 偏生就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对战,莫名的在开始之后不久就出现就变化。 杨达加行云流水的招式开始出现停滞,这种停滞还不是外力带来的,而是出自他自身,似乎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每每攻势即将施加到元彦身上的时候,就半途而废,被元彦沉趁机击,一时间手忙脚乱颇为狼狈。 底下的人猜测、咒骂,也没能激起杨达加的血性。 时间越长,颓势越甚。 继而,人们听到了角斗场中传来的极不和谐的声音,噗噗噗,声响频频。 全场再次寂静无声,继而,是震天哄笑。 杨达加一张俊脸涨得通红,扭曲。 比起下面的人,最郁闷的莫过于他自己! 他现在,正在闹、肚、子! 五脏庙里的斗争,比他眼前更为激烈,腹中一股泄洪之势直逼玉门关,欲冲出闸门! 他娘的!简直想死! 这是什么地方?这是西玄教武场!这是比武择婿的战场! 周围是什么人?俱都是各国皇室子弟,看台上,还有西玄当今天子,妃嫔,公主现场观战! 这样的场合,难道要他在对战中,一泄如虹? 就算是赢了,他也丢不起那人! 怕就算是赢了,西玄也不会允许公主招一个当中泄洪的驸马!小周国更不会让一个当众泄洪的皇子继续承袭大统! 驸马,皇位,脸面,他要怎么抉择? 1804.第1804章 时间带来的噩梦 在初初察觉府中不对劲的时候,他就加快了攻势,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已呈苟延残喘之势的对手。 偏偏这个元彦,端是狡猾。 也在第一时间看出了他的不对劲,迟钝的身形竟突然之间滑不留手,让他抓都抓不到。 一追,一拖,他没能抵挡住时间带来的噩梦。 更绝望的是,满堂哄笑中,对手开始游刃有余,还有空闲对他进行言语调侃。 “肚子不舒服?啧,杨兄,怎的那么不小心,可是吃错什么东西了?” “可惜这是你输我赢的对战,否则,我便给杨兄点时间,让你先去解决了大事再行继续,奈何这里不到你我做主啊。” “你说若是在这种场合出了丑,杨兄的前途可还能一路高歌奋进?皇室素来最重脸面,我替杨兄担心哪。” “现在我虽打不赢你,你一时间也难以败了我,杨兄,就是不知你那处,可还经得起等?” “与其如此僵持最后献丑天下,若我是你,不如选择暂退,保存了颜面,要图登上高峰,并非只有一条捷径,但若因小念失了机会,怕是杨兄会后悔莫及啊。” 他娘的!杨达加想咆哮,更想一爪子将面前的小白脸给拍死。 奈何他不敢出声,胸中憋着一口气,才能强忍腹中作乱,若是开口,怕是再难把持,当场丢人。 元彦面上言笑晏晏,游刃有余,实则也只有自己知道,自己也就只剩这最后一口气了,若是对方再坚持上那么一小片刻,自己必败无疑。 前一战所受的伤,不可能眨眼恢复,如今撑在这里,靠的,只是心中执念而已。 只是没有想到,这最后一场对战,比前一场,来得更让人啼笑皆非。 眼前这只大黑熊,怕是中了他人圈套,至于下套的人……不敢分暇往那处看去,心中却是明白,定是安阳在背后做了什么手脚。 呵,她的心意如此明了,自己,怎么可能放得了手。 “杨兄是明白人,得了驸马之位失去自身所有,抑或失去驸马之位保得现今地位,两者择其一,不难选。” 明明确确的提示,也可说是明明确确的诱惑,若是还不行,他只有拼着最后一击,鱼死网破来取得所想。 杨达加的脸色已经难看至极,拿不下,更等不了! 只对方说这么一句话的功夫,他已经能感觉到身后有东西开始钻了出来! 噗噗之声不停,随着那些气体的排出,夹杂其间的某种东西,只有他自己最为清楚,是什么。 恶臭,第一时间钻入鼻腔,杨达加面色再次一变,与元彦贴的极近的身体一晃,倒退疾飞,迅速远离了对方。 不是对方迫他闪避,而是他怕对方首先闻到他身上传出来的味! 这个时候,还选他娘个鬼啊选! “降!”伴随不甘的低吼,杨达加纵身,凌空从人群最稀疏的方位疾飞而去。 再留在这里,就等于是等着他人看到他一生之中最为不堪的丑态! 那他宁可死! 1805.第1805章 寻儿,从不捉弄他 “最后一战,北仓太子元彦,胜!” 太监奸细的嗓音穿透人群嗡嗡,响于会场每一个角落。 随着一阵激昂的鼓声,安阳公主的比武择婿大赛,至此落幕。 确定尘埃落定的那一刻,元彦强撑不倒的身子终于晃了两晃,缓缓的席地坐下来,双手支撑于身后,喘着,笑着,与看台上的烈火女子遥遥相望。 他赢了,虽然胜之不武。 而他求的,只是这个结局。 周围的人说什么的都有,或假惺惺的恭喜,或话中有话的鄙夷,可,谁在乎。 他元彦从来自认是小人,君子所为君子规则,在他眼里都是屁。 安阳,是他的了。 “皇嫂,我真是爱死你了……”双手紧握实木围栏,与瘫坐地上的男子相望,安阳嘴里喃喃,视线却转不回来。 “口是心非,说谢我,眼睛看哪呢?”紫嫣挑眉揶揄,转而朝身边的男子道,“阿玄,女大不中留,安阳是在太外向了,早点将她嫁了吧,看着实在碍眼。” “好。”司北玄一口应承,勾起的唇角满是愉悦。 谁能想到,紫嫣所谓的方法,居然是这么小人的招数。 给人下改良泻药? 亏她想得出来。 被紫嫣又唰了一回的安阳这次没有发飙,心安了,度量就大,被取笑两句就当是彩衣娱亲了。 跟下面那个王八蛋比起来,面子,似乎要轻上那么一些些。 坐在司北玄另一侧的皇后,此时也看了过来,盯着紫嫣良久,掩唇直笑,“本宫着实没有想到,贵妃会用这样的方法,大开了一回眼界。” 整人为乐,似乎就没有她想不到的。 可惜了,自己所剩时间不多,若不然,兴许还能在紫嫣身上偷点师。 真羡慕,这也是她想要的,恣意的生活。 “皇后别夸我,我这种把戏上不得台面,也只捉弄捉弄人罢了。”俏皮的朝皇后眨眨眼睛,相视而笑。 心情有人分享,更快乐不是。 “君未轻,你那三年是怎么平安活过来的?”几人后头,司北易摸着下巴,模样很高深。 “嗯?”君未轻挑眉。 “就你这个妹妹,到哪都是整人精吧?你没遭过她的毒手?”司北易不信。 君未轻怔了一下,看向前头嘚瑟得跟只得意小狐狸样的女子,笑意染上眼底,与之并存的,还有恍惚的涩,及失落,“没有。” “这就奇了,紫嫣居然还有人性?你不知,她连我四哥都捉弄,还捉弄得最厉害。” 君未轻没有回答,眼眸盯着那处,那女子,眸光穿透。 寻儿会捉弄任何人,就是不会捉弄他。 所以,他知道他在她心里是特别的,唯一特别的。 直到现在,依然如此。 只是,司北易的话又让他有了另一种恍悟。 寻儿谁都会捉弄,就是不会捉弄他,固然,他在她心底是特别的,而这种特别的背后,何尝不是源于她对他的尊敬。 如待长辈般的尊敬。 他之于她,是特别的唯一,是守护她的羽翼,是她能停泊的港湾,是她心里最敬重的,亲人。 所以,寻儿,从不捉弄他。 1806.第1806章 露个脸再走 安阳的事情,算是尘埃落定。 即使那两人再见面,依旧是针尖对麦芒般的敌对,互相攻伐。然绕在两人之间的甜蜜氛围,仍一眼可见。 天下有情人,表达爱的方式总是各不相同。 招亲过后,元彦只在京城停留了三天,便启程回北仓,准备迎亲事宜。 安阳呆在西玄的日子,不会太久了。 喜事,嫁人,也意味着即将与亲人离别,去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展开新的生活。 离别,又总是蕴藏着伤感。 所以接下来的时日,安阳往返宫中更加的频繁,极尽的与亲人嬉笑怒骂,留下更多与亲人共同的回忆。 对于安阳公主的出嫁,更多的人,是背地里高兴。 安阳虎终于要走了,以后再没有人来祸害他们,走在大街上,也不用再诸多顾忌,就怕什么时候斜里甩出一根银鞭子。 这种情绪表现尤以京城百姓为最,若非怕被秋后算账,几乎要鸣鞭炮庆祝。 而安阳在宫中的最后时日,紫嫣与皇后之间也突然的变得来往热络。 皇后深居凤栖宫,平日只念经拜佛,不出殿门不见客。 可是近来却有了些许的变化。 但凡嫣贵妃造访,凤栖宫必然宫门大开,而皇后与嫣贵妃及安阳,也时而会结伴到御花园走动,期间有说有笑,热络熟稔。 又是莲湖湖畔,春去夏至,湖畔的杨柳垂柳如烟,湖中的地狱红莲碧叶红花,或开或含苞,湖水在微风的吹拂下,漾开层层叠叠的涟漪。 “再过不久,安阳就该出嫁了,婚期可是定在八月?”凉亭中,皇后迎着微凉的湖风,笑问。 “八月十八。”安阳百无聊赖的往湖心投石子,相比寻常女子,她丝毫没有出嫁的紧张心情。 “桂花飘香的季节啊,”紫嫣首先想到的就是桂花,八月,那个时候,腹中孩儿也该来到这世上了。 “不知道能不能赶得及我小侄子出世,”咂咂嘴,安阳侧眸盯着女子大腹便便,“若是赶不及,我便将婚期延后,怎么也要先在侄子面前露个脸再走。” “胡闹。”紫嫣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虽然是比武择婿,但是两人亦是有情人,加之事关两国姻亲,定下的日子又岂是能随意再更改的,且还是为了这么个理由。 “这类事情,也就安阳做起来理所当然,不正是她的性子?”皇后揶揄。 “话不能这么说,此去一别,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返西玄,不在侄子面前露露脸,我怕他日后都不认识我这姑姑。” “刚出生的婴孩,眼睛都还不能视物,便是你露了那么一脸,他也看不清,更何况,那么小一点,你还期望他能记得你?”紫嫣打击人恁是不留情,越发有她夫君的风范。 安阳瞬间萎靡不振。 自她与四哥六哥这一辈之后,皇室都多少年没再添丁了? 如今紫嫣肚子里那货可是个香饽饽,四哥的嫡子,未来的太子,身份就不说了,作为她安阳的第一个后辈,起码她也要让那小子牢牢记得日后需得孝敬她吧。 1807.第1807章 其余人,解决皆是悲剧 “你虽不方便随时回来,你皇嫂不也能去看你么?”皇后朝安阳眨眨眼。 这让安阳立即眼前一亮。 是啊,她是不能随意回来,可是紫嫣可以带着小侄子去北仓看她啊。 依着皇兄对紫嫣的千依百顺,只要紫嫣开口,天涯海角皇兄哪里不肯陪紫嫣去? 眼瞅着安阳又爆出一副谄媚样准备凑过来,紫嫣嗔着皇后笑骂,“皇后,你到底是帮哪一边的啊?” 一会揶揄安阳,一会又替安阳出主意祸祸她,这不墙头草么? “我是两不相帮,只随心意。”怎么高兴怎么做。 在这两人面前,她已经开始习惯了自称我,丢掉压在肩头让她喘不过气来的“本宫”二字,原来,可以如此的轻松自在。 “诶,皇后,你早就应该开窍了,只随心意,这一点本公主绝对支持到底。”多了个同盟,多好的事情啊。 “一丘之貉。”唯紫嫣表示不屑,不与她们同流合污。 “得了吧你,咱们仨里面最恣意妄为的人,我跟安阳拍马都及不上。”皇后也不客气。 吐槽,挤兑,言笑晏晏,无隔阂。 凉亭里笑语一阵一阵,往凉亭外传开,偶有路过的妃嫔听见,或羡慕或季嫉妒,却无法靠近,也不敢。 那里的三人,堪称后宫只最,哪一个,都不是她们能打主意的。尤其除了皇后外,最为恣意的两人,若是接近了她们,换来的极有可能不是接纳,而是整蛊。 事与愿违的事情,不是傻子,绝对不会去做。 所以也只是在旁听上一听,然后,不甘的路过。 她们这些妃嫔纵然还挂着一个虚名,然,能留在宫中的日子,也不会比安阳公主多上多少时候。 人人心知肚明,每日揣揣不安,等着那个结果的到来。 “皇后离宫的日子,也就在这一两月了吧。”如今五月,只待皇上最后一道圣令下达,皇后便可离去。 “是啊,就这一两月了。”目光悠悠望向宫墙之外,除了这四面围墙,外面天地宽广,天更蓝,云更高。 “你当真打算日后只伴青灯古佛?大好的年华耗在寺庙,不觉可惜吗?”安阳真心觉得惋惜。 皇后嫁与皇兄四年有余,虽是嫂子,然年纪与她相差并不大,不过二十三四年华,人的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余下的人生至少还有数十载,安阳想象不出来,如皇后这般蕙质兰心贤淑端庄的女子,为何会生了向佛的心思。 而皇后的一生,其实,也极令人唏嘘。 从未被接受过,从未被爱过,从未拥有过。 遇上皇兄,不偏颇的说一句,是皇后的不幸。皇兄的情感,全给了紫嫣,注定他身边其他的女人,结局皆是悲剧。 然,生在大家,家族内的女子,又有哪一个,命运能真正自主?就算不是皇兄,换了别的人,皇后的命运也不见得就会发生实质改变,更不见得就会比现在好。 但凡权贵世家女子,从出生开始命运就已既定,为家族谋利,无从反抗,无从拒绝。 | 1808.第1808章 不是没有,是不能 有了对比,才知自己多幸运。 皇兄终究没有拿她的亲事来谋夺利益,更甚是给了她自主选择的权利,身边,更有紫嫣真心的为她打算,替她造就一条独属于她的道路来。 身为公主,她活的已是能让所有皇室女子羡慕。 “既无心权利,看透世情,长伴青灯有何不好?”皇后淡淡的笑着,目光悠远,“或在大多数人眼中看来,这个决定是傻,是虚度昭华,可是于我来说,只要能逃离这桎梏枷锁,便是解脱。之后去哪里,做什么,已经没有所谓。” 紫嫣凝着皇后,心中有五味杂陈在翻腾。 她的存在,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如陶青烟,如皇后,如后宫其他的嫔妃。 可是,虽也为眼前的女子心痛,她却不能内疚。在他人眼中,阿玄是皇上,在她眼里,阿玄只是她的男人,是她的夫君。 她爱的人,不愿与任何人共享。 虽然她从未逼迫过阿玄为她这样做,但是他既做了,她也必然与他站在同一阵线。 他人的怨恨,对他人造成的苦果,种种,她皆与他一起承担。 内疚吗?不,不是没有,是不能。 若她有了那样的情绪,等同于对阿玄背叛。 那个男子为了她,制造出这许许多多的业障,她怎能让他为她做了那么多之后,得到的是她的不坚定。 “这副表情作甚?我可没有怪过你,相反,我很感激你出现,紫嫣。”紫嫣,四年前的,现在的,同一个人。 “只是跟安阳一样,觉得惋惜。日后要见安阳,我可去北仓皇宫,若要见你,则得是频频出入国寺,”说到此,紫嫣故作轻松的一笑,“我猜到时候,坊间又会有各种流言纷纷扬扬,诸如嫣贵妃对皇后的种种阴谋论啦,或是嫣贵妃步皇后后尘,亦有出家修行的打算啦等等等等。” 话毕,看着身旁两人略微抽搐的表情,紫嫣自己都忍不住乐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到时候,你可、可千万别去看、看我。”皇后笑出了泪花,话语都断续,“你去了,若是其间我出了点什么事情,帽子最后必然会扣到你头上。你现在本就在风火浪尖,想打你主意的人绝对不会少了去,有心算无心,届时若被有心人借机谋划,你就是跳水都清洗不清。” “的确,嫂子,你若是去了,简单的事情都要变得复杂,而且说不定就是因为你去,反而会连累皇后跟着遭殃。” “……”这两人都是大阴谋家啊,这一点紫嫣又如何会想不到?“我若是去,怎可能自己置身前往,但凡出宫,阿玄定是与我一起的。若是他不方便,我也不会肚子前去,那不等于是让自己自寻死路。” 相当鄙夷的语气神情,让安阳讪讪,皇后则抿唇轻笑。 是了,她们怎么会一时之间就忘了,皇上怎会允许紫嫣独自出宫,若是可以,怕是他都想要将紫嫣装在衣兜里,去到哪里带到哪里。 1809.第1809章 若想取之必先予之 “那也别去,紫嫣,别去看我。”笑过之后,良久,皇后定定的直视紫嫣,低语。 紫嫣怔了怔,继而,慢慢点头。 这是皇后的请求,她既不愿她去,那么她就不去。 这个女子,至少现在,她是将她当成了朋友的。 而朋友,从来就不需要时时争朝夕。 本来安阳还想要说什么,但是左看右看,那两人都是一副正儿八经严肃得不得了的表情,要出口的话便这么又给咽了回去。 笑得好好的,轻松愉快,突然就一个变脸将欢快的情绪弄得沉重起来,这两人脑子都有病啊是啊? ……只敢腹诽。 “说来,这段时日,是我在宫内过的最为舒心的时候了。以前哪曾想过,有日,我也能跟一两个人如朋友般这么说说笑笑,贫嘴打闹。尤其这一两个人,一为当今天子独宠的宠妃,以为西玄皇室最嚣张跋扈的公主,转回头想想,都觉有趣得紧。” “嗤,你是有眼不识珠。这可不能怪我们不接纳你,我跟嫂子性情最是随和不过,想交个朋友多容易?偏你每日里都端着脸,连笑都跟测量过似的,标准得不得了,我看了就觉讨厌,太虚伪了。” 安阳这货,说话绝对直白。 紫嫣都嘴角抽抽了,偏皇后听过之后,居然还能捂着嘴乐起来。 “可不是,现下回想,我也觉得自己那副样子虚伪得紧,完全就是挂了一副面具,所以,才更羡慕你们能活得这么真实。”皇后喟叹。 想说就说,想笑就笑,被人得罪了无所顾忌的当场就把人的脸面给踩下去,如此恣意,她一直羡慕,也嫉妒。 后来,慢慢的开始明白,若想取之必先予之。若想要人真心待你,你必先对他人付予真心。 等价的交换,才有可能换来你想要的东西。 而交换的对象,还要精挑细选,防着自己最后挑出来的,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皇后的神情有晦涩,有释然,无需明白的说出来,身旁的两人都能看得懂。 其实一切,真实也罢,虚伪也罢,不过都是环境使然。 “到时候你们都去送我吧。”迅速敛了脸上透露出来的情绪,皇后浅笑的跟两人提要求,“你们也知道,我自请退下后座入国寺修行,此时惹恼了父亲,娘家已经同我断绝了关系,届时,怕是没人会来给我送行。相识一场,你们不会看我孤零零的走吧?” “呸呸!什么孤零零的走,说得晦气!好像日后再不能相见似的。”安阳首先呸呸两声,瞪了皇后一眼,“放心,那****跟嫂子定然会去送你。” 紫嫣点头,起身走近皇后,伸手,握住了她覆在围栏上的十指纤纤,朝她一笑。 那一笑,也是浅浅的,淡淡的,却让皇后怔了一怔,手指上传递来的暖意,渐渐的,到达眼底。 她与娘家一夕闹翻的事情,她们定然是都知的,只是从未在她面前提。 这次是她主动提及了,还附加了一个小要求,而她们给予的回应便是这般。 或直白的,或温暖的。 这就是,朋友了吧。 1810.第1810章 皇后,离宫 白驹过隙。 六月,夏季开始越发炎热的季节,皇后在朝堂之上,面对文武百官,亲手取下了头上后冠,连同掌管三年多的凤印,一并交还到了皇上手上。 满朝文武,讳莫如深。 在领旨前往国寺之后,皇后曾朝旁侧看了一眼,她的父亲,房相,垂着眸子,始终未有对她投注过一眼,淡漠的神情,彷如陌生人。 这便是房氏的态度了,以父亲为首,当她背叛了他们的意愿,执意要走自己的路的时候,就意味着,她抛弃了这个家族,那么同样的,家族也会放弃她。 从此,再无瓜葛。 只是想到家中逐渐老去的娘亲,真心疼爱过她,心仍然会微微的抽痛。 离去时,步经过房相身旁,皇后脚步微顿,“爹,女儿不孝,娘亲……日后就托爹更多加照顾了。” 沉默,无人回应。 是爹的回答。 失落一笑,重新拾起的脚步再未停下。 事情已经定局,作出这个选择,她不后悔。 这四面宫墙之外的天空有多广阔,她很想再去看一看,哪怕,能看到的时间,极短暂。 午后,送行的队伍并不隆重。 房氏果然没有一人前来,像是迫不及待的与她划清界限。 宫门处除了一顶不起眼的轿子,就只有五六人。 紫嫣、安阳都来了,身边自然是跟着木槿与苗敬的,让皇后没有想到的是,一同前来的,居然还有太后,只穿着常服,此时看来,觉得严肃又慈祥。 皇后慢慢靠近,紫嫣也同时打量着她。 褪去了华贵的凤袍,只着一身素雅的勾绣襦裙,一头青丝简单盘于脑后,发间只点缀了装饰的珠花,面上依旧是浅浅的微笑,却别有一种洗尽铅华的风华。 如同挣脱束缚重获新生,眼底,是蓬勃的喜悦。 当一个人,改变了身份,亦能从高高在上变得随和可亲。 皇后身上,就有这样的气质。 而以往那些行在高处的骄傲,如今看来,不过是顺应环境求生使然。 “谢谢。”行近,皇后对着几人轻轻点头。短短二字,道尽感谢。 谢谢她们,真的来为她送行。 “约好的,不是吗?”紫嫣浅笑。 回答也简短。只是在场的人心里都知道,以她们的身份,能来为一个已经无权无势甚至可说已一无所有的人送行,并非只为履行约定。 是情谊驱使。 皇后朝紫嫣感激的笑笑,转而走近太后跟前,福身一拜,“民女房月柔,亦再次多谢太后。“ 许是因为民女二字,让太后有些许不适应,顿了一小片刻,才长息一叹,“行了,既是穿着便服出来送行,你也勿要再拘那些礼数。哀家不过是恰好无事,才来此看一看罢了。” 真相当然不可能是如此,然众人也不说破。 太后与皇后同为后宫执掌,相伴共处也不是一朝一夕,在这种时候肯拨冗前来,没有不闻不问,也足见太后心底,自有一方柔软。 “啧!这轿子也太寒碜了点,皇兄怎么如此小气!月柔姐,要不你与我共乘我那辆,我亲自将你送至国寺。” 1811.第1811章 富贵本迷人眼 离别,氛围总是有些感伤,安阳用这种方式打破那种愁绪,至于称谓,既然皇后已经交还后冠凤印,自是不能再称之为皇后或娘娘了。 而皇后嫁于四哥之前,她记得,她是曾唤过这个女子月柔姐的。 如今再从口中说出这个称呼,陌生,却也比“皇后”多了几分亲近。 “公主好意民女心领了,这轿子恰好附和我的身份。”脱离了那些华丽的光环,回归低调朴实,她反而觉得,那个高高在上的男子,这是第一次,对她有心。 安阳撇撇嘴,没有多加坚持。她也知道,皇后退出浮华,所求定然是平淡安稳,若是真由她亲自将人送去国寺,反违背了皇后本意。 一旁跟在皇后身后一同出来的礼事太监,垂眉敛目听着几人交谈,面上不敢多显,心里却是急得不行。 他这是接了任务要准时辰将人送到国寺,若是因为事情耽搁,回来不定要被上头的大太监怎么罚呢。 可是眼前这几人,又着实是哪一个都得罪不得啊! 忍了又忍,半响,才上前两步,对着交谈的几人躬身,挤出几个字来,“太后,贵妃娘娘,公主,皇上定下时辰将人送至国寺,若是再耽搁,怕是、怕是……” “你这狗奴才,什么眼色!信不信本公主……”安阳柳眉一竖,开口便责叱。 “公主,他也是奉命行事,时辰不早,我的确该启程了。”幸得皇后及时止住安阳,太监全身紧绷起的皮才慢慢松了下来,暗嘘一口气。 怪不得大太监自己不来领这差事,反推给他,定是早知道这差事不讨好吧!催,得罪人,不催,一样得罪人。 送行,终有一别,紫嫣最后,也只同皇后道了句保重。 马车载着女子,在空荡的官道上渐行渐远,踢踏的马蹄声回荡上空,透露出苍凉、寂寥。 终是走了,那个曾经荣绕尊崇的女子,放弃一切,远离喧嚣繁华,选择青灯古佛寄意下半生。 而这世上,荣华富贵本就迷人眼,又有几人能有这样的心性,说放,便能放。 房月柔,亦令人钦佩。 “回去吧。”官道上,马车已无踪影,只剩斜阳之下,映照出的几道细长身影,紫嫣转身。 离去的人,未必可怜,留下的人,未必有幸。 皇宫的某处转角,阴影里,一男一女相依而立,女子一身素白,望着官道尽头,眼眶微红。 “走吧。”男子揽着女子肩头,低声劝解。 “柔儿她,日后会过得更好吧?”喃喃的,轻问,等男子一声肯定,来抚平心底的担忧与不舍。 男子朝尽头望了一眼,“会的。” “你说,我们如此狠心,柔儿心底可会怨我们?” “你的女儿你还不知,由来是个明白人,只要她稍加思索,就会明白你我一片苦心。” 狠下心肠,断绝了所有来往,日后,房月柔是房月柔,房相是房相。 再无瓜葛。 那么柔儿日后所做,则不会再受房氏一族的牵制,真正的,恢复自由。 1812.第1812章 国师大人鸠占鹊巢 离去的人一拨两拨,各自回到自己原有的生活秩序。 而在马车出了城之后,路边掩映的树丛中,有人策马而出,昂藏轩宇,盯着马车的视线,火热,温柔。 “驾!”一声轻喝,策马奔驰,紧紧的,跟在那辆马车之后。 那日之后,所有人又恢复了自己的步骤,宫中也并没有出现太大的变化。 少了一个人,于这个地方而言,微不足道。或会有人谈论,然时日久了,一切,便也渐渐的淡了,再到最后,或许无人会再特意的去想起这个人。 她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只留于史册,寥寥数笔。 司北玄最近却是无比烦恼。 因为君未轻。 也不知道那厮是中了什么邪,以往少有进宫,近段时日却是几乎天天来报道,他还不能拦,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登堂入室,坐在紫嫣身边,与紫嫣说着说不完的话。 而但凡有君未轻出现的时候,他多数,是被冷落在一边! 就如现在,眼前。 一袭白衣飘逸如仙,清润淡泊的国师大人,正心安理得,鸠占鹊巢。 谈论茶杯里几片小国上供的茶叶,能说上足足一个时辰!这是什么前奏? 端坐在龙案后头,状似专心致志的批阅奏章,司北玄暗里将牙咬的嘎嘎响。 晚些时候,定要叫苗敬将那些茶叶通通丢到臭水沟里,让君未轻再品不着! 不,将那些茶叶一股脑全送至国师府,让君未轻在无接口见天的往他这承乾殿跑! 不不!入宫品茗,只是君未轻其中一个借口,就算是将宫中所有他看得上眼的好东西全部搬到国师府,只要君未轻想,他也还能找出别的千千万万的理由来。 总之,就是不会让自己顺心! 到底有什么办法,能将那个厚颜无耻的家伙隔离在紫嫣三尺之外? 君未轻偶尔抬眸,入目便是龙案后男子低垂的脸,只是由他这个角度看过去,恰巧能看到那张俊脸扭曲。 眉峰轻轻一动,君未轻嘴角便噙了笑意,坐在这里,对手却奈不了自己何的感觉,能让人心情愉悦。 多次的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寻儿,茶虽好,不宜多喝。”恍眼,见女子又往她自己的茶杯里斟了半杯茶,君未轻忙制止。 有孕不宜饮茶,尤其是现在,腹中胎儿的月份,已经很大了。 将女子手中茶杯强硬拿下来,不去看她谄媚讪笑的脸,茶杯是不能奉还了的,扮可怜也没用。 “哥哥……”紫嫣垮下脸,哥哥来看她,什么都好,就是管制太多。 连她平日常吃的小口都给下了规定,不能多食。 真是……好煎熬啊。 “吃那些东西,于母婴无益。”说至此,君未轻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头,嘴角的笑意也淡下来,看向司北玄,“寻儿身子日重,身边该有个月婆时时提点才是,皇上可是事务繁忙,忘了这一遭?” 若真如此,他会将寻儿带回国师府安养。 司北玄这下是真怒了,本就忍得扭曲的脸,开始发黑。 尤其是这话还是君未轻对他质疑。 1813.第1813章 月婆 “国师能想到的,朕怎会想不到,紫嫣是朕的妃,朕比任何人都爱护她。”宣誓主权,一定要有,“至于月婆,朕早就找了奉嬷嬷,此前她曾经教导紫嫣学习宫中礼仪,与紫嫣还算熟悉,对于女子孕事事宜也甚有经验,至于为人,也是能信得过之人,由她来照顾紫嫣,最是合适不过。” “听闻太后曾推荐过人选。”提及这茬,君未轻想起得到的消息。 “正是太后所荐。”司北玄点头。 当初回宫之后,他就开始着手替紫嫣找经验稳妥的月婆,只是一开始,没有找到较为合适的人选。 其一要经验老道,其二要能让他放心,亦即能让他信任。 尤以第二点为重。 这样的人,在宫中几乎没有,当中自然也有一部分他的原因存在,因为除了紫嫣,他难将信任交付任何人。 更何况如今还是要找一个人来照顾他最重要的女子,怎容出了差池。 文景帝最宠爱的女子,风口浪尖,众矢之的,他害怕那些阴影处对他虎视眈眈的黑手,会趁着这个机会将手伸及紫嫣。 是以在未找到真正合心意的人之前,他坚持宁缺毋滥,自己亲手打点紫嫣一切事宜,从笨手笨脚到渐渐熟稔。 另边厢,则是继续挑挑拣拣,转眼便过两月余,眼见紫嫣的肚子渐渐显怀,孕期中更是颇受其苦,司北玄比任何人都急。 他虽有细心照顾,然耽搁与国事,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找月婆的事情,再不容迟缓。 而紫嫣有孕,太后一直关注,对于他的举动自是看在眼里,后来某次家宴,推荐了奉嬷嬷。 “那么,奉嬷嬷呢?”君未轻又问。 既然人选找到了,人在何处?他最近连日进宫伴着紫嫣,确定从未在承乾殿内见过任何一个类似嬷嬷的人出现过。 话问出口,没等司北玄回答,首先瞥到的,是对面女子心虚的脸。 君未轻眯眸,“寻儿?” “呵呵,哥哥。”紫嫣装傻。 不同女子插科打诨,直接将视线对上司北玄,得来男子一句,“若你能让紫嫣点头,奉嬷嬷即刻便能赶来承乾宫。” 语气中,带了咬牙切齿的无奈,还有十分明显的不甘,更有看笑话的奚落。 “哦,”君未轻垂眸,作恍然状,“原是你说不服寻儿。” 司北玄脸黑如炭,这是他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并非不能说服,是不舍得强制。 最后就成了这结果——他跟紫嫣之间来了一场不落幕的拉锯战。 “将奉嬷嬷唤来吧,寻儿已是七月身孕,离临盆只剩两月余,断是轻慢疏忽不得。”君未轻直接下定论。 “哥哥,我有习医理,照顾自己不会比月婆差……”紫嫣想抗议,对上男子淡然的眸光,声音就自动消了下去。 “寻儿,不可任性,再有,并非所有人都不可信任,便是你不信奉嬷嬷,也该信哥哥,我不会安排别有用心的人到你身边。” 温醇的声线,淡淡的,浅浅的,却奇异的就,安抚了紫嫣心底的魔。 1814.第1814章 他的七寸,全在对方手里 男子的眸光很柔和,很温暖,如三月春风四月暖阳。 在那样的眸光里,紫嫣动了动唇,没有说出只言片语,心却慢慢的安定了下来。 慢慢的,点头。 司北玄执笔的手不受控制的一紧,笔杆发出细微的一声脆响,于掌心断裂。 原来,他还是疏忽了。 紫嫣不愿,并非只怕被人管束,腹中的孩儿,没人能比她更在乎。可是她却始终没有点头,让任何他人来到她身边。是怕重蹈当初的覆辙。 前世信任他人,换来的是失去怀中骨肉,即便这一世放下了,她的心里,依旧存在着阴影,那种阴影,怕是他穷极一生,都无法将之抹去。 今日紫嫣之所以会点头,是因为君未轻,她或不信所有人,唯独,无条件的信任君未轻。 这种信任,让他心底的嫉妒疯狂滋长。 抬起阴鸷的眸,入目,便是那个人看着紫嫣,温柔宠溺的微笑。 掌心再次不受控制的一紧,掌中笔杆,粉碎性骨折。 果然,他就该早早的想办法将君未轻驱离紫嫣身边! 不知是否君未轻感应到了他心里不断扩大的阴暗,有意无意的与他对视了一眼,又淡淡的收回,置之不理。 这是无视? 他敢无视他! “君未轻,你别太过分!” 耳边突然传入某人冷得掉渣的声线,而坐在对面的女子毫无反应,显然,这又是腹语。 君未轻挑了挑眉,不动声色的朝司北玄看去,触及对方咬牙齿切的脸,笑意不变,“幼稚。” “我警告你,别在我的地盘上得寸进尺!”这是第几次被那人说幼稚了? 幼稚?他堂堂文景帝? 这话除了紫嫣,也就君未轻敢! “有本事,你用嘴将这句话说出来。”轻描淡写的态度,对上某人的怒火中烧,完胜。 “……” “敢吗?”暂时性的胜利,并未让君未轻满足,是以,多加了这么一句来,乘胜追击,火上浇油。 就是要看到对方气急败坏的样子。 果然如愿。 “君未轻,你给我等着!”司北玄当真气急败坏。 他还真不敢! 如今紫嫣怀胎七月,腹中的小肉团已经开始有了频频胎动,是以紫嫣特地对他规范了言行举止,不可在孩子面前做出任何过激的行为来。 他须在孩子面前注意胎教! 慢悠悠将矮几上的茶叶再过了最后一道,举杯,将茶水抿入口中,君未轻细品,味道,越来越淡了。 “别着急,在寻儿生产之前,我****会来这里。你能见到我的机会非常多,若是想到了什么方法,尽管使出来,我随时奉陪。” 司北玄想掀桌骂娘。 他当他这承乾宫是什么地方?随时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最呕血的是,他还不能拒绝。 因为那个人在,紫嫣能更安心。 闭眼深呼吸,司北玄发现,自己不得不正视一个事实,就现在的他而言,不是君未轻的对手。 他的七寸,全在对方手里。 君未轻显然也将他的优势看得非常明白,所以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1815.第1815章 奉嬷嬷重出江湖 处于下风,审时度势,司北玄眯了眯凤眸,那么他便暂时的歇止。 至于君未轻,不会一直有机会压在他头上。 两人之间的暗涌,紫嫣丝毫没有察觉,低垂了头,双手覆上大得有些触目惊心的腹部,眼底是柔柔的光彩流转。 孩子又动了,小拳头在她的掌心下,一下一下的划拉,将她的肚皮左右来回擂出小鼓包。 尚未出生,就会跟娘亲调皮了。 嘴角浅浅的,逸出了笑花来。 还有两个月,就可以见面了。 这一次,定能相见。 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柔暖光辉,由内而外,极浓,冲淡了空气中暗藏的激烈火花。 两名男子的视线,一致看向女子掌心覆盖那处,之前的交锋,瞬间遗忘脑后。 这一次得了紫嫣首肯,奉嬷嬷很快就来到承乾殿,将紫嫣身边大大小小的琐事一并管上了手。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有了奉嬷嬷在,很多事情显得更加的井井有条。 之前一直由木槿服侍,并非她做得不好,而是于某些事情上没有经验,所以处理起来便没有那么的细致,或者是有些事情根本没有注意到,经由奉嬷嬷一一点出,才发现遗漏的事情那么多。 而对于贵妃即将临盆所需要做的准备,很多都未做到位。 及早发现,及早重新布置,木槿松了一口气,紫嫣更是暗暗庆幸。 初为人母,所要注意的东西太多,身边没个有经验的人提点,怕是真到了那一日,定会手忙脚乱。 “孩子出生要准备的衣裳,必须用柔软纯棉织布,这些丝啊绸啊的统统拿走,不合格。” “还有这些毛裘,都给我搬走!新生孩儿最忌使用带有飞絮的东西,你们不知道吗?到时候堵了孩子的口鼻,谁来负这个责任!” “尿布不够!多准备一些,每日至少要有二十余片换洗!” 奉嬷嬷依旧是极为严肃的脸,甚少能见到她笑。 此时挑剔起来,晚娘的脸孔及语气更是让木槿头发一阵阵的发麻,紫嫣同样的,端坐一旁面色讪讪,不时尴尬的,讨好的冲着奉嬷嬷笑。 老虔婆,还是那么让人发憷。而她自己,更是一点长进没有,已经身为贵妃,在奉嬷嬷面前依旧是小家子模样。 真心怕啊。 “娘娘,不是老身要说你,看看你准备的这些,多不实用,幸而还有两月时间,重新布置勉强来得及,若是再晚些时候,有的你头疼!” “是是,奉嬷嬷,一切辛苦您老人家多看着点。”紫嫣伏低做小,谨听教诲。 “哼,你就知道跟老奴打马虎眼。”横了紫嫣一眼,奉嬷嬷将紫嫣之前准备的东西尽数搬走,一件不留,至于那些能用的,到时候她在慢慢挑拣出来,怕是为数不多。 紫嫣简直欲哭无泪。 这幸亏孩子还在肚子里,若是已经懂事,少不得都要彼时她这个娘亲不称职。 怀孕以来,她几乎是将所有能为孩子打点的东西都打点好了,吃的用的,一堆堆,奈何全做了杨白劳。 1816.第1816章 抢好处,通通打死 所有的积极性,被奉嬷嬷一上午的时间,全部打沉。 孩啊,娘亲对不住你…… 看着奉嬷嬷命木槿将那些极品天蚕丝、顶级绸缎、名贵狐皮所制作的小衣物小被子全部清走,心在滴血。 不能用,白浪费了那么一堆的好材料,她裴紫嫣就是个财迷,如此暴殄天物的行为,出现在她自己身上,打脸,打得生疼。 照理,身为贵妃,这些事情多的是有人会提点她。 奈何,承乾殿有禁令,即便是有人想要上门送好心,也不得其门而入。加之紫嫣又甚少走出殿门,便是出去了,也是例行到御花园散散步。期间被木槿及苗敬看的死死的,但凡有生物靠近,绝对会在靠近之前,就被明里暗里的驱散、解决。 这就导致了紫嫣自作孽的被孤立,弄出那许多让人好气又好笑的乌龙事出来。 至于阿玄,精明绝世的天子,在这件事情上,也是一个白痴。 不仅是阿玄,还有哥哥,安阳、六王爷。 ……论生养孩子,他们都不靠谱。 自己知道自己短处,虽然曾经也有过身孕,却在未显怀之时,孩子便夭折流产,所以很多事情,紫嫣并不是很清楚,只能靠着自以为,自己摸索。 明了这一点,之后在奉嬷嬷面前,再不敢指手画脚瞎指挥,全权交托了出去。 这让奉嬷嬷很满意。 嬷嬷满意了,对紫嫣的管束就更为严格了。 以此来表达,她对贵妃娘娘的另眼相看。 一日六餐,少量多食,至于那些在奉嬷嬷眼里全无营养益处的零嘴,承乾殿里很长时间都再没出现过。 紫嫣觉得自己成了一个饭桶,每日被强硬塞进食物,菜色及份量都还有铁一般的规制,不能不吃,不能吃不完,不能吃完了还要。 随着临盆日子渐近,君未轻当真每日都到承乾殿守殿,安阳来的次数也不比他少多少,这让殿内多多少少多了热闹人气。 只不过,奉嬷嬷在这些人面前,依旧不给半分面子,该管的就管,经常弄得紫嫣打揖求饶。 司北玄更是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不忍心管得紫嫣太过,紫嫣脸一垮他就会心软,心软就会让步,所以干脆,让奉嬷嬷全权管束起来。他观察了几日,确定,奉嬷嬷所作一切,确实是对紫嫣最有益的。 于是紫嫣就在水深火热中一边郁闷,一边甘之如饴。 七月过,八月来。 夏季最为炎热的天气,承乾殿里并不见闷热,为了照顾紫嫣,司北玄命人在殿内外摆满了冰桶。 坐在矮几上,身周感受到的,便是于外头截然不同的清凉舒爽。 这使得安阳更加积极的往承乾殿跑,不久之后,每日必来报道的,还多了个六王爷。 “嫂子,你这里真舒服,堪比避暑圣地啊。皇兄当真是大手笔,要不你跟皇兄说说,让他给我那公主府也送几桶冰过去?” “堂堂公主府,还少得了几桶冰块?”紫嫣甩了她一个白眼。 不答应。 任何要跟她孩子抢好处的念头,通通打死。 1817.第1817章 心动的条件 “有是有,不够用啊。你不知道皇兄有多令人发指,皇室的冰窖,全部被他一个人征用了,里面的冰块,只固定分给每个王府三四桶,就是太后的养心殿,每日也就得八桶,堪堪够用,至于其他妃嫔寝殿,能分到一桶都得偷着乐了。” “……”紫嫣抬头望天,当听不见。 以往夏季,她跟哥哥还在郾城的时候,可是没有冰桶这种东西的。寻常百姓家哪里能这么奢侈。 夏季冰,那是只有贵族才用得起的东西。 百姓不也一样这么过来了?她跟哥哥不也一样这么过来了? 当然,紫嫣知道自己这个想法挺自私。 不过,谁叫她是孕妇? 孕妇有特权啊。 孕妇大汗,且极易受环境气候影响,冷了热了,都有可能会影响到腹中胎儿。 所以,为了她的孩儿,那些人,就只能先委屈着了。 “嫂子,你别当听不到啊!”安阳嘴抽抽,这掩耳盗铃的蠢样,是跟谁学来的?“六哥,来的时候你不也说要来谋一谋福利?现下饭跟个鹌鹑似的,怎么?你的易王府不热?” 谁信啊。 现在是夏至刚过,适逢一年最炎热的时候,街上的狗都热得没力气喘了。 “当然热了,只是想谋福利,也得开出让紫嫣心动的条件,待她点头啊。”司北易老神在在,摊在一张躺椅上,二郎腿高跷,手里捏着一串提子,一粒一粒往嘴里扔,好不惬意。 若非皇宫不留宿男子,他都想在承乾殿蹭个角落住下来。 “什么条件?”紫嫣本来还想继续装傻,听而不闻,只是这个条件让她忍不住好奇。 “皇宫的冰窖,皇兄肯定没带你去看过,占地之广能让你咋舌,里面的冰块足够整个皇宫使用有余。就是皇兄太过紧张,所以命令冰窖冰块不能再如以往那般使用,务必先紧着承乾殿。” “这跟你说的条件有何关系?”紫嫣蹙眉。 安阳心底的好奇心也冒出了头来,见司北易还悠哉的吃着提子,不紧不吊的模样,心急,抬脚就往男子的二郎腿踹了过去,“问你呢,就知道吃吃吃!你府里缺这几颗提子了?” 这话说得,跟紫嫣此前吐槽她不一而足。 “你们急什么?再说了,这热的受不了的又不止你我公主府王爷府,不还有君未轻的国师府吗?紫嫣就算不紧着我们,也不会任由君未轻受炙热之苦不是?”飞扬的桃花眼光彩潋滟,笑意满满斜睨紫嫣,“国师君未轻在人们眼里向来不食人间烟火,如同谪仙,让个谪仙每日里大汗淋漓恁是狼狈,不亚于亵渎神明啊。” 若是紫嫣对国师府宽松了,那他就有话说了。 同是国戚皇亲,厚此薄彼可不太好。 一席话,听者三人,表情各异。 安阳是眼睛一亮,笑得不怀好意。 紫嫣的反应则让司北易眼皮跳了跳,她竟然挑了眉似笑非笑?这与他预料的有些出入,是哪里计算错了? 不用他深想,温润缥缈的嗓音替他解了惑,“六王爷有心,时时惦记着我国师府。不过我那府邸,倒是真不算炎热。大概是,有神灵庇佑。” 1818.第1818章 丢了跋扈,失了淡泊 “不热?君未轻,你不厚道。现下是什么天气?夏伏!人在外面站上小半日,能烤成人干。“司北易激动得提子也不吃了,坐起身来,指着自己的脸,“就为了给紫嫣省那么几桶冰,至于吗你?” 不热?他俊俏的脸蛋上都长出几颗痱子来了,长这么大,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 不能怪他大失风度炸毛,他六爷平日最注重的就是仪态,时时需保持风度翩翩。全身上下他最在意的部位就是脸,那是他风靡万千的最大资本。 如今因了这鬼天气,他两样资本都大打折扣!要知道往日里,就算是他出门乘坐的马车,都会备上一桶冰。 哪曾想到有日会因为这个苦不堪言。 只是他的激动没能换来同等的关注。紫嫣跟君未轻的表情,都那么不痛不痒,就连安阳,都一脸看白痴的表情。 “你们这是什么眼神?”额角轻跳,司北易觉得很不爽。 三人各自撇开视线,聚作一堆,自顾自的谈论起别的事情来。 “喂,喂喂,给我点反应行不行?好歹上门是客,你们就这么对我?紫嫣,我可是来探望你的!” “你确定你不是奔着承乾殿的冰桶来的?” “……”要不要这么现实?朋友之间利益算个屁啊? 紫嫣鄙视的斜了他一眼,屁大的利益,那也是利益,想动她的寸土,免谈。 至于之前司北易说的什么心动的条件,她现在不感兴趣了。 安阳的表情与紫嫣如出一撤。亏得六哥自诩君未轻的朋友,在京中这段时日,每每闲下来就往人家家里蹿,他就没发现,君未轻的府邸,温度与外面有所差别? 真是白痴得可以,以往的精明,都是装出来的吧。 这是要孤立他了?将手上的提子塞进口中,泄愤的嚼了几下,食之无味,司北易垮着脸转向木槿,“小美人……” 木槿扭头,无视。 “苗敬……” 苗敬眼观鼻鼻观心,不动。 “得得,爷再不提与冰有关的东西还不行?大不了背着痱子过一夏,爷还不能忍了?嗤!本来还想提议紫嫣卖冰桶,赚个盆满钵满,算了算了……”他没忘记是谁先提的冰桶,最后却叛变联盟,把他塑造成众人公敌。 安阳,给爷等着的! 许是血缘感应,安阳读懂了司北易眸底的阴暗,状似不知般,左顾右盼掩饰心虚。 司北易还待朝对方放射一枚阴森的笑容,紫嫣的语音响起,尾调微扬。 “卖冰桶?” “如何?”现在知道注意他了?刚才干什么去了?哼。 “这个主意不……啊!”不错二字没能说完整,紫嫣蓦然突兀的叫了一声,双手捂了肚子,脸色瞬间苍白。 “寻儿!” “嫂子!” “主子你怎么了!”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突然到众人都反应不及。惊叫声此起彼伏,淡泊的失了淡泊,跋扈的丢了跋扈。 司北易的反应是最慢的,停顿好几拍之后,才结结巴巴,“紫、紫、紫嫣……” 1819.第1819章 临盆 此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紫嫣是因为他提了卖冰桶突发状况,皇兄若是知道了,会先将他剐了! “寻儿,如何?别怕!”君子温润如玉,而现下,君未轻的脸上再寻不出半点淡然。 慌张、手足无措,想去扶住女子,却连手指都不敢妄动。怕稍碰,就会衍生出别的意外来。 只能干看着,急着,跟她一块痛着。 “这是怎么回事!嫂子怎么痛成这样,别是要生、生了吧?!”这个念头一起,安阳声音变了调的拔高。 “不、不会吧!莫神医说了主子是月底临盆,现在可是月中,还么到时候啊!” “别愣着,快去找奉嬷嬷!”总算还有个苗敬,说的话有点建设性。 只是光说,不动,他的腿现在软得,提不起半点力气。 紫嫣的脸因为疼痛皱成一团,佝偻了身子,额头上的汗水细细密密的冒出来,沿着额角流下。 痛,无法形容。 她能清晰的感觉到,体内某处传来“啵”的一声轻响,如同鼓胀的球体被戳穿,继而,球体内便有什么如水一般哗哗的往外涌了出来。 腹部内里一阵一阵的收缩,挤压,似在寻找着突破口,她知道,孩子要出来了。 于是极度的痛苦当中,并生着喜悦,以致忘了语言。 吃力的抬眉,身边的亲朋,已经围绕了过来,站在那儿手足无措,感觉甚至比她更加的慌张。 明明都是个顶个的聪明人,此时却像是中了蛊一样,笨拙无比。 都不知道要去叫人么魂淡?痛死她了! 真是好气又好笑。 可惜这会子笑不出来。 她的孩子,终于,要见面了啊。 “都愣在这里干什么!娘娘这是要生了,还不赶紧的去叫人!”一声狮吼凭空在殿门炸开,将混混沌沌的众人劈醒。 紫嫣有幸见到了史上速度最快的鸟兽散。 “我去通知皇兄!” “奴才去找莫神医!” “奴婢去唤稳婆!” “我、我去铺床!” 苗敬木槿司北易三人一溜烟不见了人影,就连安阳都找到了可以帮上忙的事情。 君未轻闭眼,再睁开,眼底的无措消散,俯身,一把将女子抱起,快步朝内室走去。 待产,需要干净的床铺被褥。 里头安阳快手快脚的将被褥摊开铺平,待得君未轻将人放于床上,后头奉嬷嬷也到了跟前。 “国师,公主,请回避,娘娘临盆,内室不能留人。” 君未轻深深看了紫嫣一眼,抬手,将她额前汗湿的发拨开,顿了片刻,离去。 安阳见状,也跟在后面离开,其间不忘回头安抚,“嫂子,安心,我那小侄子要是敢折腾你太久,我定替你好好教训他!” 话说得硬气,实则她都全身发了软,平时看惯了还不觉得,刚才紫嫣平躺在那儿,安阳才发现,紫嫣的腹部,大得让人触目惊心。 孕妇她不是没见过,也没有大成紫嫣这样的,那个球,估计都比紫嫣整个人还要重了。 这要是换成自己……安阳倒抽一口凉气,狠狠打了个寒颤。 1820.第1820章 承乾殿有禁令 她决定,暂时吧,还是别生孩子。传宗接代嘛,不着急! 另边厢,阵痛折磨着紫嫣的神经,全副精力都用来抵抗那种疼痛,咬紧了牙关拼命抑制想要冲出喉间的叫喊,哪里能跟安阳对话。 唯心里依旧是哭笑不得,安阳那些话,还不如不安慰,纯粹是来气她的吧?敢打她儿子! 奉嬷嬷一点不客气的将两人赶走,之后内室又来了什么人,殿外又是什么情况,紫嫣已经不知道了。 脑子里一片空白,唯记得的,只是痛,无尽的痛,还有耳边絮絮叨叨的“用力”,“快了快了,娘娘再加把劲!” 而此时的内室之外,承乾殿,包括整座皇宫,已经乱成一团。 贵妃临盆,消息一经传出,后宫哗然之余,更是人心惶惶。 有些性子急的,已是顾不得什么禁令不禁令了,携了随侍就急匆匆的往承乾殿方向赶,哪怕是进不去,也要侯在外围处,争取第一时间送上恭喜。 怎么的,也需在皇上面前多露露脸,多博得娘娘哪怕一丝半丝的好感度。 有这种想法的不只一人,出了自己的寝宫大门,一路上,不时的就能偶遇上这个妃那个嫔,彼此间打的什么心思大家心知肚明,相视一笑之后,赶路的脚步丝毫未减缓。 养心殿里,太后素来威严的脸上,也显出了波动来。 “快生了?” “回太后,内侍来报,贵妃娘娘即将临盆,稳婆已经赶去承乾殿了。六王爷,公主及国师都在那处。” “嗯。”垂眸,淡淡的嗯了声,转动佛珠的手动作的频率初时不显,继而越来越快,越乱。 末了,将佛珠往旁一丢,“摆驾,承乾殿。” 坐在这里等,恁是不心安。既然都静不下心来,念经也是枉然。 还不如过去看看。 “太后?”锦绣讶异,略显犹豫。 承乾殿有禁令,便是太后也不能例外,现下若是去了,难道还让太后也痛那些个妃嫔一样,在承乾殿外围候着不成? 成何体统! “哀家说摆驾!”太后不悦,眉头成川。 她的决定,何时轮到侍婢质疑? 锦绣心下一凛,忙垂首,“奴婢这就去准备!” “还准备什么,先直接过去,其他事宜之后再办。” “是。” 率先一步走出,太后的步子也是越走越急、 宫中即将迎来皇室这一辈第一个嫡子嫡孙,这等大事,她岂能无动于衷。 何况,她好歹也是太后,还连易儿及安阳的地位都不如?就真进不得那承乾殿了! 若是玄儿真敢,就是不肖子! 相较于外头的热闹,皇宫中还有另一处对方,是别样风景。 “我刚得到消息,贵妃娘娘马上就要生了,现在宫里有些地位的人都在往承乾殿赶,好不热闹!” “赶过去又有何用,还不是得被拦在门外,承乾殿那种地方,岂是人人能去的。” “这进不进得去是一回事,至少明面上要做得好看不是?能当上皇上妃嫔的,哪个心底不精细?” 1821.第1821章 害人不浅,破烂东西 一侍女,一太监,在昏暗的房间里旁若无人的交谈,音量不大也不小,身为奴才,却半点没顾忌那方雕花梨木拔步床上安躺的女子。 女子很木,两眼凹陷,双颊瘦削,下巴尖得能刻字,在嘴角至下颌处,还有未擦拭干净的血迹,黑褐的色泽,在苍白的皮肤上呈现出让人心怜的对比。 因为天气太过炎热,身上并未盖有被单,发丝仍然被汗渍浸染湿透,连带的枕头都似乎透出一种湿气来。 汗味过重,难闻。 青纱衫裙,淡雅的衣裳,也不知道是何时置换的,皱皱巴巴的贴在女子身上,边边角角甚至能看出灰尘沉积出来的脏污。 在听到“贵妃娘娘”“临盆”这些字眼的时候,始终木然的眼睛,动了动,眼珠子慢慢的往旁侧移来,如尖刀般直直刺在说话的两人身上,如同看着前世仇敌,阴冷无比。 对上那样的视线,侍女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原还大着的胆子生出丝害怕来,朝反朝床上女子瞪了回去的太监道,“算了算了,都不是我们甘宁宫能摊上的事情,好坏都轮不到我们有份,就别提了。” “你怕什么!”太监不满的横了她一眼,“当真是鼠胆,怪不得做了贴身侍婢都出不了头,就她现下这模样,还能对你怎么地?你还怕她从床上跳下来打杀了你?嗤!也不想想她以前是怎么对咱们的,便是现在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依旧拖累着咱们,真真的害人不浅,破烂东西!我呸!” 侍女瞧了床上那人一眼,确实,除了眼神阴狠之外,全身上下依旧是动不了。 思及以前这人对她动辄打骂,根本不将她及殿内奴才当成人看,现下明明已经瘫了,连话都说不了,居然还一副高高在上的主子样,实则除了还挂着那一个虚名外,所谓柔妃如今又还算得上什么东西? 更何况,这甘宁宫早就形同冷宫,冷宫里的妃子,那是待遇比宫婢都不如,她做什么还要怕一个瘫痪兼且口不能言的恶妇? 就现如今嫣贵妃得宠的势头,得罪过她的人,怕也是永无翻身之日。柔妃,有何可怕? 她现在还要仰仗他们这些奴才来照顾呢。 念头到此,之前生起的害怕便不翼而飞。 有时候人就是如此,心底的劣根性永远都存在,一旦破土出芽,便会开始疯狂的滋长。 缓缓转了身,一步一步走近床头,侍女提起了胆气,面上带着笑,迎视那双淬毒的眼睛,“娘娘,你这样看着奴婢作甚?奴婢说的那些消息可都是事实,断不敢在娘娘面前撒谎一二,若是娘娘感兴趣,以后奴婢可****同娘娘报备。” 陶青烟的眼珠子,随着侍女的走动而移动,视线不改阴冷,狠狠的盯视着眼前人。 那种居高临下的讥笑,让她的瞳孔阵阵紧缩。 狗奴才!早知她今日敢造反,当初就应该先打杀了她! 即便落魄了,主子依旧是主子,岂容一个奴才爬到头上来! 放肆!胆大包天! 1822.第1822章 凌虐,难产 “怎么还这么看着奴婢?可是奴婢说错了什么?若有,娘娘就明言指正,”一旦放开了胆子,说话便越来越顺,“呀?瞧奴婢这记性,竟然忘了给娘娘喂药,奴婢真是该死,还请娘娘原谅则个!” 话毕,一旁的太监收到眼色,将桌上刚放凉的药拿了过来。 “娘娘,温度刚好,可以喝了。”一碗浓黑的药汁递到陶青烟嘴巴,也不管她能不能张开嘴,强硬的灌了进去。 药汁黑褐色,灌得太急,无法吞咽,从嘴角不停的溢了出来,冲掉了嘴角原有的干涸血迹,染污了衣衫,床铺。 陶青烟瞪圆了眼睛,死死盯住灌药的太监,因为愤怒、羞辱,使得双目往外凸出。布着血丝的眼狰狞了面孔。 然这副模样不仅没能震慑住太监及侍女,反激起了他们心底肆虐的扭曲的快感。 这下不仅是药汁,侍女还拿来了药渣,一股脑的全糊在了女子脸上,边糊,边轻声细语低笑。 甘宁宫,内室,悄无声息的掀开了一场凌虐 。 与此同时的承乾殿,紫嫣同样在生死关头徘徊。 腹部太大,腹中胎儿久久下不来,随着时间流逝,紫嫣痛苦的喊声越来越弱,帮着接生的稳婆面色也越加的苍白,手抖得几乎拿不住东西。 为皇上最宠爱的贵妃接生,若是母子平安一索得男自然是最好,她们能得到的好处也是想象不到。但若是贵妃在生产过程中出了什么意外,那她们的命也得一同搭在这里了。 “娘娘,别睡!再加把劲,再加把劲孩子就出来了!” “来,再喝点糖水,补充下体力,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泄了气,娘娘多担着点,外头皇上在等着,娘娘与小皇子俱是有福之人,日后的风光多着呢!” 奉嬷嬷抿着唇,脸上异常严肃,她没想到事态会这么危险。 娘娘提前临盆,虽说此前准备充足,到底也让底下人好一番手忙脚乱。 现下看娘娘这样子,怕是…难产了。思及此,奉嬷嬷心里沉甸甸。 她不知道要如何开口跟外头的人说,要如何跟皇上交代。 “莫言,紫嫣如何?”直挺挺立在门帘外,闭着眼,司北玄艰难的挤出声音。 莫言摇摇头,“现状不太好,参片已经用上了,还能撑上一会,之后,暂不好说。” 他是男子,空有医术,紫嫣生产的时候却是不能靠近的。 侯在外头,只是担心若有什么万一,能及时处理。 而皇上问话,即便情况不容乐观,他也不会捡好听的说。这个时候,真话才是皇上及众人最需要的,能给他们时间缓冲,在必要的时候做出正确决定,及选择。 “这里头都快听不到声音了!紫嫣是不是很危险?”安阳心急如焚,直接唤了紫嫣的名字,能猜测到里头大概的情形,却偏偏束手无策。 “君未轻,有没有什么办法让紫嫣挺过去?” 司北易问到了君未轻。 周边好几人都觉眼前一亮。当初紫嫣身死,君未轻都能有办法将人复活,如今紫嫣又遇人生难关,那么他可以办法助上一助? 1823.第1823章 怕,从骨缝里衍生 君未轻苦笑,摇摇头。 他是有仙力,然修道者虽与凡人有所区别,却一样无法扰乱俗世间的生命衍息。 若是强行改变,他所受天谴暂且不说,被施救者同样也会遭受到天道惩罚。 他不敢赌。 这个答案,让本心生了期待的人失望不已。 而内室里,紫嫣的声音已经低若蚊声。 司北玄紧闭的眼豁然睁开,掀开了门帘往里走去,“莫言,金线号脉,提点我做出配合。” 莫言颌首,在门帘再次落下的时候,金线从指尖飞射而出,准确无误的缠绕上室内女子的手腕。 今日内室,视线首先攫住的便是床上双眼紧阖的女子,脸色极苍白,偌大的肚子几乎盖住了她半个人,对比之下,显得女子那么的纤细,脆弱。 司北玄的手开始发抖。 怕,从骨缝里衍生。 他想让她睁开眼睛,灵动的看着他,不是这样,不是这样如同流逝了生息的人偶。 室内的人看到皇上进来,皆有瞬间的停顿,僵硬。 女子生产,男子的不可近旁观看的,有大忌讳。 “愣着干什么,继续!”沉冷的低喝惊醒了几人,忙又垂头分内的事情。 男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压迫固然让人心惊,但是这种心惊比不过娘娘有事带来的后果。 稳婆等人心里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是以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不敢有半点差池,现在,只希望娘娘争气些,度过难关,也保下她们的小命。 女子下身清理出来的血污一盆又一盆,室内充满了血腥味,女子容颜也从未这般的狼狈,比之平日任何时候看起来,更加的丑。 司北玄恍若未觉,在女子身边坐了下来,任由衣袍沾染上那些污秽,掌心紧握住一只柔夷,低下身子,覆在女子耳边低喃,“紫嫣,好好的,好好的生下我们的孩子,若是你支撑不下去,我会追你至地狱,告诉你你对不起我们的孩子!” 温柔的情话,带着狠戾决然,女子眼皮几不可见的颤了颤,眼皮覆盖下的眼珠,微微转动。 司北玄呼吸急促了两分,“上一世,孩子从你的腹中流失,是为一生最大的遗憾,这一次,明明有机会,还能尝试尽力,你是不是想要半途而废,再次让我们的孩子于腹中夭折?若是,那我需告诉你,这一次,杀死我们孩儿的凶手,是你。” 女子眼皮动得更加的厉害,似乎极欲睁开眼睛醒来,司北玄看着,心颤着,跳得剧烈,相握的手,内力缓缓的,源源不绝的输送到女子体内,嘴上的毒舌却依旧半刻不停。 “你看,你现在还有力气,是不是?可是你似乎打算放弃了,若是孩子有神识,定会怨你,让他开口叫一声娘亲的机会都不予他。一次如此,两次还是如此……” “司北玄,不会说人话就给我闭嘴!”虚弱至极的声音,如同蚊蝇,司北玄却清晰听出了里头的咬牙切齿。 “想我闭嘴,就给我用力!” 1824.第1824章 惧意,诀别 女子闭着眼睛,看不到他喜悦已极,翘起的唇角,只听到了他冷冷的,不带感情的声音。 紫嫣只觉心下一哽,之前被抽空的力气,似乎一下又涌了回来。司北玄你好样的!我要死要活的关头还想气死人不偿命! 等着!生下孩子之后,她要抱着孩子兜头尿他一脸,让你嚣张! “啊!”报复似的,被握在男子掌中的手指狠狠的抓了回去,指甲钳进男子的皮肉,抠出血迹,抠出血肉。 司北玄一声不吭,如同失了痛觉,只紧紧看着女子,视线胶着,心随着她的叫喊停顿,止了呼吸。 “哇——!”嘹亮的哭声,响彻内室。 “生了生了!是个龙子,生了!” 随着稳婆兴奋的嚷嚷,室内室外,众人心神俱是大松,是被一更是顾不得形象,瘫软下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咧嘴直笑,“真跟自己生了一回孩子似的,那个臭小子,折腾了这么久,一回定然没有好日子过。” 这是吐槽,加幸灾乐祸。 安阳也软了身子,靠在椅背上,斜眼,眼底是浓浓的喜意,“六哥,小孩子也会记仇的,小心里头的胖小子听到了,日后整的你鸡飞狗跳。“ “爷会怕个没长牙的乳臭小子?” “乳臭小子后台硬,你确定你骨头够硬?” “……”嗤,笑话了,惹不起他还躲不起?爷逍遥天下,有的是时候不再京中。 他打定主意离宫不是一日两日了,尤其的紫嫣生产之后,这个计划更加刻不容缓。 不跑,等着母后给他塞美人繁衍后代? 有别于两人的欢喜,君未轻与莫言的眉头,却没有因为那声啼哭舒展开来。 室内,稳婆抱出来的胖小子司北玄还没看上一眼,先低头在女子额上吻了一吻,一句辛苦了没及脱离唇瓣,痛苦的叫喊又起。 “怎么回事!”龙颜大变。 司北玄咬了牙,狠狠瞪向稳婆。 若非手上抱的是龙子,稳婆怕得吓得一个撒手,将孩子飞出去,“回皇上,娘娘腹中好像还、还有一个……” “皇上息怒,娘娘这是双喜临门!”鉴于稳婆被吓,奉嬷嬷忙上前缓一缓氛围,当务之急,是做下一轮准备,错不得。 “啊!疼死我了!司北玄!”紫嫣想骂娘,一个兔崽子生下来,还没能松一口气,紧跟着肚子里又传来熟悉的张缩! 这是……还要生?! 稳婆及奉嬷嬷的话给了她肯定的答案。 她还要经历一次生死之痛。 只是,全身的力气已经在刚才尽数用完,紫嫣痛的同时,怕,接着还有力气说话,紧抓了司北玄的手,看向他的眼眸,传递出惧意,甚至,带了一丝诀别。 “裴紫嫣你敢!” 觉出了紫嫣的意思,不等她接下来的话出口,司北玄低吼着阻止了她的声音。 却阻不了室外,莫言凝重的提醒,“皇上,娘娘危险,体力不支,或会让腹中胎儿窒息,时间紧急,需弃其一!” “卧槽!”司北易想跳起来,跳不了,以拳撑地,跪直,桃花眼里暗光迸射,直直望向室内,似要穿透门帘看清里头的情形。 1825.第1825章 他心狠,什么都不要 “保大!” 两个声音,异口同声。 君未轻再按捺不得,走近了门口,几乎与门帘贴面,“寻儿,不准胡思乱想,有些事是命数,你需得接受!” “……”不!紫嫣无力的摇头,看着司北玄,眼露了哀求,不行,她的孩子,都要平平安安! 是谁在说要保大弃小?她不听,听不见,孩子她要,她也要平安! 若是,若是当真只能活其一,阿玄…… “朕说要保大,你敢动歪心思,我就把这个掐死!“死死瞪着紫嫣,司北玄一把从稳婆手中抢过刚出生的婴儿,无视孩子身上未及清洗的胎液,大掌,抚上了婴孩细嫩的颈脖。 紫嫣瞳孔骤然扩大。 阿玄!你敢! “你敢,我就敢,你若敢放弃,我带着这个东西一起下去找你!我告诉你裴紫嫣,这不过是一团血肉,于我没有任何意义,但你若敢走,做鬼我都不会放过你!” 场面成死局。 司北玄的手在孩子脖颈震颤,紫嫣的眼瞳凝聚,又渐渐涣散。 婴孩,极小,眼睛还无法睁开,全然不知自己刚刚降临这个世间,下一刻,或许又将离去。 降世,离世,只不过是他人几句话的来回。 挥舞的小拳头轻轻搭上了脖颈间指骨突出的大掌,磨蹭着,滑到某只手指,握住。 小嘴吧嗒一声,蠕出一个泡泡,粉嫩的唇咧了咧,对着他的父亲,展开这世上,最纯真的微笑。 司北玄看到了,手颤抖得更加剧烈,灼热,从心底冲至眼眶,发红。 这是第一次真真正正,他感受到了骨肉相连。 这是他的孩子,将他阴暗的世界再冲出一道骤亮光明,用一个微笑。 可是他心狠,狠极了,若他最爱的女子不在,这抹光明,他亦会亲手掐灭。 什么都不要。 “阿、玄……” “我不会心软,你现在就给答案。”另一手温柔的拨开紫嫣汗湿的发,落泪,泪入嘴角微咸,司北玄凝着紫嫣笑。 视线留恋在孩子小小的身影,舍不得闭眼,眼睛却无力的开始自动下坠,紫嫣长叹。 ……不,她不认命。 她的孩子,谁都不能伤害,哪怕是他,哪怕是阿玄。 室内室外,俱是承乾殿的空间,只是此时,除了浑然无知的新生儿偶尔咂嘴的声音,一片死寂。 “莫言,替我保住紫嫣,代价不论!”容不得拖延,司北玄一字一顿,咬牙下令。 在说出命令的那一瞬,视线滑向紫嫣依旧突出的腹部,眸底,痛苦满溢。 紫嫣无力的眼睛再次蓦然睁大,无声的投向头顶男子,这一次,他没有再看她。 腹部的痛仍然一阵一阵的持续,孩子在肚子里挣扎,紫嫣心底撕裂的痛,超越了肉、体。 不,不可以,她的孩子告诉她,他想要活着,他想要活下来! 他求生的欲望那么的强烈,她怎么能放弃! 有腥甜上涌,冲出喉咙溢出口腔,“噗!” 血液飞溅。 “紫嫣!” “嫂子!怎么了! “紫嫣……紫嫣你撑住!莫言你还在干什么!紫嫣若有万一,这一次我定要剥了你的皮喂狗!” “噗!”又是一声,暗色的门帘上,一滩鲜血晕染,往下滴落。 1826.第1826章 太后怎么进来的? “君未轻!” “主子!” 门帘外的几人,看着门帘上那摊血迹,顿住,直至君未轻的身体缓缓滑落,才有人反应过来。 与苗敬留守在一旁的木槿首先冲了上去,面色极紧张,“主子……主子……” 又吐血了。 自从北仓回来之后,主子的身体便日益好转痊愈。 而今看他衣襟上再次散落的点点红梅,异常刺目,这一幕,似乎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可是,又真真切切的发生在当下,为何如此? 她不敢想下去。 惶然的将人扶起,搭手的还有沉了俊脸的司北易,以及颤了唇的安阳。 莫言脚步略微停顿,深深看了君未轻一眼,便欲掀开帘子走进去,医者,事急从权,那些个忌讳,此时断是顾不得的。 却被斜里横出的手臂拦住,“等等。” 虚弱至缥缈的声线,从君未轻嘴里逸出。无力的将眼帘拉开一条缝隙,面对面,都难看出那双眼睛里装有神采。 “娘娘她……”若不及时,怕失态无法挽救,到时候皇上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无可预测。 “等等。”又是平平的两字,君未轻坚持。 莫言为难,其他人也是欲言又止,一时无措。 紫嫣命在旦夕,如何等得? 可是君未轻既如此说,当中必有深意,这世间若论谁最在乎紫嫣,非皇上与君未轻莫属。 他不会拿紫嫣的安危开玩笑。 一帘之隔,里头的人暂时无声,这种沉默,亦即默认。 皇上默认了君未轻的做法。 纵使往日如何针锋相对,面临关键,他最信任的人却是君未轻,无需解释,无需理由。 时间在众人的紧绷中一点一点流逝,等待变得异常煎熬。 不止是关心着紫嫣安危的几人,还有同在房内的奉嬷嬷、稳婆。娘娘一直无声无息,这种等待究竟是何用意?难道说,已经是打算放弃? 不可能。 一大一小,若真是放弃,不会同时放弃两人,至少,也要保大,或者保住小。 “怎么样了?生了没有!”殿外,急切的声音伴急促的脚步,有人朝里走来。 “母后,你怎么来了?”司北易惊讶。 承乾殿禁严,便是母后也不能进入,尤其是紫嫣临盆的时候,外面的防护更加严密,母后怎的冲进来的? 只是话刚问出口,便黑了一脸,便连安阳都跳了眉头。 太后是怎么进来的?手里拿了一把剑,也不知道是从谁手里抢来的,此时半搭在肩膀上,剑身沉重,以致扛着它的人看来有些吃力。 而在太后身后,是一脸不自然的锦绣,锦绣身后,又跟随着一众护卫,愁眉苦脸,亦步亦趋又不敢太过靠近,分明是有所顾忌。 在司北易问话,而太后不准备回答的时候,后头的侍卫首领快步上前跪下,“皇上,王爷,卑职失职,请求降罪!” 他的腰间,只配有剑鞘,至于剑,怕就是太后手里那把了。 原来被抢了剑的人是他。 “哐当”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大殿特别突兀。 太后将手里的剑扔到了侍卫首领面前。 1827.第1827章 解释,不合理 “哀家先前便说了,后果,哀家会负。皇上若真要降罪,便降到哀家头上,”轻描淡写往里,走近几人,太后谁也没看,只盯着门帘后头,视线仿若穿透,眼底还有恼怒之意,“这承乾殿,哀家是来了,麟儿降世之前,哀家也断不会离开,该要如何处置,皇上稍后可议个章程,送至养心殿!” 今日,她还就是扛上这么一口气了! 倒要看看,她人杵在这里,皇上是不是要不留情面的将她扫地出门! 反正刚才也在殿外失了一回威严,再要遇上什么,她也没了那个心理负担! 然得到的回应,出乎她意料之外。 门帘里头,无声。 像是没人一般。 这才觉出不对劲来,再看身边几人,易儿、安阳,满脸凝重,君未轻似虚弱至摇摇欲坠,面无人色。那个叫木槿的丫头情绪最为明显,眼泪欲滴。 “怎么回事?”这次,问的是司北易。 眼眸黯了黯,司北易先朝地上跪着的人及后头无措的侍卫挥挥手,“你们先且退下,这次的事情本王搁着,若下次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你等提头抵罪!” “是!卑职等谢过皇上、王爷!”来人如潮般迅速退去,承乾殿里刚沾染的一点嘈杂,即刻消弭。 人都走后,司北易才压低了声线,将事情大概的同太后说了一遍。 听罢,太后眼底的恼怒转为了担忧,“国师,可是心中有把握?” 东海后人,仙之大能,依着国师君未轻对嫣贵妃的在意,绝不可能置贵妃生死于不顾,想来,该是背后做了什么,众人不知而已。 君未轻又缓缓张开眼帘,无血色的唇瓣轻动,“君某与寻儿一脉相连,心中自有感应,再者,寻儿命相福寿绵长,一切定数。” “那便好,国师有通晓古今之能,出口无诳语,哀家信你。”太后微松了身子,点头,亦环视旁侧几人,“你们也放松些,免得影响了里头。” “呼!真是如此?那就好!那就好!”安阳的肩膀一下垮了下来,手轻抚胸,呼气。 太过紧张,胃都出现了抽搐痉挛。 另有司北易及莫言虽然没有说话,神色也松动了几分。 至于心底是不是真的全然相信,唯有各人自己心底知。 君未轻的解释看似合乎情理,然有一点,他却没有提及,一脉相连,心理感应,那么为何,他会在此前喷了一口鲜血,之后身体虚弱至极,如同生命力被骤然抽空,只余下存留了一息的空壳? 外头众人心思各异,门帘之内,司北玄全然不觉,不听不闻。 手中,襁褓内的婴儿极为安静乖巧,不吵不闹,似乎也知道娘亲的状况,很是耐心的等待。 期间稳婆几次欲言又止,都没敢开口,最后还是奉嬷嬷咬了咬牙,硬着头皮上前,细细说明了原因,且重复两次,才在皇上手中重新接过孩子,喂食提前备好的奶水。 而皇上的神情,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看到的,失了魂般的呆滞。 1828.第1828章 什么都没了,活着作甚 他的心、魂,全在床上昏迷的女子身上。 奉嬷嬷甚至可以想见,一旦床上的女子真出了万一,下一刻,男子便会毁天灭地。 “唔……”低低的轻吟,从床上女子口中逸出。 司北玄的眸心陡然一动,迷茫呆滞裂出了缝隙,如同被人撕开,阳光透入。 整个人,活了过来。 死死盯着女子,生怕错过她身上一丝一毫的变化,薄唇又抿得极紧,下颌绷出冷硬的弧线,不敢开口出声。 真怕,是幻觉。 “啊!……”又是一声轻喊,清晰的传了出来,这一次连外头的人都听见了。 “有动静了!你们听见没,紫嫣有动静了、有动静了!”司北易激动。 “定是嫂子醒过来了!……”安阳兴奋。 “都闭嘴,安静!”太后怒。 也不看是什么情况就在这里咋呼,若是玄儿此时能分出心神来,第一个冲出来撕了他们。 “……” 冷冷以眼神再警告了咋呼的两人一次,太后又回头紧盯着门帘,等待。 此时的紫嫣,昏昏沉沉,脑子里面混沌得很。 她记得自己正在临盆,也记得自己生了一个小子。 还记得,垂眼看去,原本高高凸起的腹部,并没有因为孩子的出生而变得平坦。 有什么,是她忘了的?很重要的,极重要,她忘记了什么呢…… “唔!”腹部,一阵紧缩,腹腔之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拉扯、推挤,又像是个小人儿,在里头不停的伸展手脚,足乱蹬。 小人儿……孩子! 是了,她腹中的孩儿,还有一个! 双喜临门,双生儿! 她想起来了,之前,她身上的气力已经全然消弭干净,再出不得半点力。同时她也能清楚的感应到,腹中孩儿的挣扎越来越弱,越来越无力,似乎正在断了生息。 那时候,她整个人只余了绝望。 她拼尽全力,救不回她的孩子。 那种无力,那种彻骨的痛苦,与前世如出一撤! 这种感觉让她仿似回到了那时候,明明感觉得到自己正在失去自己的骨血,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什么都做不了,做不到,枉为娘亲! 好痛,好恨。 没有了,什么都没了,还活着干什么…… 意识渐渐恍惚的时候,想要就这么沉睡的时候,一股自外而来的暖流,钻入腹部,迅速蔓延整个身躯。 在她思绪一个来回间,腹中的生命力再次变强,胎儿的挣扎重新变得有力,甚至高高撑起了她的腹部! 一喜,希望重新降临,失去力气的躯体,开始重新凝聚力量,以极快的速度。 那种速度不正常,沉浸在喜悦中的她却无暇细想。 “娘娘!用把力气!快快!孩子冒出头来了!” “加把劲,再憋一口气就行!使劲儿!对对,继续!” 耳边有不同的声音交替叫喊,指引她动作。手背上,有微凉的掌心在传递她以力量。 紫嫣睁不开眼,欲要咬牙,一鼓作气,齿间咬合住的,却是另一团血肉。 顾不得了,狠狠的咬了下去,“唔——” “哇!哇啊——!”啼哭声,不嘹亮,却是世间最动听的音符。 1829.第1829章 想亲手,抱一抱 “恭喜皇上,恭喜娘娘,是位小公主!”将新生儿裹在襁褓中宝上抱来,稳婆的笑脸生平第一次这么灿烂喜悦。 母子均安。 自己一条老命,算是保住了。 襁褓中的婴孩儿,皱巴巴的脸,呈现在司北玄面前,他却未及看上一眼。 “莫言,进来!”扯了被单将女子身体盖住,司北玄首先唤的是莫言。 紫嫣生产过后即晕迷。 再次被传唤,莫言也没时间去想什么避忌,加之这次君未轻没有再阻拦,直接掀开了帘子走进去,同进去的,还有太后,安阳及木槿。 留下司北易扶持君未轻坐回了椅子上,伸长脖子等待。 “君未轻,爷长这么大,头一回希望自己是女儿身……”不错眼的盯着尚在晃动的门帘,司北易扼腕。 若是女子,现下他也跟在母后后头进去了,哪还用得着在这里干等着着急。 君未轻没有回他,难得的。只是阖了双眼,靠在椅背上安静无声。 这让司北易暗戳戳的得意,对方说不出话来的时候,他还是很喜欢的,起码不用句句被顶心顶肺。 口才,他多半被君未轻压制。不是他不敌,皇兄够强了吧?还经常被君未轻谈笑间气个半死,遑论他这个屈居第二的了。 身旁的人心底想什么,君未轻知道也不会去多加理会,余下的一点精力,想要等,等会亲手去抱一抱,寻儿生下来的孩子。 双生儿,一皇子一公主。 皇子略过,会让他想到司北玄那张精致却完全不讨喜的脸。 公主……君未轻嘴角轻轻弯起,不自禁的浅笑,定是与寻儿一样,调皮,精灵,可人。 脑海中竟开始描绘,婴孩的脸,眉眼,笑的时候,可爱的模样。 顺利生产之后,里头的热闹无需形容,尤其是后面加入了几个闹腾的人,气氛更显。 “娘娘没事,身子全无碍,只是生产之后过于疲累,睡过去了。”莫言的话落在众人心头,又是一次大赦。 此前娘娘的情况,在里头的稳婆及奉嬷嬷最是清楚,几乎是奄奄一息,说难听了就是濒死。 现下顺利生产完毕,竟然全无大碍,只是累得睡着了。 两个字可形容,神奇。 这一点,无从解释,今后或是无人能解的悬念。 当然,此刻没人有暇去分心深想,得知女子无碍之后,所有的注意力便全被一对双生儿吸引了去。 “哎哟这娃娃精灵的,来,皇奶奶抱抱,我的乖孙!”太后硬生生化作一言堂,压迫了想要动手动脚的安阳,抢先抱下了皇子,看着娃儿在怀中乖顺的模样,眉眼不自觉的柔和,眼底慈意浓浓。 软乎乎的一团子,让人的心跟着发软。 安阳龇了一下牙,没抢到小皇子,还有个小公主呢,更合她意,以后由她这个姑姑亲自教导,定让她打遍京城无敌手! 眨眼,两娃娃被瓜分完毕。 司北玄身为父亲,被忽略得彻底,没有人去多关心他此前的心路历程,唯剩了莫言这个神医,看了两眼女子口中还未拿出来的手掌,半边血肉模糊。 皱了皱眉,本着医者心,不得不按捺性子为男子上药。 1830.第1830章 皇上小气 “确定无碍?”又问了次。 莫言眼皮跳了跳,皇上就全然没发觉自己的狼狈? 除了血肉模糊的手掌,另一只手也好不到哪里去,被指甲掐得到处血迹斑斑,浑身的衣衫也几近湿透,额头上密密的汗珠还不停的往下流,银丝纠结的搭在胸前、背上,大损了第一美男的风采。 不知道的,会以为饱受生产之痛的是这个男子。 “确定无碍,娘娘睡够了自然会醒。”除了身体疲累,娘娘的脉象极为沉稳,透着很强的生命力。 这种现象非常奇怪,但凡生产过后的女子,不亚于鬼门关走一遭,产后身体是极为虚弱的,然娘娘似乎反其道而行了。这让莫言想到了国师之前的吐血,眸色悄然转深。 只是国师既然不提,自是不想让人知道,罢了,他也无需多嘴。 将自己能做的做完,莫言即退了出去,留在这里不方便。 也怕以后时时要面对皇上看他不顺眼的目光。 哪怕娘娘已经生产完毕,身上也盖了遮挡的被单,在皇上眼里,他也是侵占了他领地,占了娘娘便宜的。 皇上小气。 此时木槿已然端了干净的热水进来,小皇子小公主没她沾手的分,便先将娘娘打点好。 两个稳婆也是识眼色的,早在太后及公主分别将两个娃儿抱走的时候,就准备了物什,在两个上位者的紧迫盯人下,将娃娃全身上下清洗干净,喂食。 “咿,这小家伙,怎么一直哭个不停?”刚开始抱到孩子的兴奋劲,到现在渐渐变成头大,安阳垮着脸求解。 从第一声啼哭到现在,手上的娃就没消停过,开始以为初生婴儿都是如此,时间过去越久,才觉出不对劲来。 就她能哭?没看她哥哥除了刚开始嚎了几嗓子,一直乖巧无比?这哭得撕心裂肺的,本就皱巴巴的小脸更是纠结成一团。 两个稳婆此时经安阳这么一说,再次紧张起来,畏缩缩的无措。 太后眉头蹙起,扫了眼全副注意力仍在床上女子身上,半点没分给娃儿们的孩子爹,再看看哭的惨兮兮的小女婴,“这室内腥气重,先将孩子抱出去透透气,清理干净了再带进来。” 一锤定音,连征求某人的同意都没有。 太后心里也是莫名的升了一股郁气,就没见过对孩子这么不上心的爹。亏得这还是他最爱的女人生的! 有了孩子,依旧只要孩子娘! 这话说的半点没错。 直到太后跟安阳将两奶娃抱出内室,司北玄都没有回头看过一眼,只是抢过木槿手中的面巾,亲手替沉睡的女子擦去脏污。 每一个动作皆小心翼翼,生怕扰了安眠的人。 “怎么哭成这样?可是没有喂饱?”帘外,看到孩子抱了出来,司北易飞快起身迎了上去,想要从太后手里接过一个小子,被灵巧避开。 “回六王爷,两位小主子都已经吃饱,皆是喝的奶娘提前准备好的奶水。”奉嬷嬷上前两步,一板一眼的回答。 1831.第1831章 以人品取人 “不是饿的,怎么哭个不停?别是有什么……莫言,你赶紧给看看!” 一语惊醒梦中人。 “对对,莫言,快,赶紧看看,可是小娃娃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闻言,莫言从安阳手中接过了小女婴,正欲细细诊一诊脉,岂料小女婴突然的,哭得更加响亮,长时间的大哭,使得小嗓子出现了沙哑。 几人在一旁又是着急又是心疼的干瞪眼。 “这,这可如何是好!”太后拧着眉,一手不忘盖在怀中男婴的耳朵上,免得娃儿被带动,上演双簧。 “小公主身体无恙……”只是哭得停不下来。莫言也无措了,怀里小东西又小又软,他一个大男人这么抱着,连动都不敢动,就怕一不小心把孩子磕着碰着,罪过可就大了。 想着要把娃儿再塞回给安阳,对方早已精灵的躲到了后方,拒不接手。 刚才就被小侄女折腾了一通,好不容易脱手,在娃娃安静下来之前,她决定不再靠近。 最后剩下司北易,倒是还有点人性,将娃娃接了过去,只是,依旧哄不住。 接下来,不管是稳婆,还是奉嬷嬷,甚至太后将小女婴抱住,仍然没能改变状况。 群雄束手无策。 在场的平日里单独拿出去,个顶个都是位高权重叱咤天下的高位者,现在却被一个小奶娃搞得鸡飞狗跳头疼不已。 “我抱抱。”温润的嗓音轻轻在几人后面传过来,对一个头两个大的众人而言,如天降福音。 莫言转身跟甩烫手山芋似的,将娃娃一把塞进君未轻怀里,确定他抱稳了,立即抽回手。 退出的距离,目测,有些远。 只是,即刻的,全场惊掉下巴。 娃娃消停了。 一到了君未轻怀里,震天的嚎声立即停止。 小嘴眨巴眨巴,吐了个泡泡,睡着了。 模样极其呆萌,逗人心痒,一个小表情,一下胜过了太后怀里的另一奶娃娃。 众:“……” 一道道视线,很是诡异的来来回回落在君未轻身上,君未轻连头都没抬,垂着眸子,看着到了他怀里即安睡的娃娃,转身,慢慢走回座椅。 将无视发挥得淋漓尽致,引来一干的嫉妒。 怀中的小团子,与他似乎天生有一种牵连,极难割舍,却又说不出那种牵连究竟是什么情绪。只是抱着小奶娃,心满溢。 亦觉,爱不释手。 刚出生的婴儿,小脸还没长开,皱巴巴的称不上好看,他却能从那张小脸上,依稀看出寻儿的神韵。 与他脑中描绘的几无出入,淡淡的眉,安然阖着的眼,小巧的鼻子,粉粉的嘴儿。 他甚至能想象得出来,再过些时日,待得那双眼睛张开来,定也是个灵气逼人的小家伙。 “这小家伙,刚出生呢,就开始以貌取人。”司北易嫉妒得眼睛发红,压低了声音发泄不满,“论长相爷不比君未轻差,怎么到君未轻那就乖巧得跟小宠物一样!” 不忿。 “六哥此言差矣,就我认为,我侄女是以人品取人,你人品着实差。” 1832.第1832章 要不要这么狠 “兹以为,安阳所言是为正解。” 这话,是君未轻说的,视线仍留在小公主脸上,嘴角笑意轻暖。 窗外斜阳鎏金的光线打在殿内,于男子身上笼上一层朦胧光辉,连同男子怀中的奶娃娃一起,融合成一个整体。 白衣胜雪,如羽如仙。 若不是话那么不中听,连司北易都觉得眼前的画面美好得惊人。 而此刻,除了这副画面之外,司北易的眼角,还有安阳极为得意的脸孔,让他看不顺眼。 “以人品取人?就刚刚发生的事情而言,我这小侄女不待见的人,似乎不止我一个,除了君未轻,在场有份。”谁也别想好过。 一语激起公愤。 承乾殿的大殿里,新的一轮战争再次展开。 君未轻挑了挑眉头,指尖轻捻,无形的屏障在身周覆盖,将耳边的嘈杂尽数隔绝在外,护怀中娃儿安睡。 抬眸,可见对面茶壶对公鸡,斗得正起。 如一场无声的戏剧,逗人得紧。 这种放下心来之后的闲暇时光,就这么坐着,看看戏,感受感受众人以闹腾表达喜悦的心情,很惬意。 他的寻儿啊,终于圆满了。 他亦,为她高兴。 而司北易与安阳的吵闹没能持续多久,就被门帘里的指风袭击,暂时的成了哑巴。 中招的时候,二人面面相觑。 要不要这么狠?不过是太过兴奋发泄发泄精力,居然对他们隔空点穴? 太后抱着奶娃娃走了,第一次觉得,甚为不屑去搭理亲生儿子跟女儿。 选了个最近君未轻的位置坐下,怀抱男娃的同时,亦能就近看看女娃娃。 至于紧随而来的两个哑巴,频频想从她手里接走小娃娃,一律被她冷眼瞪了回去。 这一天,喜临门的大日子,司北易与安阳尝尽了被无视的滋味。 总算让闹腾了半天的大殿重新安静下来,为紫嫣置换了干净的衣裳,司北玄才有时间理一理自己的狼狈。 炎炎夏日,承乾殿里却很是凉爽,皇宫冰窖里的冰块,泰半被他用在了这里,以保持这里的适宜温度。 可是他却浑身湿透,龙袍黏腻的附着在身上,极不舒服。 于早朝间得到紫嫣临盆的消息,丢下一众文武百官,他从金銮大殿上直接飞奔回承乾殿,全顾不得天子之仪。 更没有时间去置换常服。 现下身上的明黄服饰,已经散发出一阵阵难闻的酸味,淡淡的,于他而言,却难以忍受。 “苗敬,拿套干净衣裳进来。” “是!”门外,苗敬精神一振,动作极快。 他被晾了很久了,久到几乎以为自己是被遗忘了。 娘娘临盆,他这个贴心内侍却好像突然间,变成了最是无用的人。 这样怎么行? 但凡有一点点机会,他定要把握住了好好表现。 说不得以后还能得到照顾皇子公主的差事。想一想,陪着皇子公主长大,事事为他们尽心尽力,以后自己岂非是他们最为信任的人? 这是他身为内侍的终极目标。 做个能得主子全心信赖的好奴才,亦,忠心不二,永不背叛。 1833.第1833章 看错他了 “皇上,可要略作梳洗?”进了内室,眼见着皇上似打算直接替换衣裳,苗敬小心的询问。 “不。”若是走开,万一紫嫣醒了,第一个看见的人就不是他了。这一点,只是想想都让他不喜。 本来话题到此可做结束。 皇上决定的事情,便是定了,断不会反复的改变主意。 可是,苗敬偷偷瞄了眼正在安睡的女子,仍是忍不住多劝了句,“皇上为照顾娘娘亦颇劳累,若是娘娘醒了看到皇上形容憔悴,怕是要生气心疼的。” 司北玄换衫的手顿了顿。 “皇上,浴池就在殿后,皇上稍作洗漱亦不费什么时间,奴才与木槿姑娘会在这里看着娘娘,若娘娘将醒,奴才会第一时间呈报皇上。务必让娘娘醒来便看到皇上在身边。” 既然对于娘娘,皇上什么都要全然霸占,身为皇上的奴才,自然会为了皇上不遗余力。 司北玄到底是改了主意,步入后殿洗漱, 有苗敬把风,紫嫣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定会是他。而自己此时的仪容,确实不宜让紫嫣看到,免引她生气动怒。 尤其是那只手掌,若她看到,届时怕是又要自责了。 还有,两个孩子出生,到现在他还没能分暇看上一眼。 身上的脏污,他亦不想沾染给孩子们。 不过……扯下身上的衣服,步入浴池,司北玄凤眸微微眯起,在那之前,他最先想做的,是跟儿子算一算账。 “你刚才作甚非劝着皇上沐浴更衣,也不差哪一点时间,我家主子大痛一场,好不容易才生下两个小主子,多陪陪怎么了!”内室里,黄山过的身影甫消失,木槿即压低了嗓子对着苗敬咬牙切齿。 主子生产当时可是九死一生!合着事情完毕了,苗敬就顾着让他家主子清洗污秽! 看错他了! 苗敬轻叹,这一点火星就炸毛的性子,也不知道是学了谁,“皇上洁癖甚重,身为皇上内侍,我首先自是为皇上着想,再者说,娘娘已经清洗过了,皇上脏兮兮的在这里,岂不是再将污秽又传回给娘娘?” 听着挺别扭的解释,又似乎很合乎情理,木槿挑不出毛病来,只能愤愤止了声息,没得吵着了主子。 看来她以后还得多学学,把脑子削尖些,不然每次叩头上总是被苗敬压制。明明觉得他说的不对,又找不到反驳的点来。 对于木槿的怒视,苗敬很淡定,尽责的守在床头,只待娘娘一有醒转的迹象,即刻通知皇上。 对于自己刚才那番解释,他是很心安理得的。的确没打诳语,可不就是那样嘛。 司北玄动作很快。 这大概是有史以来,梳洗最快的一次,洞房花烛那夜,都没有如此急切。 神清气爽的出了浴池,再回到内室,苗敬一看,忙挪开了位置,免得挡住皇上照看娘娘。 岂料,皇上脚锋一转,竟是直接往外头走去。 动动嘴唇,终没敢问出口来,继续垂眉敛目,在自己的岗位尽职尽责。 既然皇上到了大殿,那么一会娘娘醒的时候他就不能咋呼了,须得悄悄的告知皇上,免得外头的人一窝蜂闯进来,届时便是他失责。 1834.第1834章 我是孩子的爹! 大殿里的画面温馨宁和,时而有逗弄安抚小娃娃的喁喁低语,温情脉脉让人不舍打破。 掀开门帘,司北玄有片刻的恍惚,只是下一刻,便咬起了牙。 他的女儿,他还没得抱上一抱,如今却躺在君未轻怀里睡得香甜。 “玄儿?嫣妃还未醒?”太后先注意到了杵在门帘处的身影。 一身明黄龙袍已经换下,替换成了日常穿着的简便玄袍,银丝还带着湿漉的水汽,显然刚刚沐浴完毕。 “未醒。”可以不理,司北玄还是回答了,仅凭太后抱着小娃儿的神情,那种发自内心的喜爱,就足够让他对她更尊重。 只不过,回的是太后的话,锐利的眸光,却是直瞪着君未轻。 那个家伙是知道他一直在看他的,让他呕血的是,对方连个眼角余光都没施舍过来。 司北易跟安阳在看到司北玄出来的时候,就想上前来,求解穴。 两人虽然都有功夫,奈何这点穴手法刁钻,他们自己无能为力。 也在君未轻面前蹦跶过,让他先将他们解放出来,只是,那厮同样的将他们无视得彻底,眼底只有一个小奶娃娃! 而此时,看男子瞪着君未轻的架势,两人瞬间将心底念头掐灭,兼之不着痕迹的再往后退三大步。 又有好戏看了。 不能说话?不急。 说多错多,不如看过好戏之后,再行解决。 轻轻放下门帘,避免门帘晃荡发出珠子碰撞的声响,吵醒酣睡的娃娃,司北玄大踏步朝君未轻走去。 心底的躁火一簇一簇烧得猛烈,本是打定主意直接将自己的娃从君未轻手里抢过来,然到得跟前,看着娃儿甜甜的睡颜,伸出手的动作就不自觉的放轻了下来。 心如被什么东西轻轻拂过,变得又涨又满又软。 这是他的孩子,他是她的爹爹。 这是,他跟紫嫣的骨血。 竟连轻轻碰触都不舍得,碰一碰,都怕她不适。 心底翻腾的情绪汹涌,将整个胸腔填满。他以为这一生,只有紫嫣一人能让他奉出拥有的一切。 原来不止,现在,就又多了一个。 让他心甘情愿予她他能给的全部。 “将孩子给我。”那股情绪将他的躁火熄灭得干净,只是依旧不甘,他该是第一个抱着她的,却被君未轻抢了先。 宝贝被人抢走的感觉,君未轻让他尝了一次又一次。 不爽,碍眼。 “你抱过去便是。”维持着环抱的姿势不动,君未轻轻飘飘的回上一句。 司北玄很心塞。 当真伸手过去,要将娃儿抱过来,只是换了好几个方向,手势,都不敢真的下手,愣是觉得倘若这样将娃儿抱过来,她会不舒服。 旁边几人就在那里看着一世精明的天子,为了个小奶娃,左支右绌,下手无策。 暗里笑翻。 司北玄也会有这样的一天。 果真是一物降一物。 “你就不能将她递给我?我是孩子的爹!”嗓子压得极低,几近无声的怒吼。 “非我不给,是你不敢抱。” “小声点!” 1835.第1835章 魔音二重奏 “……”君未轻眼角跳了。他确定,他的声音轻如飞花柳絮,还要怎么小声? 司北玄这是在搞笑? 安阳是真的想笑了,奈何发不出声音,只能稍稍背转了身子,捧腹。 就连太后都看了过来,嘴角有抽搐的嫌疑。 “要抱便快些,托着娃娃太久,我的手也僵。”将怀中娃儿虚托递出,懒得再看眼前人无从下手的蠢样。 “你敢嫌弃我女儿?!”得来的不是感激,是怒声质问。 君未轻额头重重一跳,抬眸,皱了眉,“不可理喻。” “你怎的不说自己弱不禁风,连个奶娃娃都抱不住!” “不是你要将人抢过去?” “我抢可以,你嫌弃便不行!” 秀才遇到兵!头一次觉得眼前的男人蠢得让人不忍直视。 君未轻闪眸,将娃娃往司北玄手中一塞,早打发早好,这人现在不用脑子说话!非我族类,无法交流。 软软的肉团子倏然到了自己手上,司北玄心惊之余,忙小心翼翼的用笨拙的姿势将人稳稳抱住,“这么粗鲁作甚!” “……”君未轻额角一跳再跳。 太后及安阳、司北易坐在另一隅,已经是纷纷别过了头,目不忍视。 “再要废话连篇,娃娃估计要醒了。” 以其短制蛮夷。要让失常的司北玄别再继续荼毒自己,君未轻当先想到的办法就是这个。 果然,效果立竿见影。 张了嘴似还要啰嗦的人立即闭了嘴,满心满眼皆回到了怀中奶娃娃的身上。 转身,欲走。 遇上阻滞。 这个阻滞不止让司北玄僵硬,心底郁火再起,也让君未轻扶了额,叹流年不利。 奶娃娃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攥住了他的衣袖,极紧。 照理初生的小婴儿没有力气,只需稍稍一扯就能扯开来。 只是这小奶娃是个例外。扯,扯不开,若要强硬将那小小的五指掰开,怕是一不小心就会将娃娃细嫩柔软的指给掰断。 于是场面就成了娃儿爹要将娃儿带走,娃儿死活不依。 司北玄的脸刷一下黑成了锅漆。 他在里面的时候,这外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眨眼的功夫,君未轻就将他女儿拐了个彻底? 君未轻! 像是感应到了司北玄的怒吼,君未轻微微晃了下被扯住的衣袖向男子示意。 娃儿不肯放手,与我何尤? 这种云淡风轻的态度,让司北玄心底的醋意轰一声炸开来。 抿唇,凤眸微眯,化指为剑,唰一声,干脆利落,娃娃紧攥的那截衣袖便从君未轻的衣衫上分离开来。 在众人呆愣的视线中,司北玄潇洒转身,以为难得到他?只要他不准,君未轻就别想跟他女儿有半点牵扯。 “哇哇哇!……”哭声响彻整个承乾殿,就在司北玄转身的同一时间。 以致他嘴角扬起的那抹得意硬生生吊在一半,上不去,下不来。 惨状还不止如此。 “哇哇哇!……”同时承乾殿,另一道更加响亮的啼哭声,也骤然加入了进来。 如同魔音重奏,冲击着众人的耳膜。 1836.第1836章 是不是亲生的?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哄都哄不停,本来就是初为人父极致笨拙,现下更是狼狈外分。 加之担心孩子的哭闹吵醒了内室里的人儿,司北玄头疼欲裂。 眼见司北易跟安阳说不了话,君未轻含笑看笑话,最后还是太后看不下去,兼之心疼两个孩子又哭哑嗓子,才道,“这娃儿性子颇怪,谁哄都不行,只有在国师那儿才肯消停。” “……”这是让他亲手将自己的娃儿交给君未轻?想都别想! “哇哇哇!……” “哇哇哇!……” “搭手!”铁青了脸,司北玄放弃了摇摇欲坠的坚持,转身将刚报过来的娃儿又给塞了回去。 跟太后所言一模一样。 娃儿一沾到君未轻,嗓门马上关了。随即的,奶娃的哥哥也消停了下来,打个呵欠,头一歪,又睡了过去。 而且,司北玄注意到了,娃儿的眼睛根本没有眼泪!刚才纯粹是干嚎!还诱着她哥哥跟她一道,对自己亲爹实行威逼! 简直能将人活活怄死! “这个人面善心恶,闻味道就能闻出来,你知不知道?”忍着火气,司北玄指着君未轻磨牙,教训还未能睁开眼睛的奶娃儿,“再者,论起亲疏远近,他是你舅舅,我是你亲爹!要亲近你也该亲近我这个爹爹!” “司北玄,你还能更幼稚一些?”软团子又回到自己怀里,本心悦,只是传入耳里的话,非常不动听,君未轻蹙了眉。 “我教训我女儿,容得了旁人插嘴?” “啪!”轻轻一声轻响,再次让殿内的活人石化,甚至刚掀开帘子想看看外面情形的苗敬,逃命似的飞快将帘子放下,暗自祈祷皇上刚才没有发现他。 他怕,日后皇上杀人灭口,只因他看到了不该看到的画面。 司北玄也是不可置信的,半天,才动了眸子,无语的看向君未轻怀里,砸吧着嘴似睡非睡的奶娃娃。 他的脸,除了紫嫣,没人敢打。 他女儿果然胆大包天。只不过是,打听到脸,她娘亲用的是手,她用的是脚。 而他身为受害者,众目睽睽龙颜被犯,竟是生不出一点火气来,只有哭笑不得之感。 他司北玄生命中的两个女子,都是生就来克他的。 “噗、噗、噗……”寂静的大殿,又传来不和谐的声音。 太后怀里的奶娃吐泡泡,于睡梦中,许是梦到了什么好事,小嘴儿咧得开开的。 司北玄阴鹜转眸,看到的便是娃儿像在笑的表情。 阴鸷更浓。 此时的小皇子全然不知,就因为他无意识在的梦中吐了三个小泡泡,就此奠定了他日后的生活万分水深火热。 究其原因,只是因为他父皇怀疑他当时在笑话他。 天知道,刚出生几个时辰的奶娃儿,什么笑话不笑话的?他知道个屁啊! 而整件事件的真正罪魁祸首,却是从小到大,集万千宠爱于一生。 要星星,父皇定不给月亮。 每次问起原因,得到的答案都只有一个,女孩儿娇养。 合着他是个男娃,就活该贱养? 是不是亲生的? 1837.第1837章 女儿不亲他 “皇上……”门帘再次被掀开的时候,夜幕已降。 苗敬一唤,司北玄即知定是紫嫣醒来了,心底一荡,返身就朝里冲。 至于女儿只黏君未轻这件让他心头一阵阵发怄的事情,暂时的,也抛在了脑后。 室内掌了灯,晕黄的光晕柔和极了,紫嫣缓缓转头,看向门口处,当先冲进来的身影,银发玄袍。 那双幽深的凤眸在看着她的时候,暖,且亮得逼人。 而紧随男子身后进来的,哥哥,太后,司北易,安阳,看着她,眼中无一不显露关怀。 紫嫣展唇,笑开来。 难产,鬼门关一遭来回,醒来能看见身边围绕的这些亲人,人生圆满。 那种满足感,甚至能将她对陶青烟的恨意减至最淡。 恨,会腐烂人心,而爱,能治愈腐烂。 这才是活着的目的。 有此,足矣。 再无遗憾。 鉴于两个小家伙降世,而安阳为了能参加两个侄儿的满月礼,死活将婚期延后到了九月。 作为准驸马,元彦纵有再多哀怨,也不得不等。 且是带着迎亲队伍,安置在京城驿管理干等。 上一次来京,还能每日里跟安阳见上一面,就算没有好言语,也能愉快的打上几个来回。 现下,却是连人的影子都摸不到边。 安阳驻扎在宫里了,每日里围着两个奶娃儿转悠,全然将未婚夫抛在了脑后。 承乾殿每日都闹腾的很,紫嫣坐月子,不能出殿门,但是承乾殿却也有针对性的放开了禁止。 至少太后再要过来的时候,无人再拦。 有了跟司北易及安阳同等的待遇。 司北玄最恨的,莫过于君未轻,倘若可以,承乾殿绝对将那人列入黑名单。 只是他想,他女儿不干。 未足月的娃娃,屁事不懂,就懂分辨气息。 平日里除了紫嫣尚且能对她稍作安抚,让她静上那么片刻之外,就只有君未轻能让她消停。 否则,整个大殿大半日的时间,都在演奏二重奏。 她一哭,还有一个臭小子保管跟风,毫不示弱。 用安阳的话说,都不知道这个当哥哥的,到底是在跟妹妹较量,还是在为妹妹助威。 总之司北玄不高兴,很不高兴。 女儿不亲他。 而儿子,他看不太顺眼,虽然儿子的容貌,如今长开来,一眼看去也能看出几分紫嫣的影子。 但是儿子黏紫嫣,光是这一点就注定了父子俩无法和平共处。 “嫂子,你不知道皇兄多小气,现在见天的看到君未轻就如临大敌。你说如此有何用处?莞儿不还是黏君未轻黏得死死的,半点没将他这个当爹的放在眼里。” 娃儿取名了,小皇子司星焕,小公主司星莞。 说这话的时候,君未轻在,且极无奈。 谁能想得到,他君未轻,东海蓬莱之主,西玄国师,如今被强迫式的成了带娃的奶爹? 可以不管,却狠不下那个心肠。 于是每日里,自虐式的自动往承乾殿跑,只要跟司北玄打上照面,得到的,无一例外是黑罗刹的脸孔,且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好在娃儿省心,兼之司北玄拿他莫可奈何的神情,让他亦颇感愉悦,尚算有些乐趣。 所以,尚能接受。 1838.第1838章 站在我身边,永远(大结局) “本来吧,不受女儿待见,至少也还有个儿子能亲,偏生我们小侄子也记仇,刚出生那会四哥把他给掐的,现在怎么讨好他都不给他爹好脸色。估计这仇得记一辈子,四哥的种,睚眦必报由来有因。以后四哥的凄惨可以想见,哈哈哈!” 紫嫣斜倚床头,静静的笑。 眼前,安阳幸灾乐祸的呱噪,木槿苗敬奉嬷嬷甘之如饴的忙碌,以及哥哥默默的守护与陪伴,还有阿玄时而失了风度的吃醋拈酸,一一交织成为她的岁月静好。 一幕一幕,平静,馨宁。 她要的都在这里,她要的已经得到。 似是感应到了她的视线,摇篮旁,沉浸书卷中的月袍男子抬头,朝她微微一笑,眼底的宠溺与温柔,从未因为时光而褪色。 这一幕恰被刚处理完政务走近内室的某帝看到,脸一下冷了下来,视线触及摇篮中的小娃儿,毫无意外的可见一只小小的粉嫩的爪子抓牢了一截月白衣袖。 重重的,憋屈的一哼,从奉嬷嬷手里熟练的接过儿子,大踏步往床上,自他回来开始,眼眸便微微发亮的女子走去。 摇篮中,小小的奶娃儿,闭合着的眼睛,微微动了动,往那方月白更加贴近。 这一举动无人察觉。 而室内的所有人,包括君未轻都想不到,日后有一天,这个小奶娃儿会将他的生活搅得兵荒马乱,覆地翻天。 这是,十六年后的后话。 安阳的出嫁日,就在娃儿们满月的第二天。 头日宫中的热闹,延续成第二日的普天同庆,西玄与北仓两国,因为这一联姻,结成了稳固同盟,使得西玄在大陆各国之间的国力再次无可撼动,成为当中无愧的龙首。 要说这场亲事唯一的败笔,是安阳公主耐不得长途安分,于前往北仓的半道上,拐了驸马,两人静悄悄了的撇下了庞大迎亲送亲队伍,独自上路。 等他们逍遥到达北仓的时候,整个皇室已因二人的失踪鸡飞狗跳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 事情传回西玄的时候,紫嫣捧着肚子笑了半日。 不过是在送亲的时候说了那么一句用不着委屈自己,安阳还当真半点不委屈。 至于驸马元彦,宠妻的程度,怕是也只略逊阿玄一筹。 而紧随公主出嫁,时间过去未几,西玄皇室又传来一让百姓子民头顶发懵的大消息。 皇上思虑国师预言,****忧心国脉,忧心百姓福祉,最后痛而思定,解散后宫,孤一生只留一人相伴。 举国震荡。 却阻不了皇上的决定,也不愿意阻。 皇上舍弃自身利益,一心为国为民,纵观各国,能为百姓做到如此的君王有几人? 而整个皇室后宫,嫔妃众多,为皇上孕育了龙子的只有一人,嫣妃。 此时,嫣妃于民间威望已高,江南水患,嫣妃凭己破解“瘟疫之谋”,更因此助西玄拿下苍狼诸多好处。仅此,不仅在民间,就连军中,亦是受了兵将力捧。 加之君王后位空悬,后宫散尽之后,这一生相伴的人,登上后座已经是,顺理成章。 嫣妃,为朕钟爱,亦为朕育下子嗣,朕有生之年,择其相伴,特此封后,昭告天下。 身穿凤袍,头戴后冠,与男子同座于龙椅之上,受文武百官朝拜的时候,紫嫣含笑,静望身侧男子。 他回她的,亦是同样的微笑。 情,裹覆眼角眉梢。 ——我想要的并非后位。 ——后位,才能让你站在我的身边。 永远。 1839.第1839章 番外:那一抹暖光(1) “小畜生,打死他!” “打死他,打死他,贱种,哈哈哈!” “贱种,警告过你见了本皇子绕道走,你居然敢当成耳旁风,违抗本皇子的命令!” “跟他那贱命娘亲一样,看了就碍眼,皇兄,打死他!” 冷宫一隅,厚厚的雪地上匍匐着一道灰暗瘦小的身影,一动不动,如死去般。 身上裹着的单薄冬衣又旧又破,已经脏污得看不出颜色,且极不合身,堪堪能裹覆住大半个身子,衣袖处露出来的半截手臂,青乌发紫,满布一道道血痕。 围在他身周的几个孩童,一身光鲜亮丽,趾高气扬,更衬出他的低下卑微。 当中手拿藤条不停往他身上抽的那位,是迄今颇为受宠的五皇子司北誉。 五皇子身侧一边笑一边鼓掌,穿着华贵狐裘的女娃儿,是七公主司北湘。 还有九皇子司北棋,十一皇子司北冀,以及他们身边各自带着的爪牙,宫中分拨给各皇子公主的侍女、内侍。 每一个人的嘴脸,都那么高高在上。 这些小主子们,不过都是六七八岁的年纪,却早已经熟知宫中生存的各项法则。 捧高踩低,排除异己。 “啪!”又是一记重响,冬衣又破了一处,藤条收回的时候,带出了里面纠结成团的黑色棉絮。细看,可看出那些黑色,更像是血液的风干凝结。 那一片雪地,被点点血迹染成斑驳,如同雪中渗出的红梅,显眼刺眼,又触目惊心。 北风凛冽,不是刮起地上的雪花片片,将人冷得彻骨。 匍匐的小身子依旧一动不动,也一声不哼。 身体已经冻得僵硬麻木,这种麻木,却压不住身体传来的痛,裂皮碎骨。 虽是冷宫角落,地处偏僻,周围仍时而有人走过,看到这一幕,皆是司空见惯般,或明哲保身的远远绕道,或是视而不见的同几位皇子公主见了礼后,与同伴发出几声窃窃讥笑。 “五皇兄,他不会是死了吧?”女娃儿歪着头,问。 “哼,哪有那么容易死,这贱种的命硬着呢。”许是地上的人全无反应,许是打得累了,五皇子无趣的丢掉了手中藤条,看着掌心因为用力而发红的部位,吹了吹。 “就这样让他死了多没意思,以后找乐子都乏人选,不如留着慢慢玩呢。”十一皇子上前,抬起锦靴朝地上的人踢了一踢,建议。 “十一弟说的对,若真将他打死了,传到父皇那里,不定会怪责我们。”九皇子皱了皱脸。 “你们何时见父皇理会过他了?有没有这个人父皇可能都不记得了,哼。”话虽如此,五皇子到底没再继续折腾,扭头,正好看见不远处有内侍提了个木桶走过,“喂,你,过来!” 听到叫唤,内侍诚惶诚恐的疾步过来,还未走近,一股恶臭便飘散在空气中。 惹得几位小主子皆皱眉捏了鼻子,满脸嫌恶。 “把桶里的东西倒他身上,给他洗个澡。一身脏兮兮的,看了碍眼。”五皇子颐指气使。 1840.第1840章 番外:那一抹暖光(2) 内侍愣了一愣,没敢多言,提桶,桶中物当头全浇在了地上的人儿身上。 尽是尿粪混合的液体。 地上的人只颤了一颤,又无动静。 “恶心死了,快走,本公主身上都沾了臭味了,晦气!”七公主早就远远的躲开了去,此时再不愿上前,扭身离去。 “你们两个,把他丢回去。”使唤了身边两个内侍收拾手尾,一行人仰着头大步离了这污浊。 “是,奴才遵命!” 待那些小主子没了影儿,被使唤的两个内侍,当中一人脸上的唯唯诺诺一变,朝地上的人儿吐了泡口水,咒骂,“呸!他娘的,一个小贱种,怎么不早死了的好!活着还屡屡连累我们替他收拾!” 另一内侍听了,斜眼地上无声无息的人,做状提醒,“你悠着点,有些话若是被旁人听了去告上一状,你犯的就是以下犯上之罪。” “以下犯上?就他?嗤!身份低贱连最低等的宫奴都不如,谁会为他出头治我的罪?我可是五皇子的人!再说了,这小贱种能活到哪一日都未可知,我还怕他日后一朝翻身找我报仇不成!哼!” “行了别磨蹭了,赶紧把主子交代的事情办妥就就回吧,这寒冬腊月的,冷得死人。” 再不甘愿,地上的人再脏污发臭,身为奴才,主子交代的事情也不能不办。 两人最终是一手捏着鼻子一手用藤条圈了小孩的脚,拖行至冷宫里面,一甩,碰一声将小孩如垃圾般甩到了一角,拍拍两手,走人。 这冷宫,就是小孩该呆的地方。 任务完成,无需多留。 至于了无声息的孩童是死是活,谁关心。 临走前,咒骂小孩儿的内侍眼角瞥到门口角落处躺着一只脏污残缺的破碗,眼光一闪,走过的时候,一脚踩了上去,这宫殿里唯一一只可以盛放东西的容器,碎裂成片。 很快,昏暗阴冷的宫殿内再无动静,被甩到角落的小小身影才蠕了蠕,极慢的用残余力气撑着坐起。 身上每一处,都在叫嚣着,痛,好痛。 小孩黑漆漆的脸,却毫无表情,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眸,如死水无澜,毫无生气。 撑起,身子也再动不了,便用两手交替,爬着,爬出大殿,爬到院子,将身上的破冬衣扯开,露出瘦骨嶙峋的小身板,遍布了青紫瘀痕,混合着裂开的伤口,上面血迹斑驳,小孩儿似看不到般,面无表情的掬起地上的碎雪,用力按压到身上的伤口处。 雪很冷,但是能有效的止住伤口的流血,这是他用四年时间,得来的经验,当然,也有可能将伤口周围的皮肉冻伤冻坏,这些无妨,最怕的是染上风寒。 好在,他到底是撑过来了。 最贱的命,偏偏硬得很,怎么都死不成。 四岁开始,如今日这般的毒打,几乎隔几日就上演,而除了学会自己处理伤口,他更学会了,在挨打的时候,怎样去避开致命的部位,且不让那些人察觉,察觉他的闪躲。 1841.第1841章 番外:那一抹暖光(3) 看得到的伤口处理完毕,穿上衣裳。 至于看不到的伤口,就由着它,化脓结痂。 腹中,饥肠辘辘,经过一顿毒打,爬行,浑身已经没有一丝力气。 撑不下去,便是死。 再掬起一捧雪,在脏兮兮的小手间搓了搓,将上面的脏污去掉了一些,继续爬行,离了这处沾染了血迹的雪地,换个位置,小孩儿,将地上干净的雪抓起一把,塞进口中,咀嚼。 总能抵些饥饿,活着的时间,也会更长一些。 雪不饱腹,实在难以忍受的时候,雪下湿冷的泥土,也可是食物之一。 感觉肚子里好受了些,孩子便再次的,爬回了大殿,经过那堆破碗碎片的时候,目不斜视,那只碗,久未盛放过东西了,放着,也是无用。 寻到自己的角落躺下,蜷缩。 身下是窝成一团的旧棉被,没有暖意,也总比外头的风寒雪冷要好上一些。 天色渐渐暗下来,小孩儿不知道自己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时间还停留在今日,还是已经到了第二日。 醒来,是因为耳边的念叨。 “小主子,你又跑到外头去了?瞧这手上恁多的伤,可是又遭了打了?” 宫装妇人,三十岁的年纪,呆在冷宫四年,两鬓已经染了霜白,形容憔悴,眼底的沧桑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岁大上了许多,娟秀的面容,再无风华。 瞧着小孩儿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看着她的目光平静,无有孩童该有的天真,夫人又是一抹泪,哽咽,“都怪奴婢,照顾不好小主子,还反倒连累小主子挨饿受冻,要不、要不小主子日后别再将食物让给奴婢了,奴婢可以少吃点,省得小主子每次外出,都要遭上那许多罪……那些天杀的,克扣用度越发变本加厉……” 这是他的奶娘,闵氏,出生起,她便陪在身边,及至母后去世,仍与他一同被困冷宫。 小孩儿皱了皱眉。 身子不适,耳边的唠叨会让人心底生出烦躁,却终是没有说什么。 奶娘,已经是他身边唯一可算亲人的人,冷宫平日吃穿用度本就极为寒碜,加之每每被内务司克扣,到得手上的所剩无几,食物更是不用说,连日常裹腹都已不够。 奶娘因饥饿,晕倒过数次,自那之后,再发下来的食物,他都仅食用一点点,剩下的全留给奶娘。 如此,奶娘便能陪伴他更久一些吧。 在他死之前。 抽回被握着的,裸露在外的细瘦手臂,小孩儿低道,“我没事,奶娘不必自责。” 算是安慰。这种事情他不会,所以即便安慰,也别扭得,更像是拒绝,拒绝亲近。 奶娘干裂的嘴唇动了动,看着小孩儿始终如一的清淡表情,想说的话到了嘴边,难以启齿。 小孩儿说是没事,事情究竟如何,她岂会不知,只是没有勇气,没有勇气去掀开那身破旧的冬衣,看看冬衣下遮掩起来的,是怎么样一副景象。 是的,她怕,怕看了之后,加重在身上的压力,会让她无法喘息。 1842.第1842章 番外:那一抹暖光(4) 奶娘的欲言又止,小孩儿皆看在眼里。 八岁,寻常人家的孩子遍地撒欢的年纪,在宫中,却见不到这样的烂漫纯真。 所以,她想说的,他看得懂。 伸手在怀中掏了掏,再拿出来的时候,手里抓着一个被压扁的馒头,天气太过寒冷,即便一直揣在怀中,仍然变得又冷又硬。奶白的颜色,与他的手形成强烈对比。 好在,没有沾染上不干净的血迹。 奶娘看到馒头的时候,眼睛亮了亮,下意识的,吞咽了快速分泌出的唾液,继而又飞快的撇开了视线。 没等多久,馒头便被塞进了她手中。 “小主子……这,你,你吃吧,为了拿个馒头,被那些皇子们打得浑身是伤……”手攥紧了冷馒头,奶娘嗫喏,顿了顿,又道,“奴婢知道小主子心疼奴婢,我……我只吃半个就好,另一半给你……” “我吃过了。”仍是淡淡的声线,没有情绪起伏,话毕,小孩儿便翻了个身,闭眼继续睡去。 馒头的香甜味散在空气中,离鼻端很近,近到仿佛一张嘴,就能将它吃进嘴里。 举着馒头,奶娘再看了眼那道背对着她的小小身影,一把将馒头塞进嘴里,狼吞虎咽。 那些冷硬的口感,与饱腹相比,算不得什么。 再次醒来,窗外已经有月光透进来。 殿内没有掌灯,在这里,连灯油都需节省着用。 幸而,也不算暗,有月光,还有殿外皑皑白雪反射出来的莹光,殿内的人也能勉强视物,至少小孩儿是早习惯了的。 “奶娘。”睁眼即看到床边坐着黑影,小孩儿不惊不乍,唤。 “小主子,你醒了?”奶娘的声音透着丝丝隐秘的兴奋,“饿不饿?你猜,奴婢今日得了什么?定是猜不着!以前都是你给奴婢带吃的,这一次,奴婢可算能照顾小主子一回了。” 昏暗的光线中,奶娘的眼睛闪闪发亮,亮得有些惊人,闪闪烁烁。 小孩儿慢慢从破棉被中坐起来,淡漠的凤眸浅浅凝着奶娘,不发一语。 手被一只不再细嫩柔软的手拉起,接着,被塞进了一个温温软软的东西。 充斥鼻尖的味道,让他一下明白,这是什么。 白日,他还给过奶娘的馒头。 只不过那一个又冷又硬,而这一个绵绵软软,微温。 记忆中,好久没有吃过热馒头了,久到,他已经忘记了这样温软的触感。 再饿,再急切,小孩儿也没有马上动作,从手中的白馒头抬眸,疑惑的看向奶娘。 哪儿来的,她吃过了吗? “别担心,奴婢已经吃过了,这是奴婢往日的一个好姐妹,近来被提升了二等宫婢,有了些许权利,能到冷宫来探望,馒头便是她刚送来不久的,奴婢没敢吵醒小主子,这会子醒来可正好,快趁热吃了。” 小孩儿点点头,举起馒头要咬之际,又顿住,两手一掰,将馒头掰成两半,另一半,递回给了奶娘。 “小主子,奴婢吃过了……” “吃。” “ 1843.第1843章 番外:那一抹暖光(5) 看小孩已经低头,慢慢的啃上那半个馒头,细细的咀嚼,一举一动,流露着良好的礼仪。 奶娘眼睛有光闪烁,那半个馒头拿在手中,颤。 只看到小孩将那半个馒头吃完,有泪,从奶娘眼睛落下来。 “小主子,奴婢今日看到以前那个好姐妹,还是跟几年前没什么差别,模样儿没变,提升了二等宫婢,换上了更好看的衣裳,反而比几年前更加的年轻貌美,意气风发。 想想以前,娘娘正当得宠的时候,奴婢跟在她身边,侍候着小主子,不可谓不风光,比奴婢那姐妹现如今都要好上许多。 可惜,花无百日红,在这宫里尤是如此,一夕骤变,人的地位就会立即掉个个儿,昨日风光的今日落魄,昨日落魄的今日当红。你说可笑不可笑? 冷宫这几年,奴婢是真正透彻了人情炎凉。娘娘失势,皇上不闻不问,那些牛鬼蛇神便跟着墙倒众人踩,皇上的亲骨肉又如何?不得宠,不得势,连个奴才都看不起你。 你看你的衣裳,还是四岁的时候娘娘为你置备的,如冷宫四年,你已八岁,却未曾得到过一件新衣裳,也亏得少了吃,你长得小,这衣服还勉强能穿得着,再大一些,怕是衣不蔽体,连最低等的宫婢待遇都赶不上了。 再看看吃的,哪里有的吃呢?饿极的时候,什么都需拿来裹腹,比如那些雪地下的泥巴,荷塘边的软泥,蚯蚓……” 说到此处,奶娘已经泣不成声,脸上却挂着诡异的,扭曲的笑,“我都看见的呢,看见好多次了。主子处境如此,主子的奴婢,又能好到哪里去?怕是很快,奴婢也要同小主子一般,以污物饱肚。小主子,奴婢忍耐不得。” 在奶娘不停的絮絮叨叨中,小孩子的脸渐渐变色,发青,涨成紫,手紧紧抚上了喉咙,痛苦满溢。 那双凤眸,里面的光仍然淡,黯淡,还有冷。 没有责怪,没有愤恨,对于这样的结局,似乎很顺理成章的接受。 忠心,从无绝对。 要怪,也是怪他自己,自欺欺人。 “小主子,你莫要怪奴婢,奴婢知道小主子真心对奴婢好,可是你给不了奴婢想要的。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奴婢才三十的年纪,怎能一辈子呆在这冷宫虚度年华。奴婢本无罪,只是跟错了主子……如今有机会,能让奴婢离了这冷宫,代价,只是要小主子吃了这个馒头。小主子,皇上不宠你,这辈子你怕是无望了,既然如此,你就……成全了奴婢吧。” 满脸清泪,奶娘在小孩儿面前跪下,郑重磕了三个响头。 磕头过后,她便再不会出现在这个森冷的地方了,就当是这三个响头,还着四年来小主子赠她的那些馒头。 最后一个响头,抬头,盈满眼泪的双眸蓦然大睁,“你……!” 铜钗,穿颈而过。 面前的小孩儿,仍然是一脸淡漠的神情,痛苦在他脸上并未褪减,那双眼睛却让人心底胆寒。 “背叛,只有这一次。” 从今而后,再不给任何人,背叛他的机会。 他是,司北玄。 1844.第1844章 番外:那一抹暖光(6) 再醒来,眼前光影影影绰绰,又无法看真切。 但是他知道这里不是冷宫。 至少他身上盖着的轻柔温暖又带着淡淡香气的被子,不是冷宫能有的。 “醒了?”香风袭面,有声音响在耳侧,好听,也高高在上。 小孩浑身一紧,戒备的看向声音来源处,还是,看不真切。 只有一团模糊的彩色光影,红的,粉的,蓝的。 “无需如此紧张,本宫不会要你的命。” “……”小孩抿唇,不语。 “从今而后,你可唤本宫母后,皇上已经同意,将你划归景阳宫。” 景阳宫……说话的人,是景阳宫的主人,陶淑妃,为那个人育有一子,排行六,六皇子司北易。 不冷不淡的声音,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似乎将他领养过来,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很轻而易举。 “你吃的那个馒头,里有火鸠之毒,你的眼睛现下已经看不清楚。若不及时诊治,以后便再看不见。本宫会帮你,无需你感激,只有一点你需记住,从今而后,你便是六皇子司北易的先锋。” 听到这个消息,小孩面上仍无情绪,心底却是升起,只有他自己品尝的悲凉。 自欺其人的付出一次信任,换来的,便是这等结局。 也许他该感激奶娘,若非她的背叛,他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脱离那座冷宫。 至于先锋?他没有选择。 “奶娘呢。”只问这一句。 “身为奴才,妄图毒害主子,死不足惜。冷宫里的枯井,可作她的栖身之处。” 小孩的冷静,似乎挑起了淑妃的兴致,定定看着那张小脸许久,将他的冷漠倔强,竞相收入眼底。 确实是个可塑之才。 一个狼崽子。 若将狼崽子用好了,便是无坚不摧的利器。 “你且先休息,三日过后,本宫着人带你出宫,前往洛城医治眼睛。宫中也有良医,只是你暂时不适合继续呆在这儿,想要你命的人,挺多。” 确切的说,是他被划入景阳宫之后,那些原本不将他看在眼里的人,开始有了紧张与危机,怕他借由这次机会成长,日后会给他们带来诸多不便甚至阻碍。 小孩没有异议,紧绷的小身子慢慢放松下来,躺着,很快就真的睡了过去。 归入景阳宫,出宫,这是他接下来既定的命运。 他要做的,唯有接受。 淑妃领养他,目的是为六皇子,他无需感激。 这是,交易。 这三日的时间,他没有见过那位六皇子,司北易。 只是觉得,他有一位好娘亲。 三日后起行离宫,很低调,无人来送。 小孩有些自嘲,若是当真有人来送,怕是他都会受宠若惊。 跟他一路同行的,还有两人,据说是淑妃——母后的亲信,都是她娘家陶府中的老人,一男一女,男的他唤陶叔,女的,唤姑姑。 说是去洛城,实则一路上究竟是去了哪里,他不知道。 只知道兜兜转转的换了好多个地方,且一路上还会遇上不少绊子。 陶叔是这么说的,小绊子,无需理会。 至于有多小,没人跟他细说。 1845.第1845章 番外:那一抹暖光(7) 其实私底下,他也隐隐知道,大概是宫中那些看他不顺眼的人,派来堵截他的。 既然他们不肯说,他也就不多问。 他们将他照顾得不错,姑姑照顾他们生活起居,陶叔教导他识文习武,都挺尽责,那就行了。 离宫的日子,总体来说很平静,他喜欢这份平静——除了每每“良医”对他的眼睛束手无策,让他不那么开心之外。 日复一日,白驹过隙,当他们来到边城一处小镇的时候,他已经离宫四年。 又一个四年,他似乎跟四特别的有缘。 排行第四,四岁丧母,四年居冷宫,四年离宫。 “镇中有一名医隐于市,主子多方打听才得到他的下落,少主的眼睛这次定然有望。”相处四年,姑姑跟陶叔于他之间依旧是相敬如宾,泾渭分明,从无半点逾踞。 “嗯。”点点头,心里没有什么雀跃的情绪。 淑妃要将他培养成六皇子的先锋,怎么也不可能要一个瞎子办事,那样岂不是白费力气。 他的眼睛,自然是能治得好,只不过好到什么程度,有待商酌。 “一切还是要低调行事,不可惹出什么乱子来,免得有人闻得风声,又招来不必要的麻烦。”陶叔的话看似对姑姑说的,实则是说与他听。 几年时间,因为到处辗转,加之眼睛不能视物,出门在外诸多不便之余,还总是惹来一些狗眼看人低的在身边蹦跶嘲讽,他也时常的,会出手教训那么几次。 后果颇为严重,严重到很快他们就需要再换地方重新安置的程度。 陶叔被他气疯了好几次,面对他的不痛不痒,最后也只能偃旗息鼓,认命。 因为他是主,他们是仆。 而记仇,睚眦必报,他知道自己这一点不太好,尤其是在自己能力尚未足够的时候。 所以已经多加收敛,但是,决计不会改变。 谁欠了他的,他心里都有一本账,今日不还,总有一日,他也会去亲自讨回来。 这次在小镇中安置的地方,是一处农家院,平平常常,坐落在众多民居之中,相当不起眼。 周边似乎有许多孩童,每日里都能听到门外童声稚语的闹腾。 他不喜欢。 反正跟那些人也不可能玩到一块,他十二岁了,可不是孩童了。 本来就没有过,天真烂漫的时光。 后院有门,通向一座小湖泊,尚算幽静,日常的教习结束之后,若是无事,他便会到那里坐上一坐,有时想很多的东西,有时什么都不想。 只是今日,这湖畔似乎有了外人。 皱一皱眉,继续凭感觉找寻到自己的老位置,一颗柳树,坐在树脚,倚着树干冥想。 “喂,你是隔壁新搬来的小哥哥?” 软软的童音,是个小女孩。 他眉头又皱了一皱,很讨厌这样的自来熟,自以为是。 不理会。 只是自来熟的人,总是那么不善于察言观色,女童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在他伸手将她推开之前,童音响在他面前,“哇,你的眼睛好漂亮!” 1846.第1846章 番外:那一抹暖光(8) 待要伸出的手顿了一顿,没人夸过他眼睛漂亮,尤其是瞎了之后,那双眼睛,据说是妖魅一般的红色。 所以很多人看见他,就会骂他,妖怪,瞎子,不详物。 然后他教训他们。 这个人,说他的眼睛漂亮? 呵,是不知道他是个瞎子吧? 莫名的恶意扬上唇角,“漂亮?可惜瞎了呢。” 女童似乎愣了一愣。 他期待她嘲笑他,这样他就有名目可以将她一脚踹到湖里去,心安理得。 只是,眼睛却传来一股温热的触觉,很轻,很温柔,小心翼翼,怕他疼似的。 “你看不见吗?好可惜……不过没关系,我看得见,我可以告诉你面前的风景。”抚摸过他的眼睛,女童收回手,蹲在他面前格格笑,“你面前是一片小湖,你应该知道吧?这湖很漂亮哦,湖水蓝蓝的,很清澈,可以看得到湖水里游来游去的青色鲤鱼,在你左边靠近湖畔的地方,有一小片荷花,现下正开着,可漂亮啦,再过不久就能吃上莲蓬了,到时候你来这里,我摘给你吃!还有,这片湖的周围,种了半圈柳树,一共有一、二、三……七颗,七颗柳树,还有,小湖的另一边,沿着小路走不远,有一座小寺庙……” 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估计这小女童是把这片湖泊方圆十里的布局全部跟他说了个遍,明明他心底是很不耐烦的,可惜对方暂时没有什么把柄让他可言说,愣是找不着出手的理由,于是,一直没有做出动作。 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人。 她好烦。 清净没搅和了,既然她不走,那他走。 起身,将人甩在身后,任那道软软的童音讶异,跟在他身后左蹦右跳,他都置之不理,熟门熟路的进了后院的门,在女童即将跨进来之际,砰一声,将门重重关上。 “唉哟!我鼻子差点被撞扁了!” 门内,听着门外那道咋呼的声音,他脑海里浮现的,是小娃儿跳脚的形象,好笑。 这下总该生气了吧。 “小哥哥,你明日出来吧,我们这边院子里的娃儿明日去打鱼,可好玩了,算你一份!明天我在柳树那等你哟!” “……”他顿住脚步,豁然转头,恶狠狠的“盯着”那道门。 什么样的家教,能教出来这么不识人眼色的东西! 第二日,教习过后无事,他没有出门,还破天荒的早早回了房中,睡觉。 冥想,在哪里不行? 不是非得去那片湖边,坐在那颗柳树下。 只是,躺了一会,又坐起来。 自从来到这里开始,每每无事都去那里坐一坐,认知里,那里已经被他划归为自己的地盘。 凭什么他要避走? 该走也是旁人走。 ……只是,那女童异于常人。 何必要斗一时之气,让自己不得安宁。 ……或许他该去看看,看哪种一头热的性情,能维持到几时? 嗤,一个小娃娃,什么性子关他何事?不过是暂时的居所,一旦离开,便再无交集。 始终,不过是陌路人。 1847.第1847章 番外:那一抹暖光(9) 眼前是全然的黑,不知道时辰,只能凭周围的温度来判断,是辰时,午时,午后,还是夜晚。 现下该是午后了吧,有风从窗户溜进来,拂过皮肤,都带着夏日的燥意。 “碰碰碰!” 敲门声。 他们三人居住进来至现在,一直很是低调,跟周围左邻右舍都无过多交集,甚至连门都甚少出。 出门,除了姑姑日常购买吃穿用品,便是陶叔带他去一处医馆医治眼睛。 所以他们稍微熟悉一些的,也唯有医馆中的那位大夫。 不可能是医馆的人上门。 门外是谁? “小哥哥!小哥哥在不在?我来找你啦!” 听到那道声音,他差点没从床上摔下来。 噌一下起身,下床,开门,越过疑惑的陶叔、姑姑,打开大门,拉了人便走。 动作一气呵成流畅无比,无视身后姑姑的问询,他只想把这个烦人精拉走,扔掉。 “伯伯婶婶,我带小哥哥去抓鱼,下午便回来,别担心,到时候带鱼回来给你们加菜哦!”身边的人,犹不知死活的咋呼,还替他做出解释。 谁要跟她去抓鱼了? 带一个瞎子去抓鱼?用这样的方式来嘲笑他? 不错,至少比那些直言直语的高明一些。 “小哥哥,你好厉害!眼睛看不见,居然识得,我平时自己走路还经常会不小心绊倒摔跤呢,咯咯咯!”女童笑得很欢乐,像是从未见识过这世间的阴霾,“哎呀!我们走错了,鱼塘不在这边!跟我来,我带你走!” 拉着人的手被反握,那只手小小的,很软,两手相握的感觉让他脑袋里各种整治女童的想法都炸出了一道空白,以致那些所谓的方法都断了层,衔接不成片,也便施展不出来。 他察觉得到他的反应慢上了半拍。 这是被影响了,极不好。 尤其是对方还是个让他很讨厌的女娃娃。 只是脚步怎么就是,自动的跟着她走了呢? 他十二岁了,是个少年了,想要反抗的女娃儿,轻而易举,怎么就,脚不听使唤呢? 最后,他将这些罪过归咎于自己见识少,从没见过这样的人,他想要看一看,这样的人,脸上那张面具,在什么情况下,才会撕开去。 总之,绝对不是因为从来没有人这么交握过他的手,那种新奇的感觉,让他想要享受久一点。 “现在我们走过的是你家数过来第四间院子旁边的小巷,从你家门口走过来是一百三十二步,嗯,这是按照小哥哥的步子算的,你刚才走过来的时候,我一直数着呢,以后你自己来就能找对地方了!” “……”多事,数步子?吃饱了撑的,他说过以后自己要去吗?她凭什么替他做决定? 还有,她刚才是在同陶叔他们交代去向吧?那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数的?交代去向之前?交代去向之后? 准不准啊? 一百三十二不,哼,他不信。 回来的时候他要自己数一次。 “穿过这条巷子,哦,也就是走五十六步,然后左拐,再走一段距离就能到鱼塘了,一会到了我再告诉你是多少步哦。” “……”哼,多事。他自己数。 1848.第1848章 番外:那一抹暖光(10) 两百二十三步,到池塘。 还没走近,就听到一堆童声大呼小叫,其中还夹杂有难听的鸭公嗓子,是处在变声期的少年。 他庆幸,自己的嗓子还没进化到那个程度。 否则,他大概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开口说话。 “嫣儿,你怎么才来啊,我们都摸了一大盆子鱼虾了!” “快点快点,一会分不到可别嚷嚷啊!” “诶!嫣儿你旁边的人是谁啊,以前都没见过,是新来的那家?” “瞧这一身干净的,会不会摸鱼啊!” 这种热络的氛围,让他不喜,那些人叫她烟儿?也让他不喜,女子的名讳怎能随意让外人如此亲近的称呼。 不知检点。 原来这个讨厌鬼,叫烟儿。 “瞎咧咧什么呀,我这不是来了嘛!”身边女娃儿清脆的声音轻易就盖过了那些咋呼,轻易的就融入,“快递个盆子给我!这是我们巷子里新来的小哥哥,我带他一起来玩儿,你们可不许分派孤立人!” “那家搬来也挺长时间了,都没见他出来玩儿,我娘说,不定是大户人家里下来的,跟我们这些平民百姓耍不到一块儿!” “看他长得细皮嫩肉就知道跟咱们不是同一种人,他自己不过来,我们也不敢往他跟前凑啊,嫣儿你说是不是?” 调侃,试探。 他听而不闻,这些人说的没错,他确实没打算过要跟他们合群。 无意义。 交握的手恰在此时被轻轻放开,那股温暖离去,让他蹙了下眉头。 “怎么就不是同一种人了?难道你们跟小哥哥不一样,不是吃着米饭馒头长大的?还是你们长了三头六臂,特别与众不同?哼,臭德行,赶紧抓鱼,一会平分,谁偷懒就扣谁的口粮!” “这才认识多久啊嫣儿你就尽帮着他说话!还是不是好朋友了!哎哎赶紧,摸鱼,不然待会嫣儿当真扣了谁的份,谁都不准咧咧!” “……”如此霸道,竟然没人造反?他眼皮子跳了跳,脑海里不其然又出现一副画面,一个小女娃儿,只手叉腰,成茶壶状,教训得一众小豆丁哑口无言。 有种预感,这来招惹他的女童,是胡同一霸。 她怎么就瞄上他了? “小哥哥,你在边上等着,一会分了鱼,我给你点拿回去炖汤喝,啊。” “……”他不知道,谁给她的自信,敢对着他这样说话。 就凭感官,她至少比他矮了两个头,居然当他娃儿哄? “哇!我好像踩到一条泥鳅!快来帮我,我手太短了摸不到!”女童完全感应不到他的郁气,下了水,立即咋呼。 声音好像沾染了阳光,一语,一笑,都能照亮周围的阴霾。 让他有种被侵犯的危机感。 抗拒,又不舍远离。 如果看得见,她的笑脸一定如声音一样明媚…… 这样的念头在脑海中刚冒出头来,即刻让他心神一凛,挥手掐灭。 他在想什么? 所承受过的那些还不够? 居然再次放任自己松懈! 就那么渴望温暖?渴望到轻易就忘了曾经教训? 1849.第1849章 番外:那一抹暖光(11) 有点点湿冷溅到脸上,打断了他的臆想,也暂时的驱散了他眼底的黑云。 淡淡的腥臭味,在嘴角弥漫开来,那种感觉让他淡然的脸色终于出现变化。 他们竟然将塘子里的泥巴甩、到、他、脸、上、来、了? “哈哈哈!小哥哥,你也脏了!” “……”他想上前狠狠的摇晃她的脑袋,告诉她她的那句话有多大的歧义! “不就几颗泥巴嘛,这就叫脏?你不看看你自己,都成泥猴子了。” “哎哟!你们发现没,他的眼睛好像不会动!” “是啊,好奇怪,他好像……看不见?是个瞎子哎哟喂!” “嫣儿你怎么带个瞎子来摸鱼?这不笑死人嘛!” 一句一句,比刚才的咋呼更刺耳,反倒让他出现波动的脸瞬间恢复平静。 对,这才正常。 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 至于那个怪胎,定是年纪太小,无人教导她,所以才会有那般异于常人的言行举动。 如今有这些好朋友将她导回正轨,她应该明白什么是瞎子了吧?应该明白一个正常人对他该出现什么样的反应了吧。 紧了紧似乎还残留着某种温暖的掌心,把那种暖意硬生生的驱离,他几不可见的勾起了唇角。 等着她为难,然后对那些人附和,从此以后再不来打扰他的清净。 如此,太好了。 “哐当!”一声脆响。 “诶哟!疼死我了!嫣儿你做什么拿盆敲我的头!” “因为你离我最近。”脆生生的声音,回答得那么理所当然,离她最近,所以活该。 “你什么意思!是想护着那瞎子是不是!”被盆砸了的男娃儿气急败坏。 “我护着又怎么了?他眼睛瞎了又怎么样?看不见又怎么样?比你们少了双眼睛看东西,就及不上你们了?”一连串的反诘,连珠炮似的从女童口里蹦出来。 让一众口吃没那么伶俐的小豆丁急的上火,又一时驳斥不回去,踩着池塘的泥浆干瞪眼。 “方子,你爹爹以前摔断了腿,现在还是瘸的。青石哥,你大哥打猎的时候被野兽撕了一只耳朵,现在只有一只耳朵听得见声音。小芽儿,你娘亲半张脸上都覆盖了黑色胎记。……”一长串,如数家珍,闹腾的鱼塘安静下来,“要是有人取笑他们,我一样会一盆子砸过去。你们觉得呢?” “……嫣儿,嘿嘿嘿!” “盆子哪里够劲儿,换了我,要有人敢取笑我哥,我揍不死他丫的!” “诶哟,嫣儿,你刚才砸我一点都不疼,真的,你看,我头上都没长包!” “要是长包了还得了?方婶儿日后见了我非拿扫把子抽我不可,嘶!那我得多疼啊,太不划算了!” “哈哈哈!……” …… 他,司北玄,觉得自己置身异世界。 这里跟他原来生活的世界定然不同。 太过奇葩。 心里,却又同时的,抑制不住的触动,他似乎明白了这些小豆丁,为何会愿意容忍小女娃霸道的原因。 她的霸道,与他以往所见的全然不同。 有别于那些跋扈、蛮不讲理,这种霸道会让人觉得,很可爱。 1850.第1850章 番外:那一抹暖光(12) 从那一天开始,他被动成了那些小豆丁中的一员,被动的每日被骚扰。 姑姑跟陶叔开始有意无意的发出微词。 只是他没放在心上,骨子里的我行我素,在这个时候发挥得很彻底。 完成了每日的课程,任务量,其余的时间,是他自己的,要怎么分配,那两个人不能置喙。 而让他这么做的原因,他不打算深究。 时间从炎夏转至金秋,他的眼睛开始有了起色,原本的一片漆黑,偶尔会出现一点乍亮,那些黑影也变成有色彩的光影,只是,仍然看不真切。 那位所谓的老神医说,火鸠之毒世上无解,下毒的人恁是心狠,不要他的命,却是要他苟延残喘,无望的过完一生。 幸而他中毒年岁尚小,且中毒初期就得到了药物压制,再经他之手,痊愈不可能,但是能将他体内的毒素压制到一定程度,还眼睛光明。 然有后遗症。 至于后遗症状为何,老神医也不知,需要他自己日后慢慢体验了。 那一刻,他倒是有些感谢淑妃。若非她想要培养他,让宫中名医及时给他用药,现在他也得不到这么一个复明的机会。 虽然她对他的这种好,是出于明确的目的,至少,也让他往后的新生多添了几线希望。 毕竟,若只是一个瞎子,无权参与皇室权利的争夺。 而那份权利,他绝对,不会放弃。 深秋,夏季的燥热褪去,湖面上袭来的风,便带了清透的凉意,让人气爽神怡。 安静的倚靠着老柳树干,闭眼冥想,自从眼睛能看到光影,他便习惯了想事情的时候闭上眼睛。 相比光源,他更习惯黑暗。 身后,有极轻微的沙沙声响,若是常人,怕是注意不到。 他不动,嘴角微翘。 很快,鼻尖传来一阵痒意,有毛茸茸的东西,搔上了他的鼻子。 “嫣儿,我说过别拿脏东西碰我。”淡淡的声线,清冷,清冽。 “小哥哥,你就不能配合我一下,真无趣。”从女童的声音,就能想象得到她现在垮着脸,浑身透出郁闷。 这种小游戏,每每上演,早就没了新意,怎的还反而怪起他无趣?莫非要他每次都做出一副受了惊吓的表情? 那么假,她会信吗? 虽然他一次也没对她的小把戏表现出受惊状。 “还有,这不是脏东西,这是狗尾巴草。毛茸茸的,像狗尾巴一样,你一定没见过,不然怎么会猜不出来。喏,给你摸摸看。” “我不……”要!掌心依旧传来与此前鼻尖同样的触感。 毛毛的,软软的,放在掌心有微痒。 该死的!狗尾巴草?什么玩意! 她有听懂他话里的重点吗? 他要她别整日拿脏东西往他脸上身上刷!脏东西! 脏!懂不懂? 手指蠢蠢欲动,下一刻就想捏上女童的脸,狠狠的训斥她,让她清楚明白得理解他说的话,是哪一个意思。 真的动了,准确无误的捏上女童肉嘟嘟的脸颊,扯了扯,晃了晃。 软,弹。 好玩。 1851.第1851章 番外:那一抹暖光(13) “小哥哥!”脸颊被袭,小女童似乎不可置信,好半响才郁闷的喊了一声,“你干嘛捏窝的脸!” 干嘛捏她的脸? 他顿了顿,回想,忘了。 捏了就捏了,一定需要理由吗? 手指再在那方软弹上捏了一把,收回,指尖的触觉凝结不散。 嗯,以后若是她再那么蠢,听岔了他的意思,他就捏她的脸,捏到气消为止。 “闷葫芦,呆瓜,小哥哥你上辈子是蚌壳吗?老是不开嘴,看看,本来好好的一群小伙伴,现在就剩我一个人来找你玩了。他们说你太闷,不理人,不乐意来。” 终于不来了,接下来的日子可以不必再受那种打扰,让他整个人都觉松了一圈。 “不过你放心,他们不来,我来,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别管我,求你了。 “不过我接下来可能有一段时间不能常来找你了。”清脆的声音有些闷,有些遗憾。 那种情绪干扰到他了,让他的心里也生出了闷来,像沉入了什么重重的东西,拿不出来。 “为何?” “现在是秋天了嘛,我要帮着家里将往日晾晒好的药材收拾起来分类保存好,要忙上不少时间,等忙完了才有时间出来玩儿。” 不来就不来,找什么借口。他也不会粘着她。 对小女娃的说法,他嗤之以鼻,有什么事情,需要一个八岁小女娃帮忙,忙上半个秋的? 加之小女娃这样的性子,明媚阳光,似不识愁,想来在家中也是极为受疼爱的,爹娘疼爱她,又怎会让她小小身板儿去干那么久的活? 不知所谓,疼爱只是嘴上用来说说的吗? 他没察觉,自己竟然迁怒起了娃儿的爹娘。 他没察觉,迁怒的原因,是因为心底起了依恋。 “要是这里有艘船就好了,我可以带小哥哥去划船,听说大城镇里的人喜欢在湖上泛舟,是不是?秋天的湖,的确很美。水蓝蓝的,闪闪的,可以在船上很近的看水里的鱼,很近的问道湖水的味道。” 女娃儿的向往,在他脑海中描绘出一幅美景。 他看得见,她描述出来的画面。 “小哥哥,我得回去了,刚才是偷溜出来找你的,跟你说一声我就得去帮忙了,你是不是又在这里坐了很久?都快下午了,回去吧,我可以顺路送你。” 他没想那么快回去。 却依言起了身。 她说送他,还可以继续听她说话,两百六十二步的距离。若是再走得慢一点,时间还能更延长。 然而两百六十二步,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长。 在靠近后院的时间,他问道了空气中传来的,不一样的气味。 脚步顿住,敛眉凝霜,“你先回去。” “就快到了,我送你回家再走嘛。” “回去!” “真不要我送啊?那你进门的时候小心些,再走十五步就是门槛,记得抬高脚跨过去,别摔了。” 他抿唇不语。 “好啦好啦,我走了,有空再来找你,别太想我哟!” 蹦蹦跳跳的步子,从他身边渐离,一步一步,让他的心,突然收紧。 “烟儿!” “怎么啦?”明媚的笑声,她很高兴。 这是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 “阿玄,我叫,阿玄。” 1852.第1852章 番外:那一抹暖光(14) “阿玄!”她紧接着便唤了出来,丝毫不扭捏,“再见!” “再……见。” 她走了,他还停在原地。 等待了须臾,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一声再见,待要再见,何年何月。 没有回那个院子,他绕着院子后面的小路,迂回,侧耳倾听院子里的动静。 没有动静。 然他再不能回到那里,空气中飘荡着的,是淡淡的血腥气。 这一次,那些人下的绊子有点大,大到陶叔似乎难以招架。闻着那种气息,感受着死一般的静寂,他知道,院子已经没有人了。 又或许,还是有人的,那些人躲在暗处,等着他出现,一击必杀。 他怎能给那些人这个机会,他还没有,那样的实力,那么唯一能做的就是,躲藏,韬光养晦。 少了姑姑跟陶叔,回宫的日子恐怕又要延长很长的一段时间,而他并不心急。 下棋者,最忌心浮气躁。 他的博弈,早在出宫的那一刻,已经开局。 再往前几步,就要出小巷,绕到前院了,他的脚步再一次停住,外面人声嘈杂,很多人围在他的院子门前,指点议论。 “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天,这些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如此心狠!” “这院子好像住的是一家三口,除了两个大人,还有一个孩子,听说那孩子还没找到。” “有人已经去府衙报案了,现在还没人过来,拿了皇粮不办实事,啐!” “小声点,教人听到了,有你苦头吃的!” “啧!到处都是血,看着就教人心惊肉跳,哎呀别看了,也不知道这一家惹上了什么人,可别到时候牵连到咱们头上,咱们小老百姓哪遭得起这般事情。” 有人散去,他将身子往墙根处隐了隐,背过身。 “前面都散开,都散开,别围在这里,官府办案,闲杂人等一律远离!”有纷杂的脚步靠近,大嗓门便是从那里传来的。 官府的人来了。 他勾了勾嘴角,刻画出冷冷的讽笑,抬步,离去。 还是沿着那条小路,漫无目的的走,要去哪里他不知道,也看不见,若能保住性命,去哪里都行。 他不能死在这里。 绝对不能。 他司北玄,绝对不做让人安坐一隅便能随意捏死的蝼蚁,终有一天,由他来做那个捏蚁的人! 不知不觉的,又循着小湖的方向一路走来,这条路,却不似他回去时的那么平静,身后,有了异响。 那后面传来的气息,让他的背脊蹿上冷意,变得僵直。 来了。 逃不过,他的脚步却没有停止,依旧循着刚才的速度,不疾不徐往前,似乎丝毫没有察觉背后的杀意。 “站住。”声音沉冷,无绪,杀气凛凛。 抬到一半的脚放下,他垂着眸子转身。 “哥哥!你怎么还在这里,娘找你半天了,叫你挖的莲藕挖了没有?哎呀!你怎么这么慢!算了别挖了,这个时辰家里都开饭了,赶紧回去!”清脆的声音在身侧另一个方向响起,由远及近,骂骂咧咧,骄纵不满。 1853.第1853章 番外:那一抹暖光(15) “本来是赶着来的,刚好赶上后面那家院子出大事,吓死人了!官兵来了我才想起这遭……”他衔接得很自然,配合着萧瑟了下身子,畏畏缩缩。 她出现得很及时,在他转身之前出了声,所以后面的人,大概只看到他的侧脸,没有发现,他红色的眼睛。 “真是的,害得我还要出来找你!等回去好菜都被吃光了!都怪你,咱家半个月才吃一次肉呢,怎的那么不叫人省心!”女童气鼓鼓的抱怨,上前来粗鲁的扯着他的手往来的方向跑,“要是回去娘做的肉真被弟弟吃光了,我看你怎么赔我!” 她跑,他被拉着只能迈开了大步子,莫可奈何的模样,心却提到了最高点。 后头的气息更加沉冷,那种感觉他遭遇过多次,已经极为熟悉。 对方要出手了。 宁杀错一千不放过一人,这是那些人做事的宗旨。 被女童拉着的手反握了回去,将她抓得很紧,若是真逃不掉,他希望他拼尽全力,能为她换得一线生机。 不是他心软,说到底,如果出事,她也是受他所累。 能不欠的,还是不欠为好。 “都杵在这里干什么呢!不是说了官府办案,闲杂人等一律远离吗!这院子里是命案现场,若遭了破坏扰到官府办案,将你们通通拉回去打板子!” 身后的杀气瞬间消弭,不管那对方是不是顾忌官兵在场,都让他松了一口气。 除了刚才官兵的斥骂,远远的,又传来一道声音,“嫣儿你在做什么,还不赶紧回来!死丫头,叫你做点事情还使唤不得你了!回去仔细着把皮给我绷紧点!” “诶!娘,来了来了,别生气!”女童高声应了声,奔跑的步子更快,不忘骂身边的人,“看!都是你!害我又挨骂!讨厌鬼!” “是是是,我错了,回去若是娘真要打你,哥哥给你顶着还不行?” “哼!这可是你说的,可不能反悔!” “知道啦!” 他虚应着,所有感官全集中在后方,唇角慢慢的,扬出了弧度来。 阴差阳错的对话,竟然真的让那些人打消了疑虑。那位“娘”的咒骂声过后,后方的气息便彻底消失。 那些人,走了。 当然,很快,他们又会回来,不过那时候,他应该已经找到了下一个藏身地点。 拉着他一直跑的娃儿终于停下了,喘着粗气,挨在他身上。 他是极讨厌他人碰触的,却没将她推开,心里甚至没有生出一点点的违和。 “阿玄,你家暂时不能回去了,我带你去我家吧,好歹先躲上一躲……” “你为什么回来。”打断她的解释,他问,心里莫名的,执拗的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什么为什么,我经过你家正门的时候,看到了……担心你有什么事,又拐到后门去找你,希望你没走得那么快,幸好赶上了!”拍胸脯的声音,她在庆幸。 “你没听官府说那个院子的命案现场?说明里面死了人。连我家惹上什么人都不知道,这样盲冲冲的找来,若是连你的小命一起丢掉了呢?” 1854.第1854章 番外:那一抹暖光(16) 她害怕的,害怕到手心冒着一股股冷汗,他握在手里,尽是濡、湿感。 为何要来? 八岁的女娃儿,他却相信以她的聪慧,不可能想不到些边边角角。 至少于常人来说,本能的就会趋吉避凶,她为什么不那样? 手心被狠狠掐了一把,然后是女娃儿凶巴巴的声音,“你还怪我呀?那个时候哪想的了那么多,就想着先找到你,把你带到安全的地方,万一那些坏人还在院子里,万一他们是要杀人灭口,那你的小命可就没了!” “……”又是牛头不对马嘴。 他想传递给她的意思,是让她有事的时候先顾着自己的小命,旁人的小命、他的小命与她何干?需要她牺牲自我的来营救? 刚才若不是有那些阳错阴差,她就真的得成为他的陪葬!她懂不懂?! 心底的郁气来的突然汹涌,他狠狠的甩开了她的手,转身远离她。 “诶呀?你还跟那我闹起脾气来了?”女童傻眼,见他当真头也不回。气得跺脚,“喂!阿玄!小哥哥!哥哥!你去哪啊!不要命了你!给我回来!” 他听而不闻。 蹬蹬蹬!后面有脚步声急追上来,他的手再次被牵住。 甩,没甩开。 其实能甩开,他不敢过于用力,她抓的太紧,若他继续用力,怕是会连她整个人都得甩飞出去。 就那个豆芽菜一样轻飘飘的小身板,甩出去了还能囫囵个? “你怎么那么固执!你知不知道刚才在你后面有四个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家的事说不定就是他们干的!我好不容易把你带出来,再回去你不是去找死吗!刚才我那番力气是白搭了!阿玄我告诉你,刚才他们可是知道我名字了,你要是这时候去跟他们撞上,铁定把我连累进去!你想恩将仇报?有没有良心啊!” 顿住,停了挣扎,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对她。 还没怎么着,她就噼里啪啦一大通的给他来个教训,当一霸还当出脾气来了? 手背被女童小大人似的拍了拍,语气转而语重心长,“你先听我的行不行?我不会害你。就是先带你去避一避。至于院子里的事情你别太担心,我跑回来之前悄悄往里探过几眼,院子里是有很多血,地上也躺了两个人,但是绝对不是伯伯跟婶婶,他们穿的衣服我晌午见过,我猜他们一定没事,只是暂时走开了。所哟你现下要做的就是先把自己躲好了,等伯伯婶婶回来接你。” “……”这人是怪胎,绝对不会有错。 正常的女娃儿哪个能像她这般变态的? 便是宫中那几个看惯生死早就熟知生存规则的公主,都没她这么叫人惊悚的! 刚才围观的人群,大人都对那种血腥心惊肉跳,而她去打探不止,居然还敢往里头看,看地上的死人是谁!她这是没长个子光长胆子了? “阿玄,别害怕,这段时间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你相信我就对了!” 呸,谁害怕了?她那么聪明,怎么没看出来他对她的言辞很不爽? 1855.第1855章 番外:那一抹暖光(17) 趁隙,再次甩了她的手,走开。 “诶你这人怎么就说不听呢!阿玄我告诉你,你再走……再走我真不管你了啊!” 最好别管。 “……好了好了我错了,阿玄,你别闹脾气了行吗,你就让我照顾你吧,我求你了还不行我的小祖宗!” “……”闭眼,深呼吸,他见识到了,原来磨人精是这个样子的,“我不能去你家,若是那些人当真循迹而来,你一家子都别想活命。这个后果,你仔细想想,你当真舍得让你爹娘因为我殒命?” 他难得的好心,难得的不自私,不喜被人当成驴肝肺,否则有何意义? 她果然沉默了。 他哼笑一声,却没怪她犹豫。 人之常情,人与人之间的亲疏远近,在危险的时候,最能看清。 他又不是她的谁,何况,本来就没打算将她牵扯进来。 “阿玄,我那个小院子,只有我一个人住,你来了,也是住的下的。” “……”住得下?他说话的重点是这个吗?“你爹娘呢?” “他们有他们的家。” 他又一次停下了脚步,让她赶上来,“刚才骂你的人是谁?” “我后娘。” 转身,正面对了她,他的眼睛自动寻找到一个角度,对上面前的光影,还想要说的话,梗在喉咙,抬手,他捏上了她的脸颊,还是那么软软的弹弹的。 “我不去你家,你真想帮我,就带我去一处没人的地方,隐蔽些的,比如平时你们小伙伴玩捉迷藏的地方,每日给我送点吃的过来。” 女童没有立即应下,似乎在考虑他的话,最后才一拍手,“我想到了,有个地方正适合你,就是环境不怎么好,你要呆得住才好。” “走吧。” 她带他去的地方,是当初描述湖景的时候,提起的那座破庙。 环境,比他以为的还要不好。 有多破败他看不到,至少那里的空气,让他相当嫌弃。但是也同样的,比起民宅,这里安全隐秘得多。 她给他寻的窝,是庙里佛像座下的一个破洞,也不知道是谁那么缺德,给挖出来的。 他的体形,窝进去不大不小,正好,还能躺平了睡觉。 “阿玄,你就藏在这里,从我出生起这破庙就是这般模样了,镇上的府衙也不舍得花钱修葺。平日绝对不会有人来。若是你听到大动静,千万不要出来,来这里的肯定不是好人。”她在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末了再加上一句,“除了我以外。” 她当他是智障。 “走吧。”靠着佛像内壁,他淡淡的赶人。 “我可能要晚上才能找到机会出来给你送吃的,要是饿了,你就先忍忍,千万别自己出去,出去了你也找不着吃的,白瞎。” “……”别招他发火。 “好了,我走了,啧,我还得再找个时间,去问人拿两套旧衣衫给你,现在天凉了,被子也要抱一床过来,这地儿估计你要呆上不少时候,哎呀!这么一想,缺的东西可真不少……” 絮絮叨叨,他几近忍无可忍,“你走不走!” “就走了,嚷什么嚷,小声点,不要命了!” 1856.第1856章 番外:那一抹暖光(18)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日,他会靠着一个小女娃儿活下来。 他甚至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一个小小的娃儿,对他这个只认识了短短时日的邻居,不离不弃。 人性自私,不都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吗?不都是以自身利益为重吗? 好比奶娘,从他出生起就陪伴他左右,八年的时间,最后只为了一个空口承诺,将毒馒头送到他手上。 好比陶叔跟姑姑,相处四年,危机来临的时候,皆丢下他自顾遁走。谁都没想过去小湖畔带上他。 因为他是累赘,亦是祸源。 丢下他,等同切断危险。那些人的目标是他,既然陶叔和姑姑并未与他在一起,自然,就不会再去追杀他们。 或许他应该感激那两个人,至少在逃跑的时候,没有暴露出他当时所在的位置,为他也留下一线生机。 而他们对他好,都有原因,或为既得的好处,或为主子的托付。所以这种好都有时限。 当利益不在,当与自身冲突,他便被舍弃。 那她呢? 她对他好,是为了什么? 她对他好,能好多久? 这个问题他想了七日。 期间她不时给他带来镇上的消息,那些人一直没走,在镇上各处流连。由于是生面孔,颇受镇上人的关注,所以动向也特别容易打听。 他也有过担忧,担心她动作频频的打探反而会引来那些人的注意,惹祸上身,她却只笑嘻嘻的拍拍胸脯,老气横秋的来上一句,山人自有妙计。 于是他又不想理她了。 走出佛像下的小空间,倚着佛像而坐,这个时辰,她应该在来寻他的路上了,不就就会到。 而他是什么时候开始,习惯的,在她来之前总会坐在这个地步,等待她的脚步声响起,等待她欢快的唤一声阿玄。 “阿玄!”人未到语先至,来了。 他的嘴角浮上笑意,柔化了冷硬的棱角。 “怎的又坐在这里,若是有别的人经过这个地方,一眼就能看到你,万一认出你来怎么办?”又开始唠叨了,他安静的听着,等她靠近,“小心驶得万年船,那些人还没走呢,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大意了。” 小娃儿来到了他的身边,蹲下,悉悉索索片刻,便有温热的馒头塞到了他的手里,“喏,饿了吧,快吃。这段时间每日都是馒头,怕是你都吃腻了,先将就着点,我今日去镇上转了转,听客栈的老板娘说,那些人准备退房了,估计这两日便会离开,到时候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你又道镇上去了?”他皱皱眉。 “别担心我,我机灵着呢,没有专门去打听消息,就是在他们住的客栈大堂转悠了一会,然后就回来了,嘻嘻。” 这个没心没肺的。 咬着馒头,他无力对她吐槽。 反正他说的话,她少有听得进耳的。 但是她的笑声,能让他的胃口变好。 “闷不闷?我今天的活儿都干完了,要不待会吃完了我带你去后山玩儿吧?后山有条小溪,溪水可清透了,你可以顺便在这里洗洗换身衣裳,啧,在你旁边你都能闻到酸味了,七天不洗澡,是我我都受不了。” 1857.第1857章 番外:那一抹暖光(19) “……”眼前有光影晃动,他猜测是她用手在扇鼻子。 胃口突然不好了。 后山有小溪,小溪能洗澡。 可是她过了七天才告诉他。 而他爱干净,她早就知道。 所以,他能确定,她绝对是故、意、的。 他白白忍受了七天的折磨。 “我得罪你了?”这么整他。 “啊?”女娃儿愣了愣,随即又嬉皮笑脸,“哎呀哪有,你别乱猜哦。我只是在为你纠正陋习。” “什么陋习?” “咱们这些伙伴从小就在泥地里打滚,全身上下哪处不脏?就你不合群,没见过比你更爱干净的人了,这也嫌弃那也嫌弃,一直这样你要被人孤立的。我这不是为了你好嘛?脏上几天,习惯了之后你的毛病自然就好了,咯咯咯!” 呵呵,他咬着牙,咧嘴,无声的笑。 很好。习惯。 亏她说得出口,明明就是故意整他。 哪得罪她了?想破脑袋他都想不出来。 偏生,吃人嘴短,他还反驳不出个不是来。 而她就是看准了这一点,将他捏圆搓扁!等着,总有一天,他会让她知道什么叫风水轮流转。 恨恨的将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袋子,扔给她。 “咿?给我的,是什么?”女娃儿狐疑。 “银子,付清伙食。”他没告诉她,昨夜半夜,他偷偷的回了次那座院子,将自己平日攒下来的银钱一并带了出来,“别让你后娘知道,自己留着……藏起来。” 有那样的后娘在,她给自己额外拿出吃的来,怕是不轻松,他不喜欢她因为他,被任何人留难。 旁边没有回音,静静的,他竟然有些紧张,手指不自觉的蜷起。 她生气了? 她是不是以为,他拿银子来打发她? 她是不是以为,他这样的做法是在看低她? “哇!阿玄!好多银子!我、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啊!啊啊!银子银子银子!” “……” 很好,是他想多了。 “这些真的都给我?都是我的吗?”她雀跃的攀着他的手臂问。 “嗯,都是你的。”******,她这么见钱眼开,他竟然觉得愉悦?魔怔了! 不过,很多吗?他对银钱没什么概念,但是也知道寻常人家的花销水平,那个袋子里其实也只有三十余两而已,普通人家一年的开销。 “阿玄。想不到你这么有钱!不,不是,现在是我这么有钱!咯咯咯!放心,嫣儿不会亏待你的,等安全了,我带你去吃香喝辣的!” 豪气万丈啊……他抽抽嘴角。 “你喜欢银子?” “废话嘛,谁不喜欢银子啊?”有嘎嘣的响声,似乎是女娃儿拿了块银子用牙咬,检验银子的真实性。 “喜欢,以后再给你更多的。” “好哇,那以后就让你带我去吃香喝辣的!” 除了吃喝,她就不能想点别的?比如用银子买珠宝首饰,绫罗绸缎,买大房子? 没点志气。 算了,看在她曾救他于危难,那些她没想到的,以后他帮着张罗张罗。 1858.第1858章 番外:那一抹暖光(20) 咯咯咯的笑声在他耳边响了很久,牵动着他的嘴角,一点一点上扬。 这种见钱眼看的人,他明明极讨厌的,可是在她身上,他却厌恶不起来。 觉得她就该是如此,爱钱就说爱钱,不会扭扭捏捏装模作样,转过身却为了那点子利益背后朝人捅刀子。 爽直,率真,不做作。 人都说三岁看老,而他希望她,永远都是这个样子,不要变,不需要改变。 笑声骤然停止,很突兀。 紧接着,她攥上了他的手臂,“快,进去躲起来!别出声!” “怎么了?” “快进去!有人来了!”她急急的收拾东西,一边将他往里推。 他皱眉,依着她小小的力道,回到了佛像下面。 有人来了吗?他习武,加之眼睛看不见,感官比常人要灵敏得多,都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她却说有人来了。 怎么回事。 像是看穿他的疑惑,她低声解释,语速很快,“前几****在上来的路上,把路边的大树枝砍断了做路障,树枝上我还绑了两个铃铛,若是有人步行上来,需要移开那些树枝,我刚才好像听到铃铛响了。” 话毕,她也钻了进来。 洞内空间本就狭小,堪堪够他一个人窝在里面,如今再加上一个人,哪怕是个小娃儿,也难以挤得下来,于是小娃儿很自动自发的,整个人蜷进了他的怀里。 再感应到她似乎伸手在上面扯了扯,眼前的一点点光亮便全然湮没,他的视线里又是一片漆黑,连光影都看不见了。 “那你是怎么上来的。”不得不佩服她的机灵,但是,她这样的小身板,能搬得动树枝? “我从树枝下面钻上来的。” “……”他忘了,她是颗豆芽菜,现下怀中圈禁着的触感,更证实了这一点,她全身上下,怕是根本没长几两肉。 这个时候,他已经听到了庙外传来的声音,的确是有人来了,还不止一个。 是什么人,无从得知,唯有等待。 对于这种无法掌控的挫败感,他极厌恶,实力决定一切,他实力不济,只能是任人宰割的份。 将怀中的小人儿紧紧的搂在了怀中,脸埋于她的肩头,用力汲取她身上的阳光气息,只有这样,才能驱散一点点他心里的阴霾与沉冷。 小娃儿似乎误以为他在害怕,环抱他腰背的手也用力的按了按,轻抚,给他回应,做着她能做的安抚。 明明是极为紧张的形势,他竟然莫名的有种哭笑不得之感。 她该担心的是自己,会不会被他连累,与他一同命陨此地。 居然还反过来安慰他。 他都不知道她那个机灵的小脑袋瓜子,究竟是什么构造。 可是他却又真的放松了下来。 拥着小人儿,在这方逼仄的空间里,毫不沉闷。 平静的等待着某些事情的发生。 若是,若是真的被发现了,那他便将她留在这里。那些人要的是他,只要他走出去,相信那些人不会再有多余的心思搜寻,赶尽杀绝。 她本就无辜。 1859.第1859章 番外:那一抹暖光(21) 脚步声,渐近,进了庙宇。 没人说话,没人离开。 有翻动东西的声音,似是搜索检查,他在黑暗的空间里,红眸幽暗。 “没有人住的痕迹。” “这里有脚印。一大一小。” “小的应是六七岁年纪,大的则属成年男子……许是路过歇脚的路人。” 外面的对话,让他眼眸闪了闪。 脚印,是他疏忽了。 小脚印是她的,大的自然是他的。只是怎会是成年人的脚印? 腰背,被一只小手捏了捏,一个极为简单的动作,他却好像能读懂她的小得意,她在邀功。 那么必然是她的杰作了。 这丫头,到底长了多少小心眼? “咱们在这里逗留得够久了,找不出可疑之处,今夜就得回去复命。” “那小王八羔子怎的命那么大!几次三番让他逃脱!” 须臾之后。 “走吧。”沉冷无情绪的声线。 他记得,是在后院附近,叫他站住那个人,想来,是这次行动的首脑了。 那人发了话,外头便没了人声,脚步从庙宇内撤离。 而他并没有放松警惕。 果然,轰一声巨响,在头顶响起,他浑身的神经骤然紧绷,一下就小娃儿搂得更紧。环在腰背的小手,也同时的将他紧紧抱住。 这一刻,他竟然产生了一种生死与共的错觉。 置身的佛像,被人轰断了,狠狠的砸落地面。 而本撤离的脚步又回转了回来,慢慢的,走近他。 脚步就在佛像面前顿住,站了好一会。 他以为自己被发现了,然怀中的人没动,没出声,他的视线里,也没有出现乍然的光亮。 看不见,有时候也无法快速准确的弄清此时的情况。 只感觉到,头顶,有手掌摸过佛像断面的声响,如同摸在他的头皮上,发麻。 他猜测,佛像确实被震断了,却恰好的,断裂处就在他头顶上方,堪堪覆盖住这处小空间,没将他们暴露出来。 这已是,极为好运。 “实心的佛像……”外头的声音喃喃自语,最后冷哼一声,“哼,放火,把这里烧了!” 他眼神一凛,这些人,当真是多疑,且心狠。 哪怕找不到破绽,也不留半丝余地。 怀中的小人儿,一直没有反应,他不知道她是否害怕,是否后悔,跟他这样的人有了牵连,才会遭遇上这一切。 侧眸,眼前是一片漆黑,勾唇自嘲的笑了笑,哪怕是光线透亮,他也是看不见她的,“看”,是徒劳。 佛像前的人大踏步离去,重新回到破庙门前,很快的,他听到火焰燃烧的哔啵声。 依着这些人的心性,怕是要看到整座庙宇成为灰烬才会离开……再次紧了紧怀中的小娃儿,他牙一咬,便要放开她钻出去。 自投罗网,能保她一命,也好。 他这个人,经历的全是黑暗,什么善心早就被磨灭得一干二净,如今好不容易生出了那么一丁点,若是磨蹭下去,他保不定自己会改变主意。 就当,是感谢她让他四岁之后的年月,再一次拥有到那么一丝温暖。 1860.第1860章 番外:那一抹暖光(22) 他是这么打算的。 可是每每,她总会成为他的阻碍。 如现在。 似察觉到他的意图,她一双小手就跟铁箍似的,紧紧抱住了他的腰身。 他咬牙,想呵斥她放手,却不敢出声,害怕那些人察觉她的存在。 于是伸手,去掰她的手指。 她拼命的跟他较劲,在他火气开始往外冒的时候,还趁机狠狠拧了他一把,痛得他直咧嘴。 如此野蛮! “相信我!”他不敢出声,她却凑近了他的耳畔,低声对他说。 火焰的滋滋声响,盖过了她的声量,幸好,外头的人无所察觉。 而他发躁的心,竟然就因为那三个字,奇异的冷静下来。 很……怪异的感觉。 一个小娃儿的承诺,他却莫名的,没有原因的,就这么全心去信赖了。 她说相信他,他就真的相信,她有办法脱身。 接下来又是漫长的等待,也许时间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长,总之,他开始感觉到周身炙热,应是外围的火焰开始往内圈蔓延,朝着佛像的方位收拢。 再不想办法逃,他跟小娃儿就会在这个小洞内,被直接烤熟。 “走!”终于等到了来自她的天籁。 她率先爬了出去,然后回身拉上他的手,在他钻出来的时候,双手还将他的肩背往下压,以此示意他匍匐下身子。 现在才知道不能发出声音?刚才又缘何那么的大胆?他暗戳戳的怨念,依着她的指示,随着她的指引,沿着某个方向猫腰前行。 撅着的屁股,火热,催促他加快了步子,谨防下一瞬,身后的火苗就将他的裤子烧出两个屁股墩儿来。 他想,他现在的形象应该是很狼狈的。深秋的天气,本来凉爽,他却因为火燎火烤,浑身湿透,头发也一绺一绺的巴在额头、脸颊、脖颈,黏在后背汗湿的衣衫。 若是眼睛能看得见,他就能看到她此时定然不下于他的狼狈样了。 可惜。 日后若是有兴致说起今日的事情,就只有她笑话他的份,他是半点抓不出她的糗样来。 当然,这种狼狈他是不甚介意的,毕竟这种程度的比起当初在宫中来,简直就像是在开玩笑。 前行的路弯弯曲曲,很长,后头的火势蔓延得也不慢,他不知她要带他去哪里,他只想赶紧的,离开这个鬼地方! “哎哟!”身边的女娃儿突然懊恼的低叫,“我的银子掉在里面了!“ “……” “啧!肯定是刚才爬出来的时候掉在地洞入口了,三十两啊!”懊恼转痛心。 他很想抽她一巴掌,什么时候了,她就只想着她的银子?“你在这等着,我去帮你找……” “啪!”他想抽她来着,没动手,可是现在,她的小手心结结实实的在他脸上盖了一记锅贴,顺势拧着他的鼻子,摇、摇、摇。 “你傻吗?银子能赶得上你的命重要?白长了一副聪明相,你脑子里糊的是泥巴吧!就是要找也等火熄了再来找,银子没长脚,跑不掉!” “……”如果她不是只有八岁,他发誓,他绝对会一巴掌盖下去! 1861.第1861章 番外:那一抹暖光(23) 不是她在这里痛心成那样,他至于自告奋勇? 他比她更惜命! 刚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他一定是疯了! 近来在她面前,他的言行变得越来越脱离他的掌控,待得今日逃出生天,他一定改! 他发誓! “好啦!别顾着生气,赶紧走。”女娃儿收回在他脸上作孽的手,继而拖着他继续往前行,嘴里低声的,絮絮叨叨同他解释着眼下的环境,“刚才在庙里等那么久,我是想等火势大些,才能更好的遮掩我们的动静跟身形,趁乱从墙角的洞口钻进后面的小隧道,进了隧道,我们就差不多逃脱了。” “隧道?”在这里呆了那么多天,从未听她提起。 “嘻嘻,这小隧道还真是我跟小伙伴门捉迷藏发现的。听说是以前务农的人在寺庙后面开出来的一条沟渠,后来寺庙年久失修,墙壁倒塌下来,那些木料什么的恰好横在沟渠上面,过了这么多年,上面都长满了野草矮木,刚好将沟渠遮掩起来,不拨开草丛,绝对不知道这里原来是一条深沟。” 他能想象女娃儿此时摇头晃脑的得意模样,只是她说话的条理,顺畅分明得几乎不想是这个年纪的小孩儿该有的。 “嫣儿,你到底几岁?” “八岁啊,你是不是傻了?” “……”不应该问,问得来,聚一肚子的气! 忍了忍,他发现他还真的有点犯贱,“刚才火势是不是已经烧到佛像了?” “当然没有,若是等到那时候,我们也用不着逃了,光是浓烟就能呛死我们,被呛到就得咳嗽,一咳,外面的人就那会冲进来把我们灭口,我像是那么傻的人吗?” 傻,傻,傻你个大头鬼!就你聪明! 眼前的黑暗骤然出现变化,他又能看到点光影了,想来,是成功从隧道逃出了外面。 同样的,女娃儿定然也看到了他脸上的极之郁闷,咯咯咯的笑出声来。 “哼!”他扭头,重重一哼。 “哎呀别生气嘛,你应该开心才对,我们刚刚逃出生天呢!” “哼!” “别哼啊,我就说相信我!没错吧?那些人现在还傻不愣登的守在庙门口呢,哈,让他们慢慢守着去,一群笨蛋!走,我带你去后山的小溪洗澡!” “……”他不哼了,没气力。 “你想想,那些人妄图把我们逼出来,结果自个儿站在门口让火镣铐,我们却已经悠哉儿的在别的地方洗澡了,不好笑吗?” “……”是蛮好笑的。 于是他凝聚起来的别扭的闷气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散了,自动自发的让她牵着他走。 一路,还在想,她是怎么能将生死逃亡变得像是在玩过家家? “阿玄。” 溪边的大石头后面,传来女娃儿清脆的唤声。 他闭目坐在溪水当中,感受着这个时节溪水的沁凉,感受着溪水冲刷掉一身的脏污,闻听只是慵懒的嗯了一声,作为答应。 “我娘曾对我说,人的生命是很可贵的,因为一个人一生,只能活一次,所以我们应该好好的去珍惜。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绝对绝对不要放弃活下去的希望。” 1862.第1862章 番外:那一抹暖光(24) 他慵懒的姿态慢慢的,在溪水中变得僵硬,愣愣的,很久没有做出反应。 这样的话,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娘亲也没有。 “所以呢?”粗噶了嗓音,挤出艰难字句。 “我希望阿玄日后,也做个好好珍惜自己的人,好不好?” “……”心里某个角落,迅速塌方。 “好不好,阿玄?” “……好。”他说。 他知道,她这番话,说的是在破庙中,他想要主动走出去领死的接情景。而彼时,他真的没有去想,还有没有逃脱的可能,如何制造逃脱的可能。 他不及她。 所以,他答应她了。 日后,哪怕必死无疑,他也再不会,放弃自己的性命。 那时候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日后,他因为牢记这承诺,几次绝地翻身,而让他许下这个承诺的人,却在最后,放了手,引火自焚。 “哪!你可是亲口答应我了哦!以后你若是再像之前那般,连尝试都不曾,就选择放弃,我就用鸡毛掸子打你屁股!” “……”心中汹涌满溢的情绪轰然消退,他抽了嘴角。 果然,就不该将她视为正常人。 打他屁股?鸡毛掸子?先看看她有没有那本事! 沐浴过后,神清气爽,重新穿回那身发酸的衣裳,也不觉得那么难受了。 身为小地主的女娃儿,领着他大摇大摆的从另一条小径下了山,回到她一个人蜗居的一方小小宅院,那时候的破庙,依旧火光冲天。 那几个人,怕是还等在门口,待火熄灭之后,再回到破庙里检查。 哼……想到女娃儿此前骂那群人笨蛋,嘴角不可抑的,往上弯起。 那个地方是不能回去了。 而依据他这几年对那些狙击的人的了解,大火过后他们就会暂时离开这座小镇。 在这期间,他呆在娃儿的家里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若是那什么鬼后娘之类的东西上门找茬,大不了,再去破庙后面的沟里把银子捡回来,丢银子打发便是。 无知妇人,大多见钱眼开。 容易解决得很。 小小的农家院,他不知道为什么小女娃会一个人住,为什么不是同亲人住在一起,他没问。 想来,大概脱离不了后娘的从中作梗,但是这样对女娃儿来说,反而更好一些,至少能相对的自由。 院子里的空房有两间,他随意选了一间居住。 每日的生活都很规律。 他依旧早起温习曾经学过的技艺,那个时间,女娃儿也起来了,一早上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日复一日,她的活儿似乎总也做不完。 看着她锁在的方向,模糊的光影,小小的影儿忙忙碌碌的不得停歇,他心里某个位置会开始变得隐隐的,有些抽痛。 不过,这种抽痛在她毫不客气的使唤他的时候,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像现在,又来了。 “阿玄!你这个笨蛋,让你烧个火,总能把火往熄了烧,多简单的事儿啊这么久了还学不会?你的聪明就只是长来看的吧!” 他想把手上的火钳子朝她扔过去。 别的不说,气他的本事,属她最厉害。 1863.第1863章 番外:那一抹暖光(25) “嫣儿!我们去鱼塘那边的菜地挖山药蛋,你去不去啊!” 门外,传来了嚷嚷声。 “去啊!哎等会,我还没吃饭呢!你们先去,我吃点东西就来,我跟阿玄一起去!” “好嘞!”门外答应过后,蹬蹬蹬的脚步跑远,远远的,能听到刚才的人在呼唤别的伙伴。 住在这里一个多月的时间了,他见识到了女娃儿受欢迎的程度,每天都会有人上门来找她去玩儿。 只要有空,她都会去,总是跟那些人打成一片,带着他。 作为这群小伙伴中的一名旁观者,他也切身知道了,原来这些所谓的伙伴们,每一个都跟他一样,皆是女娃儿捉弄下的受害者。 只要有机会,她的恶作剧可说层出不穷,能将人气得跳脚,气过之后,被整的人自己也会觉得好笑。 于是,一群人笑开。 从来不会因此生出什么芥蒂。 不像他的那些“兄弟姐妹”,一个玩笑,当面也能当成玩笑,转过身之后,却在计算着,如何将这个“玩笑”还回去。 只有人吃亏,不能我吃亏。 诚然,他司北玄也是这样的性子。他可以暂时的吃亏,然后记着,待得实力到达,这个亏,他会加倍的还给对方。 欠了他的人,谁都不能幸免! “在想什么呢!要么烧不起火,要么烧得贼旺,锅里的菜都糊了!” 额上被什么东西砸中,伴随着女娃儿的抱怨,让他额角又开始一跳一跳。 明知道他爱干净,还整日拿脏兮兮的不知所以的东西来砸他!砸就砸吧,能不砸脸吗! “饭锅在你左手边,碗摆在老地方,自己盛饭,准备开动了!” 沉着脸,一言不发,熟门熟路的自己招呼自己,全无半点不便,这一个多月,他都被训练得跟长了眼睛一样了,东西放在哪里,门儿清。 而住进来的第一天,她就该死的告诉他,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眼睛看不见罢了,可没有特权,她不会侍候他的。 娘的这待遇,比他呆在破庙里的时候还差。那时候她怎么没告诉他,他没特权? 怪胎,恶女,拿瞎子当正常人使! “待会挖山药蛋,让你见识见识咱们这里的土窑烤山药!喷香,想起来就流口水!” 吃着饭,嘴巴也是喋喋不休,没点女娃儿该有的样子。 他埋头,自顾自的吃,不答她,不理他,耳朵却竖的老高。 “阿玄,你之前是不是都在镇西街老医坊拿药看病?药都断了这么久了,会不会对眼睛有影响啊?等挖完山药蛋回来,我带你去那儿再给老头子好好看看。” “无妨,用不着费心。”他淡淡的拒绝。 断药,有没有影响他不知道,反正视野里白日能看到光影,没有变得暗淡,也没有变得更清晰。 但是,就她全身上下穷的叮当响的身家,还想带他去看病?免了。 别最后把他给典当了出去,得不偿失。 “哎呀,就去看一看嘛,至于是个什么情形,到时候再说呗。”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心肠好,看你可怜兮兮的模样,啧,真可怜。” “……”可怜你妹! 1864.第1864章 番外:那一抹暖光(26) 他决定,以后再也不主动搭理她了! 怎么就那么能气他呢! 用过饭后,挖山药蛋,在上次捞鱼的鱼塘附近。 不知道是谁家的地,总之很是热闹,远远的,就能听到孩童的喧哗。 “嫣儿,你又带他一块来啦?这可是挖东西,他能行吗?”一小男童咋咋呼呼的问,在说“他”的时候,声气有些弱。 他勾了勾唇,有些意满。 除了身边的女娃儿,其他人不敢直接叫他的名字——在经过他几次痛与泪的调、教过后。 所以说,娃儿的家教一定要从小抓起。 “怎么不行!不信待会比比,我家阿玄甩你们几条街!” “比就比,一会谁挖的山药蛋多谁就赢,大伙都来!” “别废话,开始!”女娃儿豪气应战。 他在后面撇嘴,不知道她这种自信打哪来,他答应她要比了吗?还她家阿玄,谁她家的?自来熟! 只是,心里将她喷得狗血淋头,手却又自动自发的去接过她手上的挎篮,极其熟络……他唾弃自己的奴性。 “既是比赛,以输赢论,自然少不了赌注,输的人,将所得一半分给胜者。”在开始前,他淡淡的一句话,炸得周围一片寂静。 好一会才有人结结巴巴,“输、输的人还、还要分一半?” “愿赌服输,你们不敢?”他挑眉,“若是怕,那便算了。” “谁怕了!一半就一半,到时候你若是输了,可别耍赖!” “就是,我们都是在地里打滚长大的,还比不过你一个公子哥不成!比!” “嫣儿,你做裁判!” 小伙伴们义愤填膺,牙齿磨得咯咯响。 他淡笑。 随着女娃儿一声开始,画面立变。 爱撒疯了玩的小娃儿们个个埋头苦干,连开句玩笑都嫌浪费时间,端是认真无比。 他也较了真,这关系到一半收入,若是能拿到,顶的上几天的吃食,女娃儿也能稍微轻松些。 凭着五感及手劲,连小铲子都不用,直接往地里插进去,挖出来,一手一个,奇准。那些以往他嫌弃的脏污,此时全然不顾。 这个架势让原小看他的人有了紧张感,只能咬牙逼着自己速度更快。 泥腿子赶不上公子哥,还是个瞎眼的公子哥,传出去,无立足之地啊! 一时间田地上如火如荼。 只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小破孩儿也不例外。 “这里是我们的地盘,谁准你们在这里挖山药蛋的!”嚣张跋扈的声音,平地乍起,打得聚精会神的人一个激灵。 “什么你的地盘,当初我们都画好了界,一人一边,这里明明是我们的!” “什么一人一边!你不看看你们才多少人,就占了那么大一块地儿!这分配我孙小六可不承认!我们人多,分的地方就应该多!” 吵起来了,只不过这种程度的争吵,让他嗤之以鼻。 撇嘴,继续挖,输赢在于数量,他只要赢。 “我说了不准挖!谁再他妈不听话老子揍谁!” “孙小六!你这是想耍横是不是!“一声清脆的娇斥,让他眯了眯眼。 1865.第1865章 番外:那一抹暖光(27) “哟,又是你啊嫣儿,哪哪都有你替人出头,真以为你是女的我就不敢揍你是不是?” 吊儿郎当的调调,听声线,也是八九岁的年纪。他挑了挑眉角,手上动作依旧没停。 “谁拦就揍谁,早看你们这帮孙子不顺眼了,整日吆五喝六的跟我们抢地盘!” “小六哥,好好教训教训他们!一群跟在女娃儿屁股后面的怂货,哈哈哈!” 孙小六的护拥者,跟他一个德性。 “喂!那边那个兔崽子!老子刚才说的话你没听见,不许挖!听见没有!”孙小六发现了他一直在埋头苦挖,喝骂。 “你吼谁呢孙子!想打架?”女娃儿声音一厉,拦截。 “……”这是他的心声,刚才那比流氓更流氓的声音,是谁?他是不是听错了? “哦哦,孙子耶孙子耶,还不快点过来叫奶奶!” “哈哈哈,也就他拿自己当回事,不就是身上多长了点肉嘛,还真当自己横着走了!” 嫣儿跟她的护拥者,回以对方更嚣张。 “嫣儿你别给脸不要脸,还跟我杠上了是吧?老子今天就先那你开刀,这些山药蛋老子拿走了,滚开点!” 场面吵闹,也开始混乱,耳膜里充斥着双方的对骂。 即便如此,他的耳力依旧敏锐,于争吵中听到了不一样的风向。 看戏的神色骤然凌厉,身形疾动。 敢欺负他家女娃儿! 众人来不及惊呼,那只肥爪子还没推上女娃儿身的时候,被人堪堪捏住,锁紧,孙小六嘴里鬼哭狼嚎。 “哎哟哎哟疼死我了!放开我!你是谁,你******……哎哟哟!放开我!嫣儿你快叫他放开老子!” 吵闹的场面又静了。 “阿玄,你好厉害!”很快,身边传来了鼓掌赞叹,然后便是女娃儿的狐假虎威外加唯恐天下不乱,“哎呀孙小六,你刚才不是要揍我吗?怎么不动手啊?你倒是动一个给我看看啊!还有你、你、你,傻了?几个鹌鹑,欺软怕硬,大伙说说,到底谁是怂蛋啊?” “刚才仗着人多气焰嚣张,现在一个个成了不敢出壳的龟孙子,到底谁是怂蛋啊?” “不是说要好好教训我们吗?怎么没动静啦?我们还没动手呢,就被吓成这样,到底谁是怂蛋啊?” 一声接一声的接龙,让处在漩涡中心的他额角一跳,又一跳。 怪不得这些人跟女娃儿那么合拍,原来都是同一种人,他刚才判断错误了。要说嚣张,真正嚣张的该是女娃儿这一行人才对。 “你们别太得意!刚才我是一时大意被偷袭了!有本事的先放开我,咱们单挑!哎哟喂!嘶!” “单挑?”他勾唇,捏着对方的手松开,“行啊。” 对方一脱离钳制,慌忙往后退了老远,他看不见对方的模样,不过从身后的人发出的哄笑可以猜测,那个孙小六想来很是狼狈。 他的手劲他知道,不算小,很多成年人都比不上。 “等等!你比我大,以大欺小不公平!单挑可以,我们要换人!” 1866.第1866章 番外:那一抹暖光(28) “呸!以大欺小不公平?刚才你们以多欺少,你怎么就不觉得自己不要脸?”女娃儿嗤笑。 “这是我们男娃儿的事,轮得到你说话?信不信我真的揍你!” “阿玄,他说要揍我,打他!” “……”众人沉默、 他扬唇,“好。” 身形又动,准确无误的捕捉到缩进人群里的身影,揪出来,这一次,真的揍。 “喂喂喂!我只是说说,只是说说,我又没动手!哎哟喂!痛痛痛!啊啊!” 而原本的那些所谓护拥者,叫嚣着要教训女娃儿一行的人,在孙小六被揪出来的时候,已经怕祸及己身的四散了开去,就怕下一个被揍的人,是自己。 即便是孩童,也懂得分辨哪些人自己惹得,哪些人,惹不得。 “哼,让你欺负我是女娃儿!就你这猪头猪脑的样儿,我还没放在眼里!” 估摸着差不多了,女娃儿上来扯扯他的袖子,他便停了手,被他拎着的小胖子已经软成了绵软,只剩了出气的份。 “诶孙小六,还有你们,记好了,当初怎么分的界,现在还是怎么分,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你们要是想犯浑,我们奉陪。别说人多人少,你们就比我们多了两个人而已。”语气缓和了些许,女娃儿顿了顿,又道,“记住没有?还想挨揍?” “记住了……”有气无力。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在哪里都是一样。 他收回了手,却没有往回走,而是用脚在周边的地上踢踢踏踏,触碰到篮子类的东西时,提起,递给女娃儿,“这个,顶你们闹事的赔偿。” 众人:“……” “那是我挖的山药蛋!”被打都只是叫嚷的孙小六,声音带上了哭腔。 “你带的头,所以代价你来付。”很公平啊,他觉得,“还有,以后再敢欺负嫣儿,我见你一次揍你一次,见你两次揍你两次。” “……哇啊!你们欺负人,我要回去告诉我娘!”孙小六哭了,哭得震天响。 他:“……” 这是怎么回事?告家长?还要大大方方的说出来? 是不是他以前活得太深沉了,突然有点接受不了眼前这个改变太多的世界? “噗嗤!哈哈哈,笑死我了,哎哟孙小六,还以为你好歹还有点硬气,原来也是个没断奶的娃娃!哈哈哈!”女娃儿捧腹。 由她起,周边的哄笑淹耳。 “你们等着!”丢人的人,恶狠狠的丢下一句,跑了。 “喂,孙子,敢告家长,我见你一次揍你两次,见你两次揍你四次。”闲闲的,他在后面补上后续。 跑了的人似乎顿了顿,没再出声,脚步更快的远离。 “啧啧,这孙小六别看胖成个球样,动作还不慢,挖的东西挺多啊。”女娃儿数着战利品,乐滋滋。 那些跟他们不是一伙的人,看着小头目跑了,再看看形势尴尬,悄悄的,也打算撤。 “诶你们等等,谁家离孙小六那近的,帮他把他的东西提回去。” “不是说这是赔偿吗?”有人弱弱的问。 1867.第1867章 番外:那一抹暖光(29) 天知道,他们这两拨人,从小到大没少打在一块,什么鬼赔偿,真是第一次听说! “让你提就提,废话哪那么多,看在他被揍了一场姑奶奶高兴,这东西就给他留着吧。” 女娃儿发了话,他没表示异议,事不关己的站在那里,看在那群人眼里反倒心里更颤得慌。 东西被提溜着,一群人一下散得干净。 至于单挑,不了了之。 “嫣儿,干嘛要把东西还给那个孙子啊?他之前还想抢你的山药蛋呢!”有人不平。 “你们傻啊,大伙都是出来挖东西的,孙小六回去了,连个篮子都没带回去,他们家要是真问起来,事情还能小了去?就他那个要命的娘,就得闹得整条胡同不得安宁。” “就算还了回去,孙小六也被揍了,他娘不同样得闹起来嘛。” “只要孙小六不告状,他那个娘就不会知道他被揍,你们没发现阿玄揍完他,他脸上半点伤都没有吗?”笑嘻嘻的,女娃儿颇为得意。 “诶对呀!那孙子脸上一点伤都没有!阿……他没揍那孙子的脸,刚才被那么威胁,估计孙小六回去肯定也没那个胆子去告状!” “切,孙小六平日看着横,真遇上硬茬子,也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货色。”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尽情对惨败的胖子进行批斗。 “比赛时间过了,该清点了。”走回刚才挖掘的地方,踢了踢堆得极满的篮子,他提醒。 “……” 结果不言而喻,回去的时候,他跟女娃儿篮子里装得满满的,衣兜上还兜了一大包。 满载而归。 “阿玄你刚才真厉害,揍得孙胖子鬼吼鬼叫的,太解气了!我们这一带的小孩儿,就数他最蛮横不讲理,今日总算踢到钉子了吧。” “以后我不在,你别总是冲在前头跟人杠,那样很容易吃亏的你知不知?”他皱起眉,刚才若他不在,她就真被那孙子欺负了。 明明长了个聪明的脑袋瓜子,她难道意识不到危险? “你担心我被孙胖子揍?放心啦,我没把他放在眼里,你忘了我说的,山人自有妙计?” “什么妙计?”拳头无眼,等她想出妙计来,早被揍成猪头了! “不告你,咯咯咯!以后你若是欺负我,我就拿来对付你,现在如果说了,岂不是被你防范了去。” “……”嗤,他懒得欺负她。 ……以后、以后什么的,她一个女娃儿说这样的话,羞不羞?咳! “阿玄?阿玄!回魂啦!” 腿肚子被一记不轻不重的力道踢上,他才醒过神来,自己竟然莫名的失了神,不是好现象,“做什么?” “到家啦!把东西放下,赶紧洗洗手,我们去张老头那儿。” 张老头,老医坊的主人,那个帮他一直眼睛的老神医。 “我说了不去。”他断然拒绝。 医治眼睛的诊金不低,如今他住在这里,日常生活用度上都已经是在依靠女娃儿,他不想,再拖累她更多。 而且,很快,他也要离开这里了。 1868.第1868章 番外:那一抹暖光(30) 他司北玄打定的注意从来不会更改。 至少从懂事起到现在为止,所做过的决定都是如此。 可是知道置身在那件不起眼的医馆后面,他都没弄明白,自己是怎么稀里糊涂到了这个地方的。 她是怎么说服他的? 好像她根本没有多说什么大道理什么极度充分的理由,就是洗干净手之后,小手往他的大手一牵,他就那么呆愣愣的跟着她走了。 ……他怎么变得那么好拐? 世道险恶,若他是这么个呆头楞脑的人,小命还能长久? 危机!这是个大危机! “张爷爷,阿玄的眼睛现在情况如何,重新续药可会有影响?“ “哼,你当我张老头是那些庸医?既然说了有把握压制他的毒素,就绝不会打诳语。不过嫣丫头,你付得起诊金?” “诊金我暂时付不起……” “没诊金还来找我看病,嫣丫头你想占老头便宜?那可不行。” “张爷爷,虽然我付不出诊金,但是也绝对不会赖了您的帐,我知道爷爷平日里也都收一下药材,您看这样可好?您给阿玄看眼睛,我去采摘草药卖给您抵诊金的费用。” 他在旁边静静的听着,没有开口说过话,却觉得脸在烧,眼在烧,就连心都似被开水烫过一般辣得生疼。 他没采过药,也知道采药这种事情不是一个八岁女娃儿能做的,更何况那些诊金,又怎会是她采点草药就能抵消得了的? 先不说这老头会不会答应她的要求,便是答应了,难道她还准备替这个老头白干一辈子的活,来治他的眼睛不成? 不过是萍水相逢,她源何会为他做到这种程度? 丢下他不就好了,不要管他不就好了,她能过得更轻松。 “嫣丫头,你可是说真的?你真要采药来抵消诊金?”那方老头子的声音又起,夹杂着他不能明白的兴奋,也惊醒了他的分神。 上前两步,牵起女娃儿的手,扯着就往外走,“嫣儿,回家,我不治。” 不治,他绝对不要成为她的拖累!他也不是她该背负的包袱! “阿玄,你干什么!等我跟张爷爷谈完就带你回家,先放开我,别闹!”她挣扎。 “走!” “阿玄!” “走!我说了不治!” “不走!我说了要治!”她也硬了口气。 “眼睛是我的,我爱治不治,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阿玄!” 他听得出来她生气了,可是心底升腾起的莫名情绪却让他更加的想要爆发,口不择言,“瞎不瞎是我的事情与你何干!你不是自诩聪明吗?聪明人会像你这样莫名其妙的对个陌生人好?你图什么?可惜的是我一无所有什么都给不了你!我也不爱欠人,我不需要你在这间破医馆里做一辈子的无偿采药工来对我牺牲奉献!” “啪!”重重的一记耳光,甩在了他的右脸,让他的口不择言暂时歇停。 维持着那个姿势,他握紧了双拳,抿唇一言不发。 脸上的疼痛,比不过心。 1869.第1869章 番外:那一抹暖光(31) 不伤她,他也疼,伤了她,他更疼。 “银子有价,眼睛无价。欠了钱,可以赚来还,可是丢了眼睛,能赚回来再装上去吗?若是错过了治疗的最佳时期,日后你就要彻底的当一个瞎子,你确定你真的不会后悔?你的脑袋,真的是白长!”耳光过后有片刻的静默,然后,他听见她咬牙切齿的说。 而他的心,因为那句话骤然震荡,久久不息。 第一次,有人因为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而动怒。 “我告诉你,别以为我会白白对你好,等你眼睛好了,咱们再来一一对账本,我都记着呢!欠了我多少,全部折算成银子加倍给我还回来!没钱,就自己去赚!” 话毕,女娃儿用力抽回一直被他握在手中的另一只手,又往屋里走,“张爷爷,我刚才说的话都算数,您老可答应?” 看够了热闹的老头儿呵呵一笑,“嫣丫头肯采药卖给我老头子,自是求之不得,此事就这么定了,这里是我刚才趁你们‘商量’的时候去配好的药,你带回去,上面已经写好服用方法。” “谢谢张爷爷!” “甭谢,丫头,你我这是交易,懂不懂?还有那边那个臭小子,敢瞧不起老夫的医馆,哼,你既不想治,我还偏就要治好你了!” 他的眼睛往声音方向斜睨,纵然看不见,依旧带着不凡的气势,及后又若无其事的收回。 旁人说什么,根本激不起他半分情绪。 “张爷爷,那我们先走啦。” “嫣丫头,等等!”张老头唤住女娃儿,期间似乎还特地看了他一眼,他感觉得到,“你家里没有药壶吧?正好,老头子厨房有个多出来的,送你了,你个那我过来拿一下。” “谢谢张爷爷,您老真是太贴心了!” “死丫头,贴心二字岂是能拿来这么用的?”笑骂的声音,与两人的脚步声,都渐行渐远。 他站在原地安静的等待。 这里是后院,厨房离他站的地方并不算太远,所以,有些自以为隐秘的话,尽管隐隐约约,却恰好,他能听得见。 “丫头,你当真要扛起那个小子的债?你自己尚且是一个小娃娃,家中又是那副样子,依你的聪慧伶俐,该为自己多些打算才是,我瞧着那小子虽然气势不凡,然煞气太重,与他一起,对你未必是好事。” “谢谢张爷爷,嫣儿会量力而行。” “哎,一个两个都是倔骨头,罢了,老头子也不劝你了,免得最后还落不了好,可是你能告诉我,你为何要如此尽心的帮助那臭小子吗?” 这句话,他也以别的方式询问过,皆被笑闹着打岔,揭了过去。 紧握的双拳,捏得更紧,胸腔里的心跳也开始不规律的加剧了跳动。 答案,他很想知道。 “……”厨房那边停顿了好一会,才又传来女娃儿的声音,她说,“我在他身上,看到了跟我娘一样的孤独。那样的人,心里大多承受了极大的痛苦。当初娘亲去的早,那时候我也还未懂事,什么都来不及为她做。……对阿玄,我没有别的想法,也不是因为觉得他可怜,就是想让他开心一些,希望他以后的日子,更快乐一点。只是这样。” 1870.第1870章 番外:那一抹暖光(32) “唉,傻丫头……行了,回去吧,早点把药煎好,别误了服用的时辰。” “好,谢谢张爷爷,至于草药,我采集好了之后再送过来。” “行了行了,去吧。” 回去的路上,女娃儿显得比较兴奋,捧着手里的草药包,于行走间小心翼翼,就怕将珍贵的药给弄撒了。 而他走在娃儿的身侧,较之平常更加的沉默。 他知道自己在走神,只是身体满涨的情绪,让他无法自控。 最近,这种情绪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他却始终没能弄明白,那种情绪究竟是什么。 没人告诉过他。 除此之外,也有空荡荡的地方,他的手空荡荡的。 她回来的路上都没有再牵他,双手全用去捧那些草药去了,莫名的,他觉得那些草药很讨厌。 这种讨厌,也来得极为莫名其妙,让他摸不着头脑。 他居然无聊到去讨厌一堆被晒干了的死物?那些死物知道吗? “阿玄,阿玄!干嘛一直不说话?还在生气?不就是打了你一下嘛,记这么久,男子汉大丈夫,一点肚量都没有!”女娃儿的抱怨传到了他的耳中。 他的确没什么肚量,而且有仇必报,都相处那么长时间了,她怎么现在才发现? 说明她对他的关注程度不够。 这让他不高兴。 “嘶!”脸颊被一根手指戳中,冷不防的,痛得他抽气。 “虎着脸做什么,真生气呀?很痛?等等,我放好东西拿湿布巾给你敷一敷。” 到家了,真快,更快的,是盖到他脸上的湿巾,贴在他的右脸颊上,轻柔的揉搓。 他舒服的半眯了凤眸。 “喏,就照着我刚才的样子,自己敷一敷。” “……”略郁卒的接过湿布巾,他想起了她的手,“你的手痛不痛?” 那一个耳光极用力,连他都觉得疼了,娃儿嫩嫩的手心,应该也是痛的吧? “当然痛了,你不知道你脸皮厚啊?” “……”他就不该问! 女娃儿却是没再理会他,自顾在一旁念念叨叨,“这包,内服,三碗水煎一碗,日三餐后服用……这包,外敷,捣成泥状,三日一换……” “你识字?” “那当然,我娘从小就教我认字,小巷子这一片的可没人赶得上我。”傲娇得意,掩饰着怅然。 他抿唇,想起了小厨房中的对话,她说他身上有跟她娘亲一样的孤独。 那么小的娃儿,如何能品得出那么复杂的情绪,他无法去想象她的早慧,为她带来的负荷有多沉重,而她在外面表现的,却始终是那么的阳光。 “……你说不是可怜我,是真的吗?”从听到对话开始,他一直介意。 娃儿似乎愣了一愣,敢情是没想到,他居然听到那些对话。 果然也是如此。 “你听到啦?什么耳朵啊长得那么长!” “……” “当然是真的了,不过就是眼睛看不见,你这算什么可怜?真要说可怜,你还比不上我呢。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知道什么叫穷人吗?就是像我这样的,家徒四壁,打开大门连偷儿都懒得来光顾。诶!等你发达了记得要还我钱。” 1871.第1871章 番外:那一抹暖光(33) “……”为什么每次跟她说话,沉重的气氛总能被她轻而易举的带歪,变得恁是搞笑?他磨牙,“放心,我不会赖账,将来必加倍奉还,让你做个方圆百里的富婆!” “咯咯咯!那我可等着了,你要敢赖,哼哼!” “……”她居然敢怀疑他的话?他怎么就那么气呢?一把从脖颈间扯下条项坠子,走过去,塞进她手里,“这个,收好!” “什么啊?珠子?我又不戴项链,给我这个做什么?”她疑惑。 “让你收着就收着,这东西虽然不值钱,但是在我眼里却是无价宝。”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送她这个东西,但是却清楚知道,自己绝非一时冲动。 那是娘亲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唯一的遗物。 可是此时,他却真的,很想赠她,替她戴上。 “哎呀我不要!既然是无价宝,我更不敢揣身上了,万一弄丢了这么办!你不会是就想用你的这个无价宝,抵消欠我的债务吧?” “叫你收着就收着!”他恼羞成怒,低吼。 她怎么就老把他想成言而无信奸诈狡猾的人? “好啦,我暂且收着,当抵押品,等你将来赚了钱,再来把它赎回去好了。 ……他真想捏死她! 那是他娘亲的遗物,他最珍贵的东西,送给她,她居然就只想到拿来当做抵押品? “拿点东西出来,交换!”大手往女娃儿面前一伸,他恶声恶气。 “什么?拿什么东西?什么交换?”女娃儿一头茫然。 “我都把自己最贵重的东西给你了,你自然也要拿个物件出来交换,有没有常识?没个东西当做证物,万一以后我眼睛好了认错人,还错债怎么办?那你不是亏死?” “我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啊,只有一块紫玉佩,不过那个不能给你,那是我娘留给我遗物。” “……”敢情他送给她的就不是他娘亲的遗物啊?就不贵重啊?气死他了! “要认人,你看别人有没有你送的珠子项链不就行了嘛……” “万一弄丢了呢?” “哪有那么容易弄丢!我藏东西很稳的,放心啦!” 刚才明明是她自己说着怕弄丢!他对她的前后反差很是无语,懒得再争辩,大手往她腰上一抄,一块微凉带温的玉佩便落入了掌中。 她不给,他不会自己拿吗。 “哎哎哎!阿玄!说了不能送你,快还我啦!” “我拿着熟悉几天,日后见到了也方便能认出来,笨蛋。” “只是拿几天?” “是啦!”之后的事情,几天之后再说。 “几天之后一定要还我哦,要是你弄坏了我个那你没完!” “啰嗦。”他转身,去厨房生火,该做晚饭了。 而在背过身之后,手指在那块温凉的紫玉上开始一遍一遍的细细摩挲,务求记住上面的每一个形状,每一个刻文。 绝对,绝对不要将她错认! 此时的两人,谁都没有想到,今日这番小小的半笑闹之语,会在将来的某一天,一语成谶。 1872.第1872章 番外:那一抹暖光(34) 之后的每天清晨,娃儿都会背着个竹篓子去后山,然后在太阳升起的时候,踏着朝阳回家。 每次,他也都跟在后面。 而娃儿每次摘的草药也并不多,从来没有填满竹篓子,多的时候是小半篓,少的时候甚至只是一两株。 奇怪的是,每次药坊的老头子收到那些药材,都笑得合不拢嘴。 而他每每想问原因,皆被娃儿插科打诨给蒙混过去,末了,也便不再多问。 时间还是一天一天的过,京城那边暂时没有传来消息,而他的眼睛也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那个老头子说,最后再用一次药,半个月之后睁开眼睛,若是能看见,那便是看得见了,若是看不见,那么这辈子就只能做一个全然的瞎子。 他并不紧张,得之我幸。 而娃儿比他还要看得开。 日子很平静。 只是这一日,让他没想到的是,居然有人打上了门来。 彼时他跟娃儿刚从药坊回来,正在用午膳,虚掩的大门被人碰一声从外面踹开。 “嫣儿!你这个小贱蹄子,死哪去了!”尖锐的嗓音,颐指气使。 他皱了眉,这个声音他听过,血案发生那日,在远远的地方咒骂娃儿的夫人。 娃儿的后娘。 她来做什么?这段时日虽然他也呆在这里,但是娃儿并未耽误过每日要干的活。 “二娘,你怎么过来了?”对面的娃儿,将饭碗放了、。。。下来,在桌面上响起一声轻微的响声。 接着,他听到娃儿走出去的脚步声。 “怎么过来了?你还有脸问我?好啊!果真是在家里藏了男人!别人说我还不信,原来是真的!怪不得,怪不得你会偷家里的药材,原来都是用作倒贴小白脸去了!”尖酸刻薄,话,亦不堪入耳。 他眉头皱得死紧,娃儿就是在这样的坏境下长大的? “二娘,什么偷药材?我没有做过!还有,阿玄是我的朋友,不是什么小白脸,他只是暂时住在这里,周围的人也都知道,二娘不信,自可去问问清楚。” “牙尖嘴利,果然跟你那个死鬼娘亲一样下贱!没有偷药材?那个药壶里煲的药材又是哪来的?别告诉我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莫名发了大财,自己花了银子买的!” “二娘,你要教训人尽管冲着我来,别扯上我娘!至于那些药材,是我自己采了药草跟张爷爷换的!我从未动过家里的一分一毫!二娘想要平白冤枉嫣儿,至少,也该拿出证据来!”人有逆鳞,他听出了娃儿话语里的难过,心也跟着发拧。 站起,走了出去。 “死丫头!还敢跟我顶嘴!”许是被说中心思,妇人恼羞成怒,上前便扭起小娃儿下手打,声音啪啪作响,“不是人人都说你娘亲知书达理,就教出你这样的教养?我呸!还冲你来,你有什么本事!吃里扒外的贱蹄子!我告诉你,家里少了多少药材,折合成银子你统统给老娘吐出来!没钱就拿这院子的地契来填!” 1873.第1873章 番外:那一抹暖光(35) 他想杀人。 可是最终,却强忍了下来,快步上前,旋身,一把拉过娃儿护在了自己的胸前,妇人的掌便落在了他的后背。 怀中,他的娃儿从被打开始,始终一声不吭,不哭,不喊痛。 心里某个地方,像被针扎一样的疼,他从紧咬的牙关中,尝到了血腥的甜味。 恨。 却什么都不能做。 想要对付一个女流,于他来说不费吹灰,可是若他真的教训了这个妇人,固然能解一时之气,或许还能迫得对方暂时不敢再上门来闹。 但是他走后呢?他能想见,得罪了妇人,他离开这里之后,娃儿必然成为妇人迁怒的对象,到时对方没了顾忌,娃儿只会被打得更狠。 他只能忍。 必须忍。 “好哇,好哇!娼男盗女,光天化日竟然就抱在一起!我打不死你们!”眼前的一幕,让妇人更加恼怒,停了动作,左右观望,然后从院中捡起一根木棍,狠狠的,就朝少年背上打下去。 “唔!”那种力道,像是要打断他挺直的脊梁,让他闷哼出声。 而棍棒如疾雨,越发密集的落在他身上,想要将他逼得退离。 咬牙,直挺挺的站着,任由棍棒加身,他将女娃儿紧紧圈在自己胸前,安全的范围之内。 身形,纹丝不动。 “阿玄!”沉默的娃儿出了声,声音里藏着担忧,继而对疯狂的妇人怒声,“二娘,你尽管打!最好是将人打伤打死!也让周围的叔婶伯伯做个见证。阿玄出身大家,再不久他家中来人,知晓了事由,只希望二娘跟爹爹能担待得住!至于这房子,是我娘用自己的私己钱买下来的,当初娘亲临终前爹爹亲口说过,日后不准任何人以任何名义打这房子的主意。二娘若是当真那么想要,嫣儿现在就可以跟二娘去爹爹面前说到!顺便问问看,家里究竟是少了什么不得了的药材,以致于让二娘屈尊降贵跑到我这破院子里来闹!” 娃儿的话起了作用,身后的棍棒突然停住,接着是妇人别有用心的干嚎,嗓门极大,“哎哟喂!我的天哪,大家伙听听,这贱蹄子说的是什么话?吃里扒外,目无尊长,简直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哪!” 这种嗓门的确引来了很多邻里街坊的围观,他听到门口的动静越来越大,只是人们说出来的话,并未符合妇人的期望。 “嫣丫头不是早就跟那一家子没什么关系了吗?就算是平日吃穿用度,也是替那家人干活,自己换来的。” “可不正是。才多大的娃儿啊,唉,真是可怜,偏偏有人还好意思舔着脸皮上门作大。” “人家这是找名目打丫头房子的主意呢,都贪出脸来了,还好意思在这里嚎,黑心肝的,我呸!” 邻里你一言我一语,堵得妇人恼羞成怒,尖了嗓门叫唤,“什么没什么关系,敢情她吃的用的不是我主家给的,干点活怎么了,这个年纪的娃娃,哪家不干活?当自己是千金小姐呢,也不看有没有那个命!” 1874.第1874章 番外:那一抹暖光(36) 门里门外又是一片吵闹,反倒是两个娃儿暂时被忽略了去。 他抱着女娃儿的手始终没有松开,也钳制着她想要挣脱的力气,若是能,他想这么护着她一辈子。 若非发生了今日的事情,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小娃儿从小的成长环境,竟是如此艰难。 而她是如何做到,身在这样的环境中,依旧对每一个人展露明媚的笑脸,言语之中不沾染半丝阴霾? “阿玄,你怎么样?快让我看看背后的伤。”她还在挣扎,想要转到他的身后去。 “我没事。”他答,不放手,“能不能把那个人丢出去?” 只要她说一句能,他立刻动手。 夫人的尖刻声贝,太过呱噪。 加之门口那片的争吵,开始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而他的不耐,却莫名的取悦了小娃儿,小小的身子因为忍笑颤了一颤,“那还不容易,看我的。” 他挑眉,拭目以待,看她用什么方法能将那个妇人赶走。 “阿玄,阿玄你怎么了?阿玄!”小娃儿的声音陡然拔高,还带着哭腔,“阿玄!快来人,帮帮忙啊,阿玄好像被二娘打得快死了!呜呜呜!阿玄、阿玄!” “……”这就是她的办法。他眼睛一翻,顺势做出晕倒状,软软的挨靠在了女娃儿小小的肩头,往下滑。 门口的吵声立即静止。 “哎哟!这是要出人命了哪!” “那么大的棍子,大人都受不住,更何况是使劲往孩子身上打!” “别说废话了,赶紧的去看看孩子怎么样!谁,谁去街上请一下大夫!” 这一次,七嘴八舌的发言中,再没有妇人的声音。 在大伙慌急慌忙的时候,肇事者于人群中悄然溜走,遁了。 很快,腰间就被女娃儿小手轻轻拧了一下,他再度配合的缓缓“苏醒”过来,睁开了眼睛,不忘柔弱的咳嗽两声,朝围过来显示关心的邻里摆摆手,“我没事了,谢谢各位关心。” “当真没事?我刚看到打得可不轻呢。” “唉,都是可怜的娃儿,一个这么小,一个眼睛还……” 人们表示关心的同时,不忘释放怜悯。 他皱眉,很不适应这种情形,也不喜,众人流露出来的同情。 “各位叔伯婶婶,阿玄既醒过来了,我会照顾他的,你们都先回去吧,若是真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嫣儿一定会上门求助,咽下不如先让阿玄好好休息一会,刚才我二娘她、她打得可狠了。”娃儿声音低落,还带着隐隐的哭泣,端是惹人怜惜。 “诶,好好好!嫣儿你别哭,先扶了这娃儿去歇息,大娘就在隔壁,有什么事情你就隔墙叫一声,啊?” “行了,大家伙都散了吧,别堵在这儿扰了人清净,受了伤最忌吵杂不安宁,走走,都走。” “哼,都是那恶毒婆娘惹的事,自己倒跑得飞快!回头定要同她当家的说说,连自己婆娘都管不了,还算什么男人! 或摇头叹息或骂骂咧咧,堵了半个小院的热心人很快消失殆尽,院子恢复了清净。 1875.第1875章 番外:那一抹暖光(37) “噗嗤!” “咯咯咯!” 秋阳下,两张青涩的脸相对而笑,煞是开怀。 “配合的不错嘛。”又是异口同声。 “这就是你的办法?” “我二娘那人欺软怕硬,怕事得很,这种办法,对她特别管用。” “人大多如此,不止是你二娘,嫣儿,你日后需要更加强硬,别人才不敢太过欺你。”他借着此事,隐晦的引导她。 他的印象中,他一直是小伙伴中的一霸,那么日后,他也希望她永远都是一霸,霸到无人敢欺。 否则,他如何能放心的走。 “你担心我被人欺负吗?”女娃儿笑嘻嘻的凑近他,“放心,我有很多保命的方法哦。” “例如呢?” “例如……不告诉你,咯咯咯!” 又是这样,他不免有些泄气。 娃儿似乎有不少秘密,且不打算告诉他。 罢了,不说就不说吧,他呆在这里的时间,也不多了。 刚才人群中,他感受到了生人的气息。 来人没有第一时间朝他动手,气息亦平和,他猜,是友非敌。 这也就意味着,京城来人了,而他,很快就要离开。也许今日,也许明日。 “嫣儿,你可有什么愿望想要实现的?”席地坐在堂屋的门口,不去管脏不脏污,他垂了眸子低问。 “愿望?当然有了,我希望我这辈子能吃饱穿暖,快快乐乐活到老。” “这算得是什么愿望?”他无奈扶额。 “怎么不算啊?我的愿望就是这个。” “……”算了,早就知道但凡问她什么,都是白问,得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他就按照他所想的,替她安排吧。 起身,拍拍屁股,想要回房,却被小娃儿拉住,又扯了下来,“别动,先擦药,背上的伤不轻吧?我二娘打人很狠的。” “不用。”擦什么药,且多次一举。从小至现在,不是要命的伤,他几时擦过伤药?没有那种条件,也,没有人怜惜。 现在不照样活得好好的,不过是一时之痛而已。 “坐下!”女娃儿声音厉了些,小爪子还在他的脑袋上拍了拍,气得他一口气哽在胸口,不上不下。 当他小狗磋磨呢?居然拍他头顶。 人小鬼大。老气横秋。心眼儿比莲蓬还多。 心里有个小影像,在各种挥舞爪子,而他实际上,却是乖乖的坐着,温顺得不得了。 任由娃儿扒拉了他的上衣,往他背上擦上凉丝丝的药膏。 对自己只剩下一个感觉,在她面前,他的确就是只乖巧得不得了的犬物,所有爪子,全数对她收起。 而且,他做得甘之如饴。 “好了,今天先别沾水,天气凉了,少洗一次澡也无大碍,若是让我知道你又洁癖发作不听话,有你好看的!” “……”凶婆娘。以后长大了,谁敢娶这样的人?“知道了,啰嗦。” “诶等等,我的玉佩呢,你都拿了这么久了,该还我了吧。” “急什么,又不会吃了你的。玉佩没带在身上,晚些时候找出来再给你。”挥挥手,他若无其事的回房。 “……那么重要的东西你居然随处放?阿玄你给我回来!” 身后娃儿气得跳脚,他翘了唇角,偷笑。 1876.第1876章 番外:那一抹暖光(38) “少主。” 夜深,万籁寂静,黑暗的房中,他悠悠睁着眼睛,没说话。 床前有黑影,与黑暗融为一体,他看不到,却可以感觉到这个人的存在。 “此前遇袭,为了将危险诱离,引开追兵,属下不得已暂离了小镇,让少主受苦,请少主责罚。” “陶叔,你也是为了我的安危的着想,我怎会怪你。”他勾了唇,淡笑。 “属下惭愧!” “今日门外来了生人,可是京城又派了人来?” “是,娘娘说少主离京已久,甚是想念,着人与属下一同护送少主回京。” “何时启程?”他淡问,幽深的眸光于暗处轻轻一闪。 “越快越好,安全为上。” 他知道,京城派了人来,追兵即日也会到达,有很多人,不希望他再出现在那四方朱墙之内。 为安全起见,越早启程,越好。 可是他犹豫了,心有那么一丝丝的不确定。 他的沉默,让陶叔顿了片刻,“少主若是担心那个小娃儿,此行可带上,到了京城,相信娘娘定会为少主做出安排。” 他的情绪外露得太过明显了吗?竟然让陶叔一猜就中。 “陶叔说笑了,一个寻常人家的小娃娃,有哪点值得我费神的,若真带上,也不过是个累赘,于我毫无用处的东西,费那些功夫作甚。”他语气凉薄,听来似对陶叔的话不置可否,“不过说到底,陶叔诱敌期间,她也照顾了我一段时日,这个人情若能还,就顺手还了吧,免得他日再生颇多纠缠。” “少主的意思是?”陶叔试探,猜测不透少年的用意。 “找当地府尹出面,给她家里那些人提个醒,莫要对她过多欺负,如此,也算是我还了她那点恩情了。” “是!少主可还有其他吩咐。” “没有了,你下去吧,这件事情的后续不必向我禀报了,事情办完之后,启程回京。” “属下遵命!” 夜深,夜静,房内又剩了他一个人,脸上的淡漠才在黑暗中悄然褪去,换上的,是复杂难辨的神情。 带娃儿上京?带到那儿,让娃儿被淑妃或其他人掣肘,又多一枚可控制他的棋子吗? 陶叔的试探,在他心里敲响了一面警钟。 京城,乃是非漩涡中心,他绝对不能把娃儿带到那里。如今的他,尚没有能力在那个地方保全她,更甚,极有可能会害得她置身危险境地。 这段时日,他与娃儿的相处,定然早就传到京中人的耳中,想要保得娃儿不被牵扯进那些肮脏污秽,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与她划清界限。 若是娃儿知道他竟是比之寻常人都不如,全无自由,不知道会不会取笑他,对在乎的人,居然只有远离一途? ……在乎? 他对娃儿,原来,是在乎。 那种感觉,原来,是在乎。 手不自觉的抚上双眼,在黑暗中,哪怕将眼睛睁到最大,依旧什么都看不见。 老药坊的张老头的意思,服完最后一次药,他要么复明,要么,永远成了瞎子。 1877.第1877章 番外:那一抹暖光(39) 之前他还能豁达,存着得之我幸的想法。 可是现在,他开始不甘心。 他想看看那个小娃儿。 看看那个声音明媚,开朗乐观,又古灵精怪的女娃儿,究竟是什么模样。 哪怕一眼,让他日后想念她的时候,脑海中,至少能刻画得出她的容颜。 而不是想着一个人,所能想到的,只是一片模糊。 那种期望,那么的强烈。 而距离服完最后一次药,还有三日,这三日的时间,他可能继续留在这里? 期盼着,祈祷着,他在床上,坐至天明。 “阿玄!起床啦!今天怎么睡这么晚,赶紧出来帮我烧火做饭!药都煎好了,得准时服用,可不能延误了时间。真是的……” 门外的声音提醒着他,天眼睛大亮,他竟然失神到连娃儿起身都不知。 下床,走过去开门,女娃儿就正正杵在他面前,看到他出现,一把拉了他的手往厨房走,嘴里仍在絮絮叨叨的念。 他不出声,认真听她的声音。 软软的,带着这个年龄独有的奶声奶气。 “还发呆?快生火,别偷懒。” 腿肚子又被踢了一记,他抽抽嘴角,顺从的干起自己的活计。 这么凶的婆娘,他怎么会脑子抽风,觉得她可爱? 而生火……他得承认,自己很聪明,可惜却独独没有烧火的天分。这么长的时间,手中的那把木柴在他手里,始终是越烧,燃得越苟延残喘。 他就不明白,即便这样,女娃儿都不肯放过他,每日里,还是教他重复干这样的活。 这是为什么? 好在早饭依旧准时完成,饭后稍息片刻,喝下那碗苦苦的药汁,一早上的事情就算全部完毕。 而陶叔这一整个白天,都没有出现在他面前,这一点让他庆幸。 因为此前发生的袭击、血案,使得陶叔不能再正大光明的出现于人前,否则被人认出,容易牵扯出麻烦。 他们现在最需要避免的,就是在离开之前,节外生枝。 如此,他又能在这里呆上一个夜晚,在娃儿身边,又能多上一些时间。 最主要的是,他就要离开了,可是对着小娃儿,却怎么都开不了口,告诉她,自己即将要走。 交代陶叔的事情,此时应该办完了吧? 淑妃身边的人,办事向来干净利落,而派遣过来的人,身上一般都会带着证明身份的牌子,要差使这里的府尹办事,只要出具以下牌子便可。 他希望由地方府尹出面,能给娃儿一家带来足够的震慑,至少在她长大以前,能够少受些苦。 可惜交代了陶叔不用将事情结果告知于他,他更是不能自己主动开口去问。 不能,让陶叔发现他对娃儿过于关注。 越是在乎,越要表现疏离。 这就是他要遵循的生存法则。 那么的,讽刺。 “少主,明日可启程回京。”又是夜深人静,陶叔神出鬼没的出现在他房中。 “……再待两日吧。我的药还需要再服两日,之后再启程,也省却许多麻烦。” 1878.第1878章 番外:那一抹暖光(40) “药可带在路上服用,少主,我们宜尽快启程。” “陶叔确定在路上煎药服药,不会出现意外?还是陶叔以为,我这双眼睛是不是能复明,对你来说,不重要。你要的,只是交差?” “属下不敢!” “那就两日之后再离开。”将眼睛对上陶叔所在方向,如同在看着他一般,眸光淡淡,泛着冷,“我要确保复明有望。母后若在这里,我想,她也会是这个意思。” “属下遵命!” 这一晚,他在煎熬中等待天明。 第二日,几乎全天不着痕迹的伴在女娃儿身侧,只除了她回主家干活的时候。 她不允他跟。 第二日晚,他依旧没有睡着,只是这一夜,他希望,黎明别来。 而时间的脚步,不会随任何人的意愿更改,端是无情。 天亮了。 今日最后一副药,在傍晚,也即是,他只剩了这一个白天的时间,呆在她身边。 这是他与她,最后的时光。 以后或许,再不会有任何牵连。 一旦回京,他的生活将是行走刀尖,游离生死边缘。 想要争取出人头地,将是一段漫长的岁月。 倘若事败,那么他必然命陨,与她何谈以后。 倘若事成,已经不知是什么年月,那个时候,他的女娃儿,可还会是孑然一身,在原地等待? 还是她的身边,已经有另一个人与她厮守,共度平淡? 咽下喉间的苦涩,在女娃儿的念叨中,他慢慢走出房门。 此时,就连那些念叨数落,落在他耳中,都让他极想珍藏。 “嫣儿,你再这么啰嗦,日后必然成个长舌妇,谁敢要你。” “又在胡说八道什么!”娃儿走近他,扬手就给了他脑门一记,“就你这嘴巴恁毒的样子,以后才是没人敢嫁给你!” 他抿唇,轻笑。 “今日最后一天用药,到了明日,你就能看见了,可开心?”话锋一转,娃儿喜滋滋的问。 “若是看不见呢?”他故意扮作不如她乐观,逗她说更多的话。 “一定看得见!”她踹他,越发粗鲁,“快,把刚才的话呸掉,跟我说,一定能看见!” “呸呸!一定能看见。”他从善如流,顺了她。 本还想再逗一逗,却察觉了她表面后暗藏的紧张,他不忍。 “以后也不能说这些晦气的话!” “好。” “以后遇上任何事情都要往好了说话!” “好。” “以后都要听我的话!” “好。”他失笑,为她偶尔流露的孩子气。 这种时候,她才像一个正常的八岁孩童。撒着娇,为自己争取小小的福利。 “你今日转性了?竟然这么好说话?”对于他如此顺从,她却起了疑惑。 “人逢喜事精神爽呗。”学了她的调儿,他调侃,敛起眼底的感伤。 “真是如此?” “真是如此。” “那可要记住你的话,日后若是食言,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煞气腾腾,挥舞着小拳头,在他模糊的视线里,舞出一片光影。 “一定记得。”他答,笑着,承诺着。 1879.第1879章 番外:那一抹暖光(41) 她不一定听得懂,这个承诺是给她,亦给他。 他司北玄的字典里,没有听话二字,可若对象是她,他愿意尝试,尝试,且做到。 甘之如饴的。 “嫣儿,今天我们出去玩吧。” “去玩?去哪玩?你不是向来都不喜欢出门吗?” “哪儿都行,去走走。”能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这样的温暖,能多握住片刻,他都不愿浪费。 “走什么走,等你眼睛好了再去,我今天忙着呢,晚点还要去主家那边。”一口否决。 “晚点?”他眉头立即皱得能夹死苍蝇,“什么时候?” “晚饭过后,看你喝过药我就出门。” “过去作甚?”他就剩了这么一点点时间,她还要出去? “去领我的月俸啊。明日你的眼睛就能看见了,到时候我带你去镇上的街道逛逛,给你庆祝庆祝。” “……”他想要抱抱她,却只握紧了双拳,哑着嗓子道,“过两日再去吧,你要银子,我给你。” “那怎么行。若是去晚了,少不得那边又将我的月钱克扣了,哪能便宜了她们。”娃儿哼哼,随即语音突扬,“诶!你还有银子?你的银子不是都给我了吗?你居然藏私房?阿玄,你不老实!” “……”他的手指动了又动,又想捏她了。 藏私,这是重点吗?她就只关注这个? 朽木,榆木! 他气得不想跟她说话,又不舍浪费了这最后的时光,“我陪你一块去。” “不行,你又不是没见识过我二娘的为人,要真一块去了,还不知道她又会说什么难听的。” “我不怕。” “我怕行了吧?哎呀你让开点,扰到我做事了!” “……”榆木,朽木! 被气得额头一突一突的跳,偏又拿这丫头无可奈何,他很想告诉她,他就要离开,可是每次站在她面前的时候,话到嘴巴便再说不出来。 他害怕跟她说别离。 也许就算说了出来,娃儿也不见得会难过,反正她就是活得那么没心没肺,可是他会,他会难过,更难过。 那么,就这么不告而别吗? 她会,如何? “嫣儿,要是我突然离开了,连告别都没有,你会生气吗?” “走了都不告诉我我当然会生气,不仅生气,我还会诅咒你,喝水呛到走路摔到,太没良心了,哼!” “……天天诅咒?” “天天诅咒!” 如此也好,至少,她天天都会想起他,勾唇,他扯出一抹笑。 “干嘛突然问这么奇怪的话?” “没什么,就是随口问问。” “吃饱了撑的啊你?”娃儿啐他一声,忙活自己的事情,再没分暇理他。 他也就那么安静的站在她身后,用最后的时间,去感受独属于她的温暖气息。 嫣儿,谢谢你。 晚膳过后,盯着他喝完最后一口药,她蹦蹦跳跳的出门,他“目送”。 她走之后,陶叔很快便会过来,带他离开。 最遗憾的是,及至最后,他依旧没能真正看她一眼。 而回京之后,他就必须与她,斩断一切关联。 1880.第1880章 番外:那一抹暖光(42) “阿玄,快走!” 门外很快就传来动静。 只是来的不是陶叔,是去而复返的娃儿,惊慌失措。 心,在瞬间下沉,“嫣儿!” 其实不用她开口解释,他感应到了她身后,危险的气息逼近。 习武四年,再是天资聪颖,他终究只得十二岁,面对武功高深莫测的敌人,他几乎无还击之力。 于是他选择,在对方出手之前,欺身而上,将迎面奔来的娃儿抓起,扔出墙外。 “啊!阿玄、阿玄!”娃儿的尖叫声响于半空,最后是轻轻的一声落地声,砰,着陆在一墙之隔的他人门院。 “走!”他低吼,视线对准的,是门外走来的黑影。 “阿玄,阿玄……”邻居的院中,传来了娃儿带着哭腔的呼唤声,似绕着墙壁,想要再次回来。 “我叫你走听到没有!别过来连累我!”他的心,沉着,又满溢着,说出口的话却不留余地。 而来的人,没有出声,也不再给他开口的机会,出手便是杀招。 他在闪躲当中极为狼狈。 陶叔不知道为何没来,京中派来的另一些人也没来,他想不了太多,此刻唯庆幸,眼前的人对娃儿不甚在意,如此,娃儿的命应能保住。 那就够了。 来人的气息步步紧逼,他左支右绌,支撑不了几招,很快,便会命陨此地。 砰,又是一声轻响,有什么东西在来人身上炸开,空气中瞬间弥漫出一股气味,让他出现瞬间的晕眩,接而,身体失去了往日的灵活。 心下大惊的时候,他听到了对手阴冷的声音,“找死!” “阿玄,走啊!” 又是她,又是娃儿的声音,紧随其后,是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 明明看不见,他却好像亲眼目的娃儿如破絮般被击飞了出去,倒在地上,口中,喷出鲜血。 那一刻,心底有东西坍塌,他的双眼,翻滚出渗人的猩红,“啊——!” 放弃了所有的招式,放弃了闪躲,自投罗网般,他冲着对面的人发了狠的撞过去。 无权,无势,无自保的能力,所有的这些,都比不得此刻她躺在他面前无声无息,来得让他恨,让他无力。 这一刻,他想摧毁周遭所有的一切。 最终,他的冲撞,以及对方即将拧上他脖子的手,都被人从中阻拦。 接着是兵器交接的锵锵声。 两方的人,都来了。 而他全然顾不得这些,循着记忆,朝娃儿落地的方向疾步而去。 “少主!”面前横出一手臂拦截,“对方来人太多,我们必须赶紧撤离!” “她怎么样。” “少主!” 陶叔警告太多同时,他也一手抓住了胸前那只手臂,转眸,一字一顿,“救她,我立刻走。不救,你自己走。” 己方已经有人受伤,陶叔没犹豫多久,“属下会派人将她转送到安全地,保她无恙,少主,我们现在必须立刻走。” 他没动。 陶叔叹了一声,朝身边人示意,即有人从打斗中抽身,挟起地上的娃儿飞快离去。 他也同时转身,跟在陶叔身后,终,撤离了这片天空。 嫣儿,被他锁在了心底,支撑着他在每每遇到绝境的时候,坚持,逆袭。 那是他心底的唯一一缕,暖光。 1881.第1881章 番外:命运,错轨(1) 床上的人,木偶一般躺着。 偌大的雕花梨木拔步床,本极为名贵,此时看着,却脏污得不堪入目,一阵阵的恶臭,从床,飘散向四周,将房间的空气染上满满的异味。 她不记得有多久没人帮她整理过床铺,有多久没人替她清洗过身子,身上沾血的灰黑衣衫,有多久没有置换。 而她在这张床上,已经躺了多少个年头? 反正她的房间,臭得没人愿意进来。 而她躺在这里,闻了那么多年,早已经习惯,习惯到分不出这种气味,跟窗外清新的空气有什么区别。 清新的空气,又是什么味道。 眼珠子慢慢的往旁移动,想要看一眼窗外的阳光,只是这个角度,对于她来说非常的艰难。 全身上下,除了眼珠,没有一个地方动得了。 门外,有肆无忌惮的喧哗声。 她的甘宁宫,早被奴才当了主。 “我今日出宫去收取换洗衣物,在莲池旁边看到皇上跟皇后娘娘了。” “这又什么稀奇,自皇上解散后宫,立了贵妃为后,宫中就是皇后娘娘一人得宠,平日但凡有闲,皇上几乎都伴在娘娘身边。” “没想到过了这么些年,皇子跟公主都已开始长大,皇上对娘娘的宠爱还是没有变过,真是羡煞旁人。” “羡慕归羡慕,别的心思你最好别想,否则可没好果子吃,里面躺着的那位便是前车之鉴。” “胡说什么呢,身为奴才,我有自知之明,哪里敢有那番心思!啐!” 不想听,却捂不住耳朵。 经年累月的,总能听到他跟她的事情。 人们说着她如何受宠,说着他如何爱她,说着他们之间如何的快乐幸福。 没有人顾虑过她的感受,没有人同情过她的遭遇。 她们只会在她耳旁大肆的笑闹,看着她由愤怒、嫉妒到最后无动于衷,讥讽她而今的下场。 时间长了,她便开始回想,到底,她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日复一日,重复的回想,最后,她终于得出结论。 所有的错误,始于,她拾起了那条,佛珠项坠。 那年她多大? 八岁吧,八岁,好像是。 还记得那日是深秋入冬的时节,天气已经带上了冬的寒意,她去了表姨家串门,回程的时候天色已黑。 好在两家之间相隔不远,分立于街道的东西两边,一人回家,也不会让人觉得不放心。 彼时为了贪图近路,她走了一条长巷子。 而那天,那条平日安宁和乐的小巷,竟然是那么的不平静。 远远的,就看到各门各户皆有人小心翼翼的探头出来,朝一个方向观望。 隐隐的,还能听到从那个方向传来的锵锵声。 心底有些害怕,更多的则是好奇,吸引着她走近一步,又一步。 最后到底是胆子小,在人们的焦点中心不远处,她停下了脚步,打算退走。 彼时,头顶却有黑影一掠而过。 她抬头,什么都没看到,脚步再扭转的时候,脚尖,却似踩到了什么东西。 低头,脚边,一颗圆润的佛珠在昏暗的光线中,透着黯哑光泽,不起眼,却让她一眼喜欢。 于是俯身,拾起。 她的人生轨迹,亦从那一刻,悄然改写。 1882.第1882章 番外:命运,错轨(2) 佛珠,握在手中,莫名的就让她觉得心里宁静。 家里也有长辈喜欢礼佛,她曾经得见过,她想,或许那种宁静,正是来源于手中的佛珠。 因为浸润了佛光,所以具有洗涤人心怀的能力。 于是她爱不释手。 于是,她没打算归还。 而怪异的是,自那以后,似乎她屡屡,总有好运。 这让她更加相信,那颗佛珠的不平凡。 她的家族,是京城陶家的分支,论起亲疏,已是相隔极远。 所以京城陶家在天子脚下风生水起,而他们的分支却是屈居于这边远小镇,默默无闻。 沾不到主家半点好处。 可是好运,就是无预兆的降临到了她的头上。 主家要于家族内挑选聪明伶俐的女娃儿送入宫中,侍候当朝正得宠的淑妃娘娘的身侧。 什么叫正得宠,如何称得上得宠,她不知,只知道那位娘娘定是势力极大,极风光的。 能伴在天子身侧的人,她从来不敢去想,也想象不来,那些离她,本来遥远。 然而,她被选上了。 与同是家族分支的其他三人一同被送往京城。 好运及身,据说,是因为京城主家,无年岁相当的合适人选,所以,只能于分支中挑选。 走的那日,家里鞭炮长鸣,欢天喜地,很多很多的人来她家中同爹娘道贺。 说他们家自此一跃跻身荣华。 那时候她已经开始隐隐懂得,为何门可罗雀的家,会陡然变得如此热闹,为何那些人以往对她家避之唯恐不及的人,在看见她的时候,脸上会堆出那样的笑。 一切,皆因权势。 哪怕那个权势并非来自于她,她只是堪堪沾上了一点边而已。 原来,权势这么好用啊。 走的时候,她什么都没有带,只带了拾来的那条项坠,那颗佛珠。 其他的一切,自会有人打点,这是带她前往京城的人说的。 而在前往京城的路上,她无意中听到了带领的人之间,私下里说的一番话。 原来,京中挑人,并非是要将她们四人一并带入宫中侍候那位娘娘,而是在路上再行观察考核,挑出当中最为出色的那位。 也即是说,真正能跻身富贵的人,只得一个。 果真,是佛珠给她带来了好运。 在之后的日子里,她用尽了全部的心思,去表现自己,与另三人的懵然,开始渐渐有了区别。 于是在正式到达京城之后,她的位置,便已定下。而另三人,却是在仍然懵懂无知的情况下,被送进了主家,当了住家丫鬟,一辈子,人前称奴。 京城的繁华,能迷人眼。 她亦不能幸免。 好在接下来的日子,是密集的教习、训练,让她无暇他想,也让她重新认清了自己的目标。 她要去的,是那巍峨宫墙之内的世界,在那里,她的好运为她带来的,定然是她曾经,从来不敢想的尊荣。 在进宫的最后一夜,教习的嬷嬷放了她的假,允她上街游玩,看看这京城风华。 而这一夜的际遇,终于让她与他的命运,纠缠,交错。 1883.第1883章 番外:命运,错轨(3) 那日,是当地的采莲节,晚上,大街小巷到处都在售卖花灯,猜灯谜,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热闹而繁华。 与她出生成长的小镇,有着云泥之别。 她喜欢这里。 京城唯一的河道上,满是放花灯的人,三五成群,嘻嘻哈哈,处处是被渲染的欢乐氛围。 受到气氛感染,半年的密集教习所带来的沉重压力,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些微的放松。 她沿着河道,感受着那些人的喜悦欢快,一直往前走。 待感受到周围不一样的静谧,她才回过神来,自己竟然不知不觉中,走到了河道的僻暗处。 周围很暗,几乎没有人迹,后方河道上的热闹远远传不到这边来。 乍看,像是被隔离开来的两个空间。 而这个地方让她觉得害怕。 从主家出来,原本身边也是有几名同伴的,只是在拥挤的人群中避走,早就失散,而今她是孤身一人在这个地方,这让她心里的不安更甚,返身就想要退回去。 不想从斜里河堤的暗处,竟然冲撞出一个人影,是个年岁与她相当的女娃儿,一张小脸白皙娟秀,额上有被汗水打湿的发,服帖在额头,看着有些许狼狈。 最让她瞩目的,是女娃儿的眼睛。 那双眼睛,让她不知道如何形容,黑白分明,大而有神,眼眸灵动,又极为清澈。 只是一双眼睛而已,竟然让她莫名的,心底竟然生出一丝嫉妒来。 女娃儿在撞到她后愣了一愣,继而扯住她的袖子,细白的小手往暗里处一指,“姐姐,我朋友在里面晕过去了,你先且帮我看着他一会,我去叫人!” 话毕,女娃儿都无暇顾及她有何反应,便急急忙忙的往后方跑了。 站在原地,她愣了好一会,看着那处黑暗几经犹豫,才慢慢的,试探的往里走了几步。 步上河提最高处,下方河边的影像便显现了出来。 她的心,也跟着,悸动。 那夜的月光,明明黯淡,却将仰躺于河畔的少年,眉目尽数映照了出来。 十三四岁的年纪,眉眼还未完全长开,已是那么精致,那么完美,如同误闯了人间的月中仙。 他眼睛轻阖,眉尖微蹙,一身与月夜融合的玄黑长袍覆身,尽管全然湿透,却不显狼狈,反而透出一种柔弱的美感来。 她只看了一眼,便被吸引着,脚步不受控制的朝他接近。 心底的害怕与不安,被遗忘尘埃。 在少年身侧停下脚步,她轻轻的蹲了下来,就近,大胆的打量了晕迷的少年,指尖悄然伸出,探向他的鼻端。 有微弱的呼吸,他还活着,真好,她的心里微微的松了一口气。 手指却没能收回,而是不自禁的,触上了少年的眉间,她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只是当时觉得,那样蹙着的眉头,让她觉得不甚顺眼。 她想将之抚平,仅此。 下一刻,手蓦然被握住,极紧,紧得她手腕生疼。 她看到他的唇微动。 继而,听到了来自于他的声音,清冷,如暗夜冰泉,神秘,醉人。 他说,“嫣儿……” 1884.第1884章 番外:命运,错轨(4) 烟儿? 她的心又是一颤,轻咬了下唇,定定的望着犹自未醒的人。 他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不,不,他叫的不是她。 他叫的,是刚刚跑出去的那个女孩儿。 那人,也叫烟儿?还是嫣……儿? 胡乱的猜测中,月色下,少年那双紧闭的眸动了动,缓缓张开。 那一刻,月华无光,满河如繁星的花灯,失却颜色。 那双眼睛,勾魂摄魄,装载着让人自愿深陷的黑色漩涡。 她怔怔的看着,忘了眨眼。 “你是谁!”下一瞬,少年将她被紧握的手用力甩开,那双美丽的凤眸亦半眯,对她审视。 “我、我……”她嗫喏,手足无措。 “是你救了我?”少年又问。 她一怔,他不知道是谁救了他?心里竟然为这一认知,偷偷的窃喜,而这种喜悦从何而来,她还暂时想不明白。 再看少年的眸中有浅浅的,又极之复杂的情绪,似谨慎,似期盼,似激动,似喜悦,带着小心翼翼的紧张。 她不知道为何他会突然涌出这样的情绪来,那双眼睛,本来是极淡漠的。且她隐约知道,那些情绪,不是为她而来。 这一刻,突然就不想要跟他之间毫无关联,垂下闪烁的眸子,她轻问,“你现在感觉如何,可难受?” 这样的回答,等于默认,默认是她救了他的事实。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那种弥漫开来的沉默,让她觉出压迫。 “……若是能走,我,我扶你出去吧。”那个女孩儿去叫人,可能很快就会回来,若是撞上,她刚才的默认就会被揭穿,她不想,不想在少年面前落到那么难堪,更担心,他将会对她怎么看。 私心,发了芽,便开始疯狂的生长。 他不说话,冷若寒星的眸倏然发亮,将她整个人紧紧攫在视线中。 这让她更加的紧张,莫非,他已经看穿? “好。”在她以为自己要露陷的时候,他说。 她欣喜,试探的将他搀扶起身,他没有拒绝。 因着搀扶的动作,一直戴在脖颈间的佛珠从衣襟滑了出来,那时候,她没有看到他的表情,却感觉到了他身体瞬间的僵硬。 彼时,她只以为是他身体不适出现的反应,后来的后来,她躺在床上再不能动弹,往前回想自己的遭遇,才明白,那时候,命运的齿轮正式步上错轨。 搀他离开河畔的一路,没有再遇上那个眼睛让她嫉妒的女孩,因为她动了点心思,行了,另一条路,与女孩的方向绝对错开。 后来,她知道了少年的名字。 他叫司北玄,是当今四皇子,因眼疾离宫,如今出回宫不久,皇子之位才刚刚得到正名。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心底有了犹豫。 一个刚刚复位,不得宠的皇子,即便那么的吸引她,也终究没达到她想要的高度。 她向往的,是无人敢践踏的权势。 所以即便之后,少年突如其来的对她露出了关切,热切,她也把持着自己,始终保持若即若离,保持观望。 1885.第1885章 番外:命运,错轨(5) 现在她年纪尚小,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选择。 尤其是教习结束之后,她便被送到了淑妃的身边,在宫中接触到的人形形色色,看到的风光更多。 她更清楚的知道,一个男子,徒有外表,无用,若手中无实权,一切皆是枉然,到最后,只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命途。 少年也察觉到了她的态度,却并未揭破,也没有说过她半句不是,那时候,她心底犹暗自庆幸,庆幸自己的好运。 也自得,自得自己以一个奴婢的身份,却得到了皇子垂青,那个皇子,万千风靡。哪怕他暂时什么都没有,也足够让她成为被人羡慕嫉妒的对象。 虚荣,膨胀。 而她的运气,的确,一直都很好。 入宫之后,因着聪慧伶俐,善解人意,很是得淑妃娘娘的看重。 地位,扶摇直上,得到了宫中很多婢女不敢想的权利,及适度的自由。 即使偶尔遇上些棘手的,她解决不了的麻烦,到最后,总能悄无声息的平息。 她知道,是四皇子司北玄出手帮忙,只当不知,享受着他的关注,及帮助。 白驹过隙,时光匆匆。 宫中七年的岁月,她从女孩儿成长为芳华正茂的豆蔻少女,那位在宫中默默无闻的少年,也用他的手腕,为自己建立了不菲的势力。 宫闱风向开始渐渐变化,风起云涌,这种暗涌,随着当今圣上身体抱恙,愈演愈烈,渐趋白热。 紧张的氛围,连带的使得宫中的奴才都开始更加的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生怕一个站错队,殃及自家性命。 唯有她,全无这样的烦恼,只站在淑妃身侧,克己认真的服侍,做着自己分内的事。 间中,也运用她的八面玲珑,周旋在各位势力正盛的皇子之间,等待,抉择。 外面那些风波,再是动荡激烈,都无法波及她身。 而她始终知晓,是他,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将她保护得很好。 那时候,她将之归功为河畔初遇那一夜,他对她动了情。 毫不愧疚的享受着他给她的待遇,救命恩人的待遇,情窦初开的待遇。 事实,也让她如此以为。 不论她在他身处劣势的时候,如何对他冷淡,甚至隐晦的与他划清界限,他对她,依旧一如既往。 那种深厚磅礴又极之内敛的情感,明明,只用一句救命恩人来解释,是那么的无力。 她却信了,就是那么以为了。 而且她以为,他们之间会一直这么下去。 风云变幻,波云诡谲,她都能在他的守护下,安居一隅。 然后,若他有能力踏上顶峰,她便是身边的第一人,拥有他不变的疼,及宠爱,足够她睥睨众生。 若他失败,她会心痛,却也能利落的抽身,转投他人。 一切,都在她的计算之内。 她自信满满。 只是她终究是没有计算到,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平添意外。 意外,即是自己预料不到的事情。 裴紫嫣,就是那个意外。 而她,被这个意外打得措手不及。 1886.第1886章 番外:命运,错轨(6) 她不明白,为何少年前往军营历练,只是消失了半年,再回来的时候,会将她的一切,都打得七零八乱。 他在与她相处的时候,开始偶尔会失神,会在看着她的时候若有所思。 初时她不以为意,只当他是为局势担忧,尽管这是他们呆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未出现过的状态。 即便是在意了,她也不会在他面前表现出来,从来,他们之间都是由她主宰,她能轻易的掌控他的一切。 而她,因着他的纵容成了习惯,从未在他面前低过头,认过卑微。 她的傲骨,是他宠出来的。 所以,她依旧在他面前维持着高傲,等待他在她对他冷淡之后,前来赔罪讨好。 没想到这一次最终等来的,是一道晴天霹雳。 “四子玄,正当适龄,朕拟房相长女月柔,容颜娟丽,气质端庄,堪为婚配,奉正妃之礼,特旨赐婚,钦此。” “有女裴氏紫嫣,于四子有救命之谊,义重情深,特赐婚,奉侧妃之礼,钦此。” 同时间,两道圣旨降下,打得她昏昏沉沉,懵然无措。 难堪,愤怒,无措,一并涌来。 倘若只是房相之女房月柔,她尚且服气。她有自知之明,自己在淑妃身边再是得宠,再是不同于寻常宫婢,说到底,身份也只是一个奴才,比不得相府千金。 她也没有对一个正妃之位太过执着,只要他的心在她这里,便是没有那个位置,她所得也不会比一个正妃少。 可是,裴氏紫嫣是谁? 一个从未听过的名讳,一个从未出现在他们周遭的人,竟然就得了圣旨赐婚,封为王爷侧妃? 生生打乱了她所有的自以为! 怒火、妒火,几乎盖过了她的理智,而他的表现,又再一次给了她沉重一击。 他以为凭他对她的在乎,他定会在第一时间前来同她解释,安抚,对她做出承诺。 可是他没有,他沉默以对! 这下,彻底让她慌了手脚,原以为把握满满的东西,正在以她不知道的方式,失去控制! 她真的慌了,乱了,第一次,在他面前放下了身段。 总算,得来的结果差强人意,他对她的宠溺维护依旧没变,只是他身边多出了一个人,一个让她每每看到,皆如鲠在喉的人。 她认得她,裴紫嫣。 唯有这个人,拥有一双让她嫉妒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她心底所没有的干净澄澈。 会让心里藏污纳垢的人,以为自己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无所遁形。 所以,即便她依旧游走于各方权势之间,却是偏偏,对那个女子犯了倔。 什么事,总要暗地里同她比个高下,看着她一次次被冷待,看着她眼里的痛一点点加深, 如此,才能纾解她满腔的郁气,才能证明她在他心里的位置,没被占据。 只是,尽管那个女子被全然的冷落,排挤,依旧还是有地方,她费尽心思,都比不上。 裴紫嫣,得了当朝国师君未轻的青睐。 那个温润如玉,霁月风光的神秘男子,对她另眼相看。 1887.第1887章 番外:命运,错轨(7) 彼时的她,永远不会想到,那个人称仙者大能,神秘莫测的年轻国师,会为所有人的命运带来变数。 她只看到四皇子司北玄,那个她一直以为,满心满眼只有她的少年,开始表现出了反常。 她在他眼中,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嫉妒! 所幸,只是一闪而逝,后来的他,待裴紫嫣更冷漠。 她放下了心来。 那时候,京中形势已经越发严峻。各皇子之间的争斗,开始出现血腥,你死我亡的局面,渐渐呈现。 太子开始用喋血手腕镇压底下众人,扫除登基障碍,而众位皇子之间,也纷纷开始了抗争。 当中最引人瞩目的,竟然是四皇子司北玄,那个人人以为胜算最低,最不惧威胁力的四王爷,以雷霆之势,迅速在诸位皇子之间崛起,声势直逼太子及呼声最高的六王爷。 那个始终被她紧捏在掌心的少年,用了八年时间蛰伏,韬光养晦,最后在夺嫡之战中,一鸣惊人。 与此同时,她也接到了任务。 借由那个任务,她想到了两全其美,且一箭三雕的办法。 最终,帝崩,四皇子登位,裴紫嫣自焚,而她,则站到了他身后的位置,成为他唯一宠爱的妃,一跃,凌驾众位妃嫔之上,势头堪与皇后——平起平坐。 她以为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权势富贵尽在手中握。 及至最后的最后,她才明白,她所有的好运气,在她实施那个计划的时候,就已经耗光完毕。 上天,从那时候起,就不再站在她这边,对她再不眷顾。 所以,它让她亲眼看着那个男子为了另一个女人,一夜华发银霜。 而没有了裴紫嫣,它又送来了个君未寻,让她见识到,真正的宠爱,究竟是什么模样。 他将君未寻调为贴身侍女日夜相对,他为君未寻将承乾殿至偏殿的小路挂满明亮宫灯,他抱君未寻以飞御行领略莲湖,他甚至为了君未寻冲冠一怒,让太后的养心殿血流成河! 这些,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她从未得到过的。 那种真心与敷衍的对比,打碎了她的沾沾自喜,让她体会到什么叫云泥之别。 原来她一直以来,都不自知的扮演了一个丑角。 看似赢了棋局,实则,众叛亲离,失去所有。 他根本从未真心爱过她! 而他从她这里换下那条佛珠项坠的时候,她尚还以为,那是他对她回心转意。 而原来那才是昭示着他对她,彻底放弃。 命运戏剧性的发生了逆转,最后她从已然变成丑女的君未寻口中得知,裴紫嫣,即是君未寻,君未寻,即是裴紫嫣。 多么讽刺,被她斗死了的人,起死回生,重新来到她的身边,最后,将她变成一具不会说不会动,只能躺在床上苟延残喘的木偶。 用事实告诉她,她从来就没有赢过。 因为至始至终,她都没有真正得到过那个男人的心。 眼前恍然,画面变幻,她从梦境中醒来,门外,仍是那些大胆奴才肆无忌惮的笑谈。 而她,仍然只能躺在这张发臭的大床上,直到生蛆腐烂。 1888.第1888章 番外:论坑爹坑娃(1) “母后,故事还没有说完呢!那个小女娃儿后来是怎么个那个少年相遇的?那人那么坏,她为什么还要跟他在一起啊?” 操着奶声奶气的童音,粉雕玉琢的娃儿拼命拉扯着年轻妇人的衣袖,眨巴着眼睛,好奇的等待解答。 “那些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后来他们在一起,消除了所有的误会,幸福美满,还有了一对小娃娃,这不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吗。”妇人无奈的点了点小女娃儿的鼻尖,沉静柔美的脸上噙了浅浅笑意。 窗外有风,柔柔的吹进来,拂起女子额前的发丝,微微飘扬。 而小女娃儿不依不饶的撅着小嘴儿,撒着娇要她的母后继续说她尚且未能全然理解的故事。 他就坐在龙案后面,凝神看着这一幕,温馨,宁和。 手中的紫狼毫鼻尖有墨凝聚,下坠,落在了奏折上而不自知。 眸光只在妇人脸上细细描画,嘴角牵出满足。 从生下宇儿莞儿至今,已经四年有余。女子脸上曾经满布的坑洼伤痕,早已经全然平复,回复容颜如初。 这说明她跟他在一起,是幸福的吧。 百花谷的老头子说过,幸福,即是解药。 他一直牢记着这一点。 所以如今的这副画面,足够让他骄傲自得,不为向任何人证明什么,只为他真的,给得了她幸福。 他爱她,不输于任何人。 “父皇你又偷看母后!对政事如此懈怠,如何能做一个好君王!”在他身侧的小人儿以正言辞的对他训诫,继而朝着矮几上的女子喊,“母后,父皇又偷懒,今晚罚他睡在外间,我同妹妹跟你睡里间!” 这是他的好儿子! 他额角突突的跳。 父子斗法这么久,小屁孩存的什么心思,他岂能不知道?这么卑鄙的告状,不过就是为了能跟他母后同睡一床! 他怎能让他如愿! 丢下紫狼毫,直接提起小屁孩的衣领,顺手就往殿外丢出去,“要说懈怠,你懈怠的也够久了,苗敬,将他带去练功房,在你手下走不出十招,不许放他出来!” 十招,至少今日是不必再受到叨扰了。 “父皇,你假公济私!”殿门外,利落的翻了个身,稳稳落在地面的小男孩一手叉腰,一手直直指控他的父皇。 司北玄勾唇冷笑,“是又如何,我是你爹,你想象=像我这么假公济私,以后生了儿子,对你儿子使。” 为避免父子俩再次一言不合,整的承乾殿鸡飞狗跳,苗敬飞快的从角落现身,抱了小男孩就往外走,“奴才领旨,这就带小皇子去练功房!” “母后,母后……”小男孩犹自在苗敬怀中挣扎,不甘的叫吼。 矮几上的妇人,很淡定,老神在在,对于这一幕,眼尾都不斜,司空见惯了。 自宇儿有了行动能力开始,类似的画面几乎每日上演,父子俩孜孜不倦,乐此不疲。 “哈哈哈!哥哥又被父皇坑了。”身边,小娃儿拍着小手掌大笑,幸灾乐祸。 魔星的行径,比之她哥哥,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俩娃儿,没有一个怕他们父皇。 1889.第1889章 番外:论坑爹坑娃(2) “莞尔,女娃儿需内向,不论发生任何事情,你首先得支持父皇,站在父皇这边。”转眼,刚对着男孩横眉竖眼的父皇,面色柔得能滴下水来,谆谆善诱。 “哥哥不是外人啊。”女娃儿歪着头疑惑,且及时向母后求解,“母后,孩儿只是说了句公道话,也算得不内向吗?” “公道自在人心,说你想说的即可。”拍拍女娃儿的头,紫嫣笑语。 龙案后头的男人,脸又黑了。 娃儿坑爹,紫嫣坑夫君。 生了两个孩儿之后,一家四口,他的地位排行第五,挤在第四位的,还是那位偶尔才露面的舅舅,君未轻! “莞尔,父皇并非专指你哥哥,还有其他人诸如苗公公,木槿姑姑,还有你舅舅……” “舅舅不是外人!”话语未必,便被小娃儿一口打断,水晶瞳孔怒瞪着他,隐隐染上水光。 “……”他投降,“对,你舅舅是内人,父皇说错了,他例外。” 这句解释,他说的和眉善目,咬牙切齿。 娃儿从在襁褓中的时候,就对君未轻特别依恋,越是长大,越是变本加厉,容不得人说君未轻半点不好,连他这个父皇都没能幸免! 君未轻凭什么?他才是莞尔的爹! 偏生他司北玄心冷心硬,就是对自己的女儿没辙,她还没哭,他已经心疼了。 若要论坑,这就是坑到极致了吧? “哼!”这一声哼是给他的回应。娃儿小脸一扭,不理他了。 “……”捏着眉角,他无奈的看向娃儿身边忍笑的女子,“紫嫣,帮帮忙。” “我可帮不了你,都多少次了,明知娃儿的禁忌,你总要在她面前提,活该。”展颜偷乐,紫嫣也幸灾乐祸。 这人就是欠收拾,以往每每总爱挑哥哥的刺,屡教不改,这下可好,遇上了真正的天敌,不服软都不行。 “君未轻那……”那厮是不是给莞尔下降头了!话说一半,女娃儿的眼睛豁然又瞪了过来,司北玄还捏在眉角的手一重,于眉心掐出个印子来。 认命垂眸,再次拿起紫狼毫,默默批阅满桌的奏折。 当初怎的就没把两个娃儿的性别给换过来!若是儿子粘着君未轻,他或许还没那么难受,反正,那个小屁孩也讨厌的很。 怎的偏生就是自己女儿! “母后……”那边的女娃儿,委屈的投身母后怀中,小鼻子略微发红。 司北玄都没敢抬眼看过去,一看,心里便得悔个半死。 “好了好了,要不母后继续给你讲故事?”紫嫣同样无奈。 女儿的性情,平日极为乖巧,但若涉及哥哥,则会即刻变得无人能招架。 “不要,我想去看舅舅,告诉他莞儿想他了。” 司北玄以头抢地,心在滴血。 眼角余光瞄到案台后男子的反应,紫嫣慢慢用手挡了视线,眼不见为净。 “好不好嘛母后,带我去看舅舅,不然、不然你叫舅舅进宫来看莞儿,好不好?” 不等女子回答,司北玄再一次扔了了紫狼毫,起身,抄起小娃儿,“父皇带你去!” 1890.第1890章 番外:论坑爹坑娃(3) 国师府,掩映在各方官员的府邸之间,明明索群而居,又似游离于方外的独立存在。 朴实的马车骨碌骨碌靠近门前,即有一股厚重的气息席卷而来。 让人无端心生肃穆,仰望,不敢亵渎。 “到了到了,父皇!” 马车里,娃儿踮着脚尖,扒在窗口的位置朝外往,越近那个地方,越雀跃。 那种神情让司北玄心里一阵阵泛酸。 虎着脸跳下车,将小娃儿一把抱在怀里,大踏步走近紧闭的朱红大门,用力敲。 敲碎了才好! “舅舅,舅舅!莞儿看你来啦!”怀里的小娃儿似嫌他不够气,都等不及有人来应门,扯了嗓子就朝里吼。 咿呀门开,是哑叔,看清门口的人之后,忙让开身形,让两人往里。 自从小公主开口能言之后,国师府便时常都能见到她的身影。 或是皇后娘娘带着前来,或是苗公公及木槿带着前来,其中来得次数最多的,当属皇上。 所以此时乍见两人出现在门口,真的表现不出讶异来。 “舅舅,舅舅!”娃儿一路欢叫,司北玄一路黑了脸。 他这个爹爹的地位,赶不上一个舅舅,情何以堪? 这一点,还不能说出来,说出来会被人笑。 熟门熟路,顺着几个岔道来到后院花园,果然看到那一袭白衣正坐在池塘旁边,安安静静的垂钓! “舅舅!”娃儿挣扎下地,刚踩着地面,人便跟团小旋风似的,朝池塘边上安坐的男子奔去。 司北玄疾步跟在后头,气得胃疼。 “莞儿,怎的这个时辰过来了?”接住奔过来的娃儿,放置膝盖上,君未轻抬指,捏了捏娃儿的小鼻尖。 “莞儿想你了!”由着鼻子被捏住左右摇晃,小娃儿举起双手环住男子的脖子,磨蹭撒娇,“舅舅想不想莞儿?” “自然想。” “舅舅骗人,你都不来宫里看莞儿!” “昨日不是刚去看过你,还给你带了糖葫芦。”君未轻浅笑,无奈。 “昨日到现在,都已经过去一整天了!”娃儿不依不饶,歪着小脑袋,琥珀色的眼眸,紧紧盯着舅舅温润的眼睛。 唔,怎么不一样。 舅舅看她的样子,跟看娘亲不一样。 她喜欢舅舅看娘亲的那个样子,为什么不是那样看着她呢? “君未轻,快把莞尔放下,小心她摔到池子里!”后边,被冷落的男人炸了毛。 他女儿,对他的天敌君未轻,比对他还要亲近。他才是她爹!君未轻只是个舅舅,只是个挂名舅舅! 娃儿还小不懂,难道君未轻也不懂? 抱他女儿那么紧作甚? “父皇,莞尔不会掉下池子,有舅舅在呢!” “……”可是他想将君未轻一脚踹河里! 君未轻回眸,眸色清浅,扫过横眉竖眼情绪外显的冷帝,展唇,“皇上若是火气躁,便到一边喝口凉茶,冰镇普洱,味道不错。” “君未轻,你别得意!”咬牙切齿,他走到一盘过的柳树下,提起茶壶便往嘴里灌,全然失却帝王风范。 “为何不能得意?”对方回以他腹语。 司北玄一口气,将那壶凉茶喝了个精光。 1891.第1891章 番外:少君,值得吗(1) “父皇,你把凉茶喝光了,一会舅舅渴了怎么办!” “噗!咳咳咳!”谁坑爹! 君未轻逗弄着怀中小娃儿,但笑不语,将那串呛咳置若罔闻。 每次娃儿过来的时候,总能让他心情愉悦很久,原因除了娃儿可爱乖巧,便是他总能看到司北玄吃瘪的糗样。 这个午后,司北玄丢下公务,为了讨好女儿,让自己的形象在女儿心目中持续升温,在君未轻的国师府,吃了无数次憋。 这些憋屈,泰半是他女儿给的。 有苦不能言。 “寻儿怎的没与你们一道过来?”好容易两人移架,和平的共坐在了柳树下的茶几旁,君未轻便又准备烧起火来。 “她去练功房监督宇儿练功。”在女儿面前,司北玄轻易不发火。 “舅舅,你不知道父皇今日假公济私,强将哥哥丢去练功!”女娃儿攥着君未轻的衣襟,拉扯,将他的注意拉回到她身上来。 “哦?”君未轻挑了挑眉,状似疑惑的凝着小娃儿,等待她解释详细。 “咳,你身体如何了?”司北玄重重一咳,及时阻止了娃儿将要出口的解释。 “无碍。”君未轻笑笑,垂眸品茶。 “舅舅,你真的没事吗?有没有哪里痛?有没有不舒服?要不你住进宫里来吧!好不好,宫里有莫言叔叔,他的医术可好了,要是你生病了,他一定能马上将你医好,一点都不会让你难受的。”娃儿绝对不甘受到冷落。 “莞儿!”司北玄掩面低吼,实在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他为什么心一软,就亲自带了娃儿来这里?简直就是自找罪受! 好在没君未轻这次没有对他落井下石再踩踩上一脚,“舅舅无碍,身体亦无恙,莞儿无需担心这些,只要快快乐乐,开开心心的就好。” “莞尔快乐开心,舅舅也会快乐开心吗?” “嗯,舅舅也会快乐开心。” “好,莞儿记住了。”娃儿小大人似的点点头。 童言稚语,此时谁都不曾想到,小娃儿会将这番话牢牢记在心底,而彼时,她让自己快乐,已是为了让现下环抱着她的这个男子,同样快乐。 娃儿随着司北玄依依不舍离去的时候,已是傍晚,夕阳西下,天边挂满了绚烂彩霞。 君未轻没有去送,一直坐在矮几旁,静静欣赏天边那片火红。 雪色轻纱微闪,若初来到他身后,看着他在看的那片天际,“少君,总是在骗他们。” “总会无恙的,只不过是需多花些时间罢了。”轻描淡写,男子一贯的口吻。 “从裴紫嫣,到她的女儿司星莞,之后呢,是否还要延续到司星莞的子孙后代?少君,你这样,不累吗?” 片刻的静默,君未轻收回了遥望天际的视线,看向若初,“寻儿是寻儿,莞儿是莞儿,我所做皆是我所想做,若初,你迁怒了,但是这些,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那么你呢!但凡与裴紫嫣有关,就都是你该管的事情吗?”若初亦收回了视线,清冷的眼眸里,布上了莹光。 他是怎么管的?为了裴紫嫣,几乎付出性命,如今为了裴紫嫣的女儿,亦毫不犹豫献上自己的命息。 少君,值得吗。 1892.第1892章 番外:少君,值得吗(2) 犹记得那日,裴紫嫣临盆。 他早上出门,至月上中天才回来,一进门,便晕在了院中人事不省。 她探诊了他的脉息。 修道之人凝七息命脉,如同凡人有七魄,而今留在他体内的,却只余四道。 少了三息。 等于抽去了他半条命。 她知道原因为何。裴紫嫣临盆的时候,午时宫中就有消息递出,娘娘难产,命在旦夕。可到了午后,喜讯传来,娘娘又产下一位公主,大小均安。 那个转机,不是少君,还能有谁。 可笑的是,无人知道。人人只以为少君身体不适,谁能想得到,他又割舍了什么。 “值得吗?”这一次,她问出了口。 他沉默,没有回答。 若初的眼渐渐弥上悲怆。 她用在他身边默默陪伴的这么多年时光,终于悟出一个道理。 世间太多的事,不是你付出了,就会有回报。 而有些人,也不是你拼命守着了,就会得到。 哪怕你在他身边一辈子,他的眼睛看得见你,心,也装不下你。 遑论如少君这样的人,他的心并非装不下更多人,而是他只肯,装那么一个人。 他的温柔,你要不到,除非他愿意给。 展唇,若初悲凉一笑,转身背对他。 她想,她等不下去了。 只是在走之前,有些话,仍然不吐不快。 “若是当真爱她,你该争取,你若争取,未必得不到。少君,你太被动,所以,你比不上司北玄。至少他对自己想要的东西,敢于去争,甚至去抢。你之所以输,输在你只知道守护。时至今日,少君,你难道真的没有后悔过吗。” “我没有后悔过。”淡淡的,温润的声线,在她身后响起,没有遗憾,没有迟疑。 若初停下脚步,回眸,视线里,是男子于晚霞中柔和的侧影,金红色的光映射入他的眼中,折出来的,尽是轻软柔暖。 “我不后悔。”提起那个女子,他的唇畔噙上温柔笑意,“若初,我害怕的,从来不是自己爱而不得,我怕的,只是她不够快乐,不够福泰绵长。” 再次回转过身,若初启步,离去。 晚风掀起她的裙裾,衣摆飘摇,脸上有泪,如雨纷飞。 他用这样的方式,述说他的无悔。她又怎么会,还听不明白。 后花园,柳树下,终只剩了一抹孤影。 月袍如雪,人比谪仙,他远眺了双目,迎风,望斜阳西下,渐沉。 而在他不远处的矮丛灌木后头,一道小小的身影,看了他的背影良久,复又悄悄离去。 君未轻知道,只是,没有回头。 国师府的大门外,小人儿上了那辆去而复返的朴实马车。 “不是吵着要将小白鼠带回宫去玩?是不是你舅舅不允?父皇帮你要去!” 小人儿摇摇头,扑进司北玄怀中,“莞儿没问舅舅要,舅舅一个人好孤单,我把小白鼠留下,陪着他。 “……”司北玄一边对女儿的亲近受宠若惊,一边嫉妒。 “父皇,你将娘亲以前的故事说给莞儿听好不好?” “都是过去的事……” “父皇~” “好,”司北玄轻叹,认命,“父皇说。” 1893.第1893章 风雪夜归人 文武帝二十一年,二月。 春暖的季节,边城的天空仍然洋洋洒洒的坠着雪花,地上处处堆满积雪,厚厚的一层,一脚踩下去,嘎吱嘎吱响,雪深的时候能没过膝盖。 少女披了件与身形不太相称的蓑衣,背上背了个小药篓子,深一脚浅一脚的在边陲山雪地上艰难行走。 快要入夜了,周围空旷得很,依着这个速度,今夜怕是下不得山。 将背上的背篓托了托,少女无奈的撇撇嘴,“又得在外面过夜了,明日回去,不知道那个恶婆娘又会整些什么幺蛾子出来。” 小小抱怨之后,熟门熟路的拐出山路,斜着往右山腰走去。 那里有几件破茅屋,是平时猎户们打猎,用作半途休息的地方,既然赶不回去,只能在那借住了。 好在这种天气,不会有猎户上山来,茅草屋一般都是空着的。 到了地方,三件茅屋并排而立,确实无人。 走进去,放下药篓子,脱下蓑衣,拍去上面的碎雪,挂在墙壁上,少女拿出放在角落的干柴,生了火堆,又在米缸处抓了一把米出来,用干净的雪给自己炖一锅米粥暖暖身子,至此,身上的寒气才总算稍微退了一点。 至于用掉的这些东西,有时间的时候回来补上即可。 山中人淳朴,不会计较这些。 搓搓手,将药篓子提过来打开,取出里面的一根晶状物,就着火光端详了片刻,又小心翼翼的放进药篓子里,远离火堆,放置于门口风口的位置。 那是雪虫晶,一种极为难得的药材,只在冬季深山的深雪底部有可能出现,她这趟出来,就是为了寻这样东西。 回去以后把这东西交上去,能换两个月的清净。 好在,对于常人来说极难寻得的东西,于她来说却不是难事。 闻香,辨药,这是她自小就会的本事,也因为这个本事,她才能安然活到现在。 否则……怕是早就饿死了吧。 自嘲的笑了笑,将火堆挑得更旺了些,少女和衣斜靠在墙边,闭目休憩。 一个人在这深山雪林,她并不害怕,雪未融化之前,山里的野兽不会出来,她不会遭遇到于睡梦中被叼走的危险。 而这个时间,同样,只要不是想找罪受,也不会有人摸上山来。 所以这处小茅屋,暂时的,成了她一个人的天地。 感觉不错。 火堆上,小锅子里慢慢响起了咕噜声响,淡淡的米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为这湿冷的空气添上一抹暖甜。 揭开锅盖,将里面的粥搅了搅,再煮上半刻,待米粒开花就能食用。 她美滋滋的,抱臂蹲到了火堆前,等待。 “砰!” 门外,响起了轻微的声响,在凛冽的寒风中,并不明显。 少女先是疑惑,继而皱了皱眉,为了挡避风雪,茅草屋的门她关上了,看不到外面是个什么情形。 只是能确定,她应该没有听错,那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野兽?不可能,若是野兽,怎么的也得咆哮个一两声。 1894.第1894章 你是个有福之人 那么,是人? 如果是,她只能对这个人的智商表示遗憾。 人有嘴巴,看到这屋中有火光,哪怕是快要被冻死了,也能开口先求个救,除非脑子也被冻成雪条了。 暗暗腹诽,依旧是取了一根燃得正旺的柴火,拉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风雪没有停,皑皑白雪在黑暗的夜色中,泛着灰蒙的白。 她没发现有人踪。 努了下嘴巴,少女转身打算回屋,寒风,恰在此时将空气中的一丝血腥味,送到了她的鼻尖。 对于气味,她特别敏感,从小就是。 转身的脚步顿住,犹豫了片刻,决定往外走几步看一看,若真是有人,在这种气候里没人相助,怕是会冻死在这边陲山中。 就好比她自己吧,若是没有那些猎户搭建的这几间茅屋栖身,她的遭遇怕是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 出门在外,还是得互相帮助啊。 暗戳戳的给自己找了个理由,举高了火把,她又慢吞吞的往前挪了几步。 若是还没有,就回吧。 她尽心了,也算是个好人了。 在她数着步子,打算挪到第十步即返回的时候,火光照到了阴影。 就在她正前方的雪地上,一个人形物匍匐在地,一动不动,而空气中的血腥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哎,你怎么就这么会选地方摔,再摔远一点点,我不就看不到了吗?”看不到,就用不着麻烦去救人了嘛。 无奈一叹,认命的走上前去,想用东西戳一戳地上的人,在差点将对方的头发烧着的时候,才迅速收回来。 她忘了自己这手里拿的是火把。 地上的人还是不动,浑然不觉自己差点被人引火烧身。 瞧这动静,少女放心了不少,地上的这个东西,应该暂时没有攻击人的能力了……吧? 希望如此。 她手无缚鸡之力,而对方身上带伤,明显不是个善茬,若是真要对她做些什么,她哪里能反击得了。 将火把往雪地里一插,维持不倒,近上前去,想将地上的人扶起来。 扶不动。 将人丢下,少女双手叉腰站在那里想了片刻,复又弯下身子,两手扯住了地上的人一条手臂,使劲吃奶的力气,往茅草屋拖行。 “不是我不想让你好过点,实在是能力有限……醒过来之后,记得要感恩才好,不知感恩图报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知不知道?” “砰。” 地上的人磕到了雪地里凸起的木桩子。 “砰。” 刚刚好像走过一块圆石头。 “砰。” 少女心虚的龇了龇牙,回头,看着地上明显比发现的时候更惨的人形物,“最后一次了,刚才那是门槛。进了门槛,我保证里面一片平坦,绝对不会再有东西磕到你。” “砰。” 少女木木的回望,那是半开的门角。 而地上的人,从头到尾,没哼过半声。 半弯了腰,探出手指,在那人鼻子下面停了片刻,少女皱成苦瓜的脸松了下来,讪笑,“呵呵呵……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是个有福之人。” 1895.第1895章 地藏王都得笑她蠢 松开拉着那人的手,少女一屁股坐在了火堆旁,再看锅里的粥,“啧!我的晚饭哪!” 手忙脚乱将东西挪下火堆,用勺子搅了下,好在没有糊,只是粘稠了不少,还能吃。 不过是将人拖行十步,到底花了多长时间?她一锅粥都快变成米饭了。 这人吃什么长大的,看着瘦削,体重严重不符。 就着勺子上的粥米,随意吹了两口,送进嘴里,少女又转头看地上的人。 一身玄色衣袍,布料看起来很高级,腰间束着同色的腰带,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视线上移,是一头沾着碎雪的乱发,黏在那人的脸上,遮住了他的容颜。 看不到真面目,不过就她从别的地方观察,诸如皮肤,发色,身形等等,这人是个年轻人,年纪不详。 若是死不了,等他醒了倒是可以问问,当然,她也不关心就是了。 此前在他身上闻到的血腥味,源于他后腰侧的伤口。好在天冷,他又在雪地里趴了那么一会时间,伤口部位恰巧陷进雪堆,将伤口的血液冻结,止住了流血。 在将自己肚子填饱的时间里,对于为何这人会在这么恶劣的天气里,出现在这狗不呆的深山雪林,少女天马行空的想了无数种因由,其中最靠谱的,莫过于来人乃是江湖人士,被仇家追杀,身受重伤后慌不择路,自己跑进了死地。 这个想法出现的时候,少女朝自己嘴里喂食的动作顿了顿,继而飞快的放下勺子,跑了出去,来到此前那人趴卧的地方。 果然,雪地里有血迹。 幸亏她发现得早,若真是有人循迹而来要杀人灭口,那她这个“救命恩人”岂不是得受连累? 好人相当难做。 摇头甩去脑里的天马行空,赶紧的将沾染了鲜血的雪块挖了起来,带到茅草屋后面,挖开雪堆又埋了进去,然后回头再三确认过没留下痕迹之后,才松了口气,重新回屋。 至于哪里被挖出来的几个坑,用不着担心,很快就会重新被填平,添上飘扬的雪还大着呢。 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继续,将没喝完的粥尽数解决。 吃饱了,有了力气,该料理这个不知道还能活多久的人了。 该把他藏到哪去呢? 她真的不想自己的小命莫名其妙丢在这里。 她可以各种死,累死,饿死,穷死,但是绝对不包括被人连累死。 还是个不认识的人。 做了好人还要丢掉性命,下了地府,地藏王都得笑她蠢。 于是少女开始在三间茅草屋来回蹿,等到全然收拾完毕,门外,即刻有动静传来。 紧了紧身上的衣衫,靠上墙壁,她闭眼睡觉。 “砰!”巨响,她能感觉到身后不甚结实的墙壁都晃了几晃。 睁开眼睛,睡眼惺忪,在看清门口杵着三道黑麻麻的人影时,放声尖叫,“啊!你、你们是什么人,要干干什么!” 门口的人,三个,皆穿着夜行衣,面罩面巾,只留了眼睛在外,在这荒郊野外让人看见,可不吓死个人。 1896.第1896章 大侠饶命 为首的人眼神犀利,看了眼屋中被吓得整个人缩起,一直往墙根退的少女,开口,声音沙哑,冰冷,“只有你一个?” “呜呜!饶命,饶命啊!我以为这茅草屋没人,路上耽误了时辰才进来歇歇脚,我我这就离开,大侠饶命,别杀我、别杀我!”少女哭喊着求饶,身子越发往墙角缩去,连人都不敢看。 没理会少女的哭求,视线扫过整个屋内,最后又在少女身上顿了顿,手势轻轻一挥。 待少女瑟瑟发抖了良久,仍然没听到任何动静,才畏畏缩缩的抬起眼角,往门口飞快的瞄了一眼。 没人。 抬头再看,确实没人。 这些大侠,性情多怪异,走了都不说一声。 只是她也没起身,只是伸长了脖子,往门外看了好久,像是门外有野兽,若她靠近,就会被一口吞没。 半响之后,实在是被门口灌进来的冷风冻得受不了,少女才战战兢兢的挪向门口,然后飞快的将门关上,立即又飞奔回自己原来的位置,小手拍拍胸口,压惊。 真的是压惊,这次可没装。 她关上门的时候,外面的人才真正离去。 感谢她有个比狗还灵的鼻子,那些人身上的血腥味太浓,人不走,气味自然一直在。 这种螳螂捕蝉的把戏都是她玩剩下的,想诈她?嘻嘻嘻。 小命保住了。 放松了身子往墙壁压,“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次我可是真的救了你,感恩图报就不必了,别醒过来恩将仇报杀人灭口就行。萍水相逢不必言谢。” 本是硬实的墙壁,被她这么一压,竟然凹陷了进去,仿佛里面还有中空的空间。 碎碎念了一句,再次强调自己是好人的事实,少女才慢悠悠坐直了身子,将身后墙壁上的兽皮揭开,后面赫然藏着的,就是那个人事不省的半死人。 这墙,当然不是内有乾坤,寻常的猎户人家建个半途休憩的小屋子,哪可能弄那么多道道。 但是打猎的人,却也有个习惯,喜欢把不要的兽皮,制成兽皮毯子挂在墙壁上,于这种天气里,既保暖又防风。 她只是利用了视野上的一点错觉,让人以为她是挨靠着墙壁,实际上身体并没有真的靠上去,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下她的演技,常年琢磨下来,可堪大师级别。 这得归功于她那个二娘。 让她多了一技傍身。 将兽皮毯子卷上去,探手拍了拍那人的脸,“睡很久了,还不醒?再不醒我也帮不了你了,待天一亮我就得下山,没人照看,你就算现在没死,过几天,也会被饿死,冻死。到时候可怪不得我了。” 人都不搭理她。 少女泄气了,手指顺势拨开了黏在那人脸上的发丝,一张脸,在昏暗的火光下,渐渐呈现了出来。 “喝!我的娘喂!”饶是她胆大,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还是脸吗? 除了能辨明五官,脸部皮肤上,全是一颗颗指头大的鼓包,纠结在一起,成了一片骇人的肉疙瘩。 1897.第1897章 你知道的,我这人心好 “那些人根本用不着追杀你。”边叹,少女边摇头,“就你这模样,用不着他们动手,只需自己照一照镜子,自己都能把自己吓死了。” “唔!”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话太过气人,地上本无动静的人,突然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诶?醒了?”少女眼睛一亮,喜道。 下一刻,她又见到了奇景。 那人没醒,只是他脸上的那些鼓包,竟然动了起来,左冲右突,似乎里面有什么东西,想要极力的冲破束缚,一个接着一个,此起彼伏。 胆子小一点的,看到这一幕,当场就得昏过去。 少女敛去了嬉皮笑脸,粉唇微抿,眼底出现了凝重。 这人不仅受了伤,还中了毒,而那种毒,才是他昏迷不醒的原因。对于医理她并不是很懂,只是粗略知晓一二,但是关于毒、药,她的见识却不可谓不多,尽管,她才十六岁。 像眼前这种,是为虫毒,毒虫就藏在鼓包之中,靠着吸食人的血液飞速成长。 说起来跟苗疆的蛊相似,却又不是蛊,毒性之霸道,比起蛊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它发作快,而且毒发的过程,极为惨烈。 鼓包里滋生的毒虫若不能及时用解药压制,便会穿透皮肤而出,遗留下来的毒液将附着在伤口上,让伤口腐烂,无法愈合,反反复复。 到最后,这个人就算不死,也是废人一个。 或许,还会尝尽被人唾弃,避之唯恐不及的苦楚。 “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对你下这样的毒手,留你一命,让你不人不鬼的活着。”轻轻一叹,伸出指腹戳上其中一个正在跳动的鼓包,里面的毒虫便如受到了挑衅般,冲突得更狠。 “唔!”那人又是一声闷哼。 少女讪讪,收回手,摸摸鼻子,她可不是故意要让他痛上加痛,只是一时手痒,没忍住。 再看那人,许是难以承受噬骨之痛,牙关越咬越紧,眉头皱起的疙瘩堆得老高,呼痛的声音却也只是那么一声罢了。 如果这人醒着,定然是个极为倔强的人吧。 “哎,真苦恼,我到底要不要救你呢你说?救嘛,你我萍水相逢,你又不是我什么人,那样我太亏了。不救嘛,良心又过意不去,你知道的,我这人心好。” 挠挠头发,她真的很纠结。 不是她在这里装模作样,实在是,若当真救了人,可能会让她后患无穷。 可是这没遇上到也罢了,眼不见为净,都已经摊上了,让她见死不救,她总觉得心里有些发虚。 “哎呀!罢了罢了,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刚也说了你大难不死,是个有福之人,别让福气在这里断了去。” 没办法犹豫太久,鼓包上的皮肤已经越来越薄,毒虫的腐蚀速度极快,再过一会,就要破体而出了,到时候再要救,也是白搭。 何况,她本也不是扭捏之人,既然都救了,那就干脆利落点。 将人扶正,揉了一团破布塞在他嘴里,防他痛极咬了自己的舌头,她张口,咬破了自己的手腕。 1898.第1898章 兄台,祝你好运 浓稠的血液,带着腥甜,又夹杂着一缕几不可闻的药香,顺着皓白的手腕往下流淌。 她飞快的扯出了那人嘴里的破布,手指捏在他的牙关处,迫使他将嘴巴张开,血液,便一滴一滴的,流了进去。 嘴巴无法张合,喉间被迫做出了吞咽的动作,咕噜声响。 直到有了头晕目眩,她才停下了喂血的动作,在药篓子里翻出了常备的药草,给自己止血包扎。 常年在外采药,带些止血的伤药,是常识。 她庆幸自己保持着这样的好习惯,否则,救了人,苦的就变成自己了。 那些鼓包的动静,变小了,及至最后全然消停,依着她的猜测,那些恶心的东西应该是死了,对于自己的血液,她还是很有信心的。 等人醒转之后,自己去找熟手的大夫,将鼓包挑破,把里面的虫子导出来,便可痊愈。 当然,想要立即回复容貌是不可能,那些肉疙瘩,还会在他脸上留存一段不短的时间。 那已经不是她该操心的事情了。 能做的都做了,秉持着好人的操守,她算是很尽职尽责了吧? 可以了,她每天都想称赞自己好几遍。 现在她有些虚弱,地上的人也没那么快醒过来。 想了想,往火堆里再添了几根木柴,给地上的人也盖了两张兽皮毯子,搓搓自己的手臂,她需要休息一下。 倚靠着墙壁,很快呼吸便转为平稳绵长,这一次,真的睡着。 本是来借宿,最后救了个人。 救了个人,自己还吃了不少亏。 少女便一直纠结在自己吃亏了这样的情绪中,从睡着,到醒来,心理仍然有点不平衡。 看看天色,夜色已褪,天际透出晓光,天亮了。而降了一夜的风雪,不知何时也已经停了下来。 她该下山了。 家里还有个难伺候的等着呢,希望药篓子里的雪虫晶能交差,把事情给揭过去。 若是揭不过去,她又得同那个恶婆娘打上一场,眼前这虚弱的状态,自己胜算不高。 明知会吃亏的事情,断不能干。 “哎!我得走了,回去还有一堆活儿要干,就此别过,兄台,祝你好运。” 站起身,腿脚因为维持一个姿势过久,传来一阵让她龇牙咧嘴的痛,跺跺脚,将那种痛麻跺掉,重新穿上自己的蓑衣,将药篓子勾上来背起,在离去之前,再帮地上那个可怜人添了几根木柴,少女随即拉开门,离去。 至于被留下来的人,她知道他死不掉,那就行了,自己问心无愧了。 少女不知道,她前脚刚离了这茅草屋,还好心的帮里面的人掩上门,里头,她以为沉睡的人,就张开了眼睛。 缓缓坐起,头部四周传来隐隐的痛意,伸手触摸,可摸到肿起来的小包。 他确定,自己之前逃亡的时候,头部绝对没有受过伤,那么,这些小包的来历就可疑了。 被脸上鼓包挤压得严重变形的眼睛微微眯了下,手复又摸到脸上的皮肤,无痛感。 看向那两扇虚掩的木门,他眼底闪过精光,若有所思。 1899.第1899章 二娘,您专职健忘啊 “你这小贱蹄子,一晚上死哪去了!一个女孩儿家,夜不归宿,果然是有爹生没人养的赔钱货!别有天挺着个大肚子进门,丢尽我裴家的脸!” 边陲镇上,一座寻常民宅里,咒骂连天。 少女甫进门,迎面就飞来一只黑不溜丢的破鞋,头微微一偏,鞋子擦脸而过。 “我娘死得早,自然是有爹生没娘养,好容易来了个二娘,辛辛苦苦教养我长大,没想到就长成了二娘口中的贱蹄子,说来,这些都是二娘的功劳,小贱蹄子时时谨记在心,定不忘在爹面前给二娘表功。”放下药篓子,整理自己一身的风霜,少女朝坐在大堂里发威的夫人淡淡一笑,字字诛心。 “你!你这个小贱货!尖牙利嘴,动不动就跟长辈顶嘴,你何曾把我这个二娘放在眼里!”妇人被气得浑身发抖,保养得宜的手指指着少女鼻尖,骂声更加尖酸刻薄,“你既不把我看在眼里,好!好!明儿我就跟你爹商量,把你嫁出去!眼不见为净!” “二娘,您是不是又忘记什么事情了?我既不是您生的,跟我爹也早就签了出户协议,那些公文还白纸黑字的在衙门有备案呢,我的婚事什么时候轮得到您做主呀?啧,二娘也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不至于这么早就得了痴呆病,专职健忘啊。”少女笑眯眯的歪着头,与妇人青白交错的脸色呈极致对比。 把主意打到她的婚事上面?又想用她换钱了,门都没有。 “你、你!”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妇人发福的身子一抖一抖,呼吸困难。 论牙口,她几乎就没在这丫头片子身上占过上风! 小贱、货,当初怎么不跟她那个死鬼娘亲一道死了的好! “二娘,若是无事,还是赶早回去吧,免得爹回家又吃不上热乎饭,若是把他累垮了,二娘可怎么活啊?身无一技之长,真要败光了爹那点家财,然后带着弟弟妹妹去要饭不成?” “你,你这个恶毒的贱蹄子,你居然敢诅咒你爹早死,诅咒老娘要饭?我打不死你!”尚带着风韵的脸,被狰狞破坏了美感,夫人抄起手边早就备好的棍子,往少女身上打去。 少女眼底一冷,轻哼,轻松就闪过了虎虎生风的木棍。 每次来她的地盘上张牙舞爪,最后都离不开这招。 都第几根木棍了?没点新意,也不嫌烦?还当她是当年那个无反抗之力的奶娃娃呢? 避过夫人手中的木棍,眼珠子微转,状似不小心的将身边一张矮凳踢倒。 追着她打的妇人不妨,一脚踩了上去,站立不稳,以狗吃屎的姿势摔了个四仰八叉。 “哎哟喂!”手中的木棍飞出,摔在不远处。 “哎呀!二娘,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走个路都能摔着,莫不是身体哪里出了问题吧?这可如何是好,二娘,您赶紧去医馆找大夫看看,免得小病拖成大病……到时候丢下我爹一个不分五谷杂粮的老男人,谁给他做饭啊!” 1900.第1900章 死猪不怕开水烫 妇人趴在地上,地面冰凉刺骨,腿也生疼,这些都比不得少女的话让她气炸了肺。 “你居然敢打我?”浑身哆嗦,妇人先看了眼门口逐渐聚集起来的人,继而突然放声嚎啕,“天哪!大家都来看看,不孝女打死老娘了!罔顾孝道,这样的畜生该抓去浸猪笼啊!枉我辛辛苦苦供养那么多年,就养出了这么个白眼狼!呜呜呜……” 门口围观的都是周围的邻居街坊,加上这裴家门户搬过来也有好几年的时间了,对于他们家里的那点事,大伙心里都门儿清。 看着里头妇人撒泼的姿态,有人摇头叹息离开,有人小声窃窃指点,也有人看不过去,开了口帮腔。 “裴婶子,差不多见好就收吧,都是街里街坊的,谁不知道你们家是个什么情形?这几年要不是紫嫣丫头帮着找来那么多好药材做镇店之宝,你们家那药材铺子怕是早就关门大吉了。” “丫头不容易,自己小小年纪独立出来,自己养活自己,从未给你们添过麻烦,也没沾过你的好处,人哪,需积点口德,否则迟早要遭报应的。” “但凡有点良心,就不会一直往紫嫣身上打主意了。欸,裴婶子,这次你给紫嫣找的婚配是哪家啊?不会又是方屠户家那个麻子吧?人给了你多少好处啊?” “我呸!”一番表演没得到任何效果,妇人呸了一声,从地上利落的爬起来,指着外头的人叫骂,“什么积口德?什么给好处?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裴紫嫣是不是姓裴?只要她还姓裴,我这个二娘就有权对她的事情做主!再说那方麻子家有什么不好?人家有钱,有铺子,嫁过去就是少奶奶的命!她裴紫嫣又不是什么天姿国色,还想着挑三拣四不成?人方麻子配她绰绰有余!一个个对着别人的事指手画脚,这是我们裴家的家事,轮得到你们多嘴?” 门外所有人都被喷个狗血淋头,气得哆嗦。 “家有恶妇,家宅不宁!家宅不宁啊!” “要我婆娘是这般模样,老子一早将她扫地出门!******!” “可怜了紫嫣丫头,唉……” 瞧着外头众人神情,妇人一声冷笑,两手叉腰,往地上吐了口口水,“啐!管事情管到别人家里来了,一群人狗拿耗子,闲的慌!” “你这妇人怎么说话的呢,也不怕闪了舌头!” “吗的个巴子,要不是看在紫嫣丫头的面上,老子大耳刮子扇死你!” 冷眼看着妇人战意熊熊,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再看门外因为她被扯进是非的街坊,紫嫣心里稍暖,“各位叔伯婶娘,紫嫣谢谢大家关心,只是不宜让这些事情耽误了大家的正事,都先请回吧。” “紫嫣丫头……” “大家都先回去吧,不然紫嫣可要过意不去了。”紫嫣朝众人浅浅一笑,引来妇人不屑冷哼。 “紫嫣丫头,要是有什么事情,你就喊一声,叔伯就在隔壁,没得忍气吞声的,被人欺了去。” 1901.第1901章 我会很苦恼 众人也知,这到底是紫嫣的家事,再是看不过眼,也没有外人插手别人家事的说法,只得在离去前殷殷叮嘱两句,让妇人有个忌惮。 至于收效如何,众人唯有摇头叹息。 待得外头众人尽数离去,紫嫣将倒在地上的凳子扶了起来,也不看妇人,自己坐了上去,拿过药篓子,将里面的雪晶虫取出,呈在妇人面前。 “二娘,这是爹要的雪晶虫,我寻到了。爹前段时日接过一笔订单,想来你定然也知,对方要的,就是这个东西。这笔订单若成,家里便会得到一笔不菲的银钱,但若是成不了……”紫嫣将视线对上了头颅高扬的妇人,语速放慢,微笑,“那么爹就得反过来,赔偿别人一大笔钱,到时候,你可就真的得带着弟弟妹妹去喝西北风了。” “东西既然在你手里,订单又怎么会成不了?哼,自古以来,女儿孝敬爹都是天经地义,难道你还想藏私害死你爹不成?想吓唬我?也得看看你有没有那个能耐!”妇人嗤之以鼻。 裴紫嫣虽然性格刁钻难拿捏,但是孝顺这一点,却是众人皆知的,要说她会为了自己个人私利,去害她爹,那决计不可能。 所以,裴紫嫣想拿雪晶虫来要挟她,未免可笑。 “瞧二娘说的,紫嫣自然不敢坑害爹。但是即便是没有这雪晶虫,我爹也死不了,最多,是生活会变得清苦些,以前不也是这么过来的么?倒是我,为那个家出了恁多精力,却每每被二娘压得退无可退,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或许我真该让二娘也尝尝落魄之苦,你才会知道,我的日子并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好过。至于这雪晶虫,我自己拿去与人交易,能得到的好处多不胜数,又哪里需要在这里仰你鼻息?二娘觉得,我说的可对?” “贱丫头,你敢!你就不怕背上不孝之名,一辈子被人戳脊梁骨!”妇人心里有些发憷,说的话便失了底气。 看裴紫嫣的样子,不似在吓唬她,更不像在开玩笑。 自己压制了她那么多年,如今她大了,心也活泛了,这种事情未必做不出来。这小贱蹄子,心里恨着她呢! 难道到时候,真要自己家里吐出一大笔银子来赔偿? 不可,万万不能! 紫嫣将对方的退缩尽看在眼里,从凳子上站起,平视妇人,讽刺一笑,“我裴紫嫣是孝顺,但是绝对不会愚孝!倘若二娘还想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打着将我的以后毁之一旦的想法,那么我裴紫嫣便是拼着鱼死网破,也不会让你好过!至于我敢不敢,你且试试看!” “你!”她当真敢威胁她! “二娘,我劝您还是早些回去,别整日想些幺蛾子来对付我,事情若真要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是无所谓,只是爹一旦发了脾气,怕是你也得不了什么好。还有,我说过很多次了,这里是我个人的宅院,二娘每次都这么大摇大摆的私闯民宅,我会很苦恼。” 1902.第1902章 那双眼睛,无人察觉 “你!好!好!你这破院子,老娘还不屑来呢!”怒极反笑,妇人咬牙咒骂,随即手往前一伸,“把雪晶虫给我,这个破地儿,待久了老娘都觉得晦气!” 这也是她一大早等在这里,还平白忍着受了这么多气的原因。 前些时日睿儿在赌坊输了一大笔银子,被人追债上门来,事情恰被老爷知道了,大发雷霆,直接将睿儿关了禁闭。 她是又气又心疼。 私下里,她也得知老爷为了雪晶虫订单的事情担忧,若是将这东西拿了,让睿儿亲自交到老爷手里,说不得老爷一高兴,就将人给放出来了。 看着身在面前的手,紫嫣想笑,又硬生生憋住,以防对方恼羞成怒,她耳朵又不得清净。 将雪晶虫包裹好,收到自己怀里,“雪晶虫就不劳二娘费心了,我会亲手交到爹手里,去寻这东西之前,爹跟我有过协定,只要我将东西寻回来了,他便保证,我这小破院再不会受人打扰。如此大事,紫嫣必须重而慎之。” 妇人的脸急剧变色,狰狞又显。 “二娘还不打算走吗?要不我去做饭,二娘吃过了再走?至于爹那里,等得等不得,也无可奈何,我总不能为了个药材,就冷落了二娘,免得出去别人又该说我不孝了。” 面前的少女油盐不进,偏还总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看在眼里,堵心堵肺!妇人胸腔起伏,到底忍住了动手抢的念头。 这死丫头片子如今长得比她还高一个头,惹急了也是个混不吝的,她要是继续磋磨下去,也讨不了好。 反正今日是怎么也拿不到雪晶虫了,再是不甘也只得作罢。 她心里,对家里老爷尚有忌惮。 “……贱蹄子!你别得意,迟早我要你后悔!” 丢下一句话,最终拂袖而去。 目送那道趾高气扬的背影离去,紫嫣才动了身子,将院子的大门关上,隔绝了外头始终在看热闹的视线。 继而,将身子抵在了门上,头靠着门板,脸上的嬉笑慢慢退去。 身心,终于放松下来。 面对妇人,她脸上确实能做到一直笑嘻嘻的,软硬不吃,可是这种每每被磋磨的日子,真的让人觉得累,身心俱疲。 若是可以,她想简简单单的生活,哪怕是苦点累点也愿意,而她也一直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远离纷扰,东园篱下,三五分地,一杯粗茶,便是她的向往。 一声叹息,自嘲一笑,离了门,慢慢步回堂屋。 还要把家里收拾一下,整理些可做礼物的东西出来,拿去分给周围的街坊领居。这几年搬到这里,自己受了大家不少照顾,刚才又闹了那么一场,总得去回个心意才是。 至于怀中的雪晶虫,等忙完这些再去送吧。 反正着急的人,也不是她。 心里生了闷气,总要找点途经消解一下不是。 所以,二娘制造的后果,就让老爹来承受好了,谁让他们是夫妻呢。 少女瘦削的身影开始在院子中忙忙碌碌,而宅院后头的一方高楼上,有双眼睛,将这期间发生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无人察觉。 1903.第1903章 哼,承她吉言 “主子!” 昏暗的房间,有人闪了进来。 男子将挑着窗帘的手抽回,窗帘落下,即遮住了外头泄进来的光线,房间,落入黑暗。 “如何?” “那些人的行踪,无从查起,对方很是谨慎,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无从查起?”重复呢喃,男子食指曲起,在腿侧轻敲,“那就别查了。” 查不查,他也能知道对方是谁派来的,只不过是,查不到,便拿不到证据罢了。 “是。还请主子万事小心,这里远离京都,对方想来不会轻易罢手。” “我自有分数。”男子声线淡淡,对于手下的提议不置可否,让人对他的意愿揣测透,“另一件事如何了?” “还未拿到手,不过据传回来的消息,那个药房的人已经将东西寻回,最迟明日便能完成交易。” 对于这个消息,男子没有表现出意外,也不见高兴,禀报的人心里揣揣,不知道主子意欲何为。 “可知将东西寻回的是何人?” “听说是药房老板的女儿。” “我知道了,下去吧。” “是。” 来人悄无声息的退出了房间,留下男子站在原地,半响不动。 黑暗中的冷眸,闪着幽光。 药房老板的女儿,一个人入了雪山寻得雪晶虫,真是大胆,也真是,好运。 垂眸遮下眼底冷光,男子勾唇一笑。 “四少,你要怎么做?” 房中,突然响起了另一道声音,来自屏风后。 男子伸手,又将旁边的窗帘唰一声拉起,房间透出亮。 屏风后,也转出了一个人,藏蓝锦袍,身形昂藏,年约二十上下,剑眉星目,鼻子很挺,嘴唇略厚,不算俊朗的面貌,却又自有一股成熟气质透出,很是耐看。 可惜的是男子似乎不爱笑,哪怕是与身边的人说话,也没有对于的表情,煞是淡漠。 “我要怎么做……莫言,你说呢?”男子淡淡的反问,视线又穿过窗户的菱形窗棱,往下面简单简洁的院子看去。 只是那里,没了那抹瘦削的人影。 不过是听禀报的几句话时间,少女便出了门,动作真是够快的。 她做事情是不是总是这么干脆?毫不拖泥带水。 莫名的,脑海里便浮现出拂晓时分,自己在茅草屋醒来的时候,所听到的,看到的,来自于少女的言行。 她说祝他好运。 哼,承她吉言。 “四少的心思,莫言不敢猜。”莫言也走到了他的身边,视线看向窗外,似乎想知道能让他看那么久的东西,是什么。 男子立即的,若无其事的收回了视线,“你不是为我诊过脉了。” “是。脉象平实沉稳,脸上的虫毒已经尽解,便连你体内的火鸠之毒都受到了更大的压制。那雪晶虫,已是要不要都可。” “要,怎么不要?若是下次再中了这种毒,也就无需花时间去寻解药了。”男子勾唇,笑容冷淡。 “四少这一次服食的东西,比起雪晶虫的功效,有过之而无不及。” 男子淡淡的瞥了莫言一眼,直看的莫言垂眸,才收回视线,“下次,别再行这种试探。” “莫言不敢。” 1904.第1904章 在自己手上才安心 “你虽为我门客,我心底实则将你当做友人,可是莫言,便是友人,有些事,也不宜逾踞。” “莫言谨记。”男子的警告,让莫言眼底一凛。 “这次逃脱,依着那些人的谨慎,短时间内是不会再次动手,你先且回京吧。”将莫言的表态看在眼里,男子又道。 “那么四少呢?不同我一道回去?” “我这张脸,怕是暂时不适宜出现在人前,且在这里,我也还有点事情要做。回去之后,若是有人向你探听我的消息,你便只做不知。” “连她都不说?” 空气似滞了一滞。 这个她指的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对,连她都不能说。”好一会,男子才轻答。 “我明白了。”莫言点点头。 反正接下来,他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先回去,也能堵一堵某些人的嘴。 至于男子此前中毒引致脸上长满了毒包,他也已经将其中的毒虫给导了出来,如今男子的脸鼓包不再,却布满了一团一团的小褶子,看着煞是吓人。 确实不宜出现在人前。 此间,两人再无话。 莫言是无人可说,另一个男子,是惯了不说。 另边厢,给街坊老邻居送完了礼物,紫嫣便转道去了街道上的青云药房。 这里是她爹开的药铺子。 里头挺热闹,大堂坐着两个坐堂大夫,各自两边都排了不算短的队伍。 想起当初刚搬来边陲镇那会,爹重新开了这间药铺,一开始的时候,举步维艰。 到后来几年,才渐渐好转,直至今日,已经开始有了边陲镇最大药房的气势。 原因无他,青云药房里,总有其他药房或许没有的药材。 而那些药材,几乎都是她亲手采来的。 至于药房的名字,以前,也不叫青云药房,叫裴氏药房。之所以更改了店名,是为了逃避追杀…… 啧!她怎么莫名其妙的又想起以前了! 甩甩脑袋,紫嫣往大堂后面走去,铺子里的伙计们都认得她,所以没有一人横加阻拦。 “爹。”穿过大堂到了内室,里面坐着的中年男子儒雅面相,留着一绺长须,身穿宽松大袍子,颇有几分名士风流的雅相。 本正在翻看手中的干药材,辨别优劣,听到声音,抬了头来,“回来了?” 不喜不惊,爹对她从来都是这个样子。 “嗯。” “东西寻到了?” “是。”她边答,边将怀中的雪晶虫交了上去。 “不错。”拿着雪晶虫,对着光线仔细端详了许久,中年男子点点头,很是满意,“这东西难寻,辛苦了。” “不辛苦。”紫嫣笑笑,看着她进来这么久都没有正眼看过她的爹爹,嘴里的苦涩意味更加凝重,“女儿已经按照要求将药材寻回。爹答应女儿的承诺,是不是也该算数了?” 中年男子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雪晶虫,小心翼翼在一个玉盒子里房屋雪晶虫,盖严实,这才分暇撇了少女一眼,“你担心我赖账?” “女儿怎么会怀疑爹爹。只是毕竟是协议,还是拿在自己手上更为安心些。” 1905.第1905章 八年,摆脱束缚 紫嫣说这话的时候,是浅浅笑着的,眼眸干净清澈,不憎,不怨。 就是因为如此,他才那么不喜欢看见她,她可知道? 中年男子定定看了好一会,才移开视线,无声叹了叹,将两人共同签署的协定取出来,上面,甚至还加盖了官府的官印。 他跟这个女儿之间,似乎只有这种相处方式。 自她及笄之后,但凡有什么要求,她提出来,必定都要跟他签署协定,白纸黑字的写清楚,加盖手印。 而这加盖官印,则是只此一次,为此,他还给地方官送了不少礼,才得这么一次通融。 若非如此,怕是两人都得被拉去打板子,斥他们胡闹之罪。 在将协议递出之前,他再问了一次,“嫣儿,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爹,我们早就已经商量好了,不是吗?”少女静静的笑着,避而不答。 又是一叹,协议书终是递出。 怪不得她,要怪只怪他言而无信,她对他,早就失了信任。 “爹,自此之后,我便算是彻底从裴家脱离出来了,与你这边再无关联,希望你找时间,跟二娘说清楚,别在整日里跑到我那小院子去闹,再有下次,我便直接报告,告她私闯民宅。” 这份协议,是她脱离门户的官文,县官盖了大印,谁都否认不得。 她终于,能脱离那种被人支使的生活,以后,她也有了自由,可以自己做自己的主。 这是她这个爹爹,唯一对她做的一件好事。 “嫣儿,别怪你二娘,她这人本性并不坏,只不过是有时候想事情偏激了些……” “那与我无关,她是爹的夫人,秉性如何,爹最是清楚,以后我们没有关系了,爹也无需同我多做解释。”将协议书小心的收进怀里,她笑着,说着疏离,“既然事情已了,那么我便回了。” 这个药房,以后,她也会少来了。 “嫣儿……”少女身后,中年男子动了动唇,欲言又止,最后,终是颓然的挥一挥手,“罢了,你且好自为之。” “我会。” 走出那间药方,看着街上人群熙来攘往,她开心得想要大声尖叫。 花了八年时间,终于摆脱束缚。 若不是律法有定,单身女子不得丢弃原来姓氏,她连这个裴姓都不想要。 八岁以前,她生活的,是边城另一个小镇。 在那里有她的小伙伴,也有娘亲留给她的一处小院子,她自己住着,自食其力,即便年纪小,也没将自己饿着。 日子简单快乐。 到后来,收留了那个别扭的少年,每每都有笑料闹出来,那段时日,也是极快乐的。 只是后来有天,少年离开了。 她再醒过来的时候,自己的那座院子,已经被烧毁,甚至连累了周围的邻里跟着遭了一次殃。 人人都说她惹上了大麻烦,不定日后那些恶人还会再来寻仇。 裴家害怕受到牵连,决定居家搬迁。 本是要把她丢下的,最后还是爹没狠下心来,最后一刻来寻她,将她带上。 1906.第1906章 她就愿意这么堕落 边陲镇,就是他们最后选择的地方。 因为受到她的牵连被迫搬迁,二娘及两个弟妹对她从无好脸色,压迫更是变本加厉,那个家,她不能住,分给她的只是一间柴房。 至于相处间的那些酸苦,她不想再去回忆。 凭着自己能寻奇药的本事,在及笄的第二天,她便离了那个家,一个人进了深山老林寻药,半个月后再回来,用那些药材换得的银钱,给自己置办了如今的小院。 属于自己的,写着自己名字的屋子。 没人能抢得去,也没人能将自己赶了去。 很好,这就够了,她挺容易满足。 至于主家那边得知她这次换的条件是脱离门户,而不是简单的暂时不受打扰,会闹成什么样,那就不是她该管的事情了。 反正,照着她的推测,爹一时半会还不会开口同二娘说这事,一来是说不出口,二来,也是性子优柔寡断拖泥带水使然。 总之,她至少能得两个月时间全然的清净。 倘若真的是避无可避,对方再闹上门来,最多,躲呗。 大不了离了这边陲镇,去别的地方重开炉灶,在哪里不是活? 也就是一日三餐,一晚睡眠,然后,日子如是重复。 在街道上,买了些荤菜,为自己从此一身轻好好庆贺一番,少女哼着小调,脚步轻快的回家。 “哎哟,真舒坦……”毫无形象的摊在大堂矮榻上,卷着被子,烤着炉子,少女第无次数重复。 这是第几天了?不知道,她没去数。 反正是她自己的日子,躺着睡着吃饭还是不吃,用不着同人交代。 炉子里的炭火烧得很旺,烘得人周身暖洋洋,也懒洋洋。 半眯了眸子,慵懒的伸展了下手脚,立即又将被子裹紧。 看着外头灰暗的天色,听着刮过窗棂的寒风,嘴角噙上恬笑。 唔,这种混吃等死的日子,当真堕落,太堕落了。 她就愿意这么堕落。 没有人在后头挥着木棍赶她起来干活,没人隐晦的耳边替药房又缺了什么什么药材,没人在旁边朝自己扔石头,笑自己是个死了娘亲的野丫头。 她看什么东西都变得很是美丽。 至于生活来源,不打算再去寻那些珍稀奇药,就采集一些平产过的普通药材,卖给小药铺子,换取自己日常所需,足够了。 还不用引人注目。 她想,她可以安安稳稳的过完自己的一生。 多美妙。 转眸,看着炉子里的炭火,淡淡的蓝色,很美,在燃烧的过程中,偶尔想起小小的刺啦声,为这静谧的空间添上一点声韵。 她看得有些出神。 “砰!”一声重响。 重物落地的声音。 少女挑了挑秀气的眉,这个声音有点熟悉,让她想起了在半山茅草屋借宿那晚。 就是听到这么一声响,然后,她救了一个人。 仔细回想自己短短的十六年人生,从八岁开始到现在,救了两个人了吧? 这已经足够她达到好人的标准了,试想普通人家,一辈子几十年可能就救不来一个人。 1907.第1907章 那一块,紫色玉佩 赖在矮榻上又天马行空了好一会,终是不情不愿的起了身。 其实她真的不想离开暖烘烘的被窝,可是据她还算正常的耳力,那声响似乎是在她院子里传出来的。 倘若是在院子外面,那也就罢了,她定听而不闻,这周围住的又不止她一家,轮也该轮到别人展现展现好心了吧。 “哎,怎么事情老是找上我呢?就见不得人堕落几日?且看看,如果还是个人形的东西,就丢带到外头去,让别人捡,若是其他东西……再议。” 趿拉上自己的小棉靴,拉开门,立即就有冷风往里灌了进来,冻得她缩起了脖子,对制造出声响的东西更恼了起来。 就着屋内的火光,往不大的院子里瞄了一眼。 很好,就是个人形物。 这是等着被她扔一回。 往双手哈了口气,搓了搓,做好热身动作,少女猫着腰,暗戳戳的朝地上那团东西靠近。 这一次,她事先在手里拿了跟木棍,用着试探之用。 在距离物体半臂的地方停下,探出棍子,往那人身上捅了捅,“喂?欸?死了没?” 没动静。 很好。 少女咧嘴笑。 丢下棍子,双手并用,将地上的人拖行,用尽了力气往院子门口拖。 去!好沉! 憋了一口气,涨红了脸,蹬直了腿使劲朝自己想要到达的方向前进,少女心里咒骂连天。 什么破事。 管吃管埋啊? 要死也死别的地方,作甚非要往她的院子掉?隔壁那么近,去那里不行? 除了采药,她就没干过这么超负荷的体力活。 她把这人恨上了。 “唔!”地上的人被拖行,发出了不适的声音。 不理,没听见。 再憋一口气,挪几步。 近了,就快到门口了,心下松了些许,她应该能赶得及在这个人醒过来之前,丢到门外去。 到时候,最多帮他拍一拍邻居的门,然后溜走。 若是好运的话,有人开门发现他,自然会将他救起来。 这一片的街坊,个个性情闪亮淳朴。 只有她,稍微有那么点例外。 好人她已经做过两次了,再有机会,留给别人吧。 小破院有小破院的好处,门栏修得很低,就是一根方形的木条,这让她将人翻出去,没花太大精力。 若是跟主家那样,门槛修得老高的,这种活计估计她一个人也干不了。 “唔!”许是从门槛上摔落下来,摔到了痛处,地上的人又是一声闷哼。 少女依旧装作没听见,再把人拖到隔壁,邻居家门口就大功告成。 只是,这个声音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熟悉? 不记得在哪里听过,忽略。 再次将人拖着,往一旁移动,吧嗒,很小很小的声响,少女的动作,在无意间转眸的时候定住。 维持着拖行的动作良久,很久,视线从那方剔透晶莹的紫拉回,移到那人的脸,光线太暗,看不清。 小心的将对方的手,从自己手上放下,摒了呼吸,走回他的身侧,蹲下,定定的看着他腰间滑落出来的一角。 那是一块,紫色玉佩,芍药花型。 曾经,她极为熟悉的东西。 1908.第1908章 原来是你啊 “原来是你啊。” 阿玄。 轻如和风的呢喃,从少女口中逸出,低低一声叹息过后,眼底漾出笑来。 伸手将男子脸上的乱发拨开,昏暗的光线下,仍可看到那一脸密密麻麻的皮疙瘩,再看他身上的那袭玄色锦袍,少女眼底的笑意更浓。 原来是他啊。 这个家伙……她救了他几次了?若把这次也算上,三次了吧? 边城破庙,雪山草屋,现在,则是她家前院。 人都说事不过三,他跟她也真是算极有缘了。 只是,看着他现下这般狼狈的模样,她心里就生出一股恨铁不成钢来,食指往他脸上的疙瘩一戳,再戳。 “你说说你,明明长着一副精明相,怎么就混成这个样子?每次遇见,都是可怜兮兮的模样,博同情心啊?……笨蛋。” 起身,快走几步,碰碰碰,将邻居家的门敲开。 地上的积雪还没化,再躺久一点,人就得冻伤了。她需要人帮忙将他抬进屋里。 搬动他,实在不是她一个弱女子能做的活计。 好在,这个时辰虽然晚了点,邻居家来应门的古伯伯倒是没有抱怨半句,热心的帮了她的忙。 淳朴的人。 “紫嫣丫头,这人是什么人?你认识吗?要是不认识,可不能胡乱将人往家里带,万一惹上什么麻烦,你一个小姑娘可怎么是好。” “古伯,这人我打小就认识,不是坏人。” “就算认识,也不太合适,丫头,你别怪伯伯说话直接,你一个女娃儿自己住,这家里冷不防出现个男人……怕是会惹来人说三道四,你以后可还是要嫁人的。要不,将人暂时安置到我家去?” 紫嫣感激的笑了笑,即便只是邻里,也是真心的在关心着她,“伯伯,人爱说就让他们说去,我不在乎,闲言闲语哪里是在乎得完的?再说人是我带回来的,万一真有什么麻烦事儿,我也不能连累了伯伯不是?就这么定了吧。” 思及这两次见到阿玄,他身上不是剑伤就是中毒,还被三个蒙面黑衣人追杀,惹上的绝对不可能是善茬,真要是有什么事情,自己断然不能再连累了邻里。 阿玄的事情,她担着就够了。 “……唉,你这丫头。”古伯摇摇头,知这丫头性情固执,既是决定了,就不会更改了,也不再劝,叮嘱了几句之后离去。 忙活了小半宿,总算把人安排妥当。 自己那张舒适的矮榻,此时已经被占据,而榻上的男子,在搬搬抬抬中都没醒过来。 他的身上又没有伤痕,也没有血迹,昏迷的原因,她找不出来。 紫嫣不做徒劳功,寻了张凳子,在火炉前坐下,本想靠着凳子眯会眼睛,却了无睡意,视线总是控制不住的,往矮榻上飘去。 这几年,他都去了哪里? 再出现在她面前,他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 还是说这八年的时间里,他一直在躲避追杀中逃亡? 他的眼睛,已经好了吧? 那个玉佩,他一直带在身上吗? 1909.第1909章 他看她,只是陌生人 想到玉佩,紫嫣抽了下嘴角。 这家伙,从那时候起就跟她玩心眼了吧?什么把玉佩借过去熟悉一下,他压根就没打算还。 那可是她娘亲给她留下来的遗物! 好在他似乎将玉佩保存得很好,且一直随身携带着,算他有点良心。 随即,心里又有了那么点小心虚。 他送她的那条佛珠项坠,被她弄丢了…… 她曾经到处寻找过,可就是再也找不着。 所以,这不能怪她了啊,她尽力了。 不过自己的玉佩……少女眼珠子转了一转,要不趁着寻找他还没醒,自己偷偷的拿过来? 那本来就是自己的东西,他接了不还,自己拿回来天经地义吧?不算是偷吧? 起了这个念头,手便开始发痒,蠢蠢欲动。 心动不如行动。 先咳了一声,然后观察榻上的人,全无反应,应该是没醒的了。 这样动起手来无阻碍。 想着,手就朝着玉佩的方向伸长。 够不着,挪近一点,再挪近一点。 指尖触到了特属于玉佩的冰凉,少女眼底一喜,指尖便开始活泛起来,准备将玉佩解下。 至于自己这种做贼般小心翼翼的行径究竟有多龌龊,她没有多想。 而在她手指刚刚触摸到玉佩绳结的时候,即被一只微凉的大掌死死攥住。 那股力道大得,几乎让她以为自己的手骨会被捏碎。 她却顾不及理会,迅速抬头对上那双已然睁开的冷眸,眼中迸出欣喜,“你醒啦?” “你想偷我的玉佩?”清冷的声线,褪去了八年前的稚嫩青涩,显得冰冷而无情。 尤其是那双眼睛,她现在才看清楚,那么的冷漠,那么的疏离,其中,更隐隐藏匿了一丝杀气。 她看他,还是八年前的阿玄。 而他看她,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兜头一盆凉水,将她的喜悦冲刷得一干二净。 整个心塞。 静静的与他对视,不闪不避,紫嫣心虚气浮,眸光轻轻晃动。 是了,他是不认识她的。 八年前,他眼睛看不见,自然不识得她的模样,那时候,大家也都尚且年幼。 便是前几日茅草屋里,直到她离开他都没从昏迷中醒来,怕是也不知道,他们已经有过一面之缘了吧? 所以今日,他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才是份属平常,她何必难过? 这些想通了,便都可以理解了。 但、是! 紫嫣心底又有怒火开始升腾。 他刚才说什么?偷?他说她偷玉佩?那本来就是她的! ……可是他现在不知道那玉佩是她的。好吧,怒火降了一点点。 就算是这样,一醒来就一副要杀了她的样子,合适吗?这样对待救命恩人,青红皂白都不问,合适吗? ……不过倘若换了是她,醒来以为有人想要偷自己的东西,哪怕是救命恩人,她也一样给不出好脸色。谁知道救自己的人是不是真好心?好吧,火气再降一点。 分析完毕,似乎都情有可原。 可是,她心里真的很不爽。 他就这么对她?亏她这八年来一个人无聊的时候还常常惦记起他。 坏胚子!她就看看,若她不说,他到底何时才会认出她! 1910.第1910章 坑道友不坑贫道 撅着嘴,紫嫣哼了声,晃晃被攥得生疼的手腕,“还不放手?” “你若是敢打那块玉佩的主意,我就杀了你。”男子又强调了一次,淡漠的眉眼不覆感情。 “……”到底是什么人,把他教成如今这副半点不通人情的模样?紫嫣磨牙,“放手!谁要偷你的玉佩了,我自己就有一块紫玉佩,刚才只是好奇想看看我的玉佩跟你的是不是一样罢了!有什么了不得,还当成稀世宝贝了!” 男子定定的看着她,眼底有狐疑,似是想要从她脸上看出说谎的破绽,她梗着脖子瞪了回去。 手腕上,那只微凉的掌终于慢慢松开,撤了回去。 迅速收回自己的手,看着莹白手腕上那圈被勒出来的红肿,紫嫣又心塞了。 等他能动了,她就把他丢出去! “既然醒了就别赖在这里,赶紧离开,我这里不收留不识趣的人!恩将仇报,没点人情味!” “……”男子似愣了下,然后用手拍拍腿示意,“动不了。” “那就是打算赖在我这里了?”一听他说动不了,紫嫣乐了,小人嘴脸立即浮出水面,“我这人度量大得很,收留你也不是不行,但是留下来期间的食宿用度,你得上交,还有,我是这里的主人,你若是载入刚才那般对主人不礼貌,动手动脚,我就把你赶出去。别以为你有功夫我就怕你,我的手段你想不到。” 男子眸光微闪,凝着面前小人得意的女子,竟然有一瞬间的失神,他也讨厌不识相的人,尤其厌恶女子的颐指气使、自以为是,可是很奇怪,她也是这般表现出来的作态,他却,并未觉得不喜。 而在他怔忪的一瞬间,女子的手掌已经在他面前大喇喇的摊开,并做着拿来的动作。 一言不发,将腰间的钱袋子整个取下,抛到了女子手中。 她既爱钱,给他便是,对于这一点,他没有太大的感觉。 手上的钱袋子沉甸甸,紫嫣笑得见眉不见眼,将钱袋子拉开,仔细数起里面的银两来。 唔,就算不数,光看这分量,也够他们两个人吃好长一段时间了,这就意味着,这段时间她不需要亲力亲为的外出奔波赚钱啊。 “全给我了?” “不是要上交食宿用度?” “当然要交!”紫嫣白了他一眼,将钱袋子揣进自己怀里,还用手拍了拍。 是自己的了,安心。 再抬起头的时候,恰看到男子一直凝视她的目光,心下一提,讪笑,“你别说我坑你,你看看你现在都不能动,我除了包你食宿之外,还得劳心劳力的伺候你,总要点劳务费什么的吧?所以这一袋银子,你给的不亏。” 反正,想再拿回去是不可能的了。 她哪里舍得还。 坑道友不坑贫道。 “知道了。”对于她那番解释,男子竟然连怀疑都没有,只淡淡应了一句,表示明白。 紫嫣又不爽了。 他怎么就这么干脆?不知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1911.第1911章 她对他,极为熟稔 这几年他到底都受了些什么教导? 怪不得把自己混得这么凄惨狼狈! “你一直都是这样?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带怀疑的?我跟你说,你这样子可不行,外面江湖险恶,像你这么傻乎乎的,要吃大亏的。人家能坑死你不偿命!”倘若精明些,也许就用不着她三番两次救他了。 把自己搞的浑身是伤,他不疼吗? 男子很沉默,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她,眼神微妙,似受教,又似愣头愣脑。 乍看,很是乖顺,如同八年前那般,莫名的让她心底泛起了一丝心疼。 心下便软了下来。 叹了口气,手往他的腿轻轻碰了碰,略不自然的道,“可是断了?” 他摇头,“没有。” “疼不疼?”腿骨没断却致动不了,该是很疼的吧?她没有经历过,想象不出那种痛楚,却未他的遭遇觉得潸然。 “……”男子又愣住了,幽暗的深眸,似有什么东西闪过,稍纵即逝,随即垂眸掩住了眼底的情绪,“不疼。” “不疼?”紫嫣不明白,自己性子明明是随性得很,不大的事情都能平平掠过,偏他三言两语的就能挑起她的怒气,这不,心火又冒了,手控制不住的就往他那条腿拍去。 “唔!”闷哼从他口中逸出,眉头皱巴成了川字,不解的看着她。 “这叫不疼?”居高临下,甩了男子一个白眼,紫嫣返身走了出去。 天亮了,先做点东西两人垫垫肚子,她也需要走开一下,不然又要在他面前炸了毛,估计他还莫名其妙。 她也不想自己在他面前变成个奇怪的人。 虽然一直以来,她也跟一般的正常人有那么点不搭边。 而她走后,矮榻上,男子的双眸骤然深邃,一手抚着寿山过的腿,凝着她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这一次遭受突袭,虽因早有防范没有受到皮外伤,却也摔坏了一条腿。 是真动不了 而此时,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受伤之后跑来这里,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总之他察觉,自己对这个女子似乎有种莫名的信任,所以才在受伤之后,不自觉的就跑到了这处来。 他司北玄,竟然莫名其妙的,就愿意相信一个陌生少女,绝对不会害他。 而此前,他的确是想过要计划着接近她,没想变故来得这么快,还没等他想出个章程来,就阴差阳错的,以这样的方式打进了少女身边。 而她的一言一行,都让他大感意外。 明明两人陌生,她跟他说话的方式,却像是对他极为熟悉。 这让他心底起了疑惑,究竟是她的性情使然,还是她真的,对他多有了解? 可是他确定,他们此前从未见过。 “诶!家里没什么吃的了,早上就吃热粥咸菜,暂且将就了。”门外,少女扬起的声音传来,同他交代,末了,又加上一句,“不许说不吃!” “……”眯眯眼,他决定暂时相信,她对他的熟稔来自于性情使然。 倘若真是熟悉他的人,没那个胆量,敢对他这样呼呼喝喝的说话。 1912.第1912章 谁变了,谁没变 两人的饭桌,就摆在火炉旁。 就着暖烘烘的炉子,喝着热乎乎的米粥,配上一小碟子咸菜。 他不是没有吃过这么简陋的饭菜,甚至比这更苦的都尝过,今日却莫名的觉得,这么一碗粥,一碟子菜,加上一个嘴巴喋喋不休的少女,身边的沉冷,竟然散了不少。 她似乎有热络气氛的能力。 “吃啊,发什么呆,吃完了我去镇上找大夫过来给你看看腿,别出了什么差错,日后成了瘸子后悔都来不及。”催促着他,少女将碗里的粥喝得呼啦呼啦响。 没有半点规矩礼仪,恁是粗鲁。 他皱了皱眉,“嗯。” 认同她的说法,虽然耐得了疼,却不能任由腿脚出什么问题。 “医药费在钱袋子里面扣,等你以后有了钱,需得再还我。”钱袋子给了她,就是她的了,如今要她在拿出来,就得记账,他又欠她一笔。 司北玄眉心微微跳了一下,点头。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总不能一直唉唉唉的叫你吧?估计你还要在我家里赖上不少时间,无需那么生份。”又扒拉了一口粥,夹一筷子咸菜,紫嫣满足的眯眸。 他顿了下,垂眸,进食的动作优雅,“玄四。” “玄四?”紫嫣嘴角一翘,笑容深深,“我叫裴紫嫣,你可以叫我紫嫣,或者,嫣儿。” “嗯。” “至于你……以后我就叫你阿玄吧。” 咔哒,筷头沉到碗底的声音,“玄四。” 他强调,同时周身亦散发出不悦的讯息。 紫嫣撇唇,不过是一个称谓,反应那么激烈作甚,她就是乐意叫他阿玄,怎么样? “阿玄,吃快点,吃完了我把东西收拾一下就到镇上请大夫。” “玄、四!”他一字一顿,眼睛冒了火。 谁准她叫他阿玄的?她有什么资格叫他阿玄?!那两个字岂是她能叫得的! “啧,乖啊阿玄,别闹脾气了,我出门了。”看他不吃了,她也没勉强,手快脚快的将东西收起摞到一边,起身出门。 完全罔顾他的抗议。 哪怕是到了门口,仍然将他激得眼底的火又燃烧上一个等级。 “阿玄,在家看好门,我很快就回来,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她耳背吗?“玄!四!” “是是是,我听到了,阿玄!”银铃般的笑声在门外渐渐飘散,徒留他一个人在原地呼吸上下起伏。 有多久,没人能将他气得情绪外露了? 胆大包天! 而出了门的紫嫣,心情愉悦得很。 身边有个人被她欺负的感觉,比自己孤单单一个人似乎要好很多啊。 尤其是看到阿玄气到跳脚又无可奈何的模样,时光仿佛一下回溯到八年前。 拉近了两人之间曾经被隔开的那些岁月。 唔,不过刚才听他的语气,好像真被气坏了,带点什么东西回去哄哄,让他消消气? 八年的时光,改变了他的容貌气质,但是骨子里的那种别扭,似乎并没有减少。 反而是她,表面上似乎什么都没变,依旧是那么的大大咧咧,随性随意,实则骨子里,已经被植入了变本加厉的薄情。 1913.第1913章 小气吧啦,以前不这样啊 活到今时今日,其实经历算不得多,但是莫名的,能让她真正用心去放在心上的人,已经很少很少。 人对她好,她回之以好。 人对她不好,她报之一笑。 总之就是,不在乎。 好或坏,有何差别,她只管活她自己的,不依附于任何人。不看任何人的脸色。 若说例外,阿玄,算是。 也需是源于那年的时光,在这些年的随波逐流之中,从未在记忆中褪色。 所以她对他,算是特别的了。 阿玄,可要感恩呀。 摇头晃脑,在镇上的各种食品铺子里挑选了些糕点,再去菜市场买了新鲜的食材,最后,她才去了医馆请大夫。 如此,便能拎着东西直接将大夫请回家,不用再跑出来第二趟。 好在,大夫检查过后,除了腿骨轻微骨裂,并没有别的大问题,包扎一番,再休养上一段时间,等裂缝愈合即可。 避免了变成瘸子的风险。 只是,让她觉得介意的,是男子裤腿卷上去之后,在那条腿上呈露出来的,青青紫紫的淤痕。 一大块一大块。 她想象不出到底要挨上怎么样的打,才会出现这样的伤痕,比她以往挨上二娘一顿死打还要厉害。 而他竟然哼都没哼一声。 这让她汗颜,每次挨打过后,她都会躺在矮榻上休养一两天,偶尔无聊了,还无病呻吟。 两相对比,显得自己好娇气。 她怕痛啊。 大夫出诊的时间并不长,探过诊,包扎好,开了个药方说待会让药僮送药过来就离开了。 有这样的福利,得归功于她以往,偶尔会将平时采摘的一些普通药材出售给各个医馆,赚一点私房钱。 一来二去,大家对她自然熟悉。 “哎,真是伺候人的命,刚摆脱了一个火坑,又来一个坑人的。”碎碎念,收拾买回来的东西,把糕点用碟子装好,递给男子,引来他几近变脸的抽搐。 “怎么了?”递出的碟子半响没人伸手来接,紫嫣疑惑抬头,就看到了男子半黑的脸。 “我不吃甜食。”她居然说他坑人? “哎呀早说嘛,知道你不吃我就不买了,浪费银子。”手收回,捻了块桂花糕丢进嘴里,甜甜的滋味让她舒展了眉。 好多年没吃过这种东西了,今日托阿玄的福,可以吃个饱。 “不腻?”看她吃了一块又一块,大有把那一大碟全吃完的架势,他皱眉,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 “不腻,你要是买给我吃,我能再吃下三碟。” 买给她吃?做梦。 “我的钱袋子已经交给你了。”身上再刮不出一个子儿。 就算刮得出来,他也不会给。 那一袋银子可做寻常人家一年开销,足够付这段时间受她照顾的酬劳了。 紫嫣自然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了,再扔了一块糕点进嘴里,狠狠嚼了两口,白他一眼。 小气吧啦。 长大怎么成了这副德性,以前不这样啊。 日后若是有机会遇到他家里的人,她定要好好说教说教不可。 都是他们的错。 1914.第1914章 这种情绪,太危险 “阿玄,你以前都在哪里生活?”状似无意的,她问。 “京城。”言简意核。 “京城啊。”看着他,紫嫣眸光有一瞬间变得悠远。 京城与边城,好遥远的距离。 长这么大,她从来没敢想过那个地方,甚至她以为,她这辈子是不会离开边城去别的地方的。 原来,他在那里生活吗。 怪不得,总是一身锦衣,看着与他们边城百姓格格不入。 听说京城的人大多富有。 这让她搜刮了他钱袋子的那一点点小内疚,瞬间消散。 再说了,亲兄弟明算账,她现在是以劳力换取所得,内疚什么的,当真要不得。 两人之间,她不说话的时候,他绝对不会说话。 于是只有炉火燃烧的刺啦声,在这静谧的小空间里,静静回响。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有没有传信通知他们你的情况?若是知道你遇险,怕是他们该担心了。” 他看她一眼,没回答这个问题。 撇嘴,不答就不答吧,她也不是非要一个答案。 只是自己一个人太久了,平日总是习惯自言自语,似乎稍微有点话唠的毛病。 如今他冷不丁出现,听她唠嗑一会,总是可以的吧。 只是,他似乎真的不记得她了,对她半点熟悉感都没有。 自嘲的笑了笑。 相隔八年了,物是人非,谁会记得年少时候偶然遇到的一个小人物。 也只有她,对那段时光不能忘怀吧。 究其原因,只是因为太寂寞了,她想。所以身边有个人陪伴的时候,她便会将那个人记得很牢。 至于,要不要提醒他? 算了吧,既然已经忘了,说明那段时光对于他来说并不重要。 不重要的东西,又何必再提。 徒增尴尬。 对于少女突然而来的沉默,男子似乎有些不解。 习惯了她整日的唠唠叨叨,突然安静下来,让人感觉违和。 只是他向来不多话,也没有心思去关心别人如何,以致,只是多看了她一眼,又淡淡的收回了视线。 休养的日子很平淡,也很平静。 没有人来打扰,一日三餐,偶尔,听听少女的咋呼,时间也过的特别快。 转眼,他的腿已经能下榻走路,而屋外的季节,也变成了乍暖还寒。 地上的雪开始消融了。 为了节省,堂屋的火炉也撤了下去。 唯一不变的,是他们之间半是熟稔半是疏离的关系。 熟稔,自然来自于少女,疏离,源于他。 对于他的冷漠冷淡,少女是很有微词的,期间不爽过好几次了,他只当听耳不闻。 是她苛求罢了。 她不知,依他的本性,能对她包含至此,已经是极为难得。 尽管在京中受到诸多压制,但是寻常人敢在他面前这般大大咧咧的,绝对没有。 她是第一个。 也是第一个没死的。 想到这里,他眸色暗了一暗,为自己的反常。 在这个少女面前的反常。 如他这样的人,为何会对她包容至此? 这太奇怪了,也让他心中生出了警惕与不悦来。 因为,这种情绪对他而言太过危险。 1915.第1915章 还治不了他了? “阿玄,发什么呆,叫你呢!”嚷嚷声接近,女子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只淡淡瞥了她一眼,对于阿玄这个称呼,她屡教不改,对他的纠正全然无视,既然教之无用,他就……只能当听不到。 于是现在便形成一种奇怪的状态,她自叫她的,他就是不应,算的上是消极对待。 若非遇见这个人,他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无可奈何的一天。 “会做饭吗?”女子似看不见她的冷淡,径自问道。 他动了动眉头,想让他做饭?别说他不会,就是会,也不是做给她吃。 “那,会烧火?”又问。 他垂眉敛目,巍然不动。 “别当听不到,我这里可不养闲人,就是你给了银子,该干的活还是得干,再说那些银子大半用作了你的医药费,剩下的还不知道能熬多久,不定最后还得我养你呢。” 跟他哭穷?又想从他这里抠银子?没有! 一问三不应。紫嫣气乐了,这是跟她无声抗议? 她还治不了他了? 抬起脚尖便往他腿肚子踢去,“跟你说话,听到没,会不会你至少吱个声啊!” 她脚尖甫动,他黑眸便缩了缩,掌心反射性的凝了内力就要往她身上拍去,却在看清她的动作时,硬生生收回劲力,任由她的脚踢上他。 本来,哪怕不将她拍出去,他要躲开她也是轻而易举。 可他没动。 踢他的动作,她做起来那么自然熟练,好像曾经对他做过无数次一样。 而他竟对她的这个举动,有一种习惯性的纵容。 这个发现让他心生了烦躁。 “我腿伤未愈。”他试图用说话的方式,来驱散心底的怪异。 “你又不是两条腿都伤了,我踢的是另一边。”她面无表情。 “……”他更烦躁,豁的起身,往厨房走去,脚步带了一丝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怒气。 他去干活,总能堵住她的嘴了吧! 瞪着男子的背影,紫嫣得出一个总结,别扭的人,跟以前一样。 其实也不是非要他干活不可,可是他什么都不做,会让她有种他只是这个家里的客人的感觉。 她不喜欢那种感觉。 再说了,他都不记得她了,她干嘛还那么客气的去伺候他啊? 当然,她不会承认,自己对这一点耿耿于怀。 反正,不管他是侯门将相还是富家公子,在这里,他就得帮她干活。 只是,他烧火的功力依旧让她不敢恭维。 “这么多年了,怎么没一点长进。”仰天一叹,嘀咕了一句,认命的走到锅灶前,用火钳子扒拉两下,将灶里木柴摆弄几个位置,待火势重新热烈,才返回自己的位置。 “你刚才说什么?”专注跟木柴做斗争的男子,抬头,眸底有狐疑。 他刚才好像听到她说不长进? “夸你呢,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爷,烧火居然有模有样,很不错。”咧嘴,紫嫣笑得假惺惺。 “你怎知我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难道你还会在做饭?”瞪大了眼睛,紫嫣做讶异状。 1916.第1916章 裴紫嫣,奇怪的女人 “……” 他抿唇,黑了脸。 她是明知故问。 西玄国,会做饭的男子有几人?如他这般肯进厨房烧火的都凤毛麟角! 男子的黑脸,紫嫣权当看不见,反正他就是那臭德行,别扭得很。 不过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对她时时表现出的防备疏离,让她很是在意。 他不信任别人。 那种对人几乎是反射性的不信任,让她气恼的同时,也有丝丝心疼。 他会如此,定是环境造就。 依着他的穿着及出手大方,她能想到他家世不菲,高门大户里的那些腌臜事,她虽然了解不多,却也知晓一二。 在那样的环境里生存,他,很累吧。 “吃过饭后你去换身衣服,我带你出去走走,衣服摆在你床头。” 他的房间在东厢,腿脚能动之后便从堂屋搬了过去。 “不去。”他拒绝。 “你住在我家里,总要出去认认门,周围的邻居解放也都是和善的,吃不了你,再说,也能堵一堵那些三姑六婆的嘴。”当然,这是借口。 若真在乎别人的闲言闲语,她也不会将他收留下来。 “不去。”他再拒。 “你嫌自己丑,不敢见人?” “裴紫嫣!”低吼警告,她非得捡气人的话说吗? “喊那么大声作甚,我听得见。” “……”又是油盐不进的样子,让人无计可施,他气恼,“就算要出门,需得着换身衣裳?” “入境随俗嘛,你这身行装太打眼了,跟我们这里的人格格不入,出去了谁敢找你说话?” “……”荒谬,人见着他那张脸才真的不敢与他说话! 饭后,他跟在她后面一步一挪的出了门。 好像自从进了这个院子,所发生的事情就常常脱离他的掌控。 比如现在,他明明抵触出门,却不知为何自己现下会跟在她的后头。 冷眼看着她同路上遇见的每一个人打招呼,看那些人对他投来的惊讶、惊吓而后除了好奇之外再无其他的视线,他的心竟然也从抵触慢慢的平复下来,变得自然。 而这一切,他想,都要归功于她的大方坦然。 那种坦然,带动了周围人的心态。 让他觉得自己身处人群中间,其实,并没有他所以为的那么突兀难堪。 没有人笑话他。 这就是她要带他出来的目的吧? 教他坦然面对人生?别因为外表而自卑? 多事。 如今想来,似乎从初遇开始,她对他就没有表现出过异样,她看他的目光,始终如看个寻常人。 她将他视作常人。 所以,这才是他每每跟她争锋,最后却莫名落入下风的真相。不是他反抗不得,是他让着她。 一双冷眸没有多分了视线给其他人,始终若有似无的落在前头略显瘦削单薄的身影上。 裴紫嫣……奇怪的女人。 等他在回过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被塞了一把弯月形状的刀具,而他们此时置身之处,是一座荒山。 满山除了光秃秃的石头,就是枯死的树木,此外,还有他跟她两个人。 1917.第1917章 将他当牛使唤? 他又失神了!该死! “喏,看着我的动作,然后照着做。”少女朝他扬扬小下巴示意。 “作甚?” “砍柴。”边说,边利落的握住身边一枝横出的枯树杈,手中的弯刀在树杈根部砍下去。 砍下,丢到身后归拢。 “……”所以,她今天带他出来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使唤他砍柴? 那种樵夫才做的工作? 先前所有的揣测,在这一刻尽数被他打飞。他早应该知道,这女人就没那么好的心! “这样看着我做什么?你不知道你浪费了多少柴火?要不是你,家里那些木柴足够我再多烧两个月的。你浪费的,自然该你补上,合情合理。” 合理?他扬唇冷笑,他给她的那些银子,用作买木柴足够她烧上二十年!她怎的不提! “动作快点,天黑之前尽量砍齐两担。” “……”低咒一声,学着她的动作,开始笨拙的将山上那些枯死的树枝砍下,丢到一处。 随着动作慢慢熟练,加之力气大,后头倒是没再费什么力气。而这些于他来说,着实算不得什么重活,论起辛苦劳累的程度,比他习武的时候差远了。 尽管如此,也没能将他心底的郁气个压下来。 尤其是,当他偶然间回头,看到本该与他一道劈树枝的人,却是闲闲的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哼小调的时候,瞬间血冲脑门。 “你在做什么?”他一字一顿。 “等你啊。”她很无辜的表情。 “等我?” 她随手指指地上成堆的柴火,“本来是打算好砍了两担就下山,看你那么兴致高昂,我没好意思打扰,只能坐到一边等你了。” 地上的柴火,堆堆叠叠,用草绳子捆成扎,已经足有四担。 而她就这么悠哉的坐在旁边,看着他跟老牛似的孜孜不倦? 额头,一突一突的急速跳动,胸腔里奔流的怒气似要将整个人都炸开。 深呼吸,极力让自己镇定。 他怎么就撞上了这么个女人! “还砍不砍?要砍趁早,趁着天没黑,要是不砍了我们就下山吧。” 将手中的弯刀狠狠一下劈在树干上,他返身,目不斜视,利落的朝山下走去。 佛都有火,更何况他不是佛,脾气,还不怎么好! “诶?阿玄,怎么就走了,你走了这些柴怎么弄下山啊!”后头,是女子傻眼的疑问。 他冷笑,怎么弄下山?她自己弄!还想将他当牛使唤?他没那么任劳任怨! “阿玄?阿玄?别走啊!生气啦?你生什么气啊男子汉大丈夫,我又没占你便宜!”有脚步声,女子追了上来,缀在他后头喋喋不休。 说吧,说吧,他没打算理她! “阿玄~你真要丢我一个人在山上啊?你要是走了,我一个人肯定扛不回那些柴火,要是把柴火丢在这里,又恐防被别人担了去,那你的劳动成果不是白白便宜别人了?” 他脚步顿了一顿,继续。 “啧,算了,你要是累了就先回去吧,我先在山上等等,看能不能等到过路的人,让人帮帮忙,不过今晚的晚饭可能得晚点了,你的伤药也还没熬呢,就是不知道我回去的时候是个什么时辰……” 1918.第1918章 魔音穿脑,一路荼毒 脚步再次顿住,闭眼,深呼吸。 然后脚步反转,往那些木柴的方向走去。 他会妥协,只是因为没人给他熬药。 绝对无关其他! 他没有看到,乖巧跟在他身后的少女,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分明溢满了狡黠的笑意。 四担柴,紫嫣率先挑起了一担,他都不知道她从哪里变出来的扁担子。 “你担一担,剩下的两担暂且放在这儿,回头再来挑……” 话音未落,就见他将那些柴重新规置,做成了硕大的一担子,轻而易举的甩上肩膀,下山,步履稳健。 抽抽嘴角,紫嫣无言跟上。 “阿玄,走慢点,我赶不上了,你想回家先帮着做饭不成!” 他冷笑,难道她没看出来,他就是不想等她! 一路走,后头的人一路絮絮叨叨,魔音穿脑,他皆充耳不闻。 只是,待得那方传来的声气渐弱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回了头。 看到的是女子晃晃悠悠的步子,额上冒着细汗,她没有空去擦,只是贝齿咬住了粉唇,极力的,挪动不稳的步伐。 她没叫他等,没叫他帮忙,没叫累。 他的眉头却不自知的皱了,心绪在瞬间百转千回,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人,却已经朝她迎了上去,一言不发,单手将她肩头的担子一挪,移到了另一边肩头,返程。 肩头骤然轻松,紫嫣愣了愣,凝着男子沉默的背影,嘴角,泛出了笑花。 随即用袖子一抹头上的汗珠,小步跑着追了上去。 “阿玄,今天早上我买了两个猪前蹄回来,回去给你炖猪蹄吧,以形补形,你腿脚肯定能好得更快,对了,我还买了盐糕,你不是不爱吃甜吗?盐糕你肯定会喜欢……” 叽叽喳喳的声音,随着两人渐行渐远,洒满了荒山小路。 及至到了家门口,她的声音都没有停歇,他的黑脸也没缓解。 耳朵被荼毒了一路,任谁都变不出好心情来。 “哈哈哈!原来是真的,我还以为有人讹传呢,裴紫嫣,原来你家里真的收留了个丑八怪啊!”突兀的声音,打破了两人间轻快的氛围。 他淡淡的,朝家门口堵住去路的人看去。 十五六岁的少年,锦缎棉袍,眼神不清不正,尚算俊秀的五官,也被脸上的坏笑带出流气。 一眼,他便将眼前的人归到小痞子一类,出手不需要手软的类型。 少年身后,还跟着个年纪相仿的少女,同样的锦缎罗裙,肩上披着一块成色普通的狐皮披肩。 当然,在他眼里普通,在寻常人家眼里,已是了不得的货色。 不过对方,正以厌恶的眼神,对他行注目礼,让他又那么一瞬间,想将那双刻薄的眼睛挖掉。 “你们怎么来了,有事?”紫嫣没有跟他介绍着两人的身份,只是说话的生气,转为淡漠。 “裴紫嫣,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跟我们说话?怎么,以为脱离了门户,就能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少女首先跳了出来,扬起下巴嗤笑。 1919.第1919章 能报的仇,不多拖一刻 转到男子面前,紫嫣以身高的优势,居高临下睨着鼻孔朝天的女子,嘴角的笑不怀好意,“呀,没想到一段时间不见,你的脑子居然装上草料了,你说的真没错,我就是脱离了门户,不把你们放在眼里了。” 本以为能清净两个月呢,没想到这么快就踩上门来了,还是两个小的,让她有点遗憾。 “死丫头片子,你找死!”这下不止是少女,连那个少年都被激得变了脸色,指着她的鼻子跳脚。 无数鼻尖前面的那截手指,紫嫣一手将人拨拉开,“好狗不挡道,当道也选一下时辰,我现在没空招呼你们。” 将人划开,即回头对身后的人道,“阿玄,你先进去将木柴放好。” 挑了这么一路,再怎么有力气,也不可能一点不累,再说他没干惯粗活,怕是肩头磨破皮了都不定。 她庆幸此时天寒,他穿的衣服里加了棉絮,能抵一些摩擦。 司北玄没说话,赶在被猝不及防拨开的两人再次挤上来之前,用庞大的木柴堵住了门口,也隔开了少年冲紫嫣挥出的手掌。 “哎哟!疼死我了!”少年的惨叫,意料之中。 他的手掌打上了突出的木柴尖端,差点没给戳个对穿。 紫嫣又愣了会神,反应过来的时候噗嗤一声,乐了。 阿玄真够损的,对极了她的胃口。 “裴紫嫣,你!你敢对我哥哥动手!不要命了你!我回去告诉我娘,让她把你家的院子给拆了!”少女听到笑声,也从愣神中清醒过来,随即跳脚,气急败坏。 以前这小贱蹄子哪里敢这么对他们?还不是任由他们打骂奚落。 没想到如今才刚脱了门户,就真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 她想学着娘亲冲上去厮打那贱丫头,又对杵在双方中间的黑衣丑男人心有忌惮,除了跺脚叫骂,没敢真动上手来。 “裴紫嫣!你伙同外人打我,我打不死你!贱蹄子!”少年大痛了一场,怒羞成怒,转过木柴就想往后面的女子踹去。 “啪!” “嗷嗷!”又是一声惨叫,抱着自己的那只脚,少年边跳边嚎。 他刚才真听到了骨头脆响的声音,是那个丑八怪给他踢的! 听到他的惨叫,跟在后头的少女也龇牙皱了眉,仿佛对他的痛感同身受。 另边厢,司北玄眉眼不动,若无其事的收回了脚。 不是他要救裴紫嫣,只是对方对他不礼貌,而他这人向来不吃亏,但凡能当场报的仇,不会多拖一刻。 “噗!金鸡独立,表演得不错。”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紫嫣插着腰,嘴巴直咧,“难得你们有这等雅兴,可惜我们没有时间奉陪,就这样,你们请便。” 抬手,拍拍司北玄的肩膀,在他避开之前又收回,“阿玄,赶紧进去,还得做饭煎药呢,天都快黑了,别在这耽误时辰。” 大门打开,又碰一声关上,徒留外头两人站在原地,百般不甘。 而院子里头传出来的大笑声,如一声声讽刺,直刺他们心头。 1920.第1920章 无意的维护,捂暖 “啧,这些年的郁气简直一扫而光,太舒坦了。”进了屋子,紫嫣的笑犹自收不住。 真的爽快。 别看阿玄不声不响的,反击的成果,比她明显得多。 她多的也就是动动嘴皮子,在言语上压对方一筹,那样做,也只能将对方气上一气。 阿玄就不同,出手之后,那两人连声气都不敢出了。 果然是恶人怕恶人。 有时候暴力解决问题,比文绉绉到是要好得多,尤其是对付诸如那两兄妹般欺软怕硬的人。 将肩上的担子卸下,司北玄拍了拍肩头不存在的尘土,“他们是什么人。” “唔,可以算是我的弟弟妹妹吧。”从血缘上来说是的,但是摒除血缘,就是对方看她哪哪都不顺眼的关系。 他没再继续问。 血缘,对他来说是最不靠谱的东西。 不是跟你有血缘的人,就会将你当成一家人。 如他,如他跟父亲,如他跟兄弟姐妹。 就是因为血缘,所以,他们之间最后只会互为对手,兄弟残杀。 不可更改的百年定律。 亲情,敌不过一个权字。 “无关紧要的人无需理会,你先歇会,我去给你炖猪蹄。”浅浅一笑,少女甩甩辫子,进了厨房。 他初时不以为意,继而突然就想到,她之前说什么,炖猪蹄以形补形? ……狠狠丢下手中的扁担,大踏步往堂屋走去。 离她远点,或许火气能小那么一点点。 而厨房里,紫嫣又哼上了小调。 动作间尽是轻快。 偶尔想到门口发生的小小插曲,眼底总有会心的笑意。 多久了,这样被人维护的感觉? 自娘亲走后,似乎就再没有过。 平日里被那母子三人欺负,邻里街坊也会前来解围,也多是口头阻一阻,伸手拦一拦,收效甚微。 而真正如阿玄那般,直接出手将人打得不敢继续蛮横的,没有过。 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挡在身前,那一刻,心里被什么东西捂暖。 唔,今晚的猪蹄,都给他吃好了。 于是那晚,司北玄吃撑了,及至躺在床上的时候,都在后悔自己为什么踢出了那一脚! 待得第二日,那对少年少女带着个锦衣妇人杀气腾腾找上门的时候,他决定视而不见,不管,不理。 “裴紫嫣,你个贱蹄子,给我滚出来!”妇人没有进门,一手叉腰杵在大门口叫嚣,似打了闹得人尽皆知的主意。 司北玄斜倚在堂屋的矮榻上,雷打不动,混当没听见。 知道厨房里有踢踏的脚步声,慢悠悠往门口走去,才抬了下眼皮子。 白天,这院子的大门都是打开的,所以一眼就能看清门口的情况。 妇人的叫嚣,已经引得周围集聚了一群人,小声议论,偶有指点。 紫嫣心里长叹一声,面上却是堆出了无邪笑意,“二娘,什么风吹的,你又光临我这小破院了?” 早就料到有这一遭。 以妇人对一子一女的溺爱,本以为他们昨晚就会杀上门来,这次倒是迟了。 想来啊,应该是昨晚爹在家,暂时把事情给压住了。 1921.第1921章 谁颠倒黑白 “你这个贱、蹄子,浪、荡、货,舍得出来了!大家都来看一看,就是这个小贱人,小小年纪就在家里藏了个男人,也不知道整日在家里都干些什么腌臜事情了!昨儿个还伙同那男人欺负我儿!大家都看看,看看我儿这手,差点被戳穿了,再看看这腿,现在都还瘸着!杀千刀的,大家伙来评评理,这小贱人就是个黑心肝的毒妇啊!” 妇人边叫骂,边把少年绑了厚厚绷带的手扬起了给周围的人看,还不忘让他走了两步,以证脚瘸。 “下如此狠手,还是对自己的弟妹,哎哟我命苦啊,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心肠歹毒的贱蹄子哟!”拍着大腿,妇人哭嚎。 周围人没有立即附和,只是多看向紫嫣,打算先听听她的解释,像是多年,小丫头跟妇人母子三各是什么德行,大家心里一清二楚。 紫嫣先眨了眨眼睛,看妇人嚎了一阵,才道,“二娘,我也奇怪,这些罪名都哪来的啊?我昨儿个跟阿玄上山砍柴呢,天黑才回来,怎么弟弟受了伤,我反倒成了罪魁祸首了?主家离我这可不算近,总不能是我跑上门,将弟弟给祸害了一番再跑回来的吧?若当真是如此,恐怕我没进门,就已经被二娘给轰出来了。” “你这贱蹄子你胡说八道!想推卸责任?昨儿个我跟妹妹上你家来,就是傍晚的时候!你跟那个丑八怪刚砍柴回来,在这门口就把我打伤了,我又人证!我没么亲眼看见的!”少年眼见紫嫣颠倒黑白,所说跟事实严重不相符,跳脚,出来辩驳。 “哦,原来昨儿个的弟弟妹妹自己上我这门来的,那就奇了,你好好的上门,我自然会以礼相待,又怎么会将你折腾成这般模样?我性情如何,在场的叔伯婶娘大多知道,从不做蛮不讲理颠倒黑白的事情。”紫嫣看起来很是委屈,眼眶都微微透了红。 周围的议论声大了。 这明显就是那对兄妹上门找茬不成,反过来诬陷嘛。 自然,也有昨夜听到了那番动静或是看到那一幕的人,只是没人站出来说,更没人提出疑问。 对于妇人的作态,大家早就看不惯,见天的欺负一个小娃儿,心肠能好到哪儿去? 若能看到妇人吃瘪,反倒是让人乐见其成。 亏得妇人总是想靠着舆论给紫嫣难堪,看不清事态。 各人的反应,让少男少女不满,自然也令得妇人不甘,都证据确凿了,这些人,居然还傻不愣登的相信那个贱蹄子! 都是一群蠢货! 也气恼,每每想要裴紫嫣遭到周围的人讨厌,受尽排挤,以致在此待不下去,却总是不能事成。 难道她还有妖术,能迷惑人心不成! “我呸!贱蹄子!睁着眼睛说瞎话,居然还有脸说自己没有颠倒黑白?那个丑八怪呢,在哪里?你叫他出来,他要是个男人,就别敢做不敢当,就是他把我儿伤成这样的!怎么?窝在里面不敢见人?别是我们来之前,两人还躲被窝里干着什么苟且吧?衣服穿上了没有?”妇人恨恨往地上啐了一口唾骂,说的话越发不堪入耳。 1922.第1922章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无力,司北玄慢慢坐直了身子,凝着门口的那几人,眼底闪烁阴鸷。 原以为市井间的泼妇骂街,不外如是,比起自己身边那些伎俩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却原来,这种叫骂也能让他心底生出戾气来。 想要将拿到尖利刻薄的声音,狠狠掐灭。 再看那眼眶微红,背脊始终挺得笔直的女子,他眉头更是蹙得越发紧。 她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长大? 而这一幕,让他感觉极为熟悉,轻易就能勾起心底久远的记忆。 烟儿也有一个如是的后娘,声音尖锐刻薄,对她动辄打骂。 想着,耳边的声音与记忆中的那一道,渐渐开始重合让他眼底戾气骤然变浓。 扬手,有寒光直朝门外疾驰而去。 “二娘,你……”紫嫣划刚出口,便噎住,有什么东西贴着她的手臂飞过,接着呛的一声,狠狠钉在了前方不远,刀尖入土数寸。 “啊啊!”尖叫声,来自那母子三,脸色唰一下雪白。 在他们面前,正正妇人的脚尖处,一把镰刀犹自颤动,刀刃处的寒光渗人。 周围嗡嗡的人群,亦寂静无声。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那把镰刀上。 他们这些人当中,多的是使用镰刀等农具的好手,但是自问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将镰刀飞出之后,如此般钉在地面,支立不倒。 紫嫣身后,玄影闪现,慢慢的绕过女子,立于人前。 一双冷眸环视周遭之后,一步一步朝那母子三人靠近。 “你你想干什么!你别过来!”妇人浑身紧张,将一双子女飞快揽在了身后,随着来人的逼近不断后退,脸色煞白,眼底尽是惊惧恍然,以及毫不掩饰的恶心厌恶。 那张脸,当真不愧丑八怪三个字,一块块松垮的皮肉黏连在脸上,呈现萎缩的圆印,除了五官尚可辨认,这张脸,看一眼都让人几欲作呕。 “阿玄……”身后,女子略有担忧的唤了一声,想要跟上来,被他挥手拦住。 居高临下,睥睨的气势从男子身上丝丝流泻出来,似看不到对面人眼中的厌恶,司北玄冷笑,故意将脸凑得更近,“苟且?一男一女在同一屋檐下,就定要被你污蔑成这样?到底是我们行事腌臜,还是你的脑袋腌臜?你们不是说我是丑八怪吗?以我这张脸,匹配你女儿如何?” 所有人皆为男子突兀的话弄的一愣。 妇人在怔愣过后,立即顶着头皮发麻的恐惧感骂开了,“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德行!” “癞蛤蟆?”司北玄不怒反笑,“我这只癞蛤蟆连你女儿都配不上,你缘何又能说出,紫嫣与我苟且的话来?比之你这个女儿,紫嫣容貌都堪比天仙了,多是的好儿郎趋之若鹜,她需要与我行苟且?随意抹黑他人,颠倒黑白,睁眼说瞎话,要说毒妇,你可称雄了。” “说的好!” “她自己就是那副德行,居然好意思来污蔑紫嫣!” “论蛇蝎心肠,谁能与她攀比,哈哈!” 1923.第1923章 从不是正人君子 周围叫好声一片,将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氛围渲染得更为热闹。 紫嫣静静的站在门口,眼底只余那道玄色背影。 高大,挺拔,宽厚,看来那么的可让人依靠。 眼底闪过星点笑意,一直知道阿玄的嘴巴很毒,不开口则已,一开口让人吐血三升。 今日所闻,越发对这一点深信不疑。 而处在人群中心的母子三人,听着耳边的叫好、哄笑、鄙夷,看着眼前那张放大的丑脸,除了恶心,更是呕血,兼且心底冒出的胆颤又让他们莫名不敢在这个男子面前肆无忌惮。 少年此前就深受其苦,自小到大只在眼前男子手上吃了最大的苦头,此时更是不敢造次。 少女则是愤恨于被当众贬低不如那个贱蹄子,更恶心于那句匹配,撇开了脸不愿多看那张脸一眼。 唯妇人强势惯了,哪怕周遭全是讨伐的声浪,哪怕在玄衣男子面前惧怕得直咽口水,更多的依旧是怨恨及不甘心,“裴紫嫣!你这个贱、人,你就伙同外人这么欺负我们娘三个!杀千刀的白眼狼!你……” “你再敢骂她一声贱、人,我就将你女儿变成当真人人可骑的贱、货,你要试试?”眯眸,司北玄凑近她耳边轻语。 喧闹中,这句话,只有母子三人听到。 “你敢!”妇人声音陡然尖锐,瞳孔大张,看眼前的人,如看魔鬼。 冷笑,站直了身子,司北玄直直盯视妇人,用这副姿态告诉妇人,他到底敢不敢。 打蛇打七寸,既然妇人如此维护子女,那么他便以其子女胁之。 反正他司北玄,从来不自谓好人、君子,只要是能达到想要的结果,他的手段,能卑劣到让人想象不到。 “你、你这个恶魔,禽兽!你敢威胁我,我要去报官,你这种人就该老死在大狱!”哆嗦着青白的唇,妇人色厉内荏。 一双子女紧紧攀附在她身后,看着那个男子的眼神,同样如看恶鬼。 司北玄薄唇一勾,脚尖轻动,地上的镰刀即被挑起,握于掌心飞快旋转,银刃寒光打到母子三人脸上,闪烁,光影斑驳。 “好啊,你即管去报官,反正我这样的脸,到哪都是人见人嫌,不如关在大狱里坐吃等死,不过在我遭殃之前,我必定,拉你们三人做垫背!” 男子说话的语气浅浅淡淡,并未有过多起伏,更不似市井泼皮般以叫嚣来增加自己的气势,却自有一股让人胆寒的杀气。 妇人只觉整个脊椎发寒,再看面前旋转的银光,有越来越近的趋势,哪里还顾得上耍横,拉了身后一双子女即踉跄而逃。 不管男子说的是真是假,她都不敢拿自己的孩儿去做赌注。 反正留得青山在,她就不信这个丑八怪能给那贱、货撑一辈子腰!总有治她的那一天! 母子三个狼狈的背影,又引发人群一阵哄然大笑。 笑声中,司北玄淡淡转身,拎着手中的镰刀,慢悠悠回了院子,顺势将女子拉进来,关上了院门。 与外隔绝。 1924.第1924章 嫉恨的根源 “娘,我们就这么放过裴紫嫣那贱蹄子跟那个丑八怪?我不依!”好容易跑远,慢下了脚步,少女为此行的狼狈忿忿不平,“那个丑八怪当中羞辱于我,我绝对不能这么轻易善罢甘休!” “嗤,你还是被口头吓那么两下,你看看我,手受伤,腿也还瘸着,偷着乐吧你!”少年的脸色没好到哪去,边嗤笑,边扯开手上厚厚的绷带,眼底有光阴狠。 “哎呀你这孩子,你拆了绷带做什么!”妇人一眼看见,忙阻止,不忘左右看看。 “旁边都没人,有什么好紧张的,没事叫我缠上这破东西,恁不方便!”要不是为了制造伤势严重的假象,他至于听娘亲的给自己裹绷带,真跟裴紫嫣那贱丫头说的一样,像个粽子似的,走出去都觉得丢人! “小兔崽子,你真是!”阻止无用,只能由着他去,再一想到让她吃了大亏的两人,妇人恨恨啐了一口,“裴紫嫣那贱胚子,老娘迟早要收拾她!” “娘你也就会说说,这次找上门反被对方给打了出来,丢死人了!还说要掰扯她脱离门户的事,结果连提都没机会提!”少女冷哼。 “你这死丫头,老娘都是为了谁?要不是要护着你们俩个小崽子,老娘会落了下乘?站着说话不腰疼!” “那现下怎么办?那个丑八怪在,我们就动不得他们了?” “动不得?哼,惹急了老子一把火烧了她那小破院,让他们得瑟!一对狗男女!我呸!” “哥,你有办法?”少女眼前一亮。 “等着吧,哥哥定替你报仇雪耻。在这里耍横,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 “哥,到时候你可要带上我,我要那对狗男女跪下跟我叩头认错!” “没问题!” 听一双子女商量起对策,妇人莫名忆起丑八怪警告她时的眼神,心下一凛,翻腾的情绪冷却,“庄儿,秀儿,不可莽撞!在娘想出办法以前,别再去招惹那两人。那个男人是个练家子,娘估摸着他来历没那么单纯,你们擅自找上门去,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娘下半辈子可就断了指望了!听到没有!” 见娘亲动了真格,少年撇撇嘴,不以为然的敷衍,“行了,知道了知道了!” 话外,与少女之间相互交换了个眼色,却是妇人不知的。 “还有,这事不可让你爹知道!”及至家门,妇人又警告了一次,得到孩子应允才进了屋。 嫁给夫君十余载,成亲次年为夫家剩下一儿一女双胞,儿子裴闵庄,女儿裴闵秀。 至此在夫家的地位终得稳固,只要不是闹得太过离谱的事情,夫君也对她甚为容忍。 儿女双全,夫君宽厚,加之家境殷实,说来她也算是有福之人了。 若说还有什么令她觉得不满的,唯有前夫人留下的这个孩子,裴紫嫣。 每每看到她的存在,都让她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尤其是,对她向来包容的夫君,每次在裴紫嫣的事情上都对她寸步不让,这也让她更加的嫉恨难平。 1925.第1925章 你只敢对我横? 这让她有种错觉,自己在夫君心中的地位,似乎永远都比不上那个已然逝去的人。 这种感觉,在看出夫君对待裴紫嫣与自己的孩子大有不同的时候,愈发笃定。 有哪个爹爹,会对自己的孩子予取予求有求必应?有哪个爹爹会对孩子纵容到与之签订各种各样的协定文书? 庄儿跟秀儿都从未有多这样的待遇! 于是嫉恨,越难遏制。 紫嫣的院子里,院门关上,隔绝外头打探的视线,很快,又恢复了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的平静。 “你还要看多久?”慵懒的斜靠矮榻,司北玄闭眸,淡问。 自己难得有这样放松的时候,假若她的视线没有停留那么久,他会更舒适。 紫嫣就搬了张凳子,坐在他正对面,挺近的距离,半臂之遥。 单手撑了腮帮子,眼睛肆无忌惮,停在男子脸上不移。 “看够了没有?”久未得到回应,那种干扰着他的东西也一直未曾消息,冷冷的,他睁开了眸子。 对上的是少女含笑的眼,兴致怏然,“阿玄,你到底是从哪蹦出来的,说话做事都别具一格。” 别具一格?他抽抽嘴角,重又闭上眼睛不理会她。 又想说他的言行与周围格格不入? 他就是这样的人,便是她不喜,也暂时赶不走他。 在他自愿离开之前。 这个地方虽然很破,吃的也不好,还每日都要被她使唤着干莫名其妙的活,胜在宁静。 身心的宁静。 在这里,可以暂时放松自己,不用时时去警惕,不用时时绞尽脑汁的去算计。 用这段时间,养精蓄锐,再返京城,便是他的反击。 而这种宁静,随着对手循迹而来,随时可能结束。 就是不知道到那时候,这个收留了他的人,可会受到连累。 如果会,那就……只能怪她倒霉。 “别人问话的时候不搭理,是很不礼貌的行为。”腿肚子上又挨了一记。 他睁开眼睛,眼底有若有似无的暗恼。 明明自己有功力在身,对上数个高手都不在话下,怎的每次,都避不开她踢他的一脚! “京城!”咬牙切齿。 他告诉过她,她不记? “我还来自西玄呢!”紫嫣甩了个白眼,这叫什么回答。 算了,既然他有秘密不想说,她也不需要刨根问底。 若他信她,以后她总能知道。 “裴紫嫣,你就这点本事?”她敢翻他白眼? “作甚?” “你就只敢对我横?别人找上门来的时候,你对付我的气势都跑哪了?” “这怎么能混为一谈?”紫嫣挑了下眉,语气转淡。 “怎么不能?” “他们对我而言,只是外人,无关紧要,我缘何要对一些无关紧要的人耍横。” “同是外人,对我你又敢?”她的答案他很不满意,这种解释,在他听来就是她专捡软柿子捏!他是软柿子? 他对她是不是太和气了! “你怎会是外人?”女子的一句反问,却让他心底的火气凝结。 眯了眸子。 什么意思?不是外人?难道她识穿了他的身份,想赖上他? 1926.第1926章 阿玄是个混蛋 “好歹我们也曾经同甘共苦过一段时日,怎的也比外人要亲近一点,应该可以算得上是,唔,朋友了吧。”她淡定的下着自己的结论,全然没发现他的心绪起伏。 而他也同样的,没听出来女子这句话里,对于那“一段时日”的定义,不仅指现在,也包括以前,八年前。 听她如是解释,他心底竟然莫名松了一口气,为何如此,他不知。 只知道她并非如他所想那般,让他心底有一点点愉悦。 “你先歇歇,我去熬药。”找了个理由,紫嫣起身出去。 转到他看不见的视角,眼底,闪过一丝恻然。 之前他那全身的防备,以及不自觉流泻出来的戾气,让她觉得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钝钝的疼。 明明看的很开,他不记得就不记得了,有什么大不了,她没必要去在意。 反正不管以前还是现在,他们之间左右不过都是一场萍水相逢。 可是今日却莫名的,她觉出了自己不舒坦。 为他对她的那种怀疑与戒备。 那么谨慎做什么,别说她从未有害人之心,便是有,也断不会害到他身上去。 随即又是浅浅的自嘲。 她何时变得有了自怨自艾的本事?他都不记得她了,江湖险恶,加之他生存环境使然,他会有那样的反应才是最正常不过。 她知道的,到底在介意什么。 总之……总之阿玄是个混蛋! 得出这个结论,拿起他的草药包,动作粗鲁的开始煎药,借由那些叮叮当当的响声,宣泄不满。 而堂屋里,少女走后,司北玄即垂了眸子,眼底淡淡的,若有所思。 右手不自觉的握上了腰间,那块紫色的玉佩,轻轻摩挲。 裴紫嫣,嫣儿……烟儿。 青烟在京中,怎么样了? 这次历练,离京已经甚久,他又未有只言片语带回,她若去了王府找不到他,可会担心他。 想着京城中的那个人,心底却怎么也静不下来,为何,突然变得如此? 千里之外,天子脚下,京城盛世繁华。 坐落皇城一角的王府,并未如周边的府邸那般富丽堂皇,大肆建筑之能事,自有一股古朴大气,肃穆而厚重的气息,只从那道黑漆大门,便可闻取一二。 有马车轱辘而行,及后慢慢停在了王府门口。 车帘,被一只手掀开,露出一截皓白玉腕,随后走出来的,是一名女子,眉目如烟,朱唇如画,湖绿色的便服加身,脖子上围了一条洁白无瑕的狐毛围脖,如同江南画卷中走出来的温婉少女,让人难移双目。 下了马车,手扣住黑漆大门的古铜门环,叩叩叩,轻磕。 很快,里面便传了脚步声出来,大门应声而开。 “陆管家。”朝前来开门的中年男子启唇一笑,黄莺之声从唇中逸出。 “陶小姐,您来了。”中年男子五十来岁的年纪,居王府管家之职,对于门口的女子似身为熟悉,严肃的脸上漾出了些许笑意,可见眼底的慈意与喜爱。 1927.第1927章 陶氏,青烟 “今日正好有小半日假,淑妃娘娘着我出宫为她添置些东西,路过王府,我便来看看,”少女柔柔一笑,解释,随即又问,“陆管家,玄哥哥还没回来吗?” “是的,王爷还没回京。” “那,他可有捎过书信回来?” “没有。若是王爷来了书信,奴才定会让人告知陶小姐。”耐心的解答,陆管家脸上的笑意始终没变。 “谢谢陆管家,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免得耽搁了娘娘的差遣。”咬唇,嘴角的笑意已经有些牵强,少女道别。 似看出了少女眼底的失落,管家沉默了片刻,留人。 “陶小姐不忙走,王爷虽然未有消息传回,但是莫大夫倒是先于王爷一步回了京,现下正在府中,陶姑娘可要见上一见?王爷的事情,他比较清楚。” “这……会不会叨扰了莫大夫?” “陶小姐是王爷临行前特别嘱咐要好生招待的贵客,我等岂敢怠慢,请。” 这番话,让少女脸上泛起了一层薄薄红晕,羞涩一笑,随着陆管家步进了府中。 王府内里环境布置一如外观,低调简洁。只在宅院中布置了寻常的园景及假山,再无其他。 不华丽,又自有一种内敛的宁静优雅。 循着朱阁回廊弯弯绕绕,穿过前庭来到后院,视线豁然开朗。 后院之中,铺了满地的鹅卵石,而这里的景致比起前院来,都可算得上是极为简单。 除了两排花圃之外,就只剩一湖,一亭。 少女抬眸,视线毫无阻碍,一眼便看到了凉亭中,正在翻阅书籍的藏蓝身影。 莫言,江湖人称鬼手神医,一手医术出神入化,于六年前成了当朝四王爷座下的门客。 而今,是四王爷司北玄的心腹之一。 “莫大夫,陶小姐来了。”未近凉亭,管家便开口唤了亭中男子。 男子循声抬头,看了过来,淡漠的脸上没有注入过多的色彩,依旧平平淡淡,朝两人颌首,算作打了招呼。 “莫大夫,青烟打扰了。”上前,少女福身。 “陶小姐言重了,”起身,避开了女子的礼,“此时前来,不知道陶小姐有何要事,可是需要莫言帮忙?” 少女并未立即答话,而是先看了眼管家,粉唇轻咬,似不知道如何开口言语。 管家见状会意,呵呵一笑,“奴才尚有事要办,不打扰二位,先退下了。” 待得管家退下,周围便剩了两人,得地势空旷之便,若有人出现,一眼即刻看见。 “莫言。”少女改了称呼。 “青烟,”莫言一叹,甚是无奈,“你怎的又跑出来了,若是教娘娘知道了,怕是会对你不喜。” “我是出宫替娘娘办事,顺便过来看看,耽搁不了多少时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玄哥哥呢?你们不是一道走的吗,他怎么没跟你一块回来?” 疑问一个接一个,少女似想要一口气问完。 如此急切,倒让莫言失笑了,“王爷但凡有什么动静,定然不会瞒了你,这次不过是去边境军营例行历练,离开数月亦是正常,你这么担心作甚,王爷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定能平安归来便是。” 1928.第1928章 你做好准备了吗 “莫言!”少女娇嗔,羞恼的瞪了他一眼。 她与莫言少年相识,这一点,少有人知,彼此之间展现熟络,也都在人后,所以知道他们关系颇为密切的,几乎没有。 就连四王爷司北玄,也毫不知情。 “本来半年历练就快要归京,只是路上遇到了点小麻烦,王爷支我先行离开,我离开之后的情况,不得而知,王爷也没有传来任何书信,所以你便是问我,我也是不知的。” “麻烦?什么麻烦?可是京中那些人又对他出手了?”少女急切。 莫言沉默不语,算是默认。 意会了莫言的意思,少女气恼的坐在了石凳上,“玄哥哥被遣去边境历练,等于是被迫放下了京中的权势,待他再回来,一切都需从头再起,对那些人已然没了以往的威胁,缘何这样都不肯对他放过,偏要赶尽杀绝!” “皇家对于权势的争夺,岂是我们这些外人能全然看清的?王爷去了边境,自然是失了京中权势,但是对那些人来说,何尝不担忧王爷在边境聚集起他们意料之外的势力来?尤其是,入了边境,也等同于与兵权触了边,依着那些人的小心,断然不会留下任何隐患。” 莫言言简意核的对现状做了分析,语气一如以往,全无起伏,只在述说不相关的事情。 “这么多年了,玄哥哥的处境始终立于尴尬,不上不下,总被人稳稳压着一头,对那些人,能造成什么损害来?只怕到了最后,富贵权势全无,举步维艰。”少女苦苦一笑,眼底担忧浓重。 “青烟,不管将来形势如何,那都是王爷的事情,你自在娘娘身边伺候,无需掺和到这些事情中来,那对你,全无好处。” “我自是知道,可是……我担心玄哥哥罢了。”少女再次咬唇,略有不甘及戚然。 “那么你能为他做什么?你能左右淑妃娘娘的思想?还是能左右圣上的决定?一旦你掺和了进来,就再也脱不了身,将来会是什么样的下场,无可预料,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莫言的话,很尖锐,尖锐到一针见血,尖锐到不容她逃避。 她答不出来,低垂着头,眼底有难堪,有无措,更多的,是犹豫。 这些,她并非不明白。在宫中呆了这么些年,看到过的黑暗污浊多不胜数,又怎还会保有十六岁少女的天真。 莫言见她垂头不答,缓缓转开了凝着她的视线,望向亭外的湖泊。 湖上有风,透着春的清新及暖意,刮过湖面的时候,便带起一串波光粼粼。 那种光的闪烁,与少女的眼睛一致。 只是波光暖,而少女的眸光,掺了复杂。 “若你没有做好准备,便别再在人前说这番话,青烟,那恐怕会给你带来无妄之灾,将你牵扯进你不该靠近的漩涡中来。” 呼吸沉了几沉,少女从凳子上站起身,“莫大夫,我先走了,身上有娘娘差遣,不敢多有耽搁,若是王爷回来,还请莫大夫托人告知我一声。” 不等男子回答,少女转身离了亭子,踏出的脚步,飞快,疾奔。 1929.第1929章 若你有意,可为妾 宫。 少女提着置办好的东西,一路穿过御花园,直朝淑妃娘娘的景阳宫而去。 路上偶遇的宫婢侍人,见了她皆纷纷行礼,唤一声青烟姑娘。 入宫八年,一直伺候在淑妃身侧,她的身份本也是个奴才,又有别于普通的侍婢。 淑妃保留了她的名字,只这一点,就可让她凌驾于一众奴才之上,加之淑妃受宠,她这个淑妃身边的亲信,连带的也水涨船高。 除了宫中有地位的老人,别的奴才见了她,都得屈膝叫一声姑娘。 兼之她的性格也不是恃宠而骄的,平日对身边人能帮得上的一些小忙,顺手也就帮了,施与一些小恩小惠,换来了不错的人缘。 进了景阳宫,手上的东西也不假手于人,亲自取出来归放在梳妆台一处,拜访整齐。 淑妃正在窗前,手中拿了一把利剪,摆弄着面前的小盆景。 “娘娘,奴婢将东西置办回来了。” “嗯,去了王爷府?玄儿还未回来。”注意力都放在盆景上,小心的修剪开叉的枝桠,淑妃没有回头,只是随口似的问。 “是,听莫大夫说,王爷在离了军营之后,便与他分道扬镳,至今未有只字片语的消息传回来。”趁着出宫的间隙去了王府,这一点她从没想过能瞒得住娘娘,索性大大方方的承认。 且关注王爷府的人并非她一个,娘娘所放的心思,要比她多得多。 “你对王爷府的事情很上心。”肯定,并非疑问。 “奴婢不敢。”少女心里微凛,交叠双手跪了下去。 “傻丫头,什么敢不敢的,这里只有你我主仆二人,闲谈无需太过拘谨生份。”淑妃背对她轻摆了摆手,语气间笑意柔和,“这些年本宫也都看在眼里,玄儿对你颇为在意,若你二人当真有心,本宫也可早替你们作打算,届时求一求皇上,让玄儿许你以妾室之礼,也是可以的。至于别的位置,你就莫要多想了。玄儿身为王爷,势必是要与他身份匹配之人方可联姻,倘若心太大,最后怕是只苦了你自己。” 妾室。 少女低垂的头,粉唇紧咬,娘娘的话看似成全,实则是在对她警告,警告她莫要心太野,妄图攀上富贵一飞冲天。 王爷身边就算是有她的位置,她也只能屈居于妾。 “娘娘明鉴,奴婢万万不敢心生妄想!得娘娘垂青,才是奴婢最大幸事,奴婢只求一辈子在娘娘伺候着!” “咔擦。” 轻轻一声响,淑妃看着手中盆景摇了摇头,盆景一角被一剪子剪坏了,微凹了下去,不再平整,“你这丫头,跟在本宫身边你这么多年,怎的还是没学会沉住气,几句话就让你大呼小叫的,瞧,好好一盆盆景,被你一扰就给剪坏了。” “奴婢知罪!请娘娘责罚!” “行了,你虽为奴,却也是本宫侄女,本宫何时又罚过你。既然你表明无心,那就是本宫误会了,以后好好在身边伺候着便是。” “是,奴婢只一心为娘娘。” “起来吧,将这盆景扔了,不完美的东西,留之无用。” 1930.第1930章 在那之前,折断他的羽翼 抱着那盆盆景,陶青烟退了出去。 将之丢到一旁的时候,有惋惜的叹息自口中无声逸出。 极好的盆景,物种名贵,是番外移植过来的景天罗,不过是被多剪掉了半寸枝桠,便成了无用之物,再是名贵,也失了主子欢心。 人亦如盆景。 若是在主子眼里不再有用处,便只有被弃一途。 为人奴婢者,唯有任人摆布,从无自主命运的权利。 想要改变这样的命运,只有一个方法,就是掌握权利。 掌握让人无敢践踏你的权利。 可她一介弱质女流,又哪里有那样的本事来,只能盼着,哟润可以将她拉出这泥潭。 从来妻凭夫贵,玄哥哥,又到底是不是那个良人? 不其然忆起王府凉亭,莫言说的那番话来,眼神黯了一黯,转身离去,身后,只剩被弃的盆栽,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人收走,及后,做成养花的肥料。 而她离去的景阳宫里,淑妃净手过后,有婢子递上了干净的丝帕,“娘娘,青烟姑娘的心似乎大了些。” “心大有心大的好处,本宫倒是怕她甘于平淡,没了她的那点子野心,玄儿可不会像现在那么刻苦。”用丝帕将沾了水了的青葱手指一根根擦拭干净,淑妃嘴角噙着笑意,极柔和。 “只是,四王爷也并未像面上的那般顺从,若当真让他手中握了实权,可会对六皇子产生威胁?” “威胁?哼,他尚未有那样的本事,在那之前,本宫会先将他的羽翼折断。先锋便只能在前冲锋陷阵,离了那个位置,他什么也不是。”嘴角的笑意不减,淑妃似不甚在意,将丝帕递了回去,“易儿呢?又跑哪去了?” “王爷出宫、与人讨教课业去了……”婢子吞吞吐吐,眉眼闪烁,每次提到六王爷,在娘娘面前便会没了先前的顺口畅言。 “哼,讨教课业?又出外花天酒地去了吧?这个不上进的逆子!”面容一变,转而生怒,淑妃用手揉了额角,每次提起易儿,总让她头疼,“锦绣,我将你安在易儿身边,就是要你管制着他些许,你怎的总是放纵他胡作非为!” “娘娘息怒!”锦绣忙跪下求饶,有苦难言。 淑妃用了好一会时间才平复心生的火气,末了颓然一叹,“罢了罢了!易儿的性子本宫岂会不知,要你管制他,倒是难为你了。待他回来,让他来见本宫。下去吧。” “是。” 锦绣前脚走,陶青烟后脚回到,察觉娘娘似乎突然坏了心情,便知站在门口,不敢进去打扰。 能让想来和声悦色的娘娘如此,整个宫中也只有六王爷一人。 每每提起他,娘娘便总会拉下脸色来,爱之深责之切。 但凡这种时候,旁人是不宜上前去打扰的,去了,只会让娘娘心情更为不好,或者是欧平白惹来一顿迁怒。 最好的办法,是守在门口,在娘娘有需要的时候,一声传唤,人便在。 这是她用几年的时候摸索出来的真理。 1931.第1931章 甩了她,还是摔了她? “阿玄,你快点!”山间小路,少女语声飞扬,频频回头催促。 任她催,他脚步始终不疾不徐,慢慢悠悠的晃荡在这方山野。 还是以前他们来砍柴的那座荒山,只是眼前的景色已经被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覆盖。 这满眼的绿色,赋予了这座山无尽的生机。 金色阳光穿透树叶的空隙,洒在林间路上,如给这路径缀了斑驳的光影。偶有风吹来,带着不知名的花香萦绕鼻端,亦拂去身上的几丝燥热,带来别样清爽。 而整座山林,时而,还能听到不知藏身于何处的小鸟脆鸣。 阳光,鸟语,花香。 他惬意的眯了凤眸,将自己融入这旷野山林,享受这刻的闲适。 若是前头没有那道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的声音,他想,会更好。 越是往上,遇到的半路行人越多,大多同他们点头善意招呼。 而她的催促也更甚。 见他还是那般不紧不慢的样子,急了,一跺脚,往回跑上一段,扯了他的手便快步往前。 “你快点行不行啊,又不是腿脚不便,慢吞吞的像个老太爷一样!再晚些时候,果子都被要被抢没了!” 豁然便甩开她的手,隐于袖间不让她再碰,眉头亦不悦的蹙了蹙,他不喜人碰触。 只是抽回手,没有将她摔出去已经是极为客气。 再不知道好歹,别怪他手下不留情。 “嘿!说你你还来脾气了!赶紧的,要是这一趟去东西都没了,晚上你做饭!不然大家都别吃!”她也恼了,浅浅的眉高高扬起,不信邪的再次扯了他的手往前走。 他再甩,她再扯。 较上了劲似的,惹来坐于路边休息的行人发起窃窃哄笑。 “别得寸进尺!”他咬牙。 “你要是走得快点,我才不费那个劲拉你,你以为我不累啊!”双手叉腰,少女这姿态一摆,就是准备长篇大论对他进行说教。 让人头疼。 他就该毫不留情面,免得她越发大胆,敢对着他撒野。 心下咒着,加快了脚步,越过她,他走在了前头。 少女把小脑袋一样,翘了唇角小碎步跟上。 “一会到了地方,看到有果子的树你就往上爬,将果子摘了丢下来即可,我在下面接着。”淳淳叮嘱,从出门到现在,一路上她不知说了凡几,他都能倒背如流了。 “届时你可要手脚快一些,千万不能脸皮薄,脸皮薄什么都捞不着。” “裴紫嫣!”够了啊,再喋喋不休他便堵了她的嘴! “哎!到了到了,看到没,就在前面,啧!怎么这么多人,阿玄快点,要开始抢了!”他的怒气还没及发出,又被她扯住了手臂飞快往前奔。 在他酝酿着到底是要甩开她还是摔了她的时候,两人已经近了那片郭树林,她也放开了他的手,让他的怒气就那么硬生生停在半空,找不到途经宣泄。 “快快,上去!别愣着了赶紧啊!”她踹他小腿。 他想要趁势发作,回头,即看到少女仰着头,眉眼飞扬,一双眼睛在阳光的映照下,晶莹透亮,纯澈如头上湛蓝的天空。 1932.第1932章 你下来,我要你好看! 他的心竟然在这一刻,微微一悸。 那种感觉,从来没有。 飞快的,他抽回了视线,转去看前方她指定的那颗果树,一言不发,三两下蹬了上去,稳稳站于枝桠之间。 只幼儿手臂粗细的枝干,竟然连晃动都没有,似乎不曾托了重物。 “哇!”少女眼睛里泛了星星,半张着嘴傻不愣登的仰望着他,赞叹,“阿玄,你好厉害!这次我们肯定能满载而归!” “……”她就记得这个? 不过是一片无主的李子果林,一堆人哄抢,至于为了解那点嘴馋劳累一身? 他心底嗤了一声。 好在,被她这么一句话闹的,心底的那丝异样总算消散。 那种莫名的情绪是什么,他不知道,而且很快的,他也会将之淡忘。 不过都是扰他心神的东西罢了。 视线看向枝干上,缀得满满的青翠色果实,只看一眼,他就觉酸得想皱眉,可是下面的女子满脸的兴奋,双手张开了个布兜子,就等着守株待兔,等这些果子自动往她的兜里掉。 脚尖发力,晃动的树干,用巧劲让那些果实自动脱离了梗,唰唰往下掉落。 少女脸上的笑意更甚,在下面左移右转,将果实统统接了个准,“阿玄,好样的!咱动作快点,将这些袋子接满了回去我给你做腌李子吃!酸甜可口,保证你吃得停不了嘴!” 装满那些袋子?他眼神斜了斜,瞄向她的腰间。 可真是准备充足,为了这一趟行程,她足足准备四个偌大的麻布袋。 都装满了,她拎得动?他勾唇冷笑,这是又把主意打到他头上了吧?瞅着他腿脚好了,立即开始想着法的将他物尽其用? 踩着枝干的脚尖微微转换了个方向,再一跺,果实又纷纷下落。 只是这一次,传来的不是少女兴奋的笑声,而是一连串的哎哟哎哟。 下面的人,被果子砸了个满头满脸,想躲,可惜周围的果树一颗一颗排得极密,她走到哪头顶都有果子砸下来,还不是一个,是一堆! 当真是左蹦右蹿,狼狈不已。 “嘶!嗷!阿玄你慢点,我接不及了!哎哟!疼死我了!停停!停一会!阿玄!嗷嗷!你故意的吧?小心眼!记仇!臭小子你下来!我要你好看!哎哟!……” “哼。”轻哼了一声,看着少女被砸了满头包的狼狈样,若无其事的挪开视线,嘴角,却是不可抑制的扬起。 吐气扬眉,郁气全消。 舒坦。 等他停下报复行动,少女已经累得摊在了地上,靠着树干直喘气,一手仍然不忘指着他,点了点,又点了点,吐不出一个字来。 周围同是摘果子的人,看到这一幕,可没跟司北玄那般矜持,笑得捧腹捶腿的比比兼是。 而少女在咬牙切齿的懊恼过后,莫名其妙的,自己也噗嗤了一声,乐开来。 他依旧立于枝桠,居高临下的看着,眼角眉梢,有他自己看不到的笑意,柔和了眸中的冷淡疏离。 这个清晨,这个果林,堆满了笑声。 1933.第1933章 用他用顺手了 因为果林无主,一早上前来摘果的人络绎不绝。 或是摘了回去自家当零嘴的,或是志在体验一番摘果踏青的野趣的,游人大多来自山脚下的小镇,彼此之间或多或少有个脸熟,聊起天来皆甚为熟络。 笑声,其乐融融的气氛,这些,都是他身边几乎看不到的画面和感受。 却在她身边体会到了。 与八年前,烟儿带给他的那种暖意一般无二。 眉头一蹙,他敛了心神,将自己从眼前的氛围中悄然抽离。 这些是不属于他的,而他跟她之间,最多只是短暂的交集,交集过后,又是两条永远不会再交叉的平行线。 无谓,让自己沉溺在这样的氛围中不肯自拔。 而且,他所想要的温暖,早在生命中出现,他不贪恋,他只要那一人便够。 眼前,女子笑脸明媚,眉眼飞扬,而他,收回了视线。 “还差一些没装满,阿玄,把那边那颗树上剩下的都摘了,反正这早春李,若是挂在树上熟透了反而不好吃,不如都收了去。” 他不想动,只是为了闪避她又准备踹过来的脚,不得已迈开了步子。 “以前你都是怎么摘果子的?”忍不住的,他皱了眉问。 “当然是自己爬上去摘啊。”她的语气,仿佛他问了个白痴般的问题。 “那你现在怎的不自己上去摘!”偌大的袋子,就差一把果子就得塞得爆满,她不知道贪多嚼不烂? “这不是有你了嘛。”女子的回答理所当然。 他一脚下去,差点将树枝踩断,所以,因为有他在,她就有了个可以使唤的人,自己躲在后面坐享其成! 用他用顺手了这是! 低咒着,看女子将四个麻布袋一一扎好,他抬脚便往山下走。 别想再使唤他,若再把他当成免费好用的白劳工,他就让他好看! “阿玄,你跑那么快做什么,后面又没狗追你。” 是没狗追,她比狗更烦。 “你走了这些东西我怎么拿回去啊!” 有本事别使唤他,自己拿! “莫名其妙的又发什么神经?脑子进水了?”看着男子真的是打算丢下她不理的架势,紫嫣抚着下巴,疑惑喃喃。 司北玄差点就想转回头去掐死她。 “阿玄!”蹬蹬蹬,后头脚步追了上来,他跨出的步子也更大。 由经验得出真理,只要被她缠上,他断然跑不掉。 只是他的心胸没那么宽广,前头人刚说他脑子进水,后头就任劳任怨给人做牛马! 他司北玄有那么廉价? “阿玄!”袖子被扯住,女子声音可怜兮兮。 他没回头,脚步依旧,于是她相当于被他扯着走。 “阿玄!我刚被砸了满头包,现在头还晕着呢,干不了重活。” 关他什么事,那些东西他也没打算吃。 “要是将东西丢在这,转眼就会被人给拎走,那可是你忙活一早上的成果,便宜了别人你甘心呀?” 他就当锻炼身体了。 “阿玄!我还指望这几袋子果填补家用呢!” 嗤!当他是傻子?死呆子酸不拉几的李子能卖多少钱?够她炖一顿猪蹄吗? 1934.第1934章 炸毛的的时候,得顺着捋 他大步往前,女子拼命后拽。 两人的角力谁会赢,根本毋庸置疑,他鄙夷她的自不量力。 “嘶啦!” 一声脆响,结束了两人之间的拉锯战。 随之而来的是周围观众们大笑哄堂。 “裴、紫、嫣!”司北玄终于破功,咬了牙低吼。 他的那截衣袖,从肩膀处大半离体,有气无力的黏连在他手臂上,山风一吹,都能听到破洞的地方呼啦啦的响。 女子讪讪的自他衣袖放开了手,然后,又抬起手来,试图将破洞处的两截布片捏在一起,以期为他遮盖住那截裸、露出来的小麦色手臂。 只是,女子手一移开,布片就垂下,一移开,布片又垂下。 “你玩够了没、有!”一字一顿,他已经分不清心头熊熊燃烧的到底是什么火,若是可以,他真想将她揉吧成一团,捏成碎渣渣! 难解他心头之恨! “哈哈,这个布料不太结实……”女子讪笑,做着在他听来火上浇油的解释。 “你闭嘴!” “你看,你跟我较劲,结果衣服遭殃,要是你早点停下来,我就不会死拽着你不放了,也不至于平白损了一件衣裳不是?可惜了,花了我一两多银子买的呢……”紫嫣的声音,在男子越来越黑的面色下渐趋小声。 看来真的是被气得不轻。 ……她也没做什么啊。 不就扯破了一截衣袖吗?谁知道这衣服那么不结实啊?一两多银子一件长袍,搁寻常人家里都属于上等货色了。 回头她定要去找那间店的晦气,奸商,以次充好! 看着眼前小心翼翼,面露讨好,眼珠子却是骨碌碌直转,充满狡黠与死不悔改的女子,司北玄脸部肌肉控制不住的抖动。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沉不住气的人,更不认为自己是个被人三言两语就能挑动情绪的人。 可是眼前的女子偏偏做到了。 闭上眼睛,深呼吸,拼了命的克制,才能控制住自己的手不罪恶的伸向那截白皙纤细的脖颈,然后收紧,咔擦一声,将她的脖子拧断,如同手臂上这截衣袖一般,挂在身体上迎风飘荡! 他就是个傻子,他跟她较什么劲!有哪一次,不是他被气得几近背过气去? 接下来不用她再开口,他径自返回,将四个麻布袋一手两个挟着,大踏步下山,与她争口舌,比干活更费力。 经过少女的时候,特地,用装满了果子的麻布袋将她往旁边一撞,让她差点摔了个屁股墩。 在身后的哄笑声中,在女子哭笑不得的蹚目中,大摇大摆离去。 他就是故意的。 她敢怎么着。 她若敢抱怨,他就把这四麻袋的果子全扔她身上去,自己拎! 男子下山的速度贼快。 紫嫣在后面捧着肚子无声的笑了好大一会,才勉强直起腰,用手揉揉自己脸上笑得酸痛的肌肉,继而,恢复可怜兮兮的声音,边跑边喊,“阿玄!你等等我,我跟不上啦!” 这个家伙,就是只顺毛驴。 炸毛的时候,你得顺着捋。 1935.第1935章 好奇,是心动的预兆 这里是边陲镇,偏远的边城管辖范围内,最偏远的一个小镇。 司北玄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会坐在这个地方,干着这样的蠢事的。 身临的这条街,是镇上最热闹也最脏乱的贸易街。 菜市场就在旁边,然后沿路下来是各种各式的小摊,摊位后面还有一间间门面窄小的店铺。 而他此刻就在路边的一个小摊子后面,坐着一张小木凳,闻着四面八方传来的混杂浊气,卖着裴紫嫣亲手所制“新鲜出炉”的腌果李! 两文一斤,买三斤赠半斤,将身边的几大盆子全卖出去,能的三百来文。 ……他是怎么堕落到这一步的?他现在都没想明白。 “都来看一看尝一尝,刚刚做好的腌果,两文一斤,买三斤送半斤了喂!酸脆爽口,回味无穷,包你吃了还想吃!” 耳边,是少女精力十足的吆喝。 司北玄面无表情的朝她看了一眼,再面无表情的眺望远方。 一早上,就是这种魂游天外的状态。 已经无脸可丢,不如索性,破罐子破摔。 反正他这张脸,也没几个人敢正眼看。 “阿玄,饿不饿?再卖出三十个铜板我就去对面盐糕铺子给你买吃的。”吆喝了一会,暂时没有顾客上门,少女回身坐在了他旁边,又打开腰间的绣花钱袋子,取出里面为数不多的铜板,摊在掌心一枚一枚的数。 总共就二十三枚,她已经数了不下五次了,对于这一点,司北玄不想再浪费丁点口水吐槽。 且,她是在不明白,这么点连偷儿都看不上眼的钱财,她怎么就能边数,边眉开眼笑,仿似坐拥了金山银山。 思忖间,掌心一凉,他低眉,看到掌心里,躺了五枚泛着铜光的铜板。 不解,他看向她。这一步 少女歪了头,朝他嘻嘻一笑,眼底承载细碎阳光,“这些是我们赚的辛苦钱,你出了力,也有你的一份。虽然不多,不过你或可留作个纪念,于你来说,这样靠自己亲手亲为赚来的钱,也许只这一次呢。” 她似是看透了他一般,这样的解释,让他对手心的铜板无从拒绝,甚至,觉得铜板透出来的凉意,竟然灼热了掌心,他蜷指握住。 周围路过的行人,看到了这方小摊位,偶有想上前来看看的,只是视线在触及到他那张脸的时候,即微变了脸色快步离开。这种情形,从摆摊至现在,出现过无数次了。他知道是自己的原因,也因了他在,所以连带了她的生意也变得冷冷清清,可是她却好似浑然不在意般。 明明看起来是个极为爱财的人,偏生做了这种驱财的事,如此的矛盾,矛盾得让他突然觉得,有些看不透她了。 裴紫嫣,奇怪的人,真正的她,又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陷入怔忪的人并不知道,有时候,对一个人好奇,是心动的预兆。 坐在男子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玩着手中的铜板,听着铜板相撞传来的脆响,紫嫣时而露出个浅浅的笑容。 这种声音对她来说最是悦耳。 1936.第1936章 那只手,洗过没 偏头,男子还在沉思中,似乎遇到了什么苦恼想不通,眉头微微的皱着。 十来岁的年纪,少年老成,浑身透着一股沧桑。 从以前到现在,变本加厉般,没点长进。 眼珠子咕噜一转,少女起了坏心眼,将木盆子里的腌果抓了一颗,冷不丁往男子嘴里塞去。 “唔!”猝不及防,果子已经入口,酸辣的口感立即在嘴里蔓延。 司北玄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瞪向女子。 “哈哈哈!……”她在坏笑,澄澈的眸子晶亮,眉眼飞扬。 那种能感染人的快乐,让他怒意顿生。 明知他爱干净,她竟然敢用这种方式偷袭他? 这种果子他是不吃的!脏死了! 这是用木棒捶打过的,再用手抓了盐跟辣椒面撒下去,再再用手将那些东西全部搅拌均匀!他亲眼看到她怎么制作,整个过程,跟他要求的干净绝对没有丁点的关系! 她居然塞他吃这个东西! 嘴巴一动,就想先将嘴里怪味的东西给吐出来,被一只软软的暖暖的手一把堵住,“不许吐出来!” “……”说不了话,他瞪她。 “随地吐东西有失礼仪,要是被街道上的监管看到了,还要被罚钱,我们可没几个铜板。”她谆谆善诱。 放屁!当他不知道,他给她的那些银子,远远还没用完! 抬手,想拂开遮了他嘴巴的手,少女的另一只爪子即刻作势威胁的举到了他面前,示意只要他不乖,那只手就会往他身上招呼。 而那只手上,还沾了一个巴掌的红色辣椒屑及盐水混合物! 他被迫妥协,嘴里的东西咀嚼都不用,囫囵个的吞咽了下去,卡得他喉咙生疼。 该死的,此仇不报,他就不叫司北玄! 紫嫣满意的,笑嘻嘻的收回了手,顺势在木盆子里又抓了一个腌果,直接口中,眯眸享受那种特别的滋味。 看着,他牙疼。 总之她就是事事与他作对! 他开始反思,自己当初掉进她院子里,究竟是着了什么魔? “哟,摆摊儿呢?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哥几个可没收到孝敬啊。”流里流气的声音,在两人前方突兀的响起。 路上来往的行人见状,绕行更远。 而来人也毫不客气,将手伸到了盆子里,将那些腌果抓了一把扔下,再抓一把,捏软了扔下。 司北玄眯眼,那只手,洗过没? 紫嫣最先的反应则是抬眸,入目四人,人如其声,是这一带的地痞流氓。 不说尖嘴猴腮,但是绝对面目可憎。 心下暗叹了一声,怕什么来什么,摆小摊的最怕的就是这种小流氓,混不吝,难缠的很。 “我以为这条街是监管主管的呢,原来是几位小哥的地盘啊?”脸上堆了笑,紫嫣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来委婉,“说到孝敬……几位小哥,我这摊子还没开张呢,要不这样,这些腌果,几位带点回去,给家里人尝尝?” 当先一人首先不满,冷笑一声,将手中正抓着的腌果狠狠捏了一把,果汁顺延滴下,“用这些腌果打发老子?这些东西值当几个钱?当老子叫花子呢!识相的赶紧拿钱,摆摊一日,租金一两!” 1937.第1937章 小鬼难缠 一两。 紫嫣将握着铜板的手悄悄背到了身后,粉唇轻抿,脑袋迅速的算起数来。 一两银子即是一千文,按照猪蹄一只十八文来算,能买五十五只猪蹄,而她需要卖五百斤以上的腌果才能换回来。 开玩笑吗?一个偏远小镇,舍得买腌果吃的才有多少人?她每天起早贪黑的卖,至少都得十天半月才能攒得下来,开口就问她要一两银子,这般不劳而获的事情,她都很想干。 “几位小哥,一两银子我是没有,小摊子支起来到现在都没能开张,既然你们觉得卖腌果能赚那么多钱,不如这样,我将这个摊子让给你们,这里的腌果你们随意卖,卖出去的钱都归你们,可行?” “哈哈哈!”几个地痞相视一眼,哄笑,笑完即变了脸色,满脸阴狠,抬脚就将几个装着腌果的木盆踹翻,果子骨碌碌的滚了满地,混合着果汁附着在尘土里,一片狼藉。 “让我们帮你卖腌果?你想笑死老子?当老子是白痴呢!”为首的痞子阴沉了眼,狞笑,“既然交不出钱,就别在这摆摊,赶紧的给老子滚蛋!” 周围,不管是行人抑或临近的摊贩,纷纷远离的事端中心,远远观望,选择明哲保身。 做生意的人,最怕遇到胡搅蛮缠不讲理的流氓,尤其是他们这些小商户,一无财势二无背景,碰上了这样的情况,字能自认倒霉。 至于告官?别想了。 先不说官府会不会受理这种纠纷,便是受理了,想得到满意的结果,你需拿出来上下打点的钱,都远远超过眼前的损失。 更让人忧心的还在后面。 事情过后,你需承受的是这些地痞流氓更加变本加厉的骚扰,他们会专盯着你的摊档捣乱,让你自此以后什么生意都做不成! 这就是小鬼难缠的道理。 那四个人,仍然在踩踏着地上的果子,腌果被挤出果汁四溅,发出滋滋的声音。 得意的大笑,挑衅的举止,让紫嫣眉头收得更紧,眼底闪过一抹深思。 而她旁侧,一直安静坐在凳子上的司北玄,慢悠悠的站了起来,优雅的拂一拂衣袖褶皱,举步,离开。 “……阿玄,就这样走啦?”紫嫣瞪圆了眼,相较于这些流氓的出现,男子的行为更让她目瞪口呆。 “都没果子卖了,不走要待到何时?”男子没回头,语气凉得让人磨牙。 在这地方忍受了一早上的喧闹污浊,这些人的到来刚好解决了他的困扰。 所以他觉得,这样真的还不错。至少这些人此刻的行为,对他是有用的。 至于那些果子,难道他还需要为它们安葬? 男子的话,让周围出现短暂的静默,包括大笑的四个地痞,都愣了愣神。 紫嫣抽着嘴角,再看看铺了满地的腌果,只能暗叹一声可惜,认命跟了上去。 小鬼难缠的道理她也懂。倘若真纠缠起来,纵然能出一口恶气,这些损失也回不来,还可能为以后带来无穷后患,而今,只能暂时忍了这口气。 1938.第1938章 屁股翘?皮肤滑? 然而,他们这般“忍气吞声”的走,却有人不乐意了。 “哟?就这么灰溜溜的跑了?哈哈哈,妹子,你怎么就跟了这么个窝囊废?还是个脸残废了的。不如改了跟哥吧,将哥几个伺候舒服了,保准让你也爽上天,哈哈哈!” “别的不说,至少在床上对着咱哥几张脸,不会反胃啊不是?” “真别说,仔细一看,这娘们还是个美人胚子,瞧那屁股翘的,哎妹子别急着走啊,让哥摸摸小脸蛋儿,看看滑不滑……”三两步,紫嫣胸前便横出了一条手臂,随着污言秽语靠近,一只手恶心的就要往她脸上摸去。 “阿玄!”挥开了那只手,本能的,她尖叫,唤他的名字,此刻她心底,最能让她依靠的人。 语气中夹杂的愤怒、委屈、恶心,那么分明。 她不害怕,只是万分的厌恶。 手被挥了开去,流氓恼羞成怒,一声咒骂,便要往紫嫣脸上打去,“臭****,不识抬举!” “啊!” 接下来的画面让看客们措手不及。惨叫,来自那个作恶的流氓。 前先他们还看不起的那个窝囊臭男人,此刻挡在了少女面前,将那个流氓死死踩在了脚下,而他们甚至看不清他的动作。 还是那样淡漠的表情,没有任何色彩,细看,只能看到一块块让人反胃的肉疤。 可也正是男子身上那种波澜不惊的淡漠,此刻真正散发了出来,反让人开始害怕。 也让人开始正视,这个人,并非他们以为的那么好欺。 紫嫣浑身的紧绷,在男子来到她面前的瞬间即放松下来,下意识的两手自后面抓住了他一角衣摆。 什么都没说,安静的站着,她放纵自己再一次,沉溺在他的保护。 心,很安定。 在他身后,她就有种感觉,如浮萍寻到了根,安家落户。 脚踩着流、氓的背,稍一用力,又换来一声惨叫,司北玄充耳不闻,淡淡的问,“想摸哪?嗯?” 屁股翘?皮肤滑? 找死! 他眼底有无人能察觉的怒意,那种怒气却不是针对任何人,而是对他自己。 他不明白自己明明不准备管,为何听到她唤他的时候,听到她声音里满满的委屈的时候,他会做出脱离自己大脑控制的举动。 她一声阿玄,就让他成了血气方刚的愣头青! 而他痛恨这种失控! 因为失控,在他生存的环境里,随时可能将自己代入生死绝地。 对自己而来的怒气,拿这些人来宣泄,也是刚刚好。 这是他们来到这里之后,对他的第二点用处。 所以他们这一行,也算得是不枉。 “啊!你******,有、有种你放开老子!”地上的流、氓犹自手脚并用的挣扎,却不能撼动背上的力道分毫,只能涨红了脸朝傻站的三个同伴怒吼,“你们还站着干什么!给老子打死他!” 另三人这才回过神来,互视一眼,咬牙,一哄而上。 不是他们反应慢,实在是刚才那一幕,真的将他们震住了。 在这个小镇子里,多是平民百姓,何曾见过伸手那么快的人? 1939.第1939章 反流、氓 其实此刻几人心里已经隐约知道眼前的男子不简单。 至少那种气势,在这边陲镇找不出第二个来。 只是心里存了侥幸,大人物不可能屈身寻常百姓家中。 再者,也是骑虎难下。 他们先做出的挑衅,若是此刻落荒而逃,传了出去,日后他们还怎么在这边陲镇上混? 只能硬着头皮恶狠狠的扑上去,继而,是惨叫三声,三人以更为恶狠狠的姿势,飞了出去。 撞到路边的商铺墙壁,反弹,再砸到墙壁下方的木架摊子上,木架子散架。 三人终于扑倒在地之后,久久爬不起来。 紫嫣从男子身后探头,正好看到了这一幕,龇牙。 她都替他们觉得疼。 被脚踩着的小流、氓,压了嗓子,再不敢发出声音来。 相比较之下,他的遭遇似乎是几人里面最好的了。 只是这个念头,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下一刻,他就被人轻松的拎起,像仍破抹布似的,扔到了那满地的腌果上面。 “哎哟!你、你想做什么!”脱离了男子的钳制,小流、氓忍着骨头缝里钻出来的痛,爬了起来,眼神同时惊惧的扫向四周,思考如何脱身。 他算是亲身体验到了,这个男人绝对不是他们四个人能招惹得过的。 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打不过,只能先跑,学那种光剩一把硬气的人撑着挨打? 那是白痴才做的。 留得青山在,改日约了人再战。 到时候再把对方打得屁滚尿流,谁还敢拿今天的事情来笑话他! 慢悠悠的,司北玄朝小流氓靠近,后面拖着个他极力忽略的小尾巴,他的衣摆都被她抓皱了! 至于小流氓,他走一步,对方退两步,他不计较,轻描淡写,“腌果一百五十六斤,盛惠三百一二文,零头给你抹了,三百文,拿来。” “……”小流、氓抽了。 周围的人抽了。 紫嫣又目瞪口呆了一回。 这是,反流、氓? “我、我们没钱!”小流、氓梗了脖子,想让自己的话显得硬气些。 “没钱?也行,欠债肉偿。”面无表情的,捏了捏指骨,咔咔直响,司北玄再次跨开了步子,朝对方接近。 这次,一点也不慢悠悠。 “等等!我我找找!”小流、氓心都快跳出来了,再被他打一顿,医药费绝对不止这个数,还得是自费!“你们三个赶紧的,把钱都拿出来!******,一群饭桶!” 不敢对着黑衣男子叫嚣,一腔怒气只能朝自己人发泄。 很快,将周身搜刮了个遍,果真凑出了三百文,小流、氓双手上缴,恨得心里直磨刀。 司北玄没动,回头,垂眸斜睨始终乖乖的抓着他衣摆的女子,偏头示意。 紫嫣一愣,指指自己的鼻子,我去? 男子挑挑眉,不去?那就别要了。 怎么可能不要!紫嫣立马从男子身后跳了出来,喜滋滋的接过原本以为打了水漂的钱,也不数了,直接揣进钱袋子里。 财不露白嘛。 再说有阿玄坐镇,谅对方也不敢缺她一文半厘。 1940.第1940章 你可以去报官 拍了拍一下鼓涨起来的钱袋子,紫嫣心满意足,眉毛都在笑。 “阿玄,回家,今天又给你炖猪蹄!” 身后的那些狼藉懒得理会了,至于那几个木盆,就当她免费赠送给那几个流、氓的,她心情好。 先前那种怒怨恨,早随着阿玄的拳脚烟消云散。 这是她的优点,容易满足。 听到猪蹄两个字,本来已经转身的司北玄顿住,慢慢的,又把离去的脚步给转了回来。 留在原地目送两人的流、氓几个,腿脚不约而同的抖了抖。 又想干什么?求您老快走吧! “既然买了,自然是要吃的。”黑衣男子开口,清冷的声线传来,如同地狱魔音。 “……”什么意思? “吃吧。” 吃。 吃? 几人低头,看着脚下滚了一地的腌果,之前被他们脚踩践踏,已经糊得不堪入目,表面大多裹满了泥巴,还有这街上不知哪来的污水。 叫他们吃?现在?开玩笑吗? “自己吃,还是我喂?”走近一步,司北玄又问。 平平的语调,连观众都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 一百五十六斤的腌果,裹着泥巴脏水,要这四个人全吃掉? 这人的手段,比之那些流、氓文雅得多,同样的,让人发指的程度也上升了好几级。 紫嫣再次跟着又走了回来,期间看了男子好几眼。 事情本来到这里结束,刚刚好。 但是阿玄的做法,虽然有变本加厉的嫌疑,她却不会置喙。 不过是教训几个讨人嫌的流、氓,她自是站在阿玄这边的。那些人活该,平日欺负的人不知凡几,今日吃一回憋,或许还能为西玄大国挽回几个好青年。 “妈了个巴子的!你别欺人太甚!”到底是有小流、氓不忿,大了胆子怒骂出声。 他们做流、氓的行事够坏了,也从来没有做过如这般事情的。 广庭大众,当街吃这种老鼠都嫌的东西,他们哪里还能留得半分尊严? 士可杀不可辱! 司北玄勾唇,扬起一抹不是笑的笑容,“我也欣赏有骨气的人,既然不吃,那就断骨吧。” 断、断骨…… “你!还有没有王法了!当街伤人,你这是不把府衙放在眼里!” “府衙?”司北玄似笑非笑,“呆会,你可以去报官。” “……”言下之意是,以为说报官他就会怕?妈的,这到底是什么人,怎么油盐不进! 身边同伴做如何想,小流、氓不知道,反正他现在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让地痞流氓去报官,说自己被人欺负了?别笑掉人大牙了,倘若他真那么做了,在这边陲镇里,这辈子都别想再抬起头做人! 而且,对方似乎特别针对他! 就在他转了这么一个念头的功夫,自己又趴下了,完全么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手臂处还传来一声脆响,随即而来的疼痛,让他差点没晕过去。 对方竟然,连招呼都没打一声,直接踩断了他的手! 握着那只手,在腌果上打滚嚎叫,吃力的抬起眉,朝头顶上那人望去。 背光,那张让人作呕的脸显得模糊,可是那双冰冷的眼睛,他穷极一生怕是再也忘不掉。 1941.第1941章 得饶人处不饶人 那双眼睛很冷,冷得毫无感情。只是淡淡的看着他,他却感觉自己已经是个死人。 手臂断骨处依旧是撕心的痛,这一眼过后,他却哑了声音,不敢再喊。 蜷缩着强忍的时候才恍然忆起,断掉的这只手,正是此前,他想摸上少女脸蛋的那一只。 风声谈笑间断人手骨,另三人早被这一幕吓得心狂跳,看看地上那堆东西,再看视线已然朝他们扫过来的玄衣男子,不用对方开口,自发的匍匐了下来,将腌果往嘴里塞去。 周围,已经很久没有声音,砸这一幕发生之后,始终沉静。 以致于少女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显得突兀,而又响亮。 “快晌午了,阿玄,得回家做饭了。” 众人:“……” 四个流、氓则如同听到天籁,差点喜极而泣。 司北玄回眸,淡淡看了女子一眼,慢慢收回了踩在脚下人脸上的脚,那人已经在这一轮的蹂躏中,糊了满鼻满嘴的泥水。 他被踩着,去啃了地上腌果,这就是玄衣男子所谓的喂。 少女跟男子穿过围观的人群,很快消失在人们的视野。 四人立即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之前各被踢出去的那一脚,几乎让他们以为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老大,现在怎么办?”呸掉嘴里的泥水,其中一人心有余悸的看了两人消失的方向一眼,问。 “去找那个王八羔子算账!”一字一顿,断了手臂的小流、氓再次眼底狰狞。 他们会出现在这里并非偶然,而害得他们如此狼狈的罪魁,还有一人! 后头再发生的事情,离去的两人已经不知,也不关心。 少女手里拎了两只猪蹄,脚步轻快的走在男子前头,“以形补形,你腿脚刚好,刚才又多次使用,还得再补一补才是。” 男子嗤之以鼻,真那么担心他的腿,还叫他上山爬树扛东西? “为何要替那些人求情。” 他问。 “得饶人处且饶人,再说你也已经将他们教训到那个程度,足够他们毕生难忘了。” 他抿唇不语,可惜的是,他的字典当中,没有得饶人处且饶人几个字。 若是他犯了错,他身边,没有一个人会饶过他。那些人只会恨不能立即的,将他置于死地。 所以说到底,他跟她是不一样的。 他没有她那种善心,那个东西,他施舍不起。 “那你又为什么肯放过他们?”她也问。印象中,他可不是那么乖乖听话的人。 哪次叫他办事,不是她绞尽了脑汁想小花招才勉强在他身上得逞。 “若是将他们玩死了,岂非白白让后面那个人得以逍遥。” 后面那个人,自然是促使那死人来找茬的真凶。 “你也知道?”紫嫣讶然。 而这句话,让司北玄眯了眯眼睛,她说“也”,看来,她心里也是知晓的。 那些人,从出现开始,就是直奔着他们的摊子去的。 若真是要收保护费,今日那条街上新支起的摊子可不止他们一处,每一处都比他们的生意好得多,换言之,能榨取的“保护费”自然更多,缘何偏偏挑了他们这最穷的一摊子? 1942.第1942章 打人专打脸 只有一个解释,那几人会来,就是为了找他们的茬。 彼此之间素不相识,又没有矛盾及利益冲突,为什么会找他们的茬? 还是只有一个解释,他们身边有熟识或者是打过交道的人,看他们不顺眼,指使了人过来。 或为同谋,或为借刀杀人。 “难怪你最后那么轻易的就肯放过他们。”紫嫣撇撇嘴,她还以为是她的话对他来说有那么一点点影响力呢,白高兴了半天。 “那些人在我们这里栽了那么大一个更头,不敢再对我们动手,自然就会回头去找出主意的人算账。或许很快,你就能收到好消息。”他淡淡道。 至于那人是谁,不用明言,两人皆已心照不宣。 他的敌人,不会使这么低级的手段。 而她在周围一带的人缘亦是极好,断不可能有仇家。 唯一能让两人都想到的,就是前段时日家门口那出闹剧,那三母子。司北玄唇角凉薄的勾了一个弧度,接下来,便看有人自食恶果。 另边厢,四流、氓将钱东拼西凑,在小医馆里将那只断骨的手臂正骨包扎之后,一出门,就幸运的在对面药铺门口看到了害的他们如斯境地的罪魁。 裴闵庄。 那个王八羔子! “姓裴的,你让老子好找啊!”断臂小流、氓一声冷笑,吊着刚包扎好的手臂大步走了过去。 那头,裴闵庄刚刚走出药铺门口,便听到身为熟悉的声音,先是心下一喜。待得瞧见对面模样的时候,即倒抽了一口凉气。 前方逼近的四人,浑身狼狈,一身脏污的泥浆跟暗红色混合物,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脸上虽有擦拭,依旧难掩狼狈,尤其是当先的人,手居然缠着绷带! “梁哥,你们怎么在这里,怎么了这是?”心里打了个突,裴闵庄满脸挤出僵硬的笑来。 “怎么了?”梁哥又是一记冷笑,听到这句话就气不打一处来,走到人面前即劈手一个耳光盖过去,将裴闵庄打得直发懵。 “梁哥……” “闭嘴!把他带到巷子里!” 裴闵庄此时哪还猜不到对方是寻他晦气来了,至于原因,更是心知肚明。 眼睛滴溜转了一下,回头就想跑,被后头眼疾手快的两人一同抓住了衣领,捂住口鼻拽了回去,拖着往后巷走。 很快,拳头打上肉的闷响便频频传来,四人也是发了狠,要将受到的窝囊气尽数发泄在裴闵庄身上。 “梁哥,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别忙着动手啊哎哟!” “有话好好说?你找上我们的时候,把话好好跟我们说了吗!啊?那个丑八怪的底细,你好好跟我们说了吗?啊!”单手支着对方的衣领,梁哥越发怨气难消,“三十两银子让哥几个去给你身先士卒,合着你就是涮哥几个玩儿是吧?王八羔子的!” “不不不不是!梁哥、你、你听我解释……哎哟!”裴闵庄喘着粗气,想要解释,脸上又挨了一拳。 这些人,打人专打脸! 1943.第1943章 万一,他需要她呢 “现在才来解释?我听你个锤子!告诉你裴闵庄,跟老子玩小心眼,以后你可睁大眼睛看仔细了!”将人摔在地上,一脚踏上裴闵庄的脸将人踩进尘埃里,把自己此前所受的全数奉还,梁哥阴冷了眼,“明日午时之前,准备好三百两,赔哥几个的医药费,要是少一个子儿,老子就让你尝尝什么叫**********!” 打累了,几人拍拍屁股离去,留下动弹不得的人躺在原地,又惊又恨。 本是想找人教训教训那对狗男女,没想到最后竟然会弄巧成拙,反要损失大笔钱财! 三百两,他家也只是小康,如何一手拿得出三百两白银!便是娘亲再疼爱他,也不可能一下拿给他那么大一笔数目,何况还有爹在一旁时时把关。 他去哪里生出三百两来应付梁哥几人! 但若是拿不出……想到自己可能要面临的结果,裴闵庄身上开始发凉,眼底更恨。 裴紫嫣,裴紫嫣!这一切都是因为裴紫嫣! 万籁俱静,月上中天,小院的门吱呀一声打开,融入黑暗的身影往门外闪去,脚步略显凌乱。 “阿玄,你要去哪?” 少女清脆略带沙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黑影顿了顿,没有回头,“别跟过来!” 随即,将院门碰一声关上,人循着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紫嫣站在房门口,眉头疑惑的蹙起来。 若非迷迷糊糊的听到隔壁有些许动静,她也不会爬起来看个究竟。 这半夜三更的,阿玄是要去哪里?听他刚才说话的声音,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黯沉、嘶哑,好像在压抑着什么。 抬眸看看紧闭的院门,犹豫了片刻,紫嫣抿唇,继而回房悉悉索索一阵之后,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拎了一盏油灯,朝门外走去。 心里太过不安,她要去看看。 门外,四处都是一片漆黑,夜色似乎吞噬了月的光辉,洒下来的月华极为黯淡。 阿玄早就没了踪影,她该去哪里寻他? 凝眉细细回想,当时阿玄离去的时候,哪个方向曾响过动静,再三确定过后,脚步转向了后山。 夜晚的山间很凉,山风打在人的脸上手上,凉丝丝的。幸而手里的油灯罩上了灯罩,防止被风吹熄。 她从未在这样的时辰出过门,一个人于夜半山径上行走,如今却就着手里晕黄如豆的灯光,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山林深处前行,她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勇气。 夜半的山林,在她眼里就像是一头蛰伏在黑暗中张了血盆大口的巨兽,而她,正在巨兽的舌头上行走,只要它舌头一卷,她便会随时被吞噬。 一路始终没有看见阿玄的踪迹,响在耳边的,只是山峰刮过山林树木发出的娑娑声响,紫嫣的心,也开始越害怕。 阿玄可能不在这里,回去吧,回去等他,他不是说了让她别跟上来吗。 不,不行,再找找,心底直觉阿玄肯定有事,不能回去,找到他之前不能回去。 万一,他需要她呢? 1944.第1944章 我叫你走! 若是回头了,若是错过了,可能以后就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咬紧了牙关,深吸一口气,赶走心里的恐惧,紫嫣迈出的脚步,一步比一步坚定,一步比一步急切。 坚持着,在即将走到那片无主果林的时候,她终于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声响。 是阿玄的声音,一声一声,如同野兽的嘶吼。 狂暴,充斥愤怒。 心里骤然一阵阵的发紧发寒,远胜凉风吹过后背冷汗带来的冰凉。 紫嫣的脚步变得更急,朝着声音来源奔去。 所过的一路,但见果树俱是狼藉,变成了一截截散落在地的残枝。 阿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绕过果树,距离越近,周围的狼藉越甚。如同狂风过境,而阿玄所在之处,就是狂风中心。 “阿玄!”担忧让她冲着掩映在果树中的模糊黑影冲口而出。 黑影回头,紫嫣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晕黄的火光下,在黯淡的月色中,她看到了男子那双素来清冷的眸,闪着妖异的红。 那双眼睛,被红色占据。 “阿玄!”再唤一声,她的心骤然痛了,想朝他奔过去。 “……走!”喘着粗气,他的声音像是从嗓子里硬挤出来的。 他赶着她。 走?怎么能走?心底的痛化成灼热上涌,冲出眼眶,“你怎么了?告诉我你怎么了?” “我叫你走!”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嘶吼。 手中又是一记掌风,面前成人腿粗的果树,轰然断裂,倒下,砸在地上发出轰响。 能喊出那几个字,他已经用尽了脑海中残存的理智,若是她再不听话,他不知道自己醒来后,她是否会跟面前的这颗果树一个样子,只剩一具冰冷的尸。 “走!走走!”红色,在脑海蔓延,视线所到之处,只剩一片血海。 他的掌风亦开始真正狂乱,杂乱无章的,狂轰滥炸。 紫嫣提着油灯,就站在他不远处,看着,无知无觉的落泪。模糊的视线里,是他狂暴的影子。 他的掌风带起了她的裙裾,翻飞得几欲抽身而去。她却径自咬了牙站在原地不动。 阿玄似乎看不到她了,看不到她在这里,他只凭着本能,在摧毁周围的一切。 或许她能幸免,更多的可能是跟着遭殃。 可是脚步挪不动,也不愿挪。 他在发泄,她就只想在这里,陪着他。 亲眼看着他的状态,看着他的失常,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一个想法,只是现在还不能接近他。 她只能等,在这里等。 等他安静下来,她再行靠近。 不知道是他在狂暴中依然保留了潜意识,还是她当真幸运,那些掌风每每贴着她砸在周围,总能避开她。 等他终于耗光了精力,她周围的山地已经成了一片坑坑洼洼的坑地,而她站在那里,始终,没有受到一点伤害。 此时,天际已经开始拂晓。 他像是个没有知觉的木雕,僵硬的立在那处,头低垂。 她屏了呼吸,不错眼的看着。 “噗!”良久之后,一口血箭从他口中喷薄而出,随即,僵硬的身子无力倒下。 1945.第1945章 怎样,才能减轻他的痛苦 “阿玄!”油灯掉到地上熄灭,她奔向他,满眼惊惶。 用力将人扶起,靠在自己身上,她清楚的感觉到了从他身上传来的能让人发出寒颤的冰凉,他在发抖。 可是他的脸,却泛着不一样的红,额头渗出如豆的汗珠,用手触一触他的额,被火燎烧般的烫。 双手收紧,把人紧紧揽在怀中,她头一次感觉这么的无措,这么的无助。 这是娘亲去世之后,她第一次,如此在意另一个人。 她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减轻他的痛苦。 除了在晨霜雾露中将他抱紧,她什么忙都帮不上。 天际,亮光一缕一缕的透了出来,他的身子越来越冷,头越来越烫,不停的打着摆子。 她的目光定在他的脸上,那张脸,红色越来越浓,削薄的唇被咬得发紫,渗出血迹。 脑中亮光一现,随即毫不犹豫的咬破自己的手腕,将伤口部位抵上男子的唇。 事情发生之后太过慌张,她怎么忘记了,自己或许能救他。 有别于上一次在茅草屋,尚且需要她捏开他的嘴,这一次像是有意识般,他自动做出了吸允的动作,狼吞虎咽,甚至如野兽般在她的手腕上撕咬。 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哼,任由他索取,吸食。 她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失常发狂,是因为中毒,还是因为别的原因?若是中毒导致,那她帮上他的把握就大一些,若是别的原因则不敢说。 好在不管如何,喂他吃食自己的血,哪怕没有什么作用,对他也没有害处就是。 待他终于停下吸允的动作,她浑身的力气亦然被掏空,虚弱得像是丢掉了大半的生命。 而视线所及,他的脸色似乎开始缓和了下来,潮红渐渐退了下去,额头也没那么烫了。这让她松了一口气。 幸好,幸好有用。 再看天色,朝阳已经升起,高高的斜挂在头顶,金色的光芒刺得她眼前发黑。 闭眼,定了定神,将男子缓缓放平在地上,在把周围散乱的果树枝拉了过来,交错堆叠,为男子挡去直射的阳光,确定无碍之后,转身朝山下疾跑而去。 单凭自己一人之力,断不可能将阿玄带下山去,更别提自己现下虚弱已极,只能先将人放在这里,下去叫人来帮忙。 一路跌跌撞撞,本就是俯冲而下的地势,加之她走得过急,摔了无数个跟头。 咬牙,爬起,再跑。 眼前阵阵的发黑,脚下的山路看起来,像是被打了炽白的光,极亮,亮得看不清路况。 好在这后山是走了无数回的地方,哪怕闭着眼睛也能找着方向。 敲开了邻居古伯家的院门,再至将人带上山,把人抬回来,紫嫣头一次佩服自己的毅力。 居然撑了过来。 谢过帮忙的古伯几人,关上院门再回到堂屋,坐在昏睡的男子身边,才发现全身上下已经使不出半点力气,每一块骨头都在叫嚣着酸疼。 展唇,对着男子扬了一抹微笑,靠在床边,软软伏着,她睡了过去。 1946.第1946章 为何付出那么多 司北玄醒来的时候,屋中一片黑暗。 没有那盏熟悉的暖暖的灯光,没有少女叽叽喳喳的语声,周围很黑,也静得很。 这种感觉,像极了他内心一直隐蔽的角落,死寂,不透光。 给人带来无尽的孤独,与不忿。 那是他心底挥之不去的魔障。 也只有在那样的魔障中,他才能安然的活。 冷冷的勾了唇,自己又回到最初了吗? 及至视线习惯了眼前的黑暗,触及面前一团趴伏的身影时,才顿了一顿,眼底有诧色一闪而过。 裴紫嫣。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怎么没有动静。 脑海蓦然闪过一个画面,狂暴的掌风中,少女安静站在一旁,不退不躲,只是看着,等着…… 下意识的,他一地个动作就是伸出了指尖往她鼻下探去,有细微的温热,规律的拂过,心口竟是一松。 她是活着的。 而他自己,也好像已经恢复如常。 这在以往是没有过的。 自从眼疾治愈之后,火鸠之毒虽然被压制到一处,能够重新视物,却也留下了莫大的后遗症。 那种毒素,会不定时发作,每当那个时候,他整个人便会被毒所控制,状若癫狂。 全然没了理智,只想摧毁身边的所有。 且每发作一次,都会伤他一次根本,没三五天难以全然复原。 这次,怎的竟然回复如此之快? 再次,在黑暗中他狐疑的视线投向她。 嘴里尚且有遗留下来的腥甜,独属于血液的味道,他不知道这种血液,究竟是来自本身,还是来源于她。 眼神暗了暗,下床,他将桌上的油灯点燃。执灯走到了她身边,入目所见的一切,让他瞳孔狠狠一缩,再凝着她的眼神,复杂难辨。 她浑身上下,看起来比他更加的狼狈。 手肘、膝盖处的衣衫磨破了好几处破洞,从破洞处,清晰可见白皙的肌肤上,满布了一条条一片片的血痕,血痕凝痂,有的部位甚至与衣衫黏连。 而她身上,最为触目惊心的伤口在手腕,虽然做了包扎,血迹依旧透过绷带层层渗透出来,在绷带的周围,隐约有未完全绑缚的地方,可以看到模糊的血肉。 手指紧了又紧,终是忍不住,将那处绑带慢慢的,以极轻柔的力道解开,在看清楚绑带下的境况之下,久久,眼神不曾晃动。 那里的伤口,从形状可辨,是被人撕咬出来的,血肉模糊,深可见骨。 放下手中的油灯,他在她旁边站了很久。 看她以不自然的姿势伏在床边,却睡得香甜,他俯下身,将她轻松抱起,挪到了床上。 这一夜他没有睡,就坐在床沿,就着床边昏暗的跳跃的火光,看了她一夜。 裴紫嫣,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如真要论,他跟她之间只不过是萍水相逢,他恰巧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与她共度了一段时间罢了。 数月的时间,有多长? 眨眼即过。 她却为何,能对一个仅仅相处过数月,全然不知底细的人,付出那么多。 1947.第1947章 见风转舵 他虽也不过十八岁的年纪,却自诩自己看人已经少有出现偏差。 却真的,难以将她看透。 要傻成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到如她? 桌上,油灯已经燃尽,窗外,透进了微微的光亮,眨眨干涩的眼睛,他勾勾唇角,自嘲一笑。 竟然这么枯坐了一夜,于他这样的人来说,端是难得了。 再看床上女子一眼,起身,走出了堂屋。 紫嫣是被噼里啪啦的声音吵醒的,脑袋涨得生疼,若非自己有素质,真想朝外吼上一声,吵个鬼啊吵! 只是再一凝神,不对,声音好像是从自家厨房传来的。 眼睛豁然张开,一把从床上跳下来就往厨房狂奔,“阿玄,你可别祸害了我的厨房!” 除了他,她想不到还有谁能在她家里这么不当自己是外人的。 果然,跑到厨房门口,即看到里面一片狼藉。 地上碗碟碎了一地,中间还和着汤汤水水,甚至还有草药散发出来的浓浓气味。 玄衣男子站在一片狼藉中间,手举着铲子,面无表情,朝她看过来的眼神却显得,很是无辜。 克制住想要狂抽的嘴角,紫嫣问,“阿玄,你在做什么?” “做饭。” “你可以叫我起来做。”她从来没对他抱有这方面你的期望。 “叫不醒,我饿了,只好自己动手。”他朝她扬了扬手中的铲子,继而,丢回糊了底的锅里。 扶着脑门,紫嫣觉得头好痛。 她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个没有自知之明的祸祸,这厨房,是他的能力可以发挥的地方吗? 拖着脚步踩了进去,期间还要注意避开各种伤人利器,她将男子往灶口的位置压,“爷,饭我来做,你只管生火,这就是帮了我大忙了,谢谢您勒!” 顺着她的力道坐下,他只是不动声色的挑挑眉,着手做起了她分配的活计。 至于身后那片狼藉,纯属意外不可控制,只能说,再完美的人也有短处,他的短处也就体现在这么一点而已。 “咿,昨晚买回来的菜呢?”紫嫣想随意做点什么对付过去,只是翻遍了厨房,都没能找出点正经材料来。 “……”司北玄侧眸,视线往地上那片狼藉瞟了一眼,不做声。 “……”紫嫣无力。 昨晚到现在,别说司北玄一个大男人,就是她都觉饥肠辘辘,总不能还是白粥小菜的对付过去吧?再说煲粥也要不少时间。 男子已经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然后一把拽了她,往外走。 “阿玄,去哪啊?” “去外面吃。”比自己做的快,省心,还美味。最重要的是,吃完之后,不用自己动手收拾。 紫嫣一听,赶紧反手将人拉住,死不肯挪步,“你知不知外面吃东西多贵?我告诉你啊,咱们银钱所剩不多,想要下馆子,你想都别想!……” “我买单。”他睨她。 紫嫣眼睛眨了两眨,松手,“……那赶紧去。” 司北玄嘴角几不可见的翘了翘。 女子这转风的速度,都能赶得上宫里最两面三刀的公公了。 1948.第1948章 确实贪婪 悦丰酒楼,边陲镇最大的一间酒楼。 二人此时就坐在酒楼二楼的窗口处,大快朵颐。 自然,大快朵颐的,只有紫嫣一个。 人司北玄是饿极了都优雅的人。 用紫嫣的话来说,就是一只优雅的饿死鬼。 “你身上不是都刮不出一个铜板了吗,怎么有钱来这里大鱼大肉?哎你不是诳我的吧?”啃着鸡腿,紫嫣很不优雅的问。 “怕我诳你,干嘛跟我来?” “……”这个问题值得研究,她需要想清楚了再回答。 不过这地方是他挑的,若是待会没银子结账,她绝对不会帮他买单,反正想打她的主意没门。 一眼看穿女子眼睛滴溜溜,定然没想好事,司北玄哼了一哼,好心的给出答案,“我身上没钱,钱庄有。” “……” “去取出即可。” 紫嫣碰一声将啃得干净的鸡骨头扔到桌上,“你怎么没告诉我!” “告诉你作甚?” “……我那不是可以替你保管嘛,万一有什么事情急用,也不用麻烦再去钱庄取了不是。“ “不麻烦,你家到钱庄,只隔了一条街而已。而且,钱庄安全。” “什么意思?我家不安全?” “在你手里不安全。” “阿玄,好好说话!说点人能听懂的!”她磨牙,她何时弄丢过他的银子! “我以为钱但凡到了你手里,就都变成你的了,交给你,我还有身家可言?” “我哪有那么贪婪!” “有。”他道,还煞有介事的点头,再次肯定。 “……”随着他的视线,她睨到了自己腰间的钱袋子,玄色锦缎所制马上头还用金色绣了隐纹,男子所用,与她全身上下极为不搭。 心虚的撇开了眼。 她应该把银子放在自己钱袋,把这带子还给他。 免得一看,好像她连他装钱的带子都给贪墨了一样。 这么想来,确实贪婪。 咳。 她心虚,他也不穷追猛打,眼底划过淡淡的笑意,被长睫掩盖,依旧优雅的,慢条斯理的享用做上这顿大餐。 菜色与京城酒楼相比,堪称寒酸,但是跟她饭桌上的菜色相比,则是极为豪华的阵容。 这便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 他难得不那么挑剔。 二楼的客人不多,也不少,人来了又去了,去了又来,生意还算不错。 至少空余的桌位并不多。 此时,楼梯处便有小二正引了客人上来。 “哟,这悦丰酒楼档次怎么变低了,什么穷酸客人都往里迎啊?”娇俏的声音,还略显稚嫩,语气,却是十足的刻薄。 紫嫣白眼一翻,都不需要用眼睛去看,又是裴闵秀那小妮子。 今天真是诸多不顺。 阿玄发狂,厨房遭殃,难得来此次酒楼,还遇到死对头。 不过,话她可不接。 接了,不就承认自己穷酸了? 承认自己穷酸没关系,绝对不能承认自己降低了酒楼的档次,那也太不把自己当人看了。 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片子,理她作甚。 紫嫣胃口丝毫没受影响,抓起菜盘子里最后一只鸡翅,啃。 1949.第1949章 你有经验? “闵秀,那是谁啊,怎么好像不认识你似的?” “好大的架子,竟然连裴小姐的面子也不给。” 身边几位女子掩了唇似笑非笑,裴闵秀瞪着窗口旁若无人的两人气得直咬牙。 一声挑衅,换来的竟然是视而不见。 平白让她在这些大家千金面前丢了脸。 本来这几个家世身份都远胜她一筹的人,平日便总是在她面前带着高人一等的感觉,有意无意的排斥她,今日好不容易自己硬是跟着她们一道跑了出来,没想到就让人有了取笑把柄。 都怪裴紫嫣这个小贱蹄子! “裴紫嫣,我叫你呢,你耳朵聋了!”即便心里对那个玄衣丑男仍有忌惮,裴闵秀还是抑不住心底的怒气,走上前去,抬手推翻了紫嫣面前的菜碟子。 “……”看看面前的桌子被狼藉的菜叶菜汁洒满,紫嫣叹一声,抬起头,无奈的看着裴闵秀,“哟,没看到裴小姐大驾光临,失敬失敬,你的到来简直让这悦丰酒楼蓬荜生辉,只是你作甚要洒了菜碟子?莫非悦丰酒楼的菜色,你觉得寒碜不能入眼?” “你胡说什么!”裴闵秀脸色变了一变,怒喝。随即回头看身后同来的人,果然,那几位小姐看她的颜色开始变冷。 裴紫嫣简直太卑鄙了!居然如此污蔑于她,说她看不上悦丰酒楼,那不是等于暗讽她的眼界比那些大家小姐还要高! 这是帮着她把人都给得罪了遍! “我哪里有胡说?”眨眨眼睛,紫嫣很是无辜,“不过是问你一声罢了,是就是,不是你就说不是嘛,怎的还恼起来了?裴小姐这智商跟肚量,当真是让人不敢小觑啊,啧啧。” “噗嗤!”嗤笑声在周围稀稀落落响起,同在二楼有不少客人都睁大了眼睛戏看这一幕。 “裴紫嫣!你这个小贱……”蹄子二字还未说出口,侧方淡淡扫来的视线,即让裴闵秀自动咽下了要出口的话,当日丑男的威胁,如今还言犹在耳,再是恼恨,她心底还是自发生出了对男子的害怕与忌惮,“你!你别太得意!” 笑嘻嘻的睨着过来挑衅反被气红了脸的小妮子,紫嫣不痛不痒,这丫头跟着那样的娘亲,整日耳濡目染也没点长进,除了一声贱蹄子,完全没有别的词汇,早就不新鲜了。 “我若是太得意了会怎样?”不耻下问,她托着腮问。 “你……”裴闵秀想吐血三升,会怎样?她怎么知道会怎样!“反正你绝对不会好过的!贱蹄子就是贱蹄子,有爹生没娘教!平日与这个丑八怪厮混也就罢了,今日还丢人现眼到人前来,不要脸,呸!” 人在气急的时候,就会失去理智,于是裴闵秀脑子一热,再顾不得忌惮,污言秽语尽数吐了出来。 “厮混?怎么厮混?你是不是亲眼看见了?还是你有经验?若是有,那不如好好跟我解说一下,让我也长长见识。”笑嘻嘻的模样不减,紫嫣凝着裴闵秀的眼却淡了下来,“至于丢人现眼,又是因从何来?跟朋友在这悦丰酒楼吃顿饭就是丢人现眼?那这酒楼里上上下下每日那么多人来吃饭,岂非每个人都是来这里丢脸来了?” 1950.第1950章 好好学学,什么叫自取其辱! “裴紫嫣你别信口胡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那是哪个意思?你得说清楚呀,你不说清楚了谁知道?” “你、你!”你了半天你不出个所以然来,周围的嗤笑声已经越来越大,裴闵秀一张小脸气得由红变紫。 论牙尖嘴利,十个她加起来都不是裴紫嫣的对手!这贱蹄子长这么大,时间全用来磨嘴巴了吗! 司北玄将面前的饭菜解决完毕,刚好是在桌子旁边的人你个不停的时候,轻轻放下筷子,拭了下嘴,才抬眸看对面的女子,“吃饱没?” “本来没饱,只是突然蹦出来个让人倒胃口的东西,也吃不下了,结账走人。” 嗤笑已经变成哄笑,裴闵秀嘴皮子直哆嗦,“裴紫嫣你什么意思!你说谁!” 声音吊了尖,很是刺耳,紫嫣抬抬眉,看来小丫头被气得不轻,反正都已经气到这程度了,再给她来个火上浇油,也不会再有更大的区别吧? “我说谁都好,你别对号入座就自然不会是说你,不过有个词你真的该好好学学了,回去问问长辈,什么叫自取其辱,乖啊。”语重心长的教诲,紫嫣演得淋漓尽致,然后朝对面的男子招招手,“阿玄,去买单。” “你买。”两个字的答案。 “……怎么是我买?”紫嫣傻了,“不是说好你请客吗?你要不说请客我还不来呢!告诉你啊,别打我的主意!我没钱!” 捂紧了钱袋子,紫嫣对男子怒目而视,明明说好了他请客她才跟他来,吃完了居然叫她去买单?想都别想!她绝对不会向霸王行为妥协! 最最重要的是,这一顿,少说也要好几两银子! 看女子一副守财奴的样子,司北玄轻抽了嘴角,“你先付了,去钱庄取了银子再给你便是,捂那么紧干什么。” “当真给我?”紫嫣狐疑,他真在钱庄有银子?别是诳她的吧。 “我何时打过诳语?” 不甘心的挣扎了一下,紫嫣才点头,“行,我先买单,一会出了酒楼你就得把银子还我。” 司北玄都懒得回她的蠢话了。她居然怀疑他?相处这么长的时日,他几时骗过她了?最多,也只是隐瞒不说而已! 居然怀疑他的人品! 看出男子眼底恼意,紫嫣讪讪摸了下鼻子,好像自己是太过较真了,要说起来,腰间的钱袋子都还是人家的呢。 “哈哈!裴紫嫣,这样的丑八怪你也看得上?人丑不说,连顿饭钱都付不起!吃你的喝你住你的,根本就是个吃软饭的窝囊废!怪不得我娘说你贱,你这种人也就只配得上他这样的!”终于逮着机会,裴闵秀的趾高气扬开始复苏。 只是紫嫣却没了刚开始的那种耐心,去应付这样一个闹残缺的,勾唇,用了比对方还高的音量反唇相讥,“裴闵秀,你别蹬鼻子上脸,再这么得寸进尺,我就把你十二岁还尿床的事情告得人尽皆知!” 整个二楼一片静默。 裴闵秀呆愣愣的看着裴紫嫣,失了声音,她刚才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1951.第1951章 小户就是小户 “噗!哈哈哈哈!十二岁还尿床?哎哟我的娘喂,绝了!” “这种事怎么拿到广庭大众人说,真是……羞煞人了哎哟!” “这小姑娘看着体体面面,不该是十多岁还尿床的人吧?” “什么不该,人不可貌相!” “哈哈哈……” 充斥耳膜的议论声,打碎了裴闵秀的自自欺人,看着裴紫嫣笑眯眯的脸,彻底发了懵。 “裴紫嫣你胡说!”等她终于醒过神来,放声尖叫想要替自己澄清的时候,裴紫嫣那个肇事者早就离了酒楼,没了踪影。 那个恶毒的贱人,她是故意的,是故意的! 故意说的那么大声,分明就是要让她受人取笑丢尽脸面!可是!什么十二岁尿床?那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裴紫嫣冤枉她! 可是这种情形,她的辩解有用吗? 每个人都看笑话似的看着她,她越是解释,只会越发让人以为她欲盖弥彰! 飞快的回头,看一直站在楼梯口没有入座的几位少女,裴闵秀心里一突。 别人怎么想先且不说,至少不能让这几个人误会,否则,她以后就可能再没有了加入她们的条件! “事情不是这样的,那个贱蹄子冤枉我!李小姐,周小姐……”揣揣的走过去,裴闵秀试图解释,却换来对方讥笑的嘴脸。 “突然没了用膳的心情,我们且回吧,改日再相约出来走走。”李小姐,边陲镇镇守之女,看也不看裴闵秀一眼,转身下楼,行出几步又顿住,回头,“哦,裴小姐无需跟着我们了,大家并不同路。” 一行人本就是以这李小姐为小心,人说了走,其他人自然跟随,鱼贯下了楼。 裴闵秀心凉了大半截,那李小姐的话,即是以后都用不着她跟随的意思。 攀附高门的路,断了。 不甘心……不甘心!就因为裴紫嫣一句污蔑,她就再踏不进那个圈子,怎么甘心! 咬牙,厚着脸皮扯住了走在最后一位的女子衣袖,“周小姐,你相信我,事情真的不是那个贱人说的那样,我是被冤枉的,她故意污蔑我,朝我泼脏水!她就是看不得我跟几位耍得要好!” 被称为周小姐的少女,皱眉看了裴闵秀一眼,拉下她的手,“裴小姐,我还以为你是个聪明机灵的人,原来连这点都看不透。我们在意的又岂是你被人污蔑这一小事?你难道不知,你刚才待人处事的嘴脸,比之别的事情,更加让人讨厌吗?” “什、什么意思?” “小户人家就是小户人家,怨不得高门子弟看不起你们,你看看大家的千金小姐,可有哪一位会如你这般,广庭大众之下如泼妇骂街,左一句贱人右一句贱蹄子的?还是个未出闺阁的女子,就这般德行,我们若是与你为伍,岂非让大家看低了我等,以为大家都跟你一样,如此的粗俗不堪!没得为你坏了大家伙的名声!裴小姐,人贵自知之明。你以后也再不要来找我了。” 人走了,剩下裴闵秀还在楼梯口,愣了很久很久。 1952.第1952章 皆是为他 “原来你真在这钱庄里还存有银子啊!”心满意足的拍拍重新又鼓涨起来的荷包,紫嫣眉开眼笑,安心了。 刚才结账,几乎掏空了她钱袋子里所有的银子! 足足六两,寻常百姓家一个月的用度! 从钱庄取了银子出来,紫嫣回头,再朝遥对的酒楼看了一眼,摇头,那种奢侈的地方,真不是普通人能去得起的。 这一次有阿玄请客,以后,她怕是只能对那样高档豪华的地方望而兴叹了。 施施然走在女子身侧,睨了眼她笑弯的眉眼,司北玄哼了哼。 所以他才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在她的拾掇下,跟她一起去一条破烂的街道,摆一个破烂的小摊,卖那总共只值三百文钱的腌果! 纯粹没事找罪受。 他明明有钱,不说多少,至少也够一个寻常家庭一辈子衣食无忧。 这件事如今每每想起,都仍会让他心头发哽。 索性,找个话题开口,不去想那些郁闷的事情。 “你为何要诬陷人?”这么问绝非为了正义,这种事情,他做的太多了。 紫嫣愣了下,惊讶,“你怎么知道我是诬陷人?” “你说那些话的时候,对方眼底虽有震惊、不敢置信,却没有羞愧,也没有心虚不安,这不是一个人被人揭了糗事后的情态。”且 “就凭这些,你就敢断定是我诬陷她?” “是也不是?” “是。”紫嫣悻悻,怎的就猜得那么准。 他又勾了下唇角。 没告诉她的是,人在一生当中会遇到的人形形色色,多的是演戏高手,能用表面将所有人都骗过。 只是那个裴闵秀,没有那种心机跟能力而已。 属一眼即让人能看透。 “你还没告诉我原因。” “什么?”紫嫣装傻。 “为何诬陷人。” “……”撇开眼睛,呵呵傻笑两声,紫嫣顾左右而言他,“哪有为什么,她诬陷我的事情多了去了,我今日这一番,也不过是小小惩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行吗!” 外强中干,掩盖心虚。 司北玄也转开了视线,不再去关注少女一颦一笑的表情。 其实不用特地问她,他也知道原因为何。 皆是为了他。 从那人说他吃软饭,窝囊废,她身上那种慵懒散漫的气息就变了,变冷了。 所以他一点也不意外,接下来她会反击回去。 只不过那个反击的办法,让他有点无语罢了。 广庭大众说一未出阁的少女尿床,这一招,于他来说是小巫,但在寻常百姓眼里,就是有些缺德了。 因为那种话,会损害女子清誉,甚至极大可能影响女子日后的婚配。 不过,****何事? 他记住的东西只有两点。 一是,她在维护他。 二是,他现在心情算不错。 基于这两点,给她银子的时候,他很干脆,甚至,好心肠的付出了些零头,作为给她的利息。 她拿得也同样利落干脆,白得了点利息,连句谢谢都没有。 白眼狼。 暗地里腹诽着,不自觉的,视线又朝旁侧女子脸上移去,触及她笑如弯月的眼,他的嘴角勾出了相似的弧。 1953.第1953章 纵容,不自知 “咿?”紫嫣瞪大了黑白分明的双眸,直瞅着司北玄瞧,“阿玄,你居然会笑!” “……”他立即将翘起的唇角拉直,面无表情看向前方。 “哎呀别啊!害什么羞呀,再笑一个嘛!”见状,紫嫣心痒痒的伸出手,想将男子的嘴角再往两边拉伸。 司北玄眉头一皱,偏头即将那对爪子闪开。 她不知道他最讨厌人碰他? 爪子又来,女子似乎打定主意锲而不舍,他扬手便想将那双手挥开,又在视线触及女子手腕露出的白色绷带时,下意识改挥为挡。 该死的!她都想在他头上作乱了,他还怜惜她作甚! 紫嫣也发现了男子的视线,曾在她手腕处有瞬间的定格,手顿了顿,呵呵一笑,“不小心弄破了皮,我怕疼就给用绷带缠起来了,就是看着严重而已,呵呵呵……” 他眼神暗了暗,扭头看向别处,不语。 却猝不及防,嘴角被温热的手指捏住,拉扯。 “……”真是长了狗胆了! “哈哈哈!”一招得手溜之大吉,紫嫣在男子怒目瞪视过来的时候,已经一溜烟跑出了好远,笑声飞扬,回眸生媚。 他脚步顿了顿,抬腿跟上,嘴角亦不自禁的扬起,眼底,有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纵容宠溺。 这边厢温馨融洽,另边厢,裴闵秀带着一身低落返回家中,还没进门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哭天抢地。 “哎哟我的庄儿啊!哪个天杀的将你打成这样!我可怜的儿啊呜呜呜……你告诉娘亲,是谁干的,娘定要去为你讨回公道!哎哟我的心肝哟,可疼死娘了呜呜呜!” 眼底的抑郁瞬间转为厌恶,以前习以为常的叫骂,如今听在耳里只觉粗俗不堪!怪不得那些大家千金讽她上不的台面,就因为她有这样一个娘亲! 若是她的娘亲也跟周李两家的主母一样知书达理八面玲珑,她怎么会学了泼妇骂街那一套以致找人耻笑! 拖着脚步往大厅走去,裴闵秀到底是将眼底的情绪压下了,哥哥似乎出了什么事,她既然回来了,总不好不闻不问。 “……庄儿,你说,是不是裴紫嫣那个贱蹄子找你麻烦了?她叫那个丑八怪动手打你了是不是?老娘这就找她算账去!”嚎啕了一阵的妇人,在厅中找了根棍子就要往外冲。 “你给我回来!还嫌不够丢人现眼的吗!”一声厉喝,止住了妇人的脚步,将刚要进屋的裴闵秀也吓了一跳。 这才发现这个时辰本该在药铺里的爹爹,此时正在厅中首位坐着,满脸黑云。而哥哥,则是缩在侧席一言不发,整张脸乍看青青紫紫,已经面目全非。 她看了都觉得疼。 尚来不及问发生了何事,执木棍的妇人已经冷笑回身,“哈!丢人现眼?你嫌弃我丢人现眼?儿子被打成这样回来你连问都不问一声反怪我多事?裴永元你有没有把我们娘仨放在眼里!怎么,听到我要找那个贱、蹄子你心急了?是不是那个贱、货长得越来越像她那个短命娘亲把你给迷了心窍了!” 1954.第1954章 何苦嫉妒死去的人 “你给我住口!”裴老爷一掌怒拍桌子,霍然起身,“你若是再满口胡言不修妇德,休怪我不念夫妻情分!” “好哇!老娘今天也豁出去了!那个贱、人胆敢伤了我儿,我决计不会放过她!你若拦我,我就跟你拼命!我倒要看看你要如何不念夫妻情分!”心中本就痛怒交加,受此一激,妇人红了眼睛状若癫狂。 “好,你去。”定定的直视妇人,裴老爷冷冷开口,“这事情若真是嫣儿做的,我不会偏袒了她去,但若是再行冤枉之能事,今日,你便带着休书一道滚出裴府!” “……你说什么?”妇人眼里的癫狂凝结,散落成碎片,不可置信的望着首位高站的男人,“休书?你要休了我?你为了那个贱、蹄子休了我?休了与你十数年相濡以沫的妻?” 裴闵庄裴闵秀兄妹俩分立客厅两地,被眼前的状况震得呆若木鸡。这些年来家中小吵时有,但最后总是爹选择对娘包容,今日居然会闹到这般田地,乃是两人始料未及,心里,俱都慌了神。 裴老爷苦苦一笑,无力的坐了下来,“夫人,这些年来,我身边一直只有你,只有两个孩儿,你知道有多少人曾经劝我纳妾,我皆拒绝?我一心所想的,只是以己力撑得起这个家,能让妻儿无忧,能让家庭和美。至于嫣儿娘亲,没错,我年轻时确实曾经爱慕过她,但是那已经是过去,十几年的时间,我已经放下,为何你却仍旧耿耿于怀,仍旧记恨一个早就逝去的人?这么些年了,我如何对你,你当真不知?你当真以为我对你无情?你好好想想吧。嫣儿的事情,我只最后再说一句,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接受过我无偿的馈赠,所得皆是她自己劳力换取,确确实实,我愧对她。若你不能以己度心,那便罢了,我再不强求。” 一番话语重心长的剖白,妇人执木棍的手无力垂下,眸光晃得剧烈,呐呐,“老爷……” 他从来没有如此郑重的真实的跟她说过他埋在心里的话,可是今日,她却宁愿他依旧什么都没说,因为他说了,代表他做了决定,决定放弃她了。 他真的决定不要她这个妻子了。 她错了吗? 那些嫉妒,那些歇斯底里的愤怒,在听过他的话后再想来,竟然是那么的可笑。 看着他说完这席话后,脸上释然的神情,她突然手脚冰凉。 这个时候,她才记起来,周围的那些人对她的羡慕,远远高于嘲讽。 “老爷!……”丢下棍子,上前两步,她想要跟他说些什么来辩解,可是脑子里什么语言都组织不起来。 而他,似乎也没打算再给她机会。 对她的欲言又止视而不见,他转而问缩在一旁半天没吭过声的儿子,“庄儿,是何人所为?” 突然被点名,还没从刚才的场面回过神来的裴闵庄一惊,眼神闪缩,“窝……” “你但凡有一句假话,以后,也别再叫我爹爹。” 1955.第1955章 前后差别怎么那么大呢 “爹!”哪有为了外人如此威胁自己儿女的!裴闵秀抢先唤了声,想要表达自己的不满,却因为刚才的那一幕,失去了以往的底气。 裴闵庄更觉难看,只是脸上除了青紫,看不出别的颜色,下意识的,他把视线投向娘亲,以往,娘亲总是支持他的。 然而这一次却让他错愕了,娘亲竟然,躲开了他的目光。 这是交由爹来做主了? “说!” 又是一声厉喝,裴闵庄缩了一缩,“窝、窝……” 是谁干的,他哪里有那个胆子说出口?此时心里的慌乱害怕比起蠕动嘴唇牵扯出来的痛更让他难以忍受。 儿子始终不敢正眼看他,裴老爷闭眼,掩去眼底的失望,“你不肯说,那你便告诉我,这事,是不是嫣儿干的。” 厅中三人的视线全集中在了裴闵庄身上,眼底希翼各不相同。 “不是!”裴闵庄脱口而出。 他实在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氛围,且今日在爹面前,他也莫名的不敢再撒谎。 得到答案,裴老爷低叹一声,起身往外走去。 “老爷!”看着男人从自己面前走过,目不斜视,妇人白了脸,红了眼睛。 裴老爷脚步顿住,看了妇人片刻,才哼道,“去请大夫来看一看,该吃药就吃药,该外敷就外敷,你这个娘也真是,儿子伤成这样,没想着先把他安顿好了,倒要冲出去跟人拼命。颠三倒四,成何体统!” “老爷教训的是,我我这就去请大夫!”妇人一怔,手忙脚乱,盲冲冲又要往外奔。 “回来!让家奴去,你在家里看着他。”扶额,心底的怒气在看到她这般样子之后,突然就消了大半,这也是他的无奈。 知道自己的反应又莽撞了,妇人讪讪,“老爷,那你还要去哪里……” 他往外走,是要去作甚,儿子还伤着呢,他就不呆在家里陪一陪吗。 “去药铺,刚才将一摊生意丢了就往家跑,总要过去亲自跟人赔罪。”略作了交代之后,人亦大步离去,眼不见心不烦。 剩了妇人看着他的背影,苍白的脸色回温,末了,脸竟然微微泛出薄红来。 他,他是关心儿子的吧,不然怎会在半途将生意丢下,因为她的一句传话就匆忙赶回来。 在那样的大吵之后,最终也还是对她软化了下来,所以也当真是如他所言,对她,他不是全然无情的吧。 “娘……娘!我哥这还伤着呢!” “喊什么喊,死不了!也该他受点教训,见天的往外跑,交一堆狐朋狗友,就没让老娘省过心!” “……”兄妹俩目瞪口呆。 前后差别怎么那么大呢? 裴闵秀闪了下眼神,小心试探,“娘,那裴紫嫣,就这么放过她了?” “闭嘴,别给我提那死丫头片子!”妇人眼睛一瞪,喝道。 裴紫嫣,那是贯穿她十几年的梦魇,今日一事,她心里尚未完全理清,日后怎么对那丫头,也还没想好。 只有一点她确定,对于裴紫嫣,这辈子她都生不出好感来。 她的度量,的确就是这么大了。 1956.第1956章 斜阳西下,人晚归 裴闵秀与裴闵庄互视一眼,眼底寓意各自明白。 娘亲虽然没有明确表明态度,但是实质上却已经改变了。 以前称呼裴紫嫣,那次不是贱、蹄子贱、人诸如此类?这次,却仅仅是骂一声死丫头。 娘亲如此,那他们二人在裴紫嫣那得来的憋屈,岂不是白受了? 当日入夜后,裴闵秀绕过爹娘的厢房,悄悄钻进了裴闵庄的房间。 “哥,这事真不是裴紫嫣干的?” “哼,不是她干的,也跟她脱不了干系!总之我不会放过那个死丫头!” 裴闵秀暗松了一口气,那她就放心了,她可没打算放过那个贱、蹄子! 对于妹妹的关注,裴闵庄亦没有多问,一腔怒火全转移到了裴紫嫣身上。 若非是她,他怎么会跟梁哥那样的地痞流氓打交道,若不跟那样的人打交道,今日他也就不会因为没拿出三百两银子来,被揍得鼻青脸肿。 对方还放话,一日没还完欠的债,就对他定期进行言传身教,隔个三两日就要为他松松骨! 这个仇,要是他不报回去,一辈子他都寝食难安! 将哥哥的抑郁难舒尽数收在眼底,裴闵秀眼珠一转,凑上前去,“哥,想要教训那个贱、人,我倒是有个好办法……” 如此这般耳语了几句,裴闵庄狐疑,“当真可行?” “只要你敢,定能让那贱、人名誉扫地!” “他娘的,老子有什么不敢的,豁出去了!”裴闵庄咬牙,一拳捶在床头桌子上,碰一声,白瓷药碗坠地,应声而裂。 这日傍晚,紫嫣正在院中码放柴火,门外便传来了熟悉的唤声。 “裴姑娘!裴姑娘在吗!” 放下木柴,拍净了手上的木屑灰尘,紫嫣不紧不慢的去开门,“裴叔,你怎么来了?找我可是有事?” 门外是熟人,爹最亲近的一个副手,以往药铺或者是爹有事,都是叫这人来通知她。 也姓裴,所以她唤他裴叔。 只是她也疑惑。 自从脱离了门户,拿了那纸协议之后,至今已经五月有余,青云药房的人就再没来打扰过她,今日是为何事? 难道爹爹忘了协议的内容了? “我,这,店里有事需要裴姑娘帮帮忙,裴姑娘,可否去药铺一趟?我这也是没办法了才来请陪姑娘的……”似遇上了难题,裴叔一脸为难,羞愧的看着她。 “这样啊,那走吧。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帮得上忙,且先去看看。”紫嫣笑笑,点头,并未多问。 这些年来,店铺里会找上她的难题,无非就是让她帮忙辨认一下药材真假。 这对她而言只是小事情。虽然从爹手里拿了协议,若真有要她帮忙的,不触及底线,她也不至于计较得那么仔细。 “阿玄,我去镇上走一趟,要不了多长时间,晚饭等我回来再做!”朝屋里喊了一声,紫嫣随在裴叔身后出了门。 并未看见裴叔朝屋里看了一眼,略微闪烁的眼神。 斜阳,彩霞,映照出两道被拉长的身影越行越远。 人,晚归。 1957.第1957章 拿什么耀武扬威 少女离开不久,一只灰扑扑的鸟儿就扑棱着翅膀飞进了院子,恰恰落在玄衣男子抬起的手指上。 将鸟儿腿上的竹管取下,拉出里间的字条,看了一眼之后以掌力碾碎,化为尘。 看着鸟儿再次扑棱远走,男子眸光沉暗。 天边绚烂的火烧云,覆盖了整个天际,鎏金的紫红色将男子的脸映照出暖暖光晕,却没法在那双黑眸里留下半点痕迹。 自从上次火鸠之毒发作癫狂,再次吸食了少女的血液,毒素便重新被稳稳压制,连月来再无翻涌的迹象,就连他脸上的毒疮疤痕,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复原,如今留在脸上的,只余极浅的些许痕迹。 一张脸,俊美如俦。 环顾周围,入目尽是小院子里熟悉的风景,不知不觉他在这里滞留已经半年有余,时间的流逝原是如此之快。 而今京中形势再变,他也是时候,该走了。 走这个字在脑海中出现,他的心竟然闷了一闷,懊恼的将那种闷压到心底看不见的角落,他转身,走回堂屋。 脚步都似带了莫名的恼意。 就等她到晚饭,若是到了时间她还没来做饭给他吃,他就走。 天色,在等待中一点一点沉暗下来。 到了药铺,果如自己所料,无外是辨认一些珍贵的药材,这对紫嫣来说游刃有余。 听裴叔说是今日有人来药铺售药,爹正好有事去了外县,需明日才能回来,铺子中便没了能辨药的行家,又怕错失了好药材,裴叔这才自作主张去请了她来。 售药的是个不起眼的中年男子,所售的药材都装在药篓子里,数量不多,种类却不少。 紫嫣辨药向来细致,将那些药材一一确认,定价之后,门外天色已然全暗。 想起家里还有个等吃的自理白痴,急着赶回去,只同裴叔打了声招呼,拒了他叫人相送的好意,便一头扎进了夜色。 裴叔站在铺子里,看着那道瘦削的背影良久,才在伙计的唤声中回过神来,完成与售药人的交易。 “哥,你找的那些人靠不靠得住?”黑巷的阴影处,两个身影躲躲藏藏,时而伸了脖子往外打望。 “啧!别搡!我找的人我自然有分数,这主意是你出的,你先担心自己的主意有没有那个效果吧!”自梁哥的事情之后,他是没敢再招惹那帮人,不过这次找的人也差不离,花的银子不多,人更流气,吓不死那贱丫头! “只要你照我说的办,别出了什么纰漏,我保证这次裴紫嫣那贱丫头定然声名狼藉!”少女盯着出现在巷口的身影,唇角泛了冷笑。 来了。 裴紫嫣,以后,我看你还敢拿什么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少年也看到了巷口渐行渐近的身影,撇撇嘴。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完全呢,要不是为了给裴紫嫣个好看,这时候他都还躺在床上受着老娘的嘘寒问暖。 “诶,一会瞅准了时机去外面喊人来,那些人虽然是我找的,下手有没有分寸谁也不敢说,听到没有!”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那日爹对娘亲的一席话,裴闵庄到底还是上了点心,又吩咐了一遍。 1958.第1958章 裴紫嫣呢,他问 “知道了知道了,就是吓吓她罢了,该怎么做我清楚得很,用得着一再叮嘱吗!”甩了个白眼,裴闵秀冷哼。 甫踏入巷子,紫嫣即皱了皱眉,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感觉周身有些发冷。 眼底闪过一丝疑惑,脚步也随即顿了下,再看看眼前黑洞洞的长巷子,从这里走过去,在半巷的地方拐弯,即是民宅,只要岔进去再走一段路,就能到家。 这是回家的捷径,赶着时间回去才选了这条路,可是今晚这条巷子却给了她一种幽深感,似乎只要走进去,就会被吞噬。 有些后悔,之前不应该拒绝裴叔的好意,有个人作伴,胆子总归大些。 抿抿唇,想到家里那个别扭的男子,终是继续往里走了进去,走快一点,穿过这条巷子用不了多少时间。 出门的时候说好很快便回,现下都过了饭点了,那家伙估计又要闹别扭了。 思及那个人,心里生出种古怪的无奈与违和,自己这样,真像是带着个娃儿的奶娘。 而隐藏在深处的两人看到少女继续前行,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相视一眼,眸光闪烁,再次紧盯行近的人儿。 穿过半条巷子,再往前几步左拐,前方便有光亮,紫嫣扬唇绽了个笑容,果然是自己吓自己。 刚做完安抚,身后却响起了脚步,一惊回头,清眸陡然大张。 甚至来不及看清,只见到有黑影飞快的逼近,在她开口之前抢先捂住了她的口鼻,然后,将她往巷子深处拖去。 她挣扎着,眼睁睁看着自己与那原本一臂之遥的灯光,越来越远。 阿玄……救我! 此时此刻,与这条巷子仅隔了一条街道的青云药铺,厚实的木质大门,被人一脚踹开,轰然碎裂。 铺子刚刚打烊,木门也是刚刚才拴上,店里的伙计们还在收拾东西,这一声巨响让所有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愣愣的回不了神。 木屑、尘土散去,门口,男子玄色的身影冷然而立。 “裴紫嫣呢。”他问。 良久,才有伙计反应过来,悄悄扯了下裴叔的衣摆,这里最大的就是裴叔,有事也该他出面才是。 再说人家是来找裴紫嫣的,而裴紫嫣,今日是裴叔亲自去请的。 “裴姑娘已经离开很久了。”看了眼地上裂成几大块的实木木门,裴叔咽了口口水,语速稍快。 “什么时候?” “刚入夜就走了,周围好多人都看到的。”本以为得到答案男子就会离去,岂料,男子却眯起了那双让人心悸的眸子,直直朝他走来。 眸光太冷,太犀利,似乎能看穿人心。 而对方每近一步,散发的压迫感都让他腿脚越加的发软,几乎站不住。 跟着老爷经商多年,见过的人不计其数,却是第一次遇到这样一个人,不说话,只是一个眼神,都让你不自觉的仰望,不敢反抗。 门外,陆陆续续开始聚集了人群,都是周围同开店铺的商人、同行,听到了动静来看看热闹。 1959.第1959章 阿玄,救我! 走到裴叔面前,男子看了他一眼,再环顾四周噤若寒蝉的伙计,“若她有事,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很淡的声音,不轻不重,听在众人耳中,却如锋利的刀子在头顶悬空,一个不慎,就会被砸下来的刀子斩得身首异处,死无全尸。 可是没有一个人,生的起怒气。 谁都不敢去怀疑,这个男子只是在说大话而已。 地上的木门,还支离破碎的躺在那里,足以当做前车之鉴。 司北玄没有心思挑这个时候来同这些人计较,入夜到现在的时间,足够紫嫣在药铺与家之间做两个来回,可是她没有回到,他笃定她出了麻烦。 最后再看了裴叔一眼,转身大踏步离去。 他记得这个人的声音。 若紫嫣有事,这人,必然首当其冲。 穿过人群,夜色下的街道,灯光如繁星,点点散落,周围人群熙攘嘈杂,明明热闹、馨宁的场景,他却觉得茫然,觉得心里某个角落出现空缺。 因为她不在。 而他,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 心底突然狠狠的拧了一下,发疼,也让他的情绪开始变得烦躁,周围那些朴实的店铺、围墙、民宅阻了他的视线,于是,都变得碍眼。 抿唇,眯眸,在行人讶异的惊呼声中,平地凌空,朝家里赶去。 离开药铺,紫嫣走的方向必然是家那方,或许路上与他错过了,此时她正在家里嘀嘀咕咕的边做饭边等他。 又或许是就在家附近的某个地方,她出事了。 他要先回去做个确认,茫无目的的找人,更加浪费时间。 施展轻功,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快的方法。 因为心急,却错过了脚底下不远处,黑暗之中进行的龌龊。 嘴巴被人用布片勒得极紧,再重重的摔到了角落,后背撞上巷子的土围墙,滑下,带来一阵火辣。黑暗中,紫嫣怒视前面的人,压下心底的害怕,待看对方的意图。 刚才将她拖进巷子里的,是两名青壮男子,没想到在这巷子的底部,等待她的远不止那两个人,还有四个。 周围民宅的光亮,被高高的围墙全然遮挡,看不清几人的衣着面容,然从几人当中流出来的嗤笑,她猜到了,这是镇上常年游荡的流、氓。 连几声短短的笑,都恶心下流。 就是在这样的暗色中,有脏手抚上了她的脸,嘴里啧啧有声,“居然还是个上等货色,这一趟不亏。” “二哥,要办事赶紧,兄弟们都等着呢,你要磨蹭,我可就先爽了!”后面,有人压低了嗓子催促。 “急什么急!裤子不脱能办事啊!”说话的人将手又在她脸上摸了一把,往下,划过她的脖颈,到达胸口,用力一扯。 嘶啦!布帛碎裂的声音,胸前,发了凉。 恶心的笑在耳边回荡。 紫嫣瞳孔急剧收缩,浑身起了颤栗,害怕的感觉终于抑制不住,一阵阵的上涌,摇着头,想要挣扎,被对方一手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不,不要! 阿玄,阿玄救我!救我! 阿玄——! 1960.第1960章 遇上冤家 好恶心,别碰她!别碰她! 拼命的摇着头,眼泪流了满面,她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这么的无用。 这么的渺小。 连反抗都做不到。 任人鱼肉,任人羞辱。 耳边是此起彼伏的淫、笑,甚至,恍惚中她听见了吸哈喇子的声音,让她想要作呕! 撕裂的声音,不停的传来,身上单薄的外衫,已经成了一条一条,松垮垮的挂在肩、臂,衣不蔽体。 少女雪白的肌肤在暗夜中,泛着莹润的微光,让人的眼睛涌上兽、欲。诱、惑着那些手,那些人一窝蜂的朝她扑来。 这一幕,让巷子不远处躲藏偷看的人发了懵,事情似乎超出了他们的计划,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兄妹俩面面相觑,惶然无措。 他们原来只是打算找人做做样子把裴紫嫣吓上一吓,怎的会变得不可控制了?那些人的架势,是真要把裴紫嫣给……! 调笑与呜咽的哭声不断传将过来,裴闵庄几番犹豫,最后牙一咬,就要站起来,却被身边的少女一手拉下。 “你干什么,再不去就晚了!” “你现在出去傻子都知道事情是你指使的了,到时候你怎么办!你真要娘亲受你连累,跟你一同被赶出家门吗!”少女瞪他一眼,压了嗓子低骂。 “你!……这跟我们说好的不一样!” “那又如何,就算你出去,那些流氓能听你的?他们已经起了兴致还理得了你是谁!你若现在出去,不定也会累我受辱,到时候我死给你看!” “……”妹妹的话,让裴闵庄的脚步变得极沉,而那方传来的声音,也在一次次的挑拨他的神经。 他是恨极裴紫嫣,却没有想过要把她害到这种程度,若是事情当真发生,纵是强悍如裴紫嫣,怕是也会失了活下去的勇气吧?那他这一生,岂不是等于背负上了一条人命?! “二哥你快点!别挡道啊!老子等不及了!他娘的,然给我先来!”又是一声压低的咒骂,熟悉了黑暗的光线,从他这个方向,能看出当中一人挺直了身子,开始着手解开裤带,而一旁有人配合的,拉开了女子的双腿! “唔唔!……”女子的呜咽,充满绝望。 哪里容得他思前想后! 用力甩开了被扯住的手,他霍然起身就要跨出去。 “哎哟哟,瞧瞧这都是谁啊,怎么在这露天的地方干起勾当来了?”流里流气的调调,在巷子口响起,有人慢悠悠的走近。 裴闵庄又躲了回去,吗的遇上冤家了,这声音他熟得不能再熟,现在天天躲着呢! 梁哥,那痞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紫嫣蹚大眼睛,嘴上的布片早被泪水湿透,巷口的声音,并没有让她觉出喜悦来,一个曾经有过恩怨的流、氓,又怎么可能对她施以援手。 人来到,她的遭遇也不过是早一刻晚一刻的区别。 她唯盼望,阿玄久等她不着,会出来寻一次人,哪怕心血来潮,什么都好。 来找她,快来,救她。 1961.第1961章 断子绝孙的事,不干 因为梁哥打了岔子,身上的钳制松开了些许,紫嫣慌忙将腿收回,往墙根处拼命缩起,一双眼警戒的看着这些人。 她甚至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就怕这些人的注意重新拉回她身上。 “梁哥?”叫老三的恨恨止住了动作,阴测了脸回头,“都是这镇上混的,平日你在西我们在南,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今日这档子事,梁哥还是别插手的好!” 梁哥吊儿郎当的嗤笑,“既知老子在西你们在南,那怎么不问问这条巷子在谁的地头上?在老子的地盘干这种龌龊勾当,出了事是想老子帮你们背黑锅?老三,你们打的倒是好算盘!” 几人默了下。 虽是混混,也都知道道上的规矩,各方势力平日都有各自的活动地盘,若是越了界,相当于是上门挑衅。 梁哥在这边陲镇虽然算不上名声响亮,但是他们也不愿就此与之对上。 “梁哥,这次是弟兄们行事有欠妥当,您看就海涵一回,事后兄弟亲自上门请你喝酒!如何?” “行啊。”梁哥笑嘻嘻的,视线若有似无的往地上女子扫了一眼,“把人留下,你们现在走,老子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把人留下?”几人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般,相视一眼,哄笑,“梁哥,莫不是你也看上这妞了?” “哈哈哈!梁哥你早说嘛!想要一起玩就是了,多大点事啊!”叫老三的再次把缩到墙根的紫嫣拖了出来,一手在她的丰满上揉捏,笑得淫、邪。 挣扎,紫嫣的眼睛几欲喷出火来。极致的害怕过后,剩下的,唯有怒火。 一群无耻之徒! 若是当真,若是当真逃不过,她也定要好好记住这些人的脸!总有一天,要他们悔不当初! 至于受辱之后以死明志,她从未想过,蝼蚁尚且偷生,既身为人,就要想尽办法的活! 女子身上的气息改变无人察觉,梁哥的声线已经传来。 冷笑。 “认识我梁哥的人都知道,对于女人,老子骂的出口打得下手,但是奸、淫妇女这种断子绝孙的事,老子绝对不干!走或不走,你们自便,巷口那里多的是老子兄弟等着松松筋骨!”脸上的嬉笑换了冷沉,梁哥眼底厉光闪烁。 上次在集市小街那一回调戏少女,也是做个样子,接了活儿把人吓上一吓,真要是如此缺德的事情,他还就干不出来! 也就那一回碰上硬茬子吃了憋!一想起来他的手都还觉得痛。 老三冷下了脸,将在女子身上放肆的手收回,站起,两方人马对峙。 谁都没有留意到在几人身后的阴影处,有个小身影偷摸的溜了出来准备往外跑。 裴闵庄也反应不及,不知道妹妹此时偷跑出去是要作甚,愣了好一会之后才想起他们的计划。 看准时机叫人来观看裴紫嫣的丑态,让事情在以讹传讹中扩大,让裴紫嫣因此声名狼藉。 一个被几个男人侮辱过的女子,日后看她还有何脸面走出家门,跑到他们面前来让他们堵心堵肺! 只是这个时候,他后悔了。 可是秀儿,已经跑出去了。 1962.第1962章 回头,一生噩梦 裴闵秀跑得飞快,眼看就要到得民宅门前的光亮处,眼底喜色与阴狠迸现。只要她站在那里放声一喊,就会有无数的人,打开家门冲出来,随着她浩浩荡荡的,去看尽裴紫嫣的丑态。 趁着那些人离开之前,只要她将人带了过去,哪怕实质上什么都还没发生,众目睽睽之下衣不蔽体满脸泪痕,也能叫裴紫嫣百口莫辩! 届时她就会让裴紫嫣知道,她们两人之间,到底谁,才是这个小镇上人人取笑的话柄! 只是,脚步在距离光亮一步之遥的地方骤停,动弹不得。眼底的光彩被压下阴霾。 保持着身体大步前倾的姿势,脸被一种莫名的力道拂过,硬生生的将她的头转到了身后,眸光仍是不可置信。 她刚才看见了什么? 一双冷眸,一袭玄衣。 天底下,最俊美的修罗。 此时巷子深处,对峙的僵硬氛围还在空气中蔓延。 互不相让。 “我们走!”几人当中似为首的人,终于在沉默的对峙过后,冷冷发声。 不管梁哥所谓巷口的兄弟是真是假,这的确是对方的地盘,真要对上了,吃亏的绝对是他们几个人。 好汉不吃眼前亏,至于接下的活计,只要他们出了巷子之后在街上随意宣传两声,目的即可达成。 银子照收,唯一的差别不过是最后的结果让他们少了点乐子罢了。 昏暗中,身影稀稀落落的离去,与梁哥一一擦肩而过。 贴着墙根而坐,紫嫣眼底仍有惊讶及不可置信。 她的确没有想到,以为会让她的际遇雪上加霜的梁哥,竟然变成关键时刻救她一回的救命稻草。 劫后余生,顾不得想那许多,整个人松了下来挨靠在墙壁,才发现自己衣不蔽体之外,也冒了全身的冷汗。 伸手解开嘴上的布片,拢了拢破碎的衣衫,紫嫣抬头想要跟前面的人道一声谢,肩颈处却蓦然一痛,继而,失去知觉。 昏迷之前,她也曾极力的睁大了眼睛,看到的,却只是一片漆黑。 梁哥朝天翻了个白眼,口哨吹起,准备离开,还没转身,后背突然就蹿上来一阵寒意。 身体僵了僵,豁然回头,即双腿发软瘫坐在了地上。 这一回头所看到的情景,成了他日后一辈子挥之不去的噩梦。 极力屏住呼吸,生怕一个呼气的动静,就会引来对方的注意。 让自己招致,与眼前几人一样的下场。 而在场的,最为不可置信的人,是老三,以及他身边剩余的两个兄弟,曾经帮着他,拉开少女双腿的两人。 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刚才那一幕是怎么发生的。 只记得他们越过梁哥,不甘的往巷子外头走,而这人,则同一时间出现在对面,往巷子深处走,与他们渐行渐近。 开始他还以为来人是梁哥手下的兄弟,来撑场来了。 当了这么多年的混混,好歹对于气息也比寻常人敏感些许,而在这人身上,完全感觉不到与普通人有何不同。 没有杀气,没有煞气。 可是在即将面对面的时候,对方没有让路,堪堪挡在了他们的面前。 1963.第1963章 一个照面杀一人 在他们想要呵斥对方的时候,那个男子一言不发,出手,就插进了老大的胸口,然后掏出,托着掌心血淋淋的犹在跳动的东西,平举到众人眼前,五指一握,汁液飞溅。 彼时老大还没咽气,在那一握之后,软软的垂下了脖子。 而从头到尾,男子皆面无表情,哪怕是将人心捏碎,将人活活吓死,情绪也不见有半点的波动。 诡异的是,他们这些剩下的人,惊骇之际,却没有一个人,发出了惊叫的声音。 一个照面杀一人。 只是开始。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如出一撤的手法,最后一个是老二,死状最凄惨,除了胸腔被掏空,两只手臂亦被活生生卸下。 老三颤着腿肚子,想跑,挪不了脚步。他记得是老二最先动手撕掉了少女衣服。 这个人,与梁哥完全不同,他不恫吓,却让人如坠地狱般的绝望,胆战心惊。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直立,而胯下,早流出恶臭的液体,蔓延一地。身边倒下的人,多了一个,又多一个。 他被留到最后,鼻端充斥血腥,这条小巷,沾满了温热的血液。 那个男人,至始至终,没有开过一次口,没有出过一句声。 终于只剩了自己一个,与那个冰冷的男人面对面,老三极度惶恐,眸心剧烈的晃动。 以往,总是他听着别人凄厉的求饶,在一旁兴奋的哈哈大笑,这次轮到自己了,却是连想要求饶,都发不出声音。 此时,他才真正的体会到,那些曾在他手上遭了殃的许多人,彼时是什么样的心境。 屈辱,痛苦,绝望。 这个男人,又会怎么样对他? 再愚蠢,也能猜得出来了,对方是为了那个少女来的。 接任务的时候,就听姓裴的提过少女身边有一个丑八怪,比较棘手,当时并不以为意,梁哥会在那人手上吃瘪,只能说明梁哥不济。 再者说,对付一个弱质女流,多的是合适的机会,不是非得要跟难缠的人对上才可以。一条漆黑的小巷子,拐一个人,完事之后拍拍屁股走人,那种环境下,谁能认得出谁来? 事过,他们依旧逍遥。 只是原来,全部都算错了。 他们这伙人,全完了。 司北玄没有立即动手,而是在老三面前站了好一片刻,知道他认为,够了,这点时间,足够对方心里煎熬至奔溃,指风一划。 空气中的血腥更浓几分。 老三能动了,双手紧紧捂住胯部,痛苦的倒在地上。大张了嘴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无声的嘶吼。 有带着体温的东西,坠在裤裆,慢慢的往下滑落。 男子在他身边站着,身姿笔挺,居高临下,瞧他的时候,眸光淡淡的,并不低头,只是眸心略微向下。 似将他视作蝼蚁。 那么的高高在上。 一波痛苦还未过去,男子又抬起了脚,踩在了他的手指上,另一只脚同时踢向他的手臂。 他以为他的手臂骨头会断掉,可是没有,臂骨没有断,他摸过少女的五根手指,从掌心上硬生生的脱离。 1964.第1964章 三年,助你无人敢欺 另一只手遭遇同样。 他不知道男子是用了什么样的方法,让他受尽折磨都没有昏死过去。 又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手筋脚筋被全然挑断。 最后,最让他不敢相信的,是他没死。 六人,只剩下他一个得以活命。 男子竟然,不杀他。 接着男子绕过了他,往巷子深处走去。 脚步很轻,然每一步,听在而今仍然在场的人耳中,都能扯出一串急促到极致的心跳。 “这件事情跟我没关系!”梁哥瞪着双脚,白了脸往后挪,颤着音调解释,“真的跟我没关系!我是路过的!我、我还救了她!不信你问她,你问她!我真的什么都没做过,不关我的事!” 一边极力解释一边回头朝墙根看去,希望那个少女至少看在他今日出手相助的份上,别再计较当日的仇,他不奢求其他,只要她把真相说出来就行了。 真的! 可!是!那个女的为什么睡着了!? 梁哥浑身僵硬,欲哭无泪。 早知道是这样,打死他他也不会走进这条巷子,打死他他也不会多管闲事! 好人没好报!好人死得早! 死神的脚步越来越近,当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梁哥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希望对方看在他什么都没做的份上,给他个全尸。 也不求饶了,求饶没用。 今晚的阵仗跟那日在小摊子前完全没法比,若说那一次是恫吓,这一次,就是实实质质的,半点余地不留。 也是亲眼看到了今夜这一幕,他才终于肯彻底相信,原来这世上,当真有人,比最狠的流氓还要狠。 刚才那叫杀人吗? 不,那叫凌虐!那叫虐杀! 对于梁哥引颈等死的举动,司北玄视而不见,跨过他,直直走到最里面,将身上的外袍解下,盖在女子身上为她遮挡住春光,才将人一把抱起,往回。 若非飞往住处的半途,心底突然似有预感,他没有那么快回头,恰恰看到了让他心底杀气迸发的一幕,若是梁哥再晚一点点出现,当时,他就让那些人粉身碎骨。 “你不杀我?”瘫坐在地的小流、氓有些不敢置信,大魔头也有发善心的时候?不是应该杀他灭口以绝后患吗? 于是此时赤、裸了上身的大魔头停下脚步,半侧了头看他。 梁哥悔得肠子都青了。 作甚要多嘴问上那么一句?要是不问,自己现在不就自由了吗? “做个交易。”司北玄淡淡道。这也是他在梁哥出现后没有立即对那些人痛下杀手的目的。 “什、什么交易?”梁哥瞪大了眼睛,又是一阵莫名其妙,兼不可置信。 开玩笑吗?以大魔头的这种身手,在这边陲镇横着走都没问题,还需要跟他一个小流、氓做交易? “只要她在边陲镇一日,你便护她一日,三年之后,我让你在这边城无人敢欺。” “……”瞳孔剧烈收缩,梁哥抬起头来,正视男子,心碰碰碰的跳的激荡。 三年,无人敢欺,边城。 这些话传递出的信息,让他恍若做梦。 1965.第1965章 他这样,她知道吗? “兄弟……大侠,这种话可不能随便乱说……”梁哥努力扯了嘴角笑,压下心底的冲击,吞咽着唾沫,“边陲镇虽然小,却也是在朝廷管制之下,要在这里无人敢欺,可不是、可不是……” 在男子的气势下,后面的话没敢说出来。 想要称霸一个城镇,可不是光靠个人武力就能达到的。 这上还有朝廷官府下还有周边各富贾势力,对方就敢说出这样的话来,口气也太大了。 况且梁哥自己多少还有点自知之明,就算男子有那个能力,他凭什么扶持自己?自己有什么能让他看中的?自己就是个整天无所事事靠欺男不霸女混日子的混混,小流、氓罢了。 司北玄垂下眸子,看着怀里沉睡的女子,那张总是挂着淡淡笑颜的脸上尚挂着未干的泪痕,苍白柔弱,灵动狡黠的眼眸此刻闭着,带走了她身上的光彩,整个人蒙上一层黯淡。而那种黯淡,让他的心微微抽疼。 那么乐观、明媚的人,原来也是会受伤的。 原来,也是需要人保护的。 只是那个人,不会是他。 他跟她之间本不该有交集。 她本不该,对他这样的人产生依赖。 因为他们的世界,太不相同。 所以,在离开前,他能为她做的,也仅有这么一点点。 “三年的时间,不信,你也依旧是混日子,信,则或有可能平步青云,自己选。” 话,让梁哥的心再次为之一缩,自我贬低之后,竟然升腾起希望来。 对方没有就他之前的否定再次给出承诺,却在他面前画了一张大饼。 能不能吃到嘴里,就看他敢不敢伸手去拿。 不拿,则这一生都是浑噩度日,做一辈子小混混,或许那一天就横死街头。 拿,三年之后,结果就可正式揭晓。就算对方诳了他,于他也没有损失,不过是生活一成不变罢了。 而他要为这个男人做的,只是在这三年中,护着一个女子,不让她被人所欺。 举手之劳。 不干的是傻蛋! “我答应你!”咬牙,混沌的眼中第一次,对未来现出坚定。 司北玄侧眸,定定看了他一眼,见他不闪不避,才微微颌首,从腰间取下一枚物件抛了过去,“凭此可在镇上钱庄支取三千两,盘个铺子,做点正经营生,别再整日浑噩虚度不知所谓,另盈利所得三分一,找名目定时送到她手中。” 本来听到手里那块类似玉牌的东西可以支取三千两白银,梁哥还一阵激动。上次敲诈姓裴那小子,三百两都已经是很大的数目了,最后对方还拿不出来,这次居然只是点个头,就平白得了三千两,三千两白银哪!天上掉馅饼他都没那么兴奋! 下一句,盈利三分之一要平白分给某人,激动瞬间减半。合着他这是变成了给人白打工的?大侠这样为他怀里那个女的打点完全,她知道吗? 若是她不知道的话,嘿嘿嘿……他能贪掉吗? 想到,嘴里竟然就问了出来,“你不怕我将她的那份贪掉?” 1966.第1966章 自有她的夫君护她 男子眸光淡淡的扫了过来,轻描淡写,“你不担心脑袋分家的话。” “……”他会很老实。 似是不想再多做赘述,男子抱紧怀中人儿准备离开。 “为什么是我?”梁哥想抽自己一嘴巴子,一而再留人,他是爱上人家了咋滴?舍不得人走啊? “身无长技,欺软怕硬,贪生怕死,”男子每蹦出一个词汇,梁哥的嘴就抽一下,对方是在数落他的所有优点吗?“这些无所谓,除却这些,你也能算得上是个有底线有原则的人,一个小混混,尚能坚守自己想要坚守的,这就是我看中你的原因。别让我失望。” 嘴角勾了个淡得不能称之为笑的笑容,司北玄起步离开。 贪生怕死又不至于墙头草的人,掣肘起来,护她一时也足够了。 至于三年之后,他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把握,又如何还能护得她周全。且到了那时候,她也已十九,在西玄,年岁十九的女子大多嫁人成家了罢,她应该也是如此的。 届时,自有她的夫君护着她。 如此,算是他偿了她的相助之恩了。 而依他冷心冷情的性子,为何会对她起了这样的心情,甚至肯花了心思为她筹谋以后,他给自己的解释,就是偿还人情。 只是偿还人情。 他睚眦必报,不允人欠他,同样的,他亦不愿轻易欠人。 只是如此。 “这个爬着的人怎么办?”后面的人又扯了嗓子问。 “就让他在这条巷子里爬,每日粥水伺候着,别让他死得太早了。”淡淡的声线,处处透着狠毒无情。 梁哥狠狠打了个寒颤,包括在场的另外两人亦然。 这就是他杀了五人,独独留下老三的原因。 老三挑了这条巷子对少女下手,他就让这条巷子成为他最终的坟墓,而在他死之前,每日每日,都要留在这里,看着这两面高高的围墙,看着这方他走不出去的深巷,每时每刻,都不得不忆起当日的血腥,每时每刻,都被恐惧悔恨噬骨。 一个被去了势,四肢残废的人,困在这里,只能如同粪坑里的臭蛆一样苟且活着。 看一眼地上满眼绝望的人,梁哥摇摇头,撇嘴,谁叫他手贱,抢先猴急在少女面前解了裤腰带呢? 现在可好,死不成,还连累他每天得为他送上三餐。 不要钱啊? 不过,大侠就是大侠,高手果然高手,刚才那么乌漆嘛黑的,连他都是走得很近了再联系老三之后系腰带的动作,才猜到对方在他来的时候已经褪了裤子。由此他都敢断定,那叫裴紫嫣的绝对不可能看清楚老三胯下长了什么东西。 而大侠,刚才是从后面出现的吧?怎么就瞧得那么准呢?难道真的是武功越高眼力越好?最让他怀疑的是,大侠他到底来了多久了? 一阵风吹来,卷起空气中的浓重血腥味,钻入鼻腔,梁哥才猛然中臆想中回神,一拍脑袋,哎哟!差点忘记大事! 转眸向男子的方向看去,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1967.第1967章 吓尿了,哼 ……完了完了,他忘了问了,这里一夜之间死了这么多人,还是在他的地头上,明日官府问话他该怎么说啊?他可不会帮着背黑锅啊! “秀儿!秀儿!你这是咋回事啊?怎么一动不动?秀儿?他娘的你给我说句话!搞什么鬼!” 前方,带着颤音的熟悉嗓音让他眯了眼睛,“哟!果真是有缘无处不相逢,裴闵庄,你可让老子好找哇!” 本就双腿还打着颤的裴闵庄,一听到声音,直接给吓得跌坐到了地上,后悔不迭。 他跑出来做什么?刚才那一幕差点没将他的胆子给吓出来,好容易缓和了一点,结果一出来又被梁哥给逮了。 “梁哥,好、好巧……” “的确好巧。”梁哥笑,巧?巧个锤子!“来,难得这么巧遇,跟哥过来咱好好聊聊!” “哎!梁哥!梁哥等等,我妹妹还在这……” “别担心,不说这阴风阵阵的鬼地方不会有人敢进来,就巷口还有老子的兄弟把守呢,你妹子在这待到天光都保管丢不了!” 一把提溜了裴闵庄的后领,不管三七二十一,拖着就走,经过那个怪异少女旁边的时候,还清晰的闻到了一阵尿骚味。 吓尿了。哼。 这兄妹俩,没一个好东西!都跟他以后的衣食父母裴紫嫣有撇不清的关系! 上次小摊子前那档子事,可就是裴闵庄搞出来的,害得他被一顿胖揍,这次这两人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怕不是一个巧字那么简单吧? 况且依着他的见多识广,就这小子的妹妹那僵硬的跑步急停姿势,一看就知道是被点了穴道了。 下手的人除了大侠他还真想不出有别人。 而能让大侠出手惩罚的人,统统得罪了裴紫嫣! 既然未来三年大家都是好伙伴,他顺手帮个忙,也是举手之劳。 不断挣扎的人被挟走,很快,巷子重新安静下来。 除了巷子尽头那团在地上微微蠕动的黑影,就剩了裴闵秀一人停在原地,动弹不得。 冷风吹来,浑身冰凉,衣衫湿透,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及尿臭。 她的脑子还是一片空白。 若是此处有光,就会有人发现,她的瞳孔深处,眸光已经涣散。 第一眼,她以为看见了世间最俊美的修罗,不,她错了,那是天底下最残忍的恶魔。 尽管巷子深处幽暗,以她的距离根本看不真切那里所发生的一切,可是从那一个个倒地之后再不动弹的黑影,她知道,他们死了,都死了。 真的死了。 那些活生生的人命,在她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而那个魔鬼,面不改色,抱着沉睡的女子与她擦肩而过,留下的除了满腔血腥,便是一缕淡淡的梅香。 让她在恐惧到极致的时候,仍然心醉。 此刻,正在街上夜市最为热闹的时候,远远的,不断从周遭传来热闹的喧哗、嘈杂,与这条巷子的死寂形成强烈对比,仿若被隔断的两个空间。 她在这个空间里,独自品尝着身处地狱的煎熬。 1968.第1968章 血案,小镇哗然 直到远处的喧闹也归于沉静,直到天际透出拂晓,直到路过的行人发现这里的异样,她看到身边的人慢慢多了起来,看到那些人围着她指指点点,看到官兵赶到,最后,她被人抬走。 在身体重新恢复动弹的第一时间,她终于能,昏死过去。 脑海里再不是空白,而是一片血色渲染。 天际拂晓的光,透亮了大地,也将深巷处的血腥残忍真真切切完完全全的,展现在了她的眼前。 那些尸体,那些残肢,那些胸腔被掏出来的黑洞,那个蠕动的人。那一张张青灰死白的脸,那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眼,满地满墙暗红的血…… 那样的画面,即便昏死过去,依旧存在她的梦魇。 那一日,边陲小镇空前的哗然,大街小巷,人们聚集一处,议论的都是镇西民宅后巷发生的血腥命案。 五条人命,死状奇惨,汇聚的血液将后巷的地面形成了血洼。 人们寄希望于官府,希望官府能查出真相,将事情的结果公之于众,将残忍凶手绳之于法。 奇怪的是,仅仅半日的时间,官府便在镇上贴出了榜文,寥寥几句江湖恩怨,将一宗血案草草了结。 这个结果引发百姓们的众多猜测及怀疑,但是也没人蠢到出面去质问官府,对这个结果提出质疑。民不与官斗,死的又是镇上的几个小混混,谁肯去出这个头。 整个案件当中,唯一受到冲击的,也只有裴家及其青云药铺。有人记得,案发当晚,曾经有人前来青云药铺要人,当场踢碎了药铺的大门,及后命案发生之时,青云药铺裴当家的小女儿又在事发现场。 那个时辰那个地点,一个刚刚及笄尚闺阁待嫁的少女,怎么会出现在那个地方? 一桩桩一件件联系起来,便有人觉得青云药铺与命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于是一时之间,药铺被顶上风口浪尖,为怕受到牵连,各个与药铺有生意往来的商家纷纷撤单,退货,务求与之撇清关系。 药铺生意自此一落千丈,再爬不起来。 这已经是后话,外头的纷纷扰扰,没有扰到这方宅院门后的世界。 院子里很宁静,少女沉睡在堂屋的榻上,呼声酣甜。男子一身玄衣,坐于榻旁,眸光久久的停驻在少女容颜,深邃,漆黑。 昨夜到现在,他几乎没有变换过姿势,而他在想些什么,无人能看的透。 午时,紫嫣于榻上幽幽醒来,睡眼惺忪,继而豁然抓紧了衣襟起身,惊惶在打量四周,在看到熟悉的环境,再看到熟悉的环境中淡淡看着她的那个熟悉的人,才呼的一下放松下来。 “阿玄……” 看到他,心一下变得充实,那些余悸也悄无声息的散尽,不及穿上鞋袜,跳下床就奔过去,一把扑进男子怀里,紧紧的抱实了他的腰,把头埋在他胸前,尽情吸取他身上的气息,来冲散心底最后一丝惶然。 他浑身僵硬,几次伸出了手,却最终,也没有推开她。 1969.第1969章 你有没有去找过我 “去洗漱一下换身衣服,被人看到成何体统。”话从口中说出来,略感别扭。 他告诉自己,之所以不推开她,是因为她现在这副样子,外衫破碎零落,若他碰到了她,要他负责怎么办?他只是为了避免被缠上。 紫嫣僵了下,慌忙推开他察看自己身上的衣衫,这哪里还成一件衣裳!如同破烂的布条一样挂在身上,到处是长条的破洞,都能清晰看到胸前粉色的肚兜! 脸轰一下红了又白,昨晚那一幕重新钻入脑海,“我怎么会在这里!” 声音发颤。她只记得自己莫名昏迷,之后发生的一切再无印象。 她是不是,是不是已经被人…… “上次卖腌果遇到的小混混你可还记得?他送你回来的,说是无意中救了你,”他垂眸看向她,声线淡淡,“昨晚怎么回事?” 那个小混混送她回来的?记得最后那些流、氓离开了,留下来的的确是那个小混混,没想到他居然会好心将她送回。 人不可貌相,确实不能只因一两件事就将一个人定了刑。 “紫嫣?”头顶的声音又唤,似对她的分心不满。 “……啊,哦!没发生什么事,就是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几个坏人,还好,我运气不错,这不是安全回来了嘛。”朝男子扯出个干巴巴的笑容,“以后我会多加注意的,有了一次教训,日后再出门必定做好万全的防范。” “我可没担心你。” “……”嘴巴不那么毒会死吗? “去换衣裳。”他转了身不再看她。 紫嫣抿抿唇,又将散开的衣襟紧了下,不自在的从男子身侧越过,往自己房间走,到了门口,顿住。 有句话若是不问,她憋得慌。 “阿玄,昨晚我晚归,你……你有没有去找过我?” “没有。” 紫嫣眼底的光亮黯淡。 没有啊。 她以为相处了那么久,撇开其他的因素不谈,两人也算得是朋友了,也算得是短暂的相依为命了,至少在她的心底,实则已经将他当成了身边最亲近的人。 只是原来,他真的不会担心她啊。 亲近的人……也许只有她一个人这么认为吧。 紫嫣低了头,沉默的离开堂屋,没有看到身后男子已经转了身来,将她低落的背影,映在眼底。 她的房门刚刚关上,院子上空就有灰扑扑的鸟儿俯冲下来,灵巧飞进堂屋,落在玄衣男子手上。 在竹管中取出纸条,展开,上书只有四个字。 事变,速归。 将纸条碾碎随手一挥,司北玄眼底闪过一丝烦躁。 京城的催促越来越紧,他是势必得离开了,可是裴紫嫣她刚经历了那样的惊吓,若他再不辞而别,她会如何? 闭眼,指尖揉上不知道何时紧皱的眉,他暗咒一声。 操心这些作甚? 他跟裴紫嫣,本来就是不该有交集的两个人,若非是雪山茅草屋那晚她喂食他自身血液,救了他一回,后面有关他与她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他是司北玄,岂能为微不足道的事情所左右,优柔寡断! 1970.第1970章 用得着他担心? 午饭,两人都较之平时更加的沉默。 变化最明显的是紫嫣,光顾着扒饭,连菜都忘了夹,心神恍惚的模样让司北玄皱眉。 “昨晚的事把你吓着了?”不动声色的,他问。 “哈?哈哈,你在说什么啊,多大点事能吓着我?吃顿饭睡一觉一起来啥事都没了。”紫嫣咧嘴笑,再循着男子的实现看向自己的饭碗,半碗饭下去了,没看到一点菜汁的痕迹,哑然,干笑。 随即又是眼神微变,揶揄的看向男子,他什么时候那么八卦了?居然肯先开口关心她? 避开她的眼神,他若无其事,“平日你以什么为生?” 相处几月,除了那次卖腌果赚了三百文钱,没有见她出去做过别的营生,更无田地可维持生计,与本家脱离了关系自立门户,她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如何生存? 而今他在,她还可以从他身上“抠”出银子来,那遇上他以前呢?可有“抠”过别人的? 这个想法让他心里陡生了些郁闷。 是了,下属曾经搜查过些许与她有关的消息,此前她一直替青云药铺提供一些特别的药材,换取生活所需,虽然付出与收获极不对等,到底也足够她的开支用度了。 丝毫没有察觉男子的心思千回百转,紫嫣给自己夹了两大筷子菜,将嘴巴塞得满满的,才含糊不清的回答,“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钱了就卖些野菜野果,给人看看药材,有钱的时候就偷偷懒找点闲,好吃好喝谈不上,到也逍遥自在。” 转眼,又回复了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模样,司北玄嘴角几不可见的抽了抽,他白替人添了那几许紧张的情绪。 就这种混吃等死的态度,用得着他担心? 浪费! 他的骤然安静使得饭席间话题中断,惹来紫嫣挑眉斜眼。喝,她说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让他转眼又变成那副半死不活的木头样?最讨厌了。 眼珠子一转,想到好事情。 “阿玄,吃完饭我们去松山摘松果吧!” “又想要做腌果来卖?”他轻哼,若是,她自己卖去,他不奉陪了。 “噗!”紫嫣差点没将手里的筷子掉到地上。 司北玄皱眉,眼底有淡淡的疑惑,他的话有什么不对吗?她笑成这个样子,莫不是他闹了什么笑话? “松果确实是一种果子,但是那不是人吃的,是松鼠吃的。”阿玄这样的常识奇葩,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松鼠?松鼠吃的东西摘回来作甚?” “晒干了刚柴烧。” “……”垂眸,扒饭。所以,她是又使唤他当苦差便是了。 他昨晚就应该马上离开,作何要心软,偏想着等她醒了再走? 再不济,中午她醒了之后他也应该走了,作甚还想着先吃一顿饭再启程? “不去。”冷冷的两个字,她敢纠缠试试看! “阿玄,去嘛!家里的柴不多了,这个时候最适合的就是去收集松果,晒干了之后储存起来,数量多些能让咱们熬一个冬呢!” 1971.第1971章 若说丢脸,早就丢光了 “不去!” “你要是不去,我自己肯定捡不到,多的是人抢,以前每年,我都是只能从大家手里抢到丁点……” 她的语气由兴高采烈,一下低落,尚还带着苍白的小脸垮了下来,透出点点落寞与遗憾。 该死的,他的斩钉截铁咻一下就不见了! 但是自己那么坚决的说了不去,若是反口岂不是打自己的脸?多没面子! ……在她面前反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若说丢脸,早就丢光了。现在再来计较有个屁用! 再说,一旦离去,日后再难有相见之日,这些丢脸的事情也就只有她一人知道罢了,传不到京城去。 除了她,没人知道他司北玄,竟然也会意志不坚。 叩叩叩!就在他张嘴欲答话,将她脸上的落寞抹掉之际,门外传来了叩门声。 “有人在吗?” 紫嫣疑惑,这声音似曾相识,似乎……昨晚还听过。 是那个小流、氓!梁哥! 而与紫嫣的反应全然相反,在听到门口那道声音的时候,司北玄黑眸一闪,勾了唇角。 梁哥敲门的时候,心底是忐忑又激动的。 昨晚大侠丢给他的那块黑色玉牌,回去之后他反复研究了良久,又在家中按捺了半日的时间。 在打听到官府已经着手处理深巷命案,并且完全没有牵扯到他身上的时候,宽心了。 自己此前的担心看来是多余的,大侠自有妙计,没让他遭到连累。 当即便揣了玉牌跑到镇上唯一一家钱庄,壮了胆子开口就支取三千两。 他娘地!竟然!竟然成功了! 由于数额颇大,钱庄伙计还把掌柜的叫了来,而掌柜却是在看过玉牌之后,只再看了他一眼,屁都没放一个,就支了三千两银票给他。 真的,真的银票!盖了钱庄及官府大印的! 出门,在老地方抓了自己的两个小跟班,他就直接冲到了这里。 不见一见大侠,难消他的兴奋激动! 到现在,他浑身还打着哆嗦,就怕自己只是在做梦。右手捂着胸口放银票的位置,这一路他都没敢放下手,怕银票飞了,被偷了,被抢了。 他娘地谁要这时候敢不长眼睛的打抢他保准跟他拼命。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三千两,贪生怕死的他也能做个大无畏的英雄! 两个跟班走在梁哥后头,连路都是满头雾水,搞不懂老大是在闹哪样。 “诶,你说梁哥这是怎么了?”跟班甲用手撞了下身边的兄弟,示意他看梁哥那张傻笑的脸,嘴巴都咧到耳根了。 “谁知道呢,不会是魔怔了吧?” “滚!有你这么说老大的吗!让他听到了踹不死你!” “嘘嘘!小声点!” 那么近的距离,这俩小喽啰的话梁哥听不到就有鬼了,只是现在他整个人处于极度放晴状态,心胸比天宽,不跟他们计较。 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啐! 侧耳贴了门,里头全无动静。 不会是找错门了吧?不会啊,来之前他特意打听了,这就是那裴紫嫣住的地方没错啊。 难道家里没人? 1972.第1972章 大侠易容了 “有人在……”吗。 最后一个字没来得及说完,门咿呀一声打开,从门缝里探出个脑袋来,梁哥一眼看过去,对上的就是两只乌溜溜的大眼。 吓得他往后一蹦! “梁哥?”紫嫣唤了声,眼底疑惑不解,对方确实是梁哥,看在他昨晚救了她的份上,她这么叫一声也是没差,“你怎么找到我家来了?有什么事吗?” 莫不是想要以恩挟报,从她这里捞点好处?这可不太好,对他答谢可以,请他吃顿饭什么的她不计较,但若是想要从她这里捞银子,嘿嘿,那可就没什么情面讲了。 “裴裴裴小姐,大侠在吗?”从脸上挤出和善的笑意,柔化自己尖嘴猴腮带来的猥琐感,梁哥尽力不吓着小姑娘。 这可是日后他需要好生伺候着的金佛。 “大侠?”紫嫣嘴角一抽,梁哥说的跟她以为的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梁哥也意识到自己的莽撞,连大侠的名讳都不知道,叫声大侠谁听得懂!开始比手画脚,“就是那天卖腌果跟你在一块的,穿着一身黑色长袍子,满脸疹子,把我们仨打得爬不起来的……那位大侠,是你哥哥还是你亲戚的……” 原谅他,除了那身黑漆漆的外袍,他记得的只有大侠满脸的肉疙瘩以及超强武力,其余特征,全无印象,能描述的也就这些了。 昨晚黑漆抹乌的虽然看不清大侠的脸,但是只从那身气势及声线,以及对眼前女子的维护,不用想也知道就是那天那个男子无疑。 那种清冷淡漠的语气,也只有大侠说的出来,他在这边陲镇混了十数年,没遇到过第二个。 后面两位小跟班,看着梁哥手口并用的戳样,捂了脸退至一旁。 太丢人了,全无了身为混混的气质,越看,越像癞蛤蟆。 梁哥说的很认真,看少女脸上逐渐呈现出怪异的扭曲,以为是自己表达不清楚,急得猛挠头,******怎么连话都说不清楚呢! 又是咿呀一声,门缝大开,顺着看过去,就见少女身后,一极俊美的男子淡淡的站在那里,看着他。 “喝!你是谁!”梁哥的表情骤然变得凶神恶煞。 裴小姐屋里藏了野男人!这还得了!大侠知道吗! 他的护卫工作是不是要从现在开始?现在他最应该做的,是不是要帮着大侠把不知名的野男人给赶出去? 事关他怀揣的三千两,佛挡杀佛! 一眼就从梁哥那张脸上看清了他的想法,司北玄难得的一晒,指尖凝了力道凌空一弹,梁哥额头即刻长了个小小的鼓包,“准备下,去松山收松果。” “……大侠?”捂着鼓包,正要破口大骂的人大张了嘴巴,看着对面的俊美男子半天回不过神。 声音跟大侠一样,衣服也是相同的黑,可是那脸,换过一张了? 想破了脑袋,最后狠狠一拍大腿,大侠以前那定然是易了容,今日所见才是庐山真面目。 说明大侠这是对他予以了莫大的信任,将他当做自己人了啊! 1973.第1973章 这画面,不太对啊 只是,去松山摘松果?松果? 摸摸胸口捂得发热的银票,梁哥觉得脑袋有点懵圈,反应不过来。 “老大,真要去摘松果啊?”小跟班凑了过来,干巴巴的问。 梁哥回头一人赏了一个爆炒栗子,“大侠指哪打哪,都给老子放机灵点!谁都别偷懒!” 俩跟班欲哭无泪,天知道,他们都多久没干过打人以外的体力活了! 几人这一打闹的功夫,紫嫣已经在屋子里翻找出了几个大麻袋子,又将院子角落里的竹耙塞给了司北玄,拖着人出来了。 看着手里的竹耙,司北玄很淡定,几个月时间下来,少女的行为已经少有能让他变脸色的。 只是门口的三人面部表情呈现出了不同程度的龟裂。 一袭玄衣俊美清冷周身气质出众的男子,肩上扛了一把竹耙,任全身布衣的少女拉着走,温顺乖巧毫无怨言。 这画面,不太对啊…… 司北玄目不斜视,从几人面前穿过。 这个时辰,周边的邻居街坊也有不少人出来干活或者走动,在看到他的时候无一例外的怔愣,狐疑。 平日本就少出门,近段时日更是几乎足不出户,大家对他的印象都还停留在满脸横肉疙瘩上,而今陡然变了张脸,就像完全换了个人,若非那一身玄衣及疏冷气息分外熟悉,没人敢将他同之前的丑八怪联系起来。 “紫嫣丫头,这是上哪去啊?”没走几步,旁边就有人问。 “阿婆,眼看入秋了,我们上山摘松果去。” “哦,摘松果啊,你后面这位是……?” “阿婆,这是阿玄,您都不认得了吧?他的脸好了。”提起身后的人,紫嫣脸上的笑意明媚两分。 “原来是你家里的阿玄啊,哎哟,这娃儿脸好了,看着可真俊!跟换了个人似的。丫头,阿婆就说你是个有福气的嘛!”老阿婆满是褶子的、身上明目张胆打量研究的目光也变得更多。 “……”紫嫣有种被带进了沟里的感觉,什么叫有福气的?阿玄俊不俊跟她的福气扯得上关系吗? 顶着老太婆怪异的眼光,司北玄压下眉心的跳动,继续目不斜视。也极力的控制自己不去在意那个“谁谁家里的阿玄”这句话。 一个老太婆,黄土都埋到脖子的人了,他同她计较作甚。 梁哥三人缀在后面,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很是羡慕嫉妒恨。 好歹几人是走在一起的,路过这些邻居街坊,怎么只有他们三个完全被忽略了? 看不起混混是吧? 混混生气了是会打人的我告诉你! “快点跟上。”前头,轻声的声线传来。 “诶!跟上了跟上了大侠!”狗腿子三步并两步,将稍微拉远的距离又给拉了回来。 两个跟班捂眼…… 同一时间,边城镇上的裴府却是空气凝重。 “这都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会这样!呜呜呜!”妇人坐在少女闺房床榻前,不停的抹眼泪,“庄儿,你告诉娘,昨儿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你跟秀儿整晚未归,家里所有人出去找你们都找不到!你说啊!” 1974.第1974章 当娘是管教无方 “娘,我……”裴闵庄嗫喏,看着躺在床上依旧昏睡不醒满脸苍白的少女,哪敢将作业的事情说出口! 这要是一说出来,那五条人命断然跟他脱不了干系,若非他花钱请了那些人去吓唬裴紫嫣,哪里会发生这种的事情?再者说半日的时间,官府明面上虽然出了公文,说是江湖恩怨,谁知道背地里会不会是在暗暗调查? 就算是现在,围绕他们家的风言风语也不曾断过。 最重要的一点是,那个男人……脑海中浮现出玄衣男子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睛,裴闵庄狠狠打了个寒战。 那个男人招惹不得! 而依娘亲的性子,若知晓事情跟裴紫嫣有关,定然会闹个天翻地覆,届时那个男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谁也预料不到! 以前,他或许还可以存着侥幸,认为男子放狠话只不过是吓唬吓唬人。可是经历了昨晚,那种侥幸,他是半点再不敢存在心中。 “你快点给我说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如今你爹不在,你告诉娘亲,若是出了大事情娘或许还能想想办法,待得你爹回来,你可没那么容易过关!”红着双眼,妇人软硬并施。 镇西深巷发生的命案在整个边陲镇造成了那么大的轰动,她怎么可能不知,而女儿彻底未归,却在早晨被官府的人从深巷给送了回来,一个单身的豆蔻少女,跟五条人命,这流言蜚语一旦传扬开来,女儿这辈子就可算是毁了! “娘,你就别问了!秀儿会没事的!”封紧了嘴巴,裴闵庄半个字都不肯再多透露。 看着儿子这副样子,妇人呆呆的流着眼泪,眼底透出伤心失望。 孩子不敢将真相告诉她,要么是有顾忌,要么,是理亏。 如今满城风雨,裴家一夕之间变得风雨飘摇。光是女儿的清誉,她都难以保住。裴家,裴家再是有钱,她能堵住府中下人的嘴,还能堵得了整个小镇人的嘴? 何况裴家算得什么,说有钱,不过是一个小富户,又能禁得起多大的冲击。 “我可怜的秀儿,就这么完了?裴家,也完了?”看着床上即便昏睡都一脸苍白的少女,妇人眼底泪光更甚,家中没了主心骨在,她做什么,都只觉六神无主。 “娘,要不等爹回来,让他去官府问问情况……秀儿虽然当时在案发现场,也只是碰巧看见了命案发生,她跟那件事什么关系都没有!让爹去打点一下,再让官府出个声明还秀儿清白,她、她以后一定不会受到什么影响的……” “你给我闭嘴!”妇人冲着自小宠到大的儿子厉声怒吼,“若不是你这个当哥哥的带坏了她,她怎会入夜之后还跟着你跑出去!我告诉你,秀儿要是出了什么事,那都是你害的!” “娘……”少年身形一晃,不敢置信,那么宠他疼他的娘亲,居然会有一日指责他。 狠了心肠,不去看少年受伤的眼睛,妇人低头垂泪。 是她错了,自小就教育错了,将孩子一个两个宠成这样,如今出了这档子事,说到底最该归咎的,是她这个当娘的管教不严。 1975.第1975章 因果,报应 若是她将孩子管教得跟裴紫嫣那丫头一样懂事,哪里会出得了这样的乱子,最后祸及整个裴家。 老爷辛辛苦苦一辈子打下的基业,这一次,怕是要尽毁于此,尽毁在两个子女手中! 裴老爷子在外县跟人洽谈,收到家中传来的口信便丢了手上的事情一刻不停往家里赶。 最先回的,不是那个倾注了他全部心血的药铺,是他的家。 在房门口,没有即刻进去,而是远远看着他的夫人默默垂泪,看着他的女儿全无声息的躺在床上昏睡,看着他的儿子低头后悔。 良久,才压下了心底的晦涩,走进去。 “老爷,你回来了!”妇人偶然一个抬头,看到了跨进来的身影,哭声再次抑制不住。 将跑过来埋头在自己肩膀痛哭的妇人扶住,拍拍她的背,裴老爷嘴角扬起苦笑。 昨晚的事情,他知晓的内情比夫人多了许多。 看来一切,当真是孽缘。 有因有果,有报应。 在接到家中口信的同时,店铺的口信亦一并传来,裴姑娘身边的玄衣少年,入夜寻人,一脚将他店铺的大门给踢得支离破碎。 那个少年他不曾见过,但只听形容,便知道不会是一般人。 而命案的发生,也是入夜之后,发生的地点,就在嫣儿回家的近道。 “爹……” 裴老爷循声朝儿子看去,那张稚嫩的脸庞少了以往的跋扈飞扬,只剩下颓废失意,本该是神采飞扬的眼睛,充满了害怕与心悸。 知子莫若父。 儿子虽然纨绔,却不至于坏到家。 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兄妹两人会彻夜未归,而妹妹还在现场,儿子不可能不知。 他需好好问上一问。 “跟我去书房。”放开妇人,转身朝外走。 床上昏睡的女儿,他没有投去过多关注。 如同了解自己的儿子一般,他更加了解自己这个女儿。 相比起儿子形于外,什么都放在脸上的蛮横跋扈,女儿心底藏着的心思,反而更多。 所以,事出必然有因。 时间悄然流逝。 妇人坐在少女床榻前,整个人越来越不安。 裴府自今晨事情爆炸开来之后,就一直分外的安静,就连府中为数不多的几个下人,也是整日都没多开口说话,至于是怕说话的声音嘈杂,刺激了自己一家子人,还是保持着沉默,等着看他们一家子的笑话,她再没了精力去猜测,去管制。 “还不肯说?”书房的门紧紧关闭,隔绝了外界的窥探,父子俩人之间沉默良久,最终,配老爷子选择了先开口。 “爹,我,我不知道你要我说什么?” “你若不肯说,可以,说明你的肩膀已经能够承担自身的责任,那么日后,便自己的事情自己担着,是死是活,别来跟你的老父亲求救。” “爹,我……” 裴老爷并不逼迫,起了身,往外走。 裴闵庄手足无措,慌了神。没有爹的帮忙,他能撑得起什么?再是纨绔无知,他也还有自知之明。 “爹我说!” 1976.第1976章 有便宜不占,傻么 “老爷,如何了!”一直望着房门口的动静,甫看见父子的身影,妇人便急急迎了上去。 “将自己收拾一下,带上庄儿敏儿,跟我出去。” “……去哪?” “去找嫣儿。” 妇人呆了一呆,随即脸上便现出了怒容,“果真是跟她有关!这个贱、人!我就说……?” “闭嘴!骂人之前,先问清楚你的好儿子好女儿到底做了什么事!”怒指妇人,裴老爷声色俱厉。 居然拿着家里的银子去找流、氓混混,来教训自己的姐姐!他裴永元也算磊落了一辈子,从来不曾想到有一日,一身清名会毁在自己的儿女身上! 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来毁掉一个少女的名声,乃至未来!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吗?连畜生都不如! 暴怒的气势再次压过了妇人,让她稍微冷静下来,“那么事情究竟是如何,你倒是跟我说呀!” “若是不想去,你就留下,日后莫要后悔。”他都说不出口! “……我去!”妇人不敢在这个时候多做口舌,加之心底也的确对事情有着犹疑,面色缓了下来,“可是秀儿这还没醒呢,如何去得?” 想要提议莫不如他们三人先去,留女儿在家中睡着,就见裴老爷提了桌上的冷茶壶,往床榻走去。 举起,凉掉的茶水直接往下浇,淋了床上的少女一头一脸。 “老爷!你这是作甚!” “爹!您别……” 两道尖叫声,被床上传来的呛咳打断。 昏睡的人,被浇醒了,只是满脸懵懂,不明所以的看着房中的人。 将空了的茶壶扔至地下,裴老爷拂袖而去,“换好衣裳,立刻出来!” 松山位于后山的后面,所需走的路程远上不少,需要绕过扮作后山,从两山之间的峡谷穿行而上。 尽管如此,一路上却并不冷清。 随处可见山上有成群结队的行人,或扛着竹耙,或挑着装满的麻袋,相互之间说说笑笑,脸上洋溢喜悦的笑容。 后头,也时有马车悠悠赶上来,咕叽咕叽的越过去,这是去松山凑热闹,观景,或者参与摘松子的游人。 而司北玄在这样的坏境当中,依旧突兀,哪怕多的是与他一样扛竹耙的人。 别人扛竹耙是地道的农夫,他扛竹耙跟上战场打仗的将军似的。 最终,梁哥着实受不了心底猫抓样的折磨,上前,小心翼翼的拿过了男子肩头的竹耙,用力丢给了身后的小弟。 这样一看,顺眼多了。 对嘛,大侠就应该佩刀佩剑,怎么能佩竹耙呢。 “梁哥,你把耙子拿了,那一会活计就得交由你接手了啊。”看完梁哥的举动之后,紫嫣总算明白了他的意图,笑得肩膀直抖。 趁机,将本来要分配给阿玄的活儿分摊了下去。 有人帮忙,自然不能让自己人太累。再说可能也就今儿个下午能使唤使唤人,过了这次,以后人家都不来了。 有便宜,不占?傻的么。 “……那还用说,裴小姐有事尽管吩咐!”梁哥脸部几次抽搐,硬着头皮承包。 打蛇随棍上,很好,他学到了。 1977.第1977章 仇恨转移 一路笑笑闹闹,时间快得让人几乎察觉不到流逝,已经到达松山。 站在山顶俯瞰,心底陡生凭海观澜的豪迈时,司北玄终于知道为何一座松山,能引那么多人来凑热闹。 视野中,没有五彩缤纷的花海,没有瑰丽大气的海市蜃楼,抬头只有碧空如洗的蓝天,低头是一大片金黄的麦田,脚下,缭绕的云雾生烟。拨开那片云雾,便是漫山黄绿相映的松林。 这一切,交织出一幅独属于边城的秋之画卷。 自然,朴实,悠远。 回首身后的松林,处处可见游人的影子,或适步闲游,或翻捡松子。 人与人之间言笑晏晏,交谈热络。 “阿玄,干活了!” 附近的人都看了过来,大部分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打量的,好奇,惊艳的,最后一种尤招他恼。 看着对面松树下女子侧首浅笑,他认定她是故意,暗暗将仇记到了女子身上。 看来上次被李子砸了满头包的教训,对她来说不够深刻,以致她记吃不记打。 再看看她身边笔直的松树,于树枝末梢结满了褐色的果实。 摘松子,对他来说完全没有难度。 不过这松子的硬度,似乎比李子要好上些许……哼,他已经在想象她抱头鼠窜的模样了。 来到松树下,往上仰望,树高丈余,在女子澄亮的眼神中,淡定的手脚并用,敏捷攀登。 “……”紫嫣眨了眨眼睛,舍简求繁?阿玄发烧了?这个时候来玩童真。 三混混跟班也是目瞪口呆,今天一整日,大侠的作风都大大改变,受什么刺激了? 司北玄可管不了这些人的内心活动,舍弃轻功转而爬树,只是不想太打眼。 上次在李树林里,就因为施了轻功成为焦点,结果一举一动都受人瞩目,闹出来不少笑话,也都被人瞧在了眼里。 这次,他绝对不那么干了。刚攀到树杈站稳,下面伸来一根细长的竹竿子,女子在下面轻飘飘的道,“阿玄,用这根竹竿打松果就行了,你爬上去做什么?” 周围哄笑骤起。 “……”司北玄牙关抽动。有这东西她怎么不早拿出来?等他爬到树顶了才放马后炮,有用? 很好,新仇旧恨!眼角余光不经意的,撇到旁边的枝桠上,针状树叶丛中,似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再看下方仰望着他,眉眼弯弯明显是在笑话他的女子,司北玄唇角一勾,屈指轻弹。 吧嗒。 有毛茸茸的软体物掉到了紫嫣挽起的发髻,慢慢的,顺着发丝往她脸上爬去。 “裴小姐别动!”梁哥眼尖,在笑得快要岔气的时候,依旧看到了紫嫣发上蠕动的东西,抬手一扫,将东西扫落地面,再一脚狠狠踏去,再抽开脚的时候,紫嫣只看见地上一只毛毛虫,肝脑涂地。 司北玄未及勾起的嘴角,就被梁哥那一扫一踩,重新给拉了下去,仇恨被梁哥成功转移。 “大侠放心,有我在,定然护好裴小姐!”梁哥挺直了背,将胸脯拍得砰砰响。 1978.第1978章 真正的烟儿,在京城 紫嫣尚有点反应不过来,梁哥动作太快,要不是地上还留着那一小不点黑乎乎的尸体,她还不知道头顶掉了毛毛虫。 而毛毛虫,是从上面掉下来的,角度精准无比。 眯了眼睛瞧上去,男子扬眉,挑衅的瞥开了眼睛。 然后树枝开始晃了,有过前车之鉴,紫嫣迅速就往外跳开了去。 “哎哟喂!大侠大侠,别介!先停下,停下!还没开始呢,摇松果你好歹事先吱个声啊我还在下面呢!哎哟!”梁哥抱头鼠窜。 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帮了裴小姐,大侠的脸反而开始发黑,头顶的松子跟有眼睛似的,追着往他头上掉。 尽管他扯了嗓子大呼小叫,头顶的暗器依旧没有停止的趋势,这下再傻也明白,定是自己做了什么无意间惹大侠不爽了,正在打击报复呢。 脚下生风,跑得更快,从地上捞了只麻袋梁哥就往远处跑,“大侠,我去另一边收松子去!” 俩跟班见势不妙,也脚底抹油,转身跟上,远离危险。 刚才笑话大侠不谙俗事,他们俩也是有份的,那么高的树,松子砸下来落在头顶上,造成的冲击可不轻,梁哥头顶都鼓包子了。 眼见三人溜得没了影儿,紫嫣撇嘴,仰头,“又来这一招,你幼稚不幼稚?哪又得罪你了?” “哼。”不理会少女的质问,司北玄轻哼一哼,踩树枝的动作慢了不少。 碍眼的人走了,他心里也舒坦了,松子,慢慢采。 树上的人油盐不进,一副听不懂不回应的模样,让紫嫣哭笑不得,干脆,扯了麻袋过来开始装地上的松子。 被男子这么一胡闹,周围几颗松树都遭到清扫,松子在树底下铺了好一层。 很快,带来的麻袋装满了一半。 紫嫣眼睛笑眯了缝。 带阿玄干活的好处就是事倍功半,一顶一的好手。 当然,这个好手是她以为的,旁人估计不会这么看。 一个打松子居然选择爬树,不知道用竹竿的人,没人会认为他是干粗活长大的吧。 倚着粗糙的树干,司北玄双手抱臂,脚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踩踏着枝桠,看似不着调,实际却是配合着少女捡拾松子的速度,避开了她将松子洒落她周围。 不会让她太赶,也不至于太清闲。 居高临下,他能看到的只有她蹲下来后更显纤细的背影,以及那一头乌黑如瀑的青丝,还有偶尔,她抬起袖子擦拭额际汗水的动作。 明明是个穿粗布衣裳的野丫头,头发还没有他的顺滑乌亮,他怎么却觉得,她发丝垂下的样子,竟然已经开始展现女子的妩媚? 拭汗的动作亦粗鲁,全无优雅可言,怎的他又会觉得,那是极难得的率真? 而她的一颦一笑,总是莫名的让他觉得熟悉,似曾相识,那种感觉让他每每,都对她无法拒绝。 皱眉,硬生生扯开自己黏在少女身上的视线,司北玄对自己着了恼。 不过是些许的相似罢了,都让他变得那么不像自己。 魔怔了吗? 真正的烟儿,在京城! 1979.第1979章 脸皮厚到无知觉 “这里这么多的松子,快快,都装起来。” “愣着干什么?再不快点一会都被人抢光了!” 紫嫣回头,就见俩妇人在她背后,扯了麻袋子将自己周围的松子全往袋子里扒拉,生怕被她抢光了的架势。 看她回头,其中一位裹了蓝色头巾的还朝她瞪了一眼,“看什么看,小丫头片子自己霸那么大一块地方也好意思。诶,屁股挪一挪,挡着道了!” “……”紫嫣脸抽抽,脸皮厚的她见多了,这种脸皮厚到全无知觉的她还是第一次碰到,“婶子,这一片松子是我们打下来的,你们这样收,是捡现成,说难听点,就是抢。” “嘿!你这小丫头片子,多大点年纪就这么跟长辈说话?你爹娘教没教你敬长?居然说我们是抢?这松林里满地的松子,捡的人多了去了,你是不是要说所有人都在抢松子?都在抢你的松子?” “自己打自己收,是采松子的人默守的规矩,两位婶子以前没来过松山?”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这松子掉地上,谁捡到了就是谁的,你要是眼红就手脚快一些,别整那套吃着碗里看锅里,到哪说都说不过去!”另一妇人也抬头嗤笑,手上动作非但没停,反更加快,还招呼后头移过来的人一道捡。 紫嫣抿了唇。 妇人一喊,又涌过来五六人,都是年轻力壮的男子,头上亦都包了头巾,手上拖拉着竹竿。 这些人应该是一道的。看各人手上拿的工具,应该是这几个男子负责打松子,两个妇人负责捡。 打松子这活算不上重,但是绝对累,全程要仰头寻找松果密集的枝桠,然后挥动竹竿拍打,直到松子尽数落下再换地方,长时间下来,手累,脖子也累。 估计是这些人开始吃不消了,而所得的收获并不多,所以打上了她的主意。 至于为何独独瞄上了她,紫嫣环顾周围一眼即得到答案,其他来采集松子的人,多是一家人一起出动,以中年长者为多,彼此之间又跟周围的人甚是熟稔的模样,让这群人有所忌惮。 得罪一个,可能会引起一众人的不满。 她就不同,她跟阿玄只有两个人,而且年纪也只在十六、七岁,在旁人眼里自然是要好拿捏一些的。 再者,她身边那些铺满地的松子,也是一大诱惑。别人可没这个本事,都是打的不够捡的。 无奈一叹,归根结底,是她跟阿玄看起来都人畜无害,好欺得很,人家不欺负他们欺负谁? 思忖间,涌上来的人已经把她周围的松子收了个干干净净,笑嘻嘻的分装扎袋。 而头顶上,原本纷纷坠下的松子雨,也早已经停了。 少年依旧双手抱臂倚着树干,居高临下的往下看,眼神淡漠。 事不关己。 耸耸肩,紫嫣并不在意,停了也好,捡光了这些人估计也会走了,到时候她跟阿玄再换个地方便是。 漫山遍野的松子,难道还装不满她有限的几个麻袋不成。 1980.第1980章 反击,是震慑的唯一方式 阿玄似乎猜到她的想法,接下来与她配合相当默契。 她拖了袋子走到另一旁,远离那些人,他便也跟过来,再上树,踩松子。 只是,她低估了有些人的无耻程度。 那俩妇人还偏就盯准了她,始终不远不近的跟着,待得她身边的松子有一定数量了,就拖家带口的过来哄抢一空。 旁边有看不过眼的其他人,也曾跳出来说几句,甚至骂上的,然不论什么话砸在那群人身上,都不痛不痒,被人家笑嘻嘻的就给顶了回去,谁的面子都不给。 紫嫣觉得自己的耐性在被一点一点磨光,阿玄跟着她这样转来转去,上上下下爬了好几次树了。 松子树众所周知,树皮干裂,手摸上去都是一凹一坑的不平凸起,非常扎手,这上下反复的攀爬,阿玄什么话都没说,可是她有注意到,他的掌心已经有几处破皮发红。 她握过他的手,知道他的掌心覆有薄茧,如此都磨破了皮,可见辛苦程度。 她心头莫名火起,越烧越大。 手里抓起的松子,握在手心沉甸甸的重。紫嫣抿唇,将手里的松子袋子往地上一掼,豁然起身。 树枝上,司北玄垂眸,长睫堪堪遮住眼底划过的流光,嘴角,勾出极浅的弧。 等到了。 不枉他爬了六次树。 视线若有似无的往掌心处斑驳的红掠过,唇畔浅弧加深。 花费了好些功夫才蹭破的皮,亦是有用处的。若非为了激她,他也用不着亏待自己。 日后若她长有所成,该感谢他的启蒙。 忍让,只会让对手得寸进尺,反击,是震慑的唯一方式。 而如若她的身边无人相护,她能依靠的,唯有自己。 闲闲的靠在枝干,他始终保持沉默,看着下面事情的经过发展,乃至走向最终的尾声。 紫嫣掼了东西起身,初时确实让那两个妇人露出讶然,只是很快,脸上又出现了那种不痛不痒的笑,眼底附着的,是浓浓的不屑。 一个小女娃娃,被气得发了脾气,又能如何?论打滚撒泼,这种娃儿断然不可能是她们的对手,若是想要动手,那就更不用说了,没有可比性。 她们这头六个青壮年,任何一个出手,都不是女娃儿抵得住的。至于树上那个俊美绝伦的少年,嗤,根本不顶事。 这么长时间,也就围着女娃儿转悠,对她们的行为屁都不敢放一个。 何惧? 走到这群人面前,她们依旧没有停手,继续将地上的松子往里扒拉,直到扒拉干净,都对紫嫣视若无睹。 紫嫣也不出声,在他们旁边找了块石头一屁股坐下,就单手撑头看她们干活。 甚至,脸上带了比她们更轻松的笑意。 直到她们扎带完毕。 期间妇人也曾狐疑的看了紫嫣好几眼,最后笃定她在他们面前不可能玩得出花样来,也就不再理会。 哪料得到,刚扎完最后一口麻袋,准备打道回府满载而归的时候,少女起身了,两手拍拍裙摆沾到的灰尘,然后朝树上的少年一挥手。 “阿玄,拎上袋子,回家了。” 1981.第1981章 你做得,别人做不得 司北玄勾唇,轻轻一笑,沿着树干动作灵巧的滑下树来。 在一群人错愕的眼神中,将他们扎好的麻布袋摞到一起,一手一抓,八个塞得满满的袋子就全提到了手中,紫嫣顺手也抱起了一袋,两人当着几人的面,转身,下山。 她带来的麻袋总共也就九个,梁哥他们拿走了四个,剩下的五个也没装满。既然这些人那么好心的帮他们装包贡献麻袋,那客气什么,打包走人。 “你们干什么!公然打抢啊?还要不要脸,把袋子都给我放下!”反应过来后,蓝头巾妇人暴怒,扑上前拽住司北玄,回头朝那几个小子吼,“把他们都拦下!看着人家抢东西都不动一下,是不是傻了!” 被妇人骂醒的几人忙跑上前来,将紫嫣两人包抄。 实在是没想到之前被他们压着欺负的人,怎么突然之间变得如此强硬且无赖,竟然敢把他们的成果一抱就抱走一半! 周围还在打收松果的人皆停了下来,远远的看着这方动静,观望事态。当中也有先前为紫嫣两人抱打不平的,只是当事人开始的时候选择息事宁人忍气吞声,他们作为外人哪怕怒其不争,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没想到临近结尾的时候事情竟然会出现变化,少女居然以这样出人意料的方式反抗了。 虽然痛快,却不明智。对方人多势众,而少女方只两人在场,若是动起手来怕是讨不了好。 而且看那方人的架势,估计是不会善了。 “他娘的,把东西都给老子放下!” “连我们的东西都敢抢,找死是不是!” 几个青年凶神恶煞,大有一言不合挥拳相向的意思,也十足十涨了那一方的气焰。 看了眼周围围观的人,蓝头巾妇人故作大方,“乡里乡邻的,都在这松山收松子,我也不计较太多,把东西放下,你们走吧。” 紫嫣眼睛睁圆了,“婶子,那可不行。我刚才在旁边看了半天,婶子几个以逸待劳轻轻松松就收了这么多松子,让我好生佩服,既然长辈言传身教,作为晚辈我自是该好好跟婶子们学,这才刚领略点皮毛,怎么能半途而废?再说我以为婶子对这种事情定是支持的,却原来只有你做得,别人做不得,两重标准吗?” 周遭的人听了紫嫣的话,哄笑声起,妇人被噎得涨红了脸,恼羞成怒,“什么两重标准?我做什么了?什么以逸待劳!小丫头片子说话恁没家教!这漫山遍野的松子谁来不是采?难道还要往官府获得批文才能收不成?这一袋袋松子都是我们费了力气收起来的,你连包扛走不是抢又是什么!还敢往老娘头上扣帽子,告诉你老娘可没那么好欺负!” “婶子这话就说岔了,我一小丫头片子哪敢欺负您啊?您看到地上又松子就扯着麻袋收了,我也是看到地上有装好的麻袋就拿了,自己去收松子扎袋子多辛苦啊,既然都有现成的了,干嘛还要去受那份罪?这不是跟婶子的想法做法一样吗?再说我们也不是没有出力啊,那么多麻袋还得自己扛回家呢。” 1982.第1982章 你动她一下试试 一席话再次将妇人一行气得脸色阵青阵白,被堵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行径,跟他们之前所为比起来,简直是青出于蓝! 好歹他们还只是捡现成的松子,人家是直接捡现成的麻袋,连袋子都给他们贪墨去了! 原以为是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没成想是只藏了爪子的猫。 只是他们岂是能吃亏的主,加之周围的取笑声一浪高过一浪,妇人旁边的青年男子恼羞成怒,拽过紫嫣手里的麻袋摔到了地上,手指紫嫣鼻子横眉竖目,“别他妈叽叽歪歪说那些废话,把袋子都给老子放下,再多说一句老子抽死你!” “你动她一下试试。”冷然的声线,话语淡淡,身形一切,那片玄色挡在了少女面前。 而原还停在半空直指少女鼻端的手指,被啪的一声,打了个反转。 紫嫣甚至是没有完全的反应过来,因为被骤然拖拽,身形不稳踉跄了一下,便大仙后背被一只微凉的手掌稳稳托住,待得她回眸过来,眼前,只剩一片玄黑。 那是他的背。 眼底微微晃了晃,嘴角不自禁的就漾出笑来。 每一次,她遭遇刁难、威胁的时候,看得最多的,就是他挡在她面前的背影。 宽厚,挺直,安全。 “他娘的你敢跟老子动手!”青年被拍了手,整个人都囫囵转了半圈,转过头来一张脸涨得发紫,“找死!” 怒吼着就朝司北玄扑了过去,一人动全局动,旁边还有五个也跟着呼啦啦的举起了拳头加入战局,务求一击让那个长得跟娘娘腔似的少年哭爹喊娘跪地求饶。 两个妇人也没闲着,在旁边左瞧右看,就等着瞅准机会补上一刀。 司北玄轻嗤一声,将手上的麻袋往后一丢,也不见有什么动作,压进来的人群便呈放射状往外跌出,摔在地上哀嚎,不敢置信。 连对方怎么出手的都没看清,就这么被打出来了? 两个妇人也是面面相觑,被眼前的一幕震慑,不敢再如之前那般大放厥词。 在司北玄背后探出个脑袋,紫嫣打眼看了下周围的情形,然后扯扯男子的衣袖,“阿玄,走了,回家还得做饭呢。” 有时候,想要解决问题,真的是暴力比最巧的嘴好用。她刚才那一番舌战,比不过阿玄一拳来的具有震慑力。 司北玄斜了她一眼,却没有照着她的话做,而是举步朝最先出头的青年走了过去。 “你你想干什么!抢人东西还打人,有没有王法啦!”蓝头巾妇人愣了一下之后,忙追上去想要将男子拽住,被一袖子拂开,当即坐在地上嚎起来,“诶哟!要杀人啦!没天理没王法啊!你们这些人就在旁边看着不管哪?” 没人回应,也没人再哄笑,只是对于那个少年更加的好奇。 若是玄衣少年不出手,大家对他的印象会一直停留在软弱寡言的印象上。 可是所有人都错了,少年那不是软弱寡言,是冷淡不屑。 这种人,骨子里透着的就是冷漠无情。 1983.第1983章 脚如上了枷锁,迈不开 “你别过来!想干什么你!”玄衣少年笔直的朝自己走过来,青年心里莫名的滋生出惧意来,下意识的撑着身子往后挪。 谁的话,都没能让那个少年慢下脚步,而少年身上蔓延开来的气势,让人产生一种错觉,若是无法将其阻止,接下来的画面,怕是会让这些人后悔一辈子。 “天哪!杀人了!真的要杀人了!救命啊!”原还坐在地上嚎的妇人见状,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再次朝少年冲去想要将人拦下,这一次脸上的惶急再不是装的,她真的急了怕了。 这次欺人遇上了硬茬子,谁料得到那少年居然是个练家子!而少年现下所走向的,正是她的亲生儿子! 那种惶急、害怕,并非她一人脸上出现,周围的人亦然,对这个少年开始产生惊惧。 紫嫣抿了下唇,快步上前,从后拦腰将少年抱住,“阿玄,帮我提袋子,我们回家吧。” 背后覆上的温热让司北玄一愣,脚步顿住。 她的身子热热的软软的,环抱着他的方式轻轻的柔柔的,说话的语气暖暖的,带了点撒娇祈求的。 一切,让他的脚如同被一道枷锁锁住,再迈不开来。 他很恼,想要转身抓着她的脑袋用力摇晃,她傻的吗?他这么做是为了谁?像这种泼皮无赖,若是震慑不足够,一旦招惹了人记了仇,日后必定会寻隙找上门来报复,到时候他不在,谁保护她? 就凭那些她自己捣弄出来的时灵时不灵的迷药?别笑掉人大牙了! 现在只要她放开手,让他过去杀鸡儆猴,以后这些人见了她只会远远躲开,等于永绝后患。 偏偏她亲自来拦了他! 刚才他怎么就没让那些松子把她脑袋个砸开窍来! 闭眼,长吸一口气,再睁开的时候,冷冷瞥了地上的青年一眼,司北玄灵巧的解开少女在他腰间的禁锢,转身重又拎起那几只麻袋——包括少女抱的那一个,往山下走去。 紫嫣咬唇,努力抑制嘴角上扬的弧度,拎着裙摆小碎步跑着跟了上去。 “我们的松子!……”另一妇人犹不甘心,想让人将东西留下,话刚出口就被蓝头巾妇人捂住了嘴。 现在她就怕那玄衣少年再次回头发飙。祸不及身不知痛,刚才差点遭殃的可是她儿子! 如此一来,他们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下午的成果被人大摇大摆的扛走一半。 本以为是占着了便宜,没想到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东西要吐回给别人不说,还损失了几个麻袋,而带来的六个青壮年,个个躺在地上还没能爬起来! 最可恨的,周围那么多人看着,有不少还是平日与她们相熟的街坊,竟然没有一个人出来为她们说句话,讨要点公道! 倒霉!晦气! “哎哎!大侠!裴小姐,怎么就回去了,等等我们哪!”一行人五味杂陈的时候,后方又传来一阵嚷嚷,叫的似乎就是前面两个人,“幸亏我们回来的算是及时,可巧赶上了。” 1984.第1984章 他们是有过切身体会的 众人回头,看到的就是梁哥仨都扛了装满松果的袋子,念念不停的往前追。 “梁哥?”敢刚从地上爬起来的一青年讶异,“梁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据他所知,这种寻常人家干的活计,梁哥很多没做过了吧?他印象里记得的,全都是这人揍别人的画面,干活?天方夜谭。 “哟,你怎么也在这里?还这么狼狈?啧啧,”梁哥打量了青年一眼,摇头,“看来不跟着我混,你是越过越惨了,居然沦落到上山采松子来了。” “……”青年无语,他来这里是采松子,是沦落,那梁哥呢?别说他肩膀上扛着的麻袋不是松子! “梁哥,你跟前头那两个人认识?”又一青年问道,他被打中的胸口现在还闷着呢. “认识啊,怎么不认识,那是我老大。”斜着嘴角,将肩头的麻袋网上搡了搡,梁哥三步并两步,继续飞快的往前追,“大侠,裴小姐,等等我们哪!” “……”被留在后面的一群人,再一次沉默以对。 梁哥,这人算不得多有名,然而但凡在镇上进进出出的,少有不知道这个混混的,在镇西一带,那就是梁哥的地盘,若是想要在那上面做点小买卖或者其他的,都需要先找梁哥打点一下,日后包你在镇西畅通无阻,比官府还好用。 加之昨儿个夜里发生在镇西深巷里的命案,五条人命的大案件,官府却偏偏避开了最有可能知情的梁哥,全然将他从那个案子摘了出来,要说这梁哥没点本事没点后台,鬼都不信了吧? 现下,梁哥居然说那人是他老大? 能让一个老大叫老大的……妇人一行变了脸色,再不敢存有半点怨愤不甘,低头火速收拾了自个的东西,抄另一条山路灰溜溜的下了山,甚至连少女原本扎好的没能带走的麻袋都没敢捡漏。 这些,已经下了山的人自然不会知道。 “大侠,刚才怎么回事?那些人得罪你啦?”笑嘻嘻的接近前面的人,梁哥调侃,顺便打探。 司北玄斜了他一眼,没开声,紫嫣替他解释了那个眼神的意思,“八卦。” “……”梁哥抽抽,“这怎么能叫八卦呢,是人皆有好奇之心,我只是好奇,好奇。” 其实他也是多此一问,单看那几个青年一排溜的躺在地上爬不起来,就知道大侠肯定出过手了。 那种被打得肺腑移位的感觉,他跟他的小伙伴都是有过切身体会的。 对于梁哥的强调,紫嫣只似笑非笑的睨了他一眼,不去拆穿,免得又遭遇一轮恼羞成怒,然后再惹得阿玄替她出头……她可没精力去解救梁哥。 司北玄却没有如紫嫣那般体贴,手上的八个麻袋,丢了一半到这三人肩上,释放了自己的一只手。 “哎哟好沉!大侠就是大侠,一次提溜八袋……”被压得腿肚子颤了一颤,梁哥仍然不忘拍马屁,“不过大侠,这东西过段时间市集上多的是,两三文一大袋,作甚要这么辛苦自己来收?” “……” 1985.第1985章 你是不是男人 “两三文一袋?”除了紫嫣,没人察觉大侠的声音已经冷了好几度。 “是啊,经烧的柴火也才七八文一担,这些东西不值钱。” 司北玄闭眼,再次深呼吸,所以,他就是为了这种两三文一大袋的不值钱的东西,磨破了手掌的皮,还做了搬运工? “裴、紫、嫣!” “哈哈哈!”闻到风向的少女早就已经跑出老远,带着灿烂的笑容回头,“出来玩一玩嘛,那么计较干什么,多走动走动,也能融入民情不是。” 去他的狗屁融入民情,分明就是将他当成不领俸禄的劳工!能扛能打能干活的那种! 司北玄咬了牙,迈开步子飞快的朝女子逼去,“你给我扛一袋子试试!” “我这小身板扛那么重的东西多不合适啊,你们男子汉大丈夫担待着点嘛!” “担待个屁!你他娘的别跑!”她以为提这么多大麻袋不累?司北玄恼怒的低吼,连脏话都出来了,听得后头梁哥三人一阵兴奋,对嘛,这才是大侠该有的粗犷之风嘛! 前头,少女是铆足了劲儿的往前奔,不忘扬了脖子回话,“我没跑,我是先行回家为你们准备饭菜!走先一步,你们慢慢走!” “你站住!” “不站!” “站住!” “哎呀你就别追了,回家就能见到了。” “……”司北玄气乐了,再一次刷新了他对少女脸皮到底有多厚的认知。 拔脚,再追! 接下来一路都是少女的惊叫。 “啊!都叫你别追了!怎么还来!” “喂!你要干什么!别拉我衣领!阿玄!” “嗷嗷嗷!快放我下来!成何体统!” “好男不跟女斗,阿玄你是不是男人!” 后面的人远远的只看到男子终究追上了少女,在压制性的博弈过后,少女被提溜了衣领跟拎小鸡似的拎了起来,一路只能在半空晃荡,做徒劳的挣扎。 男子以一臂之力让她清楚明白,自己到底是不是男人。 紫嫣蔫了。 不过是开玩笑逗逗男子,结果导致自己把脸丢到了广庭大众。 而这一路,男子皆是斜勾了嘴角,以那点弧度来展示自己的心情舒畅。 直至家门口,看到那辆马车,看到那一家子人,才隐去。 “嫣儿!”一眼看到那抹带有极浓压迫感的玄色,裴老爷眼底闪过波动。 司北玄脚步一顿,将手中少女慢慢放下,心底微漾的情绪因为那两个字,瞬间冷却。 “爹,你怎么会来这里?”扫过那辆马车,紫嫣淡淡问站在马车旁边的中年男子。 少女的冷淡,让裴老爷五味杂陈。 自从搬来边陲镇,少女便开始租住在这一带,而她居住的地方,他从没来过,哪怕后来她用自己攒下的银钱将租住的房子买了下来,哪怕他一直知道她的具体位置,一次也没来过。 虽然其中缘由不乏是为了避免夫人找她麻烦,归究到底,他都是亏欠了这孩子的。 “嫣儿,我们可否进屋去说。”叹了叹,裴老爷用商量的语气,尽量不引起少女反感。 1986.第1986章 究竟发生了什么 紫嫣抿唇,看着那尚在晃动的马车门帘,点头。 这个时辰,恰逢出门做工的人陆陆续续归家,马车停在这里那么久,早就引来了周边邻里街坊的注意,探究的眼光不断。 加之马车上下的人大家都算认识,对于这家人又来找紫嫣,好奇原因是免不了的。 莫不如把人请进门,有什么事情大家关上门慢慢说。 紫嫣有种感觉,这一次能劳动爹带着他那一家子人尽数前来,怕是事情不小。 她也同样很好奇当中原因。 而在看到被人扶持下马车的裴闵庄裴闵秀兄妹时,紫嫣眼底的疑惑更浓。 自上次这娘仨来家门口闹过一次被阿玄赶走以后,她也只在酒楼里见过一次裴闵秀,彼时她还是趾高气扬满脸元气的模样,可是今天所见,却让人感觉像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似的,虚弱苍白,眼底闪烁着恐惧戒备。 裴闵庄也没好到哪里去,耷拉着脑袋缩着肩膀,畏畏缩缩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飞扬的纨绔子弟样。 最为奇怪的还要数将她当成眼中钉的二娘,这一次见了她,虽然仍是冷冷淡淡的态度,却没了往日的憎恶,至少她没在妇人眼底看到那些不加掩饰的情绪。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这娘仨变成这样? 带着这样的疑惑,将人迎进门,紫嫣先招呼了随后到达的梁哥三人将麻袋放好,又至将人送走,才转头回到堂屋。 等了那么久,这家子人竟然没发出抱怨,这让紫嫣的心又凝重了两分。 且她注意到,看到梁哥几人出现在自家院子里,裴闵庄的神色有微妙的变化,即便他没有抬头,她也从他身上感觉到了惊讶及更深的忌惮。 “爹,你这次来找我,可是有什么要事?”拖家带口的来,说没有别的目的,她也不会信。 拍打了下袖口、衣摆处的粉尘,紫嫣随性的坐在了裴老爷对面,开门见山。 少女对自己,真的就如对最普通的客人。裴老爷苦笑,“我今日刚从外县赶回来,听说你昨晚受了惊吓,特地赶过来看一看。” 紫嫣一愣,脸上扯出个笑来,手指捏紧,“我没事,谢谢爹关心。” 这样的一问一答,让场面透出了丝丝尴尬,也让话题没有办法继续。 裴老爷发现,自己真的不懂得如何跟眼前的少女相处。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嫣儿……”斟酌了下用词,裴老爷尽量以不刺激到少女的语气委婉道,“即便你脱离了裴家,在我心里,你依旧是我的女儿,若是真的遇到了什么困难,你可以来找爹,能帮你的爹都会尽上全力。你别一个人撑着……” “爹,什么一个人撑着?我听不懂,我遇上什么困难了?”笑容浅淡,紫嫣轻问。 裴老爷顿了顿,低叹,“嫣儿,你莫要着恼,爹只是打个比方。凡事莫要一个人撑着,只要是能用得上爹的,爹都会帮你。” “谢谢爹。”不咸不淡,又是一句谢谢。 1987.第1987章 果真吓坏了啊 话题再次无法继续。 他的好意,少女根本不领。如同拒绝一个陌生人一样,客气而疏离的对他说谢谢。 而紫嫣那方,心里的戒备也越来越重。 她对裴老爷这般已经可说是很无礼貌了,可是那娘仨居然没有一个给出点反应来。 若是以往,早就指着她的鼻子将她骂得狗血淋头了。 这太不寻常。 “嫣儿,”少女的疏离与话中的戒备,都让裴老爷深感无力,“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那到底是五条人命,爹担心你有心理负担,今日才走上这一遭。” “五条人命?”紫嫣的眉皱得更紧,不明白裴老爷提这个跟她有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要有心理负担? 斜倚在门口,无意听两人交谈的司北玄,垂下了漆黑的眸子,眸底波澜不惊。 “昨晚你不是就在镇西……”以为少女是怕败坏清誉不敢承认,可是少女眼中实实在在的疑惑又绝对不似作伪,在在都显示着她对于那五条人命的事情并不知情。 裴老爷糊涂了。 这件事在整个边陲镇早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作为当事人,嫣儿不可能不知情,就算当时处于昏迷,那么醒来之后,那个玄衣少年也应该将事情告知与她了吧? 除非少年没说,而又那么恰巧的,嫣儿也没有听到外头半点风声。 想到这里,裴老爷不解的朝门口的少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对方似不经意扫过来的目光,视线交汇,他的呼吸为之一窒,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压在胸口,让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紫嫣的视线也一直盯在裴老爷身上,为他未完全说出口的话感到狐疑,继而又循着他的视线,转头,看到了玄衣少年。 难道,事情与阿玄有关? 五条人命……五条。不对,昨晚在场的除了梁哥,其余共有六人。 人数不对。 “啊啊!”尖叫声突兀的在堂屋响起。 裴老爷身后,原本挨着妇人而坐的裴闵秀,突然放声尖叫,如失去了控制般,整个人拼命的往妇人怀里躲。 “秀儿,秀儿!这又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妇人忙将女儿揽入怀里,手足无措,眼眶发红的看向裴老爷。 从家里出来坐在马车上,女儿一直都很安静,刚才进到院子也没事,就是提起巷子里那桩命案,突然又发了狂。 妇人心里揪疼。 紫嫣坐在远处,淡淡的看着爹跟二娘齐齐安抚起受了惊的少女,眼底若有所思。 而司北玄,眼眸微闪之后,撤回了视线,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勾起的唇角有淡淡的讽。 果真是被吓坏了啊。 这个教训可够她记上一辈子? 至于那个叫裴闵庄的少年,从出现在这里开始,都没敢朝他看过一眼,那点子鼠胆,便是他离开了这里,也不会敢再来找紫嫣麻烦了吧。 儿子女儿的失常,妇人归咎于那宗命案,倒是裴老爷留了个心眼,于安抚期间朝门口的少年看了一眼,恰巧捕捉到少年眼底那抹薄凉。 1988.第1988章 爹能为我解答吗 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不动声色,“嫣儿,这位是?” “我朋友,阿玄。” “他就是昨夜救你回来的人吧?原来是你朋友,爹应该好好谢谢他。” 紫嫣沉了下眼睛,直直的盯着裴老爷瞧,“为何说是他救了我。” 直觉,爹似乎对昨晚发生的事情,知道得不少。 裴老爷噎了一噎,眼神闪烁,不自然的避开了少女似看透人心的视线,他要如何说他所知的皆是儿子告诉他的?难道要对嫣儿说,昨夜庄儿及秀儿就在现场,而那些差点将她毁之一旦的流、氓,就是庄儿花钱雇来的? “爹只是猜测罢了,莫非不是?” 紫嫣垂眸,笑,“不是,阿玄昨夜一直在家未曾出过门。救我的另有其人,闵庄也认识,就是那位叫梁哥的。” 裴老爷朝自己儿子看了过去,没得到回应,看到的只有一个头顶。 不过他也深信,儿子不可能对自己说谎,那么就只能是嫣儿自己都不知情。她不知道这玄衣少年去过那条巷子,也不知道少年在那条巷子里所做的令人发指的一切。 少年隐瞒了他。 而这个原因,怕是他无法追究。 “不管怎么说,既能让你当成朋友的,对你定有多番关照,爹也该道声谢。”生硬的,想要将话圆过来。 “不用,阿玄是我的朋友。”紫嫣强调了“我的”,再次让裴老爷面色变了变。 他被嫣儿排除在外。 那是她的朋友,与他这个爹无关,所以,用不着他来替她道谢。 “老爷,你们在说什么?昨晚这个……她也在那里?”妇人总算听出了端倪,红着眼睛问。 而眼底,已经隐有厉色。 “也在?”紫嫣扯唇,在妇人进门后第一次正视对方,“二娘这话说的,莫不是昨儿个晚上还有人也在场?裴闵庄?裴闵秀?” “嫣儿!你二娘根本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情!”失策,裴老爷眼底闪过惶急,忙喝停紫嫣。 是他失误了,终究在话里露出了端倪,依着嫣儿的聪明,一双儿女的事情,怕是想瞒也瞒不住。 “我相信二娘不知情,”紫嫣点头,嘴角仍然挂着浅浅的笑,“否则二娘也不会问出那句的话来。而我,也同样有疑问,爹,二娘,昨晚闵庄跟闵秀,是不是也在那里?” “嫣儿,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那事情原本是什么样子?爹能为我解答吗?” 裴老爷蠕蠕嘴唇,嗫喏,面对那抹笑,面对那双依旧干净的眼眸,开不了口。 环视那一家子,触及连原本眼神变厉的妇人都避开了她的视线,紫嫣轻笑声逸出了嘴角,低低的在堂屋每个角落飘扬。 原来如此。 那么偏僻的地方,那么暗的环境,突兀出现在那里的人。 还需要什么解释。 她若问为什么那对兄妹会在那个时间出现在那个地点,爹能解释吗? 她若问为什么看到她被流、氓欺负,没有一个人出现帮一帮她,哪怕是帮她呼救一声,爹能解释吗? 1989.第1989章 哪有公正可言 只要有点脑子,稍微将事情串联一下,真相便呼之欲出。 若非她尚有点运气在,今日,众人见到的也许就只有她一副冰凉了的尸骨,他们会内疚吗?会在往后的人生良心不安吗? 不会,他们只想亲眼看着她被毁掉,来解这么多年对她埋下的恨意。 恨不得,她以最遭世人唾弃的方法死去。 从凳子上缓缓站了起来,实现扫过那四张脸,紫嫣冷了双眸。 “爹,若是没有其他事,带着你的家人回吧。我既已经脱离了门户,从今往后裴紫嫣就只是裴紫嫣,与裴府,与您再无任何瓜葛,我的任何事情,都无需您替我操心。” 更不需要,他来这里施舍那一点同情,以求自己心安理得。 “嫣儿……” “请。” 请走的手势,摆在裴老爷面前,让他面上升起一片羞惭,可是事情到了这一步,纵是嫣儿觉得他无耻,他也不得不豁出老脸去做。 身后站着的,到底是他的一双儿女,而他们现下所承受的惊骇惧怕,已经足够作为惩罚了。 至于嫣儿……裴老爷看向门口的少年,嫣儿日后有这少年护着,再不会有人欺得了她,他也能彻底的放心了。 “嫣儿,庄儿敏儿平日在家中被宠坏了,性情确实不讨喜,但是却也并非大奸大恶,爹知道他们做了很多让你不开心的事情,就看在爹的面子上,看在他们到底是你弟弟妹妹的份上,别同他们计较。日后,爹定会好好教导他们,再不来给你添麻烦。你看可好?” 放下请人的手,紫嫣淡淡的看着眼前端庄儒雅的中年男子,他身上自有一股憨实忠厚的气质,说话的时候,会让人觉得他所言俱发自肺腑,可是现在,此刻,紫嫣却觉得心凉。 总以为自己对那个家,对那家人早就失望透顶,再没了祈盼,自然,也再不会受到来自他们的伤害。 只要她不在乎。 可是心底升起的寒冷让她发现,原来她骨子里,对爹还是存有期待的,不求多,也不求他一视同仁,只求在是非对错面前,他能够秉持他表现出来的那一点公正。 她错了,哪有公正可言。 即便他再是标榜自己在他心里一样是他关爱的女儿,可是在是非曲直面前,他向着的永远都不会是自己。 她想,她并不怪他,人心本来就是偏着长的。但是,也别来左右她,她的心,一样偏得紧。 没有旁人想象的那么大方,没有旁人以为的那么通情达理忍辱负重。 她羡慕裴闵庄裴闵秀,有个将他们护到骨子里的娘亲。 但是她不会去嫉妒,她的娘亲不在了,那又如何,她可以自己护着自己。 她有这个能力,亦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爹这话说得我糊涂,你的儿女,你自好好管教,管好了,他们自然不会来给我添麻烦,又何须问我好不好?至于要如何管教,也是您回府之后关上门来行的自家事,更加无需同我这个外人报备。天色不早了,爹,还是早回吧,莫让闵庄闵秀在我这里出了什么问题,罪责,我担当不起。” 1990.第1990章 真相,昭然若揭 “你这死丫头,怎么跟你爹说话呢!他过来看你也是关心你!”紫嫣毫不客气的话,让隐忍良久的妇人终于忍耐不住,站了出来怒骂,“再说秀儿的事情这次我可没怪到你头上!真是好心遭了驴肝肺!你……” “娘!”妇人的骤然发难,让裴闵庄大惊失色,慌忙将妇人拦了下来,期间惊惶的频频看门口的男子。 “你拦着我做什么?我骂错她了吗?啊?你看看她对你爹是个什么态度!你爹奔波在外急急忙忙的赶回来,一口气都没歇就想着先来看她,她倒好,就这么说你爹啊?!” “夫人,够了!”裴老爷沉下了脸色,喝道。 “不够!老爷,今天就是你怪我我也要说!”奋力挣开儿子的阻拦,妇人通红着眼睛走到紫嫣面前,将一整日的压抑尽数爆发开来,“是,裴紫嫣,我是不喜欢你,对你更不好,可是这些都跟你爹无关,他如何对你的你心里清楚得很!我知道你也同样讨厌我,你冲着我来我受得起!可是我就看不惯你像待陌生人一样待你爹!他对你好没有掺杂别的目的,我们家也不需要求到你什么!你脱离了门户没错,可你别忘了你姓裴,他终究还是你血缘至亲的爹!” 裴闵秀依旧畏畏缩缩的藏在妇人身后,裴闵庄已然惨白了一张脸,唯裴老爷神情复杂难辨,末了,一声叹息。 紫嫣淡淡的笑对妇人指责,待妇人一口气骂完,停下匀气,才轻轻一语,“爹为何一反常态的来看我,二娘当真不知个中原因?” “还能有什么原因……”末尾,如同消了音。 妇人突然想起来,她怀疑紫嫣跟秀儿失常有关时,老爷骂她的话。 ——骂人之前,先问清楚你的好儿子好女儿到底做了什么事! ——若是不想去,你就留下,日后莫要后悔! 再思及这屋中发生的那一番对话,妇人倒退了两步,不可置信的看向裴老爷,在那张脸上,她看到难过与羞愧。 恍然间,脑袋里的云雾被拨开,她看见了真相。 昨夜那个时辰,远住镇东的儿女出现在镇西,出现在裴紫嫣回家须经过的深巷,那些流、氓,那几条人命,女儿的失常…… 串联起来,真相昭然若揭。 怪不得老爷要喝骂她,怪不得老爷警告她日后别后悔。 将晃动剧烈的眸光移至玄衣少年身上,妇人全身狠狠打了个哆嗦。 会为裴紫嫣出头,且有能力将那些流、氓折命的,只有这个少年。 此时的她庆幸,当日少年在她面前的那番威胁,她没有当成耳旁风。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一段时间不见,那个丑八怪竟然摇身一变,成了翩翩美少年。 这样的容貌,加上那身气势,处处透露着少年出身不凡。 至此,她终于明白老爷会亲自前来的原因。 这个少年,足够让他们忌惮,绝非他们这些平民百姓所能招惹。 而庄儿及敏儿之所以失常,真正的原因,怕是也在这少年身上。 1991.第1991章 你为什么不阻止 “嫣儿,是爹的错,你若怨,就怨爹罢。日后,爹不会再让人来打扰你。”裴老爷苦苦一笑,出手搀了妇人,“夫人,走吧。” 携着妻子儿女,在经过司北玄身边的时候,裴老爷停顿了下,“嫣儿这孩子自小就苦,若能力所及,还请你多照顾照顾她。” 司北玄的眸子始终半垂着,没看任何人,也没回答裴老爷的话。 似听而不闻,似默允。 再叹了一声,裴老爷一行离开了院子。 马车咕叽,渐渐远去。 “庄儿,昨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若不说清楚给我听,以后,就别再叫我这个娘。”要看窗外,妇人的眼睛没有焦距,声音淡而冷。 “娘!”裴闵庄一震,这是娘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与他说话。 断无以往的嘴硬心软,沉重得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 “说还是不说?”妇人将视线收了回来,落在儿子脸上,平静无波。 “……爹!”那样的眼神让裴闵庄心慌了起来,转而向裴老爷求救。 爹的话娘都会听,只要爹说一句,或许娘就不会追根究底。并非他不肯将事情说出来,而是担心娘亲知道了之后事情又会节外生枝。 他实在是怕极了那个玄衣少年,杀人不眨眼的人,哪是他们能去招惹的! “告诉你娘吧。”裴老爷闭上了眼睛,靠在车厢里颓然一叹,“既是一家人,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你娘在大事上,总归还知道分寸。” 看了眼依旧埋头在娘亲怀里的妹妹,裴闵庄深吸了口气,将昨夜那段他再不想回忆的片段重又开始复述一遍。 既然爹都认为说出来比较好,那他就说。 时间发生的由来,经过,结果,全无遗漏,妇人听得细致。 “我本来只是打算吓一吓裴紫嫣即可,真的没有想过要真的毁掉她!爹,娘,你们相信我,当时找人的时候我都跟那些人说好了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那样做,完全不是刚开始说好的那样!我真的不知情!而且我发现他们的意图之后,第一时间就想出去阻止了!”当时他都站起来了的,想去喝止那些人,想去叫人来帮忙将那些流、氓驱散。 “那你最后去阻止了吗?”妇人问。 “我……”裴闵庄哑口无言。 “你想去,为什么没去?”妇人又问。 裴闵庄看向了始终埋着头的妹妹,是啊,他为什么没去?因为当时妹妹拉住了他,她怕他出去,会将祸事牵连到她身上,所以她阻止他,跟他一起眼睁睁的看着裴紫嫣被人侮辱。 循着他的视线,裴老爷与妇人齐齐朝浑身瑟瑟发抖的女子看了过去。 “后来呢?”盯着自己怀里如同惊弓之鸟的女儿,妇人眼底透出了一阵阵寒意,心底发凉。 “后来,后来梁哥出现,阻止了那帮人,然后妹妹趁隙跑出去想叫人进来……” 车厢里陷入沉默。 为什么要去叫人进来?在复述的时候,已经说过缘由,叫人来,让人亲眼看到裴紫嫣被人侮辱的模样,利用人们口耳相传,让裴紫嫣在整个边陲镇身败名裂清誉尽毁! 1992.第1992章 他是为了嫣儿 这么歹毒的心思,便是妇人多厌恶裴紫嫣,都未曾在心里想过,却不曾料想,竟会在她女儿的身上表现出来。 秀儿,秀儿才多大?十四岁的年纪,刚刚及笄! 呆呆的望着怀里犹在发抖的小人儿,妇人想哭,却流不出眼泪来。 为什么,她的女儿会变成这样? “后来呢?”颓然的声音在旁侧响起,显得苍老而无力。 “后来,后来秀儿跑出去了,我一直看着巷子里的情形,没有注意她的动静,连拦都拦不及,再后来……我偷偷跑出去,就看到秀儿用很怪异的姿势在巷子口里定定的站着,跟木雕似的,动也不动,问话也不回。再、再后来也没时间容我多想,我就被梁哥给抓走了……”说到最后,裴闵庄的声音嗫喏,几近无声。 梁哥那档子事情,家里也是不知情的。果真说多错多,这下事情一爆发出来,就再难瞒得住了。 至于当日妹妹那般怪异的模样,他事后回想起来,才发现颇为像是自己在说书先生那里曾听到过的,什么点穴、定身之类的功夫所致。 裴老爷又是一记苦笑。孩子们还小,加之边城小镇偏僻,素来难见到什么大人物,也没有江湖事发生,以致于连点穴这种事情都不知道。 看来,他之前都是低估了那个玄衣少年。 有功夫在身,性情孤冷行事狠辣,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恁是他在外行走数十年,一双眼睛也算阅人无数,竟都看不透。 这样的人,他日必有所成。 “喝!”一记突兀的抽气声打碎了空间里的静默,裴老爷及妇人看过去的时候,原本安好坐着的少年已经从座位上滑了下来,失神的瘫坐在车板上,满脸苍白,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庄儿……”到底是自己的骨肉,这般模样,妇人还是心疼了,伸手想将人拉起来,车板上的人却恍若没有看见,嘴里喃喃。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爹,娘,我知道为什么他不杀我跟秀儿了,原来是这样……” “你在满口胡言些什么!”裴老爷沉下脸,将人一把拉了起来。 裴闵庄眼底涣散,反手将拉着他的手握住,“爹,我是劫后余生。若非最后我悔悟,想要出去阻止,他肯定会杀了我的,肯定会!那么今日你们见到的,或许就是孩儿的尸首,跟那几个流、氓混做一堆!不,不不,不对,若是这样的话,他怎么会也放过了秀儿?当时秀儿是想要去叫人进来,看尽裴紫嫣被人侮辱的丑态,是要害她名誉尽毁的……” “那个少年……他是为了嫣儿。”暮霭从车窗透进来,打在裴老爷身上,将他的脸也染上了一层暮气,整个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近十岁。 “他若杀了你们,依照你娘的脾气,嫣儿日后定然再无安宁日子好过,所以他退而求其次,不杀你们,却用更残酷的方式来惩罚。” 比如,让他们亲眼看到那场杀戮。 往后的年月里,他们会反复陷在那样的场景当中,害怕,恐惧,惶惶不可终日。 1993.第1993章 心再热,终归会冷 “他杀了人……老爷,那些人是他杀的……五条人命,那么手辣心狠!我要去报官,我要去报官让官兵把他抓起来!我不能让他来祸害我的孩子……”这样的消息对于妇人来说,已经超出了能承受的范围,整个人的表情如被抽空,只剩下意识的呢喃。 怪不得,怪不得庄儿跟秀儿会变成这副样子!十来岁的孩子,亲眼看见杀人现场,如何受得住! “胡闹!你要还想要孩子们的命,你就赶紧给我把那个年头收起来!”裴老爷脸色一变,压低了声音厉喝。 “他是个杀人犯,也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来对付庄儿秀儿,岂能姑息了他!” 裴老爷咬牙,这一次是真正动了怒,总是温文的眼睛透出了厉色,扫视车内三人,“你们还不明白吗!命案之后看看官府的作为,得出的是什么结果?只一句江湖恩怨就为案子做了了结!这说明什么,说明有人将案子压下来了,就算你拿得出证据去报官,下场也只能是把自己搭进去!那个少年绝不简单!” “……”裴闵秀的身子抖得更加厉害,妇人及裴闵庄神色更显惶然。 “那、那该如何是好,那人现今跟裴紫嫣在一块,以往我们对紫嫣她又……若是紫嫣记恨,挑唆了那人出手,庄儿跟秀儿可怎么办?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不成?”妇人惶惶,终于后悔曾经所做过的那许多事。 闭眼,再次长叹一声,沉默良久,裴老爷才低声道,“什么都别做,也什么都不能做,夫人,还有庄儿敏儿,我只对你们再说这最后一次,日后,别再去招惹嫣儿。只要你们不去招惹她,依嫣儿的性子,不会对你们追究前事。我们只安安稳稳的过我们的日子即可。” “爹……你这次过来看她,可是为了我跟秀儿?”裴闵庄低下头,问。 “你以后只需记着我的话,好好做人,再别去干那些摆不上台面的事,我便老怀安慰了。”苦笑,裴老爷身上涌出深深的无力感。 儿女再无用,也是他的孩子,他做不到置之不理。至于嫣儿,他亏欠那孩子的,这辈子都弥补不了了。 嫣儿,也不会再认他了吧。 心再热,被伤了一次,两次,三次……终归是会冷却的。 他知道,嫣儿对他这个爹爹,已经心淡。 再无转圜。 接下来的一路,马车内再无人声,死寂。 院子里,那一家人走后,紫嫣动作极缓的在凳子上又坐下,司北玄依旧倚靠着门框,闭目,双手抱臂,任由夕阳余晖落在精致完美的五官,镀出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辉。 也是满室,沉默。 直到夕阳完全沉入天际,大地被暗色笼罩,司北玄漆黑的眸子才缓缓张开。 “我饿了。”他说。 她没做饭。 “阿玄,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堂屋里已经几乎全暗了下来,无人掌灯。紫嫣隐在昏暗的光线中,脸背着光,让人寻不到表情。 1994.第1994章 她爱和平,他爱杀戮 “你想听什么?”司北玄嗤笑。 她这是在质问他,指责他? “昨夜,那条巷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五条人命,又是怎么回事?”她问。 从醒过来开始,她都没有听到任何风声,若非那一家子人过来,许到现在,她都不知道镇上原来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 死了五个人,在她遇袭的那条深巷。 “发生了什么,我怎会知,你想知道,该去问救你回来的人才是,至于那五条人命,在外面随便找个人问,都能知道详情,总之别来问我,我不知道,对那些也不感兴趣。” 她又沉默。 这一次却是轮到他开始不耐,蹙了眉头,语气现出一丝烦躁来,“怎么,死了几个该死的渣子,你还怜惜起那种东西的命来了?以怨报德,可真是善良!” 依旧是沉默以对。 他冷笑,呵,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爱和平,凡事喜息事宁人。他爱杀戮,凡事定要斩草除根。 她既认定了他是凶手,定然觉得他满手血腥,开始害怕了吧,开始……厌恶了吧。 他司北玄从小到大,行事由来如此,孑然一身我行我素,断不会为了任何人改变! 既然道不同,那么就分道扬镳。 反正,他也早该走了。 这段时间是他入了魔障,竟然为一个寻常女子,罔顾京中三次通牒,简直可笑! 阴鸷了眉眼,他挺直了身子,起步,往外走去。 只是脚步方动,手指便被一只温热柔暖的手包覆,拉住。 何时,她来到他身边而他不知。 “阿玄。”他没有回头,只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低低的,柔柔,透着种质感的沙哑,在这静谧的昏暗中,异常的好听,“阿玄,若有一日,我有了在乎的人,我不会希望他为了我,手染血腥,我不会希望他为了我,置身于艰难处境。若他那样做了,我会……很心疼。但,若真有他身陷危险境地那日,我必执手相伴,与他风雨同舟,不弃,不离。” 他突然觉得被少女握住的手指极为灼烫,那种热度,让他整只手开始发抖。 霍的将手指用力抽回,他想要赶快的离开,离开这种让他开始觉得不舒服的氛围,可是脚步却怎么都迈不开。 心跳,好快。 呼吸,困难。 如同口鼻被人捂住了一般,有了窒息感。 而他脑中只剩了一个感觉,危险。 那种危险莫名而来,无法掌控,他只想逃离。 看着空荡荡的手心,紫嫣觉得,心中有个位置竟然也开始空荡荡。再回想,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敢对他说出那样的话来。 只记得从凳子上站起来,至走到他身边的短短距离,再至将心底的话脱口而出,她耗尽了十六年存储的勇气。 而他给她的回应,是收回了手。 低垂着头,眨去眼底涌上的热,她笑笑,“饿了吧,我去做饭。” 绕过他,走向厨房,一侧飘扬的衣摆,与他身着的玄色,相触,分离。 如同人与人之间的,一次擦肩。 1995.第1995章 别为一人,荒废流年 已经很好了,她没有指望能得到他的回应,至少,他没有直接开口给她难堪。 阿玄与她,是不同世界的两个人。 她知道。 她一直都知道。 司北玄侧眸,凝着少女再次步入黑暗的背影,眸光在昏暗中,闪烁的光明明灭灭。 厨房的灯亮了。 这一次,她没有叫他烧火,他也没有自己走进去。 厨房与院子,只隔了一堵遮挡视线的土墙,却莫名的让人觉得,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 亦然是,两个空间。 厨房里,飘出了淡淡的米饭香,锅子炒菜的刺啦声响也终于停歇了下来。 取碗,盛好饭,摆好筷子,紫嫣将两手擦净,看了眼门口,深吸一口气,走了出去,“阿玄,吃饭了。” 回应她的,是无声。 呆站在厨房门口半响,直到腿脚变得麻木,紫嫣才将身子软软的倚向了门框,看着前方笼罩在昏暗中的院子出神。 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身后,饭菜逐渐变凉。 夜幕苍穹之上,月儿升了,又落了。 天际拂晓,透亮的光线一缕一缕,重新又铺满了整个小院。 回头看看整晚未曾动过的饭菜,再看看眼前自己万分熟悉的小院,紫嫣弯起唇角笑了笑,两手拍去衣衫上沾染的晨露,慢慢走回了房。 阿玄走了。 如同他来时一样,不打招呼,没有只言片语。 这里重又剩下她一个人。 而日子,还是要继续。 走了的人,她会放在心里怀念,却不能因为一个走了的人,而荒废流年。 因为她是,裴紫嫣。 她的时间,不能留给自艾自怜。 一觉睡到自然醒,窗外,已是骄阳普照。 阳光将整个院落照得金光灿灿,晃花人眼。 揉揉额头,紫嫣慢腾腾的挪下床。 重又回复了以前的日子,也有好处,她不用为了照顾另一个人的肚皮,勉强自己早早起床准备一日三餐。 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谁都管不着。 自在又逍遥。 这才是属于她裴紫嫣的生活。 将昨夜的剩饭菜翻热了下,草草应付几口了事,眯眼看看外头失了酷热的秋阳,紫嫣决定出去走走。 自从阿玄来了之后,她就没有出门赚过钱,那次卖腌果除外。 过日子没钱怎么行,大活人总不能因为懒惰活活饿死。 啧,又到了需重操旧业的时候了。 这一次找哪个药铺合作好呢?大方药铺的掌柜对她素来大方,给她的药价都以最高计。何氏药堂的掌柜喜收珍贵药品,给出的也都是最高价位的,而且那个掌柜还有一毛病,交易喜用真金白银,这一点她最喜欢……好难选哪! 唉声叹气的出了家门,刚走两步,面前就蹦出一个大脑袋来,嬉皮笑脸,“裴小姐,好巧啊!你这个时候出来散步?” “……”盯着眼前这张昨日才刚见过的猴腮脸,紫嫣嘴角一抽,又一抽,“梁哥,真巧,你散步散到我家门口来了。” 1996.第1996章 还带不带人性了? “哈哈哈!裴小姐可真会开玩笑。一早上没看见你出门,也不好意思上门打扰你,现在既然遇到了,正好来打个招呼,裴小姐,以后咱就是邻居了。”梁哥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满脸喜气。 想他老梁家就剩了他这么一口,以往过的都是东家借一宿西家睡一晚的日子,哪里有自己的窝。 现在好了,鸿运当头照,他终于有了自己ID窝。 虽然昨晚被个突然降临的人威逼利诱好一番斜坡,他很没骨气的选择了妥协,但是事实证明,妥协也不全然是坏事。 这不,有家了呐! “梁哥,你说的跟我想的不是同一件事吧?”头顶太阳太大,紫嫣觉得自己是头昏眼花耳失聪,听错了。 “哈哈哈!没错没错,你左边这家就是我的狗窝了,裴小姐,以后乡里乡邻的还请互相关照,当然,你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到我老梁帮忙的,尽管吱声!”最后一点是必须的,他来这里的任务,就是做一名尽职尽责的保镖。 “这里原来的周婶一家住的。”她没记错的话,周婶一家在这里住的时间比她还要长。 昨儿个回来的时候,她还看到周婶在院子里伸长了脖子朝她瞭望。 什么时候易主了?她怎么半点风声没听得? 什么时候搬走的?她怎么一点动静没听到? 好,易主就易主吧,那是别人的家,人爱卖给谁就卖给谁,可是为什么,偏偏就是梁哥? 他可是个资深老流、氓!周婶会看人吗?放这人进来祸害乡里的吧?平日里大家邻里和睦,没谁得罪过她啊! 眼前,梁哥拍着瘦巴巴的胸脯,“以前是周婶,现在是我老梁了,总之裴小姐有事尽管隔墙叫唤,我随叫随到!” “……”嘴角向下一撇,紫嫣龇牙扯出个假笑,“一定一定,若是有事,我定找梁哥帮忙,这还有事呢,下次再聊。” “行,你忙你忙,慢走啊裴小姐!” 紫嫣脚下微微踉跄,回头,笑,“梁哥,你还是叫我紫嫣吧,出生没福气,当不得小姐二字,没得让人听了笑话去。” “谁敢!”梁哥眉毛一竖,看到紫嫣满脸黑线之后,又迅速转换为慈眉善目,“好好,老梁入境随俗,以后就叫你紫嫣了,慢走,慢走啊!” 突然觉得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紫嫣的脚步都成拖着走了。 怎么那么倒霉,阿玄走了,流、氓来了,还住她家隔壁。 老天爷不带这么玩人的,次次都要屋漏偏逢连夜雨啊?还带不带人性了? 目送紫嫣远走,梁哥双手负背,迈着八字步,晃晃悠悠的回了自家院子。 入境随俗,从今起,邻里街坊面前,他就是好邻居老梁,梁哥这个称呼就暂时弃用了,太江湖味儿,一听就是流、氓用的,没得吓坏小姑娘。 瞧裴小姐看见他的时候那一脸抽的,他都担心她那张嬉皮嫩脸经不住。 大侠昨儿个夜里也不知道怎么找到他的,突然从天而降给了他这么一个好邻居的任务,人就轻飘飘的走了。 1997.第1997章 再无留恋,归尘 好在他兜里那三千两半点没动。有银子好办事,拿下这座院子简直不费吹灰。 下次再见到大侠,必须给自己好好表功。 至于剩下的银子,也该打点一下营生买卖了。 流、氓做久了也是会腻的,趁着年轻早早从良,日后也来个娶妻生子延续香火,他老梁这一生也算不枉了。 至于这笔飞来的横财,他宁愿相信是自己这辈子的好运。 好运,不能辜负,若是错失,再不会有。 他横,他也懂珍惜。 而同一时间,总有许许多多不同的人,在做着不同的事。 边城城关处,有三人骑着骏马,在卫兵恭敬相送下,飞驰出了城门。其中领先一人头戴纱帽,策着骏马,一袭玄色锦衣。 马蹄声踢踏,身后城门上的“边城”二字越来越远,最后,终于看不见。 “爷,过了五里庄之后三十里路无人烟,怕是入夜之前赶不到下一个城镇,可要在附近村庄先找个地方歇歇脚,待明日继续赶路?” “一月之内,我要到得京城,期间三日一休整,其余时候全程赶路。”玄衣男子淡淡道。 “爷,如此怕是马匹吃不消……”两位尾随的男子相视一眼,斟酌劝解。 “一匹千里马,不眠不休也足以支撑四日时间,途中于驿站处更换马匹,再有异议,自己留下。” “属下不敢!” 下月便是那位的大寿,爷这么急着赶回京城,也是原来有因。身为属下,能劝,不能阻。 隐于纱帽之下,玄衣男子目光沉冷锐利,不含半点杂绪,对于身后那座城,仿若再无一丝留恋。 踢踏声纷扬,最后绝迹于小道,只余半空卷起的尘土,慢慢下落,归尘。 千里之遥的京城,入夜之后更显喧闹繁华,街上依旧是熙来攘往,彰显着这座古城的魅力。 宫中,同样灯火通明,只是有别于京城的热闹,这里很静,静得肃穆,死气。 明明是巍峨大气富丽堂堂皇的宫,却寻不到些许属于常人的蓬勃气息。 在这里生活的人,似乎都是那么的小心翼翼,谨言慎行,连呼吸都怕扰了哪一个主子,换来命陨。 “今日的消息还没报上来。”宣德殿,寡淡而威严的声线,来自殿内身着明黄锦袍的中年男子。 两手各执一棋,相互博弈,游刃有余,似随口的一句话,让随侍在侧的太监面色紧了一紧,更加小心翼翼。 “奴才该死,见皇上雅兴正浓,不敢开口扰了皇上兴致,下面消息已经传来,奴才这便禀报。” “说。” “四皇子昨夜已经离开边城,偕同两名随扈一路赶往京城,中途少有停下休整,照此速度,下月中应能到达京城。” “下月中,”捻着棋子在棋盘上轻轻一放,中年男子哼了哼,“有心了。” 一句有心不知是喜或不喜,太监不敢乱猜,只能顺着回答,“确实有心。” 下月下旬即是天子龙诞,四子一路急赶所为的除了当日寿宴,还能为甚? 1998.第1998章 帝心,旁人难测 只不过,这四子素来不得帝心,怕是表尽心意,也换得龙颜舒展,白费心机罢了。 “接着说。” 太监愣了一下,随即意会,“四皇子离开边城后,那座院落的主人并未见有异常,与平时一般无二。小市井民,奴才以为,不足为虑。” “哦?”中年男子挑眉,眼底闪过一丝兴味,“与平时一般无二,哼,你认为一个小市井民能有这般豁达率性,与四子同室而居,还能不见半点异样?” “这……奴才浅薄,妄加猜测,请皇上恕罪。” 摆摆手,中年男子心情似比之前高了两分,“四子容貌冠京华,与之相处还能不为所动的女子,朕也好奇。可惜了,身份太低,连弃子都不能胜任。” 太监心里一凛,再不敢回话,只怕说多错多。 至于皇上所言,却是句句中的。 这四皇子年纪轻轻,自十六岁起相貌就已是皇室中众多子弟难以企及的俊,即便不得帝心,无权无势空得一个头衔,依旧虏获了众多世家千金的心。 后两年若非皇上有意无意压着,怕是这四皇子府的后院,早就妻妾成群。 而皇上对这个四子的态度,也是宫中人人看得分明的疏离。 却不知为何年前皇上会允了四皇子的请求,让其去往边境军营历练,这一去,就是半载又半载。 帝心,旁人从来难以猜透。 “太子府,今日似乎新添了不少幕僚。” 又是随意的一语,再次将太监的心惊得直跳。皇上收获消息的渠道,并非只得他一张嘴,这是他万万不敢说错言错的最大原因。 “是。太子仁心仁德,民间不少能人异士慕太子之名而来,自荐为太子府幕僚。太子亦从中挑选了一些能力出众的成为座上宾。” “嗯,”皇上点点头,“为事筹谋,宜早不宜迟。朕的这些皇子啊,个个都懂得开始为自己打算了,都劳不到朕来操心。” “皇上乃当世明君,国事亲力亲为,深得百姓爱戴,诸皇子亦聪敏仁德,各尽能力为皇上担忧,此乃我西玄之福!” “哼,你这张嘴,铁树都能说出花来。罢了,诸子已经成人,自己的责任自己担当,朕也管不得那许多了。乏了,歇吧。” “喏!” 宣德殿的烛火熄了。 伺候了皇上睡下,太监小心的退出大殿,将殿门关上,才提了一盏宫灯转而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在拐角处,正正走来一位倾倒夜香的内侍,低头与他擦肩而过。 及至行出宣德殿范围很远,倒夜香的内侍才从一处宫殿的旁巷转入黑暗,七弯八拐之后,再出现,已是景阳宫门前。 毫无阻碍的进了内殿,烛火透亮,隔着珠帘可见内室里隐隐约约的绰影。 里头的人尚未就寝,于这个时分,似在等着什么人。 “奴才参见娘娘!” “嗯,如何?” “回娘娘,有消息!”说罢,内侍低头,双手呈上掌心已经握得温热的纸条,“这是刚从边公公手中传出来的。” 1999.第1999章 这一点,你岂会不知 边公公,现今宫中内务府的第一红人,皇上的贴身内侍。 珠帘里,很快有婢子伸了手来将纸条取过去,再转呈给淑妃娘娘。 展开纸条,将上面的内容逐字过目后,就着烛火点燃,扔进了熏香炉里,淑女道,“边公公可有话交代?” “回娘娘,当时藏于暗处的还有其他人,为免遭人起疑,是以边公公并未有话转达。” “行了,你下去吧,将殿外的夜香壶一并拿出去,出门小心些,莫让人瞧出什么来。” “奴才省得,奴才告退!” 待内侍离开后,婢子才问,“娘娘,这个消息可要告诉青烟?” 她就站在娘娘身侧,纸条上的内容她也看到了,自然,这也是娘娘允她看的。 “暂时无需。” “是。” 不知是婢子眼底的疑惑没藏好,还是淑妃今儿个心情好,竟然作了几句解释。 “一个人想要一样东西,你若立即送到她手中,那么她会以为,那件东西,不值钱。那她又怎会,记得你曾施与她的这个恩惠?” “奴婢愚昧!”知自己露了情绪,婢子忙告罪。 “如织,你也跟了本宫许多年了,什么事情当做什么事情不当做,你心里应该都清楚,一个人面上再醇善温驯,在这个地方熏陶了几年,心也早被染成了黑色,这一点,你岂会不知。” 似指点似警告,婢子心里一凛,娘娘定然是在意指她最近与陶青烟走得近。 实则她也确实受了影响,觉着那丫头温柔解意,相处下来,自然而然的有了些偏帮,如刚才,得知四皇子消息的第一时间,她就想要告知陶青烟。 娘娘已然不满。 “奴婢知罪!请娘娘责罚!” “罢了,本宫也就是突发感慨,你日后谨记便是。”淑妃笑着摇头,随意挥了挥手,示意此事过了。 “奴婢谢娘娘恩典!”婢子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幸而这些她跟在娘娘身边一直是循规蹈矩安安分分,得了娘娘颇多赏识及重用,这若是换了寻常婢女,怕是事情没那么容易翻过去。 “娘娘,时候不早,您劳累了一整日,该歇了。”锦绣端了洗漱的温水,由门外进来。 淑妃朝窗外看了看,只见月朗星疏,宫径上点着的宫灯早就已经灭了,“已经子时了?这么晚了啊,是该歇着了。” 婢子在旁看着锦绣着手替娘娘擦洗净手,忙上前帮忙,面上又是一阵懊恼兼慌张,“瞧奴婢,竟大意的忘了时间,一心听娘娘教诲去了。还是锦绣姐姐细致,莫怪能得娘娘如此喜爱。” 锦绣笑笑,“同为娘娘办事,只要用心,娘娘对咱们这些奴才都是一视同仁的,哪有高低之分。” “锦绣姐姐说的是,咱们娘娘自是极好的。” 听着两人对话,淑妃失笑摇头,“行了,都别耍嘴皮子了,时候不早,如织你也下去歇着吧,今夜锦绣当值,剩下的交由她打点。” 娘娘下了决定,身为奴才自然不敢有异议,如织躬身退下。 2000.第2000章 你说,可是本宫心狠? 室内恢复静谧。 很快,又响起状似敲击的声音,三声,不长不短,很规律。 锦绣仿若没有听见般,若无其事的继续收拾水盆。 淑妃起身,慢慢的走至床榻躺下,轻轻一叹,“人心难养。锦绣,你说可是本宫心狠?” “非娘娘心狠,怪只怪她自己不识抬举。心存侥幸,恃宠生娇,意志不坚,轻易受人影响,这样的人,留在娘娘身边无用。” “嗯,稍微得势就忘乎所以,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探子送上来的密报,岂是她一个奴才能看得的,便是本宫允,她若聪慧,也该知将眼睛闭上才是。锦绣,可莫要跟她学了这些恶习。” “奴婢一心只为娘娘。”锦绣低眉敛目,恭恭谨谨。 娘娘接到密报的时候,她也在一旁,只在娘娘刚打开密报的时候,以去端水伺候洗漱为由走开了去。 这深宫,处处是危机,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自己的命,需自己护。 淑妃弯了弯柔美的娇唇,眼睛轻阖,“四皇子回京之后,找个适当时机,放青烟出宫,也须得让她知道,能得偿所愿,是谁给她的恩典。” “奴婢必定小心办妥。” “下去吧,本宫乏了。” “是,奴婢告退。” 第二日,宫中有流言传开,景阳宫婢女下职夜归途中,不慎掉入花池溺亡,景阳宫淑妃娘娘宅心仁德,知悉消息之后命人将婢女妥善安葬,皇上得知娘娘为一奴才神伤,还特地空出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前往景阳宫陪伴,逗佳人开怀。 小小流言,在这深宫的漩涡中只翻起了米粒大小的浪花,随即,便被湮没,此后再无人提起,也再无人记得,景阳宫曾有位宫婢,叫如织。 转眼,秋色已浓,京城的秋来得比其他地方要早。来得早,也意味着去得快。 秋去,即是冬来。 天气更凉了。清晨起床之后,已可见墙角屋檐开始凝结白霜。 司北玄回到京城的时候,是夜半,满身风霜,乌黑如缎的发被露水打湿,整个人像是笼上了一层寒气。 进得自己的四皇子府,偌大的厅中已是坐了满满的,迎接他归来的人。 鬼手神医莫言,三科状元柳子时,宇文大将军的长子宇文烈,以及府内的管家及随侍他左右的随扈。 “爷,您总算回来了。”管家首先迎了上来。 司北玄朝众人轻轻颌首,解下纱帽及身上的大麾扔给管家,随即目不斜视,连大厅都没进,直接往自己的卧室行去,瞬间没了踪影。 厅中三人面面相觑,好一会才各自低笑出声来。 “四爷这性子,怕是再改不过来了。”宇文烈扶额。 柳子时亦有同感,“依他那么爱干净,难以想象半年军营生涯他是怎么挨过来的,加之连月赶路,连休整的时间都做了限制,我猜四爷快要憋疯了。” “爷记仇,若是听到了,你可没好果子吃。”莫言无奈提醒。 柳子时果然噤声。 私下里,几人都称呼四皇子为四爷,彼此之间虽亦为上下阶层关系,实则却是关系极为密切的好友。 2001.第2001章 爷,我们有正事 偶尔揶揄调侃,相互取笑一番,也成了习惯。 等到司北玄将自己从头到尾洗刷得干净彻底,再出来的时候天际都快透亮了。 厅中的三人,早就鼾声如雷。 他们就这么迎接他的?跑他家客厅里睡大觉?还不如天大亮之后再来,省得他又要招待回他们。 长途跋涉一个多月,几乎没有好好睡过一觉,比之他们呆在京城里天天高床软枕,到底谁更累? 没好气的抓起果盘里的果粒子,发力,一人一颗朝三人脸上砸去,没反应。 “秦伯,把他们丢到院子外面去,府中大厅不接待房客。” 秦伯还没来得及答应,砸都砸不醒的三人,同一时间张开了眼睛,“我还以为爷在军营呆了那么长时间,整日与众多人马打交道,性子会软和些许呢。” “别说软和,反而是变本加厉了,开个玩笑而已,以往爷至少还门面上装装样子,现在是直接痛下杀手。” 宇文烈与柳子时默契的唱着双簧,对于能将四爷拿来落井下石一番,甚为享受。 “我把本该睡觉的时间拿来陪你们,你们却在我面前打起鼾来,还指望我好脾气?”司北玄冷笑。 “……”有人心虚了,视线使劲往莫言身上瞄,示意求救。 揉揉发痛的眉心,莫言万分后悔自己刚才的脑抽,怎么就答应跟他们玩打鼾的游戏?爷记仇,毋庸置疑的。 只是也不能不管,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爷若要报复他,他势必拉那两个人分摊,谁也跑不了。 “爷,我们有正事。” “在办正事之前让我顶着瞌睡听一段打鼾乐?”司北玄挑眉,他现在心底可憋着一股火呢,他们是挑准了时间撞上来。 这是不肯善了了,正事都不能转移某人的注意力,莫言当机立断,“装睡是阿烈提议的,子时是从犯,我是被迫参与,爷,请酌情轻罚。” “……”主犯跟从犯面面相觑,就这么三言两语的,被出卖了? “阿烈,听说你祖父想将你调进宫里当禁卫,现在朝中都在热议,我觉得这个决定可行。” “爷,我错了!”宇文烈脸抽起,身为将门之后,他的理想是上战场奋勇杀敌,禁卫?那是什么鬼!“我今日来除了迎你,还有太子府的动静上呈,好歹我为了等你归来,在这张凳子上坐了六个时辰,小小错误,揭过可行?” “视情报大小再定。”司北玄勾唇,笑得渗人,视线再转向柳子时,“你呢?” 柳子时抹了一把脸,将表情恢复斯文正经,“宫中戒备甚严,近段时间得来的消息较少,我跟青烟有几次联系,她告知皇上似有意给太子放权,至于其他几位风头渐起的皇子,则处于观望状态。” “给太子放权?”司北玄垂眸,嘴角的笑意变得更冷,那个老东西,他舍得? “皇上在想什么,我们怎会猜得到,”柳子时摇头,神情现出凝重,“如今诸位皇子之间,太子独大,各方势力显得极不平衡,皇上却坐视不理,且有助其势大的意思,这与皇上以往力求持衡的作风不符,让人揣测不透。” 2002.第2002章 四皇子,不足为惧 “父皇的心思,若能教人轻易看透,那么该担心的,就是他自己了。”低垂的眸底,尽是凉薄,司北玄的语气带着若有似无的讽刺。 那样的人,会忍受的了自己大权旁落,势力被瓜分? 现下这招壁上观,不过是将太子当成饵,诱那些有野心又藏得深的鱼儿上钩罢了。 想吃饵的鱼,一旦冒了头,剩下的,就只有被打沉的份。 眼看诸子对皇位已然虎视眈眈,他又怎可能坐得住。 这是,要出手了呢。 “四皇子府虽然一直不显不争,但是年前你前往军营历练,期间又消失了半年,已经惹来不少人注意,日后一举一动必然更受限制,你可有何应对?”想到四皇子的前景,莫言起了担忧。 司北玄勾唇,眸色淡淡,“我离开的时候,正值诸皇子间的争斗伊始,在大多数人眼里,是四皇子懦弱怕事,为避争端,宁愿避走军营,至于消失了半年,京中有心之人,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原因为何?埋伏,追杀,中毒,逃命,疗养,半年多时间都算是短了。刚养好伤,又因怕父皇责备,兼之临近父皇寿辰,一路马不停蹄的赶赴京城……哼,我这个四皇子,在他人眼中早就定了型,胆小,中庸,无作为,不足为惧。” “现今你在他人眼中唯一具备深刻印象的,大概就是睚眦必报这一点了。”柳子时揶揄。 “而且是欺软怕硬的那种睚眦必报。”宇文烈煞有介事的补充,“我猜淑妃娘娘一定很后悔,教养你十数年,这一举动却成为他人背地里笑话她的话柄。好养不养,养了一团扶不上墙的烂泥。白花了十几年的心机,得到的对自己毫无用处。” 司北玄嘴角微微一抽,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两个好友。 他们是借着点评他,行言语报复之实? 这一次他的冷眼没能减退宇文烈的热情,“说起消失的半年,爷,同我们说说,那段时间你去哪逍遥了?可有发生什么诸如才子佳人之类的韵事?听莫言说你当真是中了埋伏身受重伤,最后救你的人是谁?……” 连珠炮似的问,司北玄很淡定,在言语轰炸中慢条斯理的起身,往外走。 “哎!爷,我还没问完呢,好歹你答我一两句啊!” 后头男子扬了声音叫嚣,司北玄置之不理。 “这脾气臭得,跟粪坑的石头的一样。爷你要去哪啊!” “进宫,面圣。” “……”厅中三人面面相觑。 这天刚透亮,男子此时入宫,正值皇上要上早朝的时间,怎么可能分暇出来召见一个不受待见的皇子? 况且,爷昨晚回来到现在,一刻都没有休息过。他可是赶了连月的路回来的! 看着男子转眼消失的背影,莫言苦笑,“他都没拿自己当人对待。罢了,便是劝也劝不回,都散了吧,一宿没睡,我都觉乏得很。” 莫言的话,也道出另两人的无奈,他们倒是想要帮着男子爱惜身体,那也得对方接受才行啊。 2003.第2003章 皆是命 清晨的皇宫,比别的时候显得要热闹些,一路上可见朝中官员紧赶慢赶的赶着上朝。 人人身着朝服,司北玄一身黑衣置身其中,反而显眼,只是一路,没有一人与他打招呼,或是直行而过目不斜视,或是看上一两眼陌生的点个头。 一个毫无建树的皇子,没有结交攀附的价值。 司北玄亦平静如常,惯了这样的场面,相比其他人脚步匆匆,他的不紧不慢,看来也同样的不合群。 来到宣德殿门前,没及通报,恰好皇上行将出来,往金銮殿早朝。 “儿臣叩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垂头,跪下高呼。 文武帝淡淡的朝他扫了一眼,双手负背,从他面前越过。 明黄的龙袍衣摆拂过他撑地的双手,不做停留。 这种场景,也是宣德殿的侍卫及侍人司空见惯的,不屑的撇了下眼角,各司其位,任地上的男子跪着,再无人理会。 皇上早朝没一两个时辰回不来,慢慢等着吧。 人来人往,日升日落。 早朝早已过去半日,天子也早已回巢,玄色身影依旧跪在殿前,汗水湿透了发,湿透了衣襟。 只是里面的人没发话,他,不能走,不能起身。 他也不会走。 迟归,这种程度已经算是小惩。 日落时分,天色骤然转暗,天际本该绚烂的火烧云,被大片的乌云覆盖,从那方蔓延,压将过来。 “皇上,外面似要下雨了,四皇子还跪在殿外。”眼看大雨将至,边公公低声提了一句。 提一提,不过是尽一下他身为内侍的本分,至于有用没用,那是皇上决定的。 “哦?京城的秋,雨可不多见,是好事。”翻阅着手中的案卷,皇上点点头,对有关四皇子的字句只字不提,恍若没听到。 边公公也不敢再行多言,只迎合着皇上的话顺着说,“是,皇上治下,我大西玄必然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哼,你这张嘴,就是会溜须拍马。”皇上哼笑,听来心情颇好。 边公公忙躬身道,“皇上治国严谨,清正严明,本就是百姓之福,奴才岂敢在皇上面前谗言,所说句句真心、属实。” “行了行了,朕知你衷心。既然要下雨了,就让御膳房早点准备晚膳,朕还有许多公务要忙。” “是,奴才这就吩咐下去。” 将事情交代给下面的侍人,转回殿内的时候,边公公看了眼殿外依旧跪得笔直的玄色身影,无声一叹。 帝有十一子,皇子七位公主四位。其中又属四皇子性情与皇上最为相似,偏偏,也最不得皇上欢喜。 而他也是皇子皇女当中,命运最为多桀的一位。 皆是命。 天色暗到极致,倾盆大雨瓢泼落下,打在人身上冰冷,生疼。司北玄一动不动,忽略膝盖麻木的疼痛,忽略脸上顺流的雨滴,视线模糊,眼神放空。 深秋的雨湿透了身,时间越长,越觉得冷,不知为何,竟然想起了那方小小的破落的庭院,那间相比他的府邸显得太过狭小的堂屋,堂屋中,于风雪夜升起的炉火,很暖。 2004.第2004章 渺小得,仿佛尘埃 他还想起了裴紫嫣。 若是此时她在他面前,定然会在看到他的窘相之后,狠狠翻一个白眼,然后嘲笑,一边嘲笑,一边为他撑开遮雨的伞。 他想,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的眼神流露出来的,一定是心疼。 若是那样,或许,他能在这个鬼地方跪上三天三夜。 “咿?青烟,你看那是不是四皇子?” 身后响起了低低的诧异的呼声,又带着看好戏的幸灾乐祸,宫中,连个低等的婢女都敢对他明目张胆的报以嘲笑。 他冷冷勾唇,可见他的地位,在外人眼中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而婢女口中吐出的那个名字,也让他放空的眼睛为之轻轻一晃。 青烟,她也来了。 想看看她,然他此时不能回头。空旷的殿前,看似只有他一人在大雨中跪着,暗地里,实则有无数双眼睛在紧紧的盯着他,只要一个小小的错误,都能在瞬间被渲染放大,然后等待他的,会是更重的惩罚,他会被踩到更坏的境地。 “好像是吧……”那道他记忆中的温婉声线轻轻响起,带着闪躲,回避。 “他这是刚回京吧?没想到一回来就被皇上罚跪,四皇子当真是跟传闻的一样,不得皇上喜欢。可惜了那张脸,若我是他,就择个世家千金早早成婚,说不定还能找到个依附。”婢女低低的嗤笑,继而又是一声低呼,“呀!我忘了你跟四皇子素来走得近,尽在你面前胡说了,你可别见怪,若是让四皇子知晓了,我一个小小宫婢可担待不起。” 这话岂不是暗指她向四皇子告状? 本因看到男子而起的震惊,在眼底化为恼意,陶青烟皱眉。 “莫要胡言!我与四皇子同在景阳宫,只是偶尔打个照面罢了,并无私交,你莫再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娘娘吩咐你我二人给皇上送膳汤,做好本分便是,若是出了差错,那才是真的担待不起!” 半辩解半警告的语气略显强硬,终是让那位婢女闭上了嘴,而雨幕中那道玄色的身影,她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他回来了,却是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她面前,让她为难。 垂了眼眸,与那道身影渐近,越过,无交集。 司北玄始终一如石雕,面上没有因女子的出现,泛出半点波澜。 期间,那位讽刺他的婢女还曾疑惑的在他跟陶青烟之间来回看了一眼,而那个他自小放在心上的女子,却自始至终,没有回过头。 他也,只当不见。 心,亦无知觉。 眼前,依旧是人来了,又离去,经过身边的每一个人,似乎都看不见他,漫天的雨幕中,他渺小得,仿佛一粒尘埃。 而这天色,让人分不清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 直到边公公撑了雨伞来到他面前,传话,“四皇子,皇上要歇息了,殿前跪着个人他睡不踏实,让四皇子回。” 艰难的撑开眼睛,看了眼面前模糊的身影,只恍惚认得出那身太监服。 司北玄扯唇,笑笑,“有劳边公公,我这便回去,明日再来同父皇请罪。” 不做无谓的坚持,他向来懂进退。 2005.第2005章 什么事都没你重要 大雨下的京城,比以往更加的宁静。 然宁静之下,又藏着许许多多看不见的暗涌。 华贵气派的府邸,午夜时分,书房里仍旧点着灯,还有人没睡。 房中点了香薰炉,烟雾腾腾袅袅,将香气洒满这方空间,淡雅的味道,闻着特别舒服。 窗户是开着的,窗前站了道颀长身影,任由窗前细碎的雨滴飘入,打在脸上,身上,不闪不避,似享受着雨水给肌肤带来的那点冰凉。 天青色的长袍,将之整个人衬托得温文尔雅,又不失成熟沉稳,那双看着雨丝的眼,温柔得溺人。 “父皇没有召见他,刚刚将人遣回去了?”低低的嗓音,柔和,悦耳,带着迷人的低沉。 “是。”角落里,传来回复。 男子笑了笑,伸出食指接住窗外飞溅进来的雨滴,然后屈指一弹,雨滴重新飞进雨幕,消失于暗夜。 而那只手指依旧干燥,不曾留下雨滴停留过的痕迹。 “那边的事且先放一放,免得惹了有心人注意。下去吧。” 气流微动,人离去。 叩门声起,门外,恰有人来。 门打开,站在外的女子气质芳华,知性婉约,很美,只是面色上自带的一抹苍白,将人衬得稍显羸弱。 甫看到女子,男子即皱了眉头,快步走过去将人搀扶进来,“婉华,这么晚了还跑过来作甚,雨势那么大,也不知道爱惜自己,你身子本就不好。” 继而又转向女子身后的侍女,斥道,“夏荷,你怎么不拦着夫人,夫人体弱不宜受寒你不知?” 侍女低头嗫喏,不敢置一词。 见状,女子扯了扯男子的衣袖,浅浅一笑,轻道。“夫君,你别责怪夏荷,是我硬要过来的,我看夜深了,想着你若是忙完了,便接你一块回去。” 看着女子被雨水溅湿的绣花鞋及裙角,男子眼底的责备越甚,“我若忙完了自会回去,你不必赶过来,徒惹得我担心。” “你不在,我怎睡得安稳。”苍白的脸色因为这句话起了薄薄的红云,女子羞涩的低了头。 虽为夫妻,这样大胆的话却是她少有敢说出口的。 男子顿了一顿,好一会,无奈一叹,将女子半揽入怀,“你呀,真拿你没办法,走吧,我这便同你回去。” “你都忙完了吗?”女子有些忐忑,担心自己扰了夫君正事。 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尖,他笑,眼底宠溺显而易见,“什么事都没你重要。” 她脸上红云更深,嘴角的笑却怎么也抑制不住。 接过侍女手中的伞,吩咐她去准备热水,男子揽了怀中女子,步入雨幕。 一路,雨伞倾斜,她被护得好好的,而他的衣衫,在夜幕下湿了大半。 雨势,从开始至现在,没有半分减弱的趋势,是入秋以来最大的一场雨。 而笼罩于漫天雨幕下的皇城周边,还有许多座府邸,同这座一样,夜半仍然亮着灯火,有人难以成眠。 四皇子归京,于圣上殿前跪了一日未受召见的消息,悄然间,已经传遍宫闱内外。 2006.第2006章 我忍你很久了! 那边各人反应,各自不一。 另边厢则有别于京城的这场雨,千里之外的边城,是一片晴天。 一大早,紫嫣眼睛都没睁开,门外便传来了乒乓的敲门声,还有那道困扰了她一个多月的大嗓门,“紫嫣,开门,给你送好东西来了!” 卷着薄被,将自己裹成一团,整个人埋进被子当中,试图阻一阻魔音穿耳,奈何门外的人耐性的确比她要强。 砰砰砰,砰砰砰,不曾停歇。 “嗷!”懊恼捶床,翻身坐起,紫嫣撑开惺忪的睡眼,立即在屋内搜寻起可称手的武器。 门外的人实在是太不识相了,扰人安眠等于刨人祖坟!再不教训教训这梁哥,他都快将她的小破院当成他家别院了!三天两头往这跑,她跟他真没那么要好! 武器没照着,看到角落里的高粱扫把,亦可用一用。 紫嫣登时就来了精神,下床,抓起扫把走路带风的往门外去。 “紫嫣,快开门!太阳都晒屁股啦!”砰砰砰,又叩三下,梁哥吊儿郎当的斜靠在门板上,是不是瞪一眼周围打量过来的人。 看什么看!也就爷改行了,要不立马打得你满地找牙! 身后的门突然打开,使得梁哥一个踉跄往后急倒,差点没摔地上。 嘿,这小妮子,终于舍得爬起来开门了,不枉他嚎了那么久。 “紫嫣我跟你说,我给你送好东西来了,你猜猜是……”话未说完,兜头就是一把极为眼熟的扫把落下,梁哥嘴角一抽,偏头急躲,“哎哟喂!紫嫣你怎么攻击人啊,停下,你先停下,听我把话说完!哎哟我的娘喂,你先停手啊我的姑奶奶!” 边叫边跳边躲,梁哥简直抽一脸。 这种扫把,说它眼熟,是因为家家户户都有那么一两把,长得都差不多,只是,扫把是用来扫地的,改当武器就不那么合适了。 尤其是他这样自小打架打到大的,就小妮子那点道行,打得着他吗她。 “我告诉你啊老梁,我忍你很久了,没事三天两头跑来打扰我睡觉,你很招人恨你知道吗?”她都多久没睡到自然醒了?自从他搬到她家隔壁,她就没再没那么幸福过! “我的姑奶奶,我的大小姐,事出有因,事出有因!我绝对不是来祸祸你的!” “我祸祸你个锤子!”不知道是不是接触久了,梁哥的口头禅她竟然也是张口就来,这个发现更是让紫嫣气得火冒三升,“你是打不过我们家阿玄,该用这种方法打击报复来了吧?我抽不死你丫的!” “我真是给你送东西来的啊!”梁哥欲哭无泪。 好人真******比坏人难做千百倍! 送东西上门还讨人嫌了! 若非他没那个胆,就凭她这种态度,他绝对……还是啥也不敢干。 以前不知道这丫头这么彪悍啊! 等到紫嫣出了气,他也累成狗,两人终于能坐下来和平共处的时候,太阳当真晒屁股了,围观的人也看够热闹各自乐呵的散场回家了。 2007.第2007章 没关系,还我清白就行 “你不是混混流、氓吗?混混流、氓需要每天起那么大早吗?纵观整个边陲镇,都找不出一个流、氓像你这么敬业的了!”端起桌上的茶壶直接对着壶嘴骨碌骨碌灌了几口,紫嫣有气无力的磨牙。 “……”梁哥的血性彻底被紫嫣打沉,敬业?那是什么鬼?他搬来的第一天起就明确告诉过她,他改邪归正了!她都不记的吗?脑子都装的米糊糊吧!“我真是来给你送东西来的,这不太兴奋了一夜没睡着么,看着天透亮了我就过来了。” 容易吗他?一夜没睡,送货上门还被撵成狗! 懒得再费口舌,从怀里掏出一个黑不溜秋的小布袋儿,啪一声拍在桌上,继续大口喘气。 “这是什么?”紫嫣狐疑。 梁哥摆摆手,示意她自己看。 又多瞅了两个两眼,紫嫣才拿起那个布袋子,沉甸甸,打开,里面赫然是三个方方正正的银元宝! 迅速将袋子阖上,紫嫣眼睛瞪得溜儿圆。 “喝!你去抢劫了?”这是她的第一个反应。 “……我抢劫你个锤子!老子现在是正经人!这是我自己赚来!”他娘的,他开了铺子了,做了掌柜了,以前的老流、氓现在是正当商人了! 她眼瞎吗?就算眼睛瞎了,耳朵没聋吧?这段时间周围邻里街坊哪个不在传他老梁开铺子的事情? “对不起,我反应过度了。”紫嫣立即道歉,老梁开铺子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就在青云药铺附近的老街。 怀疑人抢劫的话脱口而出,没经大脑,是她以貌取人,错了就得认。 不能打击人努力向上的积极性。 “没关系,还我清白就行。”梁哥舒坦不少,挥挥手以示大度。 “不过,你给我看这个干什么?今儿一大早过来就是给我送银子来了?” “那还有假?” “给我银子作甚?莫不是之前你砸我摊子的赔偿?” “……”梁哥发现他又想冒火了,跟这丫头片子说话舒坦不过两句的功夫,她就能整得你原形毕露,“你那个破摊子,旮旯旮旯拢共加到一起都不值两文钱!你那些破腌果老子还花了三百文真金白银的全买了!” 撑得他那帮兄弟回去吐了两天,从此闻腌果色变! “那你总得把理由说一说吧?我虽然爱钱,可是这三十两银子无缘无故的从天而降,我也不敢白捡啊不是?” “……分红。”瓮声瓮气,简洁明了的两字,梁哥觉得自己的解释很清楚。 “我没跟你合伙。”紫嫣摇头,将银子退还。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平白来的银子她不要。 当然,阿玄的银子除外,他给她多少她就要多少。 在她心里,阿玄是自己人。 自己人的东西,不分你我。 想到那个人,心里闪过一丝涩意,又被她飞快的压了下去。 这辈子,或许再无缘相见。 她跟他之间,原也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 直到不辞而别,他都没有想起来,她是送他紫玉佩的那个小娃娃。 2008.第2008章 姑奶奶,你可别害我 “……算了算了,我就一并跟你交代了吧。”女子眼底的黯然,大概也只有她自己看不见了,梁哥一阵心烦意燥,干脆眼睛一闭全盘托出,“开铺的银子是大侠给的,他指明了利润的三分一要分给你。本来是让我找名目给你塞银子的,你也知道老子实诚,实在说不来谎话,这事你知道就行了,别在大侠面前说漏嘴就行,免得他以为我老梁不值得信任。” 良久不见回话,抬头,即见女子神色已怔然。 梁哥愣了一愣,随即跳了起来,躲得远远的,“喂喂喂,你可别哭鼻子啊,让人看见了还以为老子欺负你呢,要让大侠知道了,我得吃不了兜着走!紫嫣,我的姑奶奶,你可别害我啊!” 深巷里的事情,他这辈子都不敢忘记,那种平静得骇人的戾气,只作为一个旁观者,他到如今都仍然心有余悸,若是有一天那些戾气直接冲着他而来,不用大侠动手,他直接就能吓死。 被梁哥这么一闹,怔然散去,紫嫣伸手,将推开的袋子又拿了过来,将里面的银元宝取出,塞进自己怀里,“梁哥,你开的是什么铺子。” “胭脂铺。”说到自己如今的正当行业,梁哥放松下来,又有闲聊及显摆的兴致,“你可别笑我一大老爷们跑去卖那种娘们儿用的东西,我告诉你,开铺子之前我特意做过调查,女人的钱,嘿嘿最好赚。” 紫嫣点头,确实好赚,才开铺子多久,满打满算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她就分了三十两的分红,这还是三分一的利润。 看不出来,梁哥竟然有这样的本事。 所以有句老话放在什么时候都适用——人不可貌相。 “那你便好好做吧,不过分红得按时拿给我。” “那是自然,我老梁金口玉牙,承诺过的事情定不会食言。” “阿玄信你,我自也信你。”她不是信梁哥,但是她相信阿玄的眼光。 他既然敢将她托付给梁哥照顾,这人身上必定有她尚未看到的优点。 总之阿玄,决计不会害她。 “不过老梁,咱丑话说在前头,下次你要还这么一大早的来拍我家的门,我就用菜刀伺候了。” “……哎哟,怎么这个时候了!铺子里的事情多着呢,姑奶奶,我先走了啊!” 想起自己干的事情似乎当真不怎么地道,梁哥丢下一句话,一溜烟跑了。 一大早的,自己兴奋过头就算了,跑来敲人一单身小姑娘的门,没得连累人姑娘遭受闲言闲语不是。 溜到门口,又是一拍脑袋,朝里面吼了一嗓子,“紫嫣,忘了跟你说,那裴家的青云药铺最近情况不太妙,你要是有空有兴致,不妨去看看。” 青云药铺那当家的,是小姑娘的爹,这事他后来才知道。不过裴家那两个小的,如今他很是不待见。 之前要不是裴闵庄那个狗娘养的,他也不至于被大侠给揍个半死不活,还在深巷里被吓个半活不死。 2009.第2009章 她要他一辈子别想安宁! 虽然那件事随着那几个人死的死残的残,再没有半点风声传出来,但是凭着他多年混迹街头的经验,想也知道紫嫣那日在深巷被袭,定是跟裴家那两个败家玩意儿有关。 现如今那家里可算是落魄了,让紫嫣去看一看,不定能让她解解气。自己开个口送上一句人情,下次再有什么得罪的地方,紫嫣也不至于真的拿起菜刀追杀他不是。 乍听到这个消息,紫嫣只是微愣了下,随即一笑置之。 青云药铺的事情,她偶有从邻里那听到过一两句,对于药铺的现状,只能唏嘘。 那个铺子的生意相比从前是一落千丈,个中原因与铺子所售的药材好坏无关,是被那对兄妹拖累罢了。 然这些,跟她无关不是吗。 她没有那个能力,令一个人人避之的药铺起死回生,她也没那么大方,在被人暗害之后,还善良的以德报怨。 巷子里的事情早已经过去,她也好运的获得了解救,但是自己遭袭的原因,她不可能不在意,更不可能一点都猜不着当中的情由。 如果不是运气好,现下她很可能只剩下一副尸骨,又或者,每日在他人的指指点点中苟且度日。 只是有人已经替她报了仇,那么她便安心的接受那份不说出口的保护,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青云药铺,裴家,会在她的生命中,逐渐远离。 摸摸怀中那三枚银元宝,沉甸甸的重量,紫嫣垂眸,咬唇。他既然不辞而别,又为何还来担心她以后的生活?以为对她做出妥善安排,从此他们之间就算两清了,他就心安理得了? 想的美! 等她找到他,她要他一辈子都别想安宁! 魂淡! 转身走回房中,紫嫣将怀里的银元宝掏出来,放到一个小匣子里,锁好,藏到了床底下。 又在房中四处倒腾,将自己以往采药时心血来潮炮制的药材尽数拿出来摆放在桌面上,一边清点,一边思考使用及制作的方法。 以往的日子得过且过,如今她不想再那么混吃等死,她要赚钱,待凑够了盘缠,她就上京! 哪怕将整个京城翻一遍,她也要把那个逃跑的人给揪出来! 有了目标,有了动力,接下来的每一天,紫嫣都过得充实无比,从未有过的忙碌。 而京中,司北玄依旧每日至宣德殿前下跪求见,然后一如第一日那般,跪上一整天,在夜半时分,得边公公一句传话,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府。 接连三日,最后一日,才得了皇上赦免,赐他一句“起来吧”,而直到最后,皇上依旧没有将他召进殿相见,只让边公公传话,没有传唤不必再来。 这日,总算没有拖至半夜,只是刚过了晚膳时间,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 退出宣德殿范围,司北玄没有立即出宫,而是朝着景阳宫而去。 接连跪了三日,膝盖早已经不成样子,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痛。司北玄只是皱了皱眉,回来三日都没去景阳宫请安,怕是淑妃早就不高兴了。 2010.第2010章 她不得不忌惮 这一次没有遭到为难,人被直接传到了殿内。 “儿臣见过母后。” “怎么,总算想起本宫来了?”淑妃坐在首座,一袭华衣衬得人风韵更胜从前。 “母后恕罪。” 嗔怪的睨了司北玄一眼,淑妃轻轻一叹,“好了,过来让母后看看,出去一年多的时间,怎的瘦成了这样。” 抬手将人招过来,仔细端详了一番,淑妃眼底有无奈的心疼。 “母后勿忧,儿臣很好。” “好什么好,马不停蹄的赶回来,都没能好好歇一会,就在宣德殿外跪了三日,你真当自己是铁打的不成!真是个死脑筋,你便是睡上一觉恢复了再过去请安,结局亦同,何必将自己逼得那么紧!”恨铁不成钢,淑妃气道。 司北玄垂眸,“早一刻晚一刻结局的确一样,可是留下的印象却是不同的,所以耽搁了三日才能来同母后请安,母后勿要见怪。” “本宫若真要见怪,还能传你进来?”似真似假的又嗔了一句,淑妃叹息,“在本宫眼里,你跟易儿一样,都是本宫的孩子,没有不同。玄儿,什么时候你才能了解母后的心。” “是儿臣愚钝。” 男子的态度始终如一,不亲近,也不疏离,十年时间从未变过,有时候甚至会让人以为,他生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在他的身上,天生缺少了热情。 看着眼前这个人,淑妃心里不断的生出挫败来,用了那么长的时间,倾注了那么多的心力,她却没能让这孩子对她生出亲切来。 而这一点,让她不得不忌惮。 若是无法完全掌控,这把她培养出来的匕首,很可能有一天,会对她反噬。 她不能让那一天到来。 “好了,既然来看母后,就别一天到晚的请罪,过来坐下,陪母后好好聊聊,说说你这半年都去哪了。”指了指身边的座位,示意男子坐下,淑妃又转头吩咐锦绣,“青烟呢,叫她去沏壶茶上来。” “是。” 在提到那个名字的时候,淑妃终于看到男子脸上出现了极为细微的变化,很微小,却瞒不过她的眼睛。 这让她嘴角笑意加深,“你传回来的信息说,在离开军营的时候遭到了埋伏,受了伤,如今伤可养好了?” “谢母后关心,儿臣已无大碍。” “在哪里养的伤,可要好好谢谢人家。” “在边城一寻常农户家中。” “嗯,”淑妃点点头,“稍晚你将那户人家的信息报上来,我托人对他们关照关照,总要回点心意。” “儿臣不敢劳母后费心,离开之前儿臣留下了银子,自此相救之情已经了断,乡野之民多有贪婪,若劳母后相帮,怕是那些人会得一想二,要的越来越多,徒惹麻烦。” 犀利的视线又定在司北玄脸上,他垂着眸,面色不动,良久,那道视线才移开。 “既是如此,那便依玄儿的罢。” “谢母后。” 适逢殿外,宫装少女端了茶壶婷婷袅袅的走进来,话题暂时中断。 2011.第2011章 难怪,青烟久去不回 走到两人身边,斟上香茶,少女才屈膝,“娘娘请用茶,四皇子请用茶。” 淑妃率先捧茶抿了一口,点头,“青烟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沏出来的茶清而弥香,余味悠长。” 司北玄也浅尝,抬眸,目光落在少女身上,“青烟的手艺确实很好。” “奴婢谢娘娘、四皇子夸奖。”陶青烟垂着头,嘴角有轻抿的怯笑。 “什么奴婢不奴婢,本宫不是早就说过,在本宫面前你无需自称奴婢,怎的又给忘了。你虽在本宫身边伺候,本宫却从未将你当成奴才,别忘了本宫还是你姑母呢。” “是,青烟定然谨记娘娘厚爱。” 瞧着这又一个恭恭谨谨的人,淑妃摇头失笑,“你们这两个孩子还真是像,都是一样的清傲性子,什么事情都中规中矩,让人亲近不得,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打趣声中,陶青烟抬眸,悄悄的往男子看了一眼,恰与那双漆黑的眸子对个正着,耳根一热,忙又低下了头。 司北玄若无其事的收回眸光,再尝杯中清茶。 这一小小的互动,只是一瞬,坐在上首的淑妃娘娘恍若全然没有察觉,“这里暂时不需伺候了,青烟,你去尚衣司走一趟,将本宫前几日订制的一件衣裳取回来。顺便看看有哪里需要修改的,让那边的人即时修改一下。” “是,青烟告退。”福身,退下,陶青烟转而前往尚衣司。 这几年娘娘订制的衣裳多是她去帮取回,时日长了,对于娘娘的衣裳尺寸甚为了解,每每提建议让人修改过后拿回来的成衣,娘娘都更为满意,所以这个活计如今已完全交由她一人。 而今日,她暗暗希望尚衣司制作出来的成衣无需改动,能让她拿了就走。 这样,或许回去的时候,还能再看到他……陶青烟咬唇,前几日的事情,她需要同他做一些解释。 景阳宫里,母子的闲聊持续了很长时间,直至淑妃以袖掩唇,秀气的打了个哈欠,司北玄才站起身来,“母后,烦您为儿臣劳心,儿臣感激。眼下时辰不早,您该歇着了。” “哎,是有些乏了,这人年纪长了就是经不起折腾,”淑妃自嘲的摇摇头,“本来还想着等青烟那丫头将新衣拿回来,你穿给本宫看看,也不知道尚衣司那些人怎么办的事,竟拖到这个时辰来。” “母后如此挂心儿臣,儿臣有愧。”原是为他制的新衣么。 难怪,青烟久去不回。 司北玄低垂的眸底,有暗光悄然一闪即逝。 “你这么久没有归京,期间又少有消息传来,本宫担心得紧,想起你来,就想着给你制件新衣,待你回来的时候正好能穿上……罢了罢了,明日本宫再着人给你送到府上去,再过几天就是你父皇寿辰,你也能穿上件像样点的衣裳。” “儿臣定不会辜负母后美意。” “行了,拉着你陪本宫消磨了半天时间,你也回去吧,瞧这几日把你磋磨的,赶紧回去歇下。” 淑妃赶人,他退下。 出得景阳宫来,外面已是月上中天。 2012.第2012章 或许,她忘了曾经 从尚衣司出来,天上已经是月朗星稀,宫径两边的灯笼泰半已经熄灭。 踏着清冷月辉,陶青烟眼底有丝黯然,都这个时候了,他怕是已经离开了吧。 低头,看了眼手中搂着的衣衫,玄色,银丝勾纹,低调而贵气,是件男服。而能让淑妃娘娘费心的男子,只有两人,一是六皇子司北易,一是四皇子司北玄。 这件衣服,是给四皇子的。 他偏爱玄黑。 他也极适合这个颜色。 叹了口气,来之时,她原以为会是娘娘新作的衣裳,没成想却是一件男衫。 尺寸是按照一年前来做的,于男子现下的身形来说,已经小了。所幸是派了她过来,将衣衫拿到手里之后,对比了下自己这两日所见,将尺寸又作了修改,待得完成时,便是这个时候了。 应该会合身,她相信自己的判断。 前面就是景阳宫了,殿门前的指引灯笼已经熄灭,说明殿内人已经歇下了。 他,果真走了。 心底涌上两股矛盾的情绪,既觉失落,又觉松了一口气。 斜里,突然能伸出一只手臂将她拉紧了阴影中,在她失声惊叫之前,捂住了她的嘴。 淡淡的,熟悉的梅香顿时钻入鼻尖。 陶青烟一颗心从高处落下,抬头,对上那双黑暗中晶亮的眸。 男子将手缓缓放下,凝视着她,不说话。 这里的宫殿转角的小巷子口,正好背了光,空间因为男子的高大,也显得逼仄。 彼此间的呼吸都是浅浅的,因为距离过近,若有似无的撒在对方脸上,身上。 “玄哥哥。”她唤,呼吸有些不畅,在闻到那股熟悉的香气开始,心就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 尤其是那双让人看不透的漆黑凤眸,每次一对上,就让人想要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他有这样的魅力。 阔别一年有余,这是继两次碰面之后,真正开始第一次对话,她不自觉的紧张。 司北玄没有答话,眼神却隐晦的暗了暗。 她叫他玄哥哥。自在京城再次重逢,她对他的称呼就变了,他只能归咎于是环境及他的身份让她产生了忌惮,也滋生了疏离,让她再不能恣意的大大咧咧的喊他阿玄。 他不想为难她,所以即便不喜,却从未对她提。 时光能教人遗忘。有时候他甚至会以为,是时间让她忘却了那段曾经,忘记了她曾经叫他阿玄。 对于这一点,他的心里,多多少少留下了些许遗憾。 视线隐晦的在她脖子上一掠而过,在触及到那条项坠一角的时候,眸光回暖,“你可好?” 他不在的时候,可有人让她受过委屈? 曾经说过要好好护着她的,实则,以他现在的能力,想要全然的保护她,很难很难,所以他只能尽全力,只能更努力。 努力给她一片无忧的天地,努力去对她好,以回赠她曾予他的暖光。 “自是好的,你也知娘娘素来疼我,又怎会让我受了委屈。”闻听询问,她微垂了头,幽幽道,“倒是你,一去年多,期间也没几个消息传回来,不知京中有人担心么?” 2013.第2013章 倘若你手握大权 “嗯,出了点事耽搁了。”他说。 “为何不告诉我?” “已经过去了。” 陶青烟咬唇,眼底升起些微恼意。 总是这样,说话的语气总是那么淡淡的,似乎无法注入感情。 明明他对她是极特别的,至少他看她的眼神总带着让人心悸的暖意,与看别人不同。这一点她知,周围的所有人都知。 可是对她说起话来,却又并无特别。 语气总是轻、冷、淡,极简洁。 她就不值得他为她稍做出些改变? 若是如此,为何又总用那样的眼神看她! 想到这里,就让人心里觉得骤闷。 赌气似的,她低了头不再说话。 而他站在她面前,同样沉默。 看着她低垂臻首,他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无措。 他知是自己说话的方式让她不喜,不高兴。也屡屡尝试着将要说的话更委婉的表达出来,可是待话真正出口的时候,依旧没有明显的变化,依旧让她不开心。 “你生气了。” 她将唇咬得更紧,原来他也知道她在生气,那怎的不知道哄一哄?若是在意她,为何连在她面前,都不肯将架子放一放。 脑子里不其然就跳出前几日的场景,他跪在雨幕中,她从他身边经过,不曾回头看他一眼,他可是因了这个而介意?所以即便久别重逢,对她也没能展现出热情来? 他可有听到她与身边婢子的对话?当时大雨倾盆,雨声哗哗,她与婢子面对面,都只将对方的话听个隐隐约约,彼时她们与他尚还隔着一段距离,他应该是……听不见的吧? 心里瞬间又起了忐忑,还有没来由的心虚。 “青烟?”耳边,他终于叫了她的名字,以询问的方式。 “玄哥哥,你是不是……”她抬起头来看着他,眼底有了委屈,“你是不是介意那日在宣德殿前我对你视而不见?我知我不该那样对你,可是,你也需想想我的难处。你当时处境堪忧,而我也只是一个身不由己的小小奴才,单凭你我,如何抗得了强权?纵是我愿意为你,我也担心会连累你,让你反过来为了护着我而遭遇更多难堪。玄哥哥,倘若……倘若你手握大权,能护得了你我,我决计不会如此为难。” 期间,她的视线一直紧紧盯着他,试图在这昏暗的光线中,从男子的脸上、眼中找到一星半点意动的情绪。 抑或是依照着这些年他对她的千依百顺,她期待他此时此刻,对她许下一个承诺来。 可是他没有。 她既没在那张缺乏表情的脸上寻到蛛丝马迹,他也没对她承诺任何有关的未来。 他只是安静的看着她,沉默不语。那种眼光像是能将她心底隐藏的卑劣全然看透。 她佯装若无其事的,撇开了头。 “我知道了。”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答了,低低的,声音平淡。 而她不知道,他所谓的知道了,是知道了她那日不敢去接近他的苦衷,还是知道了需手握足够的权利才能更好保护她的条件。 2014.第2014章 她不信,说再多都无用 “谁在那边!” 一声喝声传来,随即是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禁卫军! 陶青烟心底一慌,手下意识紧紧攥上男子的手臂,却在甫接触的瞬间被避开。 错愕的朝男子看去,她不敢相信他居然闪开她,却在昏暗中,看清了男子脸上一闪而逝的怔然。 还来不及反应,便被一股力道一拂,转眼移到了男子背后,在灯光将这方角落照亮的时候,他挡在了她面前,恰好将她隐去。 “原来是四皇子,不知四皇子夜深了还在此作甚?” “刚从景阳宫出来,在这里弄掉了个小物件,便想找一找,还需感谢关统领带来的火光。”司北玄眉色淡淡,将手上一枚东西在众人眼前晃了一晃,示意东西已经找到。 “能帮上四皇子,是卑职荣幸,既然东西已经找到,还请四皇子早些回去歇息,身体为重,这时候已经不早了。” “关统领有心。” “卑职不敢当,四皇子,我等还需去他处巡逻,就不恭送四皇子了。”关统领深深看了巷口的男子一眼,手一挥,带着禁卫队伍由另一个方向离去。 司北玄双手负背,淡淡的看着,直到那些人全然消失在视线之内,才侧了身子,将后面的人显露出来。 陶青烟咬着唇,盯着他,双手将怀中的衣服绞得起了皱纹,尚心有余悸,心里是又怕又恼。 他平静的伸出手,将掌心中的物件低道她面前,上面躺着的,赫然是她头上一枚珠花! “你!你用我的珠花来搪塞关统领?若是被人看到你拿着女子之物,我岂不是……”她气结,若是被人认出来,她定然百口莫辩,而他是什么时候从她头上拿走那朵珠花,她竟然毫无所觉! “不会被认出来。”他知道她想要说什么。 “你怎知不会!” “因为他们看不清。” “你又怎知他们看不清!” “我知道。”他没有再作更详细的解释,他的速度,禁卫军跟不上,哪怕是大内第一高手关恒。 只是没有必要再说更多,因为她不信,他说再多都无用。 本就不是喜欢解释的性子,能对她说出一二,于他来说已经实属难得,只因对象是她罢了。 男子三言两语打发她的态度,让陶青烟心底隐忍的抑闷上升到极致,脸也开始冷了下来,“玄哥哥,夜深了,且回去吧,日后莫要再如此找我,一个皇子,一个奴婢,孤男寡女相对,若是教人知道了,青烟定然名节尽毁,日后难再做人,还请玄哥哥原谅则个。” 垂眸,从男子身边侧过,离了这巷口的黑暗,往景阳宫去,没有回头。 依旧隐身在暗处,静静的看着女子与他背道而驰,司北玄眼底有波光隐动,好一会,清冷的声线踩在静谧的夜空下响起,很轻,也很清晰,“你是担心太子误会吗?” 陶青烟脚步一僵,飞快的回头怒视,声音也厉了起来,“你在胡说什么!我与太子之间清清白白,断无任何纠葛!女子由来名节最重,四皇子,说话之前还请三思,莫要平白辱了我去!” 2015.第2015章 比性命……更重吗 话毕,她即转入景阳宫内,厚重的朱红殿门亦重重阖上,门内门外,世界两重。 关了门,将身子倚在厚重的门板之上,陶青烟闭上眼睛深呼吸,才发现自己的心跳竟然是那么的快,而自己刚才的脚步急匆,也似被人道破心事之后的落荒而逃…… 只手抚上胸口,纤长的睫微垂着,掩去了她眼底掀起的波澜。 另一只手中,还拿着那件新制的玄色衣衫,上好的布料,之前捏出来的褶皱已经悄然展平,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 她知道他还没有走,此时定然还在门外,却没了再回头,将衣服拿给他的兴致。 明明是个身份尊贵的皇子,实际上,却连一个宫中禁卫都胆敢对他不敬……抿唇,离了门墙,她朝内殿走去。 月亮一点一点下坠,巷口处的阴影因为月的偏移,洒上了一层清冷的银辉,再藏不住人。 慢慢的,司北玄从那里走了出来,再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之后,举步离去。 四皇子府里,陆管家还没睡,于大厅掌灯,等主人归。 “主子,怎的现下才回来,可是又遭为难了?”看到门口的身影,陆管家即刻迎了上去。 男子进入厅内,于椅子上坐下,似极疲惫的捏上眉骨,并未回答陆管家的话。 对于主子的冷淡寡言,陆管家也习以为常,不觉有何不妥。 只是主子这一坐,时间慢慢流过,丝毫未见其有起身洗漱休息的意思,陆管家疑惑的皱了下眉。 “主子?” “陆管家,女子是不是都重名节?”突兀的,男子突然问出这句话来。 陆管家一怔,下意识道,“自然,于女子而言,名节等同性命。” “是吗?”男子声线低低的,眼睛望向别处,眸光在烛火的映照下,深不见底,“那若是有女子,为了帮你不计名节呢?” 闻言,陆管家现出讶异来,主子性子清冷,除了极少数的几个友人之外,与他人几乎全无接触,尤其是女子,这么多年来,也只见他对青烟姑娘稍显特别。以往他从未提及过诸如此类的事情,这一次突然如此,莫不是与青烟姑娘…… 思及主子刚从宫中回来,陆管家眼底带了笑意,自己猜的大概八九不离十,能让主子如此失常的,定非青烟姑娘莫属了。 而那位小姑娘,聪慧,懂事,温柔解意,他也是极喜欢的。 “若有女子肯为一个人不计名节,那说明,在那个女子心里,那个人比他的性命更重吧。” 司北玄搁置在扶手上的手,扣住实木露出节节骨白,清冷的凤眸中,淡漠如同被什么东西瞬间击碎,一片一片的往下剥落。 比性命……更重吗。 那个总是一脸明媚,眼睛带笑的女子,那个喜欢在他耳边唤他阿玄、阿玄的女子,那个桃色霓裳都压不住她的恣意的女子…… 他不懂,为何在见过青烟之后,他脑子里冒出来的人,竟会是她。 脑子里闪过的每一副映像,都是她。 2016.第2016章 爷都没急,你急什么 转眼,皇上寿辰已至,于宫中大摆筵席,宴请百官重臣,君臣同乐。 一早,柳子时跟宇文烈就来到四皇子府,等着四皇子一起同行。 “今日去了宫里,又该不得安宁了,”整个人没点形象的瘫在梨木椅上,宇文烈以手扶额,揉捏,“就连我老爹都被勒令携眷参加,这不是相亲是什么,四爷,等到了对方你可悠着点,不知道皇上会不会心血来潮就给塞个人,到时候这四皇子府有了当家主母,怕是我们连上门的机会都难得了。” “皇室有皇子七人,四爷最不得皇上喜爱,就算真要塞人,也塞不到四皇子府,哪里需要瞎操心。”柳子时不赞同,抿着手里的热茶,边喝边皱眉,“就拿这茶来说,其他皇子府上,哪一个没有点拿得出的极品香茗?也就四爷这的,茶叶品级比我那小小的参部侍郎府的都不如。这几年,皇上可是连点茶叶都没赏下来过。穷成这样,就算皇上真给四爷塞了人,怕是人家都不肯嫁。” “嗤!鼠目寸光。四爷如今的产业,会喝不起茗茶?他不要显摆了。都什么眼光!”听了这些话,宇文烈又坐直了身子,激动的为好友鸣起不平。 柳子时悠悠的看他一眼,“爷都没急,你急什么?” 哼了一声,宇文烈看向四平八稳,全不受他们影响的某人,“爷,你说皇上可真会塞人进来?” “有何区别?”司北玄淡淡道,“塞不塞人,四皇子府也从来没离了那人的掌控。” 四皇子府一直在他人的密切监视之下,再塞个人来,也不过是多渗透个一两分,那还得看他肯不肯。 然男子毫不在意的态度,又让刚才也毫不在意的柳子时,闪了眼眸,“若皇上有令,爷你还真打算应了不成?那青烟怎么办?” 那个名字,让本还算轻松的氛围染上了些许古怪,场面冷却下来。 看着重又沉默下来的司北玄,宇文烈暗地里瞪了柳子时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 柳子时在话甫出口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见到气氛有变,不自然的扭开了头。 “若无非不可的理由,父皇不会给我塞个当家主母。今日到场的俱是朝中重臣,他又怎会容许自己亲手给予我机会,看着我坐大。”勾唇轻讽,司北玄起身,招了陆管家一道行出门。 后头两人相视一眼,讪讪跟上。 他们两个可不就是瞎操心么?依着皇上对四皇子的不喜,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的就给降下一位大臣千金来,看着四爷白白得到一方势力支持? “莫言,我们先走了,回来再跟你酌两杯。”宇文烈朝后摆摆手,给大厅一角的莫言道别。 “早去别回。”后头,莫言不带起伏的声线,让宇文烈一个踉跄,回头龇了下牙,复又疾步跟上。 看着三人离去的身影,莫言笑笑,好整以暇的将茶壶里仅剩的一杯清茶品完。 他只是四皇子府的一个食客,所以没有资格参加这样的宴会,好在独霸一方空间,他也自得悠闲。 2017.第2017章 那种人,天下间只能有一个 今日的京城,街道上都显得特别的热闹,不知道是不是托了皇上寿辰的关系,车来人往,很是拥挤。 马车在人潮中慢悠悠的前行,想快也快不了。 因了柳子时之前说错话,车厢内殿氛围有些静默。 司北玄的清冷寡言其他两人早就习以为常,而柳子时也因为之前的反应显得很不自然,宇文烈夹在中间,左看看右看看,本想做下调和,最后却眼睛一闭,趁着这点时间在车厢里打起盹来。 子时今日的反应确实是有些过当了,不管四皇子对青烟如何,那都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旁人没有插手的余地。这一点,需要他自己好好反省反省。 马车再行了一段,后方突然响起马匹的嘶叫声,继而是惊叫此起彼伏,外面起了骚乱。 宇文烈首先睁开了眼睛,撩窗往外看去,皱眉,“后面似乎有人惊马,爷,可要去看看?” “无需。”司北玄淡淡道,“我若去看,传到那位耳里的情报怕是又要变味了,岂非让他担忧。” “……”宇文烈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做个皇子诸多不自由,还不如我,一介武夫,自由自在。” 司北玄扯唇,可不是,皇子,是这天下间最不自由的东西,一举一动备受有心人关注,倘若有半点性差踏错,下场便是万劫不复。 哪一步,不是如履薄冰。 自由?当无人敢对你说不的时候,你才能给自己自由。 而那种人,这天下间,只能有一个。 凤眸转向那座宫,男子目光幽深,寓意难辨。 “砰!”马车剧烈的晃了一晃。 “他娘的!”宇文烈飞快的收回了撩着窗帘的手,整个人缩回来,“老子的头差点被撞飞了!” “……”柳子时本坐在那里屋子尴尬,听到这话,难以抑制,憋红了脸闷笑起来。 原是后方的马车以极快的速度与他们擦肩而过,车厢壁缘相贴,几乎摩擦出火花,若非宇文烈闪得快,此时就当真个身首异处了。 当得是古今最冤死法第一人。 因为车厢的碰撞,窗帘晃荡,在飘起荡下之间,掀起一丝空隙,司北玄的眼睛正望着那处。 陡然的,瞳孔骤然一缩,在车厢内两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如离弦之箭,冲出了车厢。 凌空赶上前面横冲直撞的马车,越过,跨在受惊的马上,死死勒住缰绳,在马蹄即将踢出去的前一瞬,将马偏移了位置。 惊马前被吓得魂飞魄散的人,浑身一软,瘫坐地上。 周围的纷闹如同瞬间静止一般,竞相逃命的人停下了脚步,看着这一幕心有余悸,嗓子全然失了声。 这种静,将马车内的声音衬托放大,在这方范围听来很是清晰。 “哎哟!小姐你怎么样!可有哪里碰伤了?”少女的惊呼声从车厢里传来,接着帘子被掀起,探出一个丫鬟来,瞪着司北玄的背影,“你是何人!行为如此莽撞,若是误伤了我家小姐,你担待得起吗!” 2018.第2018章 车外人的命便不值钱? 拦下惊马之后,司北玄坐在马上,一直沉默不语,定定的看着马前瘫软伏地的女子。 待得地上的人抬起头来,才垂了凤眸,跳下马,一言不发的往自己马车行去。 对于那位丫鬟的指责,仿若未闻。 当中被人无视,丫鬟涨红了脸,气得炸毛,“喂!你给我站住!说你呢听见没有!若是我家小姐有个万一,定要将你治罪,你别想跑!” “月娥。”另一道声音,劝阻了丫鬟的叫骂,声音听来温婉,淡然。 丫鬟果然撇撇嘴,再次狠狠瞪了司北玄一眼之后,懊恼的回了车上。 “车上的人衿贵,车外的人便命不值钱么?”那方偃旗息鼓,司北玄却停了脚步,回身冷冷的看着那辆华丽马车,“这种认知,倒是让人对府上教条大开眼界。” “你!……” 刚退回去的丫鬟又想冲出来怒斥,被一只羊脂素手拉住,那道淡然的声线再次隔着车帘传来,“公子所言极是,虽然闹市惊马非我所愿,却确确实实惊了民众,差点酿成祸事。所幸得公子出手,免了一场灾祸,小女子在此谢过公子,也郑重向受惊百姓道歉。只是女子之身,不方便露面,还请大家谅解。至于丫鬟的言行,回去之后我定当好好教导。” 一番话大方得体,多多少少消了民众的积怨。 只是刚才的场面太过骇人,很多人还无法回过神来,以致无人应答,而地上的女子一直呆望着司北玄,忘了起身,更遑论将那番道歉听进耳中。 司北玄再没发一言,轻轻一跃,回了自己的马车。 车内,宇文烈跟柳子时都还保持着半张嘴的惊讶状态。 待得马车再次起行,走出很远,宇文烈才呆呆的转向柳子时求证,“之前说无需多管闲事的人是四爷吗?还是我听错了?” 柳子时点头,“是四爷,你没听错。” 宇文烈抚掌,放心了,自己没有幻听,“那就是有人言行不一了,稀奇。” 只是被议论的当事人已经闭了眼睛,完全将自己隔绝在外,不痛不痒。 而此时仍然停留在原地的另一辆马车里,丫鬟还低着头,嘴巴撅得老高,煞是委屈。 坐在她身侧的女子,十八九岁的年纪,柳眉如月,水眸含秋,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一身素雅的罗裙的将人衬得毓秀端庄,气质出众。 见了丫鬟这番模样,也不劝慰,只是无奈的摇摇头,朝外头惊魂未定的车夫福分了声,“给那位受惊的小姐赠些银两,嘱她去医馆看看。” “是。”接了车内递出的银子,车夫转而交到车前刚被人扶起的女子手上,嘱了两句,便再次赶着马车,悠悠起行。 马车华丽,一看便是大户人家所有,平民百姓哪敢对这样的人家口出怨愤之言。 一场纠纷也便这么散了。 有风,恰巧掀起了窗帘一角,车内女子下意识的往缝隙看将出去,呆立车旁的受惊女子,品貌普通,穿了一袭桃色粗布襦裙。许是受惊过度,站在原地仍然神情恍惚。 2019.第2019章 太子,司北哲 收回了视线,小丫鬟已经禁不住这样的冷遇,嘟着嘴抱怨,“小姐,刚才马车骤停,你差点摔着,干嘛还要对那些人那么客气!若是让相爷知晓你受了这般委屈,那还得了!” “月娥,你还不知错?”女子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水色的眸竟浮现不怒而威的气势,让丫鬟不敢直视,“出行在外,你既身为相府丫鬟,便也代表了相府的脸面,一言一行都需小心谨慎,逞口舌之快固然痛快,可若是留给人蛮不讲理的印象,便是抹黑了相府的脸面。爹是朝中众臣,不代表我们就能够仗着他的权势恣意横行,你可知,口碑,也需要经营?” 话语严厉,却也不乏循循教诲之意,丫鬟跟在小姐身边日久,也不是个蠢笨的,闻言低下了头,嗫喏不语。 在府中众人皆宠爱小姐,身为小姐的丫鬟她也备受追捧,虽然不至于得意忘形,到底还是养成了些不该有的习性,今日小姐借着事由的一番告诫,让她警醒了几分。 “奴婢知错了,小姐。” “莲儿,我并非责怪于你,只是希望你引以为戒,人站得越高,越需谨言慎行,倘若妄为,将来必遭祸事。” “是,奴婢定然谨记。” 此后马车内再无话。 女子素手掀起了窗帘一角,悠悠望向车外。 前方,那辆马车早已不见踪影,而那道玄色,却似乎在她心里留下了丁点痕迹。 到得宫门前,道上已经停满了马车,宫门前也聚满了人,或两两扎堆,或三五成群,彼此之间相互交谈、恭维,打着无关紧要的太极,一边往宫里行去。 司北玄三人下了马车,并未引来过多关注,只有几波人视线往这方一掠而过。 相较于这方的冷遇,宫门正前方一辆豪华马车旁,热闹程度则呈现出云泥的对比。 那里围了很多人,可用里三层外三层来形容,被围在中间的男子,是众人的焦点,也是众人争相恭维的对象。 头束紫金冠,剑眉俊目,嘴角笑意轻柔,身着天青苏绣长袍,腰束银白玉带,人如暖玉,尔雅温文。 太子,司北哲。 当今诸位皇子之中呼声最高,且已经是大势之趋向的一位。 司北玄眸光闪了闪,即提步往宫门走去。 宇文烈与柳子时相视一眼,默默跟在身后。 “哟,那不是四皇子司北玄吗?听说他前几日就归了京,还在宣德殿前长跪三日皆不得皇上召见。原还以为那双膝盖会就此废了呢,怎的这么快就能下床走路了。” “四皇子天赋异禀,自小受了跌打损伤都能回复得特别快,这便是天生天养的好处,你我可比不得。” “不过四皇子好像自军营回来,眼睛就开始长高了,见到太子,居然连招呼都不打,是不是发生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长了底气了?” 再是低调,还是有人发现了准备越过去的三人,讽笑奚落尾随而来。 “你们******狗嘴吐不出象牙!你……”宇文烈首先被气得火冒三丈,眉毛一横即要破口大骂,被司北玄一把拦住。 2020.第2020章 有事谁会给他担? “嗤!这是不是有人被说中了心思,恼羞成怒,狗急跳墙?” 那边的奚落依旧源源不断,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了过来,落在玄衣男子及被人群包围的太子身上。 太子依旧淡淡的笑着,看着这方,既未出声阻止,也未进行附和。 拉下火冒三丈的宇文烈,司北玄慢慢朝那方走过去,步履矫健平稳,态度从容,反让周围的人眼底掠过亮色。 “皇兄,好久不见,这次归京匆匆,本一直有心要去府上拜访,奈何没寻得时机,是皇弟的不是,望皇兄勿要见怪。” “皇弟言重,都是本宫这些老友嘴碎,性子急躁了些,说的话亦不中听,皇弟莫要介怀才是。”朝司北玄点点头,司北哲眼带歉意,一番话也教人寻不出错处来。 “皇弟不敢当。” 同是身材颀长,器宇轩昂,气质各有千秋的两人,一来一往,生疏客套,没有预想中的烽火硝烟,平淡得很,让周围的人暗感失望。 “看你们两个,明明关心对方,偏都嘴上转不过弯来,我在旁看着都觉着急。”娇柔的声音从太子后方传出,在太子侧身之后,走出一位风姿端秀,羸弱纤细的美人儿来,笑睨着两人,开玩笑似的嗔。 “皇嫂。”见到女子,司北玄颌首,眼底波光微闪。 之前因有司北哲挡着,加之女子身形娇小,竟未看见她也在。 太子妃傅凌波,爷爷是当朝两朝元老傅明德,也是他私下里最为忌惮的人之一。 “皇弟,年多未见,你变化好多,皇嫂都快要认不出来了,这段时日可好?” “挺好,谢皇嫂关心。” 因为女子的出场,此前奚落司北玄的人皆收了口,没再往里搭话。 太子妃对这个四皇子与其他皇子公主向来一视同仁,她既然开了口,他们这些人也断然不敢再出污言驳了她的面儿去。 除去怕落下个不敬太子妃的罪名惹怒太子,更怕女子背后站着的那位元老重臣。那可是个连皇上都敬重三分的主。 太子似未觉出周围的安静,执了太子妃的手,往宫门走,“宴席应是摆好了,你身子不好,先进去寻个地方坐下再慢慢闲聊。” “好,”瞧了眼夫君,太子妃眼底尽是甜蜜笑意,随他牵着她往前,在一群人的争相簇拥下走进了皇宫。 司北玄没动,等那群人尽数远离,才踱回宇文烈跟柳子时身边,淡声道,“走吧,我们也进去。” “就你沉得住气!哼,若换了是我,准把那些人打得满地找牙,看他们能把我怎么样!都是满嘴喷粪的东西!”宇文烈一甩手,朝着那方消失的人狠狠啐了一口。 他就是一介武夫,鲁莽粗俗得很,惯了凡事用拳头解决,谁若不服,上来挑战。 “说你就是个头脑简单的,若是拳头能解决的事情,你以为爷还需忍?以为谁都跟你似的,你打架,出了什么事情上头尚且有你祖父有你爹端着,皇上怎么也得给两位老将几分面子。若是爷跟你一样,有事上头谁会给他担?用用脑子行不行!”柳子时沉了脸,训起人来口不留情。 2021.第2021章 那一出手,让她惊艳 宇文烈虽然出身武将世家,性情较为直接直白,却并非全然不懂得官场的道道,被柳子时这么一骂,知道自己又一时脑子发热了,脸上讪讪,歉意的看向司北玄。 而司北玄脸上依旧平静无波,率先两人走进宫内。 在几人身后,一辆华丽马车静静的停在不远处,直到几人进了宫门,马车上的人才慢慢走了下来,正是此前闹市惊马的主仆二人。 “原来他就是那个容貌冠京都的四皇子啊,长得是极好看,可惜无权无势,还不受喜爱,光有一张脸能有什么用。”丫鬟月娥摇头惋惜,语气中也带了丝不以为意的轻屑。 “月娥,人前人后都莫要妄议别人,我教过的你都忘了?”女子面上不显,话中却已藏了不悦。 月娥听出来了,忙敛了神情低下头来,“小姐勿恼,奴婢知错了。” 见丫鬟这番模样,女子叹了口气,才又道,“月娥,人不可貌相,别轻易的仅凭眼睛去断定一个人。有些人,并非你看到的那么简单。” 这句话,女子说的轻了很多,语气说是告诫丫鬟,不若说是自言自语,望着宫门方向的双眸,亦若有所思。 皇室皇子众多,有关四皇子的传言,她也是听过的。 皇室四子司北玄,自小命运多波折,不受圣上喜爱,虽被淑妃领养,却也受尽其他兄弟姐妹的排挤和欺辱,自此养成了沉默寡言,清冷孤僻的性子,本质中庸,不喜争斗,更甚者有说四皇子胆小怕事,为避争端甚至避走军营,久不肯归。 就连素来看人极准的爹爹,也曾在公众场合点评过此人为,扶不起的阿斗。 以往对于这个人,她是毫无印象的,只是今日过后,或许,她该对这个四皇子改观了。 一个真正胆小怕事,中庸无能之人,绝对不可能散发出那种让人心悸的气势。 而他在闹市中干净利落的一次出手,已然让她觉得,惊艳。 “柔儿,怎的现下才来,快点跟爹进去,宴席都快开始了。” 浑厚威严的嗓音,拉回了女子思绪,转朝来人看去。 利目内敛,脸型方正,蓄着短须,人到中年,本就是不苟言笑的脸,搭上一品官员的朝服,自形成了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女子朝着来人挽唇一笑,“爹,女儿路上有点事耽搁了,害的爹爹久等,可莫要怪柔儿才好。” “何事耽搁?可是有人与你为难了?”闻言,来人脸一沉,气势更是外放。 “只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罢了,”女子不愿多提,一语略过即转开话题,“爹不是说宴席快要开始了,我们先进去可好?” “别想蒙混过去,回府以后,一五一十同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很显然,自己的答案并不能让爹满意,加之了解爹向来较真的性子,女子无奈一叹,点头应允,“是,回府以后定然一五一十告知爹爹。” 这么一耽搁的功夫,周围就有好几个人朝他们走了过来。 2022.第2022章 真好,全来齐了 “哈哈哈,房相,这位可是府上千金月柔?” “钟林毓秀,宛若月华,果然人如其名,今日怕是又要惹得一干世家子弟趋之若鹜了。” 隔着老远,客套寒暄便传了过来。 “哪里哪里,各位同僚谬赞,这正是小女房月柔。柔儿,同各位世叔伯拜个礼。”房相朝女儿示意。 挂着得体的浅笑,房月柔朝围将过来的一行人盈盈一拜,“月柔见过各位世叔伯。” 又引来一番夸赞恭维。 而她脸上得体的笑始终未退。 她知道她只需要做到这一点就够了,这就是她的命运,哪怕她诗书满腹,哪怕她家世尊崇。 只要身为女子,她便没有做选择的权利与自由。 大家族里的女子,由来只有一个使命与用途——以自身为代价,兴旺家族。 越是得宠,越是身不由己。 一行人,且说且走。 宴席设在金銮大殿,因还没到开席时间,所以有不少人还在殿外散步闲聊。 今日到场的俱是当朝重臣,在宴会开始之前,是彼此间极好的结交关系网的机会,没人愿意放弃这个机会,跑到殿内去坐着干等。 反正历来的宴会,皇上大多是开席之后才会出现。 所以一时间,金銮殿外颇有人声鼎沸之嫌,官员之间、女眷之间各自施展着自己的本领,将这方空间渲染出热闹的场景。 放眼望去,到处一片和乐融融。 司北玄冷眼旁观,着实不喜这样的热闹,且就算他有心,也不会有人愿意让他融入。 恰好宇文烈拉着柳子时去寻了他的友人,冷眼一扫眼前与他格格不入的画面,司北玄转身离去。 在他身后,有几人注意到了他的动向,相互看了眼,斜嘴一笑,结伙跟了上去。 金銮殿的不远处,即有一片园林,林立着假山,树木,为图清净,司北玄拐了进去,寻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来。 这里被假山与树木掩映,形成一个私密的小空间,便是外头有人经过,只要里面的人不出声,就不会被人发现这方有人。 在听到入口传来纷杂的脚步声时,嘴角有笑一闪而过,极冷。 随着人影出现在眼前,微垂的眸慢慢抬起一一看过去。 五皇子司北誉,九皇子司北棋,十一皇子司北翼,七公主司北湘。 还有入口处围着的前来看热闹的五六个世家子弟。 这些人看着他,脸上、眼底全是不怀好意。 小时候的一幕幕划过脑海,司北玄眸中闪过极为隐晦的暗色。 真好,全来齐了。 那么久没见,他们这是又想要重温儿时旧梦,将他像狗一样鞭笞羞辱了吧。 “哟,四皇兄,知道自己不受待见,躲到这来自爱自怜来了?” “我看该说他体贴才是,特地选了这个地方,让我们好好的玩儿呢。” “去军营呆了半年,想必学了不少东西吧?来来来,今日就让本皇子好好检验检验!” “哈哈哈,五哥您检验的时候可轻点手,瞧他这细皮嫩肉的,我怕他到时候哭鼻子。” 2023.第2023章 他说,你们试试 司北玄安静的听着,不动,脸上兀自平静淡然,没有一丝波动。 就是这副姿态,更容易让人火冒三丈。 五皇子首先阴鸷了眼,这么多年来,他最看不惯的就是司北玄这种淡然自若的态度! 明明是个没了娘的野种,偏偏生命力极强,在什么场合,都老是能看到他跑出来碍眼! 冷笑一声,朝司北玄逼近,伸出手来就朝那张精致到完美的脸挥去,“细皮嫩肉?我看看怎么个细皮嫩肉法,身为男人,若跟女子一样娇娇滴滴一碰就喊痛,那可是要笑掉人大牙的!” “哈哈哈!五皇子说的好,且看看这四皇子是不是真跟个娘们似的,被那么一碰,就痛得哭了鼻子。” 除了那几个世家子弟的起哄,七公主司北湘也不耐的站在一旁催促,似多看他两眼都觉得脏了眼。 “五哥,跟他说那么多干嘛,动作快点,别赶不上开席。” 司北玄已经起了身,单手负背,淡漠的看着那只手掌朝自己挥来。 周围所有人,看起来都相当兴奋,乐见于他被痛打的画面。 在手即将接触到那张脸的那一刻,五皇子眼底起了扭曲的狠意,五指一屈改打为扣, 若是真被扣中,那么那半张脸便是再别想要恢复原来了。 司北玄轻轻勾了唇,泛出一抹冷笑,那抹冷笑,在正对面的五皇子看的最是分明,像是在对他嘲弄。 错愕的对上了男子的眸,才发现那爽眼眸,冷若寒星。 在所有人以为那只手会狠狠扫上司北玄的脸时,替代传来的是一声巨大的砰响。 原还在他对面的五皇子,整个人已经飞了出去,狠狠的撞上假山,坠地。 嘻嘻哈哈的嘲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 若非五皇子一声惨叫后趴伏在地的姿态,若非男子尚在晃动的衣摆,没人愿意相信,自小被打皆逆来顺受的人,今天居然还了手! 而且,脸上毫无惊慌害怕,反是噙着浅浅的,嘲弄的笑,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人。 仿佛他们这些人才是供人娱乐的小丑。 “司北玄,你居然敢打我!”捂着腹部从地上挣扎爬起,五皇子双目赤红,失了理智的咆哮。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只随你打骂的乖驯宠物,突然有一天在你猝不及防的时候,就反口将你咬了,随之而来的愤怒简直不可抑制。 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他的功夫在诸位皇子中也算极好,可是刚才,他却躲不过对方踹过来的,平平常常的一脚! 而那看似平平常常的一脚,让他五脏六腑差点移位! “打你又如何。”轻飘飘的一语传来,配上男子轻描淡写的语气,将周围几个待参与的人一并气炸了肺。 一个野种,一个供他们玩乐的玩物,谁给他的胆子敢反过来对他们叫嚣! “司北玄,你是找死!” “九弟,十一弟,打死他!一个野种,还敢反了天了!” 怒骂声充斥了这方小小空间。 司北玄凤眸淡扫,勾唇,“你们试试。” 2024.第2024章 只因这个人,豁得出去 “看来是太久没教训你,让你忘记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你还以为挂着个四皇子的名头,你就当真是皇子了!”五皇子与另两位皇弟使了个眼色,直接联手攻了上来。 因为不谙功夫只能在一旁观战的七公主司北湘也没闲着,一边看一喊,“五哥九弟十一弟,打死这个野种!司北玄我告诉,你跟我们可不一样,你若当真伤了几位皇兄弟,一会出了去有你好受的!父皇跟几位娘娘决计不会轻饶了你!” 在三人的联攻下游走,将司北湘的话听在耳里,司北玄冷冷一笑。 就是因为自己背后没有依仗,没有能让他们忌惮的东西,所以才惯出了他们每每对他肆意的打骂羞辱。 但凡起了冲突,不管对错,只要告上去,他都是被罚的那一个,且受到的惩罚会比被这些人打一顿更惨。所以一直以来,他选择哑忍,以至于让人以为,他司北玄就是个软弱可欺不敢反抗的货色! “不会轻饶我?那你以为你们这一次还能跟以往一样轻易的讨了巧去?如今诸位暗地里的厮杀日渐白热,就差没打到台面上来了,这种时候留给父皇的印象尤为重要。如果依旧肆意羞辱打骂同胞,即便父皇面上不显,心里是怎么想的你们又可知道?有些印象一旦留下,一生都没有办法更改,为了逞一时之快失去机会,你们当真甘心?”凉薄的唇吐出的每一个字句皆犀利无比,继而在三人因迟疑而满侠动作之后,更狠的还击,“你们说我与你们不一样,这一点倒是说对了,确实不一样,因为我对往上爬并无野心,反正只余下这条命,那便破罐子破摔,与你们玉石俱焚又如何,我没什么可损失的了不是吗?你们却不同,一旦失去机会,便再难有翻身之日,你们会处处受人压制,会活得比我以往更加憋屈!所以你们说说看,我为什么不敢打你们?” 话毕,三人的动作更加迟缓,面上犹疑之色亦愈浓,就连一旁叫嚣的司北湘都停了口,心中为这番话掀起波涛骇浪,而司北玄却趁机反攻,下起手来更狠。 黑色的身影速度之快,在三人中间俨然形成了一股黑色的旋风。 须臾的功夫,便将三人打倒在地,这一次,他的脚狠狠踩在了五皇子的脸上,将他的头踩至陷进尘埃。 眼底的冷与厉,下手的狠辣与无情,让入口处围观的世家子弟心底发了寒。四皇子司北玄,今日起,让他们再不敢轻易小觑。 原因无他,只因这个人,豁得出去。 而他们,不行,也不敢。 淡漠的视线横扫在场的人,司北玄嘴角的讽刺更加明显。 两军对垒,攻心为上,这些以往让他选择隐忍的人,不过是些稍加吓唬便没了胆色的窝囊废罢了。 曾经的避让,也不过是韬光养晦,静待时机。 今日便是那个时机。 一直以来,那人借助太子的势来压制其他诸子,如今太子日渐势大,他却绝对不会真的甘心坐看自己的儿子威胁他的地位。 2025.第2025章 只是,你们凭什么 所以,这一次的寿宴,那个人定会开始均衡诸子之间的势力,以期对太子形成掣肘,最行之可效的办法,是封王。 封王,下放些许的权利,分薄太子冲天之势。 而他身为最不受待见的软弱皇子,若想拿到丁点自己想要的东西,也需要让那人对他改观。 他要让人看到,他并非传闻中的软弱,也并非,半点野心都无。 有了野心,才等于有了让那人认为可利用的条件。 最后,鹿死谁手……君请看! 痛快淋漓的打了一场,心情畅快许多,在闹市中因为那抹相似的桃红而导致行为失常所带来的抑闷,发泄得一干二净。 再次垂眸,看着脚下不断挣扎想要起身的五皇子,司北玄将力道稍微放松了些,待得脚下的人拱起身子想要从他脚下爬出来的时候,再狠狠的。重新踩下去。 “司北玄!你这个野杂种,他娘的放开老子!你给我放开!” “司北玄,你若敢伤了五哥,我保证会让你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悔不当初!” “司北玄,你快放开五哥!如此胆大妄为,便是我不告与父皇知,景妃娘娘也不会放过你的!” 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在旁指手画脚的叫骂,却没有一个人敢于上前来将他推开,司北玄嘴角的弧度更明显的几分,嘴角满噙讥诮。 这一幕多么熟悉,八岁那年可不就是这样吗,司北誉也是这样踩着他的头,让他的头脸陷入冰冷刺骨的泥雪,而这几个弟弟妹妹,或在旁拳脚助纣为虐,或在旁开口指点江山。 他记性太好,那个画面一记就是很多年,怎么也忘不掉,今日拿出来易位重演一番,原来感觉当真是不错的。 他也还记得,这些人在将他打得奄奄一息,准备离去之前,将宫中太监提着的夜香桶全数倾倒在了他身上。 不急,现在他不会这么做,还不到时候。 反正只要是仇,在没有回报过去之前,一辈子他都不敢或忘。 至于什么时候回敬回去……往后的时间,还长着呢。 不急。 缓缓将脚挪开,鞋底在五皇子背上蹭了蹭,擦去因踩了那张脸而沾染的污浊,司北玄面色平静的转身离去。 没有表现出扬眉吐气后的得意,也没有打了胜仗后的趾高气扬,除了将一番话说的震慑人心,全程都只是淡淡的。 这个人,只有十八岁,而旁人,却已经难能看透了。 五皇子甫得自由,便飞快的爬了起来,一双眼睛恨得充血,在后面怒视司北玄的背影,目光沉冷阴狠。 这一着他输了,还有下一次! “司北玄,你给我等着!” 司北玄停下脚步,恰好就在司北湘面前,令得她竟然下意识的往旁边避去,为他让开路来。 等反应过来自己这个举动代表什么之后,羞恼之色溢于言表,“司北玄,你别得意!早晚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环视这两个接连放狠话的人,司北玄唇角的讥诮又淡淡的浮起,“要我等着,可以,只是你们凭什么?” “你……” 2026.第2026章 群殴打不过一个,丢人现眼 “我虽非淑妃亲生,然也人人皆知,四皇子司北玄早于十年前就隶属景阳宫,辱我,便是辱了景阳宫,辱了淑妃娘娘。只要你们还敢,我随时等着你们来。”收起嘴角的弧度,司北玄从容离开,堵在入口处的人自动退避,“这个地方不错,小打小闹上一场,外头也无人能发觉,我花了挺长时间,特地为你们选的,你们可在这里好好歇会,缓口气。” 话毕,视线往假山后某个方向不经意的一扫,飘然离去。 留下假山包围的四人立在原地,脸色青红交错。 而入口处那些他们带来的人,此时眼睛各自望向别处,妄图避开眼下的尴尬。 本是呼朋结伴簇拥而来看那位四皇子笑话的,没想到最后的结局竟然如此出人意料,沉默的人终于开始了反击。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日,怕是五皇子等人都不会再来找他们玩了。 被人亲眼看到自己出糗,谁有那么大的气性,还能若无其事的继续与之往来。 想通了,这些世家子弟们暗地里相互打了眼色过后,开始悄悄然的往后退,准备撤离。 轻轻一声响动,假山上面跳下个风姿飒爽的红衣少女来,柳眉高挑杏眼上调,精致的小下巴仰得高高的,手执一条银鞭轻甩,眉眼间写着满满的飞扬跋扈。 五皇子等人看到少女,脸色即刻为之一变,硬是从脸上挤出了笑来,“十皇妹,你怎么会在这里?” “嗤!”对于这种套近乎,少女毫不给面子,一声嗤笑过后,不屑的扫视几人,“群殴打不过一个,就这点道行还好意思出来挑衅人,简直丢人现眼。” “你!”被如此直白的讽刺,司北湘眼底冒了怒火,差点便要反唇相讥,又在最后一刻闭了嘴。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斜睨司北湘,少女双手叉腰,问话都趾高气扬。 司北湘咬紧了唇,在少女的气焰下,硬生生别开了脸。 “哼!”赢了眼神杀,少女一甩脑袋,把玩着银鞭,脚步轻快的从司北玄离去的入口离开。 而因了少女的到来,原本想要悄悄离开的几位世家子弟也全停在了远处不敢动弹,也不敢开口说上哪怕一个字来。 就怕任何一点动静引起那位姑奶奶的注意,下场不堪设想。 直到少女的身影再也看不见,司北湘才又恨恨的转过头来,瞪着那个方向,几乎咬碎银牙,“以为自己受宠就飞扬跋扈肆无忌,早晚有一天,我定要她好看!” “七妹,小声点!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说话谨言慎行!”五皇子面色一紧,忙压低了音调出声警告。 “小声什么,我凭什么要小声!她是公主我也是公主,凭什么我要在她面前忍气吞声!不就是父皇偏爱她么!” “七姐,别怪我没警告你,你要去招惹她你只管自己去,有什么后果你自承担,可别牵连到我们头上!”眼见司北湘又开始没脑子的撒泼,九皇子也皱了眉,速速将丑话说在了前头。 2027.第2027章 末座,就是他的位置 九皇子的话,让司北湘又气又恼又妒,却当真不敢再说出狠话来。 若没有这几个人同气连枝,单凭她自己,根本就斗不过司北阳! 整个朝中谁人不知,在众多子女当中,父皇最为宠爱的就是十公主司北阳,任她性格多刁蛮,闯了多少的祸事,告到父皇那里,虽不至于一味的偏袒,却是往往雷声大雨点小,几乎从无惩罚过司北阳! 以前她就跟司北阳有过数次冲突,结果却是,她被司北阳狠狠的揍了,父皇也不过是言语训斥几句,象征性的替她讨个公道,司北阳却并未受到任何实质性的惩罚。而有几次她因不忿还了手,父皇面上是没有说什么,回去以后,母后却差点没将她剐下一层皮来! 更让她恨极的是,她的所谓还手,对于司北阳来说根本就伤不及半点皮毛!跟司北阳揍她造成的伤势,完全不能比拟! 她自小只习琴棋书画,可司北阳那个野蛮人,却是三岁就开始习武的! 能比吗? 在假山入口处被迫入定的几位世家子弟,在十公主离开之后,也赶紧的趁着里头四人不加注意之时溜之大吉,免得留下来,各方尴尬。 那位十公主,凭里面四人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 唯一值得庆幸的幸事,就是那位十公主而今尚年幼,刚刚及笄,应是没那么快等着出嫁的。他们这些前来参加寿宴的子弟,不用担心在宴席上被皇上乱点鸳鸯谱,将个魔星给招回家中来。 皇上的寿宴,说穿了,也就是个皇室与朝臣世家之间联姻的最佳场所。 与会者人人都知,人人各怀心思。 回到金銮大殿,宴席即将开始,与会者也尽数开始入座。 排在首席两侧的皆是当今圣上文武帝最宠爱的一众妃子,个个花枝招展争奇斗艳,面上和乐融融对话暗藏机锋背地里斗得要生要死,这种场面司北玄早就见惯。 而正当中的首席,尚空着,宴会的主角还没来。 这也是文武帝这么多年来的习惯了。 每年的寿宴,身为最重要的人物,却总要拖到宴会开始一段时间之后才会出现,从没有过准时与会的时候。 久而久之,群臣们也跟着习惯了。 皇室子弟这边的席位,是按照排名大小排序,已经入座的依次有太子司北哲,三公主司北伶,八皇子司北尉。 二公主年前已经出嫁邻国,没能出席。 至于其他人,或还在那座假山林中歇气,或还在别的地方混时间,皆是不定性的主。 他并没有往三公主旁边的座位走去,而是站在原地,等指引的太监前来引路。 待得会场内其他人都一一安排妥当之后,终有太监来到他面前,皮笑肉不笑的微低下头,“四皇子,奴才领您入座。” 说罢,也不等他回话,太监径自转身往一处席位走去。 太监的怠慢,没激起他任何反应,只面无表情跟在后头,走到皇室子弟那一列席位的末座,入座。 那里就是他的位置。 2028.第2028章 我打不过你 前几年,他连踏进宴会场地的资格都没有,到后来也能同其他皇子女一样前来祝寿了,安排与他的座位,却永远是末座。 离天子最远,最不易进入他视线的地方。 从未变更过。 思忖间,场内的坐席已经全然坐满,开始传菜上酒。 坐在他身边的是刚被他打了一顿的十一皇子司北翼,一直黑口黑面,他浑当不见。 十一旁边是一位少女,红衣似火,十公主司北阳,在他的印象中倒是个有意思的人,也是诸位黄子女当中,唯一一个最受文武帝宠爱,却从未欺过他的人。 “诶!看你刚才身手不错,有空我们打一场。”隔着十一,少女探出头来朝他甩了一句话。 打一场?司北玄淡淡看过去,不语。 “怎么,看不起本公主?” 他收回视线,不搭理。 少女眉眼一挑,手挥了银鞭便直接扫过来,在鞭尾卷上他脖子的前一瞬,一只大掌握住了鞭子,与少女展开了拉锯战。 十一横在中间只觉头皮发麻,那鞭子几乎是贴着他的脑门甩出去的!他娘的司北阳再是胆大妄为,好歹也该顾忌中间还有个大活人吧!飞扬跋扈也需有个限度! 场上不少人的视线已经集中了过来,而此时,银鞭依旧在他的脖颈处横亘,且不断的左右拉扯,那种感觉,跟有刀锯在隔他的脖子似的,实在忍无可忍,十一豁地起身,对着司北玄咬牙切齿,“四哥既与十皇姐席上切磋,未免误伤,你我便换个位置,可好!” 那副模样,又哪是商量的口气。 看看手握的银鞭,再看少女满脸兴奋的较真,司北玄决定,将那个提议置之不理,气得十一脸色发紫。 另边厢,少女也适时将手里的鞭子收了回去. “我打不过你。”她说。 司北玄诧异,又看了少女一眼,难得,飞扬跋扈的十公主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少女扬着小下巴,对他不屑轻嗤,“看什么看?打不过就是打不过,本公主输得起。” 这句话,让司北玄第一次正视了这位公主,传闻中的司北阳。 自小受宠,恃宠生娇,飞扬跋扈,刁钻野蛮么…… “皇上驾到——” 太监尖细的嗓音,打断了司北玄的若有所思。 金銮大殿入口,文武帝偕皇后、淑妃齐齐现身。 与四周的人一同离席跪拜,迎接圣驾,司北玄低垂的眼底,萦着若有似无的嘲讽。 归京至现在,求见而不得,还需得在这样的场合,才能看到那个“父皇”一眼。这一场宴会下来,不知道那个男人,又会分给他几个眼神? 另一边的五皇子九皇子十一皇子及司北湘,看到跟在文武帝身后出现宴场的淑妃时,心底俱升起不同的情绪来,或不甘,或警惕,或忌惮。 作为当今最为宠爱的妃子,淑妃的地位已经到了仅次于皇后的高度。 她能随同皇上一道出席宴会,与皇后前后走在皇上的身边,而他们几个的娘亲,却需要早早来到宴场入席等待,打扮得花枝招展盼求皇上多看几眼。 2029.第2029章 欺负他的人,这三位人人有份! 双方地位孰轻孰重一目了然,根本无需比对。 都说打狗还需看主人,日后,他们是再不能随意对待司北玄了。 该死的,野种! 皇上到席,平身之后是例行的道贺,送礼。 推杯交盏,相互恭维,宴席正式开始。 末座,紫影一闪,司北玄身边硬生生挤进个人来,慵懒的调调随即响在耳边,“四哥,你的位置可真是万年不变,又在末座。” “你的位置又改变过?”五十步笑百步,司北玄轻哼。 侧眸,即是一张他相当熟悉的脸。 飞眉入鬓,一双魅惑的桃花眼,漾着笑的时候邪魅非常,张扬的红唇斜斜的勾着,身上明艳的紫袍将他的风流不羁衬托得淋漓尽致。 闻听他的反问,男子懒洋洋的摊了下手,“怎的没变?我现在不就坐在你隔壁吗?末座的末座。” “六皇兄,这是我的位置!”终于有人不忿,出声反驳。 循声看去,就见十一以手撑地,呈狼狈的半跌倒姿势。 他这是被挤了之后,又不敢往司北阳那边倒,只得往后仰,生生被挤出了席位。 “哎呀十一,抱歉,我把你给忘了。”道歉的人肩膀一怂,给了他一个魅惑的笑容。 毫无诚意。 “……六皇兄,宴席已开,你该回你的座位!”一字一顿,十一只能以此发泄自己的不满。 一张席台,只能坐三人,现在被挤了出来,那他坐哪里? 他气得很,偏还不敢将气给撒出来。 若说十公主司北阳是诸兄弟姐妹中最不能招惹的存在,那眼前这位,比之十公主同样不遑多让。 不是说他在父皇面前一样多么的受宠,而是他有足够的底气在众多皇子公主当中傲视睥睨,只因他的母后,是地位仅次皇后的淑妃。 六皇子司北易,实力、势力仅屈居太子之下,然个性不羁,对争权夺位似乎并无多大野心,一直置身权利争斗之外,每日只流连风月,纵情声色,宫中少见其踪影。 父皇曾因此对他颇多微词,后来索性放任了不再管,这让底下一直紧盯着看的人放松了不少,却又因为其手握的资源不得不心生忌惮。 是皇室这一辈人当中最让人头疼的一位。 总之,他是招惹不起。 “啧,十一,小小年纪怎么就如此刻板,什么你的座位我的座位,座位不都是让人坐的嘛,我懒得挪窝了,你去前面坐吧,乖乖的。” “……”他怎么那么倒霉?一天被欺负三回! 而欺负他的人,末座的这三位人人有份! 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 黑了一张脸从地上爬起,十一气鼓鼓的去了前排。 笑眯眯的目送人离开,司北易往司北阳那方靠了靠,“十妹妹,好久不见,认不认得六皇兄啊?” 痞里痞气的调调,司北阳听在耳里,杏目一斜,勾唇,“这若是在外边你如此跟我说话,我能直接抽死你,六皇兄,淑妃娘娘难道没说过你不长进吗?好好的皇室子弟,长成了外头的地痞流、氓。” 2030.第2030章 技不如人,别找理由 “啧啧,女人是不是都这样?见人就说长进啊、争气啊,十妹妹,你今年刚刚十四岁吧?就操心起这些来了,恨嫁?” “司北易,给你面子叫你声皇兄,不给你面子姑奶奶在这里照样能抽你!是不是找架打!” “嘿你这小丫头,懂不懂尊老?” “呸!你敬幼了?十七岁就如此为老不尊,再上点年纪还得了!” 唇枪舌剑,司北易丝毫没能讨得便宜去,傻眼,木木的转向司北玄,“四皇兄,我当真老了?还是现在的小丫头都这么厉害?” 司北玄眼神一晃,看着司北阳三言两语就将司北易堵得哑口无言,莫名的脑子里就闪过一张脸,同样稚嫩的脸庞,澄澈的眼,牙尖嘴利,每次赢了嘴仗之后,也是这般得意洋洋的模样,扬着小小的下巴,居下临高的睨着他笑。 “四皇兄?” 眼神再一晃,幻雾散去,回复清明,司北玄垂眸,淡道,“技不如人就甘拜下风,别找理由。” “……” “四皇兄,这句话说的好,倘若觉着不服气,回去把牙齿磨利了再来,本公主随时候教。”斜睨司北易,司北阳又补上一记嗤笑。 “……好男不跟女斗,爷心胸宽广。”好一会,只能憋出这句话来自我安慰,挽回小小受伤的自尊。 奈何一左一右两侧的人根本不买他的帐,浑当未闻。 司北易以头抢地,总算后知后觉,自己此番跑到这末座来,是来自取其辱的。 殿上,歌舞渐退,一轮一轮的敬酒过后,重臣们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首的文武帝面上已经覆了一层酒气晕染出来的红。 “今日乃朕四十六寿辰,感谢众位爱卿拨冗前来,朕在位执政二十二年,一直致力于国泰民安国富民强,时至今日总算没有辜负百姓厚望,但是上了年纪,朕也终究是老了,该考虑考虑接班的人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我大西玄在皇上英明领导之下,定然生生不息,千秋万代!” “千秋万代也需子嗣争气。”文武帝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抬手示意场内安静,“如今朕的皇子们尽数长大成人,最小的十一子也已经过了束冠之礼,既然身为我西玄皇室子孙,自然该为皇室效力,该为朝廷效力,该为我西玄百姓效力。所以朕决定在今日,将朕的孩子们封王,从今日起,报效朝廷。” “皇上英明!” 一唱一和的声音,在宴会上此起彼伏,司北玄低垂着凤眸,静静的听着,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极淡的笑意。 封王,削藩,在子女之间再次掀起一轮新的斗争,优胜劣汰。 而这一次有了那个人的插手,彼此间的争斗再不可能是小打小闹,血腥,亦将从今日开始。 那个老东西私下里,又是打了什么主意呢? “朕有七子四女,大皇子司北哲已经册封太子,二公主也远嫁邻国,剩下的六位皇子,依次取其名讳最后一个字,加封为王,由四皇子始,起玄王,誉王,易王,尉王,棋王,翼王,三位公主亦同,三公主赐名安伶,七公主赐名安湘,十公主赐名安阳。稍后,朕会下旨昭告天下。” 2031.第2031章 能跟哥哥好好说话吗 “吾皇万岁!恭喜诸位王爷,恭喜诸位公主!” 震彻大殿的恭贺声中,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而笑容里的寓意又各不相同。 前排首位,太子与太子妃执手,相视一笑,撇开眼后,转而与刚刚获封的诸位王爷点头致意,笑容清透温润,带着与有荣焉的祝福。 其他诸子自也是兴奋的,区别在于有的藏的住,有的藏不住。 此前,朝中政务一直只有太子因为身份缘故得以插足,其他人确实沾不得半分。 占不到权利的边,就不能握道实权。 以致在暗地里的交锋当众,太子始终处于优胜地位,并且势力发展迅速,其他人则被稳稳的压制。 而今日之后,局势将会重新洗牌。 在场的每一位新晋王爷,背后都有自己的拥护者,如今得以踏足朝堂,那么接下来的势力分布,亦会翻开新篇。 亦即,文武帝在这次的寿宴上封王,等于给了每一个人希望,而能不能将这个希望抓紧握牢壮大,且各显神通,端看个人本事。 “四皇兄闻听如此重大的喜讯都面不改色,泰然自若,着实让人佩服。”单手支颌,司北易一直在看司北玄,而对方明明有所察觉,却没有阻止,甚至大大方方的让他看,全当他是透明的一般,他自然不能辜负了这般好意,便光明正大的盯着瞧,力图将男子脸上的毫毛都数个一清二楚,“皇兄,你悄悄告诉我,你是不是早有猜测?” 执起酒杯,将杯中琼浆轻抿一口,入口醇香,余味绵长,司北玄轻闭了眼睛回味,“我哪有那等本事,皇弟勿要胡乱猜测,置我于不利境地。” “啧!看皇兄说的,不过是兄弟间说点悄悄话,哪里严重到那般地步?再说了,你看看我这张脸,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正义正直,与你亦属伯仲之间,我岂会是那种对兄弟横施暗手的小人。” 听着某人如此不要脸的自夸,刚晋升安阳公主的少女不屑的一晒,“总之绝对不会是君子。” “十……安阳妹妹,能跟哥哥好好说话吗?” “若是不满,大可回你自己的座位,将十一换回来。” “行、行,哥哥闭嘴。”好男不跟女斗,司北易红唇轻勾,丝毫不以轻易妥协为耻。 反正再要问也得不到答案,身边这人的嘴巴比蚌壳还要紧,他不过是闲来无事逗一逗罢了,又哪里是真要寻求答案。 人生平淡乏味,乐子,还需自己找。 皇上宣布了大事过后,现场的氛围似乎比起此前更加的热闹,也显得随意了许多。 到处是恭贺声,君臣之间,皇室子弟与世家子弟之间,也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泾渭分明。 每每有这样那样的人相互穿插,游梭其中。 他们这桌也不例外。 三人的组合在皇子皇女之间,甚至可算是最为特别。 皇上最宠爱最不喜的人都在这一席,中间还有个几乎可与太子分庭抗礼的六王爷。 这三人居然凑到了一处,话题性十足。 前来恭贺的人比其他几桌的更多。 2032.第2032章 这杯酒后,互不相干 这样的应酬,三人的反应也是各不相同。 司北玄不喜这种场面,皆数以淡然的反应对待,安阳公主则是将所有的不喜与不耐全表现在了脸上,谁来道贺敬酒,直接甩脸子。 只剩了风流倜傥惯于应付这种场面的六王爷,在三人当中混的风生水起,酒是喝了一杯又一杯。 他还不吃独食,每三杯酒,必然有两杯分到司北玄及安阳面前,美其名曰同一席上的蚂蚱,有福同享。 而那些酒,安阳倒了,敬酒的人敢怒不敢言。 司北玄则是每一杯都喝了,成了司北易随身携带的酒囊,引来诸多人同情及嗤笑。 而这些,他都不关注,司北易更不会良心发现放过他,继续塞。 若不然,将那些全部喝了,他就是不醉,也难保不在散场之后,成就一副酒桶身材。 “四王爷,不知对闹市惊马可还有印象?小女子房月柔,持酒一杯,谢四皇子出手相帮。”酒酣耳热,众人退散之际,末座前,娟秀端庄的少女款款而来,手举酒杯,对着司北玄盈盈而笑。 司北易桃花眼眯了眯,红唇勾起,尽是潋滟。 重又慵懒的坐了下来,别人的场子,留给别人发挥。 安阳则是歪着脑袋多看了席位前的少女两眼,便不感兴趣的撤离了视线。 司北玄抬眸,对上一双秋水剪瞳,不闪不避,盈盈的望着他,笑容、礼仪皆端庄得体。 这一幕,让周围的推杯交盏出现了瞬间的停滞,喧闹的宴场也静默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了这方,除了看热闹之外,目光中更多的是不可置信。包括首席上万人景仰的那一位,在看清了少女是谁之后,深沉的双目有光一闪而逝,再看向下面席位上眉目不动的房相时,深沉之色更浓。 众人瞩目之下,司北玄慢慢的起了身,看着少女,伸手接过她手中的酒杯,“惊马一事不过是举手之劳,不想竟劳房小姐记在心上,这杯酒,本王接了,算是还了小姐敬酒之情。至于此前的事情,不值再提。” 即是这杯酒过后,两人依旧桥是桥路是路,互不相干。 他出手的时候,并不知道车上的人乃是房相千金,若是知道,或许他又会是另一番做法。就他眼前的境况,一举一动皆受到有心人窥探,断断不宜与朝中重臣有所牵扯,否则定然弄巧成拙。 对于他的话,房月柔没有应是,也不说否,只是举杯,“四王爷,请。” “请。” 碰杯,男子一饮而尽,酒杯倒转,无一滴漏出,以此示意尊重对方,随后才翻手将酒杯搁置于桌面。 “多谢四王爷赏脸,小女子亦不敢多加打扰,且先退了。”因是女子,杯中的酒房月柔只象征性的轻抿了一口,便做告辞,举止大方得宜,进退有度,引来周边一串赞赏。 双方一言一行皆在众目睽睽之下,断无任何暧昧不清可说教的地方,众人便收了心思,重新置身于宴场的热闹之中。 只有少数几个有心之人,将这一幕牢记在了心上,反反复复的,琢磨再琢磨。 2033.第2033章 四皇兄,你真阴险 “啧啧,惊马一事,得来个让人艳羡的艳遇,四皇兄,我原以为你是个不近女色的,原来非也,你这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倒四座啊。”勾着潋滟红唇,司北易嘴里啧啧有声,“房相国的千金,在京中世家圈子里的名气可谓首屈一指,才女,秀外慧中,端庄贤淑,自两年前及笄之后,她家的门槛也几乎被媒婆踏破了,上门求娶之人无数,偏生她一个都看不上,今日竟然主动上前同你敬酒,有意思。” “嗤!”安阳不屑的轻嗤一声,“什么才女,不过又是一个为外表所迷的花痴。” “安阳妹妹,就算嫉妒自己比不上人,也不能歪曲了事实来说话,你出去外边打听打听,这房月柔的名气比起你来只高不低。” 且人家那是美名,安阳的则纯属骂名。 这句话,司北易基于爱幼的准则,没实打实对旁边的小妹妹说出来。 “我嫉妒她?她有哪一点值得我嫉妒的?”素手往桌上一拍,安阳气乐了,她还非得要面前这位皇兄说出个一二三来不可! “行行,我一人说了你不信,你去问问旁边的人,问问看可有谁没听过房月柔的名号的?”逗弄了安阳,司北易还转而祸祸一旁的人,将之拉下水,“四皇兄你对于京中情势也甚为了解,你尽管做个公正,我说的话可有半句假?” 公正?司北玄眸光微闪,泰然自若,“我离京时日甚久,你说的话假不假我不知,不过你如此为房小姐说话,且对她的事情知晓得一清二楚,莫非,你也是踏破人门槛的其中一员?母后若是知道你开窍了,定然会很高兴。” 自打司北易成年之后,淑妃就一直致力于为他找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饿让他本人却是频频推脱,找了各种各样的理由来回绝,到最后甚至长居宫外的府邸,连景阳宫都不多回了。 这件事情朝野上下人人皆知。 “四皇兄,你真阴险。”抹了一把脸,司北易笑。 “那你还找阴险的人做公正?脑子漏风了?”司北玄淡淡的,回了过去。 某人脸上的笑差点维持不住。 安阳在一旁本还等着再与司北易开战,此时却是伏在了桌子上狂笑不已。 肆无忌惮的笑声,又引来不少人的注意。 看着上首位置,屡屡往这方扫视过来的淑妃,司北易抚额呻吟,用手掌截挡了那道视线之后,偏头,“别怪我没提醒你,今天这一出你若是处理不好,依着母后的性子,决计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当然,若你也有意,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就连他自己都以为,司北玄不会拒绝房月柔的示好,以致于那句划清界限的话传入耳中的时候,他着实惊讶了一把。 司北玄这人有野心,他知道。而一个有野心的人,绝对不会放过任何对自己有利的人事物,可是司北玄出乎了他的意料。 竟让他觉得这人,突然之间变得看不懂了。 2034.第2034章 因为那片净土,有人 望着酒杯中的剪影,司北玄没有说话。 司北易的忠告,他怎会不明白。 房月柔以示亲近的举动,早就被有心人看在了眼里,淑妃自然不会例外。而以淑妃的性子,是决计不会让机会白白溜走的。 房月柔背后站着个房相,房相手里握着朝中几近四分一的人脉,在朝堂上是唯一能与太子妃的祖父、两朝元老傅明德抗衡的人。 而在诸皇子的争斗中,房相始终保持中立,没有被任何一方拉拢,足见其意志之坚,心力之稳,城府之深。 倘若能得这样一个人相助,拉太子下马并非是不可能的事。 但凡是个聪明人,都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可是偏偏,在这件事情上,他选择了做一个蠢人,且半点不觉后悔。 一手滑到腰间,将随身携带的紫玉佩攥进手中,玉的温润便通过掌心传达至眼底,柔化了那里的冷漠。 他早就是个浑身沾满了血腥与污浊的人,他不在乎。 可是心底那一块净土,他亦会拼了命的坚守。 因为那片净土,装了他的暖光。 因为那片净土,有人。 最后事情会如何发展,不是他能全然控制,毕竟连他自己都尚且受制于人。但是他会竭尽全力,去等,去坚守。 直到,真的守不下去那一天。 而房月柔,在回到席位上之后,就听到了房相压抑的问责,“回府之后,你给我好好解释清楚,惊马是怎么一回事!” 因是压低了声音,加之房相面上一直带笑,周围亦嘈杂,听到这句话的,只有坐在他身边的少女。 房月柔微微一笑,垂眸不语。 之所以会上前敬一杯酒,并非心血来潮或是一时冲动,她从不是为情感所驱控的人。 假山里的那一幕,看到的不止是安阳公主,还有她。 人人都说四皇子孤僻,软弱,无担当的能力。 不,他们错了,她看到的那个人,与别人口中说的,完全不一样。 有勇有谋,仅凭几句话就能让那几位皇子公主忌惮,继而反受制于他的人,怎么会无能。 太子妃一直关注着这方的动静,直到房月柔回了席位才收回视线,转而朝身边的太子柔柔一笑,“房小姐端庄毓秀,知书达理,在京中极有才气,四皇弟贵为王爷,也有才貌冠京华的美名,若是他们二人能成就眷侣,可谓极为相配。” “嗯?你的才气可半点不输那位房小姐,我虽然貌不及四弟俊,却也是不比他差的,要说最为相配,该是你我才对。”握着女子的手,太子狭促揶揄。 太子妃瞬间羞红了脸面,娇嗔着低下了头,眼角眉梢尽是浓情蜜意。 这番模样让太子笑得更为开怀,眼底流露全然的宠溺。 这一幕,教下方席位上的老者看在眼里,欣慰之情溢于言表。 “傅老,令孙女嫁于太子殿下,可谓是觅了一出好姻缘哪。” “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太子妃他日必然妻凭夫贵,凤飞九天。” 有眼色的人即刻送上恭维,傅老难得的全然受了,且频频点头,“嗯,确实是一出好姻缘,如此,老夫百年之后便是走,也可走得安心了。” 2035.第2035章 祝贺四王爷,寻得佳缘 圆滑世故,长袖善舞,充斥在宴会的每一个角落。 这种人为的热闹一直持续到月上中天,宴会散场。 一出了金銮殿,宇文烈跟柳子时便跑到了司北玄身边,满脸写着八卦二字,“爷,真没想到午时闹市上你救的人居然会是房相府的千金大小姐!你知不知道,刚才在宴席上,房大小姐去给你敬酒,引来多少世家子弟的嫉妒憋屈!简直是大快人心!子时,你说是不是?” 柳子时也含笑点点头,“的确大快人心,那些人平时总是自诩身份,看不起爷,今日这口气够他们受的了。” “哼,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不过是世家子弟,看爷不得势的时候,都用鼻孔瞧人,可惜,人相府千金还真看不上他们。” 这两人的笑闹,司北玄只听不答,一笑置之。 宇文烈很得瑟,却也知道分寸,有些事情得意一会可以,但是不能忘形,免得给四爷带来麻烦。 于是话题也至此结束,没有再接话,没有再反复提。 司北玄走得不慢,也不快,身边不时有人越过去,还是如以往那般对他视而不见,仿佛眼前没他这个人。 只是也有改变的地方,以前每次碰到他那些皇兄弟妹,总要受上一番奚落嘲讽,今日却不见,没人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还特地口出恶言。 或视而不见,或深沉的看上他一两眼,然后离去。 这种微妙的变化,感受最明显的就是宇文烈及柳子时两人,心底为此高兴,也觉心酸。 熬了这么多年,也该迎来些许曙光了。 宫门就在不远,一路闷不做声的人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四爷,怎么不走了?”猝不及防,只顾说话不看路的宇文烈差点撞上人。 柳子时则是抿了唇,视线沿着一个方向看过去。 路边园林投下的阴影处,站了个人,人影纤细聘婷,若是不注意看,极容易忽略过去。 而让司北玄停下的,就是那道人影。 宇文烈了然,伸手扯了扯柳子时,示意两人先走。 眼神晦涩的再看了那道身影一眼,柳子时与宇文烈率先离开。 这个时候,参加宴会的人大多已经离开,只剩了些许喝的醉醺醺的人落在最后,稀稀拉拉的路过。 人影没有过来,司北玄站了一会之后,朝阴影处走去。 “你怎么出来了。”他问。 皇上寿宴,跟在淑妃身边出席的是锦绣,现下宴会散了,她也该在景阳宫里伺候主子才是,却跑到了这里,若是淑妃追究,怕是她得担责受罚。 这让他的眉不自觉皱起。 女子轻咬樱唇,幽幽的看着他,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才偏了头,语气极淡的道,“听闻相府千金与你敬酒了?” “是。” 他答的干脆利落,让陶青烟一下又将头转了过来,有些不敢相信他竟然连推脱都没有,连个解释都不说半句。 四目相对,他不辩不解,她眼底的光渐渐暗下去,自嘲,“呵,那青烟先祝贺四王爷,寻得佳缘。” 2036.第2036章 是她变了吗 “你在说什么?”司北玄眉头皱得更紧,心里起了不悦。 他对她诸多包容,可是真正存活在他记忆里的那个人,绝对不会是这样的性子。 他的记忆不可能出错,那么是她在这么多年的宫闱生活中,早已改变了吗? 再不是从前的模样,变得让他越来越陌生,变得让他越来越…… 手再次抚上腰间的紫玉佩,司北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压下心里波动的情绪。 任何时候,他都不想对她口出恶言,伤害到她丁点,哪怕她真的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又开口,道出了一句不算解释的解释。 陶青烟此时也察觉自己的态度有些过了。 哪怕他对自己多在意,到底是身份尊崇的王爷,即便不受宠,与自己相比,也是云泥之别。 那不该是她对他说话的态度,若是有一****当真不再包容,那么陶青烟也就只是陶青烟,一个伺候人的奴才。 “玄哥哥……”不自然的垂下头,她软了语气,“刚才的话你勿要见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那个消息,会冲动的立即跑了出来,想听听你的解释,我也知自己是没有那种资格的,可是我实在忍不住,受不了……” 她知道如何让他心软,知道怎么样让他对她心生怜惜。 这几句话,足以让他眼底的不悦散去。 果然,他沉默片刻之后,说,“确实非你想的那样,只是敬了一杯酒,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低垂的头下面,嘴角悄悄弯起,又隐去。 司北玄这个人,性子清冷、孤僻,行事从来不喜对人解释,今日能让他两次开口强调一个理由,已经非常难得。 他对她的特别,是别人不可能有的。 所以,相府千金又如何。 “我知道了玄哥哥,”飞快的抬头看他一眼,脸上隐露羞赧,“是我太冲动了,自己也想岔了去,心底一着急,什么都不顾就跑了出来,我……我要先回去了,若是娘娘看到我不在,难以解释。” “我送你回去。”略一沉吟,他道。 “千万别!”陶青烟一口拒绝,几乎是不假思索。 阴影里,司北玄沉默,昏暗的光线下难看清表情。 察觉自己再一次失态,陶青烟心底懊恼得想给自己一巴掌,可是话已出口,怎么可能收得回来。 “玄哥哥你别误会,只是你若是送我回去,那岂不是不打自招,等于昭告他人我是出来找你来了么?那样一来,我在景阳宫的处境会变得很难,你知娘娘她……她并不喜见你与我在一起……” 女子期期艾艾,不是偷觑他,想要看他的反应。 看着她这副为了跟他解释理由,绞尽了脑汁的为难模样,司北玄垂下了眸子,“好。那你自个人回去吧,晚了,小心些。” “好,玄哥哥,那我先走了,今夜的鲁莽,你可不许笑我,也不许放在心上。” 女子暗暗松了一口气,他看在眼里,心底有块地方,突然滋生出一丝可笑的悲凉。 这是自认识她以后,从未出现过的情绪。 2037.第2037章 这就是区别 终究,他什么都没说,没去戳穿,没去揭破她的谎言。 目送她的背影离去,至消失不见,他才转身,一身玄衣全然融入黑夜。 今夜的景阳宫,会比较热闹吧。 久未在宫中露面的六王爷司北易,在宴会散场想要趁乱溜走之际,被早有所料的淑妃着人拦截。 此刻,该是就在景阳宫。 这就是青烟,拒绝他相送的真正理由。 皇宫当真是世间最污浊的地方。 曾经多单纯率真的女子,到了这里,都会被环境污染,最后,纯真再不复在。 在这里,不论多美的眼睛,只要你仔细去看,总能在里面看到野心,或大或小。 一路小跑,终于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回了景阳宫。 在殿门处将自己稍作整理了一番,抚平微乱的裙角,顺一顺耳边的碎发,确定自己身上看不出半点急赶的痕迹,陶青烟才去厨房稍作准备,然后端着茶壶走进了殿内,脸上挂着的,是完美的笑容。 “娘娘,六王爷,这是青烟刚沏的君山银针茶,趁热饮一杯,能解乏去酒气。” “我就说这景阳宫最贴心的人非青烟莫属嘛。”斜倚在太师椅上,伸手接过茶杯,司北易坐姿随意,明明是二流子的姿态,在他身上却偏生流露出与生俱来的优雅贵气,只红唇邪魅的一笑,就能让看到的人脸红耳热。 “你来本宫这景阳宫,莫非没人给你斟过茶不成。”轻哼一声,淑妃看着男子的做派,头疼得直揉眉。 “那倒不是,只是有哪一位如青烟这么用心的?花大半个时辰的时间,只为沏一壶好茶。青烟你说可是?”笑嘻嘻的,总是那般慵懒痞气的调调。 听在青烟耳里,先前被赞的那点子愉悦却如遭了一盆凉水,一下给浇给透心凉。大半个时辰……六王爷这话,可是看出来了什么? 抬眸朝男子看去,依旧是眉眼飞扬,张扬恣意的神情,并无半点异样,好一会,心里的忐忑才稍稍褪去,陶青烟维持着脸上的镇定,乖巧站在一旁。 “你这张嘴,跟调了油似的,什么话张口就来,这里是景阳宫,不是你惯常去的风月楼,给本宫收敛点!” “啧,母后,那么较真干什么,儿臣向来如此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我正儿八经的我嫌累得慌。再说了,有一个儿子严肃正经就行了,两个都如此,我怕母后看了都分不清谁是谁。” “胡闹!”淑妃沉了脸呵斥,似被男子这番毫无避忌的话惹得动了怒气。 然呆在淑妃身边日久,陶青烟却能看出来淑妃佯怒背后的无奈,及哭笑不得。 这就是区别。 对待六王爷与四王爷的区别。 对亲生与非亲生的区别。 在四王爷面前,淑妃从未有过这般的情绪真实流露。 哪怕是担忧、关心、疼爱……诸如此类,面对四王爷的时候,看着再逼真,那也都是演出来的。 而在面对六王爷的时候,哪怕这个儿子再不着调,再是惹了她生气,到了最后,也终归到底气不起来,真气了,也气不长久。 2038.第2038章 逃不出母后的五指山 自然而然的就会去包容,去原谅,去为他着想,所做一切皆是为了他打算。 六王爷拥有的这些,四王爷永远不可能得到,更不可能与之比拟。 四王爷的存在本身,就是为了替六王爷铺排一切,在事成之后,功成名就之时,地位易主。 这就是四王爷的价值。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所有人都不去揭破。 在事情走到最后一刻之前,大家都粉饰太平。 “母后,放松点行不行,我好容易回来一趟,想着要陪您好好说说话,你要是老生气,儿臣下次都不敢回来了。” “……你又想说什么?”淑妃额角隐跳。 “生气容易显老,儿臣每回来一次母后就要生气一次,若是害得母后变老,儿臣岂非成了罪人了?我母后貌比天仙,姿容绝世,那是该美足一世的。” “……”本还气着,听到最后当真是又好气又好气,这个儿子也不知道像谁,哪学来的那张嘴,说话胡里花俏,恁会哄人。 “看,笑了,笑了,这样不是很好?笑一笑十年少,母后,日后可要常笑才是。若因为儿臣给气老了,儿臣要心疼的。” “行了你,油嘴滑舌,什么话都敢说,连母后都敢戏弄忽悠,胆子反了天了你!”骂着,脸上却漾着笑,这会子是真生不起气来了。 “反了天也逃不出母后的五指山,不还是您儿子吗?” “哼,你还知道你是我儿子?你自己说说,这景阳宫你多久没回来了?你四皇兄去军营历练至今一年有余,你就好像是跟着他一块儿去了一般,一年多都没回来探过母后一次!” “母后,儿臣错了,儿臣去了游历天下,忘了跟您说一声。”一拍额头,像是恍然想起一般,司北易懊恼的同母后告罪。 “……”淑妃面皮抖了两抖,当真是连生气的力气都没了。 圣上十一子,除了四个公主有心无力之外,其余七子哪一个没有野心?只除了她这个奇葩儿子之外! 在宫中这么多年,凭借手腕跟能力爬到能与皇后几乎等同的位置,她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能更好的替这个儿子筹谋,只要他想要的,她哪怕费尽心机都会捧到他面前去。 有她这样一位娘亲,换其他皇子早就该偷笑了,只有她亲生的这位,对她捧到他面前的那些,全然不屑一顾! 她在宫中汲汲营营,想着怎么样为他争取他该得的东西该有的地位的时候,他居然不声不响跑去游戏天下?! 司北易从太师椅上坐直了身子,微往前倾,偷觑淑妃掩与掌下的脸色,末了眼皮子一跳,“母后,这天色不早了,儿臣想起还约了友人宫外见面,这就……先告辞了?” “锦绣,去内殿将本宫的藤条拿出来。”有气无力的,淑妃朝锦绣挥挥手。 “是。”领命,锦绣即往内室走去。 要说那藤条也颇有些历史,一直放在内殿里,已经好几年没用过了,也不知道朽了没。 2039.第2039章 那也要您舍得呀…… 开什么玩笑? 都十七了还用藤条抽他? 司北易豁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溜烟儿往外跑,“母后,儿臣真跟友人约好了,失信于人非君子所为,儿臣先告辞了,下次再来探望母后!青烟,伺候好娘娘,别让她气出个好歹来!” “站住!你这个逆子,你给我站住!”她在这头叫,那边的人已经没了影儿,气得淑妃将手上的茶杯一把掷到地上,啪一声摔得粉碎,“还跟本宫谈君子!你就是个浪荡子!” 后面礼仪全失的咆哮声震得人耳膜发疼,司北易已经跑出了殿外,掏掏耳朵,回头看着夜色中肃穆大气的宫殿,勾唇一笑,头也不回的离去。 “……娘娘,这藤条、还要不要?”捧着藤条出来,殿内早就没了六王爷的踪影,只剩娘娘在那儿气得直喘气,锦绣嗫喏。 “要!怎么不要!给我重新挂回去,这个逆子下次再来,本宫非抽得他皮开肉绽不可!” 那也要您舍得呀……锦绣面不改色,重新退回内殿,将藤条又挂回原来的位置。 六王爷小时候就不听话,常常气得娘娘拿这根藤条追着他打,只是,没有一次是真真打到六王爷身上的,倒是这景阳宫里的摆设,换了好几回。 碎了,又换新的。 陶青烟在旁一直看着母子之间这种别扭的相处方式,未敢发出一辞,只默默将地上的茶杯碎片收拾干净,这也或多或少是因为心里那点心虚。 可是刚六王爷离开的时候,明言叫她伺候好娘娘,免得气出个好歹来,如此她又不能一直保持沉默,否则就是怠慢了六王爷的要求,以娘娘对六王爷的溺爱,定不会对她有好。 犹豫了片刻,再看座上的雍容妇人仍是一脸怒容,大口的喘着气,陶青烟眸光轻闪,“娘娘,您可莫要真气了六王爷,王爷心里由来都是念着您的,青烟在宫中这许多年,对其他宫的皇子也多少算有些了解,论样貌才情孝心,都没有哪一个能跟六王爷相提并论的,只不过是王爷现在还没将心思收回来,这也是王爷尚年轻,可慢慢引导不是。您看您这气得,回头王爷来看,可要心疼了。” 不知是不是这番话起了作用,淑妃到底是意气平了下来,美目轻阖,眼底露出淡淡的疲色,“哼,那个逆子若当真懂得心疼本宫,也用不着每次见面都需本宫耳提面命了。做事浑便是浑,无需给他找什么尚且年轻的借口。这宫里,三岁小儿都开始懂得玩弄权谋,他今年都多大了?十七了。十七岁,大皇子已经册封太子,取了名满京城的傅府千金,他呢?他还在京城大街的花林柳巷里厮混!……罢了罢了,不提了,越提本宫这头就越疼!过来给本宫按一按。” 末了,泄气的挥挥手,口头讨伐总算是揭了过去。 陶青烟松了一口气,净了手之后走到淑妃身边,替她按上了头两侧的穴道。 2040.第2040章 至于六王爷,别靠近 这种按摩的手法,初来京城的训练中就有教过,后来她又自己摸索,总结经验,一切俱是循着淑妃的喜好来,久而久之,便自成一套指法,甚得娘娘喜爱。 “去见了玄儿了?” 漫不经心的一问,让陶青烟的心瞬间高高提起,按在太阳穴上的手亦顿了一顿,随即慌忙转到正面跪下,“娘娘恕罪!奴婢并非有意怠忽职守!……” “慌什么,本宫不过是随口问问,又不是要治罪于你,起来吧。”淑妃没有睁开眼睛,只以手示意陶青烟继续按摩。 “奴婢谢娘娘不怪之恩!” 再回到淑妃身后,陶青烟将心底的骇浪压下,面上不敢有半丝懈怠。 她没想到自己只是借着烧水沏茶的那点功夫偷偷出去了一趟,都没能瞒过娘娘的耳目。好在她也第一时间承认错误并且告罪,否则事情决计不可能如此轻描淡写的翻过去。 娘娘最看重的是忠诚,而她那个举动,无异于是欺上瞒下,等同背叛了主子的信任,是该重罚的。 “玄儿跟你来到本宫身边的时候,都还年幼,没想到一转眼,你们都已经长大了,也都到了娶妻婚配的年纪,时间快得让人不可思议。”似陷在回忆中,淑妃的声线染上了些许的柔和,“玄儿那孩子,自幼性情孤僻,待人冷漠得很,唯独对你最是特别,这一点,本宫其实一直看在眼里,也打算过日后玄儿成了亲,若是你们仍对彼此有意,可以让你以侍妾的身份呆在他身边,也算是我这个做姑母的全了你的心愿……” “娘娘,青烟愿一直伺候在您身边,永不嫁人!”陶青烟眼眸一晃,忙道。 “傻孩子,说什么傻话,是女子总要嫁人的,本宫也不可能把你锁在身边,耽误你一辈子。而且房相国的千金房月柔,对玄儿好像颇有好感,倘若两人事能成,玄儿日后必然势不可挡。届时你在他身边,也能妻凭夫贵,总归是你的运气了。” 淑妃淡淡的阐述,在陶青烟心里掀起风浪。 她是在借此告诉她,让她帮助房月柔与司北玄成就好事,依仗房相在朝中的势力,司北玄日后必定能成大事,届时淑妃会将她送到司北玄身边,让她一尝妻凭夫贵的荣耀。 以奴才的身份,晋升为王爷身边的妾室,即便只是妾室,也足够让人羡慕了。至于正妃之位,以她的身世背景,决然是妄想。 至于能不能接受,端看她的意愿。 而事实上,她根本没有选择,即便她不愿。 只因,她是奴才,淑妃,是能决定她生死的主子。 之所以会在这个时候同她说这些,也还有另一层原因,那就是淑妃对她的警告。 警告她,要有自知之明。心思放在司北玄身上就好,至于六王爷,别靠近。 颤着长睫,她说,“奴婢……谢娘娘成全!” “嗯,想明白了就好。”淑妃嘴角,挂上了淡淡的笑。 这一夜过后,京中风云,再次变幻。 2041.第2041章 孤男寡女要避嫌 月落日升,又是太阳晒屁股的一天。 自从对梁哥发出了警告之后,紫嫣终于能每日好好的睡上懒觉了。 伸个懒腰,坐起,看着桌上自己分出来的一包包药材粉末,再看看窗外灿烂的阳光,元气满满。 自听梁哥说他开的是胭脂水粉铺之后,她脑子里就有个想法,将对人体有益的各种药材添加进胭脂水粉中,做出区别于别家铺子的效果更好的水粉,日后或许能打出自己的招牌,让铺子生意变得更好些,她的分红也能更多些。 出出主意,多拿些钱,她就这么点想法,大包大揽的事情她没想过,不适合她这样的懒人。 几个月下来,似乎成效不错,至少梁哥每月拿过来的分红的确是越来越多了。 暂时,她挺满意这样的生活。能吃饱穿暖,手里还有两个余钱,不用再跟以前似的为了赚钱漫山遍野的奔波。 一个女子,只身一人往深山老林里寻找药材,又岂是说说那么容易。只不过是她拿出药材的时候总是轻描淡写,而遭遇到的那些困难及危险,她从不曾对人说罢了。 洗漱完毕,打开院门,看到门口的人时,紫嫣已经找不到任何意外的感觉。 “你怎么又来了?铺子里就那么闲?”仰天一叹,紫嫣直接转身回院子,去忙活自己的事情。 反正后面那个人,比她更加自来熟。 “嘿,难得今日清闲些,过来找你唠嗑唠嗑。”梁哥背着手,屁颠屁颠儿的跟在紫嫣后面,紫嫣往左,他跟往左,紫嫣往右,他跟往右。 “我不忙,就是不想跟你唠嗑,赶紧的,回你家去。”口水多过茶,这人话比她还多。 认识了梁哥之后,她开始反省自己的毛病,原来话多、自来熟也会很招人讨厌的。 “行行,不跟我唠嗑,那我说,你听着就行。” “……你要找人听你说话,铺子里多的是伙计,说给谁听不行?至于到我这来荼毒我吗?” “那些大老粗哪是听人说话的料,一跟他们唠嗑层次立显,我说的他们都插不上嘴,没意思。”这就是掌柜跟伙计的差别,觉悟高的跟觉悟低的没法沟通。 “最近老是看到你这张脸,我更没意思。”紫嫣白眼一翻,拎着屋檐下的柴刀递给梁哥,“把那边墙角堆着的柴劈了,你劈柴,我坐旁边听你唠嗑。” 既然不走,那就给她干活。 梁哥抹了一把脸,将柴刀接过来,认命的往墙角走去。 这人就是他姑奶奶! 提了张凳子到院门口,挨着院门坐下,紫嫣懒洋洋的闭上了眼睛,晒太阳。 时值入冬,天气已经开始寒凉,这个时候的阳光早就失了猛烈,便是此时午时,照在身上也只有一种暖融融的感觉,舒服得让人直打瞌睡。 梁哥抬眼,目测了下自己跟院门之间的距离,嘴角抽了,“紫嫣,这就是你说的‘坐在旁边’听我唠嗑?” 这个“旁边”也太远些了吧尼玛! “要不然呢?孤男寡女的要懂避嫌,知不知道?”沐浴阳光,连声调都变得懒洋洋,听了让人肝火直冒。 2042.第2042章 老虎当成猫了是吧 梁哥提着柴刀往柴火上狠狠一劈,咬牙切齿。 避你妹的嫌啊避! 大侠住这里的时候怎么没听你说要避嫌! ……当然,他可不敢跟大侠比,更不可能对紫嫣有什么歪心思,可是这区别对待也太打击人了! 看看两人之间的距离,估算自己想要聊天需得扯了嗓子说话,梁哥将柴刀一摞,抱着一把柴火直接搁到院子门口,挪窝。 紫嫣不过去,他过来还不行? 于是路上邻里街坊出来进去,一眼就能看到紫嫣家院门大开,少女倚着院门晒太阳,昏昏欲睡。门口不远处那个老流、氓梁哥兢兢业业的认真劈柴,嘴里叽哩哇啦不停的往外竹筒倒豆子。 也不知紫嫣那状态,将没将人的话给听进去。 有些人吃过了早饭,干脆,也端了张小凳子做到两人附近,听起热闹来。 梁哥在这一片住了几个月,早就混了脸熟了,加上在紫嫣面前的各种二,流、氓形象一落千丈,没人再把他当回事。 “紫嫣,之前跟你提到的青云药铺,你没去看看?以前都差点做成边陲镇最大的药铺了,可是现在,嗤,不可同日而语啊,我估摸着是撑不上多久就得彻底关门。” 紫嫣点头,钓鱼。 她没反应,一旁做听众的邻里却来了兴致,纷纷加入讨论。 “青云药铺不就是镇上裴当家开的那间?听说那家的小女儿跟前几个月那件命案有关,也怪不得没人敢去那间铺子买卖药材了。” “那家的女娃儿也不是什么好的,以前跟着她娘跟兄弟仨是怎么欺负紫嫣的?这就是现世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喏,现在不就遭了报应了。” “哎,那家子人好久没来找紫嫣了吧?” “他们倒是想来,也得有那闲心啊。家里铺子都快关门了,还不急得鼻孔冒烟!” “老梁,你现在不天天往镇上跑么?那家人现在咋样了?” 梁哥撇嘴,将手里的柴火狠狠一跺,“还能咋样,鼻孔冒烟了呗。” 一群三姑六婆,紫嫣从没他们那么八卦的。 “你就给我们说说呗,大家伙不也是关心紫嫣的事情嘛。” “有什么好说的,不就是大户人家破产嘛,迟点要是再没有转机,那家子八成也得来咱这贫民窟住来了。” “呸!什么贫民窟,说的恁难听!” “不是贫民窟,这一片有哪个是有钱的?”梁哥从来不捧人,梁哥从来实话实说,非常务实。 “哎走了走了,跟这人聊天忒没意思,说一句顶一句,紫嫣,你也回屋里睡去,让他自个在这劈柴!” 众人拎着自己的小凳子退散,临走不忘挑拨一句,气得梁哥牙根痒痒。 都什么人啊这是,小肚鸡肠,幸亏没带坏紫嫣! 还有,他是这边陲镇的资深老流、氓没错吧?这些人敢当面得罪他?一段时间没发飙,老虎当成猫了是吧! “瞪谁呢你!”斜里飞来一兜泥巴团。 梁哥迅速将恶狠狠的视线一收,转朝门口的少女满脸堆笑,“我没瞪谁啊。你睡醒了?” 2043.第2043章 看热闹,顺便落井下石 妈的,这些都是紫嫣的老街坊,他不能动手。 不然回头大侠得把他拆了。 “这里的街坊说话直,没那么多心眼,跟外面那些人不一样,你别动不动就流、氓上身,听不惯了就想耍狠。他们会那样跟你说话,就是将你看成自己人了,以后你会知道,在这里得到的这些,很珍贵。”紫嫣仍是闭着眼睛的,可是她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很郑重。 梁哥发了好一会怔,末了低头继续劈柴,“行了行了,多大点事啊,我老梁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吗?你就瞧好吧,我不跟他们计较。” 劈柴的手有些抖,他努力抑制下了。 从小混迹街头,从小喽喽混成大流、氓,逞凶斗狠什么事没做过什么人没见过,就是没有人,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 她在教训他,他却生不出不满和抵触。 他只觉得,这样挺好。 这时候的他并不知道,有一天,他会真正的体会到紫嫣口里的那种珍贵,然后哭得像个放开了所有枷锁的孩子。 这头他尚在感动得鼻头发酸,后脑勺冷不防被个东西重重一扇。 回头,背后那个住在紫嫣隔壁的姓古的老东西,手里拿着一把蒲扇,对他怒目而视。 他猜测,袭击他的凶器,就是那把破破烂烂的扇子。 “一把年纪了整天就知道逞凶斗狠,不是在镇上当了老板做了掌柜了吗,那就拿出点样子来,要是敢对着邻里街坊窝里横,古伯第一个削你!臭小子!”扇了一记,骂了一句,老头背着手若无其事的回家吃饭去了。 留下梁哥在那里瞪着隔壁关上的门直发愣。 现在是个个都敢在他头上拉尿了,他娘的…… “噗!”这一幕刚好被睁开眼睛的紫嫣看到,乐了。 “紫嫣,这邻里街坊对待自己人都是扇人脑袋?”她要敢说是,他立马摞挑子,这柴她自己劈去! “行了,别委屈了,我以前也没少挨扇。” “真的?” “骗你干嘛?” 梁哥平衡了点。 抬头看看头顶的暖阳,摸摸开始造反的肚子,紫嫣起身,将凳子放进院子里,“走,请你到镇上下馆子去。” “切,你是想去看看青云药铺的惨状吧?”当他脑子不灵光。 紫嫣笑笑,也不讳言,“顺便去看看。” 将柴刀往旁一摞,梁哥也站起,“走吧。” 他一早就想拉紫嫣去看热闹,顺便落井下石。 镇上还是那个样子,不热闹,也不冷清。 填饱肚子之后,紫嫣就去了青云药铺,当然屁股后面也少不了梁哥这个跟屁虫。 青云药铺在这条街道最显眼的位置,但是再不复以前生意兴隆的光景,门可罗雀。 就连门口上方刻着“青云药铺”四个大字的木招牌,都蒙上了一层灰尘,昭示着店铺如今的现状。 只有那两扇木门看着光鲜一些,是新换上的。 走进铺子里头,只看到裴叔一个人在柜台后面整理零零散散的药材,其他活计连个影儿都找不到。 “裴叔,其他人呢?” 2044.第2044章 财力不够,有“人力” “裴小姐,你怎么来了?”料不到裴紫嫣会来,裴叔很诧异。 “当然是来看热闹的,难道还来光顾你们生意不成。”梁哥在后头抖着腿,阴阳怪气的反诘。 他可是查过了,当日紫嫣出事,这个狗东西有份参与。 裴叔脸上现出尴尬,药铺现在的光景,哪里还有人会来光顾。 环视整个铺子,紫嫣的眉头不自觉皱起,铺子里面还算干净,没有脏乱的现象,应该是裴叔打扫的,只是偌大的铺子只有一个人,显得更加的冷清。空气中飘散的药材味,都带给人一种缺少生气的感觉。 “就你一个人在?其他伙计呢?” “走的走,辞的辞,多去觅好东家去了。”裴叔苦笑,铺子里连伙计的月钱都开不起了,谁还愿意呆在这里? 人总得挣钱吃饭,也怪不得人家。 “我爹呢?” “老爷筹银子去还定金去了。” 药铺的生意往来程序紫嫣多少知道一些,应该是商家在店铺下订单交了定金,因为那件命案影响,商家撤单,药铺需要退回别人之前付的定金。 而往往商家的这些定金,药铺会提前拿来用作周转。 如今这种境况,这个铺子怕是真的难保,裴家素来依靠这个铺子进项生活,挤进小富之家,如今骤然变故,定是难以承受。 “这铺子位置挺不错的,也够大,”梁哥背着手,将铺子里外转了个遍,咂嘴,“紫嫣,你说等裴家破落了,我们把这铺子盘下来怎么样?给你也开个胭脂店?” 裴叔的脸一下子黑了。 “……别捣乱。”紫嫣横他一眼,在人面前大喇喇的说这种话,不是摆明着踩人么。 “谁捣乱了,我说真的。咱那铺子最近分红不错,尤其是你提议做出来的那几种样品,摆出来没多久就抢光了,现在着人赶制呢,你要是对这个铺子有意,我老梁绝对帮你盘下来!”拍着胸脯,梁哥财大气粗,气不死你丫的。 况且他也没说大话,就算财力不够,他还有“人力”不是? 只要紫嫣点个头,打砸抢,他都给抢过来。 紫嫣扶额,眼看裴叔脸色有越加发黑的趋势,忙拉了梁哥走人,她看出来了,梁哥这是来气人的。 依着裴叔对裴家的死忠,再让梁哥嚣张下去,两人得打起来,裴叔那把老骨头当真经受不住,她也不想去衙门里去捞梁哥。 得浪费多少银子? 她上京的盘缠还没存够呢。 “裴叔,我先走了,若是爹那里实在需要帮忙,我能帮得上的,你叫他来找我吧。” 到底,她还是没能冷硬下心肠,终究是自己的爹,若他真的落魄到那种地步,也不是她想见的。 这下轮到梁哥脸黑了,“你管他们家那么多干嘛,人家可没当你是姓裴的!” “行了,少说两句,你这牛性子,再不改改以后店里的伙计都得跟你学了去,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你的和气呢?” “……”我和气你的鬼! 拉拉扯扯,两人离了青云药铺,剩下裴叔在后头看着少女羸弱的背影,五味杂陈。 2045.第2045章 爷,罩罩小女子行不? 裴小姐,其实是知道的吧。 知道那****去请她过来,背后所带的目的。 他做了帮凶,拗不过少年跟小小姐的请求与威胁,结果却是出人意料的,自食恶果。 小小姐受惊之后,性情大变,现在每日,裴府里都不得安宁。 而这间药铺落到今日这般田地,他难辞其咎。 裴家的衰落。除了受那件事情的影响,最大的原因,是背后还有一股力量,将他们推到了这般境地。 否则只是一个案件,不至于影响了药铺所有的大收入来源,不可能每个与店铺有生意往来的商家,都拒绝再与裴家合作。 至于那人是谁,裴叔的视线落在那两扇新换的大门上,苦笑,再次爬上嘴角。 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只能说,是裴家的命数。 那头,被扯着出了铺子的梁哥,甩开紫嫣的手,仍然愤愤,“你就是这性子,到头来总是你吃亏!紫嫣你就不能争气点!” “那到底是我爹。”紫嫣叹息。 “你爹?他要真把你当女儿,你会一个人在那条破巷子里一住好几年?别笑掉我大牙了!他就是用得着你才想起你,用不着的时候就在他那裴府里做别人的慈父!这种男人说白了就是骨子里自私,他但凡有一点担当,我今天还真不会那样落井下石!” “……”瞅着眼前差点没怒发冲冠的人,紫嫣狐疑,“你那么激动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被我爹亏待了。” “诶!诶!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老梁虽然混,也不至于混到打你的主意,我这是把你当自己人看了,你有点良心!”梁哥差点没气晕过去。 那种把他当成别有用心的眼神,他很冤枉好不好! 就是在当老流、氓的时候,他都没对女人动过色、心!那么禽、兽的事情,他从来不干! 梁哥真觉得自己人格受到侮辱了,气得脸色发红涨紫,拂袖就踏着大步往前走。 老流、氓的背影都跟冒着无形怒火似的,怒气冲天,怨气爆棚,紫嫣在后面看了好一会,嘴角浮上笑来,起不追上去,手重重拍上老流、氓的肩头,“还真跟我生气啊?是我错了,不该那样怀疑你,我跟你道歉,老梁你就原谅我一回,我年少不懂事嘛。” “嗤!爷没那么好哄,爷心肠硬着呢!” “是是是,我心肠软,我烂好人,活该吃亏,爷,您大人大量,罩罩小女子行不行?” 梁哥三角眼一斜,“这可是你求我罩你的。” “是,我求的!” “可不是我别有用心啊。” “绝对不是!” 老流、氓梁哥嘴巴一咧,习惯性就想哥俩好的姿势搭上紫嫣肩膀,好彩最后关头记起某张脸,赶紧的把手一收,“走,爷带你巡视我们的地盘去!” “走,巡视地盘!”弯了眉眼,紫嫣笑得灿烂。 来到边陲镇这么多年,似乎,交上了一个看着不着调,实际还算可靠的朋友呢。 这朋友,还是个老流、氓。 当真世事难料。 只是,心情不错。 2046.第2046章 你是爷还是哥? 这不是紫嫣第一次来脂粉铺。 当初梁哥和盘托出开店的资金由来,以及给她分红的原因之后,她就曾经抽空来看过一次。 只是那时候所见,跟眼前尚大相径庭。 第一次来的时候,店里的伙计乍看过去,都还是一派流、氓相,店铺的规划也显得凌乱,各人不懂各司其职,在招呼客人的态度及方式,更是让她不忍直视。 第一次见识到一家店铺里,招呼客人跟调戏良家妇女似的,都没人敢上门了。 可是眼前,整个店铺却是大变了样,有如焕然一新。 至少店里的伙计已经正常化了,各做各的事情也井然有序了。 当初跟在梁哥屁股后面砸她腌果摊的那两个跟班,变化最大,招呼客人不止,介绍起女子用的那些个水粉胭脂来,头头是道,用什么色调,每个品种各有什么功效,说的极为客观详细。 不偏不倚,不夸大其词。 围绕在他们旁边的客人,也是最多的。 当初那种客人见了他们转头就跑的场面,好像已经变得很遥远。 “如何?我老梁还是有点本事的吧?”背脊挺得笔直,老梁很是自得。 他可没错漏了紫嫣眼中的认同。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小女子佩服。” “得咧,跟哥还来这套!”说是说,老梁脸上眉开眼笑。 “哎哟,你到底是爷啊还是哥啊?”紫嫣挑眉。 “……恁是牙尖嘴利,你想叫啥都行,走,去后台,给你看看这两月的账本,因为要赶制新品,这次的红利积累到下月再给你。” “行啊,我不急。” “我这不是怕你以为我贪墨你银子么,先跟你说一声。” 紫嫣啼笑皆非,这到底是谁见外? 几个月的时间,店铺在一群混混手里,变得越来越正规,连账目也请了专门的账房先生来做。 梁哥从后台的箱子里抽出一叠账目来,递给紫嫣,“我们都是大老粗,这些东西教导我们手里根本就看不懂,紫嫣,我知道你懂这个,你给我们查看查看,里面可有错漏的地方,免得被人坑了我都不知道。” 在街头的十几年时间,也不是白混的,看得最多的就是人性丑恶贪婪。 如果不是因为他们不懂这些账目上的东西,他绝对不会去请什么鬼账房,就算是现下请了,他心里也防着,断不会全信了别人去。 管账的人都精明,随便在账目上动点小手脚,中饱私囊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他们这些大老爷们的,可能被人当了冤大头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知道梁哥担心的是什么,紫嫣没多话,将那几本厚厚的账目一一翻阅,看的很仔细,速度也不慢。 末了,朝梁哥点点头,梁哥的神经才放松下来,抬手揉上太阳穴,松一松绷紧的神经,长出一口气。 好歹没被人阴。 瞅着梁哥这模样,紫嫣翘了唇角,似笑非笑。 “你笑什么,我老梁是大字不识一个,怎么样!”以为紫嫣嘲笑他,梁哥又涨红了脸。 2047.第2047章 紫嫣,你觉得我可以? “动不动就咋咋呼呼,没点掌柜的样子,”将账本敲上梁哥的脑袋,紫嫣颇为无奈,“我那哪是笑话你,我是欣慰,你至少知道自己的短处,也不藏着掖着。啧,明明做起生意来脑袋还算灵光啊,怎么遇上这么点小事,就变轴了呢?日后若是打算将生意一直做下去,你就没想过自己学点本事?” “学什么本事?”大老爷们被个女人敲了一记,梁哥也顾不上去计较自尊受损了,急问。 心里开始砰砰直跳,莫名的他就有个预感,少女接下来的话,会改变他日后整个人生。 “学知识啊。知识就是本事,要是你自己看得懂账本,还担心别人把你坑了去?” “……别开玩笑了,老子今年都二十有六了!” “活到老学到老,你这头驴!二十六怎么了?你觉得丢人吗?肯充实自我完善自我的人不丢人,知道自己的短处却没勇气做改变的,那才丢人。梁哥,只有你自己真正有本事,别人才会尊重你,才会对你另眼相看,如果你一直以流、氓自居,那在别人眼里,你一辈子也就只是个流、氓。” “……” “高看自己,别人才会高看你。你要是肯去改变,你的人生就会变得不一样。瞧,以前你只是街头的一个混混,可是今天,你成了这家店铺的老板,手下有很多个伙计。人生很长,只要你想,你还可以走的更高。” 脑海中,两个自己不停的交替浮现,街头混混,店铺老板……走到今天能活得像个人样来,嬉笑背后的付出,只有他自己知道。 而现在,面前的人对他说,你还可以走的更高。 走得更高,谁不想? 只是……梁哥定定的看着面前浅笑的少女,整个人有些发抖。 “紫嫣,我……你觉得我可以?” “你觉得你不可以?”歪着头,紫嫣的眼睛溢彩流光。 “我当然可以!”三角眼一瞪,梁哥大喝。 他一大老爷们他怕什么,本来就是贱命一条,有什么不敢拼的!听紫嫣的,结局总不会比现在差了去就是! 点点头,紫嫣又伸手在老流、氓肩头拍了拍,语重心长,“就是这股气势,保持下去,以后将生意越做越大,我的分红才会越来越多。老梁,你要努力啊。” “……”这是要他努力学习,为她做牛做马的节奏?“紫嫣,你是不是在坑我啊?” 少女已经朝外面走去,听了他愣头愣脑的话,老气横秋的朝后摆摆手,“我坑你做什么,东西学了是在你的脑子里,我又拿不走,这几天找个账房先生,再挑几个你信任的伙计一起学。” 好像是这个道理,瞪着少女的背影,梁哥咂咂嘴,决定暂且相信紫嫣,“诶,你之前提议让作坊制作的那几款新品,销售不错,就是隔了这么长时间,也该再上点新的了,我今天瞅着你家里又摆了不少材料,紫嫣,什么时候把新品拿给我试销啊……” 2048.第2048章 上赶着来坑紫嫣? 一前一后,两人离开了后堂,谁都没注意到坐在那里的账房先生,脸色黑如锅漆。 在他面前谈论账目问题,这不仅是对他的不信任,更是对他正直清高的侮辱!若非老板是镇里凶名赫赫的混混,他当真摞挑子不干了! 怕他搞小动作?就算他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啊! 将台面上的账本重新收进箱子里,账房先生浑身怨念。 可惜这种怨念,那两个罪魁全无所觉,一前一后煞是热乎的谈起了店铺改名的事情。 “紫嫣,你知道我就是个目不识丁的大老粗,这以前开铺子的时候啥事不懂,铺子盘下来了就随意取了个名字,若是日后铺子真个做大了,那名字扬出去岂不是教人笑话咱是乡巴佬?哎,你给琢磨琢磨,趁着刚起步,把那名字给换一换?” 听梁哥这么一说,刚走出铺子的紫嫣停下来,往后方店铺招牌看去,“梁哥水粉铺”五个大字以朱砂着墨于牌匾之上。 确实是让人看过就忘的名字,装修也无甚新意。 “如何?”见少女在沉思,梁哥按捺着再问。 瞥了他一眼,紫嫣又沉吟片刻,才道,“女子购买胭脂水粉,除了用作修饰妆容,也多因喜爱水粉上散发的香气,其中又多以花香为主,不如就叫‘百花脂粉楼’吧,正好我也有想法将更多花香融入胭脂当中,以后说不定你能将之做成招牌呢。” “百花脂粉楼,百花脂粉楼……”梁哥重复念了几遍,怎么都觉得比他那个梁哥水粉店好听,文雅,有意境,“可是紫嫣,咱开的就是间铺子,不是楼啊。” “你以后把铺子扩成楼不就行了。”少女翻了个白眼,没再理会他,径自回程。 “对呀,我以后把铺子做成楼不就行了!”一语惊醒梦中人,梁哥暗骂自己跳不出小门小户的框框,追上去,“诶紫嫣,以后咱的铺子就叫百花脂粉楼!” 于是日后遍布全国的百花楼,就在两人一笑一闹间,定下了名字。 回到住处已经是傍晚,家门口站着的人让紫嫣颇觉意外,却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爹,你来了。” “嫣儿。”少女踏着暮光而来,眼眸顾盼生辉,脸上笑容恣意,在在显示着不管有没有他这个爹爹,她的生活都过得极好。 他在这个女儿的生命中,真的可有可无。 而这是他自己选择的,到了最后酿成这样的结局,可笑还是可悲? 不论哪一种,他都得自己受着。 “哟,这不是裴老爷嘛?什么风吹的,让您老屈尊降贵,亲自到咱这贫民窟来了?”梁哥慢了紫嫣两步,一早看见裴老爷,即刻混混体质上身。 嗤!来的还真快,午时刚在铺子里说有事要帮忙可以来找,这才多久时间,人就自动寻上门了。 上赶着来坑紫嫣?那也要看他老梁答不答应! “这位是……梁哥水粉铺的东家,梁老板吧?”裴老爷看向梁哥,一眼猜中他的身份。 2049.第2049章 大不了老子做东! 虽然没见过,来之前,裴叔曾跟他提过这个人。 只是见了本人之后,眉头不由的皱了起来,尖嘴猴腮,说话流气,光看形容就知道不是正当人,这样的人跟嫣儿混在一起,岂非败坏了嫣儿的名声? 想要说些什么,但见两人之间又是坦坦荡荡的神情,全无不妥之处,裴老爷嘴唇蠕了蠕,到底是什么都没说。 而这些尽被梁哥看在眼里,这些年受尽人脸色,岂会不知道裴老爷心中所想,不屑的嗤了声,嘲讽之意让裴老爷红了老脸。 “裴老爷,久仰大名,不过我那店铺改名了,叫百花脂粉楼,紫嫣刚给取的名字。裴老爷得了空,可带家眷来捧捧场,梁某给您打个折扣。” “好,有机会定然前去捧场。”对方话语里含讥带讽,裴老爷唯暗自苦笑,转而再看紫嫣,“嫣儿……” “爹来,可是有事需我帮忙?”紫嫣开门见山,没有做任何客套。 午时她刚去过药铺,下午爹便寻了来,若非有事岂会如此?此前,他可从未出现在她面前。 而相隔数月后再出现在她面前,竟似老人迟暮,一下苍老了十数年,就连原本挺直的背脊,都垮了下来,满面沧桑。 “嫣儿,去爹那里一起用顿晚膳可好?你二娘……已经备好了饭菜,就等爹接了你回去。” “裴府?” “裴府,”裴老爷笑了笑,“你跟爹都好多年没在一起用过饭了吧?” “不行!”紫嫣这边还没开口说话,梁哥先快了一步开口拒绝,“紫嫣,你可别去啊,裴府里那娘仨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若去了,不知道人家会耍什么阴招害你呢!” “梁老板你……” “你什么你!要吃饭可以,在外头吃!镇上酒楼多的是,随便挑一间,大不了老子做东!” “梁老板,这是我们裴家的家事,你一个外人,不应插手多言吧?且不说我夫人及两个孩子已经改过,就算有人真藏了狠辣心思,也还有我这个做爹的在,岂会让嫣儿吃了亏去。” “嗤!原来裴老爷还记得自己当爹的身份?早干什么去了?” “你!……”眼前的人是个混不吝,裴老爷少有与这样的人打交道,一时间竟被堵得哑口无言,末了只得咬牙看向紫嫣,待她开口决定,“嫣儿,莫非你当真连一顿饭都不愿与爹爹吃?” “爹,就算我去了,也不一定能帮得上裴府困境。如果是能帮得上的忙,即便不吃那一顿饭,我也一样会出手相帮。” “……嫣儿,若说爹来,并非找你解决困难,你可信?”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少女,裴老爷心底泛开的,是一阵一阵悲凉。 他在嫣儿的心里,便只是这样一个形象了吗? 用得着即是亲人,用不着便是路人。 紫嫣眼眸轻闪,看着眼前俨然被重担压得快要垮掉的人,终是没能狠下心来拒绝,点头。 梁哥的担忧她知道,只是,她还是对着至亲血缘心软,没有办法全然割舍下来。 2050.第2050章 我不能让人欺了你去! “紫嫣你……”梁哥还想再劝阻,却见紫嫣朝着他轻轻摇了摇头,话是说不出来了,就觉胸口发堵。 怎么有那么笨的人! 裴老爷见紫嫣答应,脸上露出激动来,说出口的话都变得有些语无伦次,“你二娘准备了一个下午了,幸好我还记得你小时爱吃什么菜,回去你好好尝尝,看合不合胃口……得快些回去,不然饭菜该凉了……哎!马车,马车!爹赶了马车过来的,这里这里!……” 紫嫣被这么拖着走了个来回,看着爹跟没头苍蝇似的找着他那辆马车,扶额。 马车就在他后面院子拐角的树下,他往另一个方向走,是要怎么找? 梁哥也被这状况弄了个脸直犯抽抽,干脆过去将马车拉了过来,“上车!” “……是,上车,嫣儿上车,这马车是爹的。” 梁哥翻白眼了都,这种时候说一句这马车是爹的,就跟说我娘是女的一样,找抽极了。 待两人都坐了上去,梁哥利落的一跳,挤开了想要驾车的裴老爷,自己坐在了车夫的位置。 “梁哥?” “我一起去!不然大家都别去!” “梁哥!”紫嫣无奈,他是要凑什么热闹? “再罗里吧嗦我就当你看不起我!再说了,大侠既然将你托福给我照顾,我就不能让人欺了你去,我可是将你当成自个妹子看待了,你放心,虽然咱没有血缘,老梁待你绝对比那个有血缘的好万倍!” 这一次紫嫣没说话,定定看着眼前并不算高大的人,还是尖嘴猴腮流里流气的模样,只是却已经能在这人身上,看出一种担当。 有生之年,能交上这样一个朋友,也是她裴紫嫣的幸事一件了吧。 当初她会接受梁哥拿来的红利,并非是她接纳了这个人,只是因为她相信阿玄。她相信阿玄亲自挑的人,总有值得称道的地方,今日终于证实了,阿玄没看错,她也没信错。 此时裴老爷也从激动中清醒了过来,闻听梁哥的话,并未见生气,只大度的一笑,“那就一起去吧,梁老板能来,也是我裴府的荣幸。” “知道就好,哼。” 裴老爷摇摇头,开始有点摸清身旁这人的性格,混不吝,倒也还算得上义气,不算太糟糕。 只是想到刚才这人话里提及的那位大侠,心思沉了一下,若有所思。 马车行到岔路口的时候,一条为大道,一条为近道,近道需从曾经那条深巷穿过去。 都不用人吩咐,梁哥直接将马车驶入大道,对那条近路视而不见。 如今紫嫣大部分时间都窝在院子里研究那些草药、干花,便是偶尔出门,他都蹲守在侧,全程跟着。 这么跟着的好处是,每次紫嫣想要抄近路的时候,都会被他以各种理由阻止,宁愿绕一大个圈,也不让她进那条巷子。 那巷子里到现在为止,都还禁锢着一具爬行体,且在巷子口还有专人守着,只要那东西想要爬出巷子口,都会被重新扔回去。 2051.第2051章 万不能坏了大侠的好事 有时候连他都觉得这手段太过残忍了些,又哪里敢让紫嫣看见? 这么长时间了,关于那东西的风言风语,镇上不可能没有,也因为他的把关,至今没有半句传到紫嫣耳中。 他得继续仔细着,将大侠嘱托的事情办好了,尤其这一件,能不让紫嫣知道就不让她知道。 免得她心里对大侠产生了罅隙,那他岂不会等同于斩断了大侠跟紫嫣之间的红线? 坏人姻缘,死后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他万万不能坏了大侠的好事。 再者说,如今就算不是为了大侠,他也不想紫嫣再牵扯上那些事情。 紫嫣性子率真大方,不喜计较,什么事情能过的就过了,这样太容易吃亏。 人相处久了总会有感情,反正眼下,他是将紫嫣当成自己人罩下了。 马车到达裴府门前,天际只剩下半个红鸡蛋,不上不下的坠着。 而朱红的大门旁,还站了个妇人引颈瞭望,等人归来。 三人下车,妇人看了她,什么都没说,只等在那里,将他们迎进去。 院子里很冷清,不见仆人。两边的花圃里种植了矮丛的灌木,许是太久无人打理,边上横生出了很多枝桠,破坏了原本的形状,失去了美感。 地上,也堆积了薄薄的一层落叶,脚踩上去,软软的,没有声音。 看着那些落叶,环顾这个院子,紫嫣想起萧条这个词。秋的萧索,在这个院子里体现得淋漓尽致,只看一眼,都会让人有种苍凉的感受。 自搬来边陲镇之后,她从没踏进过这座府邸一步,没想到第一次来,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然而尽管没来过,也能想象得出来,这个府邸曾经兴盛过,曾经辉煌过。 以前,定然不是这个样子的。 这副景象呈现在第一次过来的女儿及客人面前,裴老爷脸上也显出了些许不自在,自从铺子生意出了问题之后,家里的仆人已经尽数遣散了,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这对于这么些年养尊处优的一家人来说,极难适应。 以致于这院落,变成这副模样,像是这座府邸无主一般。 “嫣儿,梁老板,见笑了……” “啧,比我那小破院好多了。”梁哥咂嘴,不以为意。 当初最落魄的时候,破庙都是他的常住地,这点子算得什么,相比起来好太多了。 也就这家子过惯了富足生活的,才会觉得难为情,觉得丢人。 嗤!裴家,若无意外,想要再恢复以前的光景是不可能了,甚至极可能每况愈下,若是有一日到了要跟他们一样住进贫民窟的地步,难道不用活了? 紫嫣还在那小破院里一住好几年光景呢!人自立自强,自给自足,可没抱怨过。 想到这一点,梁哥瞬间觉得,对于还没露面的那兄妹俩非常不待见。 同样的血脉,怎能差那么多呢? “爹,听裴叔说你今天去给原来的商家退订了,定是在外奔波了一天吧?”紫嫣淡淡的岔开了话题,将裴老爷因为环境升起的那点尴尬淡去。 是啊,他居然还有心情计较这些?店铺的事情才是当务之急,铺子若是没了,那么他们一家日后的营生都会成问题,院子变成什么样,可还重要? 2052.第2052章 怎么像来逼债的 “是啊,今天将最后一位商家的定金退回去了。”裴老爷点点头。 家里至此,也一清二白了。 只是这话不需要说出来,事情去到现在这个地步,什么样的结果也都是裴家需承受的。 嫣儿既然早早脱离了门户,这些也便不关她的事了。 他没有打算过将这种压力转嫁到这个女儿身上。对不起她的已经太多。 今日这顿饭,算是裴家这么多年来,唯一一顿团圆饭,也是最后一顿。 对于裴家的往后,他心里,已经有了最后的打算。 妇人依旧全程沉默,只在听裴老爷这句话之后,轻轻看了他一眼,眼底的难过被很好的隐藏。 且说且走,一路行至客厅。 厅里,已经摆好了桌席,裴闵庄跟裴闵秀就在席上坐待,见人进来,站起了身。 看到紫嫣跟梁哥,裴闵秀的反应较为明显些,身子往后缩了缩,将头垂至最低,似乎想要将自己竭力隐藏起来,找不到丁点以往娇蛮跋扈的痕迹。 这让紫嫣觉得奇怪,那番经历过后,性情会有转变是人之常情,但是为何对方好像很怕她似的? 裴闵庄看起来好点,却也是一脸便秘的神色,频频抬眼偷看她,嘴唇掀动,半天闷不出个屁来,且对于梁哥似乎颇为忌惮。 一个两个畏畏缩缩的样子,首先引起了梁哥的不爽快,“裴老爷,是你请我们过来吃饭的吧?怎么来到了反而感觉我们像是来逼债的?” 咄咄逼人的语气,让那兄妹俩又各自更往后缩。 紫嫣感觉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这种场合说出这样的话来,她都不知道该说梁哥太直白还是太率性。 最尴尬的莫过于裴老爷,一对子女表现如此小家子气,看起来反倒连普通人都不如,然会导致如此的原因,也不足为外人说道,只能苦笑,“嫣儿,梁老板,让你们见笑了。” 妇人默默上前将碗筷摆开,没有抬头,“孩子出事后一直是这个样子,总归大家聚在一起也就是吃个便饭,还请担待些吧,至于以往的是是非非,如果能忘就忘了,要是不能忘……就都让我来担着。” 这话乍听是在回梁哥的话,实际上也是对紫嫣说的。那些是非恩怨,她已经放下,也希望紫嫣能够不记恨,别去深究以往的那些错处。 梁哥一声嗤笑出口,张口便要再说话,被紫嫣手肘一拐,又硬生生的给憋了回去。 她看到妇人摆放碗筷的手,一直在微微发抖,并不如她说的话那样平静豁达,这种不豁达却并非源于仍然对她记恨,而是身为一个母亲,心疼儿女的心。 这个女人,在她眼里算不上一个好人,甚至每每令她讨厌至极,可是她不能否认,撇开教育子女的方式不谈,对方的确是一个好母亲。 而这,是她唯一羡慕那两兄妹的一点。 梁哥在旁看着紫嫣眼底的情绪变化,默默朝天翻了个白眼。也就紫嫣这么心软,倘若换了是他,他定然先落井下石再来个趁火打劫,不整个那娘仨永无翻身之地不罢休。 2053.第2053章 选择释怀 在他眼里可没有什么血缘深厚亲情可贵的觉悟,但凡让他不快活一时的,他定要让对方不快活一世。 当然,大侠跟紫嫣是例外。 “饭菜快凉了,都坐下吧。”裴老爷一叹,邀人入座。 妇人刚才的那席话,在他心里掀起了动容,那是她从未对他说过的,如今她能放下,他自然欣慰。 只是,有些事情晚了就是晚了,再弥补也弥补不回来。 比如嫣儿,他接她来吃饭,本该是一家人,可是,却真的像是在招待客人。 本是一家人,嫣儿也只当自己是个客人。 各就各位,裴闵庄跟裴闵秀兄妹俩也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 明明是自己家,餐桌上多了那两个人,却让他们如坐针毡,全然失了在家的随意,比客人更像客人。 紫嫣淡淡的扫了二人两眼,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 席间,全没有热络的气氛,很安静,静得让人觉得怪异,不自在。 整个过程也只有裴老爷偶尔招呼她吃菜。 妇人在说了之前那句话之后就没开过口,只是,却在用餐过程中,将她爱吃的一些菜色默默的换到了她面前来。 很小的一个举动,若是不加注意,甚至不会察觉。 她是恰好看到了。 妇人趁她低头吃饭的时候,将那些菜盘子悄悄移过来。 不管这是不是妇人的有心之举,抑或是别有用意,都让她鼻子发酸。 她想到了娘亲。 那时候她还很小,娘亲也还在,每每做了她爱吃的菜,也是这么放到她面前来。 垂眸,压下鼻腔的酸意,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紫嫣对妇人微微一笑。 她选择释怀。 裴家剧变之后,爹所承受的重担自然是最大的,然妇人脸上的苍老却并不比爹少,她并不爹更轻松。 或许人在经历过大起大落之后,真的会变得豁达,变得更懂看透。 那个微笑,让妇人愣了很久,直到裴老爷轻轻一声咳,才回过神来,不自在的撇开了头去,若无其事的用膳。 这一顿饭,到结束,不管是裴老爷还是妇人,甚至那两兄妹,都没有提出过任何要求来。 出乎了紫嫣的意料,也出乎了梁哥的意料。 原来真的只是吃一顿饭。 没有请求,没有苛求,更没有苦情牌。 用过晚膳,外面的天色也才刚转暗不久。 在用过一轮茶水之后,裴老爷先一步站了起来,“嫣儿,爹送回去吧,女娃儿归家太晚了不好。” 再坐下去,也只是徒增尴尬。 一家人分成两家,多年来从没有一起生活过,他又怎么能奢望坐下来之后,彼此之间其乐融融。 “哎哟,总算可以走了,紫嫣,别坐了,天色当真不早了。”梁哥起身,急吼吼的招呼紫嫣。 这顿饭是他吃得最为憋闷的一次,饭菜不算差,甚至可以说丰富,可是没人说话啊。 他平日哪顿饭不是跟伙计们聚在一起天南地北的胡扯,就没这么安静过的,忒折磨人。 紫嫣没动,抬起头,直视裴老爷,“爹,今日为何叫我过来吃饭。” 2054.第2054章 那是,一张银票 没料到紫嫣会问这样一个问题,裴老爷愣了下,才道,“你今日去过铺子里,裴叔告诉我了。嫣儿,世人多现实,从来都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这次裴家落魄,他人全是落井下石趁火打劫,那些世态炎凉人情浅薄,爹看得比这辈子加起来的都多。你是第一个说尽力帮忙的。你也是爹亏欠最多的。爹很感激,可是能回赠你那份心意的,也唯有请你吃顿饭而已。” 在听到裴老爷那句落井下石趁火打劫时,梁哥摸摸鼻子,仰头望天。 “现在是裴家最需要人援手的时候,你为什么,你要求我帮忙?就算我没有那个能力,或许,梁哥也能帮上一二不是?”抿了下唇,紫嫣又问,而视线,一直停留在裴老爷沧桑的容颜上不曾离开半分。 “爹还不起,嫣儿。人老了就得服老,还不起,就无谓再去拖欠。”苦笑,不闪不避。 “那你日后可有别的打算?” “别担心,日后的事情,爹自有计量,养活一家大小的能力总还是有。” 话说至此,紫嫣也没什么好问的了,点头,“如此便好,那我也不多打扰了,谢谢爹跟二娘这次招待。” 裴老爷点点头,该散了。 亏欠这个女儿的,他这辈子都弥补不了,一顿团圆饭,算是全他一个自私的心愿吧。 日后,再别拖累她便是。 “庄儿,跟你爹一起送送你大姐。”那头,妇人朝着畏缩的裴闵庄轻道了句,引得裴闵庄惊诧抬头,不可思议的望着她。 妇人闭眼,又是叹了一叹,“去吧。” 一步三挪,裴闵庄到底是慢吞吞的走了过去,到得几人身边,还特地注意避开了梁哥,躲在裴老爷身后。 这举动让梁哥眼尾猛抽,他那么吓人吗?他又没再逼问他要拿三百两银子,至于么躲瘟疫似的! 儿子这模样,尤其是惧怕梁哥的举动,裴老爷看在眼里,虽有疑惑,却也无心再去细究,“走吧。” 人离去,大厅一下空了下来,显得更加的冷清。 看看始终垂头不敢看人的女儿,妇人扯了扯唇,转身收拾桌上的狼藉。 家中遣退了仆人后,这些事情便都是她亲力亲为。 虽然养尊处优十数年,以前也不是没有苦过,这些活儿如今再上手,虽然生疏,也不至于做不来。 老爷在外为这个家奔波,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她能做的,也只是打理好家里的事务,至少,让他无需太过挂心。 将用过的碗筷一一收拾起来,在挪到紫嫣坐过的位置时,蓦然一顿,整个身躯僵硬,手里刚拿起的筷子当啷一声掉下,滚至地上。 少女受惊,飞快的抬头看过去,却见妇人颤着手,从那个位置的空碗下面,抖抖索索的抽出一张纸来。 眼睛微微睁大,那种纸张她是认得的。 那是,一张银票。 妇人慢慢将对折的纸张展开,上面方方正正的写着一百两,加盖了官府及银庄的大印。 2055.第2055章 梁哥,你暴露了 轻、薄的纸张,却压得她的手直往下坠,眼眶慢慢的发了红,眼泪扑索扑索往下掉,砸在手背上热辣辣的疼。 疼得她受不了,用手捂住嘴巴,也盖不住嘴里发出的声声呜咽。 “……娘,娘!”裴闵秀很慌,跑过来将妇人抱住,埋头在她怀里摇晃。 娘从来没有这样哭过。 或者是无声的,或者是歇斯底里的,没有这样哭过。 “娘,你怎么了?”门口,是去而复返的裴闵庄。 他只将人送到门口,就期期艾艾的找了个借口给溜回来了,没想到却是看到娘亲这般模样,一时间手足无措。 “哥,娘哭了。”裴闵秀抽出妇人手里的银票,递给少年看,“娘看到这个就哭了。” 愣愣的接过银票,再看泣不成声的娘亲,裴闵庄呆立了好一会,然后拔腿就往外面飞快的跑去。 “庄儿,你去哪!庄儿!”后面妇人的声音传来,少年没停,反跑得更快。 只是再跑到门口的时候,那里空空荡荡的,已经没人。 他们走了,爹驾着马车送他们回去了。 站在门口,看着门前昏暗的虚空,裴闵庄久久没有动弹。 回到家里,将桌上散置的药材收拾好,紫嫣早早就上床歇了。 今日发生的事情不算多,只是不知道为何,莫名的觉得累。 许是有些事情放下之后,人会变得轻松,轻松,容易将以往压抑住的那些疲倦释放。 她要好好睡一觉,明日醒来,又是新的一天。 一夜无梦,再睁开眼的时候,外面又到了日头高照的时候。 懒洋洋的翻了个身,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团,从床边滚到床角,再从床角滚回来。 翻来覆去好一阵,直到人完全清醒,起身,下床,洗漱一番之后打开了院门,眼前的景象让她呆愣好半响。 门口围了不少人。 视线穿过人群,她看到梁哥在蹂躏人,那人好像是裴闵庄。 ……就是裴闵庄! 只不过再不是玉冠锦衣,而是换了一身寻常的粗布衣裳,整个人也由以前的神采飞扬转变成了沉默羔羊。 画风大变。 扶额,搞不清楚这个少年怎么会在她家门口,且还低着头,缩着肩膀,任梁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任劳任怨的模样。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紫嫣,你醒了?”梁哥回头看了眼紫嫣,抢先指着少年告状,“我一大早起来就看到这小子在你家门口鬼鬼祟祟,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骂又不吭声,打都打不走!” 这语气,听得出来梁哥相当怨念。 “你是怎么回事?”这话,紫嫣问的是裴闵庄。 只是对方只在她开口的时候看了她一眼,复又低下头闷不吭声。 气得梁哥又是一掌往他脑壳子拍过去,“老子警告你,你要是再敢打紫嫣的主意,老子找人削死你!你别以为我不敢,你够胆你尽管试试!老子天天在这蹲点,你就试试看你找不找的着机会!” “……”天天在这蹲点?梁哥,你暴露了。 2056.第2056章 大姐,救命! 一旁只围观不援手的街坊听到这话,也频频捂嘴窃笑,只是基于裴家少爷在这一片有相当多的黑历史,很不受人欢迎,所以哪怕他被梁哥蹂躏良久,始终没人开口为他说过一句话。 眼看梁哥动作越来越残暴,专往人头上下手,偏生裴闵庄跟变了个人似的,整个成了闷嘴葫芦,紫嫣只得上前将人隔开,又问一次,“你来这儿干什么?要是不说我也没闲心思管你,你自己自便吧。” 说玩转身就走,也不等少年答话。 梁哥冷笑一声,大巴掌又高高的举了起来,准备再扇下去,这次裴闵庄身子一矮,哧溜儿就溜到了紫嫣屁股后面。 “……好你个兔崽子,你敢躲?”巴掌落空,梁哥脸变狰狞。 “大、大姐!”救命! “……”紫嫣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大姐?裴闵庄叫她? 梁哥则是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无趣的收回了手,负在背后,慢悠悠的回了自己屋子,“紫嫣,我就在院子里,要是这崽子敢欺负你,叫一声我就翻墙过来,梯子我都搭好了。” “……” 这一大中午的,都什么跟什么? 看看后面的少年,紫嫣叹,她真的宁愿他是以前飞扬跋扈的模样,那样至少她赶得下手,现在这小绵羊……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对付他才是。 “你到底过来干什么?”再不答,她也快失去耐性了。 刚起床就让人不愉快,至少问话你答一声啊。 裴闵庄似也察觉到她耐性濒临边缘,吭哧了半天,才挤出一句,“我没有朋友了。” 紫嫣白眼一翻,“当然没朋友了,你以前交往的那些能叫朋友吗?那都是狐朋狗友,有吃有喝就围着你转,没好处的时候避你不及。你现在才长脑子?” 那些朋友?还不如梁哥呢! “……爹今天去铺子里,说要将剩下的药材清卖,把铺子盘出去。” 紫嫣一顿,“铺子盘出去,以后你们靠什么营生?” “不知道。”这个问题,让裴闵庄心情低落下来。 “那你过来找我,到底是为什么?”还叫她大姐?脑子发烧了吧? “我、我不知道找谁说话、商量,大姐。”裴闵庄终于抬起了头,让紫嫣看清,他叫她这声大姐,没有不情愿。 之所以回来这里,是因为他莫名的觉得她可靠,没有原因。 于是他就这么来了。 一大早的,还被梁哥逮个正着,他都不敢相信,他居然能在梁哥面前坚持下来不走。 拎了张凳子,示意他坐下,紫嫣也坐在了他面前,正视他,“你的意思是,爹要将铺子盘出去了,你来找我商量,看看以后该要怎么办?” 半响,裴闵庄点点头。 其实他就是一股脑的跑了过来,自己都不明白过来是想要做什么。 听了她的话,他才明白自己潜意识的想法。 他想来问她,该怎么办,想告诉她自己的彷徨,想让她给自己出出主意。 除了她,自己身边没有同龄的人可以倾诉。 而他知道,她是极聪明的。 2057.第2057章 这下手也太狠了 “家里真到了这一步,需要清店铺了?” 裴闵庄又点了点头。 紫嫣皱眉,爹什么都没跟她提,她真的没想到,事情会严重至这个地步。 清掉店铺,跟破产无异。 拧着眉,紫嫣陷入沉思。 而一旁的裴闵庄,看着她这般,神情渐渐紧张起来,唇越抿越紧。他有种预感,这个大姐能想到办法解决裴府如今的困境。 “商家撤销订单,一夕之间没人愿意再跟药铺贸易往来,药材积压,破产,清盘……”紫嫣喃喃,现下将这些事情细想,总觉得不对劲,像是有人要打压青云药铺,赶尽杀绝一般,“闵庄,爹此前可曾得罪过同行商家?” “没有。”裴闵庄摇头。 爹待人素来和气,做生意也是如此,从没听说过与那个同行发生过矛盾,连争执都没有过。 “那就奇怪了,是谁要整垮青云药铺?”摸着下巴,紫嫣兀自自言自语,没留意到旁边的人脸色突然变了一变。 “大姐,你是说有人故意针对我们青云药铺?不是因为……不是因为巷子里那件命案?” “受案件牵连,固然会对青云药铺产生些影响,但是绝对不会至于到这个程度。商人重利,利益面前,那些算得什么?” “商人重利……”这四个字如同当头棒喝,将裴闵庄点醒,又紧接着将他砸晕。 他想起了曾经住在这里的另一个人,那个爹说绝不简单的玄衣少年。 若是裴家如今的境地不是因为那件案子的牵连,那么最有可能出手对付他们家,且一出手就是如此狠辣,要将他们赶尽杀绝的人,只有那个少年。 “大姐,以前住在你家那个人,去、去哪了?”好长时间没见到了,这次来,也没看到人影。 “走了。”沉浸在思绪中,紫嫣漫不经心的道。 “走了?” “嗯,你提他干什么?难道你怀疑是他不成?不可能,阿玄不会——”紫嫣的话戛然而止。 不,他会。 阿玄会。 他整人,喜欢用让人最受折磨的方法。 他下手,也几乎不给人留余地。 加之赠银两与梁哥开店铺的大手笔,那件案子丝毫没有牵扯到她身上的蹊跷,而今细想,都昭示着阿玄的身份,不同寻常。 至少,他绝对有能力让一个偏远小镇上的药铺一夕之间破产消失。 双手插进发丝,紫嫣骤觉浑身无力。 只要事情打开一个疑点,她就没有办法再告诉自己,裴家的事情,与阿玄无关。 而会让他出手这样做的理由,她也只想得到一个。 是她。 阿玄是因她。 裴家的衰败,是因她。 这个结果真是让她,不知该如何去反应。 欢喜也不是,恼恨也不是。 这下手也太狠了! 要是他在这里,她非掐死他不可! 不是纯属在给她找麻烦吗! 矛盾再大,他对付的终究是她的家人。 事情到最后,难道她还真能眼睁睁看着一家子人死不成? ……不,不对。 慢慢抬起头来,紫嫣望天,这一次,她是真想哭了。 2058.第2058章 你就不能争气点? 阿玄,尼玛! 他的真正目的,不是为了要置裴府于死地。 他是在为她制造回到裴家的机会。 用这种破而后立的方法,消除她跟裴家娘仨之间的死结。 从出手开始,他就已经算到了她会做出的反应,也算到了二娘等人的心态。 只要她有能力,助裴府度过这次难关,那么她日后回到裴家,便是顺理成章,而二娘及闵庄闵秀,也再不会为难于她。 这人,这人真是…… 紫嫣扶额苦笑,真是多管闲事。 “大姐?” 将捂脸的手拿开,紫嫣看着眼前似乎一夕之间成长的少年,十五岁的年纪,经历家中巨变之后,终于褪去了曾经的浮躁浮夸,开始变得,具有可塑性。 或许,裴府的这次动荡,也并非一点好处都没有。 至少,帮爹导正了一个儿子回归正途,只要日后好好加以引导,未必不能成才。 那爹将来,也能老有所依。 “你去药铺一趟,告诉爹暂时先别清卖店里的药材,我有别的用途,若是事成,药铺或许还能起死回生。” “真的?真能让药铺起死回生?”裴闵庄满脸激动,不敢置信的反问。 “我不敢保证,但是至少可以试一试,若是不成,再清盘也不迟。反正结果不会比现在更糟糕。” “我马上就去!”话音刚落,人已经飞奔至门外。 虽然大姐的话有所保留,但是他就是相信,只要她说了,她就一定能办到! 那方裴闵庄一溜烟跑了没影儿,这方与隔壁相连的墙头上,传来了梁哥恨铁不成钢的声音,“你叫我说你什么好?你就不能争气点?人家亲自上门,在你面前施一下苦肉计,你就巴巴的替人出谋划策了,到时候事情解决完了,人过河拆桥你可别跟我哭!” 紫嫣抬头,就看到梁哥一颗脑袋露在墙头上,这会看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十分嫌弃。 将凳子挪到墙边,靠墙而坐,紫嫣闭上了眼睛,用微低的嗓音缓缓叙述,“我娘是我四岁那年去世的。给我留下了一处小院子,之后我就一个人在那生活。刚开始的那两年,因为年岁小,我爹找了个人来照顾我,到我六岁的时候,我就开始帮他干活,换取生活所需,期间他也曾给我银两,说供养我,我拒绝了,一直到现在,几乎都是自己养活自己。在很多人看来,我爹一点都不好,耳根子软,没担当,我既然都脱离了门户,那他跟他的裴府日后会落成什么样,都跟我再没关系,我无需搭理。可是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我会想,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有直系血缘的亲人了。唯一的,多珍贵,我是不是真的要为了那些过往,对这个‘唯一’置之不理?我做不到,梁哥。我还是希望他存在,希望他好好的。” 故事很简短,语气全程淡淡的,没什么情绪起伏,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可是认真听故事的人,却会在听完之后,就出那么一丝心疼。 2059.第2059章 阿玄,把自己洗干净了等着 梁哥趴在墙头,静静看着下方闭目养神的少女,没有说话。 少女却又突然的睁开眼睛,朝着他俏皮的眨了眨,“再说,你很讨厌的那娘仨,也并非是不可理喻、无可救药不是?瞧刚才那崽子,跟以前相比,是不是判若两人?稍加打磨,能成才也说不定。” “嗤!”梁哥嗤之以鼻孔,“成才?那也要看是谁教,就他那个老娘,我就一句话看死她,慈母多败儿。” “慈母不行,那就交给你吧。” “关我屁事啊!”那家子跟他有毛关系? “你是我朋友啊。” “朋友是拿来利用的?” “朋友是讲互相帮助的。” “我要帮也是帮你,那崽子跟我八竿子打不着!” “我现在不就是需要你帮助我管教他么。” “……”跳下梯子,梁哥把整个木梯都撤离了墙头。 眼不见为净,免得气死自己。 “哎?去哪儿啊?”隔壁有声音穿透而来。 “去逮兔崽子,让他上缴点拜师礼!”手痒,找人揍! “都当了老板的人了,需讲究以德服人,别动不动就揍人,有失身份。” 梁哥停下,将木梯子放回角落,然后动手将自己稍作整理,确定衣衫整洁之后,再调整了面部表情,微笑着出门。 没错,他如今是做了老板的人了,再不能跟以前似的动不动就撸袖子,就算要撸袖子,那也是将人带回来关上门之后再动手。 梁哥走了之后,紫嫣没动,倚着墙,望着天空,发呆。 那个混蛋,既然不辞而别,为何还要做这些事情? 总是自把自为,可曾问过她的意愿? 等她到了京城找出他来,最先要做的事就是揍他一顿。 暴力不一定能解决问题,但是一定能让她一吐怨气。 阿玄,把自己洗干净了,等着。 在脑子里预演,将那个人虐了一遍又一遍,紫嫣才开始照顾自己的肚子。 吃饱喝足,该来的人也来了。 “嫣儿,你可是真有办法保住药铺?”刚打照面,裴老爷按捺不住的发问。 看看堵住门口的三人,爹,裴叔,裴闵庄那小子,紫嫣叹气,“爹,有话先进来再说,别堵在门口,都不透光了。” 看看自己三个大男人,确实将客厅不宽敞的门给堵了个严严实实,整个堂屋都暗了下来。裴老爷往里走,脸色讪讪,后面两人也跟着鱼贯而入,只是看着紫嫣的眼睛,都在发光,晶亮。 “嫣儿,你先说说你可是真有办法?爹心急。” “爹,”紫嫣叹气,“这事急不得,还需从长计议,就算有想法也不可能马上就改变现状。” 她知道爹在听到消息之后肯定会马上过来,只是这也太急了些,进来气都没喘匀,莫不是跑着来的? “你们不会是跑着来的吧?”想到就问,三个大男人又是一阵尴尬。 紫嫣扶额了。 “不是,我跟爹刚开始是跑着的,幸好裴叔又赶了马车追上来,不然也不能来得这么快……”解释到后面,裴闵庄的声音弱了下去。 2060.第2060章 若能冰释前嫌,值得 这解释,听来更丢脸。 跑了一路跟跑了半路有什么区别? 招呼三人坐下,紫嫣也不藏着掖着,开门见山,“爹,铺子开了这么多年,积存下来的药材应该有不少,我们需要先将现有的药材清点一遍,心里有个数。” “好,”裴老爷点头,虽然不知道少女葫芦里买的什么药,还是选择相信她,“之前有不少商家下订单,所以铺子里进了很多的药材,如今都还推积在仓库里,回头我清点好了把资料给你送过来。” “裴小姐,有什么老奴可以做的,你也尽管吩咐,我一定办好。”踌躇好一会,裴叔开口。 他是个奴才,却也想尽上一份力,至少能做些有用的。 裴家今日的困境,也有他的原因。 “裴叔,你是爹最信任的人,接下来的事情自然少不了你,而且很长一段时间里,你平时都不得闲了。” “不得闲没事,老奴可不怕累!”裴叔忙拍着胸脯应承。 裴闵庄左看看右看看,鼓起勇气上前一步,“大、大姐,我呢?” 他能做什么? “有你的份,到时候不准喊累。” “我也不怕累!” “爹,闵庄说的话你可听到了,到时候如果他嫌累,我打他你别拦。” “……”裴闵庄抽抽。 “好,好!”裴老爷却是频频点头,眼眶一下发了红,他是个大男人,情绪少有如此外露,可是若是这般境地能让家人之间冰释前嫌,他不抱怨了,不觉得屈了。 值,很值! “嫣儿,现在先说说你的计划吧,你到底想要如何做?” “爹,现在没人敢跟青云药铺做生意,那那些药材我们也不卖了,拿来换。”紫嫣笑笑,一语惊人。 “嫣儿你……”裴老爷脸色微变,紫嫣刚才说的是不敢,她可是已经知道了其中缘由? 下意识的看向裴叔,裴叔摇了摇头,表示不是自己说的。 “爹,裴叔,你们也别猜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联系起来,我大概能猜得到。”紫嫣叹,“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把下面的事情办好。” 深深的看了紫嫣一眼,裴老爷重整心情,“你刚才说换,是怎么一回事,先跟爹细细说一说。” “爹,边陲镇因为地域气候的关系,有一种特产是别的地方没有的,你知道吧?” “特产……你是说碧凝草?”裴老爷一愣,在药材方面,边陲镇有而其他地方没有的,只有碧凝草。 嫣儿既然提起,怕是事情跟碧凝草有关。 只是……裴老爷再与裴叔对视,眼里皆出现疑惑与隐忧。 “大姐,那个东西不值钱,到了冬天满大街都是,几乎家家户户都能拿出点来,要那个东西干嘛?”裴闵庄年轻,到底没那么沉得住气。 “那个东西不值钱,却有大用处。”紫嫣神秘一笑,“等药铺里的药材清点好,我们兵分几路,找人在镇上各处散播消息,就说青云药铺盘点,以药材换取碧凝草,有多少要多少。” 2061.第2061章 她还真敢想 “嫣儿,这……” “裴小姐!……” “大姐!” 三道声线,都有震惊与不赞同。 拿药材去换取碧凝草? 就算是药铺里最不值钱的药材,价值也比碧凝草高处是十倍不止。 如此换法,相当将银钱撒出去,百姓还不蜂拥而至? 那不等于将青云药铺更快的往破产境地推? 紫嫣目光灼灼,看向裴老爷,“爹,你可信我?” “……”定定的看着少女好一会,最后裴老爷深吸一口气,“爹信!” “闵庄,你觉得呢?” 裴闵庄几乎将牙关咬碎,视线在爹跟大姐之间无数个来回之后,“大姐,我也信你!” “老爷信,老奴我也信。” 不管少女葫芦里的卖什么药,纵观这些年,却是从未害过他们的。 而且青云药铺及裴家本来就已经落到这个境地,更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 再说,眼前的少女虽然年轻,却是实实在在的,值得人相信。 “好,那就照着这个计划做。”紫嫣视线扫过堂屋里三个神情同样凝重的男人,脸上浮出浅浅的笑来,真心的,“以前还住在边城的时候,有段时间,我曾常往医馆跑,爹可有印象?” “你是说边城医馆?那个张老头?”裴老爷脑子里灵光一闪,眼底乍亮。 张老头,常人都将他当成普通大夫,但是做药铺那么多年,行业里的人却大多知道点隐秘消息。 那个老头子不简单,一身医术在整个西玄国都可堪佼佼者。甚至听说过,其曾经有神医之名。 只是这个传闻的真实性有多少,难以考证。 “对,就是他,”紫嫣点点头,环视几人,“那时候,我曾听他无意中提到过一次,碧凝草虽然极为常见,却是制造止血剂不可或缺的药材,虽然普通,其效用却无其他药材可替代。只不过这制造药剂的方法一直圈禁在某些人手中,民间不得而知。也造成了碧凝草在边陲镇的不值钱。可是你们细细回想就会发现,每一年,边陲镇的这种草药,都会被人悄悄收购,几乎没有余留。” “……”几人表情空白,被这一消息震得脑壳发晕。 以往从未注意的东西,如今细究起来,似乎的确跟少女所说的毫无出入。 而在西玄,真正懂得制药的高手,民间有,却极少,大多数都在……都在…… 想到这里,裴老爷更是久久发不出声音,良久,才干巴巴的挤出一句,“嫣儿,你是打算将碧凝草卖给……?” 紫嫣又是一笑,反问,“爹觉得,什么地方,会大量使用止血药剂?” “军营!”一直一头雾水的裴闵庄,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随即脑袋便如开了窍一般,不可置信的看向少女,“大姐,你要将碧凝草卖给军营!” 紫嫣笑而不答。 在场的另三人,已经彻底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将草药卖给军营……她还真敢想…… 自古以来,寻常百姓有谁能有那个胆量,将主意打到军营上头? 一个不慎,带来的很可能就是抄家灭祖的大祸事! 2062.第2062章 开口之前,深思后果 “嫣儿,这、这太冒险了。那军营是什么地方?岂是我们寻常百姓能打主意的?再者说,军营将士保家卫国,若是我们这样做,岂非有趁火打劫之嫌?到时候得罪了官家,一个担待不起,我们裴家……这……” “爹,您只需将草药换回来,到时候我自有办法,定不会让裴家惹上麻烦。还有,换碧凝草,只用店铺里的高级药材,其余的寻常药材一律不动。” 少女的眼神很平静,很从容,没有浮现出半点将与军营打交道的紧张、害怕、激动、兴奋,仿佛这只是一宗寻常的买卖。 看着那样一双眼睛,裴老爷起伏的心绪居然慢慢的,奇异的恢复平静。 “好,这次爹听你的。”一锤定音,他不再问,亦将所有顾虑都暂时的抛到一边。 嫣儿只有十六岁,他一个做了半辈子营生的人,莫非还比不得自己的女儿有勇气么。 三人离去的时候,紫嫣叫住了裴闵庄,将他单独留了下来。 “闵庄,你今年十五了吧。” “再过月余就满十六岁了。”相对少女的淡然,裴闵庄显得很紧张,回答问题一板一眼,身上当真找不着半点从前的影子。 “十六岁,是成人了,该长大了。早上你说,你没有朋友了,可还记得?” “记得。”只是,大姐还提这个做什么? “那么你也应该看清楚一个事实,你有钱有地位的时候,身边就会围绕许许多多的所谓朋友,对你恭维、追捧,一旦你落魄,这些朋友却可能是第一个对你落井下石的人。这一点,你已经亲身经历过,不用我多说都能明白。富贵迷人眼,你既然到了这个年纪,就该开始懂事,懂得分清好坏,懂得明辨是非,不要再轻易被表象迷惑。是男人,就该开始学会承担,做个有责任,有担当的人。” “大姐,你想对我说什么?” “闵庄,你是家里唯一的男丁,爹老了,你该学会帮着他分担了。这一次的事情,我选择在你面前一并说出来,是给予你一份信任。至于出了这个门口之后,你会不会将事情分享给你所谓的朋友,又或者是一不小心说漏给身边的人听,我不知道。我只是希望,在开口之前,你能先深思一下后果。” “……什、什么后果?”裴闵庄眸光轻晃。他刚才真的有那种想法。 自从家里剧变,再遇以前的朋友,遭遇都是嘲笑跟奚落,如今家中药铺有希望保住,他就想要去将消息告诉那些人,在那些人面前扬眉吐气一番。 现在被这么一警告,背后冒出冷汗来。 事情出现转机,他想到的还只是一逞意气,却忘了去考虑后果。 可是大姐考虑到了,甚至将他的心思猜了个十足十。 所以,她才会将他留下来说这番话吧。 不止是要教导他,也是教训他。 他跟她之间,年龄相差也不过一岁多,可是在做人处事上,他真的差她太远。 而这,是他第一次愿意去正视,第一次真正对她服气。 2063.第2063章 那些人算个屁呀 “我知道怎么做了,大姐。” “有些人的眼光,无需太过在意,等你有一天爬到他们无法企及的高度,你会发现,曾经你耿耿于怀的那些东西,根本不值一提。” 她淡淡的话语,在他心里掀起一阵阵潮涌。 以前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些话。而现在对他说出这些话的这个人,他心里,越来越信服。 “那些人算个屁呀。” “……”所有的感动戛然而止,对少女刚刚升起来的那一丁点崇拜,也咻的一声,被浇灭了。 “行了,别端着个脸了,去干活,接下来的时间会很忙很忙。” 裴闵庄一言不发,默默退出了堂屋。 “啧!这事情一多我就忘了说,我把你交给梁哥了,要是你行事出岔子,他会揍你。不想受皮肉之苦,万事之前敬请三思。”凉凉丢下这么一句话,少女回头捣鼓起她桌上那些油纸包,丝毫没理会他现在万马奔腾的心情。 回去的一路,裴闵庄都在思考一个问题,这果然不是亲姐吧? 这一年的初冬,一则小道消息在一夜之间悄然传遍整个边陲镇,青云药铺因经营不善面临关门,谨以铺中剩下的高级药材馈赠百姓,感谢这么些年来对青云药铺信任有加的人,而前来领药者,只需拿手上无用的寻常药材来交换即可。 “哎呀你今天听说了没有?我可是听说了!有人居然背着一筐碧凝草去青云药铺换药,还真给他换到了一小把地黄!“ “什么?是不是真的?碧凝草那东西哪家没有一些?一大筐都值不了几文钱!还真能换得到东西?” “可不是,拿东西镇上也每年都有人来收,给的钱也就一筐子两文钱,还得是晒干的。青云药铺的真那么傻,用值钱药材换这东西?” “不信你们自己拿去换不就知道了,药铺就在大街上,又不远,说得好像我诳你似的!诶不说了!我的赶紧回家把东西拿了上青云药铺去,要是晚了,好药材都被人抢光了!” “我也去!咱寻常百姓家里,平日可没有那条件在家里备贵重药材,这次要是换到了,不定以后有个头疼脑热的就用上了呢!” 风向十里,所有被这股风挂到的人,无一不携了东西往青云药铺赶。 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青云药铺每天都人满为患,店外还大排长龙。 至于曾经影响了店铺的什么案件什么流言,老百姓哪会管那些,他们要的,只是实实在在能拿到手里的好处。 一天一天,时间流逝,青云药铺的仓库里,贵重药材花了不少,普通药材却全然没动,看起来,并不以前空荡多少。 至于换回来的碧凝草,则是存储在了另外的地方。 而在人们悄然无觉间,本来濒临关门的青云药铺,因为这一出换药事件,声誉在百姓当中越升越高。 “大姐,我们收回来的碧凝草已经堆了近七八个仓库了,现在还不停的有人来换,什么时候才能销出去啊?收这个药材的人今年不会不来吧?我们店里的高级药材都快换光了,爹连店里的老年份人参都拿出来切片换了。” 2064.第2064章 若敢反抗,立马还钱 紫嫣的小院子里,裴闵庄跟进跟出,在后面喋喋不休。 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完全换了个人似的,少了之前的畏畏缩缩之后,开始变得非常啰嗦。 每次都有不间断的问题,连珠炮似的发问,弄得紫嫣一个头两个大,比如现在。 “梁哥,把人领走!”朝着院子隔壁嚎一嗓子,紫嫣浑身冒黑气。 “大姐,你先跟我说一说嘛,大姐,我现在又没做错事,就是跟你问问情况,怎么又叫梁哥啊!大姐……” “……”大姐你妹! 要是她知道自己会给自己找回这么个鸡婆,当初她就该直接将人扔给梁哥。 语重心长的教导个屁啊? “大姐,你就跟我说说让我心里有个底,我保证守口如瓶,你看之前的事情我也没跟任何人透过口风,连我娘我都没说,大姐……” “老子天天教天天教!他娘的你怎么越教越不像样,混在这里家长里短的听多了跟着那些婆娘变长舌了是吧!”梁哥来的很快,一手勒住裴闵庄的脖子就往外拉,也丝毫不顾虑手里的人会不会勒断了气。 “梁哥……咳咳!让我把话说完、梁哥!咳!” “说你他娘的个鬼!”勒着人,梁哥边骂骂咧咧边回头朝紫嫣道,“紫嫣你做自己的事情,这崽子我帮你看着,包准烦不到你。” 等两人一出了院子,紫嫣立刻面无表情的将院门一关,顶上,谁来都不开了。 “……”梁哥反手就给了裴闵庄一个爆炒栗子,“妈的,害得老子也被紫嫣记上了,老子削不死你!” 双手捂着头,裴闵庄消停了,闭着嘴巴不敢再说话。 在大姐面前他现在胆子肥了,敢缠人了,但是在梁哥面前,胆子就能马上缩回去。 他还欠人三百两……自从被丢到梁哥手里之后,梁哥每天都会提醒他至少三遍。 若敢反抗,立马还钱! 他倒不是真的怕梁哥追他还钱,就看他跟大姐的交情,若是当真惦记那三百两,早叫他还了。 他最怕的是这个流、氓把事情捅到爹那里,爹得把他的腿打断。 门外的嘈杂好一会才消失,干完了自己的活计,紫嫣抹抹双手,又寻了张凳子坐下来,开始思考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换草药的事情已经进行了好一段时间,天气也开始正式入冬,变冷了。 这个节气,遍地枯黄,加之青云药铺这段时间的动作,想要再在野外寻到点碧凝草都是不可能的事情,早就被老百姓们搜刮干净。 收药草的人,应该也快来了吧。 视线透过围墙,望向远方天际,紫嫣目光悠远。 军营,是流血最多的地方,也是生死最无常的地方。为了保家卫国捍卫领土,将士在外冲锋陷阵,流血受伤是最常见的事情,加之环境恶劣,有时候很可能是一点点时机的延误,就会丢失掉一条性命。 而一两粒普通的止血剂,极可能能让将士们获救的机会延长。 碧凝草,就是制造止血剂所需的材料之一。 2065.第2065章 轮不到你做评论 所以,这种在世人眼中最不值钱的药草,在军医眼里,却是宝。 而百姓对于碧凝草的认识之所以会这么低,大抵不过是朝廷对药方的秘而不宣,甚至是有意识对百姓做出混淆视听的引导。 防人垄断材料,也防敌祸害材料。 当初在边城,她无意中于医馆张老头那里得见过那种止血剂,辨出了其中有泥泞草的药味,才得张老头告知了两句。 否则她现在还真不敢那么大胆的孤注一掷。 如今是外事具备,只欠东风了。 与此同时,京城某座府邸里,男子手中刚刚接到一份线报,看过后,凉薄的唇抿成直线。 敢将主意打到军营,真不知道该说她胆大包天,还是无知无畏! 那是普通人能沾的地方吗? 她将皇权想得太简单了! 简直找死! “主子,可要插手?”身上 “不。”他答。 若不让她吃些苦头,她记不了教训。 他人远在京城,不可能时时关注她,更不可能在她有难的时候,总能适时地出手搭救。 若是她学不会保护自己,不具备化险为夷的能力,那么遭殃,只是早或晚的区别而已。 “等等,”下属正要退下,他又开了口,“视情况,若是脱离她的掌控,将这块腰牌交给军需官。” “是。” 莫言在旁边全程看着这一幕,至人退下,书房中只剩了他们二人,才道,“四爷,这事你不该插手,现在京中形势渐渐严峻,那位又是个多疑的,此举若是被人上报,对你大为不利。恐会有小人质疑你将手伸向军营。” 男子不语,只看向窗外,面上的表情模糊。 “爷,你不觉得你对那个女子的关注,已经太过了吗。” “莫言,你只是我的食客,发表意见可以,但是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做评论。” 莫言怔了怔,垂眸,“属下逾踞了。” 此时,书房外又有人敲门,接着传来的是陆管家的声音,“爷,青烟姑娘来了。” “知道了。”开了门走出去,在经过陆管家身边的时候吩咐,“我前些日子带回来的云郸花茶,让人沏一壶上来。” “是。”陆管家眼底闪过笑意。 青烟姑娘喜欢花茶,爷一直放在心上,但凡外出见到品色好的花茶叶,都会带一些回来。 哪怕少有用到的机会,因为青烟姑娘来的时候不多,呆的时间也不长,多数也只是出来办事顺便路过,说几句话就走。 也就是爷封了王爷之后的这段时间,她来的频繁了些,偶尔也能坐上一坐,或跟爷出去走一走。 每逢她来,爷却是总不忘吩咐下人沏上她喜欢的茶,哪怕她根本没有机会喝。 这么些年来,爷对姑娘的好他都看在眼里,姑娘对爷也不难看出里间情意,将来二人若能成其好事,也算是佳偶天成,他也乐见。 大厅里,女子端庄的坐在椅子上,臻首低垂,露出一截白皙纤柔的脖颈,冰蓝襦裙令其看来更为婉约秀美,自有一番楚楚动人。 2066.第2066章 若无人品尝,一文不值 行至门口的时候,司北玄放慢了脚步,视线锁在女子柔美的侧颜。 女子似乎被什么所困扰,秀眉微蹙,想事情想得太过入神,连他来了都没发现。 直到他走近了,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折射到她身上的光线,才让她恍然回神,抬起头来,朝他嫣然一笑,“玄哥哥。” “母后又交代你出宫办事?”她的笑让他眸光添了几许柔和。 “嗯,”陶青烟点头,水眸含了似真似假的调侃,“这次出来的时间宽裕些,便过来看看,你是不是嫌我最近来的多,烦了我了。” “不是。”他说,不烦。 陶青烟自是明白他简短话语里的含义,脸上笑意更甜。 每次只要她来,他都会陪她,即便有要事要忙,他都会暂时搁置下来,以她为先。 这一点,不需明言,几乎所有的人都心照不宣。 京中素有四皇子司北玄不近女色的传闻。 而她陶青烟,是司北玄面前唯一的特例。 “入冬之后,天气是越来越冷了,估计再过不久就会下雪,难得我今日时间宽松些,玄哥哥,陪我出去走走可好?”看着外面的天色,陶青烟问得颇为随意,眼底却藏着紧张、忐忑、不自然。 司北玄眸光暗了暗,看着眼前的女子,没有回答。 厅中一下变得沉默下来,渗透出若有似无的压抑。 男子那种仿似看透她心思的目光,让陶青烟显得更不自然,也尴尬,还有淡淡的委屈,“玄哥哥?” “好。”他终是垂了眸,妥协。 她脸上委屈散去,漾出笑意,“那走吧。” 恰有下人托了热茶上来,为两人各斟上一杯,退下。 “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外面冷。”他将她手边的茶杯往她再推进两分,“这茶你应该会喜欢。” “不喝了,你知道我怕烫,”她嗔他一眼,起身,“下次来我再好好细品,反正这茶在你这也不会跑了,我们快走吧。” 她又催促。 托在茶托上的手微微一顿,他若无其事的将茶放下,起身,及至出门,都再没往那杯茶上扫过一眼。 亲手从云山之巅采摘,叫人炮制,或许也只有他以为,这茶特别。 只是再好的茶,若无人品尝,也是一文不值。 人去楼空,空荡的大厅只余沁人茶香无声飘散,然后,慢慢冷却。 京城的气温已经很低了,出了大门,迎面刮来的风将人脸上割得生疼。街上行人比往常少了许多,好在也不显得冷清。 两人便这么一前一后走着,交谈不多,时而,女子会进一些高档的店铺里,看看脂粉,看看首饰。 他在后面安静的陪同,赠她她喜欢的东西。 “听说前面的清远书屋最近新进了一批字画,我们去看看可好?” 他点点头,除了琴棋女红,她平日里也喜爱看一些字帖,他是知道的。 清远书屋位于京城街道的末尾,不算极好的地段,却是京中最大的书屋,书籍字画一应俱全。 城中贵人择选书画多数喜欢来这里。 2067.第2067章 既要撇清,何必约我 书屋占地颇大,分上下两层,一楼为书籍字帖,二楼是字画。 进门便是一股书墨冷香迎面扑来,店内可见为数不少的客人,当中还有熟脸。 “四弟,青烟,真巧。”侧门书架旁的青衣男子,首先看到了他们,尔雅一笑,朝两人轻轻颌首。 他身边正在翻阅书卷的娟秀女子闻声亦抬起头来,看到两人,面上显出微讶,笑道,“四弟,青烟姑娘,你们也来了?今儿个真是巧了,我还以为这种天气只有我跟夫君会出门呢,没想到到了这里才发现,原来这么多同道中人。” “大哥,大嫂。”没有往那两人靠近,司北玄只站在远处,唤了一声。 “青烟见过大公子,夫人。”看到这两人也在,陶青烟先是愣了一下,之后忙跟两人见礼,同时不着痕迹的,拉远了与司北玄之间的距离。 动作是让人察觉不到的细微。 目光在对面两人之间回转,太子妃掩唇而笑,“青烟无需如此客气,说不定日后就是一家人了呢。” 陶青烟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太子妃恍若未见,转而偏头问身边的男子,“夫君,你说可是?” 看了眼陶青烟及垂眸不语的司北玄,太子含笑点头,“四弟与青烟自年少便感情甚笃,亦素来对青烟最是关爱,将来若能成就姻缘,也是顺理成章。” “公子、夫人莫要折煞青烟!四爷人中龙凤,青烟断不敢妄想!”陶青烟脸色白了一白,忙道。 “瞧你这脸皮薄的,好了,不逗你了。”太子妃似笑非笑的睨了她一眼,将挑选好的书籍交与身后的下人拿去结账,“我东西挑好了,这天气冷的很,便不多待了,四弟可陪青烟好好逛一逛书屋,这两日有不少新进书籍,说不定能挑到喜欢的。” “是,大哥大嫂慢走。”司北玄低头,淡声道。 待两人离去后,司北玄若无其事的走到刚才两人呆的位置,对周围瞧过来的视线视若无睹,随手拿起一本书籍翻阅,“喜欢什么书,可慢慢挑。” 语气淡然依旧,像是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刚才你为什么不解释?”来到他面前,她咬唇质问。 “解释什么?”不紧不慢的翻着书页,他反问。 “解释我们不是……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你不是已经解释了吗?” “那怎么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我也解释一遍,他们就会更加相信吗?”终于,他从书页上抬头,淡淡的看着她,“青烟,你在他人面前既这么急于撇清与我的关系,又何必约我出来。你是在,怕谁误会?” “我……”陶青烟眼神晃了晃,说不出话来,而他洞悉的目光,让她心底生出一种被看透的狼狈。 仿似所有的心思,在这个人面前都会无所遁形。 她扭开了头,不敢再去对上那双眼睛。 司北玄没有收回眸光,而是定定看着女子逃避的姿态,良久。 她不看他,所以也便看不到,他眼底越来越浓的失望。 2068.第2068章 又是这么巧 “看看可有你想要的,若是没有,就去其他地方逛逛吧。”收回视线,他重又垂头翻看手上的书卷。 身上那种无形的压力随着男子收回视线而消失,让陶青烟松了一口气,闻听男子的话,掩饰性的随手抓了一本书翻看,“不知道有什么好书,我需得挑一挑。” “那也需快一些,你出宫时间再宽裕,天黑之前也得赶回去,且你身上还有事待办吧,也需要时间。” “……是,我尽快挑好。”明明男子的话语始终淡淡,并未有其他情绪夹杂在里面,她就是觉出不自在来。 似乎所有的所有,都被男子看穿。 挑书,若是要仔细些,也要花上不少时间。 而在男子身边,她总觉得周身笼罩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压迫感,让她极为不自在。借着挑书的缘由,慢慢的离了他身边,将彼此之间的距离逐渐拉远。 而男子始终站在那处,倚着实木书架,翻阅同一本书,淡然、清冷、优雅,似对她的远离不曾察觉。 只是在修长食指下翻动的书页,有一角,皱了。 时间一点一点的推移,陶青烟一直埋头于书架中挑选,男子也一直在一旁等待。 谁都不开口说离开。 书屋里的人一个一个离开,还留下的越来越少,一道聘婷倩影出现在了书屋门口。 “四爷,青烟姑娘,又是这么巧。” 看到她,陶青烟眼底划过一道光亮,又飞快的湮没于黯淡之中。 司北玄抬眸,看着走过来的女子,不惊不讶,很坦然,“房小姐,又见面了。” 这个又字让房月柔一愣,笑了起来,“是啊,又见面了。” 也是同一个又字,陶青烟扭开了头,不敢去看司北玄的眼睛。 “房小姐,也是来选书的吗?”飞快的将脸上的不自然压下,陶青烟转向房月柔,笑道。 “是啊,听说今天书屋里来了批名家的字画,我便过来看看,算是附庸风雅了。”将身上的小披风解下,递给身边的丫鬟,房月柔朝两人又笑了笑,“我跟掌柜的约了楼上见面,就不爱打扰二位了。” “我这里书籍也挑好了,楼上的书画倒是没有去看过,不知道能不能跟房小姐一道,也赏一下名家笔墨?”将自己挑好的基本诗集往怀里一搂,陶青烟眸光灼灼的看着房月柔,甚为期待。 “自是可以,书屋的字画本就是用作买卖,自然希望看的客人越多越好,青烟姑娘若是有兴趣,自行上去看也是可以的。打开门做生意,难道掌柜还会将生意往外推不成。”话毕,房月柔率先引领,往楼上走去。 陶青烟抬脚就跟在后面上楼,走了几步之后觉出不对,转身后望,男子依旧倚在那处,看着手中的书籍,全没有跟着上楼的意思,“四爷?” 在外人前,她都只唤他四爷。 “你去看吧,有喜欢的便买下来,我在这里等你。”没有抬头看她,司北玄淡淡道。 “你不是也喜爱字画吗?”咬唇,陶青烟问。 2069.第2069章 他居然,这么对她说话 “附庸风雅的俗物,我府中不缺。” 这句话传进陶青烟耳中,一下,煞白了脸,只余难堪。 而率先上楼的人,已经到得二楼,对于司北玄的这句话,全然没有听见。 难堪的,也只她一个。 望着男子淡然的侧颜,陶青烟心里波涛翻涌,她有些不敢相信,这是司北玄会对她说出来的话。 他从未用重语苛责过她,这是第一次,来的那么突然,突然到让她发懵,更多的,是不甘与恼怒。 由年少至现在,认识将近十年,他从来都是迁就着她。 而这一次他居然,这么对她说话。 可是那些不甘,她却不能表现出来,他为何护如此,原因没有人比她更加清楚。 咬咬唇,她放下姿态,“四爷,鉴赏字画我不在行,恐怕会贻笑大方,若是能得你在旁讲解一二,我也可多长些见识。” “房小姐应该是这方面的行家,问她便是,青烟,我是男子,不相熟的男女之间总需有些避忌,否则容易遭人闲话,便是你不在乎,也该为房小姐考虑一二。”平平的话语,最后几句落在陶青烟耳里,将她臊得脸一阵阵发烫。 “我、我先上去了!”她落荒而逃。 此时她亦庆幸房月柔已经上了楼,否则,单是罔顾她人声誉这一点,就不知对方会用何种眼光看她。 女子上楼之后,司北玄手中的书卷久久没有翻动一页,眸光落在笔墨成行的纸张上,放空,涩。 楼上的人,并没有待太久,之于司北玄看来,只是他失神的瞬间,再回过神来,转眸便见房月柔抱了一卷字画走下楼来。 她的身后,是仍然捧着那几本书的陶青烟。 两人之间也有小声的交谈,不热络,也不冷淡。 “好了?”视线交汇,房月柔视线落在他身上,他看的,则是后面的陶青烟,“没有看中喜欢的?” 房月柔眸光闪了闪,嘴角的浅笑没有褪减。 飞快的看了房月柔一眼,陶青烟僵硬的笑笑,“我对字画不太懂,买了回去也只会埋没大家真迹,还不如听听房小姐的点评,沾一些风雅便罢。” “青烟姑娘过谦了,是楼上的字画暂时没有合了姑娘眼缘的。听说三日后书屋还会来一批大师丹青,青烟姑娘若是喜欢,届时不妨过来看看。” “我会的,多谢房小姐告之。” “借花献佛罢了,最后赚银子的,都是书屋。”玩笑半开,人已经下得楼梯,房月柔同两人作别,“爹爹只允我半个时辰出门时间,我还需赶回去,就此别过二位。” “房小姐!”眼见房月柔当真说了就走,干脆利落,陶青烟上前两步走到房月柔面前,对上对方疑惑的视线,“房小姐,难得在这里碰上,不若大家一块儿坐下来喝杯茶可好?正好我也有关于笔墨丹青的问题想要请教房小姐。” “陶小姐你……”房月柔身后,丫鬟月娥不悦的皱了眉,开口便要呵斥,被房月柔一个眼神拦了下来,后面的话虽然没能继续说出口,只是摆出来的神情已经表明了态度。 2070.第2070章 那种眼神,让她难堪至极 那看着月娥般模样,陶青烟才陡然想起自己的举动有多不合礼仪。 现下虽然是在宫外,然也改变不了她与房月柔之间身份天差地别的事实。 即便是在宫中得了淑妃娘娘的看重,她仍然是一名侍婢,是个奴才。而房月柔是谁?朝中重臣房相国的嫡千金!意出生就是金枝玉叶贵不可言! 如今两人能这么面对面说话,说好听了是人家涵养好,没有多计较她的身份,实则人家之所以对她这么客气,不过是因为她身后站了一个司北玄! 她竟然拦在了人家面前,还用平起平坐的语气予人邀约? 几句话就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怪不得人家的丫鬟那副嘴脸。 思及此,陶青烟的脸已经一阵青一阵白,她,是被司北玄惯出了气性。可是,并非每一个人都是司北玄,并非每个人都如司北玄,在她做错事的时候,都会对她包容。 仿似没有看见陶青烟脸色的变化,喝退月娥之后,房月柔朝陶青烟无奈一笑,“丫鬟失礼了,望四爷跟青烟勿怪。只是家中门风甚严,我不能随意在外逗留,青烟姑娘的好意,只能心领了。不若下次我递上拜帖,邀请青烟姑娘来我府中一聚,你我再品茶共话,也算偿了我这一次的不得已。” 这一席话,房月柔说的大方得体,陶青烟听得却如字字戳心,连脸上强装的笑都快维持不住。 她看到了丫鬟月娥似笑非笑的眼里,装着若有似无的轻蔑。 店内还有不少的客人,多是京中名流子弟,此时也俱是都看向她,眼角眉梢都是讽刺,姿态高人一等。 那种眼神,让她难堪至极。 也再次昭示出了她陶青烟与这些贵族子弟的差别。 她陶青烟,想要邀约一个贵族千金,原来需要事先递交拜帖。 而那一句门风极严,听来是女子的解释,实际上却更像是对她的讽刺,讽刺她随意与男子同行,是为不检点。 脸色在青白交错之后,涨成紫红。 “房小姐,”身前,玄色的身影无声息的切入,挡在了她面前,“其实这次是我唐突,邀约房小姐是我的想法,早听闻房小姐对丹青素有研习,所以起意想与小姐探讨一二,不想今日会在这里偶遇,青烟急我所急,才有了莽撞之言,还请房小姐见谅。” 房月柔停下了将要离去的脚步,站在那处静静的凝着司北玄,水眸莹光轻润。 那双凤眸清冷淡然,亦不闪不避的回望着她,可是她却没有办法从那汪深邃中看到任何东西,探不到底。 只有他站在陶青烟面前纹风不动的颀长身躯,诉诸他护她的事实。 可不就是护着么?若是真有意与她探讨丹青,刚才,就不会以男女之防为由,拒绝上楼。这里是书屋,入目可见都是其他客人,便是一同上了楼去,广庭大众之下,也不可能掀起什么风言风语来。 可是眼下,在陶青烟被人嘲笑不懂世家规矩的时候,他却又用了探讨丹青为由,将众人的视线转移到他身上来,淡化陶青烟所受到的关注,他就那么确定,她会给他面子,接他的话柄? 2071.第2071章 青烟,事不过三 凝着对面的男子,他有一张堪称天底下最完美的容颜,去到哪里都能成为人们的聚焦点,可是在她看来,他身上最为吸引她的地方,却是那双看不透的眼睛。 太过冷漠,太过深沉,承载的东西太多太多。 一旦被那双眼睛攫住,你会心甘情愿的坠入其中,想要去探究那双眼睛最深处隐藏的秘密。 然后在探究的过程中,越来越,着迷。 “月柔才疏学浅,于丹青上不敢与四爷说探讨,充其量也只能聊上一些皮毛罢了,不过,若是四爷真有探讨之意,月柔也不会怯场,只是在那之前,四爷还请先呈上拜帖,以免你困扰,我也困扰。”她浅浅的笑开来,眸光晶亮。 “房小姐说的是,下次定不会再如此鲁莽。” “那么我便等着四爷的帖子,告辞。”她还是接了他的话柄,解决了他背后女子所遭遇的尴尬,举步往外,在与他身后的女子擦肩的时候,视线从脸上羞惭仍然未退的女子身上一掠而过,笑,“在收到四爷的帖子之前,我想我们应该是不会再‘巧遇’了,都说事不过三,今日,正好是第三次。四爷觉得呢?” “下次再遇,定是在小姐府上。” “如此,月柔恭候。” 周围的客人,热闹看完之后也渐渐离去,没有人再去多看另外一位当事人一眼。 “走吧,我送你回去。”转身,司北玄往外走。 看着那个径自离去的背影,陶青烟有瞬间的怔愣,同一个背影,刚才挡在她面前,给予她的还是满满的安全感与窝心,下一瞬再看,却仿似笼上了一层冷淡。 那种冷淡透出来的距离感,让她隐隐的,觉出心慌。 似乎一直以来自己以为稳稳在握的东西,在不经意间,已经开始脱离她的掌控。 “玄哥哥!”她追上去,连手中抱着的书籍也顾不上,没有时间去结账,直接丢在了一旁。 这个举动引来多少人侧目,她已经没有心思去管,只觉得不安。 他的步子,不紧不慢,她却需要一路小跑才能将彼此的距离缩短。 而她明明在后面唤着他,他却置若罔闻。 心底的不甘,又在慌张之外,飞快的往外冒了出来。 这么些年,从来都是他围着她转,如今他竟然将她丢在后面不管! 应该是他来讨好她的! 瞪着他的背影,她咬了牙,眼神飞快的闪过阴霾。 “玄哥哥!”在即将追上他之际,她伸出了手,想要攥住他的袖子,让他停下来,“玄哥哥你到底怎么了!” 广袖一拂,又是将她的手给拂了开去。 他终于停下,回过神来,平静的看着她。 还是那张教人沉迷的脸,还是那双诱人坠落的眸,可是凉薄唇瓣吐出来的话语,却已经开始与以往不同,多了一丝心灰意懒,少了两分包容,“青烟,事不过三,这是第三次,这件事上,若再有一次,我不会再对你容忍,这是我的底线。” 没头没尾,她却听得分明。 事不过三。 这段时间,她来找他频繁,而在这期间,他与房月柔的偶遇,也已经持续了三次。 2072.第2072章 有些东西,挥霍一点少一点 他知道的,知道她邀约出来的目的。 每一次邀他上街,总能巧遇房月柔,他那么聪明,怎么可能猜不到。 就连房月柔,怕是也早就看透了她的意图。 是她,是她陶青烟,在为那一次偶遇制造机会。 “玄哥哥……你,你听我解释。”他疏离的视线,让她说话都失去了底气,“我是身不由己的,你知道我身处的环境,又哪里轮得到我来做主?” 自从皇上寿宴过后,淑妃娘娘便屡屡暗示她撮合司北玄与房月柔,为二人之间制造机会。她心里抗拒过,可是又能如何? 在皇宫那种地方,她一个奴才,哪里有说话的余地? 他应该理解她的不是吗? “青烟,你若不愿,她不会逼你。”他没有一丝动容。 “是,她是不会逼我,却会令我在那个地方举步维艰!”她微微提高了音量,眼底的不忿一缕一缕流泻出来,“我只是个奴才,除了听命行事,除了妥协,我做得了什么?你以为我愿意如此?我陶青烟不是没有骨气,可是玄哥哥,人若是连命都没了,还如何去表现骨气?那是个吃人的地方,你不知么?” “青烟,你现在是在设计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都说明在你心里,我司北玄,是你随时能拿出去换的东西。”定定的看着她,哪怕说到自己,他的语气都没有注入情绪,“那么从现在起你需记住一点,有些东西,你挥霍一点,便会少一点。我司北玄,对你并非无底线。” 一字一句,将她死死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她看不到自己此刻是什么表情,只觉得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他这番话带给她的难堪,比房月柔给予的更甚! 因为她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原来他将她,看得那么透。 他招手,不远处即驶过来一辆马车,外表朴实无华,很是普通,她认得,这是玄王府的马车。 而他只是同车夫低声吩咐了两句,便大踏步离去,那道玄色的背影,直到从她的视线中消失,都再没有回过一次头。 他说送她回去,原来是这样送,只将她交与车夫。 失神落魄的,她上了马车。 “陶小姐,爷说你该也是没有其他事情要办了,老奴这便直接将您送至宫门可行?” “……”眸光狠狠一颤,心也在这种震颤中渐收渐紧,她点点头,答,“好。” 没有其他事情要办了……呵。 从答应她的邀约,跟她出门开始,他就知道她此行的目的了。 既然他那么介意被她利用,又为何要应她?为何不直接干脆的拒绝了她?却要到了最后,说那样的话来让她难堪。 让她受辱,这是他对她的报复吗? 这就是他对她的特别吗? 她想不明白,纵然是她设计了他,可是房月柔,房相之女,有哪一点配不上他司北玄?他竟然不屑一顾? 倘若能与房月柔结缘,对他日后定然百利而无一害,他是不知还是当真不在乎? 抑或是……他真的,没有动过那个位置的主意?他真的,甘心只为他人作嫁衣? 2073.第2073章 你要为了他,与爹相悖? 思及此,陶青烟眼底闪过阴霾。 看向车外,京城的天空,与她的心情一样,笼罩着雾蒙蒙的灰,看一眼就觉得沉重。 回到府邸,司北玄在大厅坐了半响。 厅里空空荡荡,单调的实木摆设只为这个地方增添了更多冰冷。 视线转向女子此前坐过的位置,那里,茶杯早就被收走,他却好像仍能闻到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茶香,孤单的,寂寥的,侵入他的脾肾。 “陆管家,拟一份拜帖,明日送上房相府。” “是,”陆管家出现在门口,虽然领命,却也对主子的话存了分疑惑,“爷,为何突然与相府打交道?这样一来,玄王府必然会受到更多人注目,将来一举一动都会更受限制。” “去办便是。”收回落在某处的目光,司北玄淡淡道。 “是。”陆管家叹了一口气,凝着眉头,退了下去。 玄王府这几年行事,一直低调,虽为淑妃打造出来的前锋,却一直都只是在背地里出手,很多事情便是上头有所怀疑,却也因为爷这些年来从未与朝中权臣重臣有过任何往来,只独行独往,所以尚能让那位放松些警惕。 可是今日,爷却突然要与相府有所牵连,那么等于说,玄王府从今日起,再不会那么沉寂,拜帖一旦送上,四面八方的目光都会投注过来。 以后选王都的一举一动,都将在更多人的耳目之下。 行事,会更加的艰难。 接下来,京城风向必然再度改变。 另边厢,甫回到相府,还没及回房将手中的字画放下,房月柔便对上了难得满脸怒容的爹爹。 “爹。” “清远书屋的事情,你现在立刻给我解释清楚!”沉着脸,房相一字一顿。 房月柔愣了下,将字画转交给月娥,走至房相面前笑道,“消息那么快便传到爹耳中了?” “你还有脸笑!柔儿,你当真叫司北玄递拜帖?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样做,会给自己的名誉带来什么损害?你又知不知道一张拜帖,会将整个相府推到何种境地!”女子的笑脸,更是让房相怒火上头,大掌往桌上一拍,震得周围一干奴才噤若寒蝉。 “爹,您先别发火。不过是一张尚且不知道何时才投递过来的拜帖,哪里值得爹如此大动干戈?再者说女儿虽为相府千金,那也只是一个身份,女儿与何人交友往来,同爹爹的政治立场并无冲突,更不可能干扰爹爹的政治决策。再说司北玄这个人,这么多年来爹可见过他与朝中哪位大臣有过或深或浅的关系?论起小心谨慎,他做的不比爹爹差,这样一个人,您觉得,他会让浪头打到自己身上吗?与相府有所牵连,怕是爹想到的,他早就想到了,爹没想到的,也许他也想到了。” “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不得圣心,不出彩,就算有点小聪明,也搬不上台面,你为了这么一个人,与爹爹相悖?”房相脸上怒容不减,说话的口气却已经少了开始的强硬。 2074.第2074章 给他记下一笔 淡然迎视房相,房月柔放低了声音,反问一句,“一个不得圣心不出彩的人,在毫无支撑的情况下,安然活到现在,还能在皇室各方利益倾轧之中独善其身,爹觉得,他真的简单吗?” 定定瞧着眼前,哪怕面对释放了周身气势的他,依旧能保持脸上浅笑淡然的女儿,房相严厉的眼底,慢慢涌出了几缕极难分辨的深意,只是这些,却不想被女儿得见,挥手,“你先回房,容爹好好想想。” “是,女儿告退。” 目送女儿离去,久久,房相才发出一声不为人知的叹息。 是夜,房相府里,有人彻夜不眠。 在京都形势越发波云诡谲的时候,边陲镇,紫嫣也等到了要等的人。 此时已经是深冬,人们早穿上了厚厚的冬衣,大多窝在家中猫冬烤火。 一大早,裴闵庄就来砰砰砰的将紫嫣院门敲开,甚至洗漱的时间都没给她,将人攥上马车就往药铺赶。 “大姐,今儿一早店铺真的来人了!我们真的等到了!你不知道这几个月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差点就以为这事情肯定无望了,这下我们家的药铺总算有救了。如今整个边陲镇就只有我们青云药铺手里有碧凝草,奇货可居,价钱还不得随着我们开。”一路,裴闵庄喋喋不休,激动溢于言表。 当初店里的珍贵药材全拿来换了碧凝草,如果真像大姐说的,碧凝草是制作止血剂的必须药材,那对方肯定势必得同他们收购,只要拿捏好价格,一旦碧凝草卖出去,就等于是将珍贵药材的钱全收回来了。 如此一来,药铺还不起死回生? 他可是憋屈太久了,这次买卖一成,他就去那些曾经对他落井下石的人面前,好好耍上一趟威风! ……不行,这个念头刚起,裴闵庄就赶紧回头小心翼翼的偷觑了紫嫣一眼,那句“他们算个屁啊”再次浮现脑海。 他已经十六了,到了当家的年纪了,该成熟稳重点,就把那些小人当成屁,噗一声放出去,日后甩都别甩他们,才是最漂亮的做法。 对于少年暗戳戳的想法,紫嫣不知道,斜倚着车厢,睡眼朦胧直打哈欠。 少年那番唠嗑,她是大半没听进耳里。 没睡够,没精神。 懒洋洋的瞥一眼一直处于亢奋状态的少年,紫嫣心里又给他记下了一笔。 胆子肥了还,现在居然敢直接踹门而入将她从被窝里挖出来了。 就算是姐弟,也该谨守男女之防吧?下次要好好教教他,什么叫男女有别。 蹬鼻子上脸,全跟梁哥学的吧? 这一趟马车跑得很快,到得青云药铺只是不大会的功夫。 天气太冷,街上几乎看不见行人,一眼望去,只有满目银装素裹的白。边陲镇的冬,早就下雪了。 青云药铺的大门敞开着,里头也生了个火炉子,围在火炉旁边的除了裴老爷、裴叔跟梁哥,还有两个陌生男子。 一个是身形魁梧的彪形大汉,另一个则是稍显瘦削的中年男子,面相看着挺斯文,看到紫嫣跟裴闵庄进来,眼底精光闪了下,笑着朝两人点点头,却是看着紫嫣,“这位就是裴老板说的大女儿吧。” 2075.第2075章 提价,一定要提价! “是是,这就是我的大女儿紫嫣,紫嫣,这是这次来收购药材的宋老板。”裴老爷笑呵呵的介绍,说起紫嫣的时候,语气颇与有荣焉。 紫嫣也朝着两个男子点了点头,唤一声,“宋老板。” “这声老板宋某不敢当,只是个收药材的行脚商罢了。倒是裴小姐,小小年纪得裴老板如此倚重,定要等了你来才肯谈生意,让宋某佩服且好奇。” “我哪里当得起宋老板佩服,不过是爹爹高看我。”将对方的小小试探挡了回去,还没得及再开口,就被梁哥打断。 “快点过来坐下,外边那么冷,仔细别冻坏了……”放好凳子,梁哥一把拉她在炉子旁边坐下,不忘教训裴闵庄,“也不知道给紫嫣多带件衣服,刚爬出被窝是最冷的时候,极容易得风寒你知不知道!” 至于什么生意什么老板,在他眼里似乎是狗屁,反正跟他无关。 裴闵庄甫进门,被这么一训斥,灰溜溜的缩了脖子挤到一边,不敢呛嘴。 围在火炉旁边其他几人,皆是一愣之后尴尬上脸。 紫嫣则是无语的将手扶额,丢脸丢到家了。 尼玛刚出被窝这种事情,是能在外人面前随口说的吗? 一个两个这样不顾及她的声誉,是她当真太不像女人了还是咋的? “既然宋老板是来收药材的,那不如我们直接开门见山吧,这天气着实冷,早点谈完早点回家。” 又是一愣之后,宋老板笑了开来,“哈哈哈哈,怪不得裴老板非要等裴小姐来了才肯谈生意,裴小姐果真是个趣人。” “那么宋老板意下如何?” “这么冷的天气,宋某也想早点将事情谈完早点赶回家,自然无异议。”笑过之后,宋老板商人的精明也显露了出来,“这几年宋某几乎每年都会来边陲镇一次,镇上的老人但凡有印象的,也都知道宋某来此只收购一味草药——碧凝草。只是这一次甫到边陲镇,就听说镇上的碧凝草全被一家叫青云药铺的收购了,几方打听之后寻了过来,除了做买卖,也想要看看是什么药铺,居然会大肆收购这种几不值钱的药材。” “那么宋老板定然是已经打听过其中缘由了,不过是一次回馈百姓的作为而已,不值得宋老板深究,我们还是说回买卖吧。”紫嫣一笑,四两拨千斤。 这是要进入正题了。 一直在旁的裴闵庄紧张起来,提了凳子又往里挪进来几分,务求在买卖过程中不错过双方一字一句。 之前他在马车上说的,大姐应该还记得的吧?提价啊,一定要提价啊! 至于裴老爷跟裴叔,实际上不比裴闵庄冷静多少,最为悠哉的反是梁哥。 这又不是他的店铺,赚了赔了都跟他屁毛关系没有,他紧张啥。 将这几人反应看在眼里,再回看少女,对方的稳若泰山倒是让宋老板眼里闪过一丝亮色,“好,就说回买卖,以往我收的是散户,按照一筐子两文的价格算,一筐满打满算为三斤药草,如今既然草药全集中在青云药铺手里,免了我奔波之劳,我便将价格提一提,每斤一文,裴小姐看可行?” 2076.第2076章 吊高来卖? 纵观几人之间的立场,宋老板已经确定这一次买卖里,眼前这位少女是说话最有分量的人。 虽然古往今来女子大多作为附属被圈在后院,但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也并非没有,接受与女子谈生意这一点,对他来说不违和。 他只要结果。 现在,他就等这个少女给他答案。 “一文钱一斤,这个价格相对以往,我相信宋老板已经很大方。”搓搓双手,靠近火炉,汲取那里传来的融融暖意,紫嫣眼底露出小小满足,不经意展现着少女特有的烂漫纯真,可是说出来的话,却跟烂漫纯真没半点关系,“可是这个价格,我不会卖。” 宋老板眼睛眯了起来,在他身边的彪形大汉虽然没什么表情,身上的气势已经隐隐散发出一种压迫感。 “一堆不值钱的药草,裴小姐莫不是还打算奇货可居,吊高来卖不成?” 话语里的不悦,使得氛围顿时变得僵凝,裴老爷几人神色变得紧张,看向紫嫣。 一文钱一斤的价格,的确跟他们预想的要低,但是也比以前提了些许了,如今他们手上积压了十几个仓库的碧凝草,若能一次全部出售,所得进项,足够青云药铺翻身。 紫嫣是唯一没有收到低气压影响的,耸耸肩,面上依旧笑嘻嘻,“宋老板要说我奇货可居,我不否认,因为我手里确实握有整个边陲镇的碧凝草,在野外你可能连一根草根都找不到。可是一文一斤的价格,就算我卖上一千斤,也只得个一两银子,那我还不如直接拿来当柴烧,反正我家这药铺也是要倒闭清盘了的,亏一点是亏,亏两点也是亏。” 分明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若是裴小姐打的是这个主意,我宋某今日敢说一句,除了我,那些存货你也卖不到别人手上,唯有往里折了一途。囤货提价,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机会。” “当初以药换药,本就是青云药铺在倒闭前对百姓的一点回馈,宋老板觉得我还怕亏吗?我是不介意将药草当柴烧,反正碧凝草在我眼里也不值钱,就是不知宋老板眼里,那些药草的价值是不是一样不值分文?” 你来我往分寸不让,少女身上第一次真正体现出来的精明强硬,让裴老爷及梁哥、裴闵庄等人看傻了眼。 这真是那个整日慵懒散漫得过且过能躺绝对不坐的裴紫嫣? 宋老板的脸慢慢沉了下来,已经不可见初见的斯文印象,流露出来的气势,在药铺里无人曾有,就连那个彪形大汉,在他身边都显得逊色了两分。 紫嫣知道,这是常年呆在军营里,见惯了生死血腥的人,凝练出来的戾气。 这种戾气对于常人而言,绝难抵抗,就连做了十几年混混的梁哥,額上都邁出了冷汗,可是紫嫣不觉。 她想她得要感谢阿玄,若非跟他共同生活过,早就習慣了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冷氣,现在怕是她已经吓得面青唇白。 2077.第2077章 生意,重在谈 “你又知道那些你眼里可当柴烧的药草,在我这里就会值钱?”冷鸷了眼神,宋老板问。 “值不值钱我不知道,但是能让宋老板每年都来到这个穷乡僻壤里收购的东西,肯定不会半点用处没有。” “那么裴小姐是打算,以什么样的价格出售?” “若我说,一两银子一斤,宋老板可会觉得我是狮子大开口?”紫嫣笑意吟吟。 重物滑下板凳的声音依次在周围响起,裴老爷等人目瞪口呆,皆半张了嘴巴,愣愣的看着紫嫣,地面的冰冷刺骨都没能让他们回过神来。 “不知好歹!”怒喝来自宋老板身边的彪形大汉,身形一动就要站起来,被宋老板伸出一臂拦下。 “怎么着?买卖不成想来硬的?”梁哥反应最快,看见对方的动作立即爬起挡在了紫嫣面前,沉了脸色瞪回去。 这是要动上手了?慢了一拍的裴闵庄、裴老爷也不甘示弱,纷纷站到了紫嫣身边。 倘若谈不拢,大不了不卖了,熬了这几个月,虽然心底的确是抱了希望翻盘,但若事不成,他们也同样做好了心里准备。 紫嫣曾经说过来收药的会是军营的人,刚才他们也已经亲身体验过来人身上的杀伐戾气,若问他们怕不怕,当然怕,但是事已至此,怕也不能怂,否则岂非弃紫嫣于不顾! 面前的视线被一道道背影遮住,紫嫣烤着火,抬起头来,看着面前几人明明害怕得腿发抖,却没有让开半步,生起啼笑皆非的感觉,同时,鼻头隐隐发酸。 “爹,裴叔,梁哥,闵庄,你们先回来坐下,宋老板是生意人,又不是土匪强盗,哪会做出买卖不成暴力相待这种事情来。生意人讲求买卖不成仁义在,这一次不成,或者下次就成了呢?再说,我跟宋老板也还没有谈完不是。” 将面前四人一一拉回来,拖到自己身后,紫嫣再次笑吟吟的望着宋老板,“宋老板,所谓谈生意,重的是个谈字,不谈,生意怎么来,你说可是?” 四目相对,宋老板看着紫嫣片刻,脸上的沉色慢慢退去,又恢复成了初见时的斯文无害,“裴小姐言之有理,买卖都是谈出来的,可是你看看现在,你开口就是一斤一两银子,我们还怎么谈得下去?” “一两银子,是我心里碧凝草的价格,甚至,我都觉得低了。”迎视对方,紫嫣慢慢道,“再贵重的东西,在无用之人眼里,也被弃若敝履;再廉价的东西,在有用之人眼里,也价值千金,宋老板觉得我说的可对?” “哈哈哈哈……”宋老板突然放声大笑,“好一个弃若敝履,好一个价值千金!人人都说无商不奸,裴小姐今日倒是让宋某好好领教了一番!看来这桩买卖,是谈不成了。” 谈崩了。 裴老爷首先露出了苦笑,其余人脸上也或轻或重的透出了失望来。 当中最甚的米过于裴闵庄,几乎可以用个垂头丧气来形容。 2078.第2078章 夺走希望,真狠 从希望到希望破灭,这个过程当真煎熬。 “宋老板,你还没听我把话说完,”就在双方决定结束这场对谈的时候,少女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略为沙哑的质地,带着点点笑意,听来很舒服,“我说一两银子的价格都觉低了,可若是宋老板要,青云药铺可将这批药草,无偿赠予。” 两方人,反应各不相同。 宋老板眼眸骤然眯起,打量紫嫣的眼光开始变得犀利而危险,那位彪形大汉爷也盯着紫嫣直瞧,似想要从少女那张脸上瞧出什么端倪来。 另一方,裴老爷几人听到那几句话,表现则如同头顶响了炸雷,被炸得无法动弹,好半响,才传来裴闵庄失控的质问,“大姐,你在说什么!” 大姐在说什么? 将那批药草无偿赠送给别人? 那些碧凝草,十几个仓库,是掏空了青云药铺所有的贵重药材换来的,本来就已经极为吃亏。好容易苦苦熬过了几个月的时间,等到有人找上门来收购,本以为能够一朝翻身了,大姐说不卖,大姐说赠送? 当初青云药铺甫陷入绝境时,是她说有办法,出谋划策,给了他们希望,为何却又在希望来临的时候,反手给他们狠狠一击? 是不是她从来就没有放下对他们的怨恨,所以选在这个时间,将他们彻底打沉以作为报复吗? 赋予希望,然后夺走。 真狠。 极度的失望过后,裴闵庄苦苦一笑,是了,怎能怪她,曾经他们对她所做的那些,但凡正常人,都不可能会不记恨。 自己酿出的苦果,如今得到报应,该怪的,除了自己又能是谁。 浑身透出颓然,裴闵庄低下头,默无声息。 他身旁,裴老爷只闭上眼睛无声一叹,什么话都没有说。 裴叔还在这种突然的冲击之中愣着神,久久无法反应过来。 只有梁哥在最初的怔愣过后,撇撇嘴,继续坐在紫嫣旁边声色不动。 “裴小姐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审视紫嫣,宋老板将语速放得极慢,“将那些药材赠送与宋某?这样的玩笑,可不好开。” “我既然敢说,又怎会是开玩笑。” “你可真做得了主?” 边陲镇只是个偏远小镇,便是镇上最大的药铺,综合资产也不过数百两,而此前对方透露出来的十几个仓库药草,折合出来的总价,怕已经是这个即将关门大吉的药铺最后的资产。 对方竟然说,无偿赠予? 宋老板眼底的怀疑,紫嫣视而不见,只在他问可真做得了主的时候,回头,看向了裴老爷,”爹,你可信我?” 澄澈的眼睛,坦然的目光,让裴老爷脸上的颓败散去,透出光亮来,“宋老板,我女儿可对店铺的所有事务全权做主。” 没有犹疑,他信。 这话,让紫嫣嘴角泛起了微笑。 裴闵庄本是耷拉了脑袋的,听到裴老爷的话,震惊的抬起头来,看看爹,再看看大姐,正好擒到了那一抹挂在少女唇边的浅笑。 2079.第2079章 又是一局博弈 最后,裴闵庄选择眼一闭,牙一咬,“大姐,我也信你!就算……就算你是为了惩罚我以前做错的事情,我也认了!” “……”紫嫣嘴角的笑一收,黑了一脸,若非场合不对,她抽他! 怎么越长越二了呢! “臭小子胡说八道什么呢你!”没用她动手,梁哥先甩了一记锅贴出去。 裴闵庄捂着脑袋,也反应过来自己说话忘了注意场合,缩到一旁再没敢表明心迹,说多错多,老是挨打。好歹他也十六了,当真是一点面子都没有! 身后的画风有些乱,紫嫣转向宋老板,微微一笑,“现在宋老板可是放心了?” 淡定的将视线从紫嫣身后收回,宋老板笑道,“裴小姐,说出你的条件。”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饭,这一点连三岁孩童都知,他不会认为,对方的所谓无偿赠与,当真是半点不图。 此话一出,周围再次静默。 被人看破,紫嫣也不藏着掖着,大方的承认,“宋老板果然是个精明人,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对裴小姐的条件很好奇,请。” 一前一后,两人走进后堂,与前厅之间的一道门帘,挡住了外头视线的窥探。 “民女此前说话多有冒犯之处,请大人原谅!”窗帘刚放下,紫嫣便立即跪地请罪。 被眼前的阵仗打了个措手不及,宋老板先是一愣,继而目光幽深,紧紧盯着伏地的女子,嘴上却道,“什么大人?裴小姐,你这又是在闹什么?” “回大人,民女一家曾在边城住过,在那里偶尔会见到行经的军营将士,他们所穿的军靴,与大人脚上这双别无二致。是以民女笃定,大人来自军中。” 低头看看自己脚上穿的靴子,黑底黑面,用料也是平平无奇,并无特别之处。再瞧面前的少女,宋老板眼底幽光越加闪烁,“你就仅凭一双鞋,认定我来自边关军营?” “当兵的人所穿的鞋都是来自同一种老棉面料,加之行军中鞋底磨损得快,所以都喜欢将鞋底加厚几层。而寻常百姓穿的鞋子更讲究轻便,鞋底不会摞得那么厚。” 头顶半响没有声音,紫嫣伏在地上,也不敢随便抬头,这又是一局博弈。 但凡是人,都不喜欢被人算计,何况是当官的。很可能一个小偏差,就会让自己走这步棋得来的后果,不仅帮不了药铺,反而会将自己及外面所有人都搭进去。因为自己的言行,已经跟军中秘辛搭边,踩着了边缘线。 “裴小姐果然心细如发,起来吧。” 这句话让紫嫣微微松了口气,站起身,这等于是宋老板间接承认了自己确实来自军营。 “民女谢大人。” “哼,心细如发,也胆大包天,你就不怕我一怒之下,将你们尽数斩了?” “边关军队这几年都由岑老将军的带领,而老百姓们都知道,岑老将军为人正直不阿,军纪严明,他手底下管辖的官兵,每一个都是恪守律己之人,又怎会一言不合被气压百姓。民女崇敬岑将军,也相信将军带出来的人。” 2080.第2080章 或满门抄斩 “所以,你就是凭这一点,胆敢将宋某个设计进来,还要跟我谈条件?” “大人明鉴!民女及家人崇敬军队,其实一开始就打算将碧凝草无偿赠与,所谓谈条件,实是民女无奈之下,想要恳请大人允一个小小要求而已!” “说来听听。”宋老板半眯了眼睛,双手负背,看似平和,眼中的审视却并未减少。 “我裴家青云药铺这么些年来一直秉持公平买卖,惠利百姓的原则,在镇上原本生意还算顺利,只因前几月受镇上一宗案件牵连,导致药铺生意停滞,最后濒临破产。这间药铺是我爹半生心血,也是家中赖以生存的唯一来源,身为女儿,想要为爹爹分忧也是人之常情。恰逢这次机缘巧合遇上大人,民女只想求一件事,求大人为我青云药铺题上一词,让我等高挂堂前,为边陲百姓做一拥军表率!” 机缘巧合,题词高挂,拥军表率?宋老板凝着少女,眼底有光大亮,最后至畅笑出声。 “哈哈哈哈!裴小姐一张嘴,当真可将死马说成活。” “民女所言句句肺腑!” “那你可知,百姓之中若有人言论涉及军中密事,便等同触犯军法,后果或将抄斩满门,或将边疆流放?仅碧凝草一事,本官就可断你刺探军秘之罪!”畅笑过后,随之而来的是满室压迫。 “大人恕罪!”紫嫣心一沉,再次跪地高呼。 “现在才来害怕,不觉晚了?胆大包天!你以为什么人都是你可算计的?” “大人!民女不敢!” “起来吧,本官也不想落下个以身份欺压百姓的罪名,裴小姐的胆量及本事,本官可不敢小觑,还没见过像你这般,敢将主意打到军营的!” “……”咬唇,紫嫣站起来,不敢再行托词。 自己确实是在兵行险招,如今只能期望这位“宋老板”的心胸,跟她想象的一般宽广。 “碧凝草既然是你有心赠与,本官便受了。此事可到此为止,其余的事情,暂时不做追究,你好自为之。“ “……民女谢大人不究之恩!” 再看紫烟一眼,宋老板轻哼一声,掀开门帘往外走去,只是门帘刚掀开,对上的便是几张放大的脸,各人皆以透明红颜好的总是倾斜,脑袋贴着门帘,做侧耳偷听状。 目目相对,皆是一愣,然后偷听的几人瞬间退散,做若无其事状。 “……”宋老板嘴角几不可见的抽了一抽,朝彪形大汉点点头,二人相偕离去,留下前厅的几人满头发懵。 就这么走了? 事情到底如何? “紫嫣!”梁哥率先拉起帘子,往里寻紫嫣,“事情怎么样,那个宋老板怎么就走了?你们谈得如何?” 后面几人相觑一眼,也一拥而入,眼里俱藏了担忧。 刚才他们在外头偷听,奈何耳朵伸到最长,也没听出点动静来。再看对方一言不发就离开,这心里更是七上八下,可别整出什么事儿! 入内便见紫嫣低着头,站在那里发呆。 2081.第2081章 老天饿不死大活人 这模样更是让进来的人担忧不已。 思及宋老板二人径自离去,几人心里已经有了点底,事情,恐怕是没谈成。 “嫣儿,若是不成就算了,爹也没什么遗憾,那些人不是能轻易招惹的,若是真扯上什么关系,爹反而还有后顾之忧,就这样挺好,药铺没了就没了吧,有手有脚,老天爷总饿不死大活人。” “就是,大姐,你别担心,我现在也能干活养家了,这段时间跟着梁哥我可学了不少东西,梁哥还说以后出资给我自己做小营生呢!” “……臭小子你别乱说啊,我什么时候说给你出资了?老子的钱也不是白来的,能白给你?你想得美!别趁乱把老子拉进去!”梁哥不干了,他真没说过那样的话,这臭小子忒毒,话说出来要是紫嫣上了心,那他不是真的被逼着拿钱出来? 裴闵庄扭开了头,听而不闻,做懵懂状。 被几人吵吵嚷嚷的声音拉回心神,再看裴闵庄跟梁哥的囧样,紫嫣失笑,她身边围着的这俩都是什么人啊?什么情况都能这么自得自乐的搞笑? 难道跟她的言传身教有关?她没这么二啊。 “别闹了,我没事。”抬手,轻轻给二人额头各拍了一记,紫嫣轻叹,“梁哥,你一会帮忙将仓库的钥匙送去悦来客栈,教导宋老板手上,事情成不成,还不能下最后定论,但是碧凝草,我们是不能再留在手上了,爹,如果最后药铺还是保不住,我们便换个营生,像你说的,老天饿不死大活人。” “对,对,就是这个理!”裴老爷频频点头,脸上未见失落,反而溢着激动。 看到儿女之间越发融洽,就算最后真一无所有,他也觉得欣慰,哪还生的出遗憾来。 自发生那件事情以来,到收购碧凝草的这几个月,儿子闵庄的变化,他是从头到尾都看在眼里,简直像是换了个人。老来有望,该满足了。 仓库的钥匙交给梁哥,很快往悦来客栈送了过去,紫嫣也没离了铺子,反而是坐在火炉前,烤着火,一整个下午都若有所思。 而裴老爷及裴叔,则是开始收拾铺子里最后的家当,以期到时候将铺子转出去,还能得个稍微好点价钱。 “紫嫣,紫嫣,那个宋老板让我转交个东西给你,莫名其妙!欺负我老梁不识字!”外头,梁哥咋咋呼呼的归来,手上拿着个卷起的东西,走进来就一把塞进紫嫣手里。 紫嫣心里重重一跳,感受着手里极轻的重量,有个猜测隐隐成形。 旁边几人好奇,也未将了过来,看着紫嫣将手上的东西慢慢打开。 “那个宋老板还说,这算是回馈了咱上缴的那些碧凝草!妈了个巴子!真要回馈,好歹也给点银子啊!那么十几仓库东西,真就白白送给他们了,他拿着也不觉得烫手?脸皮厚得没边了!”梁哥犹在骂骂咧咧,瞧都没往那东西瞧上一眼。 他老梁没念过私塾,最恨人在他面前舞文弄墨!像是嘲笑他目不识丁!若非紫嫣此前曾交代过要以礼相待,他非带上几个兄弟去砸场子不可! 2082.第2082章 一副题词,一个官印 紫嫣却是全然没将老梁的话听进耳里,将手上的东西打开,脸上慢慢漾出笑容来,如释重负,“等到了。” 等到了,宋老板的题字。 忐忑了一下午,终于能将心归落实地。 “嫣儿,这,这是怎么回事?”颤着声音,裴老爷问。 若是他没有看错,嫣儿手上的东西,是一张白色绢布,而布上黑墨撰写的四个大字,是“良心药商”。 最让他激动的并非这四个大字,而是大字下面,绢布的右下角盖上的两个朱红大印,小印为“宋士题”,大印为——“边陲府印”! 边陲府印!那可是边陲镇府衙的官印! “爹,将这东西裱一裱,挂到门口的招牌下面,裴叔、闵庄,将店铺里收拾一下,明天开始,继续开张。”将绢布递给裴老爷,紫嫣淡淡而笑。 “嫣儿!你先跟爹说说,这东西……”将绢布接过,裴老爷的手直发抖。 “有了这个保证,药铺的生意会慢慢好转,爹您可要保管好了。” “是、是,定然是要保管好的!”频频点头,热了眼眶。 本以为真的无望了,哪里又能想到,居然还有峰回路转,且一转,还转出了他一生最高的顶峰! “姐、姐……”裴闵庄眼睛瞪得极圆,嘴里姐姐有声,不断重复,说不出下文。 这就是姐姐所图的东西。 一副题词,一个官印! 这比起他想要的真金白银,何止贵上十倍百倍! 然而比起这些,更让他激动的却是,他没有信错人,他也惭愧,惭愧自己曾经生起的那些怀疑。 不论头脑、眼光抑或是心胸,比起大姐,他都相去甚远。 这一刻,他却没有觉出半点不甘。 “紫嫣,我是真对你心服口服了……”另一侧的梁哥,脱口喃喃。 他目不识丁,对于官府的官印却是熟悉无比,在府衙门口张出的榜文上,他看到过无数次。 稍加细想便可明白,这张绢布对于药铺的日后发展,将起到什么样的作用。 有官府做力荐的药铺,生意还能再差了去?那他老梁跪下来给对方当马骑! “紫嫣,要不咱再去找一找那个宋老板,让他给咱们的脂粉铺也写两个字,盖上个官府大印,挂在咱铺子的招牌下面?” 紫嫣反手就给了他一记爆炒栗子,白眼一翻,“你以为在东西是想要就能要的啊!” “啧!早知道这东西那么好,我就不交出来,直接拿回去挂着……诶裴老爷,要不咱打个商量,你卡你这段时间我老梁为你们的事情也是东奔西走出了不少力,这东西你就大方点,跟我那铺子轮流挂几天,怎么样?” 裴家三口各自看了他一眼,然后捧着绢布,一言不发的走开。 谁理梁哥谁傻。 “噗嗤!”紫嫣忍俊不禁,“行了,别犯二了,出来这么久,你回铺子看店去吧,我也得回去了。” “姐我送你!”裴闵庄一听忙跑了过来,自告奋勇。 “得,先扶我起来,紧张了一下午,我腿软。” “……”少女精明强硬的形象崩裂。 2083.第2083章 早就预料到这天 边陲镇又刮起小旋风了。 这一次的旋风对象,还是青云药铺。而热议点,就是青云药铺摘牌下面框裱的一张题词。 良心药商,官府盖印。 甚至还有人扒出了绢布上那位“宋士”的身份,听说在边关军营里,就有一位军需官叫做宋士,在军中职位算不得高,然而若是论起官职品阶,却是比他们这边陲镇最大的父母官还要高上一阶的! 至于此宋士是否彼宋士,真实性有待商酌,但是只那个官府大印,就足以让人们津津乐道,足以让人们对起死回生的青云药铺趋之如骛。 谁能料得到,本来即将倒闭的铺子,竟然会发生如此大的逆转? 曾经因为五人命案给药铺带来影响,在这张题词的冲击下,瞬间被掩盖。而那些曾经中止的贸易往来,也开始重新接续。 青云药铺在沉寂了几个月之后,一朝翻身,红火更胜从前。 药铺后堂,裴老爷看着手上如同雪片的订单,感慨万千,“怪不得当初嫣儿千叮万嘱这些寻常药材万万不能动,要我们只以贵重药材交换碧凝草,想来,她是早就预料到这一天了。” 药铺里接收的订单,大多数定的都是平时常用的普通药材,需要的量也大,因为此前药铺里的这些药材全然没动过,是以恰好解决了药铺前期进货资金短缺的难题。只要那些药材交易出去,余款收回,就有了资金做下一轮周转,周而复始,药铺会很快重新步上轨道。 至于贵重药材,可在日后慢慢添置。 因为有了那张题字作为镇店之宝,药铺生意比之以往更加的顺利,几乎就没再遇见过有顾客刁难。 “老爷,裴小姐蕙质兰心,聪敏过人,若能教少爷学习上一二,日后定然更有助于少爷前途。” “哼,那个臭小子,现在都不用我说,每天自个往嫣儿那跑,你是不知道,他都被嫣儿打出来多少次了。”笑骂,眼底的喜悦、欣慰却毫无遮掩。 裴叔笑笑,眼底告慰与裴老爷如出一撤。 裴府与裴小姐之间,这样的结果,已经足够好了。 “姐,这是我娘亲手酿的辣酱,我尝过了,味道不比外面卖的差,你不是爱吃辣嘛,我娘特地让我带了两罐过来,还不让我告诉你是她叫的。”撇撇嘴,将罐子在堂屋角落摆放好,裴闵庄嘀嘀咕咕,“你说她一个老太婆了都,这种事情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不就两罐辣酱么?死要面子!不长进!” 紫嫣躺在长椅上,生着火炉子,盖着小毯子,脸上蒙着布巾子,假装没听见旁边有个人在念经。 这几日接连降雪,雪地厚得能没过膝盖,外头基本无人行走,冻死狗的天气,最适合赖在家里暖被窝。 身边火炉里燃烧的火焰时而刺啦作响,烤的人全身暖洋洋,昏昏欲睡。 只是她的悠哉闲适没能持续,脸上的布巾子被人一把掀开,亮光乍然刺眼,还不及她伸手遮挡光亮,嘴里便被塞进什么东西,“怎么样,香不香?够不够味?好吃吧?” 2084.第2084章 没想过要你们还 紫嫣想一脚把这牛皮糖给踹出去,看到臭小子逐渐跟羊咩咩接近的眼睛,其实挺单纯的,到底没忍心。 从个狭隘自私的二世祖转变成现在这样,不容易。 嘴巴砸了砸,一股酱香辣味在嘴里弥漫开来,味道不错。 再看看紧盯着她看她反应的人,抬手在他额上敲了一记,“味道不错,替我谢谢二娘。” “呵呵,谢什么,一家人。”裴闵庄摸摸被敲上的额头,乐呵呵一笑,“再说我娘那人你大概不知道,别提多别扭了,你要谢她,她更给你甩脸子。就一句话,拉不下脸来。” 紫嫣笑笑,对少年的话不以为意,“闵秀呢,现在还是那样?” “嗯,”提到自己那个妹妹,裴闵庄脸上的笑淡了下来,“找大夫看过了,说是曾经受到过重大刺激,以后可能都这样了……其实这样也好,人单纯得多,以后等她慢慢将事情淡忘了,会好的。” 紫嫣沉默,或许她不该问这个话题。 自从案件之后,裴闵秀就一直处于非常敏感的状态,受不得任何惊吓,人也变得非常胆小,总是缩在人后。 刚开始大家也都以为这是被吓坏了,等过一段时间会慢慢好起来。 可是时至今日,那样的状态也依旧没有改变,反而发现了新的问题,裴闵秀日常的行为举止,变得小龄化。 说白一些,便是智力下降,行为如九岁、十岁的孩童。 这样的结果,让她唏嘘。 对于这个妹妹的印象,以往总停留在娇蛮跋扈势利上,如今有了很大的改变,确实这种结局,她不能谓之好,也不能谓之不好。 日后会如何,或许,只能叹一句随缘。 “对了,差点忘了正事,”低落了一小会的功夫,裴闵庄又一拍脑袋,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来塞给紫嫣,“大姐,这是爹让我给你的。” 紫嫣挑眉,看向手里的东西,一张银票,面额一百两。 “我没想过要你们还。” “爹说你一个人生活不易,如今药铺生意好转,家里的情况也已经重新改善,这钱就得还给你,家里亏欠你的……本来就够多的了。” 少年低落下来,眼底还有浅浅的愧色。 紫嫣扬唇,终究是长大了啊,抬手拍了下他的脑袋,扬扬手里的银票,“那我就收回来了,正好我过段时间又是要办,也需要用到不少银钱,多储一些,有备无患。” “姐你要办什么事?要我帮忙吗?” “我要上京,你怎么帮?陪我一起去,一路伺候我吃喝拉撒?” “……”裴闵庄抽抽嘴角,考虑了一会,犹犹豫豫,“要是姐真的要,也不是不可以……” 不能怪他不干脆,他真的没有照顾过人啊!哪怕是家里最落魄的时候,生活起居也有娘亲打理,若真让他去伺候大姐吃喝拉撒,他怕没两天就会被她扫地出门。 “用不着,别瞎操心,赶紧回去吧,别整天跑到我这里来晃荡,有机会就多学学生意上的事情,早点帮爹的手,晃荡来晃荡去的,跟以前的二世祖样有什么区别。” 2085.第2085章 能把大侠的真面目说出来吗 “学东西也不能一蹴而就,再说我过来你这里那次不是有正事,也没晃荡啊。”裴闵庄辩解,有小小的心虚。 他现在的确是很爱往这边跑,不知道怎么回事,每天起来不往这边走走看看,老觉得少了点什么似的不踏实,要是换了以前,嗤,这种破破烂烂的地方,用轿子抬他都不来。 “我的小少爷,请问你现在还有什么正事没办的吗?” “……没了。” “没了就走吧。”紫嫣笑骂,这次是直接将人转过身去,一脚踹在了他屁股上,“再不走我又得叫梁哥了,就因为你,梁哥现在兼职了半个打手,你说给人添了多大麻烦啊?你臊不臊?” 往门口的方向踉跄几步,裴闵庄摸着屁股敢怒不敢言,姐这态度一出,他大抵是不能赖下去了,“那你好歹告诉我你上京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来啊,要不然你冷不丁的就走了,我怎么跟爹交代!” “交代什么,我这么大个人,还能把自己弄丢了不成?到了对方我会给你们报个平安,至于什么时候回来……能回来的时候自然就回来了。” “……”这是什么答案?裴闵庄皱眉,张嘴还想再问,少女已经频频用眼神瞪他了。 算了,还是先回去跟爹报备一声,免得到时大姐真要走的时候,他被定个监护不利,爹得把他的腿打折。 现在爹可不得了了,自药铺重新东山再起之后,管教他甚严,也不知道是不是听了别人的谗言,开始奉行棍棒之下出孝子。 现在对他的管教简直是一言不合就上棍子,想起来就腚疼! 少年嘀嘀咕咕的走了,院门被轻轻掩上,紫嫣又懒洋洋的阖上了眼皮。 “紫嫣,你真打算上京啊?”声音冷不丁的从院子上方传来。 “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爬到墙头上跟我说话,你不冷吗?那上面可都是积雪。”无奈一叹,眼皮子又勉强撑开,瞥向墙头上的黑影。 明明冷得都把自己裹成粽子了,却偏爱趴在风力最大的地方聊天。 毛病。 梁哥将衣襟给紧了紧,把自个搂成一团,边都边道,“这里近,说话方便,爬几个木梯子就上来了,诶你什么时候启程,到时候我送你上去。” “一个两个的送什么送啊?”扶额,她看起来是那种需要保护的人吗? “反正我也没见识过大京城,正好沾你的光去看看,再说了大侠的嘱托我不能给辜负了去,免得将来被他剐到一身皮。” “……” “你别不信,我可不是危言耸听,大侠的手段你知道的,他咻一下能飞天,咻一下能……“杀人。最后两个字咽下了,若无其事的闭了嘴,梁哥又是满背的冷汗。 差点就说漏嘴了尼玛! 在紫嫣面前,能把大侠的真面目说出来吗?绝对不能啊! 瞅着上头明显心虚的人,紫嫣眨巴了下眼睛,“还有话没说完的吗?” “没有了。”将头摇成拨浪鼓。 “你确定?” “我确定!”把头点成捣米蒜。 2086.第2086章 在她身边,留下太多痕迹 “梁哥,一年四季,也只有冬天能猫冬,既然话说完了,能让我猫冬了吗?” “……” 老女侧转了身子,只给他留下个后脑勺。 梁哥灰溜溜的爬下木梯子,不就猫冬吗?点上个火炉子,窝进自己的小被子,能睡就睡,谁不会! 面向炉子,紫嫣慢慢睁开了眼睛,看着炉子里淡蓝色的火焰,出神。 从开始打算上京,到现在也就几个月的时间了。 阿玄应该早就回到京城了才是,这么长的时间,若是稍微有心,间中也会给她来个消息吧。报个平安,对不辞而别稍作一句半句的解释,怎么都好,至少能与她联络。 可是没有,完全没有。 他没有只字片语寄回来。 或许在他心里,真的只将她当成一个萍水相逢的陌路人,有过短暂交集,交集之后再分开,依旧是陌路,谁也不会记得谁。 如果只是这样子,她想她也会逐渐的淡忘,淡忘那个喜欢穿着一身玄黑的冷漠少年,淡忘少时那一段相偎相依。 可是他却有又偏偏,在她身边留下太多太多,叫她不能是释怀的痕迹。 比如出现在她生活中处处对她照顾的梁哥,比如脂粉铺每一期划给她的分红,比如现在终于与她慢慢和谐的裴府。 每一件事,都有他的痕迹,都是他的手笔。 若是真的只当她是个陌生人,为何要为她做这么多? 这不是逼着她去揪他出来算总账吗王八蛋! 等这场大雪过了,她就杀到京城去,看他是认她还是不认! 眼里的恼怒一闪而逝,眸心倒映出火炉里的淡蓝火焰,轻咬下唇,紫嫣又呆呆的,发起了怔。 京城,同样大雪纷飞。 风刮在人脸上跟冰刀子一样,大街上比平时冷清了不少,这种天气,连做小营生的人都窝在家里关起了门窗,不愿再出去遭那个罪。 坐在书房的窗前,司北玄手里捏了一纸信笺,信上的消息,因为这天气,迟来了许多天。 ”将那里的人,都撤回来吧。” “是。”本以为信件迟迟才送上,会引了主子不悦,没想到却是这么简单就揭过去了。 在退下前,暗探悄悄抬眸,飞快的偷觑了男子一眼,继而眸光暗闪。 主子的唇边,竟似挂了笑。 屋子里多余的人退出去后,依旧如往常一般,那纸信笺在男子掌间化为碎屑,丢入香炉,随着火苗乍起乍灭,变成灰烬,不留半点痕迹。 “题词,官印……倒是小瞧了你。”轻如风的呢喃甫逸出唇边,便被冰冷的空气盖了过去,男子敛起心神,开始处理手上其他的文件。 嘴角的笑却没有褪减下去,始终挂在那里,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叩叩叩!”门口,三声敲击。 “进来。” 门被推开,陆管家走了进来,双手托着一张帖子呈上,“爷,房小姐的请帖,邀爷于半月山顶赏冰雕。” “拒了。”清冷声线,利落干净,连考虑都不曾。 陆管家微顿了一下,没有立即退下,只小心措辞,“爷,听说青烟姑娘也一同前往。虽则半月山冰雕美不胜收,上山的路却也颇为险峻,尤其是这种天气,若是身旁无人照应着,奴才担心……” 2087.第2087章 她曾感动过他,九年前 “这种天气?”捕捉到陆管家话里的措辞,司北玄抿了唇,反问。 “房小姐的邀请,时间就定在下午未时。” “即是现在?” “是,相府的马车就停在门外,至于房小姐与青烟姑娘,已经同乘另一辆马车出往城外。” 房中静默下来,即便没有抬头,陆管家都能感应到男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沉冷气息,很是迫人。 好在,那种气息的外放只是一瞬间,很快又被收了回去,代表爷已经冷静下来。 控制情绪,于他易如反掌。 至少他呆在爷身边这么些年,从未见他失控过,哪怕是对青烟姑娘。 “把我的披风拿来。” “是。”陆管家暗暗松了一口气。 刚才之所以特地在爷面前提及青烟姑娘一同前往,一来确实是担心青烟姑娘路上会有什么闪失,二来也是有另一层顾虑在内。 自从月前爷向相府递了拜帖,上门拜访过一次之后,许是礼尚往来,房小姐也数次往玄王府发过请柬或帖子,皆被爷拒了。 这种举动,无意是在扫房小姐的颜面,也相当于扫了相府的面子。 本来因为之前那次相府拜访,外头就有了各种关于爷与房小姐之间的流言,之后的屡次拒绝佳人邀约,又让那些流言从嫉妒、猜测变成了奚落、嘲笑,笑爷的不知好歹,也笑房相千金有失矜持。 甚至在朝中,都有人以这件事情来下了房相的面子,使得那段时间他每天都在暗暗担心,爷如此做法,会令房相恼羞成怒,出手对付玄王府。 好在事情总算是平平的揭了过去,房相那边也无多余的动作。 而爷不解风情,不懂把握时机,不求上进的形象也在他人眼中越加的鲜明,这一点,他都不知是好是坏。 说好,固然是指这种形象或能让那些时时关注玄王府的人重新放下戒心。 说坏,也是指这种形象很有可能会让爷失去那些将来有可能成为同盟的人,毕竟没有一个野心家,会选择同一个没有上进心没有野心的王爷合作。 不过,今日过后,爷周边的形势定将再次出现转折。 将手中披风为男子披上,目送他走出府邸上了门外停驻的马车,陆管家眼底闪过笑意,回身,关门。 厚厚的雪地上,马车艰难前行,幸而车夫是个极富经验的老手,在这种环境中,依旧将马车驾得很平稳。 坐在车厢内,司北玄凤眸轻阖,双手平放于膝盖处,对于马车的去向毫不关心。 面无表情,一如他的心,此刻,掀不起半点波澜。 曾经的烟儿,如今的青烟,两张脸,在他的脑中渐渐的开始,无法重叠。 她曾感动过他,九年前。 可是如今,为了利益,连她也开始,算计他。 不怪她,只怪他总是难以吸取教训,明明不再信任任何人,却偏偏,在那些感动过后,又将一个人放到可信任的位置。 说到底,是他咎由自取。 是他忘了,人性本就是这世上最难琢磨的东西。 是他忘了,人心本就是这世上,最易变的东西。 2088.第2088章 每一个人,她都得罪不起 期望一个人能够永远保持初心,贯彻始终,本就是个笑话。 连他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又缘何去苛求自己以外的人。 只是,明知如此,到底还是放不下。 那抹锁在心里的暖光,他还是,舍不得剔除。 他,多可笑。 城外,半月山脚,停驻了数辆马车。 纷飞的雪花洋洋洒洒,早在马车顶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白雪。 “还要等多久,四王爷到底会不会来?” “别是有人说大话,到时候打了自个的脸,连累我们在这里活受罪。” “月柔姐姐,要不我们先上去吧,谁知道后面还有没有人会来,再等下去怕是天都黑了,那还赏什么冰雕,计划都得泡汤。” “可不是,今天估摸是一年最冷的时候,也就今日能看到的冰雕最美。” “素来听说四王爷不近女色,与女子同游半月山,他又怎么会来。这里有咱好几位护花使者,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没必要继续等。房小姐,不如起行?” 男男女女,讨论声不曾消停,有抱怨,有暗地奚落。 陶青烟坐在房月柔的马车里,脸上难掩尴尬。 在起行之前,她曾一时口快,笃定的说四王爷定然会来,然而现在,眼看时间越来越晚,城门那方却始终不见有人出现,这让她心里起了忐忑,对于之前的笃定渐生了懊悔。 如同刚才有人说的那般,若是四王爷最后没来,那么她就等于自己打了自己的脸。 在这里的人,俱是贵族子弟世家千金,又有哪一个不知道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为何? 此时的这番奚落,就是冲着她来的,而她也只能受着。 在场的每一个人,她都得罪不起。 看了眼在不满与催促声中始终淡定如一的女子,陶青烟咬唇,略作犹豫后低声道,“房小姐,要不我们先行上山吧,眼看时间渐晚,还是莫要扫了大家的兴,四王爷他……他许是有事耽搁,来不了了。” 房月柔笑笑,“无妨,既然是邀了人,不等人齐,去了也无甚意思,再说,便是今日去不成,明日也可再去。难道明日去,那冰雕就没有了吗。” 这话音落,外面的那些声音就渐渐弱了下去。 陶青烟脸色稍微好了些,感激的看了女子一眼,知道她突刺说也有替她解围的意思。 “月娥,跟诸位小姐公子致个歉,让他们可先行上山,以免错过赏景的时辰。” 房月柔说话的声音不大,也不小,其他马车的人是都能听得清的,不待月娥出声转达,就纷纷变了话锋。 “月柔姐姐,看你说的什么话,既然是一道出来玩儿的,自然要一道上去,我自是等你的。” “也不差这点时候,就再等等吧,如房小姐所说,就算今日去不成,明日那冰雕也不会就没有了,哪有房小姐邀了我们,我们却丢下她独自上去赏景的道理。” “反正咱们几个护花的都是舍命陪君子,不赏冰雕,在这儿赏雪也别有一番意致。” 2089.第2089章 意在四王爷 这般变化,让陶青烟心里五味杂陈。 同样的事情,落在她身上便是奚落嘲讽,换了房月柔则是声声拱月。 这就是,相府千金与奴才的区别。 忍不住再看一眼那位毓秀钟慧的女子,陶青烟眼底闪过几不可察的暗光。 房月柔邀请她一同赏冰雕的时候,她是受宠若惊的,同时心里也明白,对方邀请她的真正原因所为何。 不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意在四王爷。 即便如此,也难抑她心里生出自得与优越来。 堂堂的相府千金,竟然需要利用她一个奴才,才有可能请得动四王爷司北玄大驾。这证明房月柔心里很清楚,之于四王爷而言,她一个相府千金,比不上她陶青烟重。 然自得之外,她也嫉妒,也失落。 相府千金房月柔在京中极负盛名,不管容貌还是才学皆属于世家千金中的佼佼者,引来众多贵族子弟对其趋之若鹜。这样一个人,平日却从未听过对谁假以辞色。可是现在房月柔竟然亲自邀约她一个小小宫婢前来游玩,只这一点,已经说明了她对司北玄的另眼相待。 能得这样优秀的女子垂青,司北玄他,难能会不动心吧? 就算他现在尚还无动于衷,她也不相信,在房月柔的频频示好之下,他能把持多久。 何况这当中,还有她在一旁,推波助澜。 想及这一点,陶青烟眸光黯了黯。 纷飞的雪,一直没有停,而时间,在等待中更显得特别的漫长。 “哒哒……哒哒……” “诶!来了来了!那是相府的马车!” “的确是相府的马车跟车夫,没想到竟然真的来了……” 陶青烟一把撩起车帘,往城门方向看了过去,眼底迸出惊喜。 他还是来了。 刚才她甚至一度以为,他这次是真的不准备对她妥协。 毕竟上一次事不过三的警告,仍言犹在耳。 眼底有欣喜的暗嘲涌动,提着的心也瞬间回落了下来。他终究是放不下她的,话说得再硬气,最后,依旧需向她低头。 “本王来迟,还请房小姐及诸位见谅。”马车很快到得跟前,车里,男子的声调清冷悦人。 “四王爷能来,已经是月柔荣幸,今日在场俱是同辈中人,便莫要如此客气了。既然人齐,那么我们可出发了。”顺着陶青烟撩开的车帘往外看了眼,房月柔脸上漾出端庄浅笑。 而陶青烟则在房月柔一笑过后,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突然撩开车帘的举动有多不合时宜,看在外人眼里,那种类似心急的举动,是极为失仪,容易给人留下不矜持的印象。 “平日我们想见四王爷一面可是难于登天,不想今日居然有幸把臂同游,真是难得。” “我们想见四王爷真颜,四王爷却不一定识得我们这些小人物,诸位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似是而非的调侃,听着不太顺耳,细究又说不出什么错来。当中藏着的或排斥或试探,更是难以细加说明。 2090.第2090章 这便是,权势的压制 男子那方没有传出回应,陶青烟也低下了头去,佯作听不出来。 “你们嘴巴都装了什么,说话如此又呛又辣,平日大家在一起笑闹惯了自是无妨,四王爷刚来,跟大家可没有那么熟悉,有些玩笑,还需适可而止。”掀帘子下车,房月柔的话亦如开玩笑一般。 然女子脸上虽然带了笑,却是极为正色,加之其相府千金的身份,比在场诸位高了不是一分两分,她一开口,其他人纵然心有不满,也不会表现出来。 刚才说话的女子嘻嘻一笑,朝房月柔放低姿态来,“月柔姐教训的是,瞧我,老是如此咋咋呼呼,说话不经大脑,四王爷大人大量,可别怪我才好。” “可别耍嘴皮子了,人齐了我们便即刻起行吧,天色也不早了,再磨蹭下去,今日就真的看不成冰雕了。” 女子又是一吐舌头,“差点忘了。” 陆陆续续下得马车来的人见状,各自取笑。 很快的,房月柔又被众人有意无意的圈到了中间,如众星拱月。 陶青烟将之尽数看在眼里,心里对于某些东西的渴望,愈演愈烈。 房相在朝中的地位毋庸置疑,因为其手握重权,使得他的女儿在世家子弟中也同样的众星拱月,说话的分量甚至比一位不得宠的王爷,都重上几分。 这便是,权势的压制。 因为是后来的,司北玄的马车也停在了最后,一群人尽数下了车之后,多将视线往那方看过去。 对于这个少有出现在人前的四王爷,在场的人心里或多或少,都有着好奇。 哪怕他不得宠,不得势,也依旧是位王爷。 车帘,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掀开来,接着走出来的男子,玄袍,玄黑狐裘披风,在漫天白雪中异常的醒目。 而当男子抬头,往这方看过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愣了神。 清冷的气质,完美的容颜,逆着风,在纷飞白雪中,慢慢朝你走来。 如果说这世上有人,能让周围所有景色黯淡无光,那么那个人,一定是司北玄。 能教人一眼沦陷。 “玄哥……”心,随着男子的走近碰碰碰的跳,陶青烟差点将平日的称呼脱口而出,最后才及时改口,“四王爷。” 偷觑身边众人,竟无人察觉她的口误,所有人的视线都黏在了那个男子身上。 见此,陶青烟心底又升起了一种不能为外人道的自得与满足。 “房小姐,诸位,可起行?”男子近了,看着房月柔,问。 清冷的语调,淡淡的,很好听,也将失神的诸人一语惊醒。 “上山吧。”迎视司北玄,房月柔眼底泄露的,是一丝一丝,自己都不觉的笑意。 话毕,再深深看了司北玄一眼,转身往上山的路口走去,司北玄同时起步,走在了她身边。 从头到尾,对陶青烟恍若未见。 发现这一点的不止一人,那些世家千金们,在跟上去之前,视线都有意无意的掠过陶青烟,让她看清她们眼底装载的嘲笑。 2091.第2091章 她有什么资格赌气 人贵自知之明。 别什么时候,都将自己看得过高。 有时候,你真的没有你以为的那么重要。 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相继离去,陶青烟愣在后头,好半响,不可置信的望着那道走在房月柔身边的颀长身影,唇瓣被咬得几欲滴血。 没有人回头招呼她,连他都不曾。 他们似乎都忘了,后面还遗留了一个人。 眼看那群人越行越远,当真没人招呼自己,陶青烟这才心底微慌,拾步追了上去。 一旦他们都走了,这里就只剩下她跟各府邸的车夫,且不说她不喜,就算堵上一口气转身就走,也没有一辆马车会肯送她回去。 谁会听她的? 再说,她有什么资格赌气? “四王爷以前可曾来过半月山?” “不曾。”半垂着眸子,司北玄答得简洁。 房月柔侧眸,看出男子眼底的心不在焉,眼光闪了闪,“那今日王爷可要好好欣赏一番,半月山的冰雕,在一年中最冷的天气,尤其是在天空还飘雪的时辰里,最是美不胜收,相信这一行,绝不会让你失望。” “房小姐如此说,那自是要好好欣赏一番。”身后有隐隐的脚步声追上来,她没有落下,便好。 “半月山就在城门,四王爷以往竟然都不曾来过?想来定是事务繁忙,抽不出空闲来。今日能赏到美景,可要算托了房小姐的福了。”后头亦有公子哥插话,只是话里难掩妒意。 “本王朋友甚少,能得房小姐不嫌弃,确实是福。”轻描淡写,却能将人气得倒绝。 “四王爷确实少有与人往来,平日圈中酒宴聚会,从未见过王爷身影,今日能与王爷同游,也是我等之幸。”也有女子挤了上来,走近司北玄身侧,眸光黏在男子侧颜,痴迷不舍眨眼。 “程小姐抬举。” 朝女子点点头,惹来女子低低的惊呼,也惹来后面的人越发嫉妒,“王爷你认得我?” “吏部侍郎程大人的千金,怎会不认得。” 一句话,女子煞红了脸。 司北玄只是淡淡一笑,未再多言。 然即便如此,同行的各家千金也都在不着痕迹间,朝着男子身周靠近。 这个现象,让几个世家子弟眼神转了阴鸷。 在这种鬼天气,与这些千金们上山顶赏冰雕,哪个人心里没打了点不能为人道的主意,或期望与有意之人接近,或期望能借此一游抱得美人归,偏生司北玄一来,就吸引了所有女子的视线,直接让他们此行的打算泡了汤! 可人家到底是个王爷,哪怕实际地位再低,在身份上也是高了他们一截,明面上,他们还真不敢做出什么举动来,加之显而易见的房月柔对四王爷另眼相待,更是让他们心有忌惮。 暂时的,只能将那些不满强抑心底。 上山的入口只有一处,近在眼前。 要说这半月山,也是京城最为特别的一处地方,山算不得最高,山路环绕而上,其特别之处除了每年冬季自然形成的冰雕之外,便是这山路最为人称道。 2092.第2092章 你笑了,不是? 因为整条山道,被修建成一条冗长的半密闭回廊,回廊顶上有瓦成檐,两边密闭的木板上又镂出无数大大小小不规则的窗,于这种天气里,极好的遮挡了风雪,免却了游人登山遭遇山路湿滑。 可说这回廊,是特意为了上山欣赏冰雕而建。 一路拾阶而上,一群人之间也形成了一副奇景。 玄衣男子身边,围满了千娇百艳,就连原本与之并行的房月柔,都被不经意挤了出去,之前众星拱月的对象,由小姐换成了王爷。 后面的几个世家公子更是不用说,连圈子边缘都沾不上,被远远隔在人群之外。 若非山路宽窄有限,不停想挤进来的人都被拦在了后面,怕是司北玄自己都举步维艰。 而这种现象,他极不喜欢,几不可见的蹙了下眉,身边有人,已经离得他太近。 陶青烟在后远远望着前方被吸引了所有女子目光,被簇拥着前行的人,紧咬了下唇,心底生出满腹委屈。 他竟当真,看都不看她一眼。 若是当真生了她的气,又为何要来?既然来了,又为何要故意冷落于她? 这分明是对她有心报复,那个总是纵容着她的玄哥哥,何时开始同她这般计较了? 他对她,变了吗? 怀着这样的心情,一直到了山顶,陶青烟都无法释怀,之前那种能够左右男子言行带来的满足感,再翻腾不出来半分。 走出回廊,入目便是满目冰晶。 各种各样的冰棱冰雕伫立在山顶各处,在雪花的点缀下,如梦如幻,如坠冰原之海。 美得让人心惊。 只是今日,这些美景却没能进到诸位女子的眼底,围绕在玄衣男子身边,依旧不肯离去。 后面的贵公子们着实按捺不住了,挤上前来,将拱月之势冲散,寻了各种理由将女子们带入冰海,远离妖孽祸害。 这也使得回廊的出口一下空了出来,被挤在后面的房月柔及陶青烟,才得以走出。 斜睨男子淡无情绪的容颜,房月柔嘴角抿了一抹浅笑,“可是觉得不胜其烦?” “莫非房小姐是故意的?”回眸,四目相对,司北玄反问。 房月柔别开了视线,不是不想迎视,是那双眼眸的黑,太容易搅乱人的心神,她怕那样说出来的话,会变得词不达意。 “是故意的,王爷此前拒了月柔几次邀约,太让人失颜面,如今能扳回一成,岂有放过之理。” “小人与女子难养,常言不错。”收回视线,看向面前那片形状各异的冰棱,司北玄指控的语气亦淡。 却能听得出来,她是玩笑的语气,他也接受那样玩笑的语气,并回应。 比以往惜字如金的简洁好多了不是? “原来王爷也会开玩笑。”嘴角的笑愈发愉悦起来。 “我亦是常人,有何开不得。”皱了皱眉头,司北玄认真的反问。 “可是你并没有笑。” “你笑了,不是?” 房月柔一愣,微弯的嘴角上翘,笑声逸出口腔,清泠悦耳,“王爷这一面,怕是少有人得见,月柔荣幸之至。玩笑玩笑,开出玩笑,逗他人笑,反是月柔狭隘了。今日受教。” 2093.第2093章 那她,属于哪一种 也许是环境能影响心情,两人之间莫名的,聊天氛围就轻松融洽了起来。 就连一旁看着的人,都能感觉得出来这两句小小的玩笑过后,两人之间原本还疏离的距离,突然拉近。 陶青烟莫名的心一紧,有种又酸又涩的感觉上涌,让她想要冲上前去,将两人之间的氛围撕碎,将两人的距离拉开。 她以为,只有她才能跟他说话如此轻松随意的。 她也以为,他只会对她一个人假以辞色的。 可是事实,怎么不是? 眸光刺探的落在男子如冰雕刻的完美侧颜,寻找那上面常年覆盖的冷淡疏离,却心惊捕捉到一抹极难察觉的柔和! 不敢相信! 怎么会…… 明明之前房月柔的每次邀约,他都断然推拒,难道只一次同游,一条回廊的距离,就能让他做出如此大的改变? 不,不可能。 他定是故意做出这般姿态来气她的,他在报复她的不听警告,一定是! 站在两人身后,不停的揣测、否定,陶青烟心乱如麻。 却见眸光紧锁着的男子,慢慢往前踏步,走向前方一块冰棱,继而停驻在那里,站立良久。 “这块冰棱并不特别,真正的美景,在里面。王爷可要去看看。”跟着走上来,房月柔打量男子眼前的晶莹冰棱,确实不特别,冰棱比男子还高了半个头,呈四方的形状,顶上冒尖,乍看之下,形状倒像是……像是一间茅草屋。 平民百姓才住的茅草屋,在他们眼里,是由来看不上的,不惊艳,没有欣赏的价值。 可是男子并没有移动脚步,依旧站在那里,仿似没有将她的话听进而去,有些失神的看着眼前偌大的冰,凤眸幽深。 那样的神情,就像是在,怀念美好。 “房小姐觉得,如何才能谓之美景?” 男子淡淡的低问,让房月柔怔了一怔,如何谓之美景?这还需问? “既称之为美景,自然是美丽、独特、细腻、别具一格,看了能让人耳目愉悦、心旷神怡、心生欢喜。” “是吗?”伸手抚上面前的晶莹,感受指尖传来的刺骨冰冷,司北玄垂眸低喃,“世人多爱精雕细琢、刻画饱满的美,我却觉得,真正的美,是简简单单、干净自然。” “……”男子已经离了这处冰棱,往里走去,房月柔却依然站在那个位置,看着面前的冰晶茅草屋,眸光震颤。 心弦已动。 喜欢简单自然的美好么,那她,属于哪一种。 同受震动的,还有在两人后方的陶青烟。 男子眼里的怀念,男子似发自内心的呓语,让她再次开始心慌。 猜不透他的意有所指,她却能清楚的知道,他所说的简单、干净自然,不会是她。 脚下一动,再顾不得什么身份之别,绕过犹在怔愣的房月柔,陶青烟循着男子的脚步追了上去。 “玄哥哥!”美轮美奂的冰雕林中,她唤他,加快了步伐,转至他面前,挡住了他不停歇的脚步,“玄哥哥,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2094.第2094章 而她,比她们少了什么? 细细喘着,她问他,带了质问的语气,眼睛紧盯他的表情,不肯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细微的变化。 这种质问,让他微蹙了眉,直视她,低问,“你以什么身份来问我?” 微张了嘴巴,她傻傻的看着他,好一会没反应过来。 “你以什么身份质问我?淑妃的侍婢,还是司北玄宠着的陶青烟?” “……”眸光晃动,她哑口无言。 若以侍婢身份,质问一个王爷,她没有资格。若以他宠着的陶青烟,质问他,她更加无地自容,因为她仗了他的宠,对他一次次算计。如现在,便是她亲手将他推至另一个女子身边,那么她又有什么立场,来质问他刚才怀念的人是谁。 倘若在意,怎会算计。 “你答不出来,那么,你又何须问。”跨步,他从她身边,擦肩。 那一刻,她生出一种错觉,他将她丢出了他的世界,很远很远。 脚步悉索,抬眸,冰雕后面转出几个人影来,远远的看着她,相互之间掩唇而笑,眼神里无不透着讥笑嘲讽。 那种眼神,落在她脸上,仿似遭了一记记耳光,脸颊滚烫。 她们,都在嘲笑她,把自己看得过高。 飞快的低下头,避开那些人的目光,陶青烟疾走几步,将自己躲进层层叠叠的冰棱。 那些人的嘴脸,压得她喘不过气。 而她的心已经乱得,不知如何梳理。 今天的事情,她做错了吗? 第一次,她对自己反问。 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一张张交替变幻的脸孔。淑妃,太子妃、房月柔,安阳公主…… 这些人,每一个,都能在人前活得或仪态万千,或风姿优雅,或恣意张狂。她们出门入室,皆享受前呼后拥。 而她,比她们少了什么? 双手紧握成拳,闭眼,再睁开,眼底的晃动沉淀,再不见一丝动摇。 行走在纷飞白雪之中,看着眼前的冰雕千奇百态各展风姿,司北玄的脚步慢慢停了下来。 额前雪片飘下,轻轻的落在眼前冰雕之上,瞬间被黏连,然后与冰雕融为一体,塑造出自然的形状。 忍不住伸出手来,附着在冰棱之上,将落下的雪花拨拨弄弄,待手撤离,在看自己的成果,怔然。 李子果?松果? 这就是他一时心血来潮,几乎弄僵了手指捣弄出来的成果? 如此……低下的东西? 抿抿唇角,劈手往那两个毫无美感的东西劈去,断裂,落地。 抬步要走,又在走了两步之后回头,将地上东西拾起来,往冰棱上随手一按,黏住。 “哼。”轻哼,也不知道是在生谁的气,带着一抹薄怒,转身。 这次是真走了,没有再回头往后看。 以致于没看到身后某处冰雕,转出来一抹倩影,视线在他的杰作上转了几圈之后,嘴角忍俊不禁的笑意。 半月山上,漫天席地的风雪,掩盖了鞋底踩在雪沙上发出的声响。 良久,寻到一处巨大的冰棱避风,司北玄才回归头,对后面跟了一路的女子道,“房小姐,跟着本王比欣赏冰雕更有趣?” 2095.第2095章 他究竟有多少面 既被发现,房月柔索性也不遮掩,大大方方的走到男子身边,与他一同避风在冰棱之下,看着他,点头,“确实是看到了挺有趣的东西,所以想跟着,看看还能不能发现王爷更多让人意外之举。” 凤眸一眯,司北玄立即想到了此前连自己都无比唾弃的幼稚行为,扭头暗咒一声,再回头,面上仍是风清云淡,“房小姐的举动也同样有趣。一个大家闺秀,跟在男子身后,不觉不妥?若是教人看到传了出去,本王倒是无妨,只恐怕会累了小姐损及清誉。” “清者自清,”房月柔浅笑,眸中闪着若有似无的试探,“况且,倘若真是无计可施为,相府与玄王府成就一桩美谈,或许我不会介意呢。” “我介意。”正色,男子斩钉截铁,甚至不愿添半分婉转。 房月柔愣住,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男人这么干脆的对自己说不。 长至这么大,她是第一次壮了胆子对一名男子行如此试探,近乎抛却了矜持,抛却了羞耻,抛却自己这么多年来所学习的礼教,也是第一次,被一个男子拒绝,用这么干脆的态度。 然而奇怪的是,他这么拒绝她,她竟然生不出一点羞恼来,反而觉得极有意思。 外界都传四王爷司北玄不近女色,她可以确定不是,至少她所看到的,他对陶青烟,就很是不同,据说他们之间有八九年的交情。 外界又传他低调冷漠,近乎木讷,极难接近,可是就在刚刚,她也意外的看到了连她都忍俊不禁的一幕,那是一个与传闻完全不同的司北玄,那种不经意展露出来的幼稚,可爱得让人捧腹。 在她的认知里,这个圈子中的男男女女,不管表现得多么清高,骨子里,都有对于攀登权利高峰的野望。司北玄身为王爷,不可能对那个位置半点想法都没有,而她身为相国千金,这个身份及背后所附带的背景对他来说绝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两人联姻,她能助他一招之间改变现今不受重视的地位,可是他居然拒绝她,连犹豫都没有。她想怀疑他是以退为进都找不出理由。 司北玄,他究竟有多少面,是人们全然不知道的? 而她,竟然起了兴致,想要去挖掘。 “为何拒绝?你不知道我能为你带来多大的利益吗?” “你是女子,就别轻易拿自己的名声来开玩笑,更别拿清誉来捆绑婚姻,别说我对往上攀爬没有野心,就是有,我也不会依靠女人成事。”直视她,他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得绝对清楚明白,“最重要的一点,房小姐,我对你并无其他想法。” 她瞠目,这个人真是……他就一点都不懂得顾及一下别人的心情?对一个女子说出这种话来,若她是个性子软弱些的,怕是都要羞愧得立即寻短见了。 至此她可以确认一点,外人传言四王爷司北玄不解风情,十分准确。 2096.第2096章 你砸不中,别浪费力气 然而,瞠目之外,更多的,是来自灵魂深处的触动。 不管他说的话是不是真的,至少那句不依靠女子成事,击中了她的灵魂,亦引起共鸣。 而对于他的另一句“对她别无想”,她所能想到的理由,只有一个,并且能猜得出那个人选是谁。 “你有意中人?” 果然,他沉默。 在她以为他这算是默认的时候,他问,“如何算得是意中人?” “……”哑口无言。 自己喜不喜欢一个人他都不知道? 那她为什么要去提醒他,然后为自己提早招来一个情敌做阻碍。 他仍然看着她,似乎是要她给出一个答案来为他解惑。 房月柔扭开头,“我怎知道,我又未曾喜欢过什么人。” 司北玄没再问,抬眸望向前方空茫,失神。 其实他又何必问,有没有意中人,喜不喜欢一个人,他并非外人看来的那么迟钝。 只是如今,他真的不知道,那还算不算是喜欢,是以,才想要从别人口中要一个答案,来为自己做确定。 意中人……他脑子里浮现的,是一张模糊的脸庞,而那张脸,已经与长大后的那个人相去甚远,甚至有时候,他都开始以为那是不同的两个人。 是他魔怔了,还是他变了,又抑或,是因为她变了? “四王爷,有没有玩过打雪仗?”前方,一团黑影砸来,他本能的一个闪避,黑影砸在了身后的冰棱,碎开,往下掉落。 而趁着他失神时先攻击再开口的女子,就站在前方不远处,手里又揉出了一个雪球,比划着朝他瞄准,准备进行下一波攻击。 “你砸不中,别浪费力气。”淡淡抛下一句,他离了这处避风所,往外走去。 天色渐暗,该回了。 “……”房月柔捧着手里的雪球,对于男子的举动又一次目瞪口呆,当真有呆成这样的男人?真是她眼睛瞎了么?“你就不能不用功夫跟我玩一会?” “我为何要?”背对她,渐行渐远,说的话也云淡风轻,“就算不用功夫,你也依旧砸不中。” 气的死人。 房月柔直接将手里的大号雪球往男子背影狠狠砸了过去。 在相府,她是知书达理进退有度的大家千金,可是在这里,这一刻,她突然不想再提醒自己,要做一个中规中矩秀外慧中的人。 这次那个背影连避都不避,只将身形微微一侧,雪球落空,然后回头扫了她一眼,走人。 “……”生平第一次,房月柔发现,自己气狠了也会磨牙,“你就这么走了,我不认识出去的路怎么办?” 没有扯谎,是真不认识,四周到处是比人还高的冰棱,连出口在那个方向都找不到,若是绕不出去,她在这里会被冻死。 前面的木头不吭声,继续走。 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不再跟他斗气,她拔腿跟上。 总不能真让自己在这里冻死,前方的人影脚步似乎慢了些,看来,也不至于真那么冷漠无情。 可是意外,总是在人不设防的时候时有发生。 2097.第2097章 你怎么现在才来! 山顶风雪大,天空的雪花将周围罩得雾茫茫,凛冽的疾风将雪花不断往人脸上拍打。 恰巧这次拍在了她的眼睛上,视线被遮挡,更悲催的是脚下还打了滑,房月柔摔了。 摔了个实打实,还是以万分不雅的姿态。 等再睁开眼的时候,前方已经不见了男子身影。 这是真将她丢在这里了?这儿你到底有没有一点怜香惜玉之心啊?长这么大,她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人! 愤愤的拍打面前的雪沙,房月柔以手撑地,想要自己爬起来。 怎料一动,脚脖子即刻传来一阵专心的痛。 脚崴了。 苦笑,这是不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倒霉到家了。 头一次丢掉女子矜持示好,被拒。 现下还一个人被丢在这冰天雪地的地方。 同行的人也不知道跑到哪个角落去了,周围到处是林立的冰棱冰雕,想要等到他们发现她,都不需等到什么时候。 估计到时她都已经冻死了。 可是自己这幅样子,要如何走? “四王爷!司北玄!四王爷!”朝周围大喊了几声,试图能让那个男子听见,回头来找一找她。 回应她的只有寒风呜咽。 他真的走了。 看看自己现在的处境,摔在地上起不来,崴了脚,身体也开始慢慢变僵,自小到大,何曾受过这样的苦? 咬牙,再次尝试自己爬起来,反反复复,每一次刚刚撑起身子,又重重的摔落回去。 环望四周,处处空茫,而自己就坐在这一片空茫的冰雪之上,这一刻突然觉得自己在这个天地里,是那么的渺小,渺小得别人都看不到。 那种无助,铺天盖地的朝房月柔涌来。 她该怎么办?她能怎么办? 天空的颜色越来越暗,灰蒙就在头顶,似乎伸手就可以触及。 半月山顶,入夜之后再不会有人上来。 而她现在无法自救,也无处求救,能做的,只有等同行的人发现她不在,重新找来,才有可能获救。 可是要怎么才能等到天黑?她现在就已经四肢僵硬,脸颊被寒风刮得失去了痛觉,周身麻木。 头发,睫毛上都已经覆盖了一层白白的霜雪,口鼻呵出的气息也在瞬间凝成白雾,双手僵硬的环住发抖的身躯,房月柔苦笑着埋下了头。 身上突然被什么带着暖意的东西盖住,蒙了她一头一脸。 房月柔一怔,心底骤然迸出惊喜,手脚并用,笨拙的将头上的东西扒拉下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抹玄黑。 黑色,以往她并不那么喜欢的颜色,总觉得太过冷漠深沉。可是这一刻,却让她觉得无比温暖和心安。 “你、你怎么回、回来了?”唇舌被冻僵,说话口吃变得不清晰,她努力表达自己的意思,一双眼睛不错眼的紧盯着他。 他只是皱皱眉,“你没跟上来。” 她没跟上去,所以他回来找她了? 这男人真是,他究竟是什么时候才发现她没有跟在后面?她都快被冻死了他才来! 心里恼着,更多的是喜,继而,又突然蔓延出控制不住的委屈,眼眶一下就红了,“你怎么现在才来!” 2098.第2098章 他根本没对她上心 若非听到自己的声音带了哽咽,她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因为委屈而想哭。 她是房月柔,相府千金,自小优秀,性情温驯,实际上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真正的性情,有多倔强。自懂事起,她就没有再未任何事情哭过,更不允许自己轻易展示出软弱。 可是现在,她就在他面前脆弱得委屈,委屈得掉泪。 “你刚才就不能回头看一看!”为自己在男子面前哭鼻子感到羞恼,她忍不住,又抱怨了一句来掩饰自己的窘态。 他不是习武的么,不是耳聪目明么,她一跤摔出那么大动静,他居然都听不到? 若是他能早点回头往后看一眼,哪怕早一点点,她也不至于冻成这样,不至于坐在这雪地上多遭了那些许时间的罪。 不都怪他么。 心里愤愤的找着他的错处,房月柔将身上的黑色狐裘大衣裹紧,用上面内残留的温暖,为自己驱走周身冰寒。 “能走么?”等到她抱怨完了,他才开口,只问。 “不能。”略有赌气成分。却也的确不能。 脚早就冻得没了知觉,连脚脖子的痛楚都感觉不到了。 那头,站在女子面前,司北玄眉头皱得更紧,“脚伤了?” 惊讶的看他一眼,她的语气仍然带着藏不住的忿忿,没好气,“你怎么知道?” “正常人就算迷路也会找个地方躲一下风雪。” “然则四王爷的意思是我非正常人?” “你没找地方躲避,只坐在这里,脚受伤了?” 房月柔扭头,不想理他。 猜的那么准,可见这人挺聪明,脑子反应也是极快。那他为何就偏偏在她受伤的时候来得如此慢? 只有一个解释,他根本没对她上心。 只径自走他的,是真的不管她在后面死活。 也足以证明,他那句对她别无他意,是实话。 想到这里,她都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庆幸。气他的冷漠,庆幸他没有借机欺骗她的感情。 置身在权利漩涡之中的人,大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利用联姻增强实力是最为常见的手段之一。大家或为同一个目的,自愿结成同盟,或是一方以情感为饵,虚情假意来获得自己的筹码,总之这个圈子里的男人,从身到心,没有几个是干净的。 相比之下,司北玄算是当中的一股清流,一个异数。 至少在她眼里,他是了。 她在那里思维发散,在她面前司北玄也皱起了眉。 脚受伤,她自然是不便行走了,那要如何下山? 他去找了人来,将她抬下去? 这么大的地方,到处是冰雕障碍物,要怎么把人找出来?就算他有轻功,这漫天风雪的也施展不开来。 况且等他将人找过来,估计她也已经被冻死在这里了。 “四王爷,您能不能先将小女子暂且救离这个地方?若能活下命来,小女子定对王爷感激不尽!”他很久没有说话,在想什么? 她抬起来的脸已经被冻得乌青发紫,容不得他再多番犹豫。 “得罪了。”他说。 2099.第2099章 丢脸总比丢命好 “你在干什么?”直到自己被裹得只剩下头脸,且披风两角在她的后背打了个结,她仍然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事实。 “带你下山。”他道。 “用这种方法?” “嗯。” 她想当场昏死过去。 用他的披风将她裹住打包,拎着她下山? 活到这么大,她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这么奇葩。 这到底是救她还是辱她?若是教别人看到她是以这副模样被人搭救,她能想见,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将会是京中上流圈子里的笑柄。 只是她没办法拒绝,丢脸总比丢命好。 他也没给她机会拒绝,打包完毕,拎起她背上的那个结,脚尖轻动,跃上了冰棱塔尖,凭着记忆往出口的方向飞去。 陡然上到半空,房月柔差点没失声惊叫,刚张开嘴巴,便被猛然灌入嘴里的寒风堵住了喉咙,哪里还能发得出声音来。 加之疾飞的速度与被风刮到脸上的雪片,都让她睁不开眼睛来,又冷又痛又难受,逆风而行,当真是被风雪边打脸边行走的感觉,这种滋味这辈子她都不想再尝第二次! 也不知道是不是男子察觉了她的窘境,手上打了个转,将她整个人在空中转了半圈,背对了风向,这才稍微好受点。 只是很快,房月柔再次有了破口大骂的冲动,活到十六岁,她都从来没有过这么憋屈的时刻,风不打脸了,打后脑勺了,更痛苦的是,在半空中荡来荡去没个着力点,晃得她想吐! “你、能不能、别、别把人当成货物来搬!”虚弱无力,让她的气势降了大半,不像控诉,更像求饶。 “不能。”干脆利落。 房月柔只能两眼一闭,忍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等到晃荡趋于稳定,她再睁开眼的时候,他已经停了在冰棱尖上的跳跃,飞身纵上下山的回廊顶,脚步贴着顶部的冰雪,一路往下滑行。 窝在被绑得极牢的披风里,看着两边的景色飞快倒退,那片冰雪之原在视线里越来越远,房月柔渐渐有了一种奇妙的感受。 这是另一个视角里的美景。 在半空中,透过雪花的空隙,凌空欣赏远处的那片苍茫,原也是那么漂亮。 突然的,就想看看身边的男子,于是侧了眸,映入眼帘的,是男子总是完美的侧颜,线条如雕刻,下颌坚毅,眼眸深邃,直视前方的眼神,淡淡的,那种淡,像是不将任何事情看在眼里,又像是不会轻易被任何事情动摇。 她有种感觉,想要打碎男子眼中的淡,非常非常难。 这也代表着男子的心,非常非常冷。 下山的速度,比之上山快得太多了,而离了山顶之后,被裹在狐裘里,她的体温也开始回温,手脚逐渐减轻了僵硬,除了被束缚住不是那么的舒服,人的状态已经好了很多。 整个人总算是活过来了。 只是不知道待到得山下,同行的人看到她这副模样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王爷,能不能直接将我送至城中。”她实在是不想待会还要去应付那些场面。 2100.第2100章 也没人敢审问她 话音刚落,便听得他说,“到了。” 继而在她未及反应的时候,便觉身上的束缚一松,紧跟她整个人被一股力道推了出去。 碰一声轻响,再回过神来,她已经坐在了自己来时的马车上,外面,有人声喁喁。 “刚才是什么东西飞过去?” “没有啊,哪有什么东西?” “就从头顶上飞过去的,我肯定没看错!” “别胡说八道,若真的有什么东西,我们会都看不到,就你一个人看到?敢情我们都是瞎子不成。” “行了,都别吵吵了,月柔姐到现在还没回来,不知道会不会在上面出什么事情了,你们说,要不要叫人上去找找?” 交谈声静默了片刻,才又有声音响起。 “再等等看,说不定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若是天黑之前还没回来,便再去找。” “在山顶的时候我曾看到房小姐与四王爷走在一块,我想,或许,他们两个会不会在一起?” 这声音,她认得,温柔又娇气,是陶青烟。房月柔垂眸轻笑,看来四王爷的魅力也不是绝对,否则他的小青梅,怎会如此不遗余力的将他往外推。 若是她现在开口出声,不知道王爷会不会怪责她在欺负人? “你们什么时候下来的,也不知道叫醒我。”掀开窗帘,朝着外面目瞪口呆的人笑了笑,房月柔将表情里的惺忪、嗔恼拿捏得恰到好处。 “小姐,你在车里?我差点要回去叫官兵来搜人了!”首先冲过来的是侍女月娥,脸上的担忧仍然未退。 “房小姐,你已经回来了?”继而惊讶的是陶青烟,而她眼底闪过的一缕心虚,看在房月柔眼里,唇边的笑更是意味深长。 “月柔姐,你怎么在马车里?”惊讶的可不止陶青烟一个。 “在山上人不太舒服,我就提前下来了,在车里睡了会。”房月柔面不改色。 一般各人的马车停在这里,是不会有人掀开帘子来看里面的,再说有车夫看着,一般人要找人也是直接问车夫,不会查看里面。 至于车夫的口供跟她对不对得上,不需要解释,只当连车夫都不知道她回来了就行。 就算依旧有人心存疑惑,只凭她是相府千金这个身份,也没人敢审问她。 果然,同行的人在相互交换了几个眼色之后,面上接受了她的说法。 “原来房小姐早就下来了,我们还担心你迟迟不归是否在上面出什么事,这下总算可以放心了。” “月柔姐,你身体不舒服就早点回去嘛,怎的还在这里等我们,真是的,我们赶紧回城吧,天色也不早了,回去之后可要叫大夫来看看,别是冻出病来。” “对对,赶紧回去吧,再晚城门就要关了。” 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中,玄黑的身影从外面慢慢走近,与她四目相对,又即刻分开。 大家都只当,什么事情没有发生过。 是夜,房月柔没有如往常一般早早入睡,而是坐在梳妆台前,失了神。 2101.第2101章 流言,喧嚣尘上 失神过后,脸上又慢慢的漾出笑来,从无声至捧腹。 着实将月娥吓得不轻。 “小姐,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从山上下来之后,小姐一直怪怪的。 好容易直起了腰来,房月柔抹抹眼角的眼泪,“没事,睡吧。” 今日过后,她的生活,也将改变。 除了相府,宫中某处也是灯火长亮。 “事情进展如何?”洗漱完毕,转至榻上,淑妃问。 “回娘娘,期间两人曾单独在一处,青烟没敢跟上去,怕被王爷察觉。” “哦?”平平的声调,让人猜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然而依青烟所见,房小姐对王爷似乎颇有心,这事只要房相国与皇上不反对,未必不能成。” 榻上的人一时没有说话,陶青烟低垂着头,眸色发紧,安静的等待。 “本宫做事,用不着你来教,青烟,你素来聪明伶俐,可是别用错了地方。” “娘娘恕罪!青烟不敢!青烟只是一心想为娘娘分忧!” “若是如此,自是最好。”话毕,淑妃又转而拉起陶青烟的手,语气缓和了下来,“青烟,本宫一直很疼你,这事你也莫说本宫逼迫,说到底还是你的身份差的太远,不过你放心,事成之后,本宫也会让你如愿,断不会让你吃亏。” “青烟谢娘娘。” “嗯,下去吧。”挥退了陶青烟,淑妃转而吩咐锦绣,“锦绣,找个机会将这些小消息传到皇上耳里,别让人觉出痕迹。” “是。” 待内室的人都撤下,淑妃遥望窗外月晖白雪,勾唇,浅笑。 半月山顶一聚之后,京中很快又掀起了新的流言。 有传相府千金情落失意王爷,亲自邀约王爷共赴半月山赏冰雕,期间更主动对王爷示好表白。 有传游玩期间,两人曾经脱离同游的友人单独相处,过程中发生过何事,暂且不表。 还有传四王爷实则早已经向皇上表明心中所属,请求赐婚被拒,房相国亦极力反对这桩婚姻。 更有传房小姐为了四王爷,对老父以死相逼,豁出性命也不惜,最终获得房相点头。 流言一个接着一个的涌出来,当中的故事精彩程度,不亚于说书先生撰写的一本书。 每日里,陆管家都会将京中新的流言传到司北玄耳中,司北玄只一笑置之,依旧埋头忙自己的事情,倒叫旁人替他操碎了心。 “爷,这流言喧嚣尘上,对玄王府并非好事,因了这房相千金,这段时间暗地里盯着王府的人又多了不少,怕是连以前对咱不屑一顾的人,如今也开始上了心。” “那便让他们盯着去,流言终归是流言,时间久了,不攻自破,无需去解释。再者说,有这么多人盯着,上面那位也能更放心,于我则并无什么损害。就算真要着急,急的,也该是房相。” 男子的轻描淡写,并未能消去陆管家的担忧,“话虽如此,总归会让人怀疑爷的用心,爷不少做一下解释,不说旁人,当中最伤心怕就是青烟姑娘……” 2102.第2102章 是不敢,还是不想 男子顿了一下,笑,“我不知,陆管家对青烟居然如此上心,连她的情绪都在你兼顾的范围之内了。” “爷切莫误会,奴才只是以为爷跟青烟姑娘两情相悦,才多了这些顾虑!” “你从哪一点,看出了两情相悦?”停下手上的事务,司北玄抬眸,淡淡的看向陆管家。 “爷……”陆管家倒退一步,恍然自己越了界,主子的感情事,岂是奴才能置喙的。 他今日敢对主子说这些话,未免有倚老卖老之嫌,然而他忘了,以主子的心性,从来不会跟你将情分。 “将这件事情交给莫言,陆管家日后,只需专注府中事务即可。” “奴才遵命。”垂下头,陆管家黯然退离。 而司北玄,也失了继续办公的兴致。 两情相悦? 近期青烟的举动,陆管家不可能不知,竟还能说出两情相悦这个词来,掩耳盗铃么? 有些东西,并非他不肯给,而是她不肯要,既然如此,他便收回。 在权利倾轧中想要好好的活下去,他就必须活得清醒。 而对于青烟,他自问,他做的已经够多。 “爷,宫中有旨,传爷即刻进宫面圣。”刚退下的陆管家很快又跑了进来,面色凝重。 司北玄一愣,眉头锁起,“知道了。” 自从边城回来到现在,那位从来没有单独召见过他,却在这个时候要他进宫面圣? 那么,定然是与近日的流言有关,只不过是几个流言,他就坐不住了么? 嘴角勾出一抹嘲讽,司北玄起身,也不多作仪表整理,拿上披风就往外走。 到了宫里,太监引路直接将他带到了御书房。 “儿臣叩见父皇,父皇万岁!” “嗯,你该知朕找你来所为何事。”中年男子玉须覆面,金冠龙袍,置身龙案之后批阅手中的案卷,看都没往下看一眼,也未叫人起身。 “儿臣不敢妄自揣测,恳请父皇指点。”跪于地面,司北玄回答中规中矩。这人与他说话从来力求简短,似与他多绕些弯子都觉浪费,他亦有同感,面上却只能虚与委蛇,佯作不知。 哪怕明知他找他来所为何事,也不能明说自己知道,身居那个位置的人,不会喜欢任何人猜中他的心思。 “今日城中流出诸多传闻,皆指你与房相千金房月柔走得甚近,如今你也到了适婚的年纪,若是双方有意,就将事情定下来,莫要累了女子为你毁掉名声,皇室的脸面也不能因为这些事情遭了抹黑,你可明白朕的意思?” 司北玄眸光骤暗,“回父皇,儿臣与房小姐之间只是普通朋友,仅有的两次往来中也谨守礼教,清清白白。房小姐出生名门,秀外慧中,是个难得的好女子,然儿臣自问平庸,不敢妄想。” “哦?”将批好的案卷合上放置一旁,重新抽出一份执笔继续,“是不敢,还是不想?” “儿臣不敢,亦不想。” “然则你还觉得看不上房月柔了?你可知若能与房相府联姻,对你日后能带来多大好处?别人求都求不来,到了你这里你却不要?” 2103.第2103章 不受期待的人,岂能争? 微微眯起了眸子,帝终于看过来,目光中的审视如刀,“朕对你虽然平日不甚管教,却也同样希望看到你成才,若你具备那个能力,将来创出一番作为,朕也同样会为你感到高兴。” “儿臣谢父皇厚爱!只是儿臣自知资质有限,断比不得诸位皇兄弟,将来亦难有大作为,除了尽自己所能为国为民献一份心力,儿臣最大的愿望便是能做个闲散王爷,安于一隅,悠然自乐,平淡过完一生即可。也因此,自觉匹配不上相府千金,父皇明鉴!”头顶的审视犹如实质,司北玄回答每一句,都异常谨慎小心,若是一句话说错,极有可能在这位心底埋下祸根,玄王府危。 且不管这人召他来真正用意为何,他绝对不能表现出丝毫对权利的野望与抱负,他也深信,上头的人绝对不会想看到他通过任何方法,增加手中的权势及筹码,因为他,本就从来不受期待。 不受期待的人,岂能争? 良久,头顶的审视褪去,帝王的声音又传将过来,不紧不慢,“然则,房相却不如此以为,昨夜房相觐见,与朕言说,玄王乃不可多得的良婿,加之房小姐也对你倾心,请求朕予以赐婚,缔结双方秦晋之好。你如何看?” 司北玄豁然抬头,眼底的不可置信难以遏制,心亦一阵阵紧缩。 房相觐见,请求赐婚?昨夜的事情,却到今日入宫为止,他都没有听到半点风声!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这一点,他就已经处于下风! “父皇,儿臣担不起房相如此高看,亦给不了房小姐所要的幸福,恳请父皇,代为回绝!” “房相为我朝良相,他既然能高看你,你自有值得他高看的地方,何故总是如此妄自菲薄?朕此前亦曾于寿宴上见过这位房小姐,端庄毓秀,知书达理,绝对不会辱没了你,至于幸福?”帝顿了下,对这个词嗤之以鼻,“权贵之间联姻,为的从来就不是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若无其他理由,这事就这么定了罢。” “父皇!”咬牙,然则他召唤他觐见,只是为了告知他,他即将要与人联姻这个结果吗? “朕已经应承了房相,这些年他为我朝所做劳苦功高,如今既亲自开口同朕请旨,不论从那一方面而言,朕都没办法开口拒绝。难道你要朕因为你的自卑,背上出尔反尔失信于朝臣的诟病?” 司北玄握紧拳头,用尽全力才能克制心底喷涌的不甘与愤怒。总是如此!名义上虽为王爷,却从未有半点自主权,他的任何事情,都由不得自己决定!就连亲事,亦只有被告知的资格! 同时也让他看清,此时的自己,当真太过稚嫩,远远够不上成为帝的对手,无论时事阅历,还是城府心机,他都逊色这个男人太多太多。 既然没有能力反击,那么他能做的唯有隐忍,保全自己。 掩去了脸上泄露出来的情绪,他垂头,妥协,“儿臣遵旨。” 2104.第2104章 怎么可能,杀她 眼底掠过一丝满意,帝点头,“另,房相那边还跟朕提了一事,听说你原已经有了属意之人,既然彼此将要结成秦晋,那么这个人,你便自行解决掉吧。免了日后房相时时担忧女儿在王府里会受了委屈,再衍生出诸多不必要的纠葛来。” 意中人?解决? 司北玄眸中的冷静匡然碎裂,青烟! 他们要他,杀了青烟? 呵,缓缓的,司北玄薄唇勾出苍凉的笑来,要他亲手杀了青烟,等于要他亲手将守护在心底的那抹暖光驱逐。 让他重新坠回冰冷黑暗。 这要他,如何隐忍? 闭上眼睛,耳边响起一道稚嫩的声音,笑呵呵的叫着他,阿玄,阿玄。 声音亦充满明媚,充满了让他心暖的信任,与依赖。 她的阿玄,怎么可能会,杀她。 “父皇,恕儿臣,做不到。” 这句话说出口,他知道,这些年他刚刚构筑起来的基业,已经瞬间坍塌。 从此以后,再无东山再起的可能。 笑一笑,他一点都不后悔。 若连她都保不住,他要无疆基业来作甚,他要万里江山来作甚。 等浮华散尽,他依旧是那个活在沉冷阴暗中的司北玄,行尸走肉一枚,连自己存活的价值都找不到。 明黄的锦缎由远及近,停驻在他眼前,须臾,一记耳光狠狠落在他脸上。 将他的脸打了偏,火辣辣的疼,嘴角渗出腥甜的铁锈味,他只面无表情。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商户之女,机缘巧合救了你一命,你就敢为了她违抗朕!怎么,半年的时间,付了她三千两银子还不够,你还想将玄王府正妃之位送与她不成!荒唐!” 司北玄的表情,顿住,继而飞快垂眸,掩住眼底极光掠影,“救命之恩,怎可以金钱计量,若无她救儿臣一命,这世上,便已没了儿臣这个人。儿臣也并非是要忤逆父皇的旨意,只是自从边城离开之后,儿臣与其之间便再没了联系,那个女子,对于儿臣与房小姐之间的联姻,构成不成任何障碍,儿臣亦在父皇面前做下保证,有生之年,绝对不会再见此人。还请父皇,饶她一命!” 这一次,他用了稍大胆的措辞,心却提到极致,这是他的一次试探。 刚才男人的话透露出来的信息,让他看到了峰回路转,而他尚想不明白,事情为何与他所以为的不一样。 商户之女,救命,半年,三千两,这些信息汇聚起来,他脑子里只找得出一个人与之呼应。 裴紫嫣。 男人所指的那个所谓他的“属意之人”,原来竟然是指的裴紫嫣? 若是……或许事情不会去到最糟糕的地步。 眼前的明黄离去,重新回到龙案之后,“三千两,早已还清半年收留之义,你与那个女子可说不拖不欠。成大事者,怎可存妇人之仁。这件事情,若你不办,那么朕亲自替你办!皇室与房相之间,绝对不能因一个毫无价值的女子生出罅隙!” 司北玄沉默。 2105.第2105章 这种失控,他很不喜欢 男人的话,给了他确定的答案,可是,他却并没有因此松下一口气来。 不是青烟,是裴紫嫣,她成了青烟的替罪羔羊,明明他该感到松一口气,可是为何,心口却更觉压抑? “父皇,京城与边城千里之遥,那个女子也从不知道我的真正名讳,此生断无再见可能,真就不能,放过她吗?”为何,一定要赶尽杀绝? 这种话,若是以往,他绝对不会问。 因为,他自己就是这种人。 可是在这里,在这间御书房,在这个男人面前,在他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话已经从嘴里脱口而出。 他竟然,为了裴紫嫣,失控。 龙案后的男人,重新埋头公务,未再看他一眼,只淡淡的告知,“三日之后,朕会拟旨昭告天下,在那之间,你可以考虑清楚,随时来告诉朕你的决定。” 即是,无返还的余地。 退出御书房,外面的风雪已经停了,温度却更加的寒冷,那种冷轻易就沁入了人的骨缝。 司北玄没有回王府,直接去了相府请见房月柔。 不知道是不是预料到他会来,求见之后,下人甚至都没有回去通报,直接带他走进府中后院。 整个院子打扫得很干净,大雪刚停下不久,走道上就已经看不到积雪,虽然是寒冬,周围的园林尽数被雪覆盖,也减弱不了这座院子流露出来的雅致。 只是,他无心欣赏,脚步直直的朝着偏厅暖阁里,着一身鹅黄的毓秀少女直奔而去。 男子依旧是一身玄色长袍,只是这么冷的天气,竟然连披风都没戴,可见他来的多急。房月柔回头示意侍女将屋中的炉火烧得旺一些,又往面前的茶杯斟上一杯茶,转而才朝男子盈盈一笑,“王爷来的正是时候,刚好我新沏了一壶热茶,云山毛峰,可要品一杯?” “为何要这么做。”对她递过来的茶杯视而不见,他问。 他不接,她复将茶杯慢慢放回去,笑道,“王爷所指为何?” “为何要将旁人扯进来。” 偏头略作回想,似是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事情,房月柔一叹,“你是指你的意中人?王爷,抱歉,这一点非我所愿,只是爹爹不知从何处听到流言,回来逼问于我,我只能将我知道的告诉他。若是因此累了那位旁人,实非我本意。” 睨着女子,司北玄的眸一点一点冷下来,“房小姐,我原以为你与寻常女子不同,知书达理谦和内敛且有男子都少有的豁达与大气,可堪当友人,只是今日我挺失望,原来女子大抵如此,说话行事都喜欢兜兜转转的绕弯,你亦不例外。是司北玄莽撞了,今日,便当我未曾来过。” 话毕,他转身便走。 这是他十二岁之后,少有的冲动,少有的失去耐性,少有的全然不像平时的自己。 这种失控,他很不喜欢。 竟然如同毛头小子一般冲到这里,只为要一个答案,实际上有什么用呢?答案他只猜便能猜得出来。 2106.第2106章 她想,她没有看错人 要人亲口承认,不过是一种幼稚的泄愤。 得打答案之后,怨气过了之后,又能得到什么呢? 不过是将他的这个行为,当做一个笑料,能供某些人作为茶余饭后的笑资。 自己丢丑。 转身过后,眸底暗暗涌动的沸腾即瞬间沉淀,他也重新恢复冷静。 自己这一次的冲动行径,怕是再过片刻,就会又传到那位的耳里。司北玄勾唇,冷冷一笑。 那便传吧,误打误撞,恰好能让那人更加深信,他司北玄的心上人,身在边城。 虽然对不起裴紫嫣,可是至少,能先将青烟干净的摘出来。之后的事情,他不至于那么被动。 “王爷留步。”后方,房月柔定定看着男子的背影,眼底的光乍闪乍亮,脸上再不是之前敷衍的笑,“刚才是月柔的错,错待了王爷,在这里给你赔声不是,既然王爷予以月柔如此高的评价,我又怎能让王爷失望。王爷不妨先坐下喝杯茶,我们,开诚布公的谈。” 男子回头,清冷凤眸光色淡淡,“房小姐愿意谈了?” “自然。”房月柔点头,郑重的。 这个男人太难捉摸,若是她不认真,那么这场谈话势必到此而止。 而且,每见他一次,他身上就总会又多出一样特质来,对她产生吸引。 如刚才,冲进来的时候,明明眼底有着浮躁,像这个年岁正常的年轻人,冲动、幼稚、执拗,可是只一个转身过后,他身上的气息却突然沉淀下来,那些浮躁被重重的压了下去,他变得如平常那般冷静。 这种对于情绪收放自如的克制与掌控,让人心惊。 就连老谋深算见惯风浪的爹爹,情绪转换之快,都几乎比不上司北玄。 而他们两人,一个已经是朝堂十数载沉浮的相国,另一个,却还只是个人生阅历尚浅的少年。 可以想见,假以时日,这个少年的成长将无法估量。 她想,她没有看错人。 且她极有幸,能成为那个见证少年成长的人之一。 屏退左右,只留了月娥守在门口,能看清里面的情形,又听不见里面的对话,却能免却了两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之嫌。 面对面而坐,房月柔又将那杯茶递了过去,这一次,男子伸手接了。 “房小姐,既打算开诚布公,那么我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原以为,我们之间不过是流言,且在半月山顶,我们就曾经说得很清楚。”在这件事上,他不想再去浪费耐性,干脆的单刀直入。 “关于这件事情,原因在我。”房月柔也不讳言,循着他的意思切入正题,“我已经到了婚配的年龄,自皇上寿宴之后,爹娘便开始为我物色夫婿,而我又心大了些,反正最后的结果都是与人联姻,爹娘挑人不如我自己挑,而在我眼里,四王爷低调、稳重,尤其对待感情极为认真,这一点让我钦佩,所以,我选了你。至于那些流言,并非我放出去的,也并非我所能控制的,对此我只能说声抱歉。” 2107.第2107章 好一个身不由己 “可笑的是,你挑了我,我还必须得接受。”他大概也是少有的,能平静的讽刺自己的人。 “身在这个圈子里,谁都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司北玄唇角冷硬,凤眸亦眯起,“房小姐,我亲口对你说过,我对你并无他意,我以为凭小姐的心气,便是挑,也不会挑一个不识抬举的人才是,是我高估你了?” 男人的冷漠没有吓退房月柔,依旧浅笑的看着他,“王爷,这个圈子,你看得不比我少,有多少人联姻的对象,是自己真正喜欢的人?我们最难求的,就是两全其美,何况,就算开始不喜欢,也不代表以后一直不喜欢,或者就算彼此喜欢,未必就能喜欢上一辈子,人都善变。我爹爹对我娘亲也有情深不渝的情感,多年后,他依旧迎娶了二房进来。你有喜欢的人,想跟她在一起,我不会阻拦你,你我成亲之后,你也可以将她迎进来,男子三妻四妾,分属平常,我的存在,我私以为,对你们不会有什么影响,甚至是有好处。至少我不会善妒,不会如别人一般对你的妾室处处打压,你觉得呢?” 抿着唇,看着眼前始终冷静理性的房月柔,司北玄眼睛莫测高深。 房月柔又笑了笑,“况且王爷也应该很清楚,你的心上人,只身份这一点,就不可能坐你的正妃之位。整个皇室都会反对。就算你非要反其道而行,给了她那个最高的荣耀,你又确定,在重重压力之下,她能活的开心,活的轻松?” “所以与房小姐联姻,不管是对我还是对她,都有利,你也能全了自己的选择。” “没错。” “最后一惑,”司北玄闭眼,再睁开,“我的‘心上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闻言,房月柔愣了一下,随即略带了歉然,“我爹听到城中有关你跟青烟姑娘的传言,曾来质问于我,未免青烟姑娘遭受到什么伤害导致最后你埋怨我,我唯有祸水东引,可是你也知道,你曾经较为密切接触过的女子,只有两人……” 只有两人,意思即是,要开脱青烟,只能用另一女子顶祸。 房月柔此举是身不由己。 他也是身不由己。 好一个身不由己。 放下茶杯,司北玄起身,“今日多谢房小姐一席话,告辞。” 男子离去的背影冷硬,只从后面看一眼,都能轻易看出来他身上强忍的怒气有多磅礴。 房月柔皱了下眉,眼底露出疑惑来。 照理来说,她为他保住了他的心上人,他该松一口气才对,可是为何看着,竟像是比来之前更愤怒。 无助的愤怒。 倒像是真的……他的心上人是另一女子似的。 这个念头一起,房月柔平静的眼眸骤然震荡,不可思议的看着男子离去的方向,视线里,已经没了那道玄色的身影。 暖阁里的火炉烧得很旺,火苗在空中跳跃着,偶尔刺啦作响,房间很暖,斟的那杯茶尚且还冒着热气,房月柔的心,却似被冷风吹过,留下了寒气。 2108.第2108章 最不值钱的,便是喜欢 那杯茶,他只抿了一口。 而她实则还有许多话,未及得问。 他却是只要到了他要的答案,便走了。 对她当真,全无半点好感?她还以为,至少他们之间,可以如寻常好友那般攀谈。 而此时,有关四王爷司北玄与相府千金房月柔联姻的消息,已经悄然的席卷了整个京城。 太子府里,太子妃抱着暖手的炉子斜倚在软榻上,房间里暖意融融,也没能给她苍白的脸添上几许血色来。 “房小姐兰心蕙质,贤淑端庄,家世背景也极为深厚,若嫁与四弟,可谓天作之合,只是委屈了青烟姑娘。” 将碗里晾了一会的汤膳送至她唇边,太子温和一笑,“有何可委屈的,纵是两情相悦,单单陶青烟的奴才身份,也不可能坐上玄王府正妃的位置,如果四弟对她当真喜欢,日后扶了做个侍妾便是,亦是提了她的身价了。” “瞧你说的。”太子妃似笑非笑的嗔了太子一眼,将嘴边的汤膳咽下。 顺手将她嘴角的汤渍抹去,他揶揄,“然则夫人以为我说的不对?房小姐的身份便摆在那,都是陶青烟可望不可及的,除了与四弟青梅竹马这一点,你认为她有哪一点可堪与房小姐争?” “四弟喜欢她,不是么?” “这皇室里,最不值钱的便是喜欢。”男子似乎对这句话有些嗤之以鼻。 闻言,太子妃眸色黯了一黯,声音亦低落下来,“那你呢?你对我的喜欢,也不值钱么?” 男子一怔,随即眼底溢出无奈与宠溺来,放下汤碗,将女子半揽入怀,“傻瓜,怎能拿你我与他们来比,我们既是两情相悦,也是门当户对,有多少人能似我们这般?根本没有可比性,何故自寻烦恼。” 苍白的脸上露出了羞赧的薄红,女子眼底的黯然稍退,只是声音仍显低落,“我心里自然是知的,只是一想到日后,你身边会有越来越多别的女子,心里便不舒坦,夫君,我是不是太善妒?” “……凌波。”他轻叹,皱了眉。 太子妃眸光轻闪,将自己更往他怀里埋去,“知道了,以后我不再说便是,夫君莫恼。” 他直唤她的名字,那便是着恼了。 且,也确实是她的话说错了,自古以来,有哪位帝王的后宫不是三宫六院妃嫔万千的,她又怎可能要求他继续一如现在这般,身边只有她一个妃?便是现在,都是他对她极好的表现了。 两人成亲以来,他始终只有她一个,从来没有考虑过要纳其他妾室,便是寻常人,怕都做不到他这般了吧? 她该满足了,已经很满足了。 何况,将来她也是要母仪天下的,母仪天下的女子,岂能善妒。 “凌波,你该知道,纵然我身为太子,依旧有很多事情,皆是身不由己,并非我不想顾全你的感受,而是我实在不能为。” “我知道了,夫君。” 拥着女子,下巴抵在她的发上,听她软软的道着歉,男子嘴角是温柔的笑意,眼眸,幽深。 2109.第2109章 那青烟怎么办! 同一时间,五王爷的誉王府里同样不甚平静。 大厅里被摔了个一片狼藉,锦衣男子站在狼藉中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本来俊秀的面容,因为布满了阴沉,失去了赏心悦目的美感。 “五哥,你就别气了,现在气也没用,那房月柔不就是被司北玄一张小白脸给迷住了吗?这么肤浅的女子,哪里值得你倾心。”十一王爷司北翼手捧一杯热茶,坐在太师椅上不冷不热的说着风凉话。 整个客厅,也就只有他屁股下面的这张椅子,手上的这只茶杯,是唯二幸免于难的。 “你懂个屁!他司北玄算什么?除了一张脸什么都没有!月柔是哪只眼睛瞎了不成,居然看上他了!”刚刚平息一点点的怒气,瞬间又卷土重来,比之前更甚。 十一扬唇笑了下,语意不明,“五哥,父皇那边还有三天就会拟旨昭告天下,若要做什么现在也晚了,还是看开点吧,谁让你以前都没把握机会,结果等到现在,被人捷足先登了。” 司北誉眼睛一沉,脚边的瓷瓦碎片再次被跺得粉碎,“司北玄!我定不会让他过得那么得意!” 京城的天空,雪停之后,更加阴霾。 回到玄王府,厅中已经有人等待多时。 “爷,怎么现在才回来,莫不是又惹了那位动怒了?”宇文烈首先从椅子上站起了身,看着进门的男子眉头直皱。 柳子时则是一言不发,静待男子开口。 从接到消息说皇上召见四王爷,他跟宇文烈就一块赶了过来等消息。 就那位对四王爷的不待见,这么些年来单独召见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但凡有召见,必是有大事发生。没有一次,是不为难爷的。 “父皇定于三日后拟旨昭告天下,四王爷司北玄与相府千金房月柔联姻。”像说别人的事情,司北玄语气淡漠,眼底承着一抹自嘲。 “你说什么?联姻?!” “那青烟怎么办!……” 不约而同的开口,宇文烈与柳子时同时被惊吓住。 在他们到玄王府之前,这个消息在圈子里都还没有一点风声,以致于乍然听到的时候,只感觉,事情来的太过突然了。 而且皇上甫告知司北玄,三日后就要拟旨昭告天下,这根本就是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就跟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四王爷只有接受的份。 “啧!哎!事情已经这样了,看开点,说不定是天大的好事呢,相府千金房月柔在京中的口碑可是首屈一指的,加上她背后还站着房相,如果真跟爷联姻嫁到玄王爷来,对爷未尝没有助益。”挤出笑脸,宇文烈故作轻松的作着安慰。 那位既然开了口,事情就等于是绝对的定下来了,不接受,还能怎么样? 相较于宇文烈的大咧,柳子时面上闪过一丝愧色,看着在椅子上沉默入座的玄衣男子,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该说些什么。 他刚才已经说错话了。自己的朋友遇上这等大事,他第一句话不是关心他,却是脱口而出先为另一个女子鸣不平。 2110.第2110章 小人太多 若是无人细究还好,一旦细究起来,他怕是都没有面目在兄弟朋友面前立足。 一干朋友里,谁不知道青烟与爷之间说不明道不明的关系,但凡他还有点义气有点底线,就不该对陶青烟投注过多的关注,然而,他现在的举动却开始越来越难抑制。 这种失控,让他自己都觉得心惊。 没有察觉柳子时的异样,司北玄坐在椅子上,微低着头,面无表情,让人捉摸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宇文烈是个急性子,见状按捺不住,“爷你倒是吱个声,你现在怎么个想法,反正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没法更改了,你就说说要兄弟怎么做吧!” “你别老是嚷嚷,让爷安静一会,若是真有需要我们做的,自然会说,用不着你催。”拉了下宇文烈,示意他噤声,柳子时转身也在椅子上重新坐了下来,“现在消息恐怕是刚刚往外流出来,获悉的人还少,一旦这个圈子里的人都知道了,引起的轰动不会小,到时候还不知道有多少小人会在爷背后使绊子。你要是有力气,就留到那个时候使。” 宇文烈一拍脑袋,可不就是跟柳子时说的那样么,“你说得对,我也得冷静冷静,再说这成亲的又不是我,我激动个什么劲。有事,还得按部就班的来。” 爷背后的小人太多了,对于他们来说,玄王府与相府联姻,绝对是玄王府高攀,还不可着劲的使手段搞破坏?估计没人会愿意看着相府那块大肥肉,最后落到一个不受宠的王爷手里。 房相国在朝中的影响力,任何人都不敢小觑,若是能得这个人支持,日后的权力争夺不亚于如虎添翼,如今房月柔却要嫁到玄王府了,那些人哪会坐得住? 将两人的对话听在耳里,司北玄抬手捏了捏眉角,沉吟片刻后,抬头,“阿烈,你可识得京城中的戏班子?” “这你可问对人了,除了爱喝酒,我就剩这么点乐子,就是看戏,城中大大小小的戏班,我几乎都知道。你问这个要做什么?” “爷,可是想到什么对策了?”柳子时有些不敢相信。 那位指的婚,爷居然还敢整出事来?可若说爷乖乖的认了,也不可能,否则他找戏班子作甚? 难道是……为了青烟? 相较于柳子时的不可置信,宇文烈则是一脸喜意加之跃跃欲试,“爷,说说你想做什么,只要我能办的,定义不容辞。” 瞥了他一眼,司北玄又揉揉眉角,“现在是要办正事,不是叫你去玩,你需得认真仔细了,若是没办好,很可能大祸临头。” 宇文烈立即收敛了脸上的轻浮,脸色郑重起来,平日性子是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可是办正事,实际上他从来没有马虎过,“你说。” 厅中只三人,气氛却一下子变得紧张,每个人的肩膀,仿佛陡然增加了千斤重担。 “阿烈,你识得的人面广,着人去相请那些戏班子,这几日在京中各个热闹场合唱大戏。切记不要露面,也不要让任何人能够辗转查到你的身份,这点务必要做到。子时,你替我撰写一下戏文的台词,顺势,掀起百姓舆论方向。” 2111.第2111章 成或败,看运气 “爷,你这是要……” 这一次,必然是大动作,否则不至于如此小心翼翼。 宇文烈跟柳子时相觑一眼,各自心惊,爷这是真的要跟那位打擂台了? “其他的别多问,只将这些办好即可。” “行,我现在就去安排人跟各个戏班子的班主接头。”宇文烈大掌一拍,先离了去。 留下柳子时,看着男子依旧淡如水的面容,敛眉,“爷,你真的要这么做?若是被上头找到证据,很可能会令到玄王府不保,就算找不到证据,到时候百姓舆论出来了,那位也定能猜到是你所为,你以后的日子,照样不好过。” 男子沉默。 顿了下,柳子时又问,“是为了青烟吗?” “不是。”他说。 “爷,你!” “撰写好戏文,这几****跟阿烈就暂时不要到玄王府来了。”闭眼,男子的表情,摆明了不想再多提。 柳子时唯有咽下满腹的疑问,退了出去。 不是为了青烟,一向低调从不反抗的人,却第一次开始使出手段去抗争,那么,背后原因是什么,爷这样做,又是为了谁? 或许只有等时候到了,他才能得到那个答案。 爷做事,由来不喜解释。 将事情一一吩咐完毕,司北玄将身子挨靠在了椅背上,神色漠然。 很累,突如其来的疲乏席卷全身。 他从来没想到,他跟那位的第一次半明朗抗争,会发生在这个时候,会是为了这件事情,会是为了那个人。 他不是心慈手软的人,更不是妇人之仁,若换了一个人,他想,他会干净利落的将那个人解决掉,可是那个人是裴紫嫣。 他下不了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理由。 只知道从得到那个命令之后到现在,他的心都异常的难受。 那种抑闷,让他想要用摧毁去发泄。 直到踏进王府,他才下了决定,为自己挑了另一条路。 成或败,看运气。 三日时间,很短,也很漫长。 这三天的时间,京中发生了不少事情,有大有小。 大事,玄王府四王爷司北玄与相府千金房月柔即将联姻,由皇上亲自下旨指婚,三日后昭告天下。 小事,城中戏班开了新戏,说的是贵公子与平民女相恋的故事,后被家中长辈棒打鸳鸯,贵公子娶了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平民女则被人毒杀身亡。百姓对戏文的结局议论纷纷,除了大骂贵公子薄情寡义,更是热议平民女身亡的真正原因。 有说是贵公子家长为了讨好亲家下的毒手,有的说是千金小姐因妒买凶杀人,也有说是贵公子未免平民女纠缠狠心找人草芥人命。 再及至后来,不知道是什么人,就将戏文的故事跟玄王府扯上号。 四王爷与相府千金即将联姻,然曾有传闻,四王爷年前曾前往军营历练,后于归京途中受伤,得一平民女子相救,二人朝夕相处间情愫渐生,至后来王爷归京,与平民女子分别,再得皇上指婚与房相千金缔结秦晋…… 2112.第2112章 他岂能轻饶了他! 这不就是一桩活生生的戏文吗? 只是不知道那个平民女子的结局,最后是如何。 可是如戏文里一般,惨死收场。 对戏文的议论热度,三日高居不下,甚至流言都传到了宫中。 喧嚣尘上。 御书房里,龙袍男子怒极而笑,大掌落下,又是一记耳光打在面前的人脸上。 “好,很好,翅膀硬了,居然敢算计起朕来了!是谁给你的胆子!” 一只不起眼的小老鼠,一直被他死死捏在股掌间的东西,居然敢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反咬他一口! 这于帝来说,是难以咽下的耻辱!是权威的被挑衅! 他岂能轻饶了他? 嘴角的血丝往下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连晕染都不曾,便开始慢慢凝结,司北玄恍若未见,“父皇,此事确实非儿臣所为,父皇明鉴!” “不是你?你真当朕是老糊涂了吗?三日前刚定下的事情,朕都尚未往外公布,第二日就有人开始传播戏文!你敢同朕说那是巧合?你不觉得那些巧合太多了些吗!” “父皇,房小姐在京中极富声名,一直是各世家公子乃至皇室子弟趋之若鹜的对象,只如今,这样一个女子却是与最平庸的四王爷结为姻亲,这背后有多少人等着看儿臣的笑话,又有多少人想要给儿臣制造笑话,父皇当真不知么?证清白,儿臣拿不出证据来,只求父皇明鉴,儿臣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瞒父皇,更何况是在这种时候。” 帝的神色并没有因为这些解释而好转,依旧乌云密布,冷冷的看着跪在眼前的人,眼底,是不减的杀意。 “皇上,淑妃娘娘求见。”边公公从外进来,低头禀报。 帝默了片刻,开口,“宣。” “是。” 司北玄伏于地,低垂的眼睛极为平静,哪怕听到淑妃要来,也没生出些许波动来。 “皇上,怎的如此大动肝火,臣妾在门外都听见你的声音了,可把臣妾吓了一跳,是玄儿又做了什么惹你生气了?”甫进门,看到帝满脸怒容,淑妃即愣了一下,随即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小心翼翼,似当真被吓着了一般。 “哼,不是他,难道朕还会对自己生气不成!”横了淑妃一眼,看到她似惊似怕又强装笑容的模样,帝冷哼一声,到底是将身上的气势收敛了些。 “玄儿行事素来很懂分寸,不张扬,不争锋,也一直都奉皇上命令是从,这一次,是做了什么令得你如此生气?回去臣妾定好好教训他一番。”行到帝面前,看着他被气得如此,淑妃眼底冒出心疼来。 那几缕心疼,又让帝的脸色缓和了两分。 而跟在淑妃身后的宫装女子,在走过去的时候,斜眼偷偷看向地上跪着的人,双手十指绞紧。 男子毫无反应,对于进来的人,恍若未觉。 “你只知帮着他说话,看看他如今都干了些什么,都开始敢算计朕了!” 一手抚上帝胸口,为他顺气,一边看向地上的人,淑妃严厉了声线,“玄儿,你到底是做了什么惹得你父皇如此生气!若是做了错事,赶紧同你父皇认个错,再请求从轻发落!” 2113.第2113章 成为笑话的,是朕 “父皇,母后,儿臣冤枉!”将头埋得更低,司北玄声音里满含了强忍的委屈与倔强,“近日城中因为一段戏文流言纷起,父皇误以为是儿臣为了拒绝联姻所使的手段,认为儿臣是想借着城中舆论施压,让父皇将成命收回!可是儿臣的的确确,什么都没做过!儿臣能得房小姐垂青,与相府联姻,乃天大的幸事,又怎会在这种明知会被父皇误会的节骨眼上,使出这般粗劣的手段来相要挟!父皇、母后明鉴!” 言之灼灼,声声俱厉,淑妃皱了眉头,犹豫的看向帝,“皇上,依我看,确实不像是玄儿所为,他向来唯你命是从,再者能娶得月柔那样的女子,堪属三生幸事,他怎么会笨到宁愿激怒你也要拒绝的地步?在这种时候出了这件事情,又致使皇上首先怀疑玄儿这个当事人……皇上您说,会不会有人,想借着这事情挑拨您与玄儿的关系?” “爱妃,你这话何意?” “皇上,恕臣妾直言,玄儿这性子自小就孤僻,在众兄弟姐妹间也不讨喜,外人看来,玄儿就是皇室中最为软弱不得势的一位,可是这样一个人,却偏偏得了房月柔的垂青,怎么可能不引起他人的不甘与不忿?而玄儿此刻惹得龙颜震怒,说不得正是他人想看到的结果,皇上若是真因此将惩罚落到玄儿身上,岂非如了那些人的意,让他们在背后将玄儿当成笑话么。” 一句一句,说得帝渐将眼眸眯了起来,挑眉睨向淑妃,“爱妃真正想说的是,朕这一次被人当成刀子使了,真正成为笑话的那个,是朕,对吗?” “臣妾不敢!皇上明鉴!臣妾只是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若有用词不当,皇上切莫怪责!”淑妃一慌,忙要跪下告罪,被帝一手拦了下来。 “行了,事已至此,再追究也没什么用处,百姓舆论,参与者众,朕便是想查也无从查起,”顿了下,帝看向司北玄,眸光幽深,“现在朕只是想知道,四子想要作何打算。” “父皇,”缓缓的,司北玄抬起头来,“事已至此,儿臣恳求父皇,允儿臣将那名女子一并迎接入伏,许以妾室之礼。” “你说什么?”帝眸光骤然冷厉,一字一顿。 司北玄苦笑,神色已然戚然,“父皇,如今万民皆在关注儿臣的身边事,迎娶房月柔,清理边城麻烦已是不可能,若执意为之,百姓必然对我司家皇室诟病,更会因此影响了父皇声誉声威,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子,损害我西玄皇室实属不值,儿臣以为,背后使绊子的人,怕是也等着看这样的结果,儿臣又怎能连累皇室遭遇抹黑,连累父皇亦被人设计其中。唯有的办法,便是一并迎娶入府,使百姓不至于对皇室人情失望才是最重。” “你的意思是,你要娶一个平民女子为妾?让一个平民,踏入我皇室的大门?!” 2114.第2114章 儿臣唯有,宁死抗婚 “若能解父皇之忧,儿臣愿意如此!” “若朕不答应呢?”帝冷笑,语气皆是丝丝的冷然。 他确实是被设计了,可是设计他的人,他的好儿子未尝没有份! “若是父皇不允,那么儿臣唯有,宁死抗婚。” “大胆孽畜!”帝勃然变色,一脚踹向了男子心口。 不闪不避承接了这一脚,血气瞬间上涌,一股血箭从司北玄口中喷射而出,染红了一方地面。 这种场面,让随同淑妃前来的陶青烟被吓得失了魂,呆愣愣的看着,手脚发软,几次张了嘴,都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来。 而帝的怒气并未因此而消,上去还待再踹,被反应过来的淑妃一把抱住了腰。 “皇上息怒!”淑妃面色已经发白,这一抱也是豁出去了,否则,男子真会被打死,“皇上,皇上息怒!龙体为要!玄儿激怒皇上,臣妾定然狠狠教训他,只是皇上也勿要失了冷静,玄儿此举实非不得已,他也是为了皇室,为了皇上着想啊皇上!” “为皇室,为朕?他分明就是想要气死朕!” “皇上!皇上素来英明,若是现下真将玄儿打杀当场,可就正正着了别人的道儿了皇上!” “他竟能说出那么荒唐的话来,若不打杀了他,朕都不知道该如何同房相交代!让一个平民女子,与相国千金一同入府?亏他想得出来!与其让他如此丢人现眼累及朕大失颜面,倒不如现在就将他打杀了来个干净!” “父皇,儿臣、咳!咳!儿臣决计不会让您为难,在来之前,咳咳!儿臣已经、已经取得房小姐的谅、谅解,给儿臣些许时间,定然也、也会说服房相……”努力从地上撑起,司北玄力求将想说的话说完整。 被淑妃抱住之后,再听完这断断续续的一席话,帝沉眸看向满面煞白的男子,但见他脸上额上已经爬满了细汗,唇边的鲜红亦令人触目惊心,整个人非常虚弱,迎视他的那双凤眸,却盈满坚定、坚决。 终于将周身的暴怒敛了下来,“今日,与相府联姻的旨意,不会变更,朕再给你三日时间,三日之后,你若能说服房相,朕赐你第二道圣旨迎娶那名女子,若说服不了,朕会派人亲自去将她解决掉!让万民诟病,也比不得与房相翻脸!两权相衡,朕只取其轻者!” “儿臣,谢父皇隆恩!” “下去!” “皇上……”将抱在帝腰上的手松开,淑妃看了看司北玄艰难撑起的模样,面露不忍,“玄儿受伤颇重,着人扶他下去可好?” “爱妃,你也下去,朕现在乏得很,不想见诸多的人。” 面色微变,淑妃福身,“……是,臣妾告退。” 转身之际,朝陶青烟暗暗使了个眼色,王淑芳门口退去。 帝已经生怒,这个时候她不适宜再多说一句话,只今日这一番场景,怕是自己在帝心里的位置都要降上那么些许了。 若非司北玄整出这么一出来,她又何至于如此!背着众人的眼眸,生了阴鹜。 2115.第2115章 那个女子,比她还重要吗 得了娘娘的示意,在行动之前陶青烟先偷觑了帝一眼,见其已经坐回龙案后头,闭眼揉眉,这才壮了胆子,上前将司北玄扶起,飞快的离了御书房。 男子当真受伤不轻,脚步蹒跚不说,就连站似乎都站不稳了,以致于体重大半都落在了她身上,让她行走十分吃力,只得咬了牙硬撑。 此时她是距离他极近的,甚至碰触到了他的手臂,半边身体,这若是在平时,他早就将她挥开了,哪里容人接近? 鼻端,清冷的梅香与淡淡的血腥味交替,刺激着她的嗅觉,悄悄抬眼,是男子苍白发青的脸,那双深邃的凤眸此时也闭上了,若非所受的伤太重,他是不会如此的。他这个人,不论什么时候都警惕得很。 禁不住的,脑子就开始走了神,想起此前男子与皇上话里提及的平民女子,胸口骤然抑闷。 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他甘愿冒这么大的险,也要将之保下来,甚至要将那个女子与房月柔一并迎娶入府? 越想得深,嘴里的苦涩越重。 那个女子,在他眼里,比她还重要吗? 一路走回景阳宫,甫踏进景阳宫,淑妃便豁然转身,一巴掌打在了半昏迷的男子脸上,手指带起的风流刮过了她的脸,都有刺痛的感觉。 可以想象,淑妃这一巴掌用了多大力,而结结实实挨了这一巴掌的人,需得有多疼。 痛,让男子勉强清醒过来,半睁了凤眸,朝淑妃看过去,眸光依然平静。 “你差点就将本宫这些年的心血毁于一旦!”咬了牙,淑妃一字一顿,在御书房便隐忍下来的火气,于这一刻爆发。 司北玄扯扯唇,忽略牵动嘴角带来的痛,道,“母后恕罪。” 声音很轻,轻得像是从风中飘过来的一样。 可以想见男子所受的伤,重到什么程度。 “娘娘,四王爷受伤甚重,可要先请了御医过来看看,待看过之后,娘娘再行责罚?”小心翼翼的,陶青烟劝解。 娘娘既然冒着得罪皇上的风险也要将人救下来,自然是不可能看着人在面前伤重也不予施救的,否则,又何必费那么大的心思。也是知道这一点,她才敢开口。 “哼!”淑妃重重拂袖,沉着脸坐了下来。 虽然没有说允,也没说不允,这就是默认请太医的意思了。陶青烟忙朝旁边的宫婢示意,让人赶紧去将太医找来。 把人扶至榻上安置好,没过多久,太医便赶了来,景阳宫有请,谁敢怠慢。 “如何?”太医探诊,淑妃在生了许久的闷气之后,终于还是问了一句。 “回娘娘,四王爷受伤甚重,尤其是心口处的伤势,伤及了内腑,肋骨亦有骨折的迹象,这几日最好还是卧床休息为好。”至于男子脸上的肿胀不堪,太医没有提及,看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而能掌掴王爷的,又还能有谁。 “听见没有?若非你逞强,行不可为之事,怎会落到如此?”怒气又发,淑妃朝着榻上半昏半醒的男子斥骂,“你父皇给你三日时间,而今连床都下不了,这三****又能做什么?白挨了一身伤,最后依旧是徒劳!” 2116.第2116章 你疯了吗?疯了吧 “谢母后关心,儿臣有分寸,定不会白白浪费了三日。”嗓子里逼出来的声音,听来虚弱无力。 “不会白白浪费?”淑妃气笑了,也不知心里到底是怒还是心疼,“都伤成这样了,肋骨骨折!你还想去再给人打一顿不成!” 抿唇,司北玄不语。 既都到了这一步,他又怎么可能允许自己功亏一篑,那这一身的伤势,才真的是白挨了。 只看男子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是劝不听他了,扶额,挥退了太医,淑妃径自回了内室休息,眼不见为净。 今天动了肝火,她也需好好冷静冷静。 陶青烟端着药碗进来的时候,整个偌大的大殿,就只有司北玄一个人,一身玄黑,虚弱的躺在卧榻上,苍白的脸没什么表情,却教她心底生出一种寂寥的感受。 那种寂寥,是从男子身上传来的。 “先把药喝了吧。”递给他。 他乖乖接过,将药汁一饮而尽,眉头都没皱一下。 空碗再递回来,她接了,正要转身去放碗,便见他吃力的撑着坐起,然后慢吞吞的下床,陶青烟竟然一时愣在了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你疯了吗?”疯了吧?肋骨骨折,太医已经明言要卧床休息,他居然还想走? “我有分寸。”他淡淡道。这条命他还珍惜,不会让自己死得太快。 男人那一脚虽然重,但若他真想护住自己,不是难事,甚至可以做得男人无法察觉。然而在那人踹过来的时候,他是当真不闪不避结结实实的接了下来。 因为这个伤势,能带给他些许便利,为他接下来的说服,增加一些些的筹码。 他只能成,不能败。现在的他,输不起。 “你当真是不要命了!有分寸?你要是因为一时意气用事导致自己性命不保,纵有天大的才能你也再施展不出来,又有何用!”往内室看了一眼,陶青烟压低了嗓音,怒道。 “我不会死。”抬眸,他看着她,似是在回她的话,又像是在做着保证。 虽然两颊已经红肿变形,那双凤眸依旧黝黑深邃,专注的看着你的时候,轻易就能让你沦陷。 陶青烟头一偏,避开了男子的眼睛,接下来的话,再说不出来。 “……你既执意要走,也需先禀报了娘娘。”能想到的,也只剩了这一句。 “让他走。”无需禀报,内室里已经传来了极冷淡的声音。 司北玄勉力起身站稳,朝内室的方向鞠了半躬,强忍胸口传来的锥心痛意,“母后,儿臣告退,事后在来跟您请罪。” 内室里无声。 自嘲的勾了下唇角,司北玄慢慢转身,离去。 望着男子蹒跚的背影,陶青烟看看毫无动静的内室,牙一咬,追了上去,“娘娘,青烟去送王爷。”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心里存了太多的疑问,一直没有机会问,她想要他给她答案。 与房月柔联姻一事,她早有心理准备,事情真成了的时候,倒是没有受到多大的冲击,可是为何联姻又会牵扯出另一名女子来?这跟另一名女子又有何关系?为何司北玄非要将那个人也一并迎娶进门? 2117.第2117章 根本,没将她放在眼内 为了那个女子,他诸多策划筹谋,甚至到了与皇上打对台的地步! 他对那个女子到底存着怎样的感情,值得他为她这样去冒险?! 追出殿外,他艰难前行的背影就在眼前,陶青烟的心突然便被一股巨大的妒忌占据。 伤成这个样子,他还要为了那个女子抗争!难道那个人竟然比她还要重要吗! 从来没有过的!他从来只看得到她,只为她一个女人变化表情,只为她一个人开出先例! 如今怎么能为了另一个,她见都没见过的女子做到如此! “玄哥哥!”她大声唤他。 这也是她第一次,忘了去顾及周围是否有人,这么不避忌的喊他。 顿下脚步,司北玄缓缓回头。 “玄哥哥……”眸光紧紧的锁着他,复杂晦涩,她举步朝他接近。 “四王爷。”另一道声音,突然从旁插入,让她僵硬了脚步,难以迈开。 循着声音看去,出现在视线里的,是一道鹅黄的纤细娇柔的身影,从转角拐出,走到司北玄面前。 女子的眼里,含着一眼可见的担忧,直直的看着男子,专注得甚至忽略了就站在不远处的她。 又抑或是,根本没将她放在眼内。 “房小姐?你怎么来了?”看到女子出现在这个地方,司北玄也愣了一下。 将他周身扫视了一遍,房月柔秀眉拧得紧紧的,明眸里波光涌动,“我来接你,可还能走?” 司北玄默了下,”这么快,消息就传到外头去了。” “有些事情,传的比你想象的快。” 司北玄一晒,即是说,现在整个京城都知道他司北玄被皇上打成重伤,至于原因么,估计离不了得一想二,为个平民女子将相府千金视若敝履,诸如此类。 房相现下怕是恨不能杀了他。 “房小姐还是与我分开走的好,若再被有心人传了出去,连累你的名声也受损。”迈步,慢慢的从女子面前越过。 房月柔拾步跟上,未如他所说的远离,“城外已经贴出皇榜,玄王府四王爷与相府千金门当门户,圣上属意,予以赐婚,缔结秦晋之好,择日完婚。如今我是你玄王爷的未婚妻,走在你旁侧,无人能说什么。” 司北玄沉默,看着前方,眼睛沉得看不到底。父皇的动作,当真是快。 圣旨下,他求同娶平民女子的消息也一并传出,房相那里,他是更不好过了。 两人一前一后,慢慢的离景阳宫越来越远,而景阳宫门口,穿着宫装的女子再原地站了很久很久,知道两人背影消息,都无人回头看过她一眼。 同时的,或将她忘却,或将她忽略。 怒与妒,在眼中交织,陶青烟紧紧咬住贝齿,直到将眼底翻滚的情绪尽数压下,才转身,朝殿内走去。 离了女子视线之后,房月柔又转头,若有所思的看着男子侧脸,“我以为王爷对心上人会别有不同,如今却是看不懂了,为何王爷会做出连番耐人寻味的举动,若是可以,月柔希望王爷能好心解惑。” 2118.第2118章 他算计的人是她,房月柔 “我也以为房小姐与别不同,该不会关心与己无关的事情才对。” “如今我已是王爷的未婚妻,与王爷有关的事情,自然也与我有关。” 看了房月柔一眼,司北玄淡声,“若非房小姐一招祸水东引,我也不至于会道这个地步。” “我以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子,该不会造成王爷的困扰才对,王爷的反应,才是更教我意外。”房月柔笑达,只是这笑,这么也到不了眼底。 冥冥中有种感觉,或许她无意中,做了一件会让自己日后后悔万分的事。 那个被引了祸水的女子,对司北玄而言,真如她以为的无足轻重吗。 她看到的,绝对不是这样,而或许,连司北玄自己,都没看清自己的内心。 他没回答她的话,不知是无法回答,还有有意避开了答案。 宫门前,并排两辆马车,司北玄走上了自己的那辆,“去房相府。” 刚坐定,车帘又被掀开,房月柔跟着他进了来,“回玄王府。” 司北玄眉头皱起,“房小姐这是何意?” “王爷能承的住这伤势,月柔也不能冒险让王爷落下什么残疾,至于如何说服我爹,交给我吧。”没看男子,只将视线遥望窗外,房月柔轻声道。 深深看着对面的女子,司北玄沉默良久,才开口,“司北玄在此,多谢房小姐。” “不用言谢,我不过是不想横生出更多枝节,我爹正在气头上,此时王爷若是出现在他面前,定然谈不出什么结果来,倒不如我从旁规劝,或许他还能听进一二,至于王爷所想的苦肉计,以我对爹的了解,他不会那么容易心软。所以你这种牺牲,没多大用处。”顿了下,在男子看不见的地方,房月柔涩然一笑,语气故作揶揄,“当然,也不能说王爷的苦肉计完全不凑效,至少对我是有用的。” 所以她心软了,自告奋勇的去说服爹爹。 总归不过是他想纳另一个女子进门,她就算是嫉妒,又如何,哪怕现在阻止了他,日后也总会有那么一天,他身边不可能只有她一个人。而她挑中了他作为夫婿,为的,也不仅仅是爱情。 她也不过是,在爱情与利益之中,挑选了可让她两者皆得的那一位。 而司北玄,在听了女子的话之后,依旧没有回答,只是与她一同看向窗外,浏览外面并不算美的风景。 不得不承认,房月柔的确是位冰雪聪明的女子。 她说的对,他的苦肉计,原本就不是做给房相看,以期得到房相的一丝谅解,他算计的人是她,房月柔。 只有将所有算到尽,他才能事成,才能保住裴紫嫣,然究其原因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连他自己也不晓得。 他只清楚一点,他抗拒去杀她,也不允她死在别人的手下,那么唯一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她带到身边来,亲自看着。 马车到站,两人在门前作别,房月柔上了自己的马车,转回相府。 目送那辆马车离去后,司北玄的支撑也到了极限,身子往后,仰倒下去。 2119.第2119章 外头人心险恶 有人扶住了他。 耳边是陆管家担忧的声音,指挥着下人将他抬进府内,至于再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已经听不清。 视线里,是京城上空灰蒙蒙的天,彻底失去知觉之前,嘴角扬起的,是如释重负的浅笑。 边陲镇的小院子里,少女正在整理着零零碎碎的东西,不停将扒拉出来的能用的物件堆到梁哥面前。 “这一去,怕是好几个月回不来,这些东西你暂且拿去用着,放在这里也是落了灰。偶尔有空,你就过来给我打扫下这屋子吧,我回来的时候,好歹有个能站脚的地方。” “你这一堆拉拉杂杂的东西,我都用不着,收拾那么多干什么。”看地地上的凳子碗筷锅盆,还有一堆的小物件,梁哥头疼,这些他家里没有?她就是把他当成保管财务的管家了吧。 “这些总能用不是,留在这里我也很长一段时间用不着。”紫嫣笑笑。 老提这个,梁哥用脚朝地上的东西左勾勾,右踢踢,“说了我送你去,你一个女娃子,行走在外很容易被人欺负了去的,你没见过世面,不知道外头人心险恶。老梁我就不同,好歹在街头混迹十几年,论经验比你多多了,在外头混,光有点小聪明可不够。” “梁哥,”停下手上的活计,紫嫣回头朝老梁笑了笑,真心的,“谢谢你,这段时间一直有你帮衬着,我日子轻松很多,我也将你当半个亲人看了……” “才半个?我早将你当自家妹子了你个没良心的!”梁哥眼睛一瞪,大为不满。 紫嫣扶额,“你就听我把话说完行不行?你知道我以前是个什么情况,如今也才跟家里人的关系稍微缓和些,这一走,最担心的还是闵庄那孩子,还有我爹,总归是年纪大了,要是身边有个能让我放心的人照看着些,我也能走得没有牵挂你说是不是?这个忙,我也只想得到你来帮。” 白眼一翻,梁哥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不就是不让他送嘛,小丫头片子的,脾气还挺倔。 “行了,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你就走吧走吧,这边有个什么事情老梁帮你看着便是,至于店铺的红利,我也都给你存着,等你回来了一并交到你手上。”既然紫嫣真不让送,他也不勉强了。 这丫头是个极有主意的,有时候办起事来,确实比他老梁靠谱,这一点不能不承认。 “对了,有个东西我忘了交给你,”说到店铺,紫嫣记起来了自己手上的东西,忙从怀里掏出来递过去,“这个是我这两个月新研制出来的香粉,费了挺多神的,里头混合了许多种干花香料,回头我把方子给你,你可以让人试着生产看看。” “香粉?你两个月时间,就给我拿一个品种啊?”将香粉捧在手心里,梁哥不忘嫌弃。 两个月时间只研制出一个新东西,速度也太慢了,这赶不上客人喜新厌旧的口味啊。 “你以为新品种那么容易研究出来!”手上正好抓着一个木勺,紫嫣很想顺手往梁哥脑瓜子上敲过去。 2120.第2120章 定名,百花香粉 “得得,是我不对,门外汉说话,莫见怪。给这香粉取个名字呗?”梁哥求饶,转而看香粉的眼睛闪闪发亮,跟看到手的金子似的。 这几个月以来,与其说是他在照顾紫嫣,不如说是紫嫣在帮他广进财源。但凡她研制出来的新品,一摆上货架很快就会被抢空,镇上那些娘们儿还就认准了她出品的东西,每回来了店里先问的都是那些新品有没有货,或者最近紫嫣可有出了新东西。 “名字……”紫嫣略作沉吟,拍板,“既是用多种干花研制成粉,香粉里带的也是独特的花香,就叫百花香粉吧。” “行,百花香粉。”听紫嫣说香粉带了独特花香,梁哥没忍住,将手上的盒子打开一条缝隙,还没等凑近,花香便在空气中散发出来,不浓不淡,极为得宜,香味……他是门外汉,只能说真的很特别,反正他一个大老粗都喜欢闻就是了。 花了一早上的时间,将屋子里该收拾的收拾,能往梁哥屋里丢的就丢,能给其他街坊用的,也都送出去了,不大的院子竟然看起来一下空荡了不少。 紫嫣笑笑,这下可以走得安心了。 “紫嫣,你银子够不够啊,去到京城可不光只是盘缠就行,到了大地方,吃的用的都要预算好,京城繁华,东西肯定不便宜,你这去找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可要打算好了才好,否则到时候没钱了,我这也不知道,救不了你。” “放心,我都算好了,再说去到那里也可以干活赚钱的嘛,有手有脚还能饿死不成。” “啧,听你说得,让人越不放心,要不我还是跟你去吧……” “铺子里忙着呢,梁哥,您慢走,不送啊。”耳朵都快被这些话念得长出茧子了,紫嫣直接将人往外赶。 “哎哎,你别赶人啊,我这不是担心你嘛?你怎么那么白眼狼啊你!”被推着往外,梁哥垂死挣扎。 嗒嗒……嗒嗒……马蹄声临近。 “大姐!爹叫我来接你回家吃饭,你明儿就要走了,咱给你践践行!”远远的,就听见裴闵庄扯了嗓子嚎。 紫嫣满脸黑线,这一嚷嚷,整条街都知道她要走人了。 她也就是这两日才确定了上京时间,将家里家外的事情整理清楚,于明日启程。 如今时节已经是开春,虽然边城气候依旧寒冷,雪却是已经停了,也开始开化了的。 没有大雪封路,可以起行了。 扭头,看左右两边有邻居探出头来打量,紫嫣头皮一麻,等马车在面前一停下,就立即跳上了马车,“梁哥,帮我关下门,我吃完饭就回来!” “……”马车绝尘而去,被丢在原地的老梁,还傻傻没反应过来。 “老梁,紫嫣丫头这是真要走了?真要上京城去啊?” “哎哟那可是个大地方,能去那里的人都不得了,紫嫣一个小姑娘,胆子也忒大了!” “京城那地方虽然好,想在那里扎根可不容易啊,老梁,我看你还是劝劝那丫头,安安分分的呆在咱边城就行了……” 2121.第2121章 三姑六婆,招惹不起 “可不是嘛,丫头是个好的,又有点能耐,能持家能赚钱,日后找个好男人成亲,相夫教子,日子安安稳稳的就挺好,别去想那些跟咱们老百姓不搭边的东西,容易吃亏。” “说起来我这倒正好有个好人家,小伙子老实厚道,长得也挺好,也顾家,配紫嫣那丫头也不差了去,要是紫嫣有那意向,赶明儿我就去给问问!” 梁哥也抽风了,将紫嫣家的院门一关,转个身,溜进了自家院子,院门碰的一声闭了个严实。 三姑六婆,招惹不起。 “姐,你真打算上京城去啊?不去不行吗?那个、那个人你都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就一个大概的信息,你就这么盲冲冲的去找人,若是找不到怎么办?再说,就是当真让你找着了,你要怎么着?跟他成亲?不定他家里都已经有……”有家小了。这话裴闵庄没忍心说出来,偷觑了身边的女子一眼,看她脸上还算平静,这让他更摸不着头脑。 他话就算没说完全,大姐也不可能听不懂他的意思吧?却完全没反应,这样是怎样? 她不在乎,还是她有别的打算? “大姐……” “闵庄,你就不能让我清净一下吗?”她是为了躲开街坊的轰炸,才转而逃上马车,结果到了马车上,依旧不消停。 不就是上一趟京城吗?怎么人人当成天大的事来看? 去了那里,若是找不着人,那就回来呗。 若是找着人了,人还有了家小了,那她也回来呗。 有什么拎不清的? 不过是一次单独出行,她都不紧张,反而身边的人为她操碎了心,这一点让紫嫣哭笑不得。 “好歹你有什么具体打算也跟我们说一声,要不我们这心里没个底,哪能不担心?尤其是爹,这两天连生意都没心情顾了。”裴闵庄稍微收敛了点,嘴里仍旧嘀嘀咕咕。 紫嫣干脆爬到车厢最里面,两只食指往耳洞里一塞,耳边清净了。 来到裴府,还是跟上次看到的摆置一样,没有变化,只是地面上被轻扫得很干净,两边花圃里的园林也被修剪得整整齐齐,恢复了一些大宅院该有的气派。 “自药铺生意好转之后,家里就重新请了两个下人回来,帮忙打扫庭院,做饭洗衣,看着也跟以前的光景差不多了。”说起这个,裴闵庄仍觉得不好意思。 家里最落魄的样子,大姐也是亲眼见过的。 如今家中情况好转,说来都是靠了大姐帮忙,而他们已经重新又请回了下人,大姐却依旧住在那件破破落落的小院子,每每想起来,他都觉得很不得劲。 这家里,不管是他跟妹妹,还是爹跟娘,亏欠大姐的都很多很多。 可是她从没有在他们面前抱怨过,甚至在家里落魄的时候,更没有来踩上一脚,反而在他们家最需要的时候,伸手帮了忙。 他想,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有了后来,他对她真心的接纳,甚至有些隐隐的不敢告人的崇拜。 2122.第2122章 她会记着这份心意 “闵庄,快带你大姐进来,在外面磨蹭什么呢。” 厅里传来裴老爷的声音,空气中也飘散了饭菜的香味,里面的人该是等久了。 两人相视一笑,往里走去。 许是因为临别,平时总是喜欢念叨的人,这个时候反而变得沉默,一席饭下来,虽然也算得言笑晏晏,却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伤感。 知道用过晚膳,紫嫣起身要走的时候,裴老爷从身上掏出一个布包递了过来。 紫嫣疑惑,结果打开,里面赫然是四张百两的银票,还有一些碎银。 “爹,你这是……” “你这次是要出远门,还是一个人跑去京城那么远的地方,爹能帮你的不多,只有用过这些尽点心意,这两个月药铺剩余的盈利都在这上头,到了那边,你该花的就花,别苦了自己,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寻着人呢,哎。” 只是一声轻轻的叹息,紫嫣慢慢红了眼眶。 有些模糊的视线中,围坐在桌旁的身影,一个个都看着自己。 爹,二娘,闵庄,闵秀。 这些她心里其实依旧没有全然认可的家人,却在最后,对她展示了这么多年来,她真真切切感受到的温情。 桌上的饭菜,是二娘亲手做的,从她来,她就没怎么说过话,但是爹拿出这些银子来,她也一句话反对都没有。 手上这些,大概是铺子生意重新好转之后,所得的所有盈余了。 她不贪这些钱,却会记着这份心意。 将手上的银票银两重新包好,还了回去,“爹,银子我有,去那么远的地方我怎么可能没个成算,你不用担心我。这一家子人,加上店铺里的人手,哪样不需要开支,还有闵秀,找着好的大夫,还得继续给她看病不是。如今闵庄也长大了,过个两三年的,要是娶媳妇,也须得花上一大笔钱,您得给他们攒着才行。” “你这孩子,爹给你你就拿着,缺也不缺这点钱!”裴老爷不依,紫嫣也坚持不要。 “闵庄娶媳妇也还得一两年的时间,等他懂事些了再说,秀儿的病,一时半会的更是急不来,你爹既将这银子给你,你就拿着,以后我们若是再闹了什么矛盾吵起来,我也不会跟你翻这个旧账,攒钱也不差这一两个月的利润,推来推去的,也不嫌难看。” “……”紫嫣抽了下嘴角,哭笑不得。二娘想事情想得真远,还能连日后吵架都考虑了进去,“爹,二娘,我真不要,梁哥那里每个月都有分给我红利,我自己也攒了不少,够用了,去京城之后的事情,我也打算好了,到时候会写信回来跟你们说,我会把自己照顾好的,真不用担心我。” 到底,那个布包还是没能送出,紫嫣态度很坚决,不要就是不要。 然这一副场景,却是一家子人最为温馨的场景之一,哪怕年月过了极久远,也依旧烙印在几人的心头,不曾模糊了去。 这一夜,回到自家的小院子里,紫嫣睡得很踏实。 2123.第2123章 偷溜,不可能了 没有即将远行的人心里的那种紧张、激动、茫然,没有揣揣不安。 于她而言,去到京城,也不过是换了个环境生活罢了。 饿不死她,生活也不会发生太大的变化。 找得着阿玄固然好,若真找不着,她也不会强求,不会执拗,不会因此黯然神伤。 她相信,人与人之间,讲求缘分。 之所以一定要去一趟京城,说到底,只是她为了全自己心底的那一股执念。 或许也是这一生唯一的一次。 因为这种执念,与她想要逍遥度日得过且过的理想太不相同。 找到他,或将缘分延续,或将让自己死心。 给自己跟阿玄之间,划一个结局。 如此,她才能重新开始全新的生活。 因为她对于感情太过死心眼,而她对他,偏生动了心。 一夜无梦,第二日醒来,天已大亮,周围安静得很。 起身洗漱,换好行装,背上一个小小的行囊,再次环视自己生活了好几年的小院子一眼,紫嫣释然一笑。 她要走了,但是家依旧在这里,等她漂泊够,会再回来。 周围的街坊,她不打算去告别,包括梁哥,包括裴府。 告别太过伤感,而伤感太难忘怀,岂不是影响了一路上京的心情。 深吸了一口气,再长长吐出,走了。 去京城,那个陌生的遥远的繁华的地方。 开始她人生中,或许回事非常的特别的一次旅程。 只是,刚打开院门,紫嫣嘴角那抹释然的笑便凝住了。 大家……要不要这么早?这天也才刚透亮没多久,大冷的天,他们都不用睡觉的? 门口呼啦啦的围了一圈人,裴府一家子全到齐,还有梁哥,还有周边零零散散的,半看热闹的街坊,她想要静悄悄的溜,是不太可能了。 “姐,我们送你去驿站。”裴闵庄低着头,看着地面。 “好。”她还能说不好吗?马车都堵在家门口了。 无奈的爬上马车,看着一个一个跟着挤进来的人,紫嫣还是忍不住扶额长叹,“你们都是什么时候来的?” 几人身上的衣裳,发丝,都被露水给打湿了,想视而不见都不行。 “天没亮就起来了,爹娘都猜到你肯定自己起来了一个人偷偷摸摸的走。”还是裴闵庄代言,其他人沉默,马车里气氛低迷。 摸摸鼻子,对于自己被抓住了小揪揪,紫嫣无言以对。 “走吧,别误了时辰,镇上驿站的马车都是定点出发的,耽误了,又得等下一趟了。”裴老爷发话。 嗒嗒……嗒嗒…… 马蹄声又起,还是一片。 “……爹,咱这马车还没开吧?”哪来的马蹄声?这几年,除了裴府的马车,这巷子里可没别的马车或者是马匹来到过。 车里几人也起了疑惑,撩开车帘往外看去。 霍!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后头还跟了一队跑步兵,是衙门出来的! 咕噜咕噜的,那两辆马车就到了他们近前,刚好被他们的马车挡住去路。 “让开让开!”后头的跑步兵立刻上前驱赶,将他们的马车往旁赶离开去。 2124.第2124章 这丫头犯了多大事啊! 接着便是碰碰的敲门声。 紫嫣坐在马车上,看着那些人敲她家的院门,炯炯有神。 这是怎么一回事。 车里几人同样惊疑不定,咋突然的就有官兵上门,还是你这么一大早。 “大姐,你是不是犯什么事了?这下可怎么办!” “还什么怎么办,赶紧跑!紫嫣,我们给你打掩护,你悄悄的从后山溜,到了驿站马上坐马车走!” .“对对对,赶紧走!嫣儿……闵庄,快,赶紧驾马车走,寻没人的地方先让你大姐躲起来!” 六神无主的情况下,车里三人还能压低了嗓子商量对策,紫嫣再次扶额。 “你们小声点!现在什么都别说,先赶紧走!”妇人一把将瑟瑟发抖的女儿紧搂在怀里,一边几近无声的斥三个男人。 “……”二娘都来凑热闹了。 在尽力不引人注意的时候,马车偷偷的艰难的掉头。 “有没有人在,开门!快开门!”久拍无人应答,为首的官兵回头问周围看热闹的人,“这里可是裴紫嫣的家?” 保持沉默的街坊互看了一眼,点点头。 “她去哪了,怎的这么一大早就没人在家?” “官大人,这、这裴紫嫣可是犯了什么事?怎的一大早就劳动这么多兵大哥大驾?”一位年长的老人小心翼翼的笑问,然与周围的人一样,谁的眼神,都没往旁边正在悄悄打弯的马车投去一眼。 “当然是有大事……” “人不在,就速速派人去找!别让公公等久了!”第二辆马车里走下人来,打断了为首官兵的回话。 脸蓄山羊须,身穿官府,头戴乌纱。是为边陲镇杨府尹。 周围的人大惊,慌忙跪地拜见。 一个小小的农家院,官兵来了不止,竟然连府尹都出来了! 且这杨府尹还是从第二辆马车里出来的,那能走在杨府尹前头的,第一辆马车里坐着的,又会是什么样的大人物? 紫嫣那丫头这到底是犯了多大的事啊! 杨府尹下了命令,跑步兵迅速的分散开来,往周围各家各户的去问。 马车里,紫嫣的心开始碰碰乱跳,止住了裴闵庄驾驶马车的动作。 “大姐!” “紫嫣!” “嫣儿!” 车里的人异口同声,紫嫣朝他们摇摇头,做了噤声的手势。 掀开车帘,走了下去,动作猝然得让人拦都拦不及。 她有个感觉,官府的人出现在这里,绝对不会是因为她犯了什么事,定然另有原因。 一个平民百姓犯事,就算要抓,也不可能连府尹都惊动了一起赶过来,何况,府尹前面的那辆马车里,一直没有发出过动静,可是观察府尹的神色,对立面的人颇为恭谨,且忌惮。 周围跪地的人群里,有人看到她走下马车,惊惶担忧之下脱口而出,“丫头!……” 紫嫣朝这些人感激的笑了一笑,他们此前在官兵面前绝口不提她就在现场的维护之情,她牢记在心。 “你是什么人?”府尹旁边的官兵皱眉呵斥。 “小女子裴紫嫣,参见杨大人,不知杨大人亲临,可是小女子犯了什么事?” 2125.第2125章 有女裴氏,堪当婚配 “你就是裴紫嫣?”声音尖细,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倨傲,自第一辆马车里传出。 “小女子正是。” 一直毫无动静的马车车帘被掀开来,里面的人步出,也让紫嫣看清了他的庐山真面目。 哪怕没有见过,也能隐隐猜到,这人的地位定然不低,只身上的锦袍上,五爪虎纹就比杨府尹的多了两爪子。 怪不得杨大人对他毕恭毕敬。 不过那个尖细的嗓子……紫嫣不敢确定。 在她后面,裴老爷、梁哥等人也依次下了马车,走到紫嫣身边,各自心有揣揣的看着面前这种阵仗。 “这是京城来的尹公公,裴紫嫣,跪下接旨!” 京城?紫嫣心里一跳,,忙跪下接旨。 裴老爷等人则差点没被吓傻,依着本能跪下来,脑袋还是晕晕乎乎。 京城,尹公公?公公?接旨?圣旨?那位远在京城的皇宫里皇上下的圣旨? “今有女裴氏紫嫣,贤良淑德,堪当婚配,特指婚当朝四王爷司北玄,迎以妾室之礼,昭告天下,特此!” 紫嫣的脑袋如被一记闷棍狠狠的打了一下,直发懵。 圣旨,赐婚? 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平民老百姓,跟王爷又扯上了哪一点子的关系? 当朝四王爷……司北玄,玄…… 阿玄?阿玄! 发懵过后,心骤然的开始急跳,手亦发抖。 “裴紫嫣,还不接旨?”看女子发愣,尹公公不耐烦的提了句,眼底不屑极甚。 “民女接旨,吾皇万岁万万岁!”从太监手里接过圣旨,紫嫣仍在极度震惊的状态,对于太监眼底的不屑,无心顾及。 “裴紫嫣,即日收拾好细软,京中遣了人来送你上京。动作快点,可别耽误了时辰!” “是,多谢公公。” 居高临下睨了紫嫣一眼,尹公公返回马车,杨大人在临走之前,则先对紫嫣及裴老爷恭贺了一番。边陲镇出了个王妃,哪怕只是妾室,也绝非他一个小小府尹能怠慢的。说不得将来还能靠着这点子同乡的情分,得到点提拔未定。 只是,及至离了那小巷子回到府衙,杨府尹也没想明白,当朝的四王爷跟边陲镇的一个小民女,是怎么扯上关系的? 同样不明白的还有裴老爷一家子、梁哥,以及这条巷子里的街坊。 所有人都被这件事情打蒙了。 “嫣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强自镇定下来,裴老爷问出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紫嫣捏着那张绢黄的圣旨,心绪依旧难平,好一会才抬起头来,“爹,我们进屋去说吧。” 裴老爷与梁哥对视一眼,再看周围已经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点点头。 知道院门关上,静默的人群才爆发出热烈的讨论。 “我就知道紫嫣这丫头是个有福的,如今可不得了了,嫁入王府啊这是!裴府一家日后也算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什么鸡犬升天,说话都不会说!我就是奇怪,组眼什么时候认识了一位王爷?” “嘶!平时没见丫头跟什么男子有往来啊,除了梁哥跟裴家小子……哎!你们说会不会是此前曾住在丫头家的那个黑衣人?” 2126.第2126章 一入侯门深似海 此话一出人群又静默良久,好一会之后有人大腿一拍,“没错,肯定是了!那个黑衣少年一看就不是寻常人!肯定就是他没错,丫头这是好人有好报啊!” “别把事情看得这么乐观,紫嫣虽说嫁到王府,可那是个妾室,难保不会被人欺负,咱们见过的富贵人家大房欺负妾室还少了?” 所有热议被院门关在了外面,屋内,是窒人的沉默。 女儿能嫁入高门,说不喜悦自然不可能,可是高门大户里水深,这又是几人心底另一层担忧。 尤其是,如今大家都还没完全弄明白,究竟是个怎么回事。 紫嫣的神情看起来,也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嫣儿,那个四王爷,可是曾经住在你这里那个……” “我想……应该是他,至于到底是不是,要等到了京城见过之后才能确认。” 虽然紫嫣说得不甚肯定,其实几人已经明白,该是那个玄衣少年无疑,他的名字,不也有个玄子吗?四王爷司北玄。 没想到那个少年的身份竟然如此惊人,怪不得,怪不得轻易就能逼得青云药铺破产。 裴老爷心惊之余,更是担忧,“嫣儿,纵是如此,可是这圣上指婚也来得太过突然了,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爹,二娘,梁哥,不用担心,去到那里我会处处行事小心的。待会官府估计就会派人来接,我走了之后,你们在家好好的就行。”抬头,勉强朝几人扯唇一笑,紫嫣看向裴闵庄,“闵庄,接下来这段话,你一定要切记,在家照顾好爹娘,以往那些朋友切莫再接近,现下我的事情一旦传出去,来接近你的人肯定不会少,那些觉得有利可图的人甚至很有可能会设圈套利用你,结交朋友之前一定要看清楚别人的为人,如若有行差踏错,恐怕随时有性命之虞。” “大姐……”裴闵庄脸色白了一白,不知道为何大姐会说出这么严重的话来。 旁边几个阅历丰富的则一下明白了紫嫣潜在里的意思。紫嫣若真入了王府,将来必然与朝廷与政治挂钩,到时候对手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绊倒四王爷的机会,很可能,他们这些人会被当做击倒王爷的把柄之一。所以从现在开始,他们的一言一行,就要开始慎重起来。 “紫嫣你放心,我定会看着他的。”梁哥郑重保证。 “别操心我们,回去之后我会将个中缘由慢慢教予闵庄,定不会看他被人利用走错路。” 叹了口气,紫嫣自嘲一笑,“一入侯门深似海,这次上京,我也不清楚以后会么样,若是还能回来,我定会回来看你们。” “嫣儿,你……”裴老爷张张嘴,想宽慰两句竟不知从何说起。 屋子里的人,震惊散去过后,忧大于喜。 一个无权无势毫无背景的平民女子,进了王府那种地方,当真,就如外人以为的那样风光无限吗?当真,就能过的好吗? 就连裴闵庄,似乎也突然之间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冲动之下脱口而出,“大姐,要不你别去了!” 2127.第2127章 何苦为难自己 紫嫣失笑,这傻小子,“不去?违抗圣旨可是要杀头的。” “……”裴闵庄垮了脸。 一直在旁边沉默良久的妇人,踌躇良久终于也开了口,“此前你要去京城就是为了寻人,如今也不需要去寻了,还有人能送你上京,我们也放心些,至于到了王府以后,是个什么情形,咱也猜不到,紫嫣,你为人聪明,其他事不说也罢,尽管保护好自己,别让人欺了去便是。”“对,”裴老爷点头,“咱家无权无势,也给你撑不了腰,凡事能忍的,就忍一忍,保住自己为要。” “我知道了。”笑笑,紫嫣点头,不让眼底的凝重流露。 来接送的人并未给他们多少时间,很快外面便响起了敲门声。 真的要走了。 再次拎起自己的小行囊,紫嫣朝几人展露一个明媚笑颜,只再道一句珍重,便在众人的目送中,上了门口的马车。 来接人的,是两个身穿便服的中年汉子及一个年月三十上下的妇人,腰上挂着证明身份的腰牌,待紫嫣坐稳,马鞭一挥,马车便掉头疾驰,很快消失在众人视线。 两边的景色在车窗中飞快往后倒退,马车是直接驶出边陲镇的,中间未做任何停留,似乎很是赶时间。 车厢里,那名妇人就坐在紫嫣旁边,全程也没有说过一句话,看穿着打扮,应该是遣来侍候她的,只是神色间,反倒比她还要像个主子。 不不,紫嫣暗地里啧了两声,不止是神色间像,怕是只要看过两人站在一起的,都会以为她是妇人的丫鬟。 妇人身上的绫罗绸缎,她可穿不起。 长途跋涉,旅途无聊,闷了一个上午,紫嫣有些坐不住了,瞧了正襟危坐的妇人两眼,紫嫣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将自己窝在座位上,开口,“这位大娘,尹公公呢,不跟我们一起启程吗?” “老奴姓李,紫嫣小姐可以唤老奴李嬷嬷,尹公公身兼要职,宣读圣旨之后已经立即启程回京了。”妇人眼尾都没往紫嫣斜一眼,应答间很是有礼,却透着隐隐的倨傲,“裴小姐即将嫁入王府,平时需要严格注意自己的言行及礼仪,想现在这般坐姿,是不可以的。” 紫嫣低头,看看自己的坐姿,整个人陷进座椅,呈半瘫的状态,全身放松很是舒适,她自己是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的,但是相比起妇人的坐姿,问题就显得大了。 腰挺背直,双腿并拢,双手交叠放置于膝,就连微微低垂的头,脖子都要弯曲出一个弧度来。 这大抵是大户人家的家教礼仪了。 只是,紫嫣摸摸自己的脖子,只要一想到自己也跟妇人一样坐的笔直,就觉得全身都疼了。 于是,朝妇人弯眼挤出一个假笑,紫嫣决定假装听不懂,又将自己的姿势稍微调整了一下,以期更加舒适。这一路上京,途中至少需要月余的时间,要是每天都得像妇人那样坐着,估计没到京城她就把自己折磨死了。 何苦为难自己。 2128.第2128章 想摆主人架子,做梦 她的不听管教,让妇人皱了下眉,抬眼朝她看过来,发现她更为随意的姿态之后,眉头的褶皱已经能打两个结。 眼底的鄙夷一闪而逝,收回目光,妇人什么都没说。 紫嫣只挑眉笑了笑,当做没看到,她也不指望别人看得起才能活,“李嬷嬷,是王府遣你来的,还是皇上遣你来的?遣你过来,又是要你做什么?” “皇上日理万机,怎么可能分心这样的小事,自是王府遣老奴过来的,交代老奴这一路上照顾好紫嫣姑娘。”说到这里,李嬷嬷眼里闪过异色。 女子问话的意思,似乎是在提醒她的本分,她的身份是个奴才,哪怕女子的身份再低,她也需好生将她伺候着。 倒是不像她以为的那么愚昧蠢笨。 只是,单想凭此就在她面前摆主人的架子,做梦。 得了回答,紫嫣了然的点点头,对李嬷嬷话语里的轻屑不以为意,“那王府的四王爷,名讳可是有个玄字?平日可是喜欢身穿玄色长袍?总是一副冷冰冰的,生人勿近的样子?” “裴小姐,容老奴提你一句,哪怕你今日已经入主王府,王爷的名讳也不是你能提及的。这些个礼教想来裴小姐也不懂,等入了王府之后,会有专门的教习嬷嬷教你。只是在那之前,裴小姐要谨言慎行才好。”仍是看也不看女子一眼,李嬷嬷语气疏离淡漠,“至于王爷是何模样,等见着了,裴小姐自然就知了。”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来了,紫嫣也不想再自讨没趣,打了个哈欠,靠着车厢闭上眼睛,“路途遥远,我先睡会,等到了休息的地方,李嬷嬷再叫醒我。” 起的太早,一早上又经历几次心绪起伏,当真是累了,话说完,紫嫣即睡了过去,也不去看李嬷嬷僵硬的脸,及不可置信的表情。 嫌弃就嫌弃吧,她的出身就是如此,她从不以为耻,也不强求别人高看。 他人看不看得起,于她又有什么影响?不会少掉半块肉,计较了却会影响自己的心情。 接下来的路程,不算太赶,每到一个地方皆会停下来修整一番,或吃上一顿饭,或煮上一宿。 两个车夫及李嬷嬷也依旧是那样,与她甚少有交谈,较为疏离,甚至他们偶有聚在一起说话的时候,看到她来,便会各自闭嘴,散开。 对此,紫嫣只能暗暗一叹,大户人家出来的人,眼界都比较高。 京城里,关于四王爷与相府小姐联姻的事情,在最初的轰动过后,渐渐趋于平静,大街小巷里持续议论的人,已经很少。然掩藏在平静表象下的暗涌,又有谁能看得到。 京都街道上,最繁华的酒楼包厢里,酒桌上正当热闹。 推杯交盏你来我往,纸醉金迷。待酒过三巡人开始醉意朦胧之后,说出来的话,便不再如先前那般谨慎。 “听说圣上的圣旨已经到了边城,四王爷还遣了人前去,将******亲自接回京都。” “你们说说,是什么天香国色的女子,能将咱们四王爷迷得神魂颠倒,为了娶她不惜下那么大的功夫,连房相的面子都不顶用。” 2129.第2129章 还有什么比这更狠的? 其中一贵公子似笑非笑的睨了频频灌酒的五王爷司北誉一眼,唇角微挑,“依我说,我觉得最为不值的就是五王爷,圈子里谁不知道五王爷对那房小姐情根深种,没想到最后被四王爷给截了道不止,还做出如此不给房小姐脸面的事情,这不是拐着弯的给五王爷难堪吗?你捧为珠宝的女子,在我这里一文不值,还有什么比这种做法更狠的?” “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个理。可惜如今圣旨已下,事情已成既定事实,再怎么也不可能更改了,五王爷这口气不咽也得咽啊。”旁边有人用意不明的附和,“不是有句话叫做天涯何处无芳草吗?五王爷,那房小姐既然走了眼没看中你,你也将心思放一放,不过是个女人罢了,就王爷本身的条件,想找什么样的没有?” “错、错,你们说的这些都只是其一,还有其二呢。”旁座有人,便浅酌小酒边卖关子,待众人皆感兴趣的看过来要求他解释一二,才笑嘻嘻的道,“前段时间京中不是突然火了一段戏文吗?引来城中百姓好一番议论,甚至把戏文都跟玄王的故事对上号了,这司北玄最后请旨一并迎娶那个平民女子,也有在百姓心里留下个仁义的印象,你们想想看,若是在百姓那里得了拥戴,对他日后……有什么好处?” 这个解释,换得众人表情不一。 或面上一凛信以为真,或似笑非笑以为笑谈,然所有人也有志一同的去看五王爷的反应。 “砰!”将手中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司北誉阴鸷的看着这一桌人,眯眸冷笑,“谁若是再在本王面前反复提这件事,本王就当这是你们对本王的挑衅!我司北誉的笑话,可不是那么好看的!” 众人面面相觑,即刻小心的敛了脸上的神色,推出一人来打圆场,“王爷切莫动怒,大家都是为你感到不值,加之酒气上头,这才说起话来口无遮拦了些,王爷既然不喜,我等自然不会再说,刚才有让王爷不悦的地方,我等以酒赔罪!” “对对,来,喝酒喝酒,那些不适当的话再不要提!来,干了!” 面前举起一个又一个酒杯,司北誉冷冷一笑,撑着桌子站起来,直接提了桌上的酒壶往周围酒杯上碰过一圈,仰头就灌。 “五王爷!好酒量!” “哈哈哈,五王爷果然酒桌英豪!” 如此举止,让同桌的人愣了一下,之后是更加捧场的夸赞,只是各自私下里交换的眼色,用意则太过晦暗。 一壶酒干完,往下倾倒,无一滴遗漏,在众人准备鼓掌叫好之际,司北誉却是将酒壶往地上狠狠一摔,清脆的碎裂声响在小小的空间里爆开来,压住了一室的喧闹。 骤然沉寂下来的酒桌,并未让司北誉感到任何不适,也不收敛,手往桌底一掀一抬,桌倾倒,这次是真正的满地狼藉,刚才还言笑晏晏的朋友、兄弟面色皆为之一变,却没人敢在这个开口发言。 2130.第2130章 尽快行事 抬起食指,往这些人鼻尖上一一比了比,司北誉勾唇畅笑,“这才叫痛快,哈哈哈!” 话毕,扬长而去,留下后面的人看着他的背影,鸦雀无声。 敢看他的笑话,也不看看他司北誉是什么人,真将他当成傻子,还是跟司北玄一样的懦夫? 回到誉王府,一路摇摇晃晃往自己的书房走去,进了房,关上房门之后,掌灯,一室骤亮,而男子眼里,此时哪还有半点酒醉的朦胧水光。 “事情办得如何?” 黑影在室内闪现,禀报,“一切在计划之中,玄王府派去的三人也皆在掌握之中。” “尽快行事,本王不想中间又生出什么幺蛾子来!” “是!” 或黄飘忽的跳跃了一下,房内再次清净下来,司北誉捻起一根竹签,将油灯里灯芯挑了挑,让火光变得更亮。 晕黄的光线正对了那双眼睛,照清里面满目的狠狞。 这个时间,宣德殿里的主人刚刚褪下龙袍,转往龙床上准备歇下。 边公公上前,待男子躺好,小心翼翼的为其拉上被子。 “现下是二月了吧。” “回皇上,正是二月中旬。” “国师是不是也该回来了?” “是,国师离去前说了是半年时间,回来的时候应是三月初。” “嗯,那就好,有国师在,朕这心里安宁。” “是的,皇上。”边公公笑笑,看男子已然闭眼,熄了殿内多余的灯,只留了桌台上的一盏,躬身退了下去。 皇上睡觉有个习惯,屋内必须要点一盏长亮的灯,哪怕睡着了也不许熄灭。 伺候皇上多年,他将这一点牢记在心。 国师回京的时间日近,皇上只听到这个消息都能放松不少,可见国师在皇上心里的地位。 至今无人可及。 哪怕权臣重臣地位高如房相傅老,都得不到皇上这般的信任。 然对于这位来历背景皆颇为神秘的国师,边公公跟在皇上身边多年,也不甚了解,所知只是皇上对这个人极为信任,再想要知道得多一些,就不得其道了。 而他所能确定的东西,至今为止只有一点,国师来朝十年,十年的时间,外貌没有发生过半点改变。 十年前,他还尚且年轻,十年后,哪怕如女子一般保养得宜,眼角眉梢也已经能清楚的看到岁月痕迹。 只有国师,与人不同,十年时间,一成不变。 现在京城天空下潜藏的暗涌,已经有越来越烈的趋势,国师回朝,不知道可会对现今的形势造成影响,继而产生无法与俩殴打改变? 皆是未知。 他只是一个奴才,便只做一个看客。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紫嫣在马车上已经度过了近二十天的时间,期间她在车上变换了无数种姿势,以求能让自己在长途跋涉的旅程中舒适一下,可是现实是,她真的已经苦不堪言,哪怕众家那也偶尔早路途中夜宿客栈,可是更多的,还是在马车上过夜。 骨头僵硬得都快要断掉了。 以往三天三夜守在深山里寻找药材,她都没觉得这么苦果。 2131.第2131章 王府的家教有问题 抬眼,李嬷嬷依旧是正襟危坐的姿势,腰杆子挺得笔直。 紫嫣不得不佩服,这妇人着实是厉害。厉害到她想要怀疑,度覅过的腰是木板子做的,根本弯不下来。 好吧,这是一种自我安慰。 现实就是,她很苦,苦还不能说。 人根本不搭理她。 该赶路赶路,该吃东西吃东西。也不是不管她,她的衣食住行可谓都兼顾到了,就是她说的话,人家当成没听到而已。 换言之她只需要接受照顾就行,至于有什么意见之类的,权当是自说自话吧。 听说再有十日就能到得京城。 因为错过了路上的投宿点,今夜需要暂时宿于荒郊野外了。 紫嫣在昏昏沉沉中睁开眼睛的时候,外头已经天黑,看不出是什么时辰。 车内除了她,没人,李嬷嬷估计是下车去准备吃的去了。路上偶尔也有露宿的时候,吃食都是李嬷嬷读者准备。她也曾经效果要帮一下手,人不让。 她做出来的粗食,除了自己,没人吃。 一次两次,紫嫣也懒得弄了,老拿热脸去贴冷屁股,脸也会冷的不是。 撑起身子,揉揉要散架的腰骨,紫嫣从裹着的毯子里爬出来,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马车前,有一堆火堆,火还在噼啪的燃烧着,只是火堆旁边,空无一人。 皱了下眉,在附近的位置找了两圈,也没找着那三人的踪迹,因为手上没有照明的工具,也没敢去太远。 紫嫣心里有些发沉,这种情况以往没有发生过。 哪怕是有别的事情要做,她身边至少都会留一个人在。 同时离开……他们去哪了? 一路若有所思的走回马车所在位置,到得附近的时候,听到了人声。 “裴小姐!” “裴小姐——” 嘴角一抽,紫嫣不知该说什么好,合着她刚跑去找人,如今人又反过来找她? “李嬷嬷,我在这!”大步往回赶去,甫看见人,对上的就是李嬷嬷的晚娘脸孔。 “裴小姐,这荒郊野外的,你一个女子实在不宜到处乱走!”声音带了严厉。 “我刚起来没看到人,所以在附近找了找,没想到你们回来了,许是路上岔过去了。”紫嫣无奈的解释。 “露宿郊外,我们几个做奴才的自然要尽心尽力弄好吃的喝的,总不能都如裴小姐一般在车厢里睡到自然醒。” 终是慢慢敛了脸上的浅笑,紫嫣看着李嬷嬷,“李嬷嬷,听说你是王府里挑出来的,那么应该在奴才里也是属于比较出挑的了,只是,王府的奴才,都跟你这般不敬主子么?是王府的家教有问题,还是李嬷嬷的个人家教有问题?” “裴小姐,你在说什么?老奴有哪里可曾怠慢了小姐了?裴小姐责问人之前,也先想一想自己,皇上虽然已经下旨赐婚,可是在未正式完婚入门之前,你尚不是王府里的一名主子,自然,也不是老奴的主子。”被质疑教养,李嬷嬷也沉下了脸,说话更加不客气。 2132.第2132章 裴小姐,馒头不合胃口? 将李嬷嬷的冷沉看在眼里,紫嫣又缓缓的勾了唇,眼底慵懒散去之后,散发的冷意比之更甚,“就算我尚算不得你的主子,那么,可算得是王府的客?身为王府奴才,对客人亦可以毫不不敬重?还是李嬷嬷觉得,王爷派了你来接人伺候人,是为了让你在人前摆出高姿态,做下马威?再说回究竟是不是王府的主子,这一点我不与你争,但是既然是皇上下了圣旨,就等于是皇上亲口承认了我的身份,皇上都承认了的身份,你却不认,你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皇上?” “你休得胡说!”李嬷嬷面色一凛,慌忙呵斥阻止紫嫣继续再往下说。 “那么李嬷嬷说说,我现在,是什么身份?”歪着头,看着对方,紫嫣回复了慵懒的神色,笑嘻嘻的。 只是这个笑脸落到李嬷嬷眼中,却是再不敢将她小看,瞪着女子,咬牙,“……裴小姐恕罪,此前老奴有诸多不对的地方,还请小姐海涵,老奴,一定记住了!改!” “知错能改就好,我也不是计较的人,既然嬷嬷刚才去弄吃的了,想必现在已经弄好了吧,可以吃东西了吗?”绕过李嬷嬷,紫嫣走到火堆旁蹲下,搓了手烤火。 在她身后,缓缓转过来的人,眼神染了阴鸷,如同阴冷的蛇。 “是,老奴这就给裴小姐拿吃的。” “谢谢李嬷嬷。” “老奴不敢当。” 接过李嬷嬷递来的馒头和水,将水壶放在火堆旁边,馒头就着火烤一下,紫嫣环顾,除了自己跟李嬷嬷之外,马车旁只有一个车夫正在喂马。 “李嬷嬷,还有个车夫呢,哪去了?” 将包裹里剩余的干粮包好,重新放回马车,李嬷嬷半回头,“他去附近找找看有没有人家,说不定能找个借宿的地方,这深山野林的,要是过夜,太过寒冷。” 紫嫣点点头,确实,虽然天气已经开春,但是山里的气温比起外面却是更低的,尤其是晚上,少不得一夜睡过来,没给冻僵也极容易染上风寒。 手上的馒头之前应该是李嬷嬷处理过了,拿在手上是软的,只不过外面已经冷掉,她不惯吃冷的东西。 就着火烤了一会,馒头的表皮变温,丝丝的馒头香气便慢慢的飘了出来。 将馒头凑近嘴边,看李嬷嬷跟另个车夫只专注自己手上的事情,又问了句,“李嬷嬷,李大叔,你们不吃?” “裴小姐在车上睡觉的时候,老奴几个已经吃过了。”李嬷嬷淡淡的答。 摸摸鼻子,紫嫣有些尴尬,这是在控诉她懒惰? 摇摇头,算了,也无需去计较那许多,到了京城,自己跟这几个人日后不定还会碰面。 张嘴,往馒头上咬去,继而顿住。 馒头的香味,凑近了鼻端之后,更是香浓,很诱人,紫嫣的眼却一下沉了下来,回头,马车旁边,李嬷嬷跟车夫二人,都在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看到她的动作之后,李嬷嬷眸光一闪,“裴小姐,可是馒头不合胃口?现下这环境没有办法吃好的,暂且将就一下吧,到了城镇上,奴才再给你换一些可口的。” 2133.第2133章 怎么落到,被人追杀的地步? “不是,”紫嫣摇头,浅笑,“只是想起这些天都是劳烦嬷嬷跟两位大叔照顾,现在就我自己一个人吃有些不好意思,要不我们一起用吧?这天气冷,人也更容易饿,估计你们刚才吃的那一顿,到现在也化得差不多了。” “裴小姐,快吃。”李嬷嬷站直了身体,车夫也将身子转过来面向了紫嫣。 “嬷嬷,刚才跟你谈到家教问题,你又忘了,不管是主还是客,我吃不吃东西,你都不能催,更不能逼,你说是不是?”紫嫣松开手,手里的馒头直直掉进火堆,被火直接烧烤,从火焰中散发出来的香味,更浓。 香气在空气中蔓延开来,马车旁边,阴沉了脸的李嬷嬷跟车夫,慌忙用手捂住鼻子,往后退去。 看着两人,紫嫣冷笑一声,抽出一根柴火就往李嬷嬷扔去。 自是扔不中的,被人灵敏的闪过去了,只是,人躲过去了,马车却没能躲掉,车上尽是容易燃烧的车帘,毯子,衣物等,加之车厢又是木柴所制,被柴火一引,一下烧了起来。 “你这个贱人!”看着车上的东西一下全数烧着,李嬷嬷终于变了脸,狰狞之色满布。 只是,不敢往这边扑过来,只跟车夫一同推到边界远远的地方,看着火堆旁的紫嫣叫骂。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再次抽出一根木柴作势往那边扔。 李嬷嬷跟车夫一惊,忙抬手、飞蹿,以作躲避。 趁着对方视线离开她的须臾功夫,紫嫣转身飞快的往旁边深山林跑去。 那个馒头有问题,冷的时候不显,烤热了之后,散发出来的香味却带了异常。 若是寻常人,定然是察觉不了的,而紫嫣常年跟药材打交道,更是能凭借极为细微的味道辨别出药材,所以那种异常,没能瞒过她的鼻子。 他们一行所带的干粮,诸如馒头包子之类的,都是在沿途的城镇买的,就算想自己动手做也没工具,所以紫嫣肯定,对方是在馒头表面上涂了毒药。 至于是什么毒药,她不知道,以往没得见过,只能凭借药味分辨出来都是用什么药材制作的。 药效定然极为猛烈,不然不会只是飘散出香味来,都能吓得李嬷嬷两人远远的退开。 也因而给了她逃跑的机会。 深山林里到处是高矮不一的灌木、杂草,还有林立其间的树木,没有光,紫嫣只能凭着感觉往前,一脚深一脚浅的跑。 后面的人已经追上来了,划拉得灌木丛林发出沙沙的声响。 紫嫣心跳开始加快,越来越快,她并不如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镇定。 明明是派来接她的人,为什么临近京城的时候要杀她?她百思不得其解。 自己一个小小的平民女子,是哪里碍到了他人的利益? 一个平民,一个妾室,她自以为就算是入了王府,对于那些什么政治什么阴谋也是其不到半点作用,不会给人带来半点影响到。 她怎么就落到了,被人追杀的地步? 现在细细想来,同行的另一个车夫应该不是去找什么附近人家,大概已经被他们杀了吧? 2134.第2134章 白衣,救救她 至于车夫被杀的原因,她想,大概是不肯同流合污。 那么也就是说,这些人并非一开始就打算要杀了她的,也许,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被人收买了。 “你去那边看看,我走这边!别让她给跑了!” 背后传来的声音很近,近到紫嫣以为对方只要一伸手就能抓住她,其实只是随着风向飘来的,隐隐的人声而已。 说话的是李嬷嬷,那么这次下手,她该是处于主导地位。 自言不敢停下来,脑子里慢慢的,连胡思乱想的精力都没有了,不敢再分心。 今天若是逃不掉,这深山野林就是她的葬身之处。 等到她在这里腐烂,旨剩下一堆白骨,或许爹跟梁哥他们都还以为她正在京城的王府里享福。 而四王爷……阿玄,他呢,他或许会以为自己不愿意去王府,或那种束缚自由的生活,所以半路跑了,逃了。 总之就是,李嬷嬷她们说什么,他就这么以为了吧。 也或许会派人去找一找,查一查,然后时间长了,将所有都冲淡了,他便也把她给忘了…… 魂淡!若不是他,她怎么会落至现在这副田地! 如果有幸逃出升天,她定要跟他好好算一算这笔账! 也许是心底生出了这股执念,拖沓下来的脚步竟然再次快起来,平生出了许多的力气,支撑着她继续逃。 在黑暗中,不知时间,不知出路。 直到身后彻底没了声响,直到山林透出第一缕白光,撑着模糊的眼,紫嫣看到了不远处的山林外,空旷的道路。 她没有回头,直接往路上跑出去。 身后的深林,此刻于她就像是张着嘴巴的野兽,只要看一眼,就会被吞掉。 脚已经彻底的没了力气,拖着的,往前一步一步挪,心跳也已经到了极限,极限过后,是沉寂下来的疲乏,连跳动一下都觉得吃力,都觉得痛苦无比。 大冷的天,身上穿的衣裳、袄子都已经尽数石头,头发散乱的披在脸上、肩上,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 路上没人,紫嫣也辨不出往哪个方向,是去往有人群的路,只能循着感觉,往一个方向走。 眼前看见的东西,都是白晃晃的,像是眼珠子里降落着秘密爱妈妈的雪花。 她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在耳边极清晰。 走了多久,不知道,前面摇摇晃晃的,似有一座亭子,里面,有人。 看不清,但是她听见了优雅流泻的琴音。 弹琴的,白色的,断不会是追杀她的那两个人。 有人,就算那两人追了上来,也不敢堂而皇之的动手了吧? 她要庆幸,李嬷嬷跟车夫都没有功夫,所以,普通人救她应该不会太难。 救救她吧。 脚步往前扑,视线里尽是迷蒙。 “你干什么!速速离开!”女声,娇嫩清脆,如黄莺出谷,她没有精力去欣赏了。 “离不了,救命,大恩醒来再报。”话毕,身子往白衣身后倒下去。 摔到地面的时候,还不忘将自己的身子蜷缩起来,让自己尽量全部隐藏在白衣身后。 2135.第2135章 睡过去了 这样,就算李嬷嬷真的追了来,也不会第一眼看到她,很有可能一个错眼,就算亭子里的人不出手救她,她也能逃过一劫。 自我安慰,如今她也只剩下这点胡思乱想的力气。 很快,沉沉的睡了过去。 不是昏,是睡。 她真的,累极了。 亭子里,是一男一女。 刚才说话呵斥的就是那名女子,十八九岁的年纪,一身青衣,面容娟丽,此刻却是不可置信的看着倒地就睡的女子,张口无言。 在她身前,亭子的木凳上,男子一袭月袍,衣袂飘飘,一手轻抚琴弦,琴音流畅悦耳,如高山流水,如小泉低诉,并未因出现了一个不速之客而停顿。 “主子,这人……” 男子抬头,朝女子一笑,风光霁月,“无妨。” 逸出口的声音,温柔,缥缈,比之手上的琴音更撩动人心弦。 女子咬咬唇,低了头去,再不提倒在男子后面的乞丐。 主子既说了无妨,她就无需再过多话。主子性情虽然温柔,却也不喜人对他的话过多置喙,在他身边这些年,这点习性早就摸得极清。 亭子视野所及之处,大路上又出现了两道影子,大步的往这边走来。 女子首先看到了来人,眉头轻轻皱起,不过是在半路上小憩片刻,怎么须臾的功夫,就须受到两拨打扰。 来人一男一女,皆是三十来岁的年纪,像是在找什么人,面上虽然极力镇定,四处张望的眼睛却出卖了佯装的表情。 要是紫嫣还醒着,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正是追杀她的李嬷嬷跟车夫。 “二位,请问可有看到这里有年轻女子跑过?我们二人是一路追着逃跑的家奴而来,没想到追到这里失去了她的踪影,若是二位有见过,烦请告知一声,多谢。”李嬷嬷尽量将话说得委婉。 亭中少女皱眉看了他们一眼,冷冷的转开视线,恍若全然没听到他们在问话。 “二位,可有看到……”李嬷嬷旁边的车夫面色变了不耐,强压性子要再问一次,话至一半即被李嬷嬷拉住。 不解的朝李嬷嬷看了过去,就见她宠亭中两人笑了笑,“打扰二位了。” 说罢拉着人就走。 “作甚不许我问一问!”离亭子远看了写,车夫一把甩开李嬷嬷的手,沉了脸。 他们分两头追截,都没找到人,就山中地势来看,裴紫嫣唯一可能出现的地方就是这里。 见了两个路人,李嬷嬷却连追问都不个问。 “亭子里的人不简单,人家不答,你若上前耍横,遭殃的反而会是我们两个!”李嬷嬷冷眼斥道。 “你就知道人家不简单?如今失了那丫头的踪影,回头交不了差,你我照样是死!” “……”李嬷嬷怎么会不知,可是她敢凭着自己的阅历肯定,厅子里的人,他们绝对招惹不得。 就算死,晚死也好过早死。 “继续找!”除了继续找,还能如何。 本来是胜券在握的事情,哪里能想得到那个丫头那么精明,竟然被她察觉,还夺得了逃跑的先机! 2136.第2136章 他如四月阳 这处地势是整座山林最高的,前面已经无去路。 高山旁侧有涓涓溪流从另一座山上流下来,泉水潺潺,坐在亭子里下望,可见到下方缭绕着白云银带,远处的山峰在这种绵延云带中若隐若现,风景是极美的。 她寻思亭子里的人应该说来此赏景的,只是这个时节于这处赏景,稍显冷了些。 往回头路继续走,李嬷嬷当中回头再往那座亭子看了一眼。 月袍男子安坐其间,旁若无人的抚琴为乐,在他身边,青衣女子煮酒为茶,平添一份自在逍遥。 而那个男子,她脑子里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又确实未曾见过,究竟是什么人…… “木棉,用不着煮茶,不过是中途一站,很快便走。”一曲调子已经弹完,男子修长的指在琴弦上轻点,做着意犹未尽的收尾。 “不过是煮一壶茶,主子喜欢的,木棉做来便不会觉得麻烦。”女子弯唇,专注手上的动作,真将沏茶当成了一种享受。 与主子出行,她都会备一个行囊,专用来替主子冲茶。 他平日喜欢四处去,看到让他觉得舒适的地方,总要做一番停留,或抚上一段琴,或赏一片景,那个时候若能为他奉上一杯茶,她觉得很满足。 女子执意,男子也未再多说什么,收住琴音之后,站了起来,亭外的冷风拂来,掀起他的发丝,衣袍衫摆,往后舞动。 紫嫣便是在这个时候醒来的。被冷风灌醒。 在冷风中,睁开眼睛,入目所及便是一袭洁白。 视线由下往上,那一刻,她以为看见了降世谪仙。 月袍飘飘,散发清冷月华,男子身上的气质却又并非冷,反而予人一种融融的暖意,如同四月的阳。 暖,又不热烈。 与周身清冷疏离的阿玄截然不同,这大概是一个清润的男子。 只是,紫嫣无声的叹了一口气,他坐久一点该多好。那样她也就快要再睡就一点,不用以这样的方式醒过来。 原本躲在男子身后,加之累极,倒地就睡了过去。那时候尚且还不觉得这亭子有多冷,也就是贴着地面你的半边脸被冻得麻木而已。 然男子一站起身,原本被他挡住的风便一下子迅猛的扑将了过来,好容易蜷缩出来的哪一点暖意霎时间被冲得一干二净,就算是睡成猪,也被冻醒了。 何况心里还惦着被追杀的事情,哪里真能睡得沉。 “公子,你能不能再坐一会?”瘫在地上,紫嫣声音有气无力。 其实她也不想用这样的姿势跟人说话,只是……说来惭愧,她起不来。 所有的力气在一夜奔跑跟惊吓中,已经用光了,透支了。 “你醒了?醒了就速速离去!我家主子其实能容你随意接近的。”那位公子未发生,蹲着沏茶的女子先冷了声色。 紫嫣循声看去,很漂亮的女子,眼里并没有高高在上的倨傲,也没有流露出看低她的鄙夷,话里的驱赶,只为主子。 让人讨厌不起来。 2137.第2137章 要不,你们走? “抱歉啊,我现在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速速离去,真是办不到了。”依旧是虚弱无力的声音,她好笑,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居然还能同人开玩笑。 只是她也没有说谎,确实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不然,她或许醒来的第一反应,会是去扯住那方月袍,替自己挡一挡风。 “你!……!”女子却以为她在耍无赖,脸上因怒气染上了一抹薄红。 “木棉,无妨。”温柔的声音,像是穿透了云层,穿透了风而来,缥缈的钻进紫嫣耳里。 好听,希望也是个好人。 男子回了头,微低下来看着她,紫嫣眨眼,以为自己看见了春风。 这个人,连一双眼睛也能带给人暖意。 “我真的起不来,要不,你们走?”打着商量,以示她并非将人赖上。 旁侧的女子当真是气得通红了满脸,话都说不出来。大概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突然出现不说,还罔顾先来后到,反过来要他们走? 男子居高临下,定定的看着她,薄厚适中的唇,慢慢的弯出了弧度,继而,逸出悦耳的笑声来,像她昏睡之前听到的琴音,又比琴音更多了一种虏获人心的穿透力。 这种笑声,让沏茶的女子惊讶盈满了眼。 “呵呵呵……”咧嘴,她跟着傻笑,尴尬无比。 这辈子,这样躺着跟人说话,她发誓绝对是第一次,也必须是最后一次。 丢脸丢得她都不知道脸红了。 “这亭子也不是我的,我只是中途路过在此歇一歇,小姐若是喜欢,尽管躺着便是。” “呵呵呵……”普天之下,没人会喜欢在这种时节躺在这种地方纳凉歇息吧。 “主子,喝茶。”女子朝男子递上一杯热茶,打断了两人尴尬的对望,或许,只有紫嫣一个人是尴尬的。 接过茶,拿在手间,男子又回转了身去看着前方,不在理会递上躺着的人。 紫嫣便看不到他的脸了,只能看见一个背影,最炫目的,一身洁白。 眼珠子转动,停在冒着袅袅热气的茶壶,咕噜,紫嫣吞了口口水。 可怜见的,逃了一晚上,现在看到男子喝茶,她才发现自己干得要命,嘴唇一扯就疼,估计就是给干裂的。 “那个……能给我一杯茶吗?”既然都被人认定无耻了,干脆无耻到底吧。 而且一杯茶水,算不得贵重东西,讨要一杯,不贪婪吧。 “你端得起来吗?”女子真就倒了一杯满满的递到她面前,算是赠与,也夹杂了点看好戏的心情。 努力抬抬手指,再努力,最后紫嫣无力一叹,她真端不起来。 人没用的时候,有一杯救命的热茶摆在你面前,你都喝不了。 “木棉,喂她喝。” “主子?”木棉再次讶异。 主子性情温柔谦和,却绝对不是同情心泛滥爱管闲事的人,怎的今日,竟一而再破例? 让女子躲藏,因女子的话发笑,如今,叫她为女子喂茶。 “她手动不了不是吗,你既然递上了那杯茶,就是予她喝的,既然将事情揽了下来,就做完。” 2138.第2138章 她挺有趣 木棉咬唇,再没说一句话,扶了紫嫣的头,将茶杯里的茶一点一点的喂了过来。 稍微有些烫,还能入嘴,让紫嫣惊讶的是,她以为女子会公报私仇,借着滚烫茶水整她一整,或者给她一顿猛灌呛个半死,可是对方并没有,甚至在喂茶的间中,还怕她会喝得太急而偶尔顿一下。 是她小人之心了。 一杯茶喝完,朝女子露了个感激的笑容,嘴里总算没了之前那种如同火灼的干涸感。 闭上眼睛,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总算是活过来了。” 热茶入腹,也让她的力气慢慢恢复,至少手指是能动了的。 有了力气,再赖咱地上也不是那么回事,撑着,将自己的身子一点一点离了地面,勉强坐起,朝亭中另两人自嘲一笑,“让两位见笑了,昨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才导致浑身无力手脚不协调。我大概还要在这里呆上一会,继续碍两位的眼了。” “不会,我们要走了,这里就留给你用吧。” 不会,意思就是不会再碍眼。 走了就看不见了。 紫嫣嘴角抽了一抽,还要冲着揶揄她的人送上感激的微笑,简直憋屈。 “那个,我记得我睡过去之前说了醒过来再报恩……” “一杯茶水的恩情,小姐莫要纠缠于我们就算是最好的报答了。”叫木棉的女子利落的收拾木桌上散落的茶具,最后将桌上的古琴一并搂起,“主子,收拾好了,我们走吧。” 男子点点头,朝紫嫣礼貌的笑了一笑,先于木棉起步离去。 紫嫣眨眨眼睛,这就……走了? 看她这个样子,也不说救人救到底,好歹给她施舍嗲能吃的什么…… 算了,人家没将她的行踪泄露出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萍水相逢还期望人对你尽闪过十分心力不成。 做人,最忌的就是贪。 她深知这一点,所以生活这么多年,总是极容易满足。 这样已经很好了,小命保住了,至于之后的事情,等她有了力气,再想不迟。 坐在亭子里,紫嫣放空了脑袋,天马行空,自我安慰自得其乐。 亭外,月袍男子在上马车的时候,无意中往亭子里又看了一眼,正好触及女子逢头垢面都遮不住的傻笑嘴脸,嘴角的弧度又起。 “木棉,带她一程。” “主子?你不是素来不喜人打扰吗?这个人,闹得很,若让她上了车,怕是主子不得安静。”将白色的毯子搭在男子膝上,木棉低道 男子唇角微弯,“有时候太过清净了,未免冷清。她挺有趣。” “是。”木棉笑了笑,下车请人。 主子高兴的事情,破一次例有何妨。 她很少见到他这般的笑,以往对人,笑得总如同带了面具一般,那样,脱离了真实。 直到上了车,紫嫣还晕晕乎乎的。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男子改变主意然给她上车,但是这的的确确,又让她的生命多了几分保障。 若是一直留在凉亭,等自己恢复力气能继续逃的时候,难保李嬷嬷不会回头照过来,到时候,依旧是死。 2139.第2139章 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女子 她只能将之归功于,上天对她还有那么一点垂怜,让她摊上了那么点好运气。 这一次,是真的可以放松了。 “谢谢。”摊在座位上,依旧是绝对能让李嬷嬷诟病的姿势,紫嫣很真诚的同男子道了一声谢。 男子温润一笑,没说话,这声谢,他收下了。 “那两个人为何要追杀你?”虽然不是多管闲事的性子,木棉还是多问了一句,总不能救了人,连点事情因由都不知。 主子不在意,她也不能让主子被人当成冤大头。 “我也不知道。”紫嫣答。 她是真不知道,至于对方信不信,她没办法了。 “连原因都不知?”果然,女子脸上不信,眼底不满。 “我确实不知。”紫嫣无奈。 她也很想知道原因。 逃了一晚上,她都没想明白,就她这种跟蝼蚁似的小平民,不过是得了个圣旨赐婚,到王府的大宅院里坐个小妾,能给人带来什么威胁。 或许要等见到了人,她才能得到答案。 现在,就是拿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木棉没有再继续追问,扭开了头去,将注意力继续放在主子身上。 而她们之间的对话,男子看起来并不感兴趣,轻闭了双眸,挨靠着车厢,似睡非睡。 车厢里没人说话,沉寂下来。 只有车轮子咕叽咕叽的声音,停在此时的紫嫣耳中,像极了醉眠曲,催她快点入睡。 自动自发的舒展了个舒服的姿势,眼睛一闭,脑袋一歪,当真睡了过去。 “……”木棉瞪着女子斜出来的脚,气得哑口无言。 那鞋子沾满了泥巴,够脏的了,这也便算了,可是这样往车厢里横跨,摇摇摆摆的好几次都差点踩上主子的衣摆! 这怎么行!得人相救,至少要懂得识相吧? 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女子! 只是主子没有出声,她也不能将人胡乱指责了去。 瞧女子熟睡的模样,怕是她破口大骂,对方也听不见。 看一眼闭目养神的男子,再看看那只再次往男子衣摆接近的脚,木棉抿唇,只能将自己的脚也伸出去,挡住对方的去势。 这使得她接下来的一路,无比辛苦。 有人在拍她的脸,这是紫嫣的第一反应,脑子里蓦然冒出了深山林里被追杀的场景,到处是无尽的黑,没有出路,后面人声越来越近,她想要再跑的时候,被人从后抓住了衣领。 抬手往前重重挥去,“放开我!” 眼睛蓦然睁开,是木棉瞠目的脸,再看自己的手,被一本书卷稳稳挡住,拿着书卷的,是温润如玉的男子。 眼前的场景让她从梦魇回到现实,没被抓,她被人救了。 舒了一口气之后,随之而来的是心虚。 刚才拍她脸的是木棉,大概是想要叫醒她,而她却挥了一爪子,差点反打上别人的脸。 “我做噩梦了,抱歉。”收回手,抹了一把脸,紫嫣道歉。 木棉也收回了恼怒的神情,朝外指了指,“已经到镇上了,送你到这里,接下来要去哪儿,小姐请自便。” 2140.第2140章 找不到人,也要找到尸首! “镇上?什么镇?”掀开车窗的帘子,往外看去,果然是镇上的街道,可见人来人往。 以为女子想要赖着不走,木棉声音里带上了丝怒气,“岐水镇!” “这里离京城有多远?” “七天路程!” “谢谢,”紫嫣回头,朝车里两人笑笑,“救命之恩,不知以后有没有机会报答,只能先道句谢了,好人有好报,你们定能一生平安,小女子告辞。” 说完,也不待两人做出反应,紫嫣跳下了马车,朝着里面的人挥挥手,转眼没入人群。 “这、说走就走……”木棉又是瞠目结舌,好歹也让人把话说完吧? “你不希望她走?”翻看着手里的书卷,男子语带笑意的问。 “当然不是。” “既然不是,走了又有何可惜。” “……只是觉得这人言行与常人不太相同而已。”所以遇到了这种有别于人的反应,叫她这个正常人竟然不知道如何应对。 那种感觉,憋得慌。 男子却轻笑出声来,“你只是不忿于她所做与你所想不同,人对于不在掌控的东西,总是或排斥,或猎奇。” “那主子是属于哪一种?” “你觉得我是哪一种?” “两者都不是。” “木棉,我也不知道答案,真的不知道。” “……”男子这句回答很是耳熟,木棉细思之后发现,可不就是她追问女子被追杀的原因时,女子所说的两句话吗? 主子这是借着那个女子的话来揶揄她。 让人哭笑不得。 而主子这样的好心情,这些年来,也是极少见的。 她不知道那个蓬头垢面如同乞丐一般的女子,又是哪一点,能引得主子开怀呢? 此时的玄王府,正在起着一股风暴。 司北玄提着一人的衣领,咬牙,“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王爷……属下等人将人跟丢了,等寻到那处马车的时候,已经、已经空无一人,周围有有凌乱的痕迹……” 碰!被提着等人如同断线风筝,飞了出去,狠狠的砸上墙壁,反弹至地面,鲜血喷口而出,却不敢哼一声疼。 “我叫你们沿途将人护着,却连普通人驾着的马车都能跟丢?”一字一顿,司北玄眼里酿出风暴。 心底喷涌而出的愤怒与心慌,连他都不知从何而来。 “王爷,似有人知道我们的存在,用了障目之术,诱使我们跟错了马车!待我们反应过来再寻过去的时候,已经找不到车上的人,最后在那处山林的山涧找到一位车夫的尸首,同行的李嬷嬷跟另一位车夫则不见踪影。”另一位下属跪在地上,不敢去看身后奄奄一息的同伴,尽量将事情在一口气里解释清楚。 虽然被人阴了,但是确实是他们失责,不敢求饶! 司北玄狠狠闭上眼睛,压抑住心底奔腾的杀气,好半响才睁开来,“沿途设置眼线,但凡见到可疑的人,彻查清楚,在周边各个城镇明察暗访,一定要将人找到!就算找不到人……也要找回尸首!” “是,属下立即去办!” 2141.第2141章 不,他心里只有一个人 房中的地面很快就被清理干净,全然看不出来之前这里染满了血迹。 半响,司北玄退至座椅上,颓然坐下,一手扶了额头,极痛。 紫嫣,裴紫嫣。 因为他的执意,在来京的半路遇险。 圣上亲下的圣旨,若有人半途阻拦,一经发现后果必定不堪设想,没人会蠢到公然对那位阳奉阴违。 且紫嫣的身份背景低微,不会对那些人造成什么威胁,哪怕有人蠢蠢欲动,最多也就是下点绊子,断然不会到要杀人灭口的地步。 即便知道这一点,他仍然做出了布防,派人沿途暗中护送,没想到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王爷,京中探子查出,前段时日五皇子与友人于酒楼喝酒,曾经大发过雷霆。起因与房小姐有关。”这是书房,莫言走进来之后,随后将房门关上,室内骤然变得黑暗。 司北玄低着头,久久没有说话,搭在椅子上的另一只手用力一握,将把手捏的粉碎。 “可要继续查探其他人?” “不用,让他们暂时安分,这个时候别被人抓住了把柄揪出来。” “那裴紫嫣……” “她不会死。”他飞快的打断他,斩钉截铁。 莫言抿唇,眼色暗了一暗。 王爷难道没有察觉,他这样的否决,不愿接受那个女子有可能身死的事实,已经代表了他对那个女子,并非如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可有可无。 “王爷好好冷静一下,这样的情绪若是让人知悉,会更容易握住王爷的把柄,莫言先告退。”话毕,转身离了这间房,留下男子一人在黑暗中发怔。 把柄……让他的情绪失控的根源,即为把柄。 莫言的话,让他的手隐隐发抖。 不可能的,怎么可能。 他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感念裴紫嫣救命之恩吗? 他司北玄真的是那么容易感恩的人吗? 诚如父皇所言,感恩,那三千两银子,可算是还尽了女子的恩情,不拖不欠。 他为何却又会对一个不拖不欠的女子,下不了狠手? 他又是为何,会于她上京途中沿途派人护送? 他又是为何,在听到她遇险的时候那么失控? 可是他对她的感觉,与对青烟全然不同,怎么可能会是莫言说的那样? 不,他心里只有一个人。 是莫言错了。 一定是。 若果,若果非要说裴紫嫣特别,那么他承认,确实有那么一点。 她特别之处,只在于她太像他心里埋藏的那个影像。 太像,小时候的烟儿。 只是因为这点相像,他才对她稍微特别,才对她处处留情,只是因为这点相像,他才,他才…… 他才会失控。 再无其他,再无! 外面天色已经入夜,街上依旧人来人往,开春之后,出来活动的街头小贩又开始多了起来。 猫了一个寒冬,需得出来赚钱了,总要养家糊口不是。 紫嫣掩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缩着身子往前走,寻找可以投宿的,物美价廉的客栈。 白天下了那对男女的马车之后,她先找去找了吃饭的地方,由于一身衣缕佝偻,被店小二往外赶了好几次,都僵她当成了叫花子。 2142.第2142章 公子,真巧 最后没办法,只能先找了家成衣店,进门先亮银子,给自己置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再去饱腹。 幸好自己孤身上路,习惯将银子放在身上,若是放在行囊里,也被那一把火烧掉了,那她现在真得成为乞丐。 想要到京城?沿途要饭去呗。 吃了饭,雇了辆马车,往下一个城镇赶,到的便是这里。 之前与李嬷嬷同行,颠簸一路腰酸骨痛的日子她是怕了,只要到了一个城镇,她必定要下来住上一晚,至于目的地,依旧是京城。 被人追杀,她至少要去问明原因,让自己得一个甘心。 至于王府……倘若那人真是阿玄,她想或许能有商量的余地,看看能否将这婚约给退了。 高门大户,不是她这种头脑懒惰的人能呆得起的地方。 终日生活在惶惶之中,时时刻刻要谨防他人暗算,她自问过不来。 倘若不能退婚,或者让她来个假死什么的,以后隐姓埋名的生活也行。 日子,简简单单安安乐乐就好,她不求大富大贵一飞冲天,那些,都与她的理想有悖。 前方,有个小客栈,人潮不多,店里也不算特别空旷,门口挂着昏黄的灯笼,晕黄的灯光将客栈招牌照得暖暖的,看一眼店内,打扫得也还算干净。 紫嫣走了进去,要了间最便宜的客房,先将房费付了再往楼上走,抬头,竟然在楼梯处看到一抹煞是熟悉的月白。 而楼上的人,正要走下来。 “……公子,真巧。” “巧。”男子朝她点头一笑,走下楼来,期间也没再看她,更没有要攀谈的意思。 而男子身后的木棉姑娘,表现就比较明显了,差点没直接指着她的鼻子,问她你是不是一路跟踪我们。 避开木棉的视线,摸摸鼻子,紫嫣上楼,避嫌。 不接近不攀谈不扯关系,这总能洗刷清白了吧? 谁能想到这世间那么小,刚道别的人转眼又碰面呢。 进了房间,和衣往床上一趟,将有些硬但是好歹还算干净的棉被拉来盖到身上,至于床板,同样硬邦邦,垫着的褥子大概成年没有拿出去晾晒过了。 凑合吧,最便宜的客房,不是柴房已经万幸。 这也不是说她没有钱住稍微好一点的,只是,她有一个优点,善于守财。 迷迷糊糊就进入梦乡,睡前脑子里还在打着转,似乎飘过一抹玄色。 这头紫嫣睡得香甜,楼下的大厅,正在用膳的两人,则因为她影响了氛围。 主要落在木棉身上。 “主子,下次别轻易救人了,有些人不识好,得了救,轻易就会将你缠上。” “你怎知人家将我缠上了?”男子优雅的用着膳,笑问。 “若非想要缠上你,怎会那么巧,在这里碰到?” “此前她说也要上京,与我们路线一致,碰到不稀奇。” “主子下榻这件客栈,转眼就看到她入住进来,还不稀奇?这阵子里客栈并不少。” “这阵子里客栈并不少,我们选了这一间,她恰好也选了这一间,眼光相近罢了。” 2143.第2143章 勿以己度人 木棉皱眉,不明白主子为何老向着别人说话,他惯了将任何事情看的云淡风轻,这便也罢了,难道他不知道自己的魅力,早在京中就让众多世家女子趋之若鹜? “主子为何一直帮她说话?” “你一直找她的茬,我说了正确答案,你便以为我偏帮她罢了,木棉,这是心态的偏差。”男子还是那样,云淡风轻,哪怕指出她的错处,也笑得温柔和煦,“若她当真是要纠缠于我,现在,她应该就在我们的饭桌上,或者,我们的饭桌旁,木棉,勿以己度人。” 话毕,男子搁了筷子,起身上楼。 “主子?” “我吃饱了,你慢用。” 看着男子的背影,木棉眼底闪过一丝委屈,终是低了头,将碗里的饭菜吃完。 只是对于那个不管是真巧合还是假巧合,出现在他们身边的女子,她莫名多了一丝不喜。 虽然女子已经换了一身行头,不再是蓬头垢面的模样,只是女子身上流露出来的慵懒散漫,还是让她一眼就将她认出来。 所以看到她出现在楼下的第一眼,她就认定对方是跟踪而来的。 主子也是第一时间认出对方了吧。 主子对那个女子,真正的看法,到底是什么呢? 木棉的纠结,紫嫣不知道。 她睡得很香很沉,虽然睡床并不舒服,可是对于经历了一夜惊魂的她来说,能够安安稳稳的睡上一觉,是天大的恩赐。 昨晚睡得早,醒来,也早。 天际刚透出光亮,肚子已经快要饿扁了。 低头再看看自己一身打扮,吃过饭后,或许她还要去置办一些东西,将自己乔装打扮一番,掩人耳目。 既然李嬷嬷跟车夫能在半路上对她动手,如今她没事,估摸着背后的人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 既然得知她要上京,沿路,肯定还有许许多多隐藏在暗处的,她发现不了的危险。 将自己改头换面,安全度会高上许多。 她绝对不是小人之心,而是防患未然。 已经经过一次的东西,她不想再来第二次,当真没有力气再跑了,这一下床,觉刚触底,就是让她龇牙咧嘴的酸。 这种日子,绝对不求第二次。 楼下的大堂,还空无一人,只有一个小二在打扫卫生,将头天晚上架上的桌椅重新摆放开来,看来她是今天早上的第一个客人。 “小二,来碗面条。” “好嘞!客观真早,昨晚睡得还好吗?” “又香又甜。”朝小二笑笑,紫嫣答道。 紫嫣入住的是最便宜的街坊,房间环境怎么样小二不可能不知道,只当是顾客给面子,不在他面前说不好的地方,呵呵一笑,跑到厨房传菜去了。 坐在椅子上等的时间,有些百无聊赖,撑了腮帮子看店铺外面,清幽的早晨。 初春,仍是寒冷的天气,但是在边城呆惯了的人,还是能轻易觉出两地的不同。 这个时候,在边城,依旧还有着属于寒冬的凛冽,而这个小镇,空气已经带上了春暖的气息。 就连吸进鼻腔力道空气,也少了变成特有的干燥,带着点湿意。 2144.第2144章 看你吃东西,没了食欲 虽然时间仍早,外头的街道上,已经有小摊贩推着木车子,开始将车上的东西搬搬抬抬,搭起摊架子,为生活忙碌。 只这一份忙碌,就能让人感受到一种拼搏向上的朝气。 她曾经最为向往的日子,也是这般,自个为自己的生活忙碌,寻得三餐温饱,有片瓦遮头,无灾无难的过完这一生,足矣。 看着,想着,眼底便流露出一份向往。 而这份向往,落入了楼上,同样早起的人眼中。 “在看什么?” “看生活。”温润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紫嫣下意识的脱口回答。 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抹月白。 “公子,怎的也起这么早?” 男子转身往四处看看,大堂只这一桌子有人,而其他的桌椅,还堆叠着尚未摆开。 随意的在女子对面坐了下来,对她刚才的回答似乎颇有兴致,“看什么生活?” “老百姓的生活,为生活忙碌,苦甜自尝,却从来不会因为失意断掉那份向往美好的希望。平安的人,做平安的事,身上散发的坚强坚韧,却是很多高官权贵身上看不到的,不觉得稀奇吗?” “稀奇在何处?” “最平凡的人,拥有的人性光辉,或许最美。” “这话何解?” “比如高门大户,侯门深宫,拥有越多的人,人性越贪婪,而恰恰是这些最为平凡拥有最少的人,反而有最容易让人感动的质朴醇善。若是我,我更愿意与平凡的人来往,更想做一个平凡的人。” “可是他们为了生活汲汲营营的苦,你看不到,若是看到了,你未必这样以为。” 紫嫣的头在手掌上轻点,“你说的也没错,不管富人穷人,不能只以一面论全部,只是相对而言,我更向往这样的生活罢了,不以清贫为苦,暇时淡看花落。” “你喜欢那样的生活?”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不喜欢,我更喜欢的是,随性而为,没钱吃饭了,就去赚钱,赚到点钱了,就歇一段时间。” “得过且过?” “怎么是得过且过呢,这是率性,人一辈子不长,在不长的时间里,自己怎么开心怎么过,不是很好吗?” 男子笑着摇摇头,似乎对她这种说法不甚理解,或者是不欲再行争论。 恰好,面条上来了,紫嫣也止住了话头,结果面条大快朵颐。 至于对面的男子,暂时无暇顾及,她真的快要饿坏了。 形象什么的暂且忽略吧,填饱肚子最重要。 而在她顾着填肚子的时间里,男子也再没开口说过话,只是无奈之下,逼不得已跟她搭一张台而已。 吃饱,摸摸肚子,紫嫣站起身结账,抬头才见对面的人似乎一直在看着她,皱眉,疑惑的用手在脸上嘴角擦了擦,“我脸脏?” “看你吃东西,没了食欲。” “……”紫嫣抽了抽嘴角,抬手唤来小二,“小二,结账,顺便再来一碗面条给这位公子。” 两碗面条的钱,她还付得起。 男子只是无语的看着她,不明白她此举何意,他刚说了,看着她吃面,他便没了食欲。 2145.第2145章 第一眼繁华 确实少有见到女子吃相如此粗鲁的,这种形象,与她当日在他马车上睡着的样子不谋而合。 那么现在,她是故意以此报复他的一言之失? 接过小二找回的银钱,小心的放进腰间钱袋,紫嫣朝犹自蹙眉的男子咧嘴一笑,“公子,慢慢吃啊,裹腹的东西,就算你不饿,吃着吃着也就吃下去了。” “……”看着女子欢脱的背影,直到全然消失于眼帘,男子再转头,面前是刚端上来的一大碗素面条,慢慢,失了笑。 走出客栈,外面的店铺还有一半多没有开门,紫嫣便边走边看。 这个时辰,路边支开的摊子大多是卖食物的,馅饼、饺子、馒头包子,各种热乎的糕点,夹杂在这些摊子当中的,也有一些是卖点小玩意儿,比如饰品,小玩具等等。 沿路走马观花,寻思着找点给自己乔装打扮用的东西,或许,她该扮个男装?再给自己脸上整点落腮胡? 边走边想,视线不经意间,扫过路边一个饰品摊,一眼,便被上面的一抹玄色吸引。 那是一条发带,看得出来用料不是极好,平民百姓用的东西,好料子的贵,也没几个人舍得买。发带的周边,用银色丝线绣上了简单不失大方的花纹。 玄黑与银色的搭配,一下让她想到了阿玄,这发带似乎,与他身上自然散发的清冷气质极为相衬。 便有一股冲动突如其来,而这股冲动,花了她一两银子。 等到发带揣在怀里的时候,她还在心疼,怎么就用了一两呢?她在客栈睡上一晚,也才十几文钱,再吃上一大碗热乎乎的汤面,也才不过五文,现在就这么一条布条,用了她一两? 紫嫣想剁手,手却小心翼翼的抚上心口,搁置那条发带的位置。 不知道那个别扭的人会不会喜欢,若他真是那个四王爷,以他的身份,怕是看不上这样廉价的东西吧。 转悠了半个早上,再回到客栈,大堂里已经多了许多人。 紫嫣径自回了房间,给自己换上新买来的男装,灰扑扑的颜色,极不起眼,混进人群里,保准一眼找不到,收拾完毕,在小二异样的眼光下,退了房,若无其事的走出客栈,租赁马车,继续上京。 之后的一路,再没有巧遇过那对男女,紫嫣也终于在有惊无险的七天过后,看见了京城的大门。 第一眼,就觉得这个繁华的京城,肃穆且厚重,透着一种让人不敢亵渎的华贵雍容。 这便是京城了,华贵雍容的城,里面有最为华贵雍容的人。 这大概就是京城高城一等的原因。 将身上灰扑扑的外套又裹了一裹,两个肩膀微微一缩,乍眼看去就是一个活脱脱想泥腿子,初进繁华都市,眼底处处闪着惊奇以及眼不掉的土气,把关的城卫也这么以为。 确定她没有携带什么危险物品,再上下打量了她两眼之后,挥手,放了行。 而城内,延续在城外看到那种印象,极为繁华。 2146.第2146章 谁告诉你我是? 只街道上的车水马龙,就不是小地方的城镇所能比拟的。 更遑论宽阔的街道两边,矗立的一栋栋话里建筑。 眼睛目不暇接的一路看过去,紫嫣心里就留了两个大大的感叹。 这里入目之处,都是银子。 收敛了一下满眼的小星星,在最快的时间内,找了个相比其他来最为朴素的客栈,紫嫣要了一间客房,放置好东西,出门,大厅自己想要的信息。 而大厅信息最好的地方,通常是茶馆酒楼。 酒楼她消费不起,怕被人坑了,茶馆便是唯一的去处。 好在,这街边的铺面,门口的招牌都是大大的,特别显眼,一眼就能看到茶馆的位置。 迈步朝那边走去,后头突然响起了踢踏的马蹄声,“让开让开!” 又是这句话,极为耳熟,尹公公去她家宣读圣旨的时候她就有幸听到过一次,后面的人是官兵无疑了。 身体反应下意识的就往旁边一闪,扭头,骑乘队伍根本就还没到自己身边,大老远的咋呼,吓唬人呢! 抬眼,在人群中居然又看到了那一抹月白。 天底下的巧合,要出现的时候真的多得你不敢想象。 而旁边的骑乘队伍,紫嫣也看出了,似乎就是冲着那抹月白的方向去的,来势汹汹。 咬了下唇,再看看那队官兵距离月白的位置,紫嫣转身挤进人群,来到月白身边将人一把拉了过来,与人潮里左冲右突,穿进了旁边的巷子。 “你是不是犯了什么事啊?那些官兵感觉就冲着你来的。先找个地方躲起来,跟你说我这一把也是尽了力了,说不定等会出去了我就得被官府通缉,算是还了你之前的相救之情,不拖不欠了啊。”这一次还是慌不择路,与她之前的逃命简直如出一撤,发誓这辈子绝不再有第二次的事情,才短短几天功夫,就重来一遍,紫嫣想笑都笑不出来。 后面的男子,一路几次想开口,看着女子边跑边自说自话,相当乐呵,嘴巴张了几次,又重新阖上,最后干脆任由她拉着他跑,看看,她到底能跑到什么地方去。 前面没路了。 这不是民宅吗?应该到处都有出路才对吧?怎么随便跑一跑,就进了死胡同? 紫嫣傻眼,转头,“你认识路吗?” 男子笑笑,摇头,“不认识。” “你不是京城人士吗?” “谁告诉你我是?” “……” 两个盲头苍蝇,这下可如何是好? 巷子另一头,已经能听到纷沓而来的脚步声,逐渐逼近。 “分头找,务必将人找出来!” “是!” 紫嫣心慌了,最近真是没一件省心的事儿,刚逃过了追杀,这次又要因为救人身陷险境,还是被人追。 这破巷子是要往哪逃啊! “你怎么这么淡定,一起想想办法,看还有哪里能躲一躲的!”火烧眉毛的时候,男子脸上的云淡风轻让她看了是无比碍眼,合着就她一个人急得上火啊? 男子挑眉,往她身后指了一指。 紫嫣回头,死胡同往前一点,男子指的地方,是个破旧的木门,里面是一处民居。 2147.第2147章 若下了大狱,她死不瞑目! “躲进去,若是被抓住了岂非连累了别人?” “我猜,这处民居无人居住。”男子轻道。 “……”后头的声音越发接近,无暇细想,哪怕有人居住,她也得赌上一赌了。 拉着人,闪身躲进了民居,在将木门重新关上的时候,还特意放轻了手势,务求这几近腐朽的木门不发出隐忍注意的声音来。 身后,月袍男子看着她贼兮兮的动作,眼底滑过一丝笑意,很快沉敛。 “嘘!噤声!你躲在这里,别动,听到没有!” 将男子安置在院子离一处被破木板遮挡的角落,紫嫣再叮嘱了一遍,自个走了出去,在院子里随意拿了点东西,再拎来一张小凳子坐下,埋头捣鼓。 这件屋子,似乎真的没人,而院子里的东西,倒是挺齐全的,至少凳子、盆什么的都有,还有她手上的这个破东西……大半个没有编制完的簸箕,对于现在的她而言,极有用。 坐下没一会,门口便出现了人影,往里看了两眼之后,推开院门走进来,“喂,小子,可有看到两个人跑过来?其中一个特别打眼,穿着月白长袍。” 将手上编制簸箕的动作一顿,人往里缩了缩,紫嫣抬头小心翼翼的看着来人,“大人,小的没有见到人来,我家是这巷子最里面的人家了,再进去就是死胡同,也跑不了人,大人要是不信,可去里面看看……小的这家里,也,也尽管搜……” 对面的人畏畏缩缩,一脸惊怕的样子,倒是没有引起来人的怀疑,百姓见了他们大多都是这个样子,利目往整个院落一扫,视线在落到角落的废弃木板时,顿了一顿,抬脚走过去。 紫嫣的心便随着他这个动作提了起来。 别发现,千万别发现,她不想去坐大牢啊! 刚来京,什么事情都还没的办,就这么下了大狱,她死不瞑目! 而来人此时,已经站定在木板面前,伸手往那块木板掀去。 完了……紫嫣绝望的闭上眼睛,开始思考若是被抓,该怎么样脱身,是撇清跟月白的关系,还是装作毫不知情这里藏了个人? “走。”脚步踏踏,紫嫣睁开了眼睛,转眼,院子里的人走的一个不剩。 没有她脑海里演绎的轰轰烈烈的抓人、拒捕场面,没有她想象的湖呼天抢地的喊冤,就这么走了,干脆利落。 好半响她都没能回过神来。 这就是好运加身的滋味? 门板后面,月白男子已经走了出来,到得她面前,低头,看着她愣愣的表情,眼眸带笑。 “你还笑的出来?” “逃过一劫,为何不笑?” 紫嫣面无表情,“我的心刚才都跳到嗓子眼了,你自个笑吧,让我缓一缓。” 男子嘴角的弧度加深,继而,轻轻扬扬的笑声便洒了出来。 紫嫣一把丢了手上的烂簸箕,扑上前去就想捂住男子的嘴,被男子轻轻松松一指挡了下来。 偷袭不着,紫嫣暗恨,瞪眼,“你疯了,是不是又想把那些人引回来?告诉你,我已经救了你一次了,欠你的人情还清了,若是那些人再回来,我绝对跟你撇清关系,反正我本来就不认识你!” 2148.第2148章 这样,你我便算相识了 “君未轻。”男子启唇,低低的,吐出三个字。 “什么?” 看着眼前做男装打扮的女子,一身灰扑扑的极不显眼,那双瞪着他的眸子,却是极为干净澄澈,像极了他所见过的,最美的天空,男子唇边的笑意延伸至眼底,对她说,“我的名字,君未轻。” “干嘛?”她又问,还是那副傻愣愣的,一头雾水的表情。 他竟然没有忍住,抬手,揉上了她的头顶,“这样你我便算是认识了。” “……”紫嫣说不出话来了,有这样,逼着人认识的? 这君未轻的行为,也真是够怪异。 将头顶那只手扒拉下来,她很不习惯这种亲昵的行为,从小到大,还没人这么摸过她的脑袋,更何况眼前,还是一个刚刚认识的陌生人,陌生男人。 “男女有别,公子,切莫动手动脚,否则下次我就对你不客气了。”嘟了一下嘴,紫嫣先行凑近门口,探头探脑的往门两边看了看,确定没人,才打开门走了出去,顺势朝门里的男子招手,“没人了,赶紧走,咱们这次真的两清了啊,我还有事先走了,就这样。” 离得远远的比较好,万一那些官差又回头,她真不想再被连累了。 她现在连阿玄在哪还不知道,连玄王府的门都还没摸清,连被追杀的理由都还没得到。 思及此,紫嫣眼底的光亮沉了下来,在无暇顾及身后的人,一路头也不回的离了这条民巷。 女子的身影消失于巷口,君未轻才打开木门,慢慢走了出来,而原本追踪而来的那些官差,也在巷子底部的胡同里拐出,聚集到君未轻身边,低头,毕恭毕敬,“国师大人,皇上吩咐我等前来迎国师回朝。” “回去回禀皇上,稍晚君未轻会亲自入宫觐见,无需再遣人过来迎接。” “国师,这,皇上让我等务必接到国师……” “你们不接,我便不认识路了吗?”笑笑,君未轻起步往外走,“只需回禀,皇上不会降罪于你等。” 后面的人没有再跟。 国师的话,说出来是怎样便是怎样,便是皇上,也没办法令其更改。 而他们所能做的,也唯有将国师的话回禀上去。 出了巷子,紫嫣沿街,找到之前看到的茶馆,走了进去。 茶馆的生意不错,几乎人满为患,她想要在这喝茶,需的同人搭台,自己想要坐一桌是不可能了,而这倒是正合她意。 与人凑一桌,打听起事情来,更为方便不是。 随意找了个桌子看来还有空位的地方,坐了进去,看着墙壁上挂的茶品牌子,搜出虽便宜的点上一壶,什么茶她不在意,好不好喝无所谓,最要紧便宜。 茶没上来,紫嫣就耳尖的听得庞卓有人提起了玄王二字,耳朵立马拉长。 “……听说玄王求一并迎接入府的那位平民女子,于上京路上失踪,下落不明,这事情惹得当今圣上是龙颜震怒,下令彻查,务必要将事情因由查个清楚明白。使得皇室里人人自危,就怕自己因为此事被泼脏水。” 2149.第2149章 是的,她想他 “这事情都传出好几天了,现在也没揪出幕后凶手来,更别说查出什么原因后果,里面的水深着呢。” “玄王府最近也传出了大动静,向来行事低调的四王爷,为了这事,也派出了手下众多人,前往周边各个城镇查探寻人,想要将人给找出来,怕是四王爷到现在仍然不肯相信那女子已经殒命了,倒也可怜。” “可怜什么,若非他牵扯,那女子不一定会出这样的事情……” “别口无遮拦什么话都往外蹦,有些话岂是我们平民百姓能说的?” 紫嫣在旁从头听到尾,期间也会偶尔搭一下话,将话题往自己想要知道方向引。一壶廉价茶喝完,耗掉一个下午的时间,她想要知道事情也大概知道了个清楚。 在回到客栈的一路上,紫嫣若有所思。 阿玄就是四王爷司北玄,只从旁人的描述当众,她就清楚的知晓了这一点。 当今圣上第四子,与她一样,四岁丧母,在冷宫中长大,直到八岁那年被奶娘投毒,被淑妃娘娘所救,最后救回一条性命,却瞎了眼睛。 所以,才有了后来阿玄前往边城治疗眼睛的事情吧。 难怪,他的性子会那么冷,难怪,他对人会那么不信任。 他从小到大的经历,比她这个自力更生的平民女子,苦上十倍百倍。 一个自小就在阴谋诡计中挣扎求生的人,人性没有被彻底扭曲,或许,已经是一种幸运。 那个晚上,紫嫣在客栈房间离蒙头睡了一晚上,晚饭都没有吃。 第二天一早,打开房门,脸上挂着的,仍然是如同往常一般的微笑。 她该去见阿玄了,他在找她呢。 不管他还记不记得小时候那一段时光,是不是一直都认不出她就是当年那个小女娃,她想,至少她这一次失踪,他是担心过她的。 会有那么一点担心的吧,撇开以前不谈,他在她那里养伤的那半年多,她对他不错,除了偶尔使唤他做点体力活之外。 用了早餐,顺便打听了王府所在的方向,紫嫣便朝着皇城根出发。 越往里走,越近得皇城周边,庄严肃穆的氛围就越发凝重。 难怪听人说,这达官权贵住的地方,连乞丐很少来。因为那种氛围,常人只接近,都会有一种被压迫的感觉从心而来。 这里的住宅群的确很华贵,跟她在京城街道上看到的那些民居,存在着云泥之别。 或许这京城里的东西,存在的只有更繁华,没有最繁花。这更繁花的地方,就是这片官家府邸。 在一栋栋什么什么府中,想要找出玄王府来,不是易事,想要去问问人,还被人狗眼看人低的当成叫花子驱赶。 她不知道自己是这么找到的玄王府,来到建筑群最边缘的府邸,远远就看到了“玄王府”三个大字,站在原地,确实久久不能动弹。 心里是什么心情,不得而知,或许是沉重,或许一种近了想念的人的情怯。 是的,这一刻终于承认,岂是她想念他。 2150.第2150章 我没钱,你讹错对象了 从他离开的那天开始,想念他。 只是因为心底的倔强,不肯承认,也因为害怕再无相见之日,强迫自己忘记。 因为一个人背负的感情,太苦,像在重复娘亲走过的路。 其实,她也是胆小的,懦弱的。 王府门口,屹立着两座大石狮子,看着很气派,门口还有两个站得笔挺的守卫,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能接近的人家。整座府邸透着与皇宫相若的肃穆与大气。 他就住在里面。 只要她走近,去让人通传一声,她跟他就能见面了,她却害怕的不敢迈出脚步。 他会高兴见到她吗?那些说他派了人去找她的传言,是真的吗?若是真的,他是为了什么去找她?是因为迫于压力,还是为了在民众钱做做样子,或者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能,他是真的想要找到她,担心着她。 心里做了千万种揣测,那一步始终没有办法迈出,她却步,倒退,低了头慢慢往回走。 倘若见了面,她要怎么办?遵从圣旨,嫁入王府做他的妾室,还是就这么让人以为她死了,换一个身份,继续自己普通人的生活。 而在做这个决定之前,她最想要知道的,是他对她有没有一点感情,倘若他也对她有情,她会不会愿意为了他飞蛾扑火,走进自己全然不曾想过的世界,坚定的站在他身边,做一只被束缚了翅膀的蝶? 倘若真的做了他的妾,那么以后的生活,便会如她曾经说过的那句话一样,一入侯门深似海,她将要面对的不止是后院里的争宠戏码,或许还要面对无数的阴谋阳谋,为了保住自己一条小命,花尽一辈子的精明。 “哎哟!”走路不看路的后果,迎面与人撞上,对方叫痛的声音比她还要响。 明明被撞的是她的头,对方之辈撞上了胸口吧?要不要那么夸张,看着面前捂着胸口弯腰龇牙的紫衣男子,紫嫣面色囧囧。 她又不是天生神力,更没有练出铁头功,对方这表现太过夸张了。 “我没钱,你讹错对象了。”警惕的往后退了一大步,看着面前的男子在听了她的话之后,膛目结舌的直起腰来,紫嫣决定,对方一有异动,她马上拔腿就跑。 司北易是真的膛目结舌,这个绝对没有装。 这小妞说什么?说他讹钱?他堂堂六王爷,只身上的衣裳就比她身光颈靓一百倍,他需要去讹她的钱? 眼睛瞎了不成! 半眯了潋滟的桃花眼,细细打量眼前的女子……别问他为什么会一眼认出对方是女子,纵横风月那么多年,要是连这么点眼力都没有,他白活了。 灰扑扑的粗布衣服,与这一片恢弘华贵的府邸实在不搭,就算是这些府邸里随便走出来的一个小丫鬟,穿的一副料子也比她身上的要好。 脸嘛,看着也是灰扑扑的,估计是用什么东西做了掩饰,绝对不是真容。 所以这张假脸上最为出彩的地方,就是那双眼睛,大而黑,流转之间尽是灵动狡黠,却又意外的干净澄澈。 2151.第2151章 好死不死 这种干净与他以往所见的那种装出来的全然不同。 是一种由心而发的干净,像是被雨水洗刷过的天空,看着就让人觉出心旷神怡,心神放松,散发这让人不自觉就想要亲近的魔力。 而那双眼睛,此时装满了戒备,警惕的盯着他。 这让他突然就起了戏弄之意。 “你这么看出来我是讹钱的?” “不讹钱你装那个样子做什么,再说这里的路挺宽的,我低头走路没看到,撞上人无可厚非,你走路总看路了吧?干嘛非要跟我走到一块,那不是找撞吗?”更何况,能够出入这里,又穿着一身华丽的人,大多是什么府邸的什么主子吧,出入不说总有马车轿子代步,至少身边也该跟着一两个仆人。 像男子这样穿着鲜艳炫目,又只身一人,还偏生往她面前撞的,不是有所图是什么? 图色?不可能,她现在一身男装,脸更是普通得很,不可能是为色。 那么图钱?只有这个可能,虽然不靠谱,毕竟她看起来相当的穷。 如果要解释成意外,其实是最说得通的,可是他刚才那一脸做作的表情,明显是想找事,怪不得她往偏了去怀疑。 女子变幻莫测的表情,映在司北易眼里相当有趣。这人看着挺机灵,滴溜溜转动的眼珠跟更说明了这一点,但是机灵,却不奸猾,不会遮掩脸上的表情,又透出一种单纯跟涉世未深来。 矛盾又吸引人。 至少他的眼睛是被吸引了,极逗趣的人。 所以他决定,逗逗趣。 在女子灼灼的注视下,司北易一手从怀里,被撞的不为掏出个东西来,是个玛瑙石的雕刻,呈流星锤的形状,球星表面的一半分布着突出来的尖刺。 紫嫣默然。 向来她刚才那一撞,恰好撞到了男子怀里的这个流星锤,而有尖刺的那一面,又刚好贴了他的胸。 所以,她是撞疼了额头,对方则是被这些尖刺刺中。 那个弯腰龇牙的表情,不是装的…… “你被刺到也不怪我啊,这东西上面有刺你又不是不知道,干嘛要揣怀里,干嘛要把尖刺的那一面贴着肉来放啊?” “……”司北易发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拿出这东西想要解释自己为什么那么疼,结果暴露了自己的愚蠢。 他为什么要把尖刺的那一面贴着肉放?那不是随手揣进去的么,谁知道刚好尖刺就对着肉了?谁想得到居然有人敢撞他,还好死不死的,对方的高度刚刚好能撞上他放置这鬼东西的位置?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受伤是我自找的?”反问了一句,等对方告诉自己答案,他想看看自己是不是那么蠢。 紫嫣果断的点头,我撞上你是意外,大家都有责任,我想刚才不看路的不止我一个人,这又不是只能过一个人的狭窄小巷。还有,你那个东西是你自己揣怀里的,受了伤也是因为你自己放置不当,就算要谈责任,也是你的责任要大一些。我撞了你你也撞了我,我不追究责任,当时大家扯平了,至于你胸口受的那点伤,你自己解决吧,真的跟我没关系。” 2152.第2152章 京城与她犯冲 绕开男子,紫嫣拔腿就溜。 司北易红唇一翘,转身跟在女子身后。 “话不是这么说。就算我也没看路,但是撞上了就是各有一半的责任,你看看你撞伤哪了我出钱给你医治,我撞伤哪了,你也出钱给我医治,如此才是真正的公平,各担责任,你说是不是?” 这是不要脸了吧? 左甩右甩,身边的牛皮糖怎么都甩不掉,紫嫣失了耐性,回头,冲着男子咧嘴一笑,“这位兄台,你到底想怎么样,看你衣着光鲜,不像是缺钱的样子,何必跟我这个穷人斤斤计较,大家各退一步就算了,你被刺到,应该没受多重的伤吧?这大冷天的,难道你里面不穿袄子?” “里面确实没穿,我袄子穿在外面了。” “……”不就是想耍赖么? 今天两天似乎不宜出行,她出门钱就该看看黄历。 先有跟着白衣男子君未轻穷巷逃命,再有今日莫名其妙的撞上牛皮糖,她跟着京城似乎犯冲。 到了这里后,凡事都不顺心。 到现在,她都还在烦恼到底见不见阿玄,要这么见,身边的事情却一件一件的蹿出来,有完没完。 “这位公子,我实在是没有精力跟你纠缠,你也看到了,我就一平民老百姓,如果你非要缠着我,好吧,我付你钱。”从怀里掏出自己仅有的一点碎银,塞到男子手里,“就这些了,再多也没有了,两清了,可以吗?” 不待男子回话,紫嫣转身就走,心里乱的很,真的没有力气做这些无谓的纠缠。 司北易真愣住了,看着手里被塞过来了一两几钱碎银,俊脸逐渐变成漆黑。 她是把他当成什么?真当他是讹人的叫花子?一两几钱就打发他了? 大踏步追上去,在女子甩开他的手之前,将那些钱还了回去。 “我没想过要讹你的银子,小人之心,外面世道确实险恶,但是不是你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是想要占你便宜的小人。”这一次,是他转身先走,留下女子再后面目瞪口呆。 感觉舒坦了。 他司北易何时受过这种憋屈? 能还回去的当场就给他还回去,把他当什么了都,切! 紫嫣握着手里还有着余温的银子,再看看男子远去的背影,继而,飞快的将银子重新揣紧怀里。 这是她仅有的一点碎银,剩下的都是银票了,还没来得及去银庄兑换。 在京城这种地方,能省则省,既然对方不要她的赔偿,最好不过。 只是,她依旧没能离开这片地方。 后头本来离去的紫衣男子,不知为何又转回了头,并且,扯住了她的衣领。 “你又想干什么?不是想要拿回银子把?” 司北易额角再次发黑,好歹没发作,耐了性子问,“你是哪家的下人?” 下次要解闷子的时候,也好有个明确目标去找人。 “我不是哪一家的下人,就是个寻常百姓。”紫嫣无奈,她说自己的平常老百姓,说了至少都有两遍了把?他不听的吗? 2153.第2153章 好几次,出现在他的梦魇 “寻常百姓?寻常百姓来这里作甚?” “我为何要告诉你?”紫嫣又警惕了,这人问的太多了点,他这样逮着她,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你要找什么人?或许我能帮你未定。” “……”这句话让紫嫣心动了,只是她心里尚且犹豫不觉,究竟要不要见。 “说说看,若是要保密,我保证不告诉任何人。”这般为难的模样,莫非是来这里会情郎? “不用,多谢,还有,你能不能先放开你的手?”这样被人提着衣领,显得她很弱。 挑眉,司北易将自己的手松开,“真的不用?在这一片,不管你想找谁,我都能帮上忙。” 一副地头蛇的模样,紫嫣暗自翻了个白眼,将衣领冲洗你整理好,“真的不用,我闲着无聊走过来看看而已,就算真要找人,我自己找就行,无需劳烦公子帮忙,告辞。” 走的干脆利落。 这一次司北易没有再追,双手抱臂,饶有兴致的看着女子离去的背影。 就他司北易这张脸,京中女子见了少有不脸红的,没想到对方连多看他两眼似乎都嫌烦。 他确定,绝对不是自己变丑了,而是女子当真对他没兴趣。 这样的人不少,但是如女子这般有趣的,暂时没发现。 下次再遇上,或许可以再逗逗趣。 转头,看向女子刚才转出来的方向,玄王府。 有意思了,红唇一勾,眉眼飞扬,吹着口哨慢悠悠的往自己府邸走去。 在紫嫣走后不久,玄王府的大门,便走出了一个人,身穿玄色长袍,周身气质依旧清冷,只是眉宇间,有一股常人难以察觉的激动,萦绕其间。 跨上骏马,双腿夹了马肚子,就在弯弯曲曲的宫道上疾驰,往京城大街行去。 接到属下的来报,李嬷嬷跟另个车夫被抓到了,据他们的口供,紫嫣没死,且很有可能已经来到京城。 也有人上报了在京中出现的陌生人,曾经于京城茶馆出现过,不着痕迹的打听玄王府的事情,打听他的事情。 他笃定那就是紫嫣,而最新的消息,是那个人落脚在城中某处价格适中的客栈。 听到这个消息,他没有控制住情绪,直接出了王府,往那处客栈走。 这一刻不想要去细思,自己的这种失控是因为什么,他只想要去确认一点,确认她还活着,活得好好的,并且来了京城,来见他。 长长的宫道上,很空旷,几乎看不到行人,之路边有一道灰扑扑的身影,与这偏建筑群的华丽全然不搭,或许是哪一家府邸的佣人,他没在意,疾驰而过。 在跑过那个身影旁边的时候,心,没来由的跳了一下。 让他一怔,继而,飞快的勒住了马匹的缰绳,骏马前蹄腾空,仰长脖子发出高亢的嘶叫声。 “阿玄?”他听到后面传来的声音,微微颤抖,于他而言,极为熟悉。 曾经好几次,出现过在他的梦魇。 慢慢回头,路边那道灰扑扑的影子,那个灰扑扑的人,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眼底漾着闪烁的星光。 2154.第2154章 我求的,他说 跳下马,大踏步走到她面前,这一次他遵循本能,一把将她拉到了怀里,双臂,抱得极紧。 紫嫣在那一瞬间,几乎透不过气来,仍然瞪着双眸,这一次眸中呈现的,是不可置信,还有,心跳发狂。 良久,慢慢的,将双手环上了他的背。 他抱了她,是不是意味着,他对她也有同样的感情,哪怕不如她的那么深,至少是有的。 至少,是喜欢她的。 “你活着。”他的声音浅浅的,回荡在她耳边。 “嗯。”她答。 他抱的太紧了,紧得她透不过气来。 她却在这个拥抱中,感受到了一种心安,感受到了一种归属。 不挣扎,让他就这么抱着。 全身心放松下来,再无任何防备,于是倦怠,再次突然起来。 司北玄低头,看着怀中女子竟然在这种时候,闭上了眼睛,发出深浅规律的呼呼声。 睡着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什么表情。 这种人,普通之下可还找得出第二个? 她脑袋里装的,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怎么总是那么异于常人! 黑了脸,咬着牙,将女子一把抱起,翻身上马,回府。 在周边府邸的拐角处,紫色男子倾斜身子,半靠在墙壁上,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至视线里的人消失,才又吹了一记口哨,慢悠悠离去。 没想到,居然能看到这么有趣的东西。 那个女子,司北玄,司北玄抱着那个女子时,脸上露出来的表情。 这么多年,他大概是第一次从那张冷脸上看到真实的情绪把? 稀奇了,一个灰扑扑的不起眼的女子,将他的洁癖都治好了。 那么那个女子,大概就是半途失踪引得圣上龙颜震怒的主人公,裴紫嫣。 综合刚才所看到的场景,接下来的皇室大戏,怕是将精彩连连。 他拭目以待。 这一日,司北玄没有外出。 在书房中呆了一整夜,而紫嫣,也没有醒来,在陌生的地方睡了一整晚。 醒过来的时候,还被周围陌生的环境吓了一大跳。 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玄王府门口千般思量万般犹豫,到最后,两人相见竟是那么的容易。 就这么着,在大街上见到了,就这么着,在他怀里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王府里了。 尚坐在床上发蒙的时候,有丫鬟进来伺候她洗漱,紫嫣都是晕晕乎乎的任由对方摆弄。 洗漱、梳妆,换衣服。 然后被送到客厅,座位上,玄袍男子已经占了一席。 “阿玄……” 他看着她,眼眸幽深,没说话。 她反倒对他这个样子起了亲切,第一眼所见生出来的陌生瞬间消散,以前在小院子里,他就是这般的性子。 走到他面前,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你真的是四王爷司北玄?” 男子继续看着她,抿着唇。 紫嫣咧咧嘴,自己好像问了个蠢问题,若他不是王爷,自己怎么可能在这座府邸里。 “好吧,我就问一个问题,为什么皇上会下旨为你我赐婚?” “我求的。”他说。 2155.第2155章 更想,跟他呆在一块 只这一句,他答了,她就不再问别的情由。 这个回答于她而言,已经足够。 低头略作沉吟,她对他说,“在成亲之前,我想住在外面。” “不行。”他一口拒绝。 紫嫣自然知道他为何不允。之前上京就出现过一次追杀,若果她仍然住在外面,那么背后的人得到消息,难保不会对她再次下手,而她尚且不知道对方为何会想要杀她。 而阿玄,看样子是知情的,只是他不主动对她说,她也不会再去问,怕问了之后,自己会退缩。 可是,她并不想离开他。 哪怕是从此以后束之高阁,她清楚的知道,相比起自由自在,她更想,跟他呆在一块。 这一生,只这一个人可以,让她改变十数年的初衷。 “阿玄,我知道你的顾虑,可我到底是女子,成亲之前就入住王府,将来别人诟病我我不怕,但是这一点,很可能也会成为别人攻击你的把柄。”说至此,她顿了一顿,“在外我会更加小心,而且如今我身在天子脚下,光明正大的出现于人前,那些想要再动手的人,也会多了一层顾虑,圣上的权威,不是那么轻易能够挑衅的,上一次圣上已经大怒,如果再有一次,背后的人就一定逃不掉,我像他不会那么傻。” 权贵之间的权利争夺,她没有见识过,却不代表当真全然不懂。 这番话,让司北玄沉默下来,定定看了她良久,最后点了头。 两人之间就这件事情,暂时打成一致,紫嫣松了口气。 一旦进入王府,就等于同过去彻底告别,在那之前,她像,她还是需要再多做一些心里准备。 一入侯门深似海,日后会怎么样,她不敢去展望。 只希望自己跟阿玄之间,哪怕过不了最平淡的生活,至少,能相濡以沫,相伴到老。 而她也非常清楚,自己的妾室身份,代表的是什么。 阿玄不会是自己一个人的。 而她跟他,也不可能会退婚。 不说皇上金口玉牙,昭告天下的赐婚绝对不可能更改,便说她的心,已经对那个身份妥协。 当初所想的什么解除婚约,纯粹是自己骗自己,予自己上京来找他的一个借口。 哪里可能真的实现。 既然决定了在外面住,就要寻一处适合的民居,阿玄遣了人去办,动作很快,一个下午的时间就搞定了。 回来的时候,便带回来了租赁契约。 她拿着契约回客栈收拾东西,同一时间,司北玄也出了王府,直朝皇宫而去。 裴紫嫣既然已经出现在京城,要让她在这里获得绝对的人身安全,他就需要马上将这个消息上报父皇,且需弄得人尽皆知,只有这样,那些人才不敢再继续动手。 是夜,民女裴紫嫣安全到达京城并且就住在城中某处民居的消息,在贵族圈子里狂起了一波不小的暗涌。 那一夜,这个平民女子成为圈中诸多人议论的对象。 那一夜,誉王府再次被砸的一地狼藉。 2156.第2156章 皇上,你输了 “哼,一个平民女子,居然还能掀起不小的波澜,四子为此也颇费了一飞心机。”宣德殿,帝执黑子,在棋盘一处落下,嘴里轻哼,谈起白日的事情来。 他对面,手执白子的月袍男子,只专注于棋盘,对于帝的话,并未过多注意。 久等不到男子搭话,却是帝先忍不住,“国师,你对此有何看法?” 君未轻温润一笑,子落下,抬头,“皇上,你输了。” “……”看着棋盘,帝一声长叹,失笑,“也只有你敢赢朕。” “是皇上不会罚了君未轻,让君未轻有所执仗罢了。” “哦?这么说朕若是输了便要罚你,国师就不敢落下这一子吗?” 笑看对面讨要答案的帝王,君未轻笑而不语。 “哼。”又是一声轻哼,帝知道男子的意思。 也知道自己手掌的权利,便是在大,也不可能真对男子如何。 自国师出现在西玄朝堂以来,对国师来历背景的猜测从来没有停息过。 只有他一人知道,而他从不曾对外漏过口风。 这人在,亦是西玄之福。 他纵是再暴戾无道,也不会将福往外推。 更不会泄露天机,让诸国来跟他抢人。 “皇上,棋局已经结束,君未轻便先告退了。” “国师你未曾回答朕的问题。” “皇上也说,一个小小的平民百姓,便是无意间掉落紧这个漩涡里,又能产生什么作用呢?该注定的早已经注定,便是没有她,结局也不会更改。” “国师就不能明言?” “皇上,泄露天机是要遭天罚的。” “……”这是又拒了他了。 “君未轻说过,绝不会介入皇权争斗,皇上可还记得?将来皇权落入谁手,皇上属意的储君又是谁,这些皆与君未轻无关,那是皇上与诸子之间的博弈,天道早已注定,君未轻只能作为一名看客旁观。” “唉,朕记得,朕记得,罢了,夜深了,国师回吧。”苦笑挥手,放人。 君未轻朝帝微一鞠躬,离去。 留下帝在后面看着男子飘然而去的背影,眸光幽暗深沉。 接下来的皇权争斗,是他与诸子之间的博弈,而事实上,这场博弈早已经开始。 而他,绝对不可能会输。 除了国师,没有人能再对他说一句——皇上,你输了! 走出宫门,木棉等在门口,见了他即迎上来,将手里的白色披风为他披上,“主子,怎的在里面这么久,皇上又留你下棋了?” “嗯,下了一局。”君未轻笑笑,拒了木棉的伺候,自己将披风紧系。 “可是又要你给出谏言了?” 抬头,看一眼头上的星空,星子密密麻麻的缀满天幕,不其然,竟想到一双澄澈干净的眼眸,君未轻置之一笑,”回吧。” 京城的天,变幻越来越快,再过不久,就要换一个颜色了。 紫嫣到京的第三日,皇上下旨,削去五皇子司北誉于朝中的一切职务,永不予恢复,满朝哗然,举国热议。 这一则消息,很快覆盖了整个京城,而平民女子入京的事,也彻底淹没在这条消息之下,久久再未有人提及。 2157.第2157章 斗争,已经开场 “太子已经出手,如今司北誉实权被削,再无翻身可能,下个他要对付的,很可能就是六王爷,爷,我们如何应对?” 莫言的问题,让同在屋内的柳子时及宇文烈皆凝重了神情。 司北玄食指在桌面轻轻敲击,沉吟不语。 皇室诸子之间,实力最盛的便是太子跟六王爷司北易,其次是五王爷司北誉、九王爷司北棋、十一王爷司北翼。 隐匿了力量的便只有他一人,还有一个人,八王爷司北尉,是个与他一般被皇帝忽略得彻底的人,可以暂且不计。 如今五王爷一夕被打沉,据说相关的证据是太子亲自呈上去的,而朝中对于此事并未有过多的参与,就直接被父皇定了罪,削为有名无实的王爷。 原本司北誉司北棋与司北翼,可堪称皇室各方势力中的一块铁三角,现在铁三角缺了一角,那么剩下的司北棋与司北翼两人,对于太子来说已经不足为惧。 下一步,他要对付的定是司北易无疑。 相信很快,淑妃那里就会对自己施压,玄王府,是再不能继续隐在暗处了。 暗盾,需转化为明枪。 那他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风云迭起? “爷?”长久的沉默,压的宇文烈按捺不住。 “你们不觉得,太子与司北誉的对弈,赢的太过容易了吗?” “爷是想说,皇上偏袒太子?” 司北玄点头,“他偏袒太子是明面看起来,然而背地里的原因,不会如此简单,我倒觉得更像是他借着太子之手,铲除自己不要的力量。” “什么意思?” “或许……”司北玄食指敲击停顿,眯了眸子,“他是为心里真正的储君开始铺平道路。” 其余三人面色一沉,陷入更深的沉默。 若这个推测成真,那他们这些人便都会成为皇上手中的棋子,他们私下里斗得越激烈,于皇上而言,恐会越开心。 “可是皇上明面一直在扶持太子势力,甚至已经隐隐有能与皇上相抗的实力,若真是爷所说的那般,皇上不是给自己培养了一块挡路石?” “明面上的东西看着是如此,背地里是个什么样,谁又能猜测得透?像他那样的人,绝对不可能让自己身陷脱离掌控的境地。” “那么爷的意思是?”莫言不敢妄猜。 “暂时按兵不动,如今只看,谁先沉不住气,谁就先露出马脚。”垂着头,隐在阴影处的凤眸,波光诡谲。 屋内沉默,三人皆明白司北玄的意思。 露出马脚的,自然不会是城府极深的皇上,但是皇上属意的储君,未必真的能隐藏到最后出场。 皇室之间的争斗,已经开场。 而他们早就已经,置身其上。 “接下来就是爷的婚事,时间已经定了,五月份就要将人迎娶进门,在那之前未必不会横生枝节,房相因了裴紫嫣一事,到现在都没给爷好脸色看,也不曾选择站队,爷,你自己仔细些,不知道方向有没有留后手。” “估计就算成亲之后,房相也不一定回站到爷这边,那个老家伙,心思沉着呢。” 2158.第2158章 来了,注定要承受 三人的讨论,已经从国事转移到他的家事。 司北玄只闭了眼睛挨靠在椅背上,一言不发。 等这几个人就着一个问题说腻了,散了,才缓缓睁开眼睛,外面,又是夜未央。 窗外有月光透进来,将室内陇上一层朦胧的光晕,繁星点点,在视线所及之处若隐若现。 突然就想到了裴紫嫣。 自她住进租赁的民居之后,三天的时间,他们都没有再见过一面。 不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是不是跟在边城的时候一样,得过且过,散漫慵懒。 今日手下来报,说她拒他赠与的银两,这一点倒是让他觉得奇怪起来。 在边城的时候,她是极尽所能将他身上的银钱搜刮一空,如今来了京城,他主动给她,她反而不要。 那个脑袋瓜子里,在想什么呢? 起身拉开门,走了出去,踏着月光,在大道上慢慢的走着,边走,边理清脑子里某些不甚明朗的思路,待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她的院子。 院门是普通的木阑珊,阑珊后面还有两道加固的门板。 这门板,似乎是他特意吩咐人给安装上去的,原本没有,门口若是有人来,一眼就能将里面的情况看个了然,他不喜欢。 而此时,那两扇木门并没有关,所以只站在门口,看进去,就能看见屋子里那道纤细的身影。 不知道跟旁边的丫鬟在说些什么,时而,发出开怀的笑。 她的笑声亦能感染人,他听着,嘴角不自觉的便翘了起来。 即便没有他,她在这里也是能过得很开心,若是他从未出现过在她的生命,或许她的以后,会一直这么开心。 可是紫嫣,从你决定踏进这个圈子,走到我身边开始,就注定了有些事情,你必定要承受。 逃,都逃不掉。 凤眸一下沉暗了下来,心底划过说不清道不明的涩然,中间还夹杂着另一股,让他觉得难受的情绪。 他不知道那种情绪是什么,只是,想到她呆在他身边,将来可能会遭受到的那些错待,心口便闷的厉害。 不欲再去看里间那道开怀的倩影,司北玄转了身,想要一如来时那般,悄然离去。 “你去哪啊,阿玄?”带笑的声音,款款而来,让他停下了脚步。 她发现他了。 早就发现了。 在他刚来到院门的时候,她心里便似有感应。 虽然他未全然现身在门口,可是于地上投下的阴影,又哪能瞒得过她的眼睛。 她倒是想看看,他会在那里站多久,才打算要不要进来。 居然,照面都不打就想溜。 那来这里作甚?玄王府跟她这小院落的距离,可不是门里门外那么近。 木阑珊咿呀,男子走进来。 身边的丫鬟识眼色的退了下去沏茶,将不大的空间留给两人。 她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单手支颌笑意盈盈看着他,眼如弯月,眸光晶亮。 有些贼兮兮的样子,冲淡了他心底前一刻溢出来的彷徨。 “作甚来了又走?”笑眯眯的,她故意问。 2159.第2159章 心魔蛊惑一般,不自觉 他随意寻了个位置坐下来,看着她。 今日她穿着桃色的锦缎霓裳,将她的眉眼衬出一种艳丽,比之以往的粗布麻衣,更适合她的气质。 肤若凝脂,笑面如花,大抵就是她此刻的模样。 丫鬟的眼光,比她好得多。 “很好看。”没回答她的话,却无意识的,呢喃出这句话来。 他一怔,她红了脸,各自强装镇定。 “遇上烦心的事了?”别开眼,她轻问。 他又是一愣,自己在她面前,总是那么容易流露出情绪来吗?还是自己身边,最能将他看透的人,唯有她一个而已? “没有。”摇头,他否认。 “你是骑马来的?” “不是。” “乘马车?” “不是。” “走路?” “……”他奇怪她问这些作甚。 “不是心里装这事,你会有那个闲情大晚上的老远走路来一座普通民居?反正我是绝对不会这么干的。” “……”她是在以此举证他有心事?强词夺理,“你心烦的时候会做什么?” “吃了睡,睡了吃。” 那么换了他,他也是绝对不会这么干的。 只是没说出口,跟她谈论这个有什么意思。 总之事情的接过就是,他来了,走过来的。 像是被心魔蛊惑一般,不自觉。 “诶!看到院子角落那颗榆树没?”伸长了脚,她踹他。 这个动作让他有片刻的恍惚,因为太过熟悉,他将之埋在记忆中近十年。 可是今日,却由她来展现。 眸光一下变得极为复杂,他抬眸看她,“作甚。” “去帮我摘一片叶子下来,不要太嫩的。”京城的民居,大多喜欢在院落里种上一颗果树,现在已经开春,枯了一冬的树木,早长出了一片片的嫩芽。 她的要求很莫名,他还是照做了,走出院子,纵身,取了一片不大不小的叶片下来。 全然没去想,为何自己会那么听她的话。 接过叶片,拿在手上,她朝他挑眉一笑,“给你吹个曲子。” “你会吹曲子?”他惊讶的脱口而出。 这种神情出现在他那张总是八风不动的俊颜上,甚为违和,看着带了点喜感的傻,紫嫣一下就乐了。 “我没说过,不代表不会。” “会你为何不告诉我?”语气透出来的不满,他没有察觉,那是他的占有欲在作祟。 脑子里只想得到一点,他在边城那个小院跟她呆了至少半年,他以为她没有什么事是瞒着他的。 紫嫣又笑了,这一次,将笑全然锁在眼底,看着他的目光,是他理解不了的意味深长。 “你是第一个知道的。”她说。 他心里的不满散去,微微扭开了头,晕黄的灯光下,嘴角隐翘了一角。 将叶片置于粉唇之间,调整气息,悠扬绵长的声调,便神器的透过叶片,吹奏出来。 婉转,温柔,忽快忽慢的节奏,在婉转之间又带出一种欢脱明快。 听在耳里,心间却似拂过一阵和风,将那里弥漫的抑闷无声无息的吹散。 一曲终了,他仍然没回过神来。 只是来时的沉重,此时已经再寻不到半点。 2160.第2160章 又要三日才敢见她了 去沏茶的丫鬟,知道他走的时候,都没将茶端上来。 而他在这里停留了半宿的时间,什么都没做,只是听她吹了一首曲。 来时,去时,心情已经截然不同。 换做以往,他绝对不会任由自己如此浪费时间。 可是在她身边所耗费的那些时间,奇怪的,他全然不觉得是浪费。 “还有二十日,便是大婚。”她送他出门,在分别的前一刻,他莫名说出这句话来。 “嗯。”她的脸又红,在他的注视下,眼神乱飞。 她这般模样,连带的他也不自在起来,下意识的就想为上一句话做出解释,解释他并非是急着成婚,“我的意思的,成婚后你住在王府,我便不需要大老远的走过来了。” “……” “我是说在一个府邸离的近,转身就能见到……”越解释越糟糕,他想说的根本不是这个! 可是他现在的状态,就是多说多错!明智的,他选择了闭嘴,转身飞快离去,也不去看女子的表情。 后面噗嗤一声,继而传来咯咯咯的笑。 他耳根灼烫,步伐亦凌乱起来,边走,边黑了脸暗咒。 他今晚为什么要来! 木阑珊旁边,女子捧腹大笑,好半响出直起腰来,视线中,男子落荒而逃的背影已经没入黑暗。 魂淡,别扭的,这下又要三日后才敢来见她了。 “裴姑娘,爷已经走了,你也回来吧。” “嗯。”回眸,眸底的笑意仍未消散,因为大笑了异常,眼底浮着隐隐水光,澄澈而潋滟。 丫鬟掩唇而笑,“奴婢在王府好几年,还从未见过爷这般模样呢。” 紫嫣的脸,热烫又起,只佯作镇定,扯了扯身上的霓裳,“这个颜色看着不错,明儿我们上街,再做一身桃色的襦裙,天气变暖了,衣衫也需穿薄一些的了。” “是。”丫鬟笑得低下了透。 紫嫣只能佯装不见。 丢脸什么的,丢着丢着就习惯了。 而且这个桃色,虽然艳了些……咳,确实还挺好看的。 夜深,刚分别的两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心绪依旧难平,只事不约而同的选择上床,歇下。 却也有人,为了他们烛火长明。 “小姐,你说四王爷到底怎么想的?论品貌才学,整个京城都难有人及得上小姐!王爷偏生********扑在那个村姑身上!这么晚了,居然走过去看人家,简直是迷了心窍了!”月娥很是不忿,一边为小姐卸妆,一边抱怨。 透过铜镜,望着房中飘忽的烛火,房月柔没有说话,眸光有些空茫。 月娥的话响在耳边,一声一声,也诉出了她埋在心底的怨。 只是,苦涩一笑,她更加明白,这桩亲事,是她自己求来的。 司北玄早已明言拒绝,是她不肯放手,执拗的认定,只要给他们相处的时间,那个清冷孤傲的男子,未必不会被她吸引。 只是,相处的时间还没展开,就有另一个人,占据了他的心魂。 裴紫嫣,那个平民,如今她尚不敢确定司北玄真正心属的是否就是这个女子。 2161.第2161章 他还是为了裴紫嫣!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裴紫嫣这个人,于司北玄而言,必定特别。 否则,他不会用宁死拒婚的方法,请求将裴紫嫣一并迎娶入门,以此来保住她的性命。 而他走的这一步棋,分明就是个死棋。 不仅惹来皇上盛怒,更是将她爹爹房相国得罪了个彻底,也为她于他之间的日后,埋下罅隙。 一棋,换来三处致命伤,以司北玄的城府心机,决然不会这么做。 可是他做了,为了裴紫嫣。 上京途中,裴紫嫣失踪,那几日向来低调如同隐形的玄王府,却动静频发,甚至不再去顾及周边隐秘的视线,只为了将裴紫嫣找回来。 而此举,也会再次为他招来隐患,玄王府暗地里的实力,在有心人紧密的注视下,终于露出了一角。 他还是为了裴紫嫣。 今夜,府中暗探来报,说出来的消息再次让爹大为震怒。 司北玄夜会裴紫嫣,走着去的。 在那间民居中呆了半宿,言笑晏晏交谈甚欢,期间还有靡靡之音传来。 这些她可以当做无所谓,成婚之后,他也不可能身边只有她一个女人,她在意的是,他“走着去的”。 她可否以为,他在潜意识里,就想要去见那个女子。 而是要有多看重一个人,才会出现这种不自觉的潜意识? 铜镜里,女子已经梳妆完毕,铜镜外,她依旧没能从沉思中清醒过来。 混乱了,她开始混乱,开始看不明白,司北玄心里的那个人,究竟是陶青烟,还是裴紫嫣? 抑或是说,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他以为他在意是这个,实际上,心早就已经偏向那一个。 这个,那个……苦笑爬上嘴角,她想问,哪她是哪一个。 “小姐,奴婢不该碎嘴,说那些让你不开心的,你别放在心上……”她恍惚的神情,让月娥慌了神,忙想要补救。 “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小姐,已经子时。” 子时了么?原来夜已经这么深了,不知他,睡了么。 “睡吧。”从梳妆台钱起身,上榻,“明日一早备轿,去民乐巷。” “小姐?”月娥诧异。 民乐巷,是那个平民女子现在所居住的地方,小姐千金之躯,竟然要屈尊降贵,亲自去那种地方去见一个平民? 裴紫嫣凭什么? 床上的女子双眸已经轻阖,似要入睡的模样。 月娥不敢再多言,退了下去。 明日,她要跟小姐去看看,那个叫裴紫嫣的是国色天香还是三头六臂,将一个王爷迷得神魂颠倒,平教她夹小姐如此伤神! 翌日一早,紫嫣又是睡到自然醒,在床榻上伸了个懒腰,裹着杯子打了好几个滚,才依依不舍的离开暖被窝。 外头已经是暖阳普照,院子里还有个勤劳的小丫鬟里外忙活,将家里能做的事情基本上做完了,没她什么事。 “小姐,今儿天气好,正适合上街走走,昨晚你不是说要去扯一身衣裳吗?” “呃是,我差点忘了。”抓抓乱糟糟的头发,紫嫣淡定转身,落荒而逃。 2162.第2162章 这样对小叔子可不行 这小丫头,怎么还记得这桩。 她就是不说,她也定时要去的。 可是她说了,她觉得很羞涩啊。 快速将自己打理干净,神清气爽,从房间的小箱子里掏出自己的存款,数了数,也就是那么几张,租赁房屋,平日用度,也都是花的自己的,虽然尽量节省,银子还是以她极不想见的速度缩减。 今天再扯一身衣裳,估计又得花掉好几两,京城的东西,都贵。 阿玄也真是,好端端的夸她做什么?他不夸那一句,她也不会起了心思扯新衣裳,这几两不就省下来了么。 红着脸,抱怨着那个男人,眼底却盈着笑意。 还有二十天便是大婚了,剩下的钱,她也需要给自己置办点嫁妆,至于赚钱,暂时不想,如果她还是孤身一人的裴紫嫣,赚钱自然会是她的首要打算。 可是现在不行了,若是她出去赚钱,阿玄会被人说闲话,即将嫁入王府的妾室,还需要自己赚钱养活自己,整个玄王府的脸都得被她抹黑。 省着点花吧。 “姝儿,走,今儿个我请你出去吃馄饨。” “好嘞,就来!”丫鬟在外面脆生应了一句,哗啦哗啦跑去洗手。 一会的功夫就出现在紫嫣面前,满脸带笑。 这小丫鬟,单纯烂漫,挺讨人喜欢的。 探手捏捏小丫头粉嫩的脸颊,素手一挥,豪气冲天,“走!巷口转角的馄饨铺,出发!” “出发!” 那间馄饨铺,是她入住这院子之后才发现的,偶然吃了一次,味道真的不错,耳后她便成了那里的常客,经常去捧场,老板都认识她了。 只是刚走到巷口,还没到馄炖铺,便遇见了不速之客。 一抹明艳的紫色飘然出现在眼前。 “美人儿,这一大早的是要去哪啊?”桃花眼眯眯笑,将男子邪魅的神采伪装出些许纯良。 “六爷。”小丫鬟首先低头唤了一声。 男子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 越过男子,紫嫣脚步不停,只扔下一句,“吃馄饨。” 这段时日,遇见这人不是一次两次了,若非姝儿认出对方是六王爷,她怕是大偶现在都不知道男子的身份。 “馄饨?”男子在后面顿了下,然后跟上来,“小爷很久没吃过馄饨了,正好跟你们一道,去尝尝鲜。” “六爷就住在京城,想吃馄饨什么时候不行,怎么还要跟我们一道。” “人多热闹嘛。” “那个摊子生意好,什么时候去人都多,都热闹。” “那些人我又不认识,跟他们一起吃有什么意思。” “我跟你也不熟啊。” “聊聊就熟了,你不就快做我嫂子了吗?嫂子这样对小叔子,态度可不对啊,你太见外了紫嫣。”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一个想甩人,一个非黏人。 小丫鬟在旁低垂着头,全程置身事外,坚决不参与叔嫂的斗争。 紫嫣没能赢过牛皮糖。 馄饨铺子打开门做生意,她总不可能将铺子的客人往外赶,人说了也是来吃馄饨尝鲜的不是。 坐一桌子,也没法赶,旁边人满为患了,都是几人凑一桌,总不能说她娇惯,要自己霸了一桌子。 2163.第2163章 没见过他风靡万千 铺子很热闹,生意也好,客人走了一波又来一波,基本人满为患。 空气中飘着馄饨汤底的清香,座上的客人大声的谈着话,司北易置身其中却觉苦不堪言。 他是硬着头皮坐下来的。这里的场景给他的第一感觉,就是杂乱、喧哗、脏。 若非裴紫嫣,他绝对不会来这种地方吃东西,想吃馄饨,酒楼里一样有,而且比这里清静、优雅、高档得多。 他司北易长这么大,不管吃的用的玩的,从来都是最好的,这种路边摊,以往他看都不会看一眼,更遑论在这里吃东西了。 偏生现在,脸上还得端出一副浑不在意的笑来,心里盈满了憋屈。 馄饨上来得不算慢,清幽的汤底,上面浮着一个个白白胖胖的馄饨,再撒上一把葱花,只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紫嫣拿起汤勺,首先喝汤。 司北易也学着她的样子,拿起汤勺搅拌了一下,很久都没喝下第一口,直到女子疑惑的目光扫过来,才硬着头皮,舀了汤送到嘴边,热烫的清汤顺着嘴流入胃,清香在口腔蔓延开来,咂咂嘴,味道居然不错……如果忽略这里让人食难下咽的环境的话。 美食在前,紫嫣没有心情去关注男子的纠结扭捏,初春的清晨,在这种热闹的环境里吃上一碗馄饨,喝上几口热乎乎的汤,对她而言就是种享受。 喝点汤再吃馄饨,这是她的习惯。 将碗里的馄饨,一个一个先把周围散开来的皮吃掉,最后,才将肉馅放在嘴里,慢慢品尝。 “你怎么先吃皮?”对面的男子疑惑,从喝了一口汤之后,他似乎就一直在看她。 紫嫣挑挑眉,“我喜欢把好东西留到最后。 “……”个人习惯,他不予置喙。但若是他,他的习惯就是先将馄饨整个送进肚子里,再吃汤,最后,用一杯高级的茶水漱口。 “吃完馄饨准备去哪?”碗里的馄饨已经快被男子搅成糊糊,视而不见,“现下正式早春,梨园里的梨花开得正好,不如,我带你们去赏一赏?” 看着女子,将红唇勾出邪魅的弧度,他向来知道自己的魅力在哪。 紫嫣确实犹豫了一下,有那么点心动。边城贫瘠,气候环境也差,所有得见繁花,而她其实是极喜欢花的,不然也不会去各大药铺里搜集干花,来制造一盒百花香粉。 只是,现在对她而言,还有比去赏梨花更重要的事。 “吃完东西我要去成衣铺子,赏花就算了。”顿了下,又道,“要不你梨园的地点告诉我,下次我跟阿玄一起去。” 司北易瞪圆了眼睛,这个女人对他的风华居然视而不见。 虽然以外貌论,他确实比不过司北玄,但是俗话说,人各有千秋不是? 外表上,他是输了司北玄那么一丁点,但是那个木头男人有他风趣?有他魅惑?有他解风情? 这女人是初来乍到,没见过他六爷在京城风靡万千的盛况吧? 微眯了桃花眼,司北易眼底兴味更浓。 2164.第2164章 客气?小爷没学过 不管对面的女子是真单纯还是假清高,在他六爷面前,总有现出原形的一日。 他不着急,这样才好玩。 餐桌的氛围,因为男子嘴角红艳艳的笑,生出几分诡异来。 只有紫嫣,无所觉。 街道转角的巷子口,一只华贵的轿子在那里停了很久,然后,悄然离去。 眸光若有似无的往那方掠过,司北易红唇更加潋滟,意味不明。 而紫嫣,依旧无所觉。 接下来的行程,司北易没有再跟着,紫嫣松了一口气,她实在疲于应付,综合这几次见面所得,对方也是个油盐不进的人物,且,比她有资本得多。 她性子也倔的很,不定说错一句话,就把人给得罪了,到时候阿玄在朝中的处境岂非更为难? 她并不太懂官场上的诸多弯弯绕绕,只是不希望,自己的存在会给他树立敌人。 能为他做的,也只这么少。 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中间司北玄只来过小院两次,后来便少见了。 紫嫣没问原因,相较于男子的繁忙,她反而轻松的很,嫁衣无需自己准备,王府派人来量了她的尺寸,没两日就将嫁衣送过来了,她唯一要做的,也就是给自己添置几件像样的嫁妆。 说是像样,在王府那样的大家看来,也仍是寒酸的,然她原也只是个平民,该怎样就怎样,用不着跟千金小姐去攀比,也比不了,这一点紫嫣看得很开。 这些天来,她大多呆在这处小院子里,日子过得清静悠闲,只除了心情随着大婚的临近,有那么一点点小紧张。 原本以为这种平静的日子能持续到最后,只是这日一大早,就有不速之客上了门来。 “哟,这就是你住的地方啊?真够小的。” 刚端起碗筷准备用膳的紫嫣,听到这声音嘴角一抽,回头。 紫衣男子已经旁若无人的推开木阑珊,不请自入。 “六爷,上门做客的人,该知道客气两个字怎么写吧?” “客气?小爷没学过。” 默默扭头,开始吃饭。不知道男子来此是何用意之前,她不随便开口。 司北易眼底闪过兴味。这女人明知他是六王爷,他大驾亲临,她居然不行礼。 只是他也绝对不计较这些就是了。 一边往里走,一边打量院中环境,干净整洁,只是在他看来,就两个,寒酸。 进得里面,再看女子在用的饭菜,咂了舌,“玄王府不至于那么穷啊,还是四哥忒过小气,就拿这些东西养活你?” 两菜一汤,菜里面他几乎找不到肉星子,这能称之为菜?再看那汤,寡而无味,他什么都不想说了。 长这么大,别说没吃过这样的东西,连见都没见过。 他府里的狗都嫌。 “这跟阿玄没关系,百姓的日子就是这样,自不可能与高门大户相比,六爷少见多怪了。” “你意思是说小爷没见识?”六爷一下就怒了。 “……我实话实说而已。”紫嫣眨眨眼睛,她说的话没有针对性,只是比较直,又不会溜须拍马阿谀奉承,所以顺风顺水的六爷听不惯了。 2165.第2165章 还怕抓不到破绽? “实话实说?”司北易真给气乐了,他搞不懂,自己一大早的上门来给自己添堵是为嘛?心血来潮? 看看男子的黑脸,再看看已经吓得几近将头埋到地下的小丫鬟,紫嫣轻叹,“六爷,你吓到我家小丫头了,我这个人嘴巴不会说话,六爷要是想听好听的,不该来我这里。你随手一招,多的是人给你说好话。” 眸光犀利,在女子脸上停留良久,久到紫嫣考虑自己到底要不要把台上这些他看不顺眼的东西暂且撤下的时候,男子突然笑了。 邪魅慵懒,吊儿郎当。 之前那种骤然迸发出来的压迫力,像是一场错觉。 随手拉了一张椅子坐下,姿态也随意,“我不是嫌弃这些东西,你说要是四哥看到你来了京城,在他的羽翼下还吃这种东西,他也会心疼吧不是?” 气氛缓和,紫嫣先夹了条青菜放在嘴里,细嚼慢咽,可以好好吃饭了。 “这些算什么,他在我家住那会,吃的比这还苦也不是没有。”想起那段日子,紫嫣脸上不自觉浮出笑意来。 司北易眼睛闪了闪,“那怎么一样,这里是京城……” “京城怎么了,京城的人不用吃饭?还是来了京城就不允人吃萝卜青菜?”没等对方说完,紫嫣就将话截了去。 “……”这下司北易确定,自己就是上门来找堵的,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裴紫嫣,你老这样跟我说话,就不怕我生起气来治罪于你?” “你不会。”朝男子笑了笑,紫嫣语气笃定。 “你怎知我不会?” “几次见到你,你身边都没有带过仆从,一个出门不喜欢带仆从的人,可见在外并不喜欢端架子,一个不喜欢端架子的人,又怎么会轻易以身份压人?” “……”这大概是跟她交谈以来,他听过最让他舒服的话了,否则何以心底的不虞一下被抹平。 明明只是个粗俗的平民女子,却自有一种吸引人的亲切平和,直白的话里,带着常人难有的通透。 也许,这就是他屡屡凑上来的原因。 并非是因新奇而想要猎艳,只因在她旁边,能让人觉出自在轻松。 四哥便是因为这样,对她如此特别么? 深深凝着仍然埋头吃饭的女子,司北易若有所思。 日久见人心,她所表现出来的这些究竟是真的还是装的,总有一日会见分晓。 他时常围在她旁边转,还怕抓不到破绽么? “说说你跟四哥在边城的事情吧,我挺好奇,那半年他是怎么过来的,鸟无音信,累得母后担心了整整半年。” “你没有问过阿玄吗?” “他那个人,嘴巴比蚌壳还紧,想从他那里听到解释,还不如自己去查来得省力气。”司北易不雅的翻了个大白眼。 “他不说,可能是不想你们担心,再者也的确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受伤养伤吃饭过日子。”说到这里,想了下,紫嫣眯着眼睛朝男子看过去,“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你们的关系没好到那种程度,让他愿意解释给你听。” 2166.第2166章 叔嫂丑闻 一语中的。 “……裴紫嫣,你知不知道得罪我的下场不那么好看,但若是讨好了我,你得到的好处会很多?”司北易咬牙,同时脸上又自带一种快来讨好我的表情。 紫嫣噗嗤一下乐了,“这样啊?那我以后定然仔细思量,该怎么样去讨好六爷。” 没见过这样的人,求这人讨好,什么毛病? “别以为我危言耸听,你日后孤掌难鸣的机会多的很,到时候,你身边大概找不到一个支持你的人。”勾着红唇,意味深长。 “那到时候,我一定跟六爷求救。”紫嫣只笑了一下,似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拭目以待。” “那若是阿玄有难,我可否也跟六爷求救?” 司北易嘴角一动,抽了,她还真敢想。要他去救自己的对手?美得吧。 “爷先走了,”起身,离开,一点不拖泥带水。 “这么快就走啊?有什么急事待办?”假惺惺的问候一句。 “跟你说话不得劲,去怡红楼,找美人儿安慰安慰去。” 风流王爷。紫嫣摇摇头,继续将剩下的饭菜吃完,不容浪费。 景阳宫里,淑妃刚摔了一只杯子,地上的碎片都未及整理。 “娘娘息怒,六王爷或许只是一时觉得新奇。” “新奇?他在外头整日花天酒地,本宫都睁一只眼闭一眼算了,不逼他。如今怎么样?玩得没边了,连一个平民女子都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锦绣小心翼翼的将地上碎片拾起,以免扎了娘娘的脚,“娘娘,六王爷虽然爱玩,却从来极知分寸,也没出过什么岔子,依奴婢看,问题定是出在那裴紫嫣身上,一个平民女子,若没有点手段,能让四王爷冒死求娶?” 淑妃眯了眼睛,阴沉。 探子报上来的消息,虽是说易儿先接近的那个女子,可是谁又能断定,那个女子不会借此机会,狐媚了易儿去? 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人,她身边也不是没有。 只是她淑妃的儿子,岂能容一个平民女子利用! 更何况,那即将是玄儿的妾室,若不及时制止,将来闹出什么叔嫂的丑闻来,玄儿便罢,易儿的前途恐怕会一朝尽毁! 视线,冷冷扫过低眉敛目站在一旁的陶青烟,再收回来的时候,气息已平。 而感应到那一瞥的陶青烟,后背,爬升起无尽的寒意。 离大婚已经只剩三日,玄王府内外张灯结彩,红绸高挂,处处透出喜庆来。 整个府邸里,唯一跟喜气不沾边的,大概只有那位看来清冷淡漠的主子,司北玄。 每日里,依旧是规律的作息,除了用膳睡觉之外,其余的时间都在书房里办公,会让没有身为准新郎的自觉。 陆管家好几次进书房征询婚宴的意见,得到的回答都是看着办,愁的他头发都过早的发了白。 偏生这种日子里,让人不安宁的事情骤然发生。 “爷,裴小姐今日出门,知道现在仍然未归。” 司北玄办公的手一顿,缓缓抬起头来,凤眸冰冷。 2167.第2167章 养出一条白眼狼! 那处小院,他一直派人在暗中护着的。 自从紫嫣上京途中遭人暗算的事情以来,对于她的安全,他从未放松过。 她哪日出了门去了哪里,他知道。 司北易来过几次小院,他知道。 可是今日她也出门,探子居然来报她一日未归,不知道去了何处? “本王没交代过你们,把人看好了?”轻柔的声音,在空气中刮出了严寒的风暴。 “王爷恕罪!暗中跟随的人被人发现,故意阻挠,待再回头找的时候,裴小姐已经失去踪影,连跟她一道的丫鬟都不见了!” 撑着桌面站起,迫人的气息在周身散开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司北玄阴鸷了神情,这一次,又是谁! “将府中所有人手发散出去,给我找!” “是!” 探子离去,司北玄紧随其后,骑马奔出了王府。 他坐不住。 此时追究任何人的责任都无济于事,他要的,是先将人安全找回来! 骏马,直奔皇宫。 这一次到得景阳宫门前,没等人通报,司北玄直接闯了进去。 “玄哥……四王爷,你怎么来了?”殿内,看到直行而入的男子,陶青烟先是一喜,继而讶然。 男子却是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直走到淑妃面前。 陶青烟愣在那处,半响,才勉强收起脸上的僵硬。 他竟然,忽略了她…… “母后,这是怎么回事?”咬牙,隐忍着喷薄的怒气,他问。 将手中茶杯慢条斯理的放下,淑妃抬起头来,“玄儿,什么时候你胆子大得,都敢直闯本宫的景阳宫了?” “母后,儿臣只要一个答案,事后,任由母后处置!” 这话让淑妃眯了眼睛,不解,“你这话是何意?要本宫给什么答案?” “裴紫嫣的事情,这段时间上头有父皇压着,没人敢在大婚之前对她出手,儿臣思来想去,唯一她有可能得罪的人,只有母后。” “你这话说的也好笑了?得罪本宫?本宫连见都没见过她,她如何得罪的本宫?” “六弟近段时间常去民乐享,母后不可能半点不知。” “哼!”听到这里,淑妃脸也沉了下来,“你还知道易儿去了民乐享?既然知道,就该叫你的人收敛点!不是什么人,她都能攀得上的!周旋在两个男人之间,妄想得陇望蜀,也不看看她是什么东西!” “母后!”抿直了唇角,司北玄一字一顿,“儿臣只想要她的置身之处,其他任何惹了母后不悦的地方,儿臣自一力承担!” 淑妃冷冷的盯着司北玄,“你的女人失踪了,你第一时间不是去找出她来,反而是来怪罪本宫?意思即是,你将她失踪的罪名扣到了本宫的头上,谁给你的胆子!本宫辛辛苦苦养你十年,就养出来一条白眼狼么!” 司北玄没有反驳,背脊挺得比之,不闪不避的回视淑妃,“求母后,儿臣只要她一个平安。” “要一个平安?哈哈哈!”笑着,淑妃的脸越来越沉,怒气到了极致,索性站起将桌上的东西一并扫到地下,“那本宫就告诉你一个答案,这件事情,与本宫,无、关!” 2168.第2168章 记住你今日所做的 四目相对,淑妃威严依旧,下方的男子,却是第一次,断不妥协。 这一点,让淑妃十指紧紧蜷起,隐藏的杀意,在四肢百骸流窜。 若养出来的狼崽子会反咬主人,那,还有留着的必要吗。 “母后,工其事,先利其器,否则何以工。裴紫嫣对儿臣有救命之恩,若她在儿臣的手底下还出了事,不说流言蜚语会否将儿臣打击得一蹶不振,便是我自己,也凝不了精神来做事。这一次是儿臣莽撞,冤枉了母后,待寻到紫嫣之后,儿臣再来向母后请罪!儿臣告退!” 这一场僵局,他再次先低了头。话毕即退。 陶青烟站在后面,一直怔怔的看着他,眼底随着他的那番话,波涛起伏极不平静,心亦如被什么东西紧紧捏起,难受至极。 这个从来只将她放在眼里心里的男人,现在在她面前,亲口阐述他对另一个女子的重视。 他可有考虑过她的感受?他还,记得她的存在吗? 为什么他就非要让她生出那么多的不甘来! 男人都不可靠,她曾经以为他是例外的,原来,却连他都是如此。 “站住!”眼看男子即将踏出大殿,淑妃怒而留人,“玄儿,记住你今日所做的,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子,你闯了本宫的景阳殿,言语不敬,诸多挑衅,本宫就等着看,那个裴紫嫣,是否真就值得你为她做到如此!” 司北玄回头,对面,扔来一个纸团。 接在掌心,他没有立时去看,“儿臣,谢母后开恩!” “本宫受不起!孰是孰非,现在本宫不争,很快你便会明白,你错在了哪里。滚!” 凤眸一缩,司北玄紧抿了唇,再深深看一眼堂上看也不看他的雍容妇人,大踏步离开。 城外,观音庙废址。 他飞身前往。 紫嫣,务必要平安。 紫嫣是在剧痛中清醒过来的,被人狠狠摔在了地上,肩头及脑袋的剧痛,让她差点没叫出声来。 咬牙强忍了过去,以免被劫匪察觉,她已经醒了过来。 “轻着点,别把人给弄醒了。”沉沉的男声。 “醒了便醒了,有咱们守着,这俩娘们醒了也逃不掉,怕什么,再说这迷药的效果你还不知道?就算现在将她们的售价殴斗折了人都醒不了。” 先开口的男人沉默了下来,默认了另一人的话。 紫嫣更加不敢动弹,一副仍然昏迷的状态。 今日跟小丫鬟一块上街,想去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再行置备的东西,没成想刚出了饰品铺子,走到一处巷子口附近,就遭了袭击。 对方用的是迷药,洒在布巾上面,捂住了她的口鼻。 若只是如此,她不会昏迷过去,一般的药物对她根本没什么用处,偏生对方及后又在她后颈处打了一下,给她痛晕了。 在她被摔到地上之后,很快,身边又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她猜测,应该是小丫鬟。 两个人被一同掳来了。 不敢动,装着依旧昏迷的样子。 劫匪在那站了好一会,见两人一直没有动静,才锁了门离开。 2169.第2169章 面对未知,太害怕了 紫嫣在原地又躺了好一会,确定门口的人已经离开,这才挣扎着动了下身子,手脚皆被绑缚,连眼睛都蒙上了布条,看不见,走不了。 挪着身子,往刚才重物坠地的地方凑过去,鼻腔里闻到的,是小丫鬟身上的气息,淡淡的菊香味。 “姝儿,姝儿!”用头去顶旁边的人,以期把人弄醒。 脖子酸到不行的时候,身边的人才幽幽醒来,“裴姑娘?这是怎么回事?我们被人抓了?……我的手脚都被绑了,眼睛也看不见,裴姑娘,这可怎么办!” 小丫鬟大概没遇到过这种事情,很是惊惶,声音听来都快哭了。 紫嫣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事情已经遇上了,她心里其实也同样没底,虽然不至于像小丫鬟一般六神无主,但是被绑成这个样子,想逃,也是绝无可能。 唯一能期望的,就是劫匪不会要了她们的命。 阿玄发现她不见了,一定会找来的。 在那之前,她能做的就是让自己留有一口气,等着。 “别哭,别慌,那些人现在不在,我们留着点力气,说不定到时候就能用上、” “裴姑娘,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听得出来,小丫头已经尽力在忍了,只是声音仍带哭腔。 “王爷会来救我们的,我们只需等着便好。” “那玩意王爷找不着我们呢?” “……会找着的。”会找着的,她又一遍告诉自己。 这些人劫持她们的目的,并不简单。 如果只是简单的打劫,那么抢了她们的财物也该放人了。可是她的钱包还在身上,对方并没有搜走,却将她们掳了关起来,这样做,她唯一能想到的解释就是,她的人本身对他们有用。 将她抓来威胁阿玄,从阿玄那里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又或者是拐卖人口的,掳了她跟小丫鬟来做人口买卖。 哪一种原因,她都不希望是。 既不想成为阿玄的负担,也不想被买到什么花红酒绿的娼楼。 苦笑,京城真的跟她犯冲。 来了这里以后,遇上的大多是倒霉催的事情。 她连人都没多见几个,怎么这些事情就全找上她了呢? 招谁惹谁了? “裴姑娘,我害怕,都这么久了,一点动静都没有,也不知道我们被关在什么地方,王爷肯定找不着我们了,怎么办?怎么办?我们会不会被卖掉?他们会不会把我们杀了?我不想死啊,呜……” 小丫头的情绪也只勉强平缓了那么一小会,在四周无声,动不了摸不着又看不见的情况下,人总是极为容易趋向崩溃。 太害怕了,面对未知太害怕了。 紫嫣没有再说什么,这个时候说什么都苍白,只能朝着小丫鬟挪过去,与她挨靠在一起,借由彼此的体温,希望能让她找到丁点的依靠。 其实她心底,又何尝不彷徨失措。 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 小丫鬟一个惊叫,缩着身子往紫嫣身上靠,“姝儿,别怕,别怕!” “不,不要,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快放了我们!”姝儿听不到她的劝慰,只哭着朝门口的人喊。 2170.第2170章 绝望,泣血 “醒了?”门打开,传来嗤笑声。 “抓我们来想做什么?”贴着小丫鬟,紫嫣沉声,尽量让自己看来冷静。 用不着去问对方是谁,对方不可能会告诉她们答案,她只想知道,对方抓她们的目的。 “能让玄王看上的女子,确实比草包要聪明一些。”来人两三个,站定在她们面前,即便蒙着眼睛,也能感觉到阴影笼罩头顶。 对方对她的问题避而不答,紫嫣只能忍耐,心里也越来越沉。 完全不知道对方想要做什么,连想对策都找不到方向。 阴影,在那方站定了片刻之后,抚掌,“将人带进来。” 这话是朝着门外说的。 脚步声纷杂,有好几个人。 紫嫣心底越发慌,姝儿靠在她身上,哭声已经嘶哑。 “兄弟,这,这真是送给我们的?”随着门外的人涌进来,猥琐的声音响起。 “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头顶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一般,出现瞬间的空白,紫嫣不敢去想自己心底闪过的那个念头。 不敢想,不敢相信。 可是浑身骤起的鸡皮疙瘩,让她想要尖叫,她已经感觉到了一道道淫、邪的视线,在她身上游移。 最先开口说话的劫匪,阴阴笑了两声,后退,对后面进来的人说,“这里就交给你们了,好好调教,记住,千万别把人给我玩死了。” “是是是,您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哎哟喂这俩小娘们细皮嫩肉的,我真是痒得……哈哈哈!” “爷,您就放心吧,调教人这种事儿交给我们兄弟几个保准没错!定把人给您驯都服服帖帖的,到时候当上头牌都有份儿!” 门,再次落锁,房内仅有的光亮被淹没。 悉悉索索,紫嫣听到的衣衫落地的声音,心沉到谷底。 “哈哈哈,快点,我的娘喂!这把老子给馋的!” “你这臭德行,见天往怡红院跑,那些娘们还不够伺候你的啊你还馋?就这俩货色怡红院里多的是!” “他娘的那能比吗?怡红院那些都是千人骑的货,不说这俩娘们都还是雏儿,最要紧的是,不要钱啊哈哈哈!” 耳里充斥的,都是这些污言秽语,以及小丫鬟的尖叫与啼哭。 有人把她们分开了。 她依旧被绑着,眼睛上的布条也没有拿开,她被扔到了旁边墙根处,一人钳制了她的手脚,动弹不得。 可是,却没有碰她。 然后,她听见了布料被撕裂的声音,以及姝儿陡然拔高的尖叫,还有那一声声泣血的救命、求饶,那一声声淫、语浪、笑。 几乎将她的耳膜鼓破,心一下子如坠在了无边的夜空,漂浮着,飘荡着,找不着边际。 那场肆虐,持续了很长很长时间,持续到她都觉得麻木,她依旧被钳制在墙角,而姝儿绝望的哭喊,已经无声。 这都是怎么了? 为什么她要遇到这种事? 为什么姝儿要遇到这种事? 就因为姝儿在她身边伺候么?就因为她即将嫁入王府当中么? 就因为她是阿玄亲近的人么? 2171.第2171章 如此的,心急如焚 钳制她的人,什么时候换了,她不知道,手脚获得自由的同时,脖颈间也游弋了一抹锋利冰冷。 刀尖从她的脖子滑到下颌,眼睛上的黑布,被人一把揭开,光线乍亮。 眼睛一痛过后,映入眼帘的,是让人颤栗恶心的炼狱。 而她身边,蹲着的人脸蒙黑巾,看她的眼神,冰冷无情。 没有看他,紫嫣木然的转动视线,一一划过那几张正在姝儿身上作恶的脸。 那些亢奋的,令人作恶的表情,在这一刻深刻在她的脑海。 还有姝儿……还有姝儿,躺在那里如同一个破布娃娃,表情空白,眼睛看着她,全无光亮,如同死了一般黯淡。 “那几个人的脸,看清楚了吗?”蹲在她身边的人,沉沉的笑,低语。 那方的人听到声音,看过来,面上亢奋略微褪去,却仍然不肯从姝儿身上抽离,“爷,怎的把她的罩子揭下来了,让这娘们看到我们的脸,以后兄弟可没法在京城混了啊!” “爷,这可跟我们说好的不一样!你别是想坑哥们一把吧?” “放心,她没机会把你们供出去。”蒙面男子低低的笑,刀尖往下,划开紫嫣的衣襟,露出一方雪白。 那几人眼神立即一变,之前的小小猜疑烟消云散,眼底装满了贪婪、淫、邪,“他娘的!干脆把这娘们一块办了得了!” 男子没有答话,像是默许一般,让那几人大了胆子,自姝儿身上抽身,大笑着围了上来。 紫嫣始终冷冷的,木然以对。 此时正是京城最为热闹的时分,街道上人群熙来攘往,然疾驰的骏马,全然不去顾忌行人,一路朝城外狂奔。 路人纷纷狼狈闪避,甚至撞翻了不少街边小摊,引来骂声一片。 安阳坐在马车里,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手上银鞭,车厢骤然一阵晃动,差点没把她从座椅上摔下来,“王八羔子的,会不会赶马车!” 话音刚落,外头便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呼啸而过,过快的速度带起风流,荡开了她的车帘。 “主子恕罪!刚才对面的马匹来势太快,奴才为了躲避,这才晃了马车……” “闭嘴!跟上去!” “……是!” 车里,安阳疑惑的皱了眉头。 若是没看错,刚才狂奔而去的那个,是四哥司北玄没错吧? 也就他喜欢整天穿着一身黑不隆冬的。 只是印象里,从未见过那个人如此心急如焚的模样。 发生了什么事? 一路尾随男子出城,期间几次差点跟丢,安阳眉间的疑惑越来越深,还带了点兴致盎然,看来事情不小啊。 身后有人跟着,司北玄早就发现,只是无暇去理会。 只想用最快的速度赶到那个地方,他不知道紫嫣会遇上什么样的事情。 只能让自己快一点,再快一点到达,以期能让她受到的伤害,减小一点,哪怕一点点。 这是他第一次觉出了如此慌乱。 这些年来,他行事从来小心翼翼运筹帷幄。这种突如其来的不在掌控之中的滋味,他恨透了! 2172.第2172章 不敢言累 城外破庙废址,只有眼前这一处。 因为久未修葺,渐渐少了人迹,之后再没有人来。 破败,斑驳,杂草丛生。 庙里的情况一眼就能看的分明。 司北玄没有下马,直接纵马从寺庙旁边越了过去,来到庙后的一排房屋。 那是曾供游人暂歇的民居客栈,同寺庙一样,荒废多年。 四周寂静,没有一点人声。 来到一处房门前,没有半点停留,他推开了房门,浓重的血腥味扑面卷来。 房中的景象,连后来赶上的安阳都沉了眼睛。 整个房间的地面,全是一摊摊血迹,房中五人,除了蜷缩在角落里神情木然的女子,死了四个。 三男一女,皆是赤身裸体。死状最惨的是那个女子,其他三人都是被人一刀毙命,唯有她,看来是被凌虐至死,死后,还被人用刀插入心脏。 而坐在角落里的女子,衣衫也被人划破,像是丢了魂一般,死寂木然,眼睛直直的看着死去的女子,一眨不眨。 那些惨状,司北玄视而不见,大踏步走到焦炉殴打女子面前,一把将她紧紧搂紧怀里,用身体挡住了她瞧向那方的视线。 “安阳,借你的马车一用。”将无知无觉的女子抱起,头也不回的离去,这个地方,他一刻也能让她多呆。 安阳撇了下嘴角,看一眼他怀中的女子,没有拒绝,不过这种失魂落魄的模样,她也嗤之以鼻就是了。 想跻身皇室,以后类似这样的事情,甚至是比这更残忍的,都会不断发生,若是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最好是趁早回家去,继续做她的平民,过她的安稳生活。 皇室的修罗场,常人活不了。 上了马车,男子也没将紫嫣放开。 可是他的怀抱,依旧驱赶不了她周身的冰冷。 “他说,这是送给我的见面礼,祝贺我,嫁与玄王。”依在男子怀中,脑海里,是姝儿死不瞑目的眼睛,“阿玄,将姝儿好好安葬。” “好。”看着窗外,司北玄应她。 得了男子的承诺,紫嫣闭上了眼睛,再无话。 各有所思。 这是她第一次,开始真真正正的意识到,她跟阿玄之间,并非仅仅只是两个人的事情。 她跟他之间,夹着一整个皇室,夹着一整个皇室的争斗。她若想要跟他在一起,势必得学会如何面对将来可能层出不穷的各种诡计阴谋,势必得学会看淡这场争斗中掀开来的腥风血雨。 这一场绑架,只是开始而已。 只是一个开始,身边就已经有人,为她丢了性命。 若是事情继续,她得要先问问自己,为了他,她可能坚持得下去? 阿玄他从小,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过来的吧。 从小就要面对这样的生活……他又是,怎么撑过来的呢。 “阿玄,你累么?”这样活着,你累么。 “不敢言累。”他答,视线依旧望着窗外,拥着她的手依旧那么紧,“有人曾跟我说,生命很珍贵,不到最后一刻,就别放弃活下去的勇气,所以我每每遇到困境、绝境,只要还能喘气,我就会拼命去寻找反转的生机。我活到了现在。” 2173.第2173章 她曾说的话,他说来安慰她 在皇室争斗的夹缝中求生,他遇到的绝境,十之有八九,若是没一次他觉得累了就退缩,这个世上又哪里还会有司北玄的存在。 不到最后一刻,别放弃。 这句话他引以为生存的唯一格言,牢记在心。 安阳本一直双手抱臂靠着车厢闭目,闻言睁开了眼睛,看向对面的男子,眼底是若有所思。 第一次听这个低调中庸的四皇兄说出这句话来,且是在她的面前,毫不讳言,受到震动的同时,心里也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在皇室,兄弟姐妹之间存在的,从来不是兄友弟恭,有的只是彼此压制,有的只是无尽无穷的斗争,只为了夺取那个最高的位置。一句真话,在彼此之间都是一种奢侈的向往。 她不知道对方在她面前说出这番话,是否有其他的用意,又带着什么样的目的,但是她也能感受到,那一番话,是他发之于心。 想不透他的用意,那么她只能权且当做是,那些话只是说给裴紫嫣听的,而她,恰巧在旁边,做了一回听众而已。 视线不其然的就朝他怀中的女子看去。 裴紫嫣的名字,近来她听得不算少,却是第一次见到。 跟她想象里的姿容艳丽不同,女子并非顶美,也不是那种娇娇怯怯的小家碧玉,除了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因为对方似乎吓傻了的样子而印象不太好之外,现在再回想,才发现,女子至始至终没有掉过泪,没有如寻常人那般在受到那样的惊吓过后,啼哭连连。 期间也只说了那么两句话,好好安葬那个小丫鬟,以及问四哥,累不累。 这个女人,裴紫嫣,跟她以为的好像真的大不一样。 或许继续观察下去,会发现许多好玩的事情,也不一定。 紫嫣没有去看安阳,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关注对方的视线,只将自己深深埋进男子怀里,吸取他身上的气息,一遍又一遍。 他的话,也在她耳边不停循环的回响。 曾经她用来激励他的话,今日,他说来安慰她。 她与他之间的羁绊,早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深,哪里还能后退? 马车入城的一路,司北玄再没有多说一句话,眸子始终望着车外,神情难辨。 因为有铵盐该,加之她的马车亦为成为所熟悉,成为没有细做察看,就直接放行,免了紫嫣一身狼狈现于人前,也等于是免了不必要的闲言杂语。 安阳挑眉瞪了男子一眼,这才明白出城的时候她跟了一路,而男子竟然不做阻拦的行为,原来是把目的搁在这了。 她是上赶着去让人利用了一回。 虽不至于生气,不爽却是肯定的。 将人送回王府,一刻没多留,安阳就着令车夫掉头,赶着马车扬长而去。 而打开门将人迎进来的陆管家,在看到女子一身狼狈时,很是心惊,再看从进府的一路,都没将女子放下的司北玄,眼底眸光频闪,再看向女子时,带上了深意。 直接将人抱回了自己的房间,着人烧水为紫嫣洗漱,司北玄才转身去了客厅。 2174.第2174章 三日后,持喜帖上门 厅里,莫言,柳子时,宇文烈都在,就连陶青烟,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赶了过来。 司北玄只看了她一眼,对于她为何能出现在这里,没有多问。 男子的反应,陶青烟都看在眼里,包括刚才他抱人经过的画面。攥紧了十指,强压心底翻涌的嫉妒,他不理她,她也率先问了一句,“她没事吧。” “嗯。”他坐下,靠上椅背,用手揉捏眉心,这才敢显出疲惫来。 回来的一路,他最怕的,是紫嫣承受不住。 那种场面对于他来说,不值一提,可是紫嫣不是,她从未经过那些。而在他到达之前,她到底受过怎样的惊吓,他不知道,也不敢问,怕让她重新讲述那样的情景,对于她而言,是第二次伤害。 他不说话,旁人也不知道从何问起。 而刚才男子将女子抱在怀里的场景,他们每个人都是亲眼看到了的,想及男子古怪的洁癖,能将一个浑身脏乱狼狈的人抱着,足以见那人之于司北玄的特别。 “我跟子时下午也多番查探过,对于是何人所为,找不出一点线索,对方做的喝南京。”宇文烈眉头上的疙瘩,已经皱了一下午,用尽人脉,居然一点线索都打听不到,显得他很没用。 “将人都撤回来,不用再查了。”闭着眼睛,司北玄淡淡道。 几人面面相觑。玄王府即将过门的妾室,发生这样的事情,若是传了出去而玄王府却毫无动静,只会让人将王府看做笑话,将玄王也看做笑话。 自己女人被欺负了,他却缩着连头都不敢出。 “她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莫言问。 “她没事,参与的人被人灭口了,对方行事缜密,再查也查不出什么来,无需再弄那么大的动静扰民。” “这事城中还未传开?” 睁眼,司北玄冷笑,“不会传开,对方想要的,不过是警告我而已,真传开来,我不会如此轻易罢休,纠缠下去对他绝对没有好处,他清楚得很。” “玄哥哥你知道是谁做的了?”闻听此言,陶青烟讶然。 午时他直闯景阳宫,尚且还以为事情是淑妃娘娘所为,难道在救人的过程中,他发现了别的端倪? 其他三人也皆看向司北玄。 “现在暂不能确定,没有证据,便是知道,对方也不可能承认。” “你反而会落得个诬陷同胞的罪名。”莫言接口。 “所以这件事情暂且打住,便是要查,也不是大张旗鼓。”柳子时也明白了男子的打算。 “难道就这么不追究了?娘娘那里气都还没消,若不将真凶找出来,怕是她对玄哥哥……”陶青烟咬唇,对此决定不甚赞同。 司北玄垂眸,顿了片刻才道,“青烟,你先回去吧,王府里间的事情,你在这里也无济于事,母后那里稍后我自会去同她赔罪。还有你们两个,也都回吧,事情暂且都搁置下来,三日之后,持喜帖上门。” 陶青烟唇齿一紧,差点将下唇要出血了。他说三日后,持喜帖上门。 2175.第2175章 最后一点真实,他都收起了 这个时候,发生了这种事,他都没忘了三日后的大婚。 甚至是在她面前毫不讳言的说出那句话来,当真是半点不在乎她的感受一般。 她做错什么了? 为何他现在变得让她陡觉陌生,跟以往那个处处将她捧在手心的司北玄全然不同,跟变了个人一样。 若是他计较的是她对他的设计,对他心态的摇摆不定,那么他又可有设身处地的为她想一想? 她只是个生死不由己的奴才,有什么资本去反抗主子所下的决定?设计他并非她愿意的,那是淑妃娘娘逼的不是吗?再者说便是遭了设计,于他又有什么损失?娶了房月柔,得了相府的势力相助,日后玄王府就再不用像以往那般在诸位皇子之间受尽排挤和冷眼,到时候人家巴结他都来不及!如此,他也就有了可以跟其他人一争长短的实力,将来那个位置未必不可得。 她对他的这场设计,给他带来的几乎全是好处,他为什么要怪她?他有什么理由怪她? 如果他能走到那一步,她会是最替他高兴的人。届时,她又哪里还会对他不敢定下心? 视线里,男子已经起身,准备离开大厅。 他应该说想去看那个女子吧?那个三日后,即将成为他妾室的女子。 陶青烟心里一痛,追上前两步,“玄哥哥,我有话跟你说!” 落在后头的三人见状,起身,一一从他们身边走过,把这方空间留给两人。 司北玄皱眉,回身,“青烟,这个时候你该在宫里伺候母后才对。” “是娘娘允我出来的,虽然气恼你对她不敬,可她到底也还是关心玄王府的事情,叫我过来看看,回去之后将情况报告与她。”其实也是她自己隐晦的请求。 她想来看看,亲眼看看,那个让他胆敢直闯景阳宫,不惜与娘娘闹翻的女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究竟,何德何能。 “那你便先回去吧,时候也不早了,告诉母后,我将人安顿好,即去与她请罪。”他的口气淡淡的,全没了今日在景阳宫时的情绪外显。 若是以往,她会觉得这就是他的性情使然。 可是经过今日,她发现,那种仿若天性使然的淡漠,更像是,他给自己的脸套上的面具。 面具背后所掩藏的真实情绪,也跟常人一样有千万种,只是,她极少得见罢。 “玄哥哥,我说想跟你谈一谈,难道现在,你连一点跟我说话的时间都不愿给了吗?”慢慢走到他面前,她抬头看他,想在他眼底找到以往从不藏起的纵容。 可是没有,那双眼眸漆黑深邃,一望无底,除了黑、沉,什么都没有。 他在她面前,连最后的一点真实都收起了。 “你想谈什么?”顿了片刻,她眼底一闪而逝的悲戚,终究让他没办法一口拒绝。 他想起了马车里,他同紫嫣说的那番话。 不到最后,别放弃活下去的希望。 这句话,他刻在心底近十年,给他带来无数次反转的生机。 只这一句话,就足以让他对她给出机会。 2176.第2176章 同一双眼 “你是想去看她吧?我跟你一起去好吗,玄哥哥?这位未来的……嫂子,我还没见过,很想要去看一看,是什么样的女子,竟然能匹配上如此出色的男子。”凝着他,她脸上眼底都挂着认真。 “她很普通,没什么好看的,日后总会见到。” “我就这一个要求,看看她我就回宫复命去了,对于她,娘娘也很好奇。” 司北玄凤眸眯起,直直的盯着女子的眼睛,眸光犀利,透出来的压力迫的陶青烟几次想要将头转开去。 他一而再的拒绝让她着了恼,脱口就将娘娘拿来做了借口,虽然知道他定能看透,可是她却不想对他再低头。 裴紫嫣,那个女人,不看一眼她难甘心! “好,既然你想看,便去看。”在她的心提到最高的时候,他松了口。 只是他看她的眼光,更冷淡。 陶青烟抿唇,她不后悔。这么多年了,她不相信这个男人真会变得那么快,短短时日里,就将这些年对她的好全部忘记,短短时日,就能从对她的迷恋中抽离! 是的,她知道,知道他的心一直落在她身上,只是她从未说破,就这么若即若离的吊着。 即便这样,在裴紫嫣这个人出现之前,他对她亦从未改变过。 难道只因为中途出现了这么一个人,他对她的那些情感就真的荡然无存了么? 连房月柔那样的人物都没能将他的心夺了去,裴紫嫣,一个卑微的平民,又算得是什么东西! 怀着这样的心情,她跟在他身后,慢慢往后院行去。 他去大厅的那点时间,后院似乎已经收拾完毕了,至少她并没有看到有下人进进出出忙碌的伺候一个女子。 很安静,连点嘈杂声都没有。 只是随着他的脚步,慢慢的掠过那一排排厢房,来到最后一个院子的时候,她的表情才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这里,是他住的地方,她没有进去过,却知道。 莫不成,他竟然将那个女子,直接带到了他住的房间?! 咬唇,死死盯着男子淡然的背影,跟着他的脚步跨进里间,直至站在那间房间的门口,她的猜想得到证实。 确实,那个女子占据了他的房,他的床。 打开门,里面哪还有湿润的水汽扑来,地上一小滩的水渍,说明女子刚在这里沐过浴。 她现在就倚在他的床上,穿着一身白色的粗布便服,松松垮垮的,不太合身,本就苍白的脸色,配上这身衣服,使得女子看来更加的羸弱,让人心怜。 应是这府邸中没有女子的衣裳,所以下人临时找了衣服给她替换用的。 察觉到了门口的动静,木然的女子缓缓抬起眼,看了过来。 那双眼睛! 陶青烟呼吸骤然一窒! 这双眼睛她记得!因为第一眼就厌恶,所以再见,就勾起了她心底的回忆。 还是那么黑白分明,澄澈干净,只是眼中黯淡了神采,否则必然更显灵动慧黠。 一如数年前,那一夜,在莲河边上,从黑暗里冲出来的那个女娃儿一样,同一双眼。 2177.第2177章 你也出身平民 她打量女子的同时,女子只朝她浅浅的看了一眼,便转向男子,“阿玄。” 陶青烟瞳孔狠狠一缩,阿玄?她竟敢直接叫司北玄的名讳?! 便是她这么多年来,也之感叫一声玄哥哥而已! 眼看女子唤了一声之后,男子便要朝床榻走去,陶青烟鬼使神差的跨前一步,堪堪闪到男子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浅笑盈盈的缓步靠近,“你就是裴紫嫣吧?玄哥哥跟我提过你多次,今日总算得见了,果如我想象一般的清秀可人,我叫陶青烟,是玄哥哥的……朋友。” “朋友?你好。”淡淡的朝走来的女子点点头,紫嫣转而看向男子,“你怎的都没跟我提过。” “没什么好说的。”盯着她,男子淡道,他现在只想知道她恢复过来了没有。 陶青烟脸上的笑一僵,随即恢复自然,回头娇嗔的睨了司北玄一眼,“玄哥哥便是这样,性子闷得很,甚少对外人提及我们的事。” 有意无意的强调外人二字,对此紫嫣只报以一笑,女子身上若有似无的敌意她感觉得到,只是现在,她没有心力去应付这些,身累,心累,倦得很。 她挤出来的笑容很苍白,司北玄看在眼里,眉心皱了起来,“若是累了,先歇一歇,我送青烟出去,有什么事情唤一声,让下人去做,他们都在门口。” “嗯。”紫嫣点头。 真的累得很,心像被撕开了一个大洞,鲜血淋漓。小丫鬟展着笑颜的脸,小丫鬟空洞死寂的眼,在脑子里飞快交替,让她脑袋要炸开般的疼。 她很想大哭一场,可是她知道,哭,只会让背后的刽子手更痛快。 而眼泪,也不会让凶手多出一点慈悲。 可笑的是,小丫鬟死了,而三日后,她依旧会披上一身大红嫁衣,嫁入王府。 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因为小丫鬟的死亡而停滞。 一个生命的消失,就像一个泡沫的爆裂,那般不值钱。 翻身朝里侧躺,拉着被子将自己盖上,脸下的枕头,有独属于男子的味道,清幽的冷梅香,淡淡的,在这一刻让她安心得想要落泪。 忘了身后还有两个人,紫嫣闭上眼睛,逼自己入睡,不知不觉,泪沾湿枕巾。 看着女子躺下,司北玄无声的退了出去,陶青烟跟在后头,面色几番变化。 走出那间厢房,忍了又忍,陶青烟终还是忍不住开了口,“玄哥哥,虽然你跟她即将成婚,但是在此之前就让她住进你的房间,恐不妥当吧?也许裴姑娘出身平民,对于这些礼节及男女大防有所忽略,但也总该有所避忌才是。至少让人提点一下她,免得她将来入府仍遭人闲话。” 话毕,偷觑了男子的脸色,看不出情绪,却又正好对上了男子看她的眼睛,黝黑深远,这让她心里添了些忐忑,像是心头埋着的那点龌蹉被全然看透一般。 “青烟,你也出身平民。” 淡淡的话语,轻描淡写,陶青烟脸色顷刻刷白。 他这是在告诉她,别用身份贬低裴紫嫣吗?以致于竟然用这么伤人的话来回击她? 2178.第2178章 到底,是谁变了 他就那么在意裴紫嫣? 紧咬下唇,再出口的辩解显得有些苍白,“我只是提醒你一下罢了,也是为了裴姑娘好,并无他意。只是担心将来有人闲话,玄王的妾室未过门之前便行为不检……是我多事了,只顾着担心你,却忘了女子这些事,不宜宣诸于口。” “青烟,回去吧,母妃等着你回去禀报。”且说且走,原来已经到了门口。 车夫赶着马车,就侯在大门外。 陶青烟眼底飞快闪过一抹郁色,继而扬了个笑,“那我这便回了,玄哥哥不用再送,刚才青烟话里话外若是有冒犯的地方,也请玄哥哥勿要怪责,我也是一番好意。” 没有看她,司北玄朝车夫吩咐,“将她送至宫门口,看她进去你再行返回。” “是。” 陶青烟上车,男子目送,马车刚掉头,他便也转了身,留给车内人的,只的一个墨轩背影。 车里,陶青烟几乎将衣角绞碎,脑子里闪过那间厢房里,睡于男子榻上的女子苍白堪怜的容颜,眼底阴鸷越发深浓。 一个平平无奇的平民女子,论貌,比不得她陶青烟,论情感,更不可能及的上她认识司北玄近十年的深厚,如今却已经使得司北玄对她的态度发生了改变,并且持续在改变。 为何会如此?为什么? 她想不明白,到底,是谁变了。 “陆管家,着人收拾间客房出来,这三日,紫嫣就住在府里。”进门,司北玄即同陆管家吩咐。 “这……爷,这似乎不妥,”陆管家犹豫,“爷跟裴姑娘再有三日便大婚,这几日里,定会有不少人上门来走动,届时看到裴姑娘居住府中,怕是会有流言蜚语传将出去,对爷对裴姑娘都不是好事。您看,不如让裴姑娘暂且回去住着,老奴多拨几个下人过去陪同她,可行?” 侧身,看向陆管家,司北玄一字一顿,”本王说,让你收拾客房,这玄王府里,本王是主,陆管家你,是奴才。诸如此类质疑本王决定的事情,最好别再有下一次!” “是!老奴这就去办!”陆管家一凛,忙躬身退下,转身回走之时,恰遇莫言朝这方而来,眼光轻闪,看了对方一眼,低头离开。 尾随其后走进客厅,看男子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莫言低叹,“爷何故同陆管家计较,他也是一心为你着想罢了。” “为我着想?”司北玄勾唇轻晒,“是为青烟鸣不平吧。” “姑且当他是为了青烟鸣不平,然那些担忧也确实无错,爷就不担心裴姑娘被人指指点点,毕竟于女子而言,声誉重于性命。” 司北玄抬眸,冷笑,“那是常人,不是紫嫣,他人若真想说闲言闲语,无需盯着这一点,只我曾在紫嫣家与她共处一室半年,足够想翻风浪的人拍出浪花来了。” “……”莫言哑口,末了只得无奈一笑,“既然爷执意,莫言也不再劝。只是我原以为,以爷的洁癖,该不会让人随意出入你的房间才是,更遑论动用你的东西。” 2179.第2179章 爷,你是在作茧自缚 “她不日就要嫁入王府,不是外人。”垂眸,他给出这个答案。 告诉莫言,也是告诉自己,因为她即将成为他的妾,所以不该再算作外人,那么进入他的房间,睡了他的床,他自然不会生出排斥来。 “那若是……房小姐呢,她可也能入住爷的房间,用爷的东西?” “……”低垂的眸光一敛,司北玄起身,往外走去,“莫言,你该管的,不是这些。” “爷这是要去哪?” “入宫,赔罪。” 堂而皇之的理由,落荒而逃的背影。 莫言在后面,渐渐沉了眸色,“爷,你这是在作茧自缚啊。” 环目,整个府邸,到处高挂着红绸红灯笼,透着浓浓的喜庆,然喜庆下压抑的,是看不见沉重阴霾。 这场亲事,可真能称了男子的意,让外界的人心出现偏向,以为他执意娶一个平民女子,不惜得罪当朝相国,是真的一心甘于平淡,对那个位置从不曾妄想?高位上那个从风雨洗礼里走出来的男人,又当真,那么容易骗得过去吗? “裴紫嫣出了这个事情,你不去表一表衷心?前段你时日不是整天想着法的纠缠人家?”酒楼里,剥着龙虾,安阳语气讥诮。 下午心情不甚好,出来用个膳,还跟某人冤家路窄,心情更不好。 对面,紫衣男子随性的往椅子上一坐,将安阳面前刚剥好的龙虾拉了过来,丢进自己嘴里,眯眸。 鲜嫩美味,第一酒楼的招牌,一直名不虚传。 “这么关心哥哥的动向,果然是个好妹妹,这衷心自然是要表的,只是不是现在,现在去了也见不到人,有那么多时间操心我,不如操心一下你自己,国师前几日回朝了,我以为你会上赶着找过去。” “我的事用不着你多管!”安阳俏脸一沉,又将装龙虾的碟子拉了过来,“还有,想吃自己剥,你没手吗!” 司北易笑嘻嘻的举起双手,反转了两下,“爷的手只抱美人,不剥虾,要不这一手的虾味儿,抱谁谁嫌弃,那是能出现在爷身上的事情么?反正你的手也弄脏了,给哥哥剥两只,别那么计较。” 合着是在这里把她当成里临时侍婢了?安阳弯起眼睛,朝男子奉送了个大大的笑容,将手上剥好的虾子直接扔进了嘴里,连酱都不熏。 嗤!想叫她伺候?她就让他看着眼馋! “啧,算了,最难消受美人恩,爷不抢你的龙虾,爷吃别的。”视女子的示威如无物,司北易自然的执起筷子,转战他处。 只是,却故意跟安阳杠上一般,除了那盘龙虾,安阳夹哪个菜,立马有人来抢。 一次,两次,三次……安阳摔筷子了,“你到底想要干嘛,直说!” “你早说这句话,我就不抢你那么多菜了嘛。” 最后一个狮子头进了男子的嘴,再吐出这句话来,安阳差点没气炸肺。“司北易,有屁快放!姑奶奶没那么多耐性!” “是是,姑奶奶——”拉长了语调,单手支颌,司北易一双桃花眸尽展魅惑,“你送他们回来的时候,裴紫嫣情况如何?” 2180.第2180章 看到你的脸,饱了 “嗤!我那么一说,你还真惦记上了?司北易,那个女人再过三日就是你嫂子了!你就算真想下口,也顾忌一下自己的身份!当真是不挑嘴吗?”安阳的脸越发沉,火大。 “啧啧,看你这表情,至于那么义愤填膺吗?爷虽然名声风流在外,可还没一个人说过我下流,你这样子多伤哥哥的心啊?再说我跟裴紫嫣也不是你想的那样,不过是对她有些好奇,见过几面罢了。点头之交而已。” “点头之交需要你跟我抢那么久的饭菜来做铺垫?”安阳冷笑,她脾气直来直去,可不代表她是傻子,再看男子一脸委屈的做作样,更是没好气,“想知道,也不是不能告诉你,人家好得很,四哥亲自去接的人。没你什么事儿!” 哪凉快哪儿呆着去。 司北易深深领悟了女子话里的意思,举起双手投降,“好妹妹,能再详细点么?” 详细?安阳美目一眯,站起来就走。 面前是满桌还剩了大半的佳肴,司北易伸长脖子,“去哪啊?你不吃了?” “看到你的脸,饱了!” “正好我饿着呢,谢了好妹妹!” “不用客气,吃完记得付账!” 司北易一噎,刚塞进嘴里的菜把他呛个正着。 直到女子出了门,碰一声把包厢门关上,才慢慢放下筷子,转头看向窗外,桃花眼一片沉暗。 裴紫嫣被掳的事情,尽管司北玄那边有所压制,消息仍第一时间就传遍了整个圈子。而这种事情一旦传出去,不管女子究竟有没有受到侵害,名声都会受损。 事情是否跟母妃有关,他尚未能确定,但是他这段时间频频接近裴紫嫣,母妃那边必然会有所关注,这是肯定的。 如果裴紫嫣遇袭是因为他的那些举动……司北易眼神一黯,唇角的笑却凉薄,那只能当是她倒霉吧。 与皇室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却非要往这个世界里挤,将会遭受到的伤害又何至如此,她应该早做好心理准备才是。 他人的同情,解决不了她的难题。 景阳宫里,司北玄紧随陶青烟的脚步,先后来到。 淑妃并没有接见他,也没着人将他赶出去。 锦绣出来传话之后,司北玄什么也没说,只撩了衣摆在殿前跪下。 初春,天气仍冻,尤其是入夜之后,气温比起白日来更是低得多。 月落,日升。 殿门口他跪了一夜。 陶青烟在殿内侍候淑妃起身洗漱,用膳,期间频频朝外头看去。 “若是担心他,就出去跟他一道跪着。” 陶青烟盛汤的手一抖,忙跪下来,“娘娘息怒!王爷误解了娘娘,自是该罚,青烟只是看着王爷跪了那么久,担心娘娘待会又该心疼了。” “本宫心疼不心疼,那也是本宫的心思,轮不到你来揣测,自做好你的本分!” “是,青烟知罪!”起身,再没敢往外看一眼。 用过膳,上了贵妃榻斜躺,睁眼即能看到殿门口笔直跪立的身影,淑妃冷哼了一声,“叫他进来吧。” 2181.第2181章 她行事,亦有自己的原则 出去唤人的是陶青烟,走近了才看到男子身上的衣衫,早被露水打湿透,发丝亦是湿漉漉的沾在脖颈间,唯有眼睛依旧清冷透亮,看不出疲态来。 “一会进去,万事顺着娘娘的话说,切莫再如上次那般,闹到最后彼此都下不来台阶。”上前,将男子搀扶起身,陶青烟压低了声音叮嘱。 待会人进去了,定然会说到有关裴紫嫣的问题,她担心这人又会犟了性子,届时若再惹恼了淑妃,怕是下次就没那么容易和解了。 对于她的嘱咐,司北玄没有回应,只在站起来后即挥开了女子搀扶的手,稍停了片刻,等麻木的双脚恢复些许知觉,便走了进去。 陶青烟在后面瞪着他一步一步显得僵硬的背影,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归于平静,追上。 “儿臣参见母妃。” “难得你有心,还知道来这景阳宫来探望本宫,本宫都觉受宠若惊了。”闭着眼睛不看叩见的人,淑妃语气淡漠。 “儿臣知此前对母妃有所误会,特来请罪,全由母妃责罚!” “罚你?罚你作甚?你一心认为那些事情乃是本宫所为,掉进他人挑拨离间的圈套而不自知,本宫再是痛心又能如何?罚你你就会理解本宫一片苦心?”说到激动处,眼睛终于睁开,怒气满溢。 司北玄垂眸不语,事情发生到现在,妇人的怒气犹在,且以她的城府都没能全然遮掩,可见是当真怒到了极致。 “怎的又不说话了?不说话你来这里请什么罪?是又想来气本宫一次不成!那你趁早回去,本宫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母妃,息怒。儿臣口拙,不知该如何才能让母妃消气,此前一切确是儿臣莽撞,掉入他人圈套,误解母妃不止,还让母妃劳气伤神,心中有愧,不敢言。” 淑妃本是怒极,看着堂下跪着的人,听着这番言语,一腔怒气又成了不上不下,横亘于胸。他的性子她自然是极为清楚,如今被他这么一说,倒像是她强人所难似的!莫名的,心底便生出了无力感。 “罢了,本宫不留难你,你且退下吧,免得本宫越看越生气。” “母妃息怒之前,儿臣断不能走。” “……”伸出手扶额,头越发的疼,“你又是如何肯相信本宫与此事无关了?” “若是母妃出手,不会以那般的受罚折磨女子为乐,儿臣知道,那种行径是母妃由来不耻的。” 放下手,淑妃深深看过去,眸光微晃。 确实,凌虐女子清白致死,那种行径她极为不耻,便是要教训裴紫嫣,她也不会用那种方法,或许她的方法会更残忍更残酷,但是,她行事亦有自己的原则。 原来,竟是这一点还了她清白。 “然则,若不是对方的手法露了破绽,你仍然会以为是本宫所为?” 司北玄不答。 淑妃的气又上来了,花了好久的时间,才压下去,到最后,无力感更甚。 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这个人,实则也极为了解她,这一点,开始让她引以为忌惮,但是又是因为这一点,让她对他难以最终狠下心来。 2182.第2182章 唯有对她……远离 “你可知,若非对方抢先一步动手,本宫未必就会放过裴紫嫣?” 司北玄抬眸,平静,“儿臣知道。” “你当日执意要将这个女子一并迎娶入府,坏了与房相原本可以交好的机会,本宫都不计较了,但是至少,她需要懂得安分守己,并非是什么人,她都能亲近得起的!你后院的事情本宫不管,但是你需得要让她看清自己的身份,这一次她是侥幸逃过了,下一次呢?你的四周多的是人等着你出错!你且看着,这次事情不会这么容易了解,单凭你昨日为了她直闯本宫寝宫,就足以让人看清你的弱点,玄儿,你的能力就在那里,你敢担保日后不论她出了什么事,你都能护她完好?你可还曾记得你的宏图?可还记得你不想屈居人下的野心?本宫育你近十年,要看的不是你真的甘心平淡!若有一日,她当真影响了你,本宫今日便在这里摞下一句话来,真到了那一日,本宫会第一个,先杀了她!”一字一句,当着司北玄的面,淑妃第一次,毫不掩饰眼底的杀机。 这是对裴紫嫣的警告,亦是对他司北玄的警告。 若她要动手杀一个人,仅凭他司北玄现在的能力,连阻止的机会都不会有。 司北玄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的景阳宫,连后面有道身影跟了半路都不曾察觉。 此前很多自己刻意去忽略的东西,如今,他都不得不用心的想。 能让心机城府深如淑妃这样的人,在他面前毫不掩饰杀意的说出那番警告来,他真的已经被紫嫣影响到这个地步了吗?只有他自己不知道,那个女子,很有可能已经开始成为他的弱点吗? 紫嫣,紫嫣……他对她? 他不想承认,可是周围的人,似乎都在告诉他一个事实。 他对紫嫣,已经倾注了太多的关心。 而这些关心,对于无权无势没有背景没有依仗的女子来说,是一种灾难。 着实可笑。 当初执意娶她,是为护她。 可是她来了他身边,却等于是踏了另一种更为艰难的境地,而在这里,他并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去完完全全的护得她周全。 在这里,有更多眼睛在暗地里对她虎视眈眈,就等着伺机而动,借由她,来将他一击打沉。 他若想要让她继续安全无虞,同时也不让自己落入被动,那么他能做的唯有对她……远离。 陶青烟一路尾随在后,将男子的背影全然映在眼中,认识这么多年,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男子的背影,透出失魂落魄。 跟着,走着,嫉妒在心底一点一点发酵,有好几次,她都想要冲上前去大声问他,那个裴紫嫣,当真迷了他的心窍,以致让他失魂至此? 他连她跟在身后都不知道,都不知道! 以前何曾如此? 以前,只要她出现在他身周范围,第一时间,他就能感应到,第一眼,就能将她找到。 她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唯一的最特别的存在。 怎么来了个裴紫嫣,就什么都变了? 2183.第2183章 在她心里,他只是阿玄 回到玄王府,依旧是陆管家第一个迎上来。 “爷,客房已经准备好了,可要现在让裴姑娘搬进去。” 脚步顿了顿,司北玄垂眸,“她醒了?” “是。” “将她送回民乐巷。” 望着男子漠然离去的背影,陆管家好一会都没能回过神来。 紫嫣夜半就醒了,醒来之后,打量了房间,这或许是她见过最为简单的主人房。 房中只有最基本的摆件,桌椅,衣柜跟一架屏风,除此,没有一件多余的装饰。 若非从盖着的被单上闻到了属于男子的气息,她会以为这里只是间临时收拾出来的客房。 坐起身挨靠在床头,看着窗外的冷月寒星,也没有唤人,只是发着怔。 看着窗外由夜幕到黎明,继而是下人开始进出房间,伺候她洗漱用膳。 期间她都没有再见到男子出现过。 她占据了他的房间,他或许是到别处去睡了吧。 “裴姑娘,若是已经用膳完毕,奴才着人送您回去。” 刚放下碗筷,外头便进来一人,紫嫣依稀记得,这好像是王府的管家,姓陆。 “阿玄呢?”她问。 “王爷事务繁忙,将此间事情交托老奴代办,裴姑娘无需多问,另容老奴斗胆提一句,王爷身份尊贵,哪怕是日后姑娘嫁入了王府,如此直呼王爷名讳,也是大为不敬的,还请姑娘谨记一二。” “是么,”抬头,朝陆管家扯了个笑,紫嫣站起身,“走吧。” 对于陆管家的提点,她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陆管家眼一沉,在女子即将走过他身边的时候,冷声,“裴姑娘!” “陆管家,那是你的意思,还是阿玄的意思?”紫嫣侧眸,淡问。 闪了下眸子,陆管家深吸一口气,“是老奴的意思,但是老奴在王府这么多年,也有资格代整个王府说上这么一句话!” 紫嫣笑笑,与陆管家擦肩,“若阿玄也是这个意思,那便让他亲自来跟我说,我绝无二话。” 代表整个王府?纵然他能代表整个天下指责她,他也不是阿玄,也代替不了阿玄。 在她心里,那个男人不是皇子,不是王爷,只是阿玄,她从小认识的那个阿玄。 她的阿玄。 女子已经离去良久,陆管家依旧站在主厢房的门口处,看着女子消失的方向,脸色晦暗莫测。 这一次送她出府的一共六人,是要跟着她到民乐巷小院去的。 直到她离开,司北玄都没有出现过,她也不问。 她也需要时间,去整理自己的心绪,去拾回自己对生活的态度,及信心。 小丫鬟已经死了,这是事实,若是她一直沉溺在这样的打击中回复不过来,那她这一生都将因此一蹶不振。 那不是她要的,也不是关心她的人想要看到的,而且她裴紫嫣,也断不是只会逃避的弱者。 “裴姑娘,请上马车。” 下人提醒,紫嫣回神,原来已经到了王府门外。 抬头看看天色,不过是早晨,连午时都没到。 只是这天气,骄阳春风,与她的心情相悖。 2184.第2184章 是我,真巧 “马车撤了吧,我想四处走走,反正回去也不算远。” 于她而言,王府与小院的距离,确实不远,不过是一条长长的路。 下人们相觑一眼,不敢有违,只能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虽然昨日王爷还说将女子留在王府,今日就改了口风要将人送回去,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一时难以猜透主子的心思。但是女子所得的特别待遇他们也是看在眼里的,不敢对她有所怠慢。 至少从以前到现在,能让王爷毫不嫌弃抱在怀中,更将自己的房间让出来的人,女子是第一个。 连那位陶青烟都比不得。 更何况,这女子还是王爷冒险求娶回来的,绝对不能以寻常视之。 漫无目的,陷在沉思中,紫嫣只是见路就走。后面的几个下人,不知她的目的地,也不敢出声提醒,只能一路跟随。 以致最后置身在一片绿竹林的时候,紫嫣已经不知道身在何方。 “这是哪儿?” 下人面面相觑,摇头,“回裴姑娘,小的们也从未来过此处,不知道这是哪里。” “…”紫嫣揉揉额头。 罢了,既然都走到这了,不妨四处看看。 此处风景也不错,一大片的竹林青葱翠郁,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竹叶清香,空气干净得很,尤其是,胜在清静。 眼看女子还有要往里走的意思,几个下人有些担心,“裴姑娘,不如先回去吧。这竹林也不知道是隶属哪座府邸范围的,若是误闯了别人的地盘,怕是会生出事端来。” “若是私人地盘,不都通常有护卫把守的么?怕是我们想进也进不去,再说我也只在边上走走罢了,能生出什么事端来。”紫嫣不置可否,沿着小道,绕过一丛丛竹林。 清幽,清静,头顶有柔和的阳光一缕一缕从空隙洒落其间,微风吹过来的香气带着能让人眉宇舒展的淡雅清新,更甚是竹林间似乎缭绕着若有似无的雾气,越是往里越是清晰,倘若不是知道此处就在皇城边上,紫嫣甚至以为自己是误闯了竹林仙境。 耳边似乎听到丝丝竹音,极轻,若是不留神,便会错过。 侧耳,循着竹音的来源慢慢寻去,在竹林深处,青葱掩映之间,看到了那抹月白。 再往前几步,那副景象便完整的显现了出来。 白衣胜雪,天外谪仙,于这方胜境抚琴为乐,眼角眉梢皆是淡雅清逸,一举一动流露淡泊。 如同一幅简简单单的水墨,几笔勾勒出男子的清隽高远,不食烟火。 他坐在那里,明明近得很,你却不敢靠近了去触及。 生怕亵渎了那份高洁。 “怎么是你?”娇叱声将紫嫣惊醒,才发现自己打量那个人打量了太久。 而呵斥她的,也算得是半个熟人了——木棉,男子身边的侍女。 既然被人发现了,索性大大方方的走了出来,紫嫣无奈摊手,“是我,真巧,又见面了,我以为这里面没人。” 抚琴的男子慢慢抬起了头来,看着她,星眸里淡泊,又带了星点笑意,像是阳光坠入了湖面,让被看着的人,暖得很。 2185.第2185章 一曲罢,一曲起 “你以为没人就当真没人了?你不知这是私人地方?”木棉仍然怒视着紫嫣,话语极不客气。 原来真是私人地方。 紫嫣轻叹,的确该怪自己,没有听了下人的劝,倒是对他们生出些许愧疚来,转身想说上两句什么,才惊觉,自己身后竟然,空无一人。 奇怪,他们去哪了?不是一路随在她身后的吗?怎的人没跟上,而她竟然一无所觉? “不管你从哪跑进来的,赶紧离开!我家主子不喜受人打扰!”凝了俏脸,木棉眼底生寒,她对这个女子就是莫名的不喜,那种不喜随着她总是有意无意的出现在主子身边,变得越发浓重。 “……”眨眨眼睛,看看周围清幽的景,听着耳边优雅的琴音,感受着心底缓缓放松开来的情绪,紫嫣决定再厚脸皮一回,“反正不来我都已经来了,大家能那么巧连番相遇也是有缘,我就……坐坐再走吧。” “小姐,还请自重!” “其实我是不认识出去的路。” 女子浑然一副打算赖在这里的样子,木棉气急了,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这位小姐,西玄尚有男女大防,你若执意留在此处,不仅是坏自己名声,也坏了我家主子的清誉,倘若还懂自重,就请离开!” “会损坏名声的,那说的是孤男寡女共处吧?这里不是还有你在吗?就算我想染指你家主子,你也不会看着不管啊不是?别上火,我就坐一会,一会就走。” 在靠近男子附近的一处丛林,随意的席地而坐,挨靠竹竿,紫嫣闭上了眼睛,不在理会美人儿的怒目相视。 男子手下流出来的琴音,在这种坏境里似有一种能涤荡人心的力量,将她心底的纷杂驱除。 而这竹林,又像是让她处在一处与世隔绝的地方,呆在这里便能隔绝了外界的那些黑暗污浊,那些阴谋设计,极安全。 她想躲一躲。 这一日,实在是太累了,便只坐在这里,听一曲琴,静一静心,总是可以的吧。 “你……”木棉还待要说什么,被男子一语轻轻阻了去。 “木棉,无妨。” 带笑的眼,看向对面席地假寐的女子,动作渐缓的指又开始轻轻拨动琴弦,一曲罢,一曲起。 紫嫣睡着了,睡得很沉,无梦。 再睁开眼时,骄阳已经偏移了头顶,而男子那方,一曲恰好完结。 “谢谢。”仰头靠着竹竿,眼珠子朝男子那方转了一下,出口的道谢却是十足真心。 谢他用琴音,予她一觉香甜。 “举手之劳。”收了琴,男子并没有走,而是坐在原处,品上一杯清茶。 这人,自己喝,也不知道招待客人,虽然她这个客人是死皮赖脸留下的。 “我那几个下人呢?”在她身后亦步亦趋都能莫名其妙跟丢了,这胜境怕是没有看见的那么简单,身为主子,他该是知道怎么回事的吧? “许是在哪一处迷了路,你出去的时候,顺将他们带走即刻,定是在你来时的路上。” 2186.第2186章 什么是生死 “最烦你们这些高人,说话总是半卖关子吊人胃口,没有我们老百姓实诚,有什么话便直来直去,免得去猜。”扭开头,紫嫣低嘲,也不知道是嘲笑他人,还是嘲笑自己。 “我未见过你那些下人,你既问我,我也只是以己猜测来告知你。” “那就是不准确的了?” “嗯……经验之谈。” 略瞪大了眼睛,紫嫣坐直了身子,表示好奇,“有很多人在这竹林被困过?” “极少。” “……跟你说话真累,你就不能看在我好歹也曾奋不顾身救你一次的份上,说话的时候加上一点点诚意?”两指朝着男子比出一点点的手势。 男子垂头品茗,长睫掩掉了眼底一闪而逝的笑意。 “什么救了我主子一次?”木棉皱起眉,边回想边沉了脸,“你说的莫不是此前在大街……” “便依你所言,我加上些诚意。看你眉染轻愁,眼底含郁,或是近日遭遇了不开心的事?”视线往旁轻扫了一眼,男子笑对对面的女子。 木棉在旁眼光一颤,咬唇,悄然后退了一步。 只是看向对面女子的眼,深处藏了极为隐秘的晦暗。 “说的那么言之灼灼,你是算命先生不成?”努力扯唇,紫嫣看向别处。 男子没有再答话,竹林中间静默好一会。 “君未轻,你说,什么是生死?假如一个前一刻还在你身边活生生的人,下一刻就死在你的面前,你会是什么感觉?生命,是不是都如此脆弱?” 怔住,君未轻抬眸朝女子看去,视线所及,只有她半张侧脸,却能在露出来的眼角眉梢出,捕捉到未及散去的苦涩与茫然。 而一时之间,似乎连他也无法回答,生死,是什么。 他没有经历过,也从不曾为此烦恼。 “我只知生死有命,生死有轮回。” “……轮回?世间可真有轮回?” 随手拔了身边一株野草,轻捻指间,君未轻笑笑,“冬能冻结万物,到了春暖花开,不也同样万物复苏么,这不就是一种轮回。不过这只是一种说法罢了,倘若没有轮回,难道,人就不活了吗?” 凝着男子指间那株小草,紫嫣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是眉眼间的阴霾逐渐散开去,失神的眼底也开始重聚了光彩。 最后莞尔一笑,明媚如初阳。 “是我想岔了,生命再脆弱,只要无惧风雨,怀抱希望,走到最后总能无憾便是,纠结在过去只会让我的脚步停滞不前,那不是关心我的人所想见的。” 君未轻挑眉,不知道女子是如何那么快就打开了心结,只是她这副样子,却是他所乐见。 她便该是这样的,一如初见时那般,眉眼飞扬,眼底有四溢流光。 刚才那哀哀切切的模样,实在不适合她。 随机摇头失笑,他也是魔怔了,什么时候,竟爱管起这些事情来。 “木棉,回去吧。” “是。” 利落的收拾好东西,两人转身就走,刚才的一番交情,似乎没谈出半点交情来。 就把她仍在这了?紫嫣简直傻眼。 2187.第2187章 她的眼神很干净 “我也该走了,”起身拍拍衣裳上的灰尘,回头看身后烟雾缭绕,紫嫣无奈的皱眉,“能不能给我指条路出来,我真迷路了。” “你只管按来撸走便是。”似带笑的语音,远远飘来。 紫嫣瞪着渐行渐远的身影再次傻眼。 她要是知道来路是哪条路,还会丢脸的开口相问? 可是视线里的身影,三转两转就再看不到踪影,无奈,只得回头,按着记忆寻找自己来的时候经过的地方。 然奇怪的是,原本缭绕着薄薄云雾的竹林,在阳光照耀下,却似开始自动往两边散开来,中间露出来的地方,正是一条路径。 循着这条路往外走,很快,就遇上了正如盲头苍蝇一般四处寻她的六个下人。 “裴姑娘,你怎么样?没事吧?刚才一转眼就找不到你人了!”看到紫嫣出现,情急的下人一时忘了语气,急急的追问。 若是女子在他们的护送下还出了什么事,回到王府之后,他们定然得吃不了兜着走。 “我没事,让你们担心了,回吧。”笑着摇摇头,再往后看了一眼依旧青葱翠郁的竹林,紫嫣眼眸闪了闪,离开。 而女子身上前后大有变化的气息,也让几人疑惑,却不敢多问。进竹林之前尚且周身低靡,出来之后却似已经恢复朝气,短短时间里,女子发生了什么事? 竹林深处,有着类似的对话。 “主子,这竹林你明明设置了路障,为何那女子居然能闯了进来?”这是木棉最为疑惑的地方。 主子数年前就在这片竹林设了阵法,以防有人乱闯扰了清静,这几年下来,别说是人,连只苍蝇都没飞进来过,便是她,也只有跟在主子身边才不至于迷了路去。可是今日,她竟然在竹林中看见了自己跟主子以外的人,还是半个熟人,莫非年月日久,阵法失了效? 不可能,那些云雾明明还在。 “或许,是巧合吧。”男子轻描淡写,作了解释。 只是,真是巧合吗?木棉眼底的疑惑没有释去,反而更深。 不过主子不想解释,她也不便多问,咬咬唇,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主子素来不喜多管外人闲事,为何对这个女子似乎……颇为特别?” “特别吗?”君未轻侧眸。 “主子与之攀谈甚久,甚至还对她开解。” 略作沉吟,君未轻摇头一笑,“大概是因为,她的眼神很干净。” “干净?” “唔,看我的眼神很干净。” 木棉心一紧,迅速将眼底暗涌的情绪尽数散了去,掩藏。 当今天下,但凡遇上主子这样的男子,能不受其吸引的有几人? 主子说那个女子眼神干净,回想起来的确是如此,对方似只将主子看成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然而事实是否真是如此,谁又能笃定? 若真将主子看成普通人,两人之间怎会有那么多的意外与巧合,从回京的一路到现在,已经出现了数次交集。 这真的不是,有心设计吗? 她不信。 2188.第2188章 免得晦气冲撞了正妃 回到小院,还是昨日出门时的模样,只是少了一个熟悉的人,就觉得这里变得陌生起来。 好在身边多了六个人,将她感觉到的那些空洞驱散。 掩去眼底的恻然,紫嫣收拾起心情,深吸一口气,再吐出。 她不能在困在这里,自决定与阿玄携手那日起,她的生活就已经注定了再不能平凡平静,而前路,还有更多的荆棘。 两日的时间,不长,转眼即到。 这两日,紫嫣足不出户,与周围的邻里没有任何交流。 也没有从下人口中听到任何关于破庙命案的消息,官府如何处理,进展如何,通通不知。 身边的人似乎有志一同的,对于此事,皆在她面前只字不提。 小院里也挂上了象征喜庆的红绸,全然没有受已经逝去的人的影响。 对于他们来说,似乎早已经习以为常,卑微的人,连命都不值钱,没人会记得她曾经存在过。 紫嫣已经穿上了大红嫁衣,妆点完毕,如今便静坐房中,只等红轿来迎。 看着铜镜中妆容精致的女子,紫嫣眼底缓缓泛起湿意。 今日过后,她便是阿玄的女人了,再不是孑然一身,从此以后,也会有人与她红尘相伴,白头到老。 尽管身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一同为她祝贺,为她送行,是一种遗憾,可是这种遗憾盖不过她心底的欢喜。 从今往后,她也是有家有根的人了,阿玄便是她的家,亦是她的根。 想及这一点,脸上染上一抹羞赧的红晕,眸光微晃,不经意瞧见房中陪同她等待的下人似乎不甚自然,不时瞧着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她问。 被抓了包,几个下人你推我搡,最后拱出一个人来,结结巴巴,“裴姑娘,王府那边的人传来消息,说是今日迎亲,只、只派了花轿过来,而且姑娘要从王府的侧、侧门进府,说是……一来姑娘是妾室身份二来姑娘前几日发生了那种事情身上必然带了晦气从侧门入府也免得冲撞了正妃!” 后面的话下人是一鼓作气说完的,语速极快,说完还不安的偷觑紫嫣。 紫嫣只是神情微微僵了一下,便又立即扯出个笑来,“是吗,那就从侧门入府吧。” 听得她没有多做计较,下人松了一口气,而紫嫣垂下了眼眸,心里的喜悦如被冻结一般,再升不上去。 只是花轿来迎,阿玄不会来,这一点她早想到了。毕竟是与正妃同一天嫁入王府,而她不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不可能压过了正妃,让阿玄弃了正妃而来就她。所以她并不失望。 但是那句晦气,却真的让她有了受伤的感觉。 王府的人传来的消息,那必然是王府的人认为她晦气了。 是陆管家?其他下人?还是阿玄? 不,不会是阿玄,阿玄不会说那样的话。 “砰砰砰!”院外,响起了敲门声,继而有妇人的声音传来,“接亲啦,里面的人快点出来!” “哎呀是接亲的花轿到了,裴姑娘,快快,赶紧把盖头盖上,我们要出去了,免得误了吉时!” 2189.第2189章 接个亲,都有人添堵 下人七手八脚的将紫嫣从梳妆台前拉起,给她盖上盖头,牵引着出门,她的思绪也就此而断。 踏出房门,真的朝着花轿走去的时候,紫嫣终于开始紧张。 每一步接近,就像是在走近自己的未来,那个未来里,有那个喜穿一身玄衣的男子…… “怎么出来那么慢?磨磨蹭蹭的,要是误了入门的吉时,老身可不担待!”说话的是刚才拍门的人,听声气,紫嫣猜测这人应该是媒婆,倨傲的媒婆。 话里看不起之意很明显。 盖着盖头,紫嫣混当听不到那些冷言冷语,抬脚上了花轿,今日是自己大喜,若是计较这些也计较不来,权且忍一忍罢。 “哎哟!你懂不懂规矩啊!这新人上花轿是要媒婆背着去的,你怎么自个跑上去了,哎哟我的老天哪这、这简直就是晦气!这不砸老身的招牌吗!” 大铜锣嗓门就响在耳边,紫嫣未及坐稳便被一只手拽住手腕往下拉,差点踉跄摔倒。 眼底一沉,紫嫣挥手甩开了媒婆的钳制,正待发怒,被人抢了先。 “欸你干什么呢!宋媒婆,你别欺我们姑娘只是个妾室,就算是妾室那也是王爷的妾,容不得你在这里耀武扬威!你若是眼热接亲正妃的差事尽管去自荐,我们又不求你!但是今日你既然来了这里,就将你的本分做好了,别仗着点架子生出是非!回头你看王爷饶不饶你!” “你!好好,我宋媒婆枉做好人了!若非她这么着不合接亲规矩,我至于浪费口水说那些么?……” “宋媒婆,”将头转向大嗓门方向,紫嫣轻道,“听说接亲、进门都有吉时,若是你要将时间浪费在嘴巴上,届时误了吉时,王爷追究起来,我定然一五一十交代。” 面相的方向有呼吸沉了沉,片刻后,又是一大嗓门,“起轿!” 偃旗息鼓,双方都得以消停下来。 紫嫣安静的坐在轿内再没有开口说话。 宋媒婆此时是什么嘴脸,刚才帮她说话的下人又是谁,她都不知道,也懒得去想。 这些不过都是她生命中转瞬就再无交集的过客,她无需去多想,也花不了那许多的心力。 她担心的是入府后的日子,可能不会如她想象的那么安宁。 只不过是接个亲,就有人安排这种角色来给她添堵,日后将会遇见的场面,怕是会更大。 那么这些小事,也就无足挂齿了。 大红花轿,便这么安安静静的离了民乐巷,没有吹打奏乐,没有鞭炮长鸣,没有人欢天喜地的簇拥着送行,只有从王府带来的六个下人,以及宋媒婆。 往王府去的一路,也没有听见周围有喧哗声或者人潮来往的声音,即便没有揭开盖头来看,紫嫣也知道,她的花轿大概是没有往大街上走。而是改为穿行小道了。 否则,不会连街道上热闹的吆喝声都听不到。 在很长一段时间的安静过后,终于能隐隐听到喧哗,轿门亦被敲响。 2190.第2190章 这些承受,心甘情愿 “新娘子下轿!” 紫嫣知道,王府的侧门,到了。 轿门被人掀开,搭着宋媒婆的手,下了轿。 “新娘子跨火盆!” 按着指引跨过火盆,再随着牵引,一步一步走进了门,除了开门的小厮,无一人迎接。 虽然失落,紫嫣却不觉难过。 跨过那道门槛,只是一步而已,一步,从此以后,她的名字前就冠上了另一个人的姓氏,只这一点,带给她的涨满胸臆的满足于感动,就足以抵住进入这侧门,扑面而来的一片冷清。 有人牵引着她,走过长长的路径,来到一间房间,她便被安排在了这里。 接下来她只需静静的等待男子前来为她揭开盖头,完成夫妻之礼。 室内无声,只是置身在这里,能清楚的听到府中传来的热闹。 唢呐声,喇叭声,腰鼓声,人潮沸腾声,似远似近。 只听那些纷杂的声音,便可想象得出那处的热闹场景,与她这里,天壤之别。 奇怪的是,她竟然没有生出埋怨,紫嫣都不知道是自己心胸着实太宽广,还是成为他身边的人,于她来说已经让她觉得满足。 唇边不自觉就泛出一抹苦涩的笑来。 其实她知道的,知道自己这些不计较,自己这些大方,不过只是不想他为难罢了。 明明只是曾经的童年玩伴,甚至他都不再记得她,明明她也只是刚发现自己喜欢他罢了,可是什么时候,那种喜欢竟然支撑着她一路寻上京来,支撑着她甘心成为他的妾,支撑着她经历了那些这辈子想都不曾想过会遇上的危险而不退缩不后悔,支撑着她在大喜的日子里,承受着这些冷待? 不知不觉中,竟就爱他那么深了。 他知道吗? 他,爱她吗? 前厅,人来人往,恭贺声不断。 玄王府十里红妆迎亲,估计又将成为城中经久不衰的话题。 本就容颜冠京华的男子,褪下一身玄衣换上大红喜袍,同样风华无人能及,迎亲的一路,人潮围满了大街小巷,竞相引颈观看,想要一睹男子与世无双的风采。 迎亲的礼节,三书六礼一样不少,相府千金风风光光进了玄王府的大门。 拜堂、送新娘入洞房,喜宴宾客,其间推杯交盏,平日里的政敌亦能彼此相对笑容满面,司北玄便在此间游走。 敬酒,接受众人的恭贺,但凡有酒来者不拒。 那副架势,看得随在他身边充当陪客的宇文烈及柳子时一同心惊。 这种喝法是要喝死人啊?毫无节制,不管他人递来的是酒杯还是海碗抑或是直接的酒坛,他都接,并且喝得滴酒不剩。 “爷,悠着点喝,什么不顾也要顾好身子不是?”暗里几次拦截都拦不住人,柳子时只能凑近了男子耳边提醒。 宇文烈则是走到男子身前将还想要继续凑热闹的人给挡了回去,“行了行了,差不多就行了,你们这么灌法是不想让人洞房了是吧!” 旁人哄笑,“看你说的,我们还就是这个心思,四王爷一个不留神就将房小姐这朵高岭之花给摘了,着实让人又妒又羡,我们也就今日酒桌上能跟王爷拼一回,王爷别是不敢了吧?” 2191.第2191章 好戏刚开场,就结束了? 在座的,都是朝中高官子弟,提着酒杯,看司北玄的眼神不无挑衅。 司北玄垂眸,勾唇一笑,很浅的弧度也让对面的人微感目眩神迷,“各位盛情,本王却之不恭,先干为敬。” 往旁伸手,却是拿过一个海碗,一饮而尽。 尚举着小酒杯的人瞠目,面色也变得有些难看,那个海碗,显得他们手中的酒杯很小家子气。 柳子时与宇文烈则是眉头皱的更紧,知男子定然不听劝了。 “四弟海量,本宫也来敬酒一杯,凑一份热闹可好?” 面前又现一酒杯,司北玄脚步微踉不稳,顺着酒杯看去,男子青衣便服,长身玉立,在他面前笑得儒雅和煦。 “哟!太子殿下也来了。” “太子敬的这杯酒,四王爷定必得喝啊。” 周围看见这一幕的人,面色再次变得微妙起来。 刚才司北玄回敬众权贵子弟,用的是海碗,可称为海量、豪气。 可是同样的方法,却不能用到太子身上。 太子清酒一杯,如果司北玄依旧用海碗回敬,那便会被人诟病有抢超太子风头之嫌,其心存异。 然而因有了之前那一幕,若只以相同的酒杯回敬,又会有看不起太子的嫌疑。 端是两难。 几乎人人都看了过来,等着一场笑话上演。 那些微妙的眼神,太子仿若未觉,依旧手举酒杯,含笑看着司北玄。 凤眸半眯,司北玄往前走近一步,缓缓抬起手来,在众人以为他将要有所动作的时候,直挺挺的往前栽了下去。 好在一侧的宇文烈手疾眼快,堪堪将他的身子捞住,才没至于直接摔到地上。 “……”场内鸦雀无声。 这就醉了?然后,没了?好戏刚开场,就结束了? 视线交汇处,太子嘴角的笑意丝毫没变,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将酒杯收回,“原来四弟酒量也到了极限,你们如此敬酒,当真是误了四弟的洞房,要惹得四弟遭老丈人的责怪了。” “呵呵呵……”众人讪笑,面面相觑,猜不透太子的心思,也没人敢贸然答话。 “太子殿下,诸位,王爷已经醉了,就请诸位暂且放过王爷一码,至于太子这杯酒,不知微臣可有荣幸替四爷回敬?”柳子时低头,往前一步。 “不用了,本宫原也只是想讨个趣,沾一沾四弟的喜气,不想他却在这节骨眼上醉了,那便罢了吧。”随意将手摆了摆,朝柳子时温润一笑,太子转身回了原来的坐席。 柳子时与宇文烈相视一眼,一同搀了酒醉的男子,再三同席上的宾客解释之后,将人带了下去。 角落里,安阳品着酒,冷眼旁观,待那相扶持的三人离去后,才转问对面你的紫衣男子,“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人不是醉了么?难道说你想将人拉回来,也敬上一杯?”单手支颌,司北易显得百无聊赖。 要不看阿阳独自坐了一桌,身边空无一人不会受到打扰,他才不会为了图清净凑上来。 2192.第2192章 王爷,该回房了 “你信他真的醉了?” “与其问我意见,不如听听旁人怎么说,不是来得更有趣。”眸子朝旁边一挑,唇边挂上慵懒笑意。 玄王府的喜宴,人声鼎沸,却掩不住那一声声奚落与暗讽。 “王爷这醉的还真是及时,早不醉晚不醉,偏生在太子殿下那里发作,当真是手段高明。“ “依我看,这分明太子一出来,他就被吓破胆了才对。” “哈哈哈,你们说房小姐那样的佳人,怎就看上了这么个……” “人家长了一张好颜色,这个我们可嫉妒不来。” “嗤!”安阳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酒杯直接扔到了隔壁桌上,打断了那些人的嬉笑讽骂,“就你们这副尊容,连做小白脸的资格都没有,也就只能在背后嫉妒嫉妒。” 话毕,起身走人,被骂的人憋了一肚子火,一个屁都不敢放。 “哎呀,确实旁边恶心人的东西太多,早走早清净,”步出席位,司北易慢悠悠的,紧随安阳其后,“欸好妹妹,别走那么快,等等我啊。” 换来安阳恶狠狠的一瞪。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王府,府里,那道始终不着痕迹注视着他们的视线,才淡淡的收了回去。 另边厢,柳子时跟宇文烈扶着人刚走进书房,原来醉得不省人事的新郎官便挣开了他们的手,站直,眼底不染一丝醉态,“你们去前厅接手后半场,等人散了就离开。” “爷,你真的没事?”柳子时蹙眉,眼底仍有担忧。 “嘿,爷能有什么事,他的酒量你我还不知?”宇文烈撇撇嘴,“我现在就是担心爷刚才那一手,不知道又要被人说成什么样了。” “借酒醉避开难题,被人闲话几句,总好过落下把柄被人定罪的好,再说四爷一直以来的形象,不都是那样么,不能更坏了。”这次反过来,是柳子时开解人。 “说的是,走吧,去前厅,接下来的事不到我们理了。”宇文烈咧嘴一笑,拉了柳子时走人。 这后院他们不太适合进去了,怎么说今晚也是四爷的洞房花烛,总不能他们留在这里听墙角吧?怕是墙角没听成,他们就直接被男子给扔出墙外去了。 目送两人离开,司北玄才回身,慢慢走到书桌前坐下。 抬眸便可见窗外的夜景。 天空夜幕已降,院子里高挂的红色灯笼尽数点燃,将整个院落陇上一层浅红的光晕,在人声喧杂中似独辟一隅,流转着安静、喜庆又暧昧的氛围。 而他的心,比这院子里最安静的角落还要静。 咿呀声响,房门被人推开,陆管家出现在门口,黑暗的光线中,寻不到人,只能凭着感觉朝书桌后面看去,“爷,这个时辰,该回房喝合卺酒了。” “时辰到了?” “已经到了。再不去,怕是王妃要等急了。” 房内很久没穿出声音来,是的原本就小心翼翼的管家心生出忐忑,不知王爷是何意。 “回禀王妃,本王席间醉酒,不欲酒气沾染了喜房,让她先睡下吧。” 2193.第2193章 最怕他,连戏都不想演 “王爷,这……这样怕是房相那边知悉了不太好……” “你是玄王府的管家。”男子的语气,比之前淡了两分。 陆管家能明显感觉到男子的不悦,这段时间,他已经三翻四次挑起王爷的怒气,若是再犯,怕是王爷不会再顾及他是府中老人。 “奴才知道了,这就去回禀。” “本王乏了,别再让人来打扰。” “是。” 人走,门再次掩上,黑暗中清冷逼人的凤眸轻轻阖上,唇边,逸出无声的讽笑。 “小姐……王妃,都在这个时辰了,王爷怎的还不来,揭盖头的吉时都要过了!”月娥频频往门外探望,嘴里重复着抱怨。 “你别在这儿走来走去的,王爷要在前厅应付客人,时间耽误一时半会的在所难免,着急作甚?” “怎的不急,王妃你可是第一次嫁人!……” “住口,什么第一次不第一次,莫要口无遮拦!” “王妃息怒,奴婢知错!”月娥暗恼,自己怎的就一时心急说错话,这第一次什么的岂能乱说,让人听了去,还以为王妃将来会有二嫁呢! “好好在旁坐着,王爷忙完了自会过来。” “……这揭盖头喝合卺酒照理说都是有媒婆提醒操弄的,也不知道那媒婆怎么搞的,拿了赏钱,人却不见了!”坐回凳子上,月娥依旧安静不下来,心知王妃最多也就是训斥她一顿,便管不住嘴里的碎碎念,甚为王妃不平,“王妃,你说王爷他、他不会是到那个女人那边去了吧?” “莫要胡说!”大红盖头下,房月柔沉了眼睛。然虽是呵斥了月娥,心却因了这一句话开始不平静。 今日的迎亲事宜她是知道的,也知道与她同一日出嫁那位女子,只能从侧门迎接入府。相对于那个女子来说,她的出嫁算得是无比风光。 有十里红妆,有无双新郎,便是嫁妆也极为招人艳羡。 可是那都是人前的,如今,身处这后院,一切发生在人后的事情,可还能如之前一般,一直那么风光无两? 她最怕的其实是,男子连戏都不想演了。 双手慢慢绞紧了衣袖,心也在等待中逐渐下沉,“月娥,你去找陆管家问问……” “老奴见过王妃,王爷那边着人前来回禀,因贪杯误事,王爷现下正酒醉不醒,说是让王妃先歇下!” “什么?王爷醉酒?醉酒了就不来了?那我家王妃怎么办!盖头谁揭啊?王妃到现在都还没吃东西呢!你……” “月娥!”喝退月娥,盖头下,房月柔垂了冷然的眸子,“你是陆管家?” 这个声音她听过,也记得,是府中的管家,今日曾亲迎她。 “奴才正是。” “你说王爷醉酒了,他可还好?若是难受得紧,陆管家便给王爷送碗醒酒汤过去吧,至于我这里,无需担心,留月娥伺候我即可。” “是,多谢王妃体恤,老奴先退下了。” 月娥咬着嘴唇,满面含怒,待陆管家一走就忍不了了,“王妃,你何苦这样委屈自己!王爷那分明就是在找借口不来!” 2194.第2194章 他今晚不会来 将盖头单手扯下,放在一旁,房月柔面色平静,“月娥,过来伺候。” “王妃,你就一点不生气吗!” “有何好气,是我自己选的,就得自己承着。”或许,她心里早就对此作出了心里准备,否则,不会表现得这么的平静,平静到连她自己都惊讶。 若问她难过吗,自是难过的,尽管选择这个人,其中不乏功利,可是她也的的确确,旁落了一颗芳心。 平静的用膳,平静的洗漱,上榻,歇下。 躺在床上,却是怎么也无法强迫自己睡着。 “月娥,去厨房取一盅汤膳,送去她那里。” “她?”月娥一时没明白过来。 “送去,裴紫嫣那里。”房月柔扯唇笑笑,她终究,是卑劣的 眼睛一闪,明白了女子的意思,月娥应是,转身便去办。 房中人快步离去,房月柔只安静的躺着,没有起身,看着烛火于喜帐内倒映出来的阴影,失了神。 直到门口推门的声音响起,才微微侧转了眸看过去,也不说话。 月娥福身,“王妃,汤膳已经送过去了,那人置身和馨园,下人也不多见,房中只她一人。” “下去吧,我要歇了。” “是,王妃可要熄灯?” “熄。” 灯火一个飘忽过后,房中暗了下来,只有窗外灯笼,投进几缕昏暗光线,房月柔闭上了眼,慢慢睡去。 和馨园中,紫嫣看着那盅汤膳出神。 头上的大红盖头,她已经揭下来,没有多等,肚子饿了,便吃了桌上备置的糕点。 她很少在这方面委屈自己,哪怕今日是自己大婚。 至于吉利不吉利,这一点无需去考虑,没人在乎,她自己也是。 已经料定了,他今晚不会来。 可是这盅汤是什么意思,她却没能想明白。 汤还是热的,往外散着香气,比起桌上其他的残羹冷炙来,诱人得多,她却没了口腹之欲。 不知那房的人,是想要试探些什么呢。 她这里,有什么好值得试探的呢。 苦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下来,在手中展开。 玄色的发带,上头勾绣的银色丝线在灯光照射下折射出淡淡的光泽,不名贵,只是她的一番心意罢了。 原本还想着,今日能送上给他,没成想却是这么个局面,她连人都见不到,这发带,自然也送不出手。 他今日应该是穿着红色的新郎袍吧?定然也是玉树临风,风华无双的模样,可惜她看不到。而这发带,与他今日的喜服想来也不相衬。 这么一想,心里的遗憾便淡了。 日后吧,日后总有机会送出手的,只要他不嫌弃。 只是唇边苦涩的笑,怎的那么难以散去。 从来只见过他着一身玄袍,她也……好想看看他换了一身行装,是否跟她想象中的一样啊。 可是见不到,他人没来,连只言片语都没有。 难道他一点都不想看看,她为他穿上嫁衣的模样么。 还是男子由来只注重大事,这些于他们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鼻头蓦然的发了酸,眼底有晶莹滑落下来,打在手上,滚烫。 2195.第2195章 咣啷,丢人了 窗外,一双眼睛默默注视房中一切,眼神幽暗。 朦胧的月色铺陈,将他的阴影打在地上,浓缩成一团。 如同雕塑一般站在那处,一动不动,偶有风撩起他的衣摆轻扬,才能感知这是个活人。 直到房内终于熄了灯,天际也即将透出拂晓的白光,他才转身离去。 紫嫣对这一切,毫无所觉。 晨时,被叫醒洗漱,下人告知她需去前厅给正妃请安敬茶,才想起来这一遭,高门大户,似乎都有这个规矩,也就是说,以后再想如以前那般睡到自然醒,是不能了。 挑选衣服的时候,下意识的就去拿那套桃色霓裳,手刚触上衣料又顿了顿,改而拿了另一套素净的白底绣花的襦裙。 桃色太过艳丽张扬,若穿来敬酒,未免哗众取宠。 若是给人留下个她想要争宠的印象,以后日子,怕不好过。 就当她小人之心好了,还没有与正妃打过照面,也不清楚对方的性格,凡事小心的好。 来到客厅,一对新人已经坐在上首,旁边站了管家,侍女,周围还有几个下人。 这阵仗,让她想起了衙门审犯的场景,颇为类似,只不过她比之多了一道程序——敬茶。 心里自我调侃一番,放松心情,将眸光努力从堂上男子身上转移到他身边的盛装女子。 很美。 这是她看到房月柔的第一感觉,比她以往所见过的任何美人都要美,与那日阿玄身边的另一女子不同,有别于那种形于外的温柔婉约,眼前女子的美,被赋予了一种灵魂,显得美而高贵,让人不敢高攀。 要以一个贴切的赐予来形容,便是毓秀端庄。 自她出现开始,对方也一直在看着她,面上挂着大体得宜的微笑。 “臣妾拜见王爷、王妃。”臣妾这个自称,还是来大厅之前,下人对她几次提点过的,“请王爷、王妃喝茶。” 跪下,接过下人递来的茶再呈上,不知自己这么做可是做对了,没有过生长在大家的经历,也只能靠着从下人那打听来的信息,依样画葫芦。 甚至在跪下的那一刻,还不自觉的脑补了各种被为难的场面。 只是都没有发生,她没有成为哀哀切切的小妾,高坐上首的女子也没有给她任何下马威,接过茶,抿了一口,随即还给她递来一支贵重的金步摇,“起来吧。” 事情顺利地让她有些不敢相信,这就完了? 然后身体快过大脑,一下站了起来。跪着伺候人这种事情,她真的还没习惯。 再然后,便察觉到了客厅异常的安静,紫嫣尚一头雾水,莫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 “夫人,你还没道谢。”耳后,有人悄声提醒。 紫嫣就觉脑袋咣啷一声,丢人了,若是对方计较的话,她今早上铁定得不了好了,“臣妾……” “无妨,以后我们便是姐妹了,用不着太过计较那些虚礼。”女子掩唇轻笑,眼底亦漾着笑意,水眸睨向身边沉默不语的男子,启唇,“王爷,你说可是?” 2196.第2196章 与他们,格格不入 视线也随着转向男子,紫嫣不自觉的抿紧了唇角,心底泛起紧张。 今日再见,他仍然是一袭玄色长袍,容颜如玉,清清冷冷的坐在那里,只坐着不说话,周身便自然弥漫出清冽的气息,似在拒绝任何人的靠近。 便是他跟正妃之间……昨晚他应该是在正妃房里度过的吧,可是此时两人哪怕并排坐着,也看不见彼此之间有一丝一毫的熟稔。 正妃的询问,他没有回答,只是淡淡看了一眼,起身,“用膳。” 一句话,消融了那句隐晦的试探。 紫嫣松了口气,垂头跟在两人身后,走入用膳的偏厅。 桌上早已经备好了早晨的膳食,不丰盛,也不算少,以清淡为主。 接下来便是三人沉默的用餐。 这大抵,就是她以后每日的生活了。 “陆管家,给她拨个贴身丫鬟,别影响了王府的门面。日后这后院的事情就交于正妃与你,诸如这类小事,别再让我来交代。” 陆管家一凛,忙道,“是,府中昨日事忙,老奴将这事给忘了,是老奴的疏忽,还请王爷、二夫人恕罪。” 本来听到贴身丫鬟几个字的时候,紫烟心里便起了难受,这让她重又想起姝儿,也是她的贴身丫鬟,却遭遇了那样的事端,如今,又来一个贴身丫鬟,下意识的她就想要抵触。再听得那句别影响了王府的门面,难受几乎已经到了极致。 她不知道他为何要说出这种伤人的话来,像是突然变了一般,越来越背离她记忆中的那个人。 抬眼朝男子看去,他只垂眸用膳,姿态优雅,彰显着这个身份与身居来的高贵,不对她的注视,作出任何回应。仿似刚才那种自他口中说出来的话,是信口拈来,无需去在意,更无需,去考虑听的人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说来这也是我的疏忽,既入主了王府,成了王爷的妃,这些事情自然应该为王爷处理好,没成想……耽搁了一夜,倒教妹妹受委屈了。”放下筷子,丝巾轻拭嘴角之后,房月柔略带歉意的道。 “不关你的事,你我昨日成婚,府中事务尚未交接,无需自责。”男子似也吃饱了,将筷子搁下,拭嘴。 与房月柔此前相同的动作。 让紫嫣感受到,他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而她,与他们格格不入。 “王爷说的正是,其实也不过是件小事罢了,臣妾并不觉得委屈。还有,姐姐唤臣妾紫嫣便好。” “好,那便唤你紫嫣吧,比叫你做‘妹妹’反更亲切些。”女子弯唇。 紫嫣回以一笑,那些难受已经全然化作了无奈,一件小事,也要小心翼翼的作答,这,也是她以后的生活。 “王爷,王妃,二夫人,那老奴这就去挑一个手脚伶俐的过来伺候?” “去吧,不仅要挑手脚伶俐的,还要品性好的才行,免得日后惹是生非,这事就有劳陆管家了,”因后院事务已经交到自己手上,房月柔便做起了主,“陆管家昨日也为我跟王爷忙活了一宿,此前的那些疏忽,就暂且不追究了,王爷、紫嫣,可行?” 2197.第2197章 全无男子风度 紫嫣心里一涩,尽管知道昨夜他是与正妃在一起的,此时听得正妃亲口说来,仍然避免不了心底生出闷痛,“单凭姐姐做主,臣妾没有意见。” 说罢便垂下了眸子来,没再看坐于对面的女子,男子。 或许是错觉,她垂下视线之后,空气中出现了片刻的顿滞。 接着,她听到男子清冷的话语,“下不为例。” “是,老奴这便去办。”陆管家应声退下,厅中再次沉默下来。 很奇怪的氛围,没抬头,不知道对面的两人在做什么,为何不说话。只是偏生的,就是不想抬头去看。 “走吧,时候不早了。”眼角余光出现阴影,是男子站起了身。 “去哪?”抬头,紫嫣脱口问。 一早起来,也就是下人告知她要来请安敬茶,至于别的没人通知她,此时听男子说来,完全一头雾水。 司北玄淡淡瞥了她一眼,“入宫,请安。” “……”还要请?一早上没完了这是。 房月柔也跟着站了起来,身边的侍女为她理了一下衣裳,“走吧紫嫣,新妇第一日,需得入宫同父皇母后问安。这是惯例。” “……是。”她不知,这也是惯例。看来身边没个人提点的话,日后她还会闹出许多的笑话。 或许,主子身边一定要带个贴身侍女,也是惯例?刚阿玄不还说那相当于一个府邸的门面吗? 这么想想他也没说错,做主子的身边要是连个丫鬟都没有,她是不介意,但是若传了出去,被笑话的就变成阿玄了。 王爷被笑话,可不就是等于整个王府都被笑话么。 “叹什么气?” “叹豪门大户规矩多……”话一出口,紫嫣才反应过来,自己又是脱口而出,这可不是她家那个小破院。 咬住剩下未出口的话,抬眸,即对上男子微蹙的眉,以及他嘴角的一丝僵硬。 说错话了……忘了规矩。会被罚吗?训斥一顿?掌嘴?打屁股? 越往下想,越感觉头皮发麻。 但见男子飞快的扭开了头,似不愿多看她一眼,走起路来都较之平时更为有风…… 紫嫣默默撇开头。 “紫嫣,你的性情果真率真,这豪门大户里的规矩确实多的很,有时候我都觉得不堪其烦。”眼波轻闪,深深的看向紫嫣,房月柔轻笑,打着趣。 “紫嫣见识浅薄,姐姐莫要见笑。” “怎会,便是出身大户之家,也不是生来就什么都懂,一样都是慢慢学来的,以后你好好学着便是。” “是。”紫嫣扯唇,正好瞧见女子身边的侍女面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色,很像鄙夷。 正妃比她的侍女至少面上看来要可爱的多,这是她唯一的想法。 男子先行,她们二人慢了几步,出得王府大门,只看到一辆马车,而男子已经先于她们坐在了马车之上。 房月柔在侍女的搀扶之下上了车,轮到紫嫣的时候,因无人帮忙,上车的动作显得有些笨拙滑稽。 实在是这马车高于普通高度,而且,她这一身霓裳,就算想要举止粗鲁一些爬上去,手脚也受了限制,做不起来。而男子在车上冷眼看着,全无伸手相助的意思。 全然没有所谓的男子风度…… 2198.第2198章 干嘛那么见外,又不是没抱过 等到紫嫣好不容易以不那么狼狈的姿势爬上马车,就听驾的一声,马车突然起行。 他娘的!她都还没站稳好不好! “啊哟!”身形一歪,紫嫣就往旁边摔去。 摔的方向,好死不死就是正妃所在的位置,将女子吓得花容失色。若被砸中,不伤也痛啊。 “姐姐快让让!”摔倒过程中,不忘垂死挣扎,紫嫣就怕真将人给压到了,到时候又冒出一堆的什么规矩来,她最后所受的伤会比女子更重。 房月柔也被突如其来的意外给吓得愣住了,即便听到了女子的喊声,身体又哪里能反应得过来,就只坐在原处呆呆的无法动弹。 紫嫣绝望的闭上眼睛,认命。到时候人家就是给她安上个大婚第二日便暗算正妃的罪名,她也百口莫辩。 至于阿玄?她已经不指望他见义勇为了,刚才爬马车他都没伸手扶一下,还敢指望他别的吗。 所有的胡思乱想不过是瞬间,手腕被一只微凉的大掌攫住,使力,在紫嫣实打实砸上女子之前,强行改变了她摔倒的方向。 眼睛都没及睁开,紫嫣便被惯力所带,倒在了另一个人怀里。 鼻尖,淡雅的清冷梅香飘逸。 是阿玄,那个坏蛋。 她狼狈爬马车的时候不理,这时候反倒英雄救美来了,怕她这身子骨将正妃砸坏了不成。 嗤!紫嫣在心底暗暗鄙夷,身子却是一动不动依在男子怀里,连原本张开了一条缝隙的眼睛也重新合上。 隐在嘴角的,是小小的窃喜。又在他怀里了,时隔那么久,又触到了他的胸怀。 还是那么的宽厚安稳,让人舍不得离开。 “你要赖到什么时候?”头顶,男子语气淡漠,与她心底的欢喜呈现出两极。 迅速睁开眼,紫嫣讪讪,又力求若无其事的离了男子怀抱,屁股一挪,坐到旁侧去。 被抓包了,不过她表现得这么镇定,应该、至少…车内的人是没法笃定,她在耍赖吧? 小小弱质女流,受到惊吓之后寻一处庇护再正常不过,看正妃不就是被吓得脸色煞白身子往阿玄身边倾了吗。 那她也是女的,也算得上女流,受惊了在自己夫君怀里躲一躲,不为过吧?他干嘛那么见外?又不是没抱过。 做着自我安慰,也压不住小眼神乱飘,这很明显是告诉别人她心虚。干脆的,头往车厢后一靠,紫嫣来了一招掩耳盗铃。 耳朵跟眼睛清静了,心自然也就清静了。 只是,她怎么感觉那么的憋屈呢。若是男子肯早早伸手扶她一把,也不会有后来的意外发生,那她就是想要揩他的油也无从下手啊。 将女子的鸵鸟行为看在眼底,司北玄不动声色的扭开了头,看向车外。 在无人可见的角度,眼神亮得逼人,而那只攫住了女子的手,此时已经收回广袖之内,虚握成拳,似是想要留住什么,在掌心之内。 受了一番惊吓恢复过来之后,房月柔缓缓抬起了眸子,视线在紫嫣与司北玄之间不着痕迹的来回,继而停驻在男子侧脸处,微微露出一角的耳根。 那里,透着极浅的粉红,他藏不住。 2199.第2199章 你还没资格面圣 马车停在宫门前,下了马车,入目便是巍峨的宫闱。 这是紫嫣第一次真正看到这座皇城。 朱红的墙漆,高高的围墙,宫门口重兵把守。站在这里,便能感觉到一种压迫力,肃穆,大气,又厚重,高贵得让人不敢仰视。 这座围城,以前离她太遥远,远到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能站在它前面。 可是现在她居然站在了这里,而且很快,就会进到围墙中去,去参见平民百姓或许一生都见不到一次的天颜,去领略那围墙之内的另一个世界。 人生当真是太多奇妙,以往,何曾想到过会有这一天。 一眼将女子脸上的震撼与感慨收尽眼底,司北玄淡淡道,“走吧。” 深吸一口气,紫嫣闭眼再睁眼,跟在男子身后,视死如归。 而旁边一直有双眼睛在暗暗的关注着她,若有所思。 进了宫门,内里的景象便在眼前显现出来。 宽阔的大道,秀丽的园景,恢弘的殿宇。处处雕梁画栋,飞檐翘角。 置身其中,便能感受到这里的华贵与大气磅礴。 紫嫣睨着前方男子的背影,在此刻,才明白自己与他之间的距离,原来比自己想象的更遥远。 而她现在,正跟着他一起,去面见他的长辈,心里的紧张更甚。尽管从不以自己的身份而卑微,却依旧希望,能够得到他亲人的认可。 可是奢望? “阿玄……” 男子回头。 “那个……宫中的礼仪我不太懂,我担心一会见了圣上我会出错给你丢脸,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你提前跟我说一下……” “你只是妾室,还没有资格面见圣上,所以,用不着担心。”男子语气淡,面上亦淡。 紫嫣脸一僵,努力挤出个笑来,“既然不能面圣,为何带我入宫?” “母妃着人传话说想要见一见你,我跟正妃要前来拜见,就顺便带你来了。至于在母妃面前如何应对,你看正妃怎么做,你跟着即可,没有问到你,你也无需开口说话。” “……知道了。”笑笑,垂下头。原来是阿玄的母妃想要见她,那她之前那些担忧,看起来倒像是笑话了。 “王爷,一会你我参见皇上,紫嫣也需在外等着,且还不知要等多久,到不如先将她送至景阳宫,也能陪母妃说会话,你看如何?”将紫嫣的低落看在眼里,房月柔提议,“再者紫嫣第一次入宫,外间人来人往,多的是人她不认识,倘若不小心冲撞了哪位主子,怕会平白生出不必要的事端来。” 如此,反而是景阳宫里较为安全。这是她话里的隐意,司北玄跟紫嫣都能听得懂。 “嗯。”前面的人答。 没有争议,事情就此决定,紫嫣朝房月柔笑笑,以示感激。其实,这个决定让她心里更为紧张。 景阳宫,听来是阿玄母妃的寝宫,但是那位母妃,自己不一样从未见过么?届时只有自己一人在那处,若是出了差错,连个救场的人都没有,未必,就不会有事端。 2200.第2200章 她裴紫嫣,不是那样 着了宫婢带她去景阳宫,三人在路口分别,紫嫣一路心中忐忑。 最后干脆心一横,反正人已经到这了,该怎样就怎样。 娘娘,娘娘不也是人么,又不是三头六臂,她怕什么? 整得跟赶赴刑场似的。 将心思放到周围,很快,紫嫣的心神就被两边色彩绚烂的百花吸引。 这里,很多的花草树木都是她在边城不曾见过的。在边城,最多的是风沙,这样的美景难得一见。 “这里真美,是不是就是御花园?” “回夫人,这里便是御花园。”看了她一眼,宫婢垂眸轻答。 身前一处粉色锦簇花团上,翩然飞来一只蝴蝶,扑棱着翅膀,停在花蕊之上。 不自觉的,紫嫣脚步便慢了下来,睁大了眼睛,瞧着那只蝴蝶,情不自禁探出手去,蝴蝶受惊,一下飞了起来,在空中盘旋一圈之后,又似被花香吸引一般,竟然主动朝紫嫣飞来,绕着她尚停在半空的手指翩飞,最后慢慢的停驻在指尖之上。 真神奇。 紫嫣眼眸一下睁得极大,脸上慢慢的漾出笑容来,那抹笑,如同破开乌云的阳光,冲开了脸上的阴霾,明媚动人。 “咯咯咯……这小东西,真漂亮。”将指尖凑到面前,欣赏一番过后,朝着粉蝶轻轻吹了一口气,“去吧,去觅花香。” 蝴蝶像听懂了一般飘然离去,重新翻飞于花丛之间,翩翩起舞。 “劳烦姑娘继续为我带路。”紫嫣朝旁边有些呆愣的宫婢嫣然一笑。 此时的心情,因了刚才那一番,突然便放松了下来,人生美好的事物太多,何必为了某些事情,将自己弄得小心翼翼,那不是她。 她裴紫嫣,不是那样。 宫婢怔了一下,低头,“不敢,夫人这边请。” 这边两名女子,一前一后相继离去,那边却有人,在原地驻足,玉冠青衣,清隽儒雅。 “太子殿下?”身后随从疑惑,小声提醒。 收回心神,男子唇瓣挽起笑意,宛如和风,“走吧。” “是。”小心跟在后头,随从眼里的疑惑并未散去。 这么多年,除了太子妃外,从未看见过太子的视线在哪个女子身上停留,可而刚才引起太子注意的那位女子,若是他没看错,是挽着发鬓的,那是妇人的装扮,说明女子已经嫁为人妇了,太子他…… 小心翼翼的偷觑了前方男子,再看不出任何端倪来,随从将心底的那个想法掐去。 太子与太子妃伉俪情深,太子眼里只有太子妃一个人,从未变过,就算、就算是太子真的欣赏佳人,有了别的打算,也不可能看上个有夫之妇。 绝对不会。 景阳宫坐落在后宫重重殿宇的中间位置,延续了与周围宫殿一样的高贵华丽,只是更显得大气一些。 门口有护卫把守,宫婢在帮她求报之后就离开了,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句,“夫人,祝您一切安好。” 声音很轻,若是不注意去听,会以为只是一阵微风刮过。 “你就是裴紫嫣?” 2201.第2201章 好辛苦,还要看多久? 问话的女子一身宫婢服饰,看起来比自己年长许多,眉眼清秀,气质大方内敛,看着她的神情并无倨傲,也不显低下。 紫嫣猜她在这景阳宫里地位应该不低。 点点头,应道,“正是。” “进来吧,娘娘已经在等着了。”话毕,女子即转身引路。 安静的走在女子身后,紫嫣尚且在想,也不知这母妃是在等她跟阿玄一行,还是只在等她一个人。 抑或是对方早就料到了她会一个人先来?毕竟前方的女子看见门口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并未多问阿玄及正妃的去向。 “进去之后先行拜见,别四处乱看,也别正眼往上瞧。”即将今日内殿的时候,前面的女子突然提醒。 “……”紫嫣额角跳了那么一跳,不让乱看也便罢了,连正眼瞧人都不行? 仅凭这一点,她就能想象得到,这宫中的规矩,绝对比王府里的还要苛刻得多。 在她的认知里,说话若不看着对方的眼睛,是不礼貌的行为,是一种轻视,可是到了宫里,这一点却似反了过来,若是正眼瞧了主子,视之为冒犯。 内殿到了,面前的人往旁移开,视野陡然开阔起来,首先看到的,就是上首的贵妃榻上斜倚着一人。 记着宫婢方才的话,没等将人看清,紫嫣便跪拜了下去,“臣妾裴紫嫣拜见娘娘。” “抬起头来。”柔和的声线,自有一种高贵不可犯的姿态。 顺势将头抬起,紫嫣到底没忍住,眼皮也往上抬,将上面的人看清。 三十来岁的女子,眉目极为精致,乍看柔和,眼角眉梢又暗含一股凌厉,这大概就是人们说的贵人自有风仪。 身着藕红对襟长袍,斜斜的倚在榻上,慵懒妩媚。 这就是阿玄的母妃了,只是,似乎,阿玄比这位母妃更美。 暗戳戳的将心底冒出来的这个想法拍下去,紫嫣瞪圆了双眸,不敢眨眼,在那双眼睛打量之下,头皮有股发麻的感觉。 视线稍微移一移,便看到了站在淑妃身后侧的另一女子,对方也再打量着她。 而这个女子,她曾见过,就是前几日在阿玄房中,跟着阿玄一同进来看她的人。 她说她叫陶青烟。 对方察觉到她眸光的回转,朝她弯唇笑了一笑,下意识的,紫嫣也想回以一笑,人与我为善,我与人为善嘛。 只是嘴角刚翘起,就想起自己现在正在见“长辈”,万不可轻浮了去,忙又将嘴角给压下来,以致形成了僵硬的弧度。 好辛苦,还要看多久啊娘娘? “眉目生动,别样勾人,难怪玄儿费那么大力气也要将你一并迎娶入府。”榻上贵妇终于开恩,懒懒的抬手,“起来吧。” “谢娘娘。”没有想象中的故意刁难,紫嫣起身,却没敢真的放松警惕。 不是都说富贵人家的人,翻脸跟翻书一样快么,说不定就在后面等着呢,这不是她小人之心,如今她正在实践。 “本宫是玄儿的母妃,如今你既嫁入王府,是为新妇,也须敬本宫一杯茶,当日大婚本宫没能到场,礼节便在今日补全了吧。” 2202.第2202章 身在复杂的人,心也复杂 很快,便有宫婢递过茶杯来。 紫嫣微笑,将茶接过,若是这敬茶跟早上敬给正妃一样轻松过关,回去之后她定在院子里还一还神。 接过手,茶杯是滚烫的,瞬间钻心。 只是她不能松手,这要敬出去的茶,若是在她手中打翻了,接下来的事情,恐怕她一人更不知如何应对。 力持双手稳当,再次跪下,将茶高举过头顶,“母妃,请用茶……只是这茶还烫了些,需凉一凉再喝为好。” “还烫?”贵妇人懒洋洋的睨了她一眼,“那便先晾着。” 晾着,只是没人来将她手上的茶拿走。这是要放在她手上晾。 指尖处,钻心的疼痛过后,只剩下灼烧感,然后渐渐麻木,紫嫣低着头,双唇紧咬,忍受着那种痛楚不让自己哼出半声。 “你以前一直在边城生活?” “是。” “玄儿呆在边城那半年,本宫时时担心着,也见不着,不知道他到底受了什么伤,需要养那么久。想来定是伤得极重的吧?你救了他,本宫也要好好谢谢你才是。所以这次迎娶你入门,本宫也未行阻止。只是你该知道,这是帝王家,门槛极高,寻常女子是万万不能进来的。以后若是你有什么行差踏错的地方,本宫不会多加姑息,可知了?” “臣妾谨记在心,多谢母妃教诲。” “正妃与你同一日嫁入王府,本是相府千金之躯,能接受你的存在已经实属大方,本宫不希望日后看到你们之间出现争锋争宠等行为,你是个很聪明的女子,否则也没那个本事能嫁入皇家,但是,你也需记着你的身份。” “是。”垂眸,紫嫣又应。 自己以平民之身,嫁入皇室,想来在每个人眼中,自己都是一个极懂得玩弄手段的女子,心机城府无一不缺。相信她仅凭一腔热情的,怕是屈指可数。 或许,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如此以为。 就连阿玄,也不相信她只是,爱他吧。 身在复杂的人,心也复杂,喜欢化简为繁。 “娘娘,茶水应该晾凉了。”本以为还要继续听训,一道轻柔的声音却在此时插了进来。 抬眼看去,是陶青烟。 “嗯,递上来吧。” 紫嫣高举双手,凭手上的感觉变轻来判断茶杯已经被拿走了。至于茶是不是真的晾凉了,她不知,因为手指已经完全麻木,试探不出冷热来。 茶杯轻磕的声音,轻品,再到杯底触碰桌面,这敬茶终于结束。 紫嫣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这是本宫给你的见面礼,收下,起来吧。要不待会玄儿看到了,还以为本宫故意为难你。” “母妃谆谆教诲,是臣妾荣幸,万不敢曲解了母妃好意。” “你知便好。” 站起身,朝陶青烟感激的笑了下,要不是她适时的插了一句话,怕是她现在还得跪着。 “玄儿跟月柔是去参见皇上了吧?估摸着得需不少时间,本宫这殿里闷得很,青烟,你带她去殿外走走,看看御花园的景,午膳时间回来便可。无需在这里撑着陪本宫。” 2203.第2203章 我与玄哥哥识于微末 “母妃……”别啊,这是又要扣上不情愿侍奉长辈的罪名了?紫嫣嘴巴都发苦了。 “行了行了,本宫也就是开个玩笑,那么紧张作甚,青烟与你年纪相当,应该能谈到一块去,再说这景阳宫平时闷得很,也不适合你们多待,都出去玩一玩吧。” 就这么三言两语,没得反驳的被人赶出了景阳宫。 淑妃娘娘其实是没有话跟她聊吧?一个天一个地的差别,确实聊不到一块去。 既然人都出来了,紫嫣也不再矫情,“青烟姑娘,带我去御花园走走可好?来时路过,我见那里的花园好漂亮。” 陶青烟莞尔一笑,“御花园确实漂亮,花园里移栽的都是名贵花卉草木,有很多还是外国使节上贡来的,在民间根本看不到。既然夫人,青烟带你去便是。” “谢谢。” “这是青烟该做的,夫人太过客气了,再说我与玄哥哥识于微末,你来了宫里,我多照顾你一些也是应该。” “你跟阿玄识于微末?这么说你跟他很熟悉?阿玄从没跟我提起过,”紫嫣讶然,眸里又有些许懊丧,“说来我都不知道他身边有什么友人,不如你跟我说一说?还有,小时候的阿玄是什么样的?” 慢行在女子身侧,将她脸上的表情全然看在眼底,在听了女子前半段话的时候,陶青烟脸上出现了瞬间的僵硬,随即又恢复自然,速度快到让人无法察觉。 “玄哥哥自小到大都是那副样子,冷冰冰的,一直没有变过,也就在我跟几个朋友面前,才会变一些表情。至于他身边的友人……”顿了下,朝着女子浅笑倩兮,“玄哥哥既是夫人的夫君,青烟觉得这些还是由他亲自告诉你的比较好,玄哥哥对夫人特别,自然也会将夫人带到友人面前。” 撇撇嘴,紫嫣半抱怨,“哪里特别?你都说他从小到大都是那副死样子,开心的时候没表情,不开心的时候也没表情,有时候真相撕开他的脸皮来看看,下面是不是还有一张脸。” “……” 陶青烟说不出话来的样子逗乐了紫嫣,咯咯咯笑出声来,“逗你的啦,其实他也有表情,勉强……也能算是个正常人。” 至于是什么表情,抱歉,她不说。, 自己独享他另一面的感觉,很爽。 脑海里闪过男子小时候的别扭,成为少年后的别扭,以及偶尔被她逗弄红了耳根仍力持镇定的模样,紫嫣笑歪了嘴,没留意到身侧的女子,脸上的笑越来越浅。 “御花园到了,”脚步一跨,领先一步,避免裴紫嫣看到自己的表情,陶青烟指着周围的繁盛园景,“这里遍植百花,是皇上及后宫各位主子最喜游玩的地方。在御花园旁边还有一片湖,也是主子们喜欢去的地儿,风景不错,夫人都可看看,青烟跟着,不会迷了路去。” 被眼前的繁华迷了眼,那还顾得女子说的什么湖景,紫嫣径自朝最近的那片花圃走去,“这些是什么花?” 2204.第2204章 去查,是谁长了狗胆! “这是美人兰,因形似美人,遗世而独立,故而命名。” “那这个呢?” “四色堇,花开四色,极为珍贵。乃火烈国上贡。” “这个呢?” “珍品蜀葵,花开艳丽,但是极难栽种,整个御花园也就这两株。” 紫嫣兴致勃勃,几乎将御花园中自己找得着的花卉问了个遍,陶青烟也不见丝毫不耐烦,一路如数家珍,娓娓道来。 时间不知不觉。 在一处凉亭停歇下来的时候,紫嫣才觉着口干舌燥,腿脚酸胀。 她尚且如此,一直跟在她身边同她介绍各种花卉回答她层出不穷的问题的陶青烟,自是更不必说。 紫嫣歉意的朝陶青烟笑笑,“这御花园是在太大了,我又喜花,见到就停不下来,想要一口气看个遍,辛苦青烟姑娘了。” “只是陪夫人走走,说说话,哪能道得上辛苦,”弯了唇角,陶青烟道,“夫人定是口渴了吧,来时没有备上茶水……要不夫人在此稍后片刻,我回去端点茶水过来,反正里景阳宫也不远,很快便回。” 虽然不想麻烦对方,但是确实是口渴了,且紫嫣估摸这陶青烟怕是比她更渴,遂点头,“麻烦青烟姑娘了。” “不麻烦,”陶青烟笑笑,走之前又特地叮嘱了一句,“夫人且在这里等着,切莫乱跑,这里周围都是各位妃嫔娘娘的寝宫,免得遇上哪位主子,冲撞了去。” “好,我知道了。”不能乱跑,那她就坐在亭子里等着呗,反正也走累了,正好歇会。 陶青烟走后,紫嫣有些百无聊赖,转而趴在阑珊上,望周边的景色。 阳光在整个御花园铺上了一层淡淡的金。有风徐徐,柔和的拂过面颊,带来阵阵花香,也吹得园中花枝摇曳,迎风轻舞。 眼前的画卷,是极美的,只可惜锁在深宫,只有少数人得见。若能普天同赏,这些珍惜花卉,才真正的有价值吧。 这个时间御花园里没有什么人,很是清静,所以当身后不远处传来喧哗的时候,紫嫣即刻便被吸引了注意。 就在凉亭的斜对角,一处花圃前面,华贵雍容的女子面若寒霜,“去查,是谁长了狗胆,敢糟蹋本宫的紫气东来!” “娘娘喜怒!奴婢这就去查!”女子身边的宫婢瑟缩着肩膀,战战兢兢。 这大概是后宫里的哪位妃子吧,脾气真大。怪不得青烟姑娘叮嘱她别乱跑,就自己一个小小的王爷妾室,若是冲撞了这样的主子,有的是苦头吃。 紫嫣朝她们前面的花圃看去,但见一株紫色花卉开的正好,花开一株,花瓣之间似乎缭绕着若有似无的雾气,这大概就是女子口中所说的紫气东来了。而女子说的糟蹋,她左看右看,都看不出来那朵正值花期的紫色花卉有受到过任何糟践。 视线下移,恰好看到花径下方,掉落了一片紫色花瓣。紫嫣嘴角抽抽,总不能,“糟蹋”指是就是花卉掉了这么一片花瓣吧? “你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娘娘的紫气东来是否就是你祸害的!” 2205.第2205章 除了不知情,就是无知 宫婢眼尖,一眼就瞧见了亭子中看热闹的女子,张口便是质问。 “……”紫嫣指着自己的鼻子,半响没能搭上话来,不过就是在旁边坐着,这都能招惹上是非?这皇宫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华贵女子亦扭过了头来,美目摄人,其身上的气势,比起淑妃更甚。 紫嫣无奈一叹,虽然不知道对方是哪一宫的娘娘,但是但凡这宫中名号上带了娘娘二字的,都是她断然不能得罪、怠慢的。起身离了凉亭,走到女子面前参拜,“臣妾裴紫嫣参见娘娘。” “裴紫嫣?”高高在上的人咀嚼着她的名字,语气讳莫如深。 “是,臣妾乃玄王妾室,今日同王爷一齐入宫拜见,路经此处,在亭子中稍作歇息,期间并未走动到此处。” “你的意思是,本宫的花卉受损,并非你所为?” 紫嫣忙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狡辩!”那名宫婢忙驳斥,“娘娘,这花奴婢不久前还特意来浇过水,花朵都是好好的,回去之后便随同娘娘一道走过来,结果就变成这样了,这周围只她一个人在,不是她又是谁!再者这紫气东来是皇上昨儿个才赏赐给娘娘的,因为培植土的原因才没立即搬到寝殿,暂放此处,宫中有谁人不知?又有谁那么大胆,敢妄动皇上亲赐之物!” “嗯,确实如此。”华贵女子点头,面无表情,在紫嫣觉得头壳发疼的时候,却听到啪的声响,抬头即见刚才驳斥她的宫婢已然捂了半边脸颊不敢出声,只怨恨的看着她,“本宫说话的时候,不喜人插嘴。” “奴婢知罪,娘娘喜怒!”宫婢也跪下了,低了头,缠绕在紫嫣身上的怨毒视线才消失。 “不过你说的话也有道理,这宫中还没有人敢随意妄动本宫的东西,敢这么做的,除了不知情,就是无知。”女子的声音不急不慢,说出这种话仿似稀疏平常一般,淡淡的语气让人背脊发寒,“罚。” “是!” 紫嫣完全一头雾水。 这对主仆在说什么东西?她怎么听不明白呢?还有罚,罚谁?罚什么? 跪在对面的宫婢已经起了身,朝她走来,眸底怨毒不在,只余冷笑。 这是要罚她?想明白过来,紫嫣一个激灵,“娘娘,臣妾冤枉!臣妾看那花卉并无受损表象,地上散落的花瓣,许是花期到了,自然掉落的,娘娘明察!” “哼,然则你以为本宫冤枉了你?花瓣是自己掉落的,还是被人掐掉的,本宫还分辨得出来。”华贵女子轻轻一哼,伸出羊脂玉指,在紫气东来上凌空抚过,不触及花瓣,似怕轻轻的碰触了,都会伤及花瓣的娇嫩。 这般全凭主观断事,难道宫中的主子都是如此?紫嫣不知自己是个什么心情,愤慨,怒意上涌,却不能申冤。 这种敢怒不敢言的滋味,憋屈两个字绝对不足以形容! 宫婢已经走到她面前,唇边冷笑更甚,高举了手掌,使出全力往她脸上打来。 2206.第2206章 我说,不是我做的 躲不了了,他娘的。 跟她犯冲的何止京城,怕是这皇宫更甚。 阿玄,日后你若是不对我好点,我跟你没完! “啪!” 随着一声惊呼响起,结结实实的耳光落在脸上,不留半点力气,紫嫣身子被力道带歪,偏往一旁扑倒在地,血丝从破裂的嘴角潺潺流下。 奇怪的是,她觉得脸上的痛算不得痛,反而是心上的痛,让她更难以承受,像被一把刀子,刺中心扉。 扭过头来,对上的,即是那双她极为熟悉的,淡漠无情的清冷凤眸。 打她的人,不是宫婢。那声惊呼,也不是出自她口。 看着那抹昂立的玄黑,她倒宁愿是宫婢出的手,那样,她还能说服自己尽快释怀。 宫婢的手掌依旧高举在半空,被眼前猝然发生的一幕震住,呆愣了好一会才收手后退回华贵女子身旁。 而随同男子一同到来的,还有房月柔,以及提了茶水的陶青烟。 “儿臣参见母后。”冷冷收回视线,司北玄转而拜见华贵女子,“贱内若惹了母后不高兴,还请母后海涵,儿臣回去后会好好管教。” “臣妾(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紫嫣无声的扯扯唇,撑着身子重新跪立,原来,自己撞到了皇后的枪口上。 “既然你来了,本宫就暂且不计较,回去后好好管管你的人,这宫里的东西不是她随便就能碰的。没有受过礼仪规矩,便是不一样,还敢跟本宫顶嘴。你且看看这紫气东来,地上掉落的花瓣是不是被人掐下来的?本宫还不至于去冤枉你小小一个妾室。” “母后息怒。” “哼,都起来吧。” “谢母后!” “今日可是入宫来参见你父皇?”垂眸理理袖角,皇后淡声。 “是,大婚翌日,儿臣也理应携眷来拜见父皇母后。” “你成家立室,本宫自是为你高兴,只是今日本宫心情不太好,拜见就免了,带着人回吧。”抬手,示意宫婢将那盆紫气东来搬起,皇后即淡漠的转身离去。 “儿臣(臣妾)恭送母后。” 人已经走远,陶青烟这才慌忙放下手中的茶水,上前将紫嫣搀扶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夫人?我只是走开了一会,没想到竟变成这样,早知道我就不该离开。” 顺着力道站起身,紫嫣没有回陶青烟的话,而是直视那道还背对着她的身影,“不是我做的。” 司北玄回头,淡淡的看着她,不说话,表情平静无波。 “我说不是我做的。”挨了一巴掌,她认了,现在她只要他说一句信她,那她可以什么都不去计较。 “回去。” “我说不是我做的!”抿紧了唇角,紫嫣再次重复,一字一顿,视线执拗。 司北玄也沉下了眉来,现场的气氛因为这两人的对峙变得僵硬起来。 陶青烟左右看看,显得有些无措,“玄……王爷,我相信不是夫人做的,你便、你便让她一回又如何?受了一掌,夫人已经很难受了。” 房月柔则低声一叹,劝解紫嫣,“紫嫣,这里是皇宫,说话不方便,有什么都待回府之后再细细说明,王爷又岂会不相信你。” 2207.第2207章 评断对错,先看喜恶 只是对峙中的两人,似乎都犯了倔劲,对耳边的劝解全然听不进去。 司北玄的语气,也比之前更为冷硬,“我说回去。” 尽管知道这个场合不对,紫嫣还是没能讶异住心底腾一下升起的怒火,他这意思,即是不信她?抑或是即便信她,也当做是她做的,让她吃下这个哑巴亏了? 脸上阵阵的疼痛,将她的冷静啃食殆尽,拉下了陶青烟搀扶她的手,紫嫣朝地上遗留下来的那片紫色花瓣走去,拈起。 这举动让司北玄及房月柔都皱了眉。 “夫人,你做作甚?这花瓣虽然是遗留下来的,但是也不能让你带出宫去,否则怕是又要招来事端……”陶青烟忙告诫。 紫嫣置若罔闻,只仔细端详那片花瓣。 皇后说的没错,这花瓣确实是被人掐下来的,之前离得远,没能细看,她误以为是自然掉落。 如今再看,花瓣上的掐痕清晰可见,且被掐断的断面,仍然新鲜,可见花瓣被掐下来的时间,不算久。 屈指,在花瓣上在掐了一下,又一个清晰的指痕印出现在花瓣上,将花瓣展示在司北玄面前,紫嫣扯唇,“要掐掉花瓣,通常是用拇指跟食指,如今这上面也有我的指印了,王爷瞧仔细,与之前留下的指印,可相同?若是王爷觉得两个手指印无法证明我的清白,我还可以用手指挨个掐个遍。” 慢慢将双手负于背后,司北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然则又如何?你可以在我面前证明清白,是不是就以为,在皇后面前,同样能证明自己清白,如此,她便会还你一个公道?裴紫嫣,这里是皇宫,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如你以为的能辨是非对错。你若天真,你便活不久。” 这番话,说得现实又残忍,紫嫣想要开口反驳,却发现无从辩驳。 因为这里是皇宫。 这里的人评断对错,先看自己喜恶。喜,便是你错她也能饶了你。恶,便是你对她也能整治你。 她不傻,怎会不知。 可是,他以为她在意的只是对错与清白吗?她在意的不过是他的态度罢了。 将那片花瓣重新轻轻的放回原地,紫嫣朝男子淡淡一笑,“这花瓣上有种特殊的紫色花汁,想来会沾在那人的指甲或者是手指上,既然这里无处申诉冤屈,除了吃下这个亏我又能如何,倒是难为王爷了,就当是紫嫣多事,多此一举,我这便回去。” 从男子面前越过,循着记忆中来时的路,紫嫣往外走,没看任何人。 “月柔,你与她一同回去。” “好,王爷此间事情办完了,便也早点回去。”深深的看了眼司北玄,房月柔返身跟在紫嫣身后。 男子的伪装其实很好,或许是她特别注意他,所以看到了那细微的不同,在打了紫嫣一个耳光之后,他垂在广袖下的手,是颤抖的。 站在原地,目送女子的身影消失在眼帘,司北玄才转了头,淡淡的看向站在身边的陶青,“为何要这么做?” “玄哥哥,你在说什么?” 2208.第2208章 真是用心良苦 探手,就着衣袖包裹将陶青烟的右手举起,赫然可见女子的拇指指腹,仍然残留有淡淡的紫色痕迹,而女子的指甲,是新修过的。 “你的手洗过了,可惜时间太紧,没能彻底洗掉。青烟,紫嫣只是不追究你罢了,只是你这样做,又有何意义?”他的声气很淡,淡得听不出情绪来。 陶青烟脸色变了变,一把将自己的手收回,冷声回应,“既身为你的妾室,若是连这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那要她何用?若说是我设计了她,不如说她对人毫无防范。玄哥哥,我不明白你究竟看上她哪一点。” “设计?你想要她的命!” “玄哥哥!”陶青烟提高了音量,“你便将我看成那么歹毒的人?” “我也希望我看错了,青烟,我发现我越来越不认识你。”那眸里淡下来的光,让陶青烟心慌。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就为了个相处仅仅半年的女子,你就忘了你我识于微末的情谊?玄哥哥,究竟是我变了,还是你变了?以前,你何曾为了别人质疑于我!”她的眸底,同样划过受伤,“若真将我看的那么不堪,你又何必亲手打她那一巴掌?真正伤了她的人,是你才对!” 他竟然说她歹毒。 “我为何打她,你当真不知?我以为你在这宫中近十年,早已经将那些手段,玩得炉火纯青。”浅浅的扯出一抹笑来,司北玄眸光愈发的冷,愈发的淡,“青烟,你设计任何人,都与我司北玄无关,但是她不行,再有下一次,我绝不姑息。” 留下近乎决绝的话,男子头也不回的离去,陶青烟呆立原地,怔怔的望着男子背影,眼中光芒幻变,越来越幽怨。 与她相伴的,唯有地上遗留下来的那片紫色花瓣,在微风中,失落飘零。 皇后罚人的手段,在这宫中不是秘闻,即便只是掌个嘴,受罚的人都每每轻则毁容。 她的宫婢,指间藏针。 而他明知裴紫嫣是受了冤枉,却并不在皇后面前力证清白,只因皇后的性子喜怒难测,她认定了的事,若是有人反驳,只会引来皇后恼羞成怒,后果更加不堪。即便此时还了裴紫嫣清白,事后,也必找机会十倍奉还。 而为何在皇后走后,都不肯对裴紫嫣说一句相信,并非真的是顾及她陶青烟,更多的,不过是让裴紫嫣能够更深刻的记下教训,以后,才能学乖。 真是用心良苦。 可惜,裴紫嫣能感受得到吗? 嘴角挽起冰冷的笑容,破坏了女子面相的柔美,她已经可以想见那两人之间日后定然误会重重,心结难舒。 因为司北玄这个人,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喜欢解释。 偏生裴紫嫣要的,也不过仅仅是一个解释。 多简单。 离了御花园,司北玄没有走太远,而是在园林中的一处假山停下,挨靠其上,身体像是失去了大部分的力气,让他连行走都觉得困难。 伸出一直藏在广袖下的右手,摊开在眼前,手,仍在发抖。 2209.第2209章 是狠还是蠢 两个女子坐在回府的马车里,很安静。 房月柔看着对面望着车窗发呆的女子,良久,才选择打破沉默,“紫嫣,可是还怪王爷?” “当然怪他了,”意识到女子在跟自己说话,紫嫣回过头来,指着自己肿成馒头的半边脸,“你看看我都丑成什么样了,拜他所赐,我不该怪他吗?很痛的。” 自嘲式的调侃,房月柔竟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才好,女子在意的东西似乎总是出乎自己意料之外,被当众打了一个耳光,她只在意自己的脸看来变丑了不成? 不过那张脸确实已经不成样子,肿胀不说,上面有清晰的五指红印,嘴角也破裂结痂,说明男子下手没有留情。 只是若男子对她怜惜,她又怎么躲得过后面可能更重的责罚…… 垂下眼眸,她淡淡道,“王爷这么做,或许另有用意呢。也许,他并非是因为你冲撞了皇后才打你。” “宫中万事不能只看表面,我自然知道。不管他是别有用意也好,另有苦衷也罢,我都能尽量站在他的角度去理解他,我所求的只不过是他的一个态度,只需要说一句话而已,就能让我释怀。可是,他却连一句安抚都吝于给予。”苦笑,牵动嘴角,紫嫣嘶的一声皱巴了脸,刚平息了那么一点点的介怀再次成倍增加,“司北玄!王八蛋!” “……” 司北玄回到府中,已是入夜,正好是饭点。 席上只看到房月柔一人在座,皱了眉,转问陆管家,“二夫人呢?” “回王爷,二夫人差丫鬟来报,因身体有恙,无脸见人,未免倒人胃口,故而今夜暂不列席,只在房中用膳。”这一次,陆管家尽职尽责的将紫嫣的话原样复述,一字不差。 下颌几不可见的抽动了一下,司北玄舒展眉头,“拨了丫鬟过去了?” “是,老奴将秋儿拨给了二夫人,那丫头手脚伶俐,头脑也灵活,应能然个妇人满意。” “晚膳也端过去了?”司北玄不紧不慢的发问,房月柔只垂头用膳,期间偶尔抬头看他一眼。 “晚膳正要端过去。” “撤掉。” “……爷?”陆管家反惊讶起来,爷不是对那二夫人颇为特别?怎会将她的晚膳撤掉? 房月柔也同样疑惑。妾室在自己的院中用膳,本就寻常,一般富贵人家的主人饭席上,甚至是不允许妾室入座的,所以裴紫嫣此举算不得破坏了规矩。反是王爷似硬要将人逼上饭桌来,那才不寻常。 竟然用扣下膳食这样的方法,她都不知道眼前这个司北玄,究竟是狠还是蠢了。就连她仅跟裴紫嫣相处了短短的时间,都知道那个女子是个吃软不吃硬的,王爷会不知? “告诉二夫人,王府的规矩,用膳就得上饭桌,不来,那便饿着。” “……是,老奴这就去转告。” “还有,告诉她缺席一次,扣月银一两,王府不能因她一个妾室,便坏了规矩。” “……”陆管家默默退下,最后一条规矩,他能确定是王爷新加上去的。 2210.第2210章 他一手营造出来的疏离 “王爷,你这么做真的有效?”弯起漂亮的唇角,房月柔轻语。 “何意?” “臣妾以为,王爷如此硬性规定,在裴紫嫣那儿,怕是只会引起反弹。” “你想多了。”男子语气淡淡的,低头用膳。 是她想多了么?笑脸下面,房月柔心思回转,微微苦涩,不再置一词,有些事情说得太透,对谁都不好。 另边厢得了官家回报的紫嫣,气得将手里的枕头捶得变了形,都泄不了愤。 不过是赌气不跟他一块吃饭,他竟然就直接打蛇随棍上,干脆扣了她的膳食? 居然还敢扣她的月银来威胁她!她没有看走眼,这人骨子里简直阴险透了! “秋儿,我的月银是多少?”没人跟她提过这个,原来还有月银这回事。 “回二夫人,王爷的家眷每个月会按照身份地位得到相应月银,比如正妃每月是四十两,夫人是每月二十两。” “二十两?!”紫嫣瞪圆了双眸,不可置信。 都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原来是真的,王府里一个妾室的月银,都够平民百姓几个月的花销! “是。”秋儿恭恭敬敬。 “等等,刚陆管家是不是说我缺席一次就扣我一两银子?” “是。” 二话不说,放下枕头紫嫣就往外冲,在跨出门口的时候又倏然停住脚步,阿玄还真是了解她的弱点,这是逼着她自动现身啊。她若是就这么如了他的意,那不是很没面子? 可是若不去,一两银子就白白这么没了。一两啊那可是!她真要为了面子跟钱过不去? 脚步跨出又收回,跨出又收回,紫嫣从来没觉得那么难以抉择过。 秋儿在旁边静静的看着,末了提议,“夫人还是去用膳吧,到时候给王爷认个错便是,否则既被扣了月钱,还饿了自己的肚子,岂非得不偿失。” 紫嫣差点就想点头了。为了赌一口气,饿自己的肚子,损失自己的月钱,可不就是得不偿失? 只是,让她认错? 那她宁愿又饿肚子又赔钱。 重新退回房中,金刀大马往椅子上一坐,“秋儿,来一壶茶水。” 不让她吃?想让她饿到求饶?紫嫣冷笑,大不了她喝水饱! 偏厅里,房月柔放下筷子,取出丝巾优雅的将嘴角擦拭干净,抬眸,男子仍然在用着膳。 而他今晚用膳的速度,比平时慢了两倍不止。 等到男子终于将筷子放下,天色也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房月柔盈盈一笑,“本想膳后同王爷去后花园走一走,看这时辰怕是不行了,臣妾先行告退。” “嗯,我还有公务待办,若是时间晚了便直接在书房睡下了,无需等我。”男子点头,顺便告知。 “是,今日累了些,臣妾也想早点歇下,便不等王爷了,王爷保重身体,别忙到太晚。”话毕,轻盈转身离去。 她与他之间,便是成了亲,有了名分,也缩短不了那种疏离,而那份疏离,全是他一手营造出来的。 便是她有心想要改变,又岂是一朝一夕就能事成。 2211.第2211章 第******章 王爷一直这么凶残吗? 佳人远去,司北玄亦望着外面的夜幕,不知所思。 知道陆管家忍不住想要开声提醒的时候,男子才起了身往外走,“吩咐厨房备一些宵夜。” “是,”陆管家忙应声,顺口问,“可要送到二夫人房中。” 男子踏出的脚步顿了一顿,回头,“本王的宵夜,送去那里作甚?” “……” 好半响陆管家都发不出声音,真个给噎着了。 王爷吃的宵夜?说这话也不觉得好笑,这么多年来他何时半夜吃过东西?再者说,晚膳的时候将桌上的饭菜吃得丁点不剩,王爷就不觉得撑? “砰!”和馨园主厢房,紫嫣将空茶壶放下,整个人无力的趴在桌上,以下巴支着头。 双目无神,生无可恋。 原来撑圆了肚子仍然觉得饿,是这种感觉。 “二夫人,可还要茶水?奴婢这就去提。” “……秋儿,我已经灌了三壶茶水了。你觉得我还能塞得下吗?嗝——我现在最需要的,嗝、是上茅房。” “奴婢这就扶您去。” “你是得扶一扶,我走不动了,撑得发慌,饿得无力……” 将半死不活状的女子扶起,秋儿垂眸劝解,“夫人如此跟王爷斗气,又是何必,不过是低个头罢了,难道你真打算跟王爷斗出个输赢来不成,吃亏的终究是夫人。” “认错可以,只要他能说得出我哪里做错了,我立即低头道歉,但若是我没错,让我低头却是万不可能。否则他以后还不变本加厉的欺压我?难道就因为他是个王爷,就可以不反省自身的错处,凡事以势压人?”走一步,都能听到肚子里有水声晃荡,紫嫣的牙根越发痒痒,“早知道回来的时候就应该先吃个午膳,也不至于直接饿上两顿!秋儿,你们王爷是不是一直这么凶残?” 从皇宫回来的时候正值午膳,因为脸颊太痛,微微一动就忍不住飙泪,哪里还吃得下东西,她直接就回房躺下了。睡到下午起床的时候当真是饥肠辘辘,只是心里还鼓着气,不想看到他,便随意说了个借口想留在房里吃饭。 哪里料得到那个王八蛋居然因为她一句气话,使出这么卑劣的手段来。 简直没人性! 女子脸上表情千变万化,牵动了脸颊上的伤,时而哎哟上一声,秋儿看在眼里,无语。 从茅房出来,弓着腰,手都快耷拉到地上了,毫无形象。肚子没那么撑了,也更饿了。 虽然自小过的贫苦,可是她还真没尝过这种挨饿的滋味,阿玄太不是人了。 夫妻之间赌赌气,要不要下这么狠的招? “夫人……”秋儿走上前想将人扶起,顺便提醒她注意下仪态,虽然此时已经夜深,不代表周围就全没了人。 刚走近,女子噌一下直起了腰,鼻子嗅嗅,左右张望,“秋儿,厨房是不是就在这附近?” “……厨房在另一头,离此处甚远。”茅房附近建厨房,王爷第一个就得削了那些规划建筑的人。 2212.第2212章 天助我也,就是这个意思 “带我去看看。” “夫人,王爷说了要你上膳桌吃饭,你若是私自下厨房,怕是又得招来一番惩罚。” “他没说我不能下厨房啊。”眨巴着眼睛,紫嫣钻漏洞。 她怎么那么笨,早没想到这一点,白白灌了那么多的水下肚,屁用没有。 女子脸上表情太过兴奋,秋儿忍了忍,终没有泼她冷水。 既是主子的意思,她一个奴婢只需照办便是,反正也劝过了,她的本分已经做到。 接下来的一路,紫嫣都在亢奋状态,脚步极轻快,脑子里闪过各种好吃的,这个时候别说美食,就是一个馒头,都能诱得她流口水。 厨房就在前面不远,里头还有灯光,随着靠近,里面散发的香味越浓。 “夫人,你真的要去?” “都来了,去拿点吃的不为过吧?再说这么大一个王府,难道我吃点东西还能吃垮了不成。”这个时候,谁来都拉不走她。 “夫人,王爷话已经放出来了,你这样定然会让他不高兴,要不今日还是且先忍一忍,明日奴婢出门给您买点吃的,这样可好?” “明日我自己就能去买吃的了,问题是我现在,很饿。”摆摆手,紫嫣率先往厨房里面走去。 灯光透亮,食物诱香,最要命的是,里面居然没人。 天助我也,就是这意思吧? 就算她在这里吃个肚儿圆,也没人知道东西进了谁的嘴,阿玄要罚,罚鬼去吧。 灶头上,蒸笼里还冒着丝丝的热气,香味就是从那传出来的,紫嫣不想让自己表现得跟个饿死鬼投胎一样,只是实在按捺不住急吼吼的脚步。 将笼盖揭开,里面放着一盘蒸肉糕,还有一盅汤水,虽然没有米饭,但是她估摸着这些东西也够她填一下肚子了。 罚?现在她除了怕饿,什么都不怕。 找了双筷子,直接站在灶头前,将那盘肉糕一点一点消灭,厨房里安静得很,到最后只剩下喝汤的声音。 厨房外面也没有动静,秋儿没跟进来,在外头可以放放风,若是有人来也能提前通知她,紫嫣很淡定。 最后一口汤进肚,摸摸实打实撑起来的肚子,紫嫣满足的发出一声喟叹,转身,差点没把最后一口汤从喉咙里喷出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指控。 门口双手抱臂,倚着门框看她的男人,不是那个王爷又是谁! “你来多久了?”他看她吃了多久了?“秋儿呢?秋儿?” 秋儿没出现,反倒是男子动了,立正了身子,一步一步往她走过来。 紫嫣嘴角抽抽,他要干嘛?不会是看她把东西吃完,真的要罚她吧?掌嘴?还是打屁股? “你想干嘛?”将腰杆挺直,话里的气势却严重不足,感觉跟虚张声势似的,紫嫣磨牙,怎么一道他面前,自己那么怂? 淡淡的看了女子一眼,司北玄走到灶台前,视线移动蒸笼里,看着里面只剩了一盅一碟,空空如也。 “西河肉糕,雪贝汤,八两银子,从你月银里扣。” 什、什么意思?他说的话她听懂了,意思却不是很明白,合着一盘肉糕一盅汤,要她用八两银子来换? 那些东西镶金的吗! 2213.第2213章 狗屁八两,姑娘不认! “你别欺人太甚!欺负我不懂行情啊?八两,你怎么不去抢!” “你自可去酒楼问问价,我可有欺你。” 简直火冒三丈,紫嫣竭力让自己表现心平气和,“就算真是八两银子,身为王府的一个小小主子,我有吃东西的权利吧?还是说王爷将王府当成了酒楼,每一顿饭都要计算好每个人吃了多少钱?那么王爷跟王妃可是同臣妾一样需要付银子才能吃东西?” “哦,这条规矩是我晚膳的时候订的,为正王府风气,只针对不上桌用膳的人。”男子轻描淡写。 “不上桌用膳跟宵夜有什么关系!”抓狂,他言下之意不是摆明了针对她? “你吃的这份宵夜恰好是我的,我自然有权对它明码标价。当初我住在你家的时候,可是交足了银子的。”像是知道她接下来要提这一桩,他竟提前堵了她的话,小人!“再者说,你自己赌气要饿肚子,最后却要我来承受这个结果,你觉得,可说得过去?” 什么话都被他说完了,她还需要开口吗?不需要。 双目喷火怒瞪男子,看他那般气定神闲的姿态,紫嫣突然粲然一笑,所以,她决定动手。 想到便做,抬脚就往前踹去,谁让他好死不死,气了她,还离她那么近呢。 “唔!”一声闷哼,男子眉头皱起。 脚底下的触感,也证明她确实踹了个结实,而他竟然没能躲开,这让她心底的郁气,舒坦了泰半。 扬起小下巴,无视男子眼底的错愕,紫嫣雄赳赳的从他身边越过,“告诉你,狗屁八两银子,姑娘不承认!” “等等!”一只长臂拦在她面前。 紫嫣回眸,挑眉,“怎么,想报仇?想打回来?” 却见男子手掌一翻,一个玉白瓷瓶出现在掌心,“一日两次,擦脸。” 嗤,将他的手一推,紫嫣将自己的下巴扬得更高,以期他绝对能看明白自己此刻的鄙视,“打个巴掌给颗甜枣吗?王爷还是自己留着吧,免得我用过之后,王爷又来跟我说收费,臣妾那二十两月银,可不够王爷折腾几次的。” “不想月银分文不剩,你自是要去用膳的,只是你现在的尊荣,容易让人倒胃口,本王并非为你,是为自己。” 我勒个去这个王八蛋啊!说她倒胃口?她现在这副尊荣拜谁所赐!说话这么恶毒,合着这十几年的时间,他全用来修炼了嘴皮子了是不是! 劈手,将再次举到面前的白瓷瓶夺了过来,紫嫣咬牙切齿,“臣妾谢王爷恩赐!” “不客气。”男子勾唇,对她放松一个浅浅的微笑。 尼玛!朝男子回敬了一个更灿烂的假笑,再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男子的腿狠狠踢了一记,紫嫣飞也似的离去,速度之快,令两侧都卷起了残风。 看着女子背影消失,司北玄嘴角的笑即隐去,眼底流露出来的情绪也尽数敛起,凤眸幽深如暗夜。 她脸上的伤势很重,过了这么长时间仍然红肿不堪,嘴角也破了一个口子,那一巴掌定是让她极疼的。只不知,承了她两脚,可能让她舒一舒怨气。 2214.第2214章 阿玄,你究竟在想什么 一口气跑回自己的厢房,再回想刚才的速度,简直可以用风驰电掣来形容。 紫嫣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还有这么大的潜力。 只是她那落荒而逃的架势,是为哪般? 她为什么要逃?又不是她做错,明明是他故意针对她故意气她,自己这一落跑,反倒像是心虚似的,生生降至下风! “秋儿,你不是在厨房外面帮我放风的吗?怎么王爷来了你也不给我提个醒,不方便说话你打个暗号也行啊。” 避开女子幽怨的眼神,秋儿垂头,“夫人降罪,王爷来得突然,且即刻将奴婢遣退了,没能找到机会提醒您。” “算了,他那么阴险,你一个小丫鬟怎么斗得过。”不想再追究,紫嫣摆手了事,反正他来,也不过是为针对她罢了。 现在回想才知道事情其实一开始就不对劲,也就她被饿晕了头,光顾着吃的去了,没能及时察觉。 偌大一个王府,厨房里还放着膳食,怎么会连一个下人都不留,就不怕有人寻机下毒什么的?他这明摆着就是设了个圈套让她钻嘛。 当然,针对她的原因,也不可能真的就是为了克扣那点子月银,二十两,就算全部扣完,王府也不能更富了去,同样的,就算全数发到她手上,也穷不了。 将手心一直攥着的白瓷瓶凑到眼前,就着昏黄灯光仔细打量,没能看出个花了。 难道他的原因,是为了给她送这瓶药? 不会,一瓶药而已,和需要费那么大周章,还特地挖个坑等她跳。 充其量,也只能说他在看到她的伤之后,良心发现呗。 那么,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又想起自己结结实实踢出的那两脚,以他的功夫,想要避开轻而易举,可是她却偏偏踢中了,说明,他没有躲,没打算躲…… 苦笑。 阿玄,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夫人,夜深了,要不奴婢先给您擦药,伺候您睡下吧。” “不用了,我自己擦就行,这里没有什么别的事情,用不着守着了,你下去休息吧。” “夫人,这怎么行……” “我说行就行,你在这里反是打扰我,我不惯睡觉的时候有人在旁边。” 话说到这份上,秋儿唯有退下。 打发了人,又盯着那个药瓶子失神良久,紫嫣才拔开瓶塞,将要涂抹到脸上。 冰冰凉凉的感觉立即在脸颊蔓延开来,迅速缓解了那里的疼痛。 药是好药。 只是,别以为送一瓶药她就原谅他了,没那么便宜。 擦好药,熄灯,上床,将被子拉起盖过头顶,紫嫣闭眼就睡,免得醒着,老是胡思乱想,还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至于他将就想要做什么,她管他呢! 半梦半醒间,似乎感觉到床边站了一个人,影像很熟悉,想要睁开眼睛看一眼,却怎么都没能将眼睛撑开来。 末了,似乎听到一声悠悠的叹息,饱含了极为复杂的情绪。 那种复杂,她辨不出来。 及后,房间再次归于平静,而她也一夜再无梦,睡到天大亮。 2215.第2215章 他果真是故意的! 翌日一早,起身,洗漱,很没骨气的去了偏厅用早膳。 为了她的一两月银,也为了若是赌气可能出现的一系列损失更为惨重的后果,更重要的是,她再也不能干生别人的气,饿自己的肚子这种蠢事。 拿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凭什么呀?所以,餐桌上,紫嫣胃口大开,而且,但凡见到对面的男子有夹哪个菜的迹象,她就会抢先一步伸出筷子,务求快准狠的将他看上的菜送到自己嘴里来,每每得中,心情很美好。 “紫嫣,慢点吃,今日无事,时间很充裕。”视线在男女之间一个来回,房月柔笑道。 “让姐姐见笑了,我吃相比较粗鲁。”朝女子吐了下舌头,再次下手,又一次成功从男子手底下抢到一块卤肉。 只是,为什么,他每次都瞅准了肉膳?肉是好吃,吃多了也腻啊! 面上扬着笑,紫嫣心里已经叫苦。 而此时,男子已经悠悠的转了方向,夹起一条青菜,慢条斯理放进口中,动作端是优雅。 气得紫嫣牙根直发痒。 他这算是故意诱导她只吃肉吗?想腻死她? 适逢男子抬眸,正对上了她忿忿的眼神,凤眸轻挑,嘴角,扬起。 尼玛! 他果真是故意的! 将两人之间的暗涌看在眼里,房月柔又是一笑,“在自己府上,不用那么多讲究,想怎么吃便怎么吃。” 算是回了紫嫣刚才的话。 “姐姐说的是。” “看你脸上的伤,比昨日好了不少,可是擦过药了?若是没擦,我那里正好有一盒不错的伤药,用过早膳可叫月娥拿给你。”女子刚进偏厅,她就发现了她脸上的伤势,比之昨日好了很多,只还有些微微的余肿,其上的红印已经消失了。 那么严重的伤,若非用了极好的药,不可能好得那么快。 而以裴紫嫣的身份及身家,凭她自己,不可能有那种药。 那么,是王爷吩咐过莫言,还是,他自己亲自送了药? 而被女子提及伤势,紫嫣下意识的就看了男子一眼,眼神变得有些飘忽不自然,“已经上过药了,谢谢姐姐关心。那个……我吃饱了,先告退了。” “怎的吃得这般急?” “反正吃饱了,我想着出去一趟,趁着天色尚早。”打着哈哈,紫嫣起身,想溜。 提到伤势,她就会想到昨晚被男子堵在厨房的情景。 一时贪吃,损失八两,对于一个过惯苦日子的财迷来说,无异于割肉。 她真怕男子又重提那一茬。虽然她嘴巴上说着不承认,但是月银可是由男子发放到她手里的,若他存了心要扣,她不认又有屁用。 现在她最大的希望,就是他失忆,把那件事忘了吧忘了吧。 “去哪?”身后,男子的声音悠悠传来,停在紫嫣耳里跟鬼魅似的。 “去逛逛街,找朋友聊聊天,需要一一跟王爷详细报备吧?”话出口紫嫣就后悔了,不对啊,这个时候她应该做低伏小,怎么反而呛起他来了? 2216.第2216章 气死人的本事 万一惹得人恼羞成怒,白花花的银子怕是真的就没了。 吃人嘴短啊! 司北玄凤眸几不可见的眯起,“朋友?” 在京城,她还有朋友?而他对此竟然一无所知! “是,朋友。”跟那人算是朋友了吧,好歹也共过患难相互扶持了。 “什么人?” “说了王爷也不认识呀。”问那么多作甚,难道真的要她详细报备不成? “不许去。”三个字,很简短,而他原本几乎想要脱口而出问她,是男是女。 紫嫣回身,脸上冷了下来,欺压她不止,还禁锢起人身自由来了? 不许去?凭啥?就因为她进了他的王府,做了他的小妾? 嗤,他们可还没圆房呢!事实上,还算不得夫妻!管的着吗他! “为什么不许去?臣妾连出个门的自由都没有了?” 男子低头喝汤,语气淡淡,“伤还没好,出去作甚?吓人么?” 腾的一声,紫嫣心头火气,他不说这句还好,说了她就来气,“呀,原来王爷还记得我这伤呢,那么定然没有忘记,这是拜谁所赐吧?不过,臣妾承不起王爷这份有心,脸是我的,我若是出门被人笑,那笑的也是我,扯不到王爷头上,王爷可安心。” 转身,偏要走。 “站住。” “作甚?” “我说,不许去。” “我要去,王爷还想锁了我的脚吗?”冷笑,他都拒不道歉,她干嘛要给他好脸色,整天就知道欺负她,平民百姓好欺负是不是,“还是说,王爷一个着恼,又要打臣妾一顿?昨儿个王爷打了臣妾的左脸,要不今儿个换一边,打右脸好了。” 说着真就返身凑到男子面前,将右脸伸到他面前,“王爷,请吧。” “裴紫嫣!”放下碗,男子蹙眉,凤眸沉了下来。 坐于一侧的房月柔,瞧着斗法的两人,始终不发一言,安静的看着这一幕,眼底波光闪烁。 “打不打?王爷若是不打,臣妾可就走了。到时候可别说臣妾没有报备。还是说,王爷是又打算以此为名目,克扣掉臣妾剩下的那点子月银?扣下二十两,王爷能富上一个新台阶吗?若是能,不用王爷找名堂,臣妾双手将银子奉上!” “裴紫嫣!你给我闭嘴!”眸光,已经沉鸷到极致,知道她向来牙尖嘴利,可是那从来都是针对外人,如今用到了他的身上,他觉得非常不舒服! 她真的有气死人的本事! “干嘛要闭嘴,人长着一张嘴,除了吃饭就是用来说话的,王爷昨天不让我吃饭,今天不让我说话,干脆把我嘴巴封上得了!多省事啊,还能得个耳根子清静,顺便给王府剩下一点子口粮。” 看着男子脸色渐渐气得铁青,紫嫣心里抖了那么一抖,有些瑟缩,只是这种在他面前逞口舌之快的痛快,真的会让人欲罢不能,怨气简直是一扫而光。 那什么,根本止不住啊。 司北玄闭眼,吐气,慢慢站了起来,两人之间的气势立即倒转了个个儿。 瞅着两人之间身高的距离,紫嫣觉得,自己被人居高临下了。 2217.第2217章 不玩心眼,不代表没心眼 男子看着她的眼神,平静无波,却让她心头微跳。 真的想打她不成?她伸个脸出去,不过是气气他做个样子,可没想过真的让他打啊。 “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色厉内荏,紧急酝酿出来的话还没说完,嘴里即被塞了个东西。 一个素菜包子。 满满当当,将她的嘴巴堵了个严实。 而周围,全是目瞪口呆的目光。 “你不是要求本王封住你的嘴吗,如你所愿。”淡淡的,男子一语将她秒杀,继而又吩咐陆管家,“看着,若是一个时辰内她将包子给拿了下来,就继续塞,直到时间足够为止。” 手刚摸上包子想要拿下来,就成功被男子的话给打住。抽抽嘴角,不能动分毫,紫嫣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这是做了什么孽?遇上的人能如此奇葩! 反抗,她有心无胆,以自己这点武力值,若是反抗,下场会更难看。 可是,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她的牙关还能动吗? 这个她不敢确定,唯一能确定的一点是,摆着这么个造型,她今日是别想出门了,而这,绝对是男子的最终目的。 果然,他就是个王八蛋! 恨恨的瞪着男子施施然离去的背影,再环视周遭一干下人想笑不敢笑的表情,紫嫣朝天翻了个大白眼,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定是是蠢毙了。 只是,他真的以为这样她就没办法了吗? 嗤。 漠视了周围的视线,慢条斯理的,手再次搭上嘴里的包子,在包子不离嘴唇的情况下,紫嫣一点一点将之啃下肚。 末了,打个饱嗝,朝再次目瞪口呆的众人潇洒挥手,“麻烦转告王爷,我上街溜达去了。” “二夫人,等等!王爷此前吩咐过……”陆管家想阻止,换来女子似笑非笑一个挑眉。 “王爷说不能把包子拿下来,可没说不能把包子吃下肚,陆管家,我应该是没有违背王爷的吩咐吧?”管家哑口无言,紫嫣脚步轻快,上街。 她不玩心眼,不代表没心眼。 小看她的后果,很容易被打脸。 她倒是想看男子得到禀报后的表情,可惜了,看不到。 那就愉快的去玩吧。 女子此时的背影,看起来比王爷更加的恣意张狂,一众奴仆在目瞪口呆之余,私下里,心思也是千回百转。 “王妃,你看看她!不过是个妾室,竟然敢不将你放在眼里!”月娥忿忿。 当着王妃的面与王爷调、情也便罢了,居然连妾室对正妃该有的礼仪规矩都没有!离席、私自出府,可都没跟王妃请过示! 她裴紫嫣有将王妃放在眼里吗?她凭什么敢这么恣意妄为!不过是个平民! “月娥!下次若再如此胡说八道,别怪我罚你!二夫人性情率真,直来直去,只是过于不拘小节罢了,日后,莫要在让我从你口中听到诋毁二夫人的话来!” 月娥告罪,眼底委屈难掩。 她不明白为何王妃总是处处为那裴紫嫣说话,就那么一个无权无势无身份背景且还不受王爷宠爱的女子,值得王妃去维护? 2218.第2218章 心眼比莲蓬多 斥责了月娥,房月柔也起身,离了偏厅。 一时间人全数散场。 到了周围无人的时候,才转头看身后依旧闷头不语的人,“月娥,这里是玄王府,不是相府,有些话不能当着人的面胡乱说,容易被人诟病。尤其是我现在身为正妃,更加需要事事谨言慎行,咱们现在的处境,可与相府的时候大不相同,你只需记得这点便是,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也不想你因为口出妄言,最后找来不必要的祸端,可知?” “……是,王妃,奴婢记着了。”月娥羞愧,刚才的委屈也一下散了开去。 原来王妃并非真的怪她诋毁裴紫嫣,实际上是在教训她,注意说话的场合。 那么想来,对于裴紫嫣,王妃心里定然也是有些想法的。 另边厢,书房里,听了陆管家的禀报,司北玄执笔的手停在半空久久未动,笔尖凝聚的墨汁往下滴坠,砸在纸张上发出轻轻的一声啪响,才挥手让陆管家退下。 单手揉上眉头,驱散那里的疼痛。听得管家说她将包子给吃下了肚,钻这个空子来逃过他的惩罚,心里升起的不是怒,是啼笑皆非。 也只有她能做出这种举动。 脑子里不其然的就幻化出那一幕场景,女子吃下包子,将肚子撑了个圆满,一手扶腰挪出府,一边嘴里对他龇牙咒骂。 突然的,笑声就逸出口腔,低低的,在室内轻荡。 此时,他脑海里的人儿正穿梭在京城街道喜来攘外的人、流里,好不自在。 出了王府,连空气都有种自由的味道。 没了那些陈规教条的束缚,她想吃就吃,想笑就笑,想奢侈就奢侈,想浪费就浪费! 后面两条属于紫嫣幻想过度,奢侈浪费,她没那个本钱,就算有,财迷的性子也坚决不允许她做出这种人神共愤的行为。 将整条大街来回游荡了个遍,看到街边最华丽的那栋建筑时,鬼使神差的,紫嫣就走了进去。 京城最大的酒楼——第一酒楼,她不是想进去吃喝,在府里的那顿早膳,到现在都还没消化完毕,本来就吃饱了,最后还硬塞了个包子,差点没撑坏胃。 进来只有一个目的,她想问问一叠肉糕一盅扇贝汤,到底值不值八两银子! 这不是她思想阴暗,了解行情才能防小人暗算,她如今要防的,就是司北玄千方百计想要从她钱袋里往外扣银子! 做小妾做到这份上,她也够悲催的了。 刚进门,就跟人撞了个踉跄,转眸,即是一抹艳紫跳如眼帘。 “哟,紫嫣小美人,在这都能撞上你,可真有缘。”痞里痞气的调调,配上男子邪魅的桃花脸,相得益彰,赏心悦目。 眼珠子动了动,紫嫣扬笑,“六爷,真巧,你来这里吃饭?” 挑眉,司北易在考虑自己要怎么说,是说吃呢,还是说刚吃饱。 “要不要这么纠结,我又不会坑着你请客。”犹犹豫豫的,紫嫣白眼一翻,往里走。 京城繁华,却不是个好地方,这里的人,心眼比莲蓬还要多。 2219.第2219章 我哪一点招你讨厌了? 似乎身边的每一个人,在有人靠近的时候,首先想到的都是,对方是否另有所图。 于是猜疑,戒备。 这种感觉,尤令人讨厌。 见女子一眼看穿他的心思,司北易也不惭愧,笑嘻嘻的将本来要走出酒楼的脚步一转,跟在了女子后面,“我以为你喜欢街边小摊。难道是换了个环境,品味也跟着变高了?” “我的品味一贯没变,所以对于六爷,始终是不那么顺眼。” 女子直白的话,让司北易嘴角一僵,敢这么坦荡说不喜欢自己的,裴紫嫣还真的是第一个,因为史无前例,所以弄得他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如何去反应。 就凭自己这张脸,纵是比不得四哥冠绝京华,也同样人见人爱,他看上眼的红颜知己,还没有哪一个是不倾慕他的,对于自己的魅力,司北易很自信。 怎么到了裴紫嫣这里就不好使了呢? 倘若真要拿他跟四哥比,除了一张脸稍微逊色那么一点点,就目前而言,四哥其他各方面都是比不得他司北易的。 比如地位,比如权势,比如财富,这些,裴紫嫣都清楚吗? “美人,我能问问,我哪一点招你讨厌了吗?” “六爷,这个问题你好像问过一次了。”紫嫣叹,他干嘛非要缠着她?还美人美人的叫,她现在的身份,算得是他嫂子了吧? 这样调戏嫂子,好吗? “我问过吗?” “问过,在馄饨铺。” “……那你再答一次,今时不同往日嘛,说不定你的想法已经变了呢。”她答过他吗?他不记得了。 “我喜欢还是讨厌,很重要吗,六爷可不是我的谁,”转过身,只是男子,紫嫣正色,“还有,烦请六爷不要见面就叫我美人,按理,我是你的嫂子,另外,也请六爷别这样跟在我身后,我已经成婚,六爷这样的举动,很容易造成我的困扰。” 桃花眼微闪,司北易举起双手,“紫嫣,我完全没有任何轻薄你的意思,叫你美人名副其实,算不得轻薄吧?至于对你动手动脚,更加没有,爷虽然风流了点,却绝对不下流,你何故如此排斥我?” “这么说吧六爷,你这个圈子里的人,除了阿玄,我谁都不喜欢。并非只针对你,你明白吗?”如果不是阿玄的身份,她不会来这里。 实际上她反倒更加希望阿玄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那样,他们或许能过上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的生活,会更加的宁静温馨。 “为何?” “因为我不喜欢斗心眼。哎呀你烦不烦,正事都被你搅和得差点忘了!”周围集中过来的视线,让紫嫣后知后觉,自己这是站在酒楼的大厅,跟一个男子讨论喜欢和讨厌的问题! 这么不矜持,岂能不惹人注目? 虽然行得正坐得正,她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可是她在乎阿玄怎么想。 若是风声传来传去,到最后说成她给阿玄带了绿帽,她冤不冤啊? 转身,绕过牛皮糖,紫嫣快步离开酒店,好死不死的,自己进来干啥,就为了问个价钱,还得被人纠缠一番。 2220.第2220章 竹林入梦 “紫嫣,你不吃饭了?” 后头远远的,声音传来,证明男子没有再贴上来,紫嫣松了口气,只是依旧没好气。 “不吃!” “那你去哪啊!” “去死!” “……”女子身影很快再次湮没在人海,司北易站在原地,双手负背,脸上的痞笑撤去,眼底,却又浅浅的笑意荡漾开来。 真有趣。 无趣极了,经了这一遭,丧失了继续游逛的心情,紫嫣怏怏往王府方向走。 然到了王府门前,抬眸,看着门口上方高悬的牌匾上,笔走游龙的玄王府三个金漆大字,心底下意识的生出抵触来,她很不想这么快就回去。 一旦跨过那道门槛,意味这她这小半天的自由就结束了,那些个陈规旧条又会排山倒海的倾压过来。 转身,在门卫疑惑的视线里,紫嫣晃悠着离开。 漫无目的,在这一片高宅大户里游荡,看着一栋栋华丽又冷漠的建筑,莫名的想起了那片竹林,那里的竹叶清香,能让人的心归于平静。 只是这么想着,再抬眼的时候,人已经到了竹林的外沿,放眼望去,依旧是一片玉翠青苍。 只来过一次,她是不记得路的。 没想到胡乱游走都能走到这个地方来,算是有些缘分吧。 紫嫣也不矫情,直接往里钻了进去。 虽然是别人的地盘,但是既无防护,说明主人并未有强制人不许入内的心思,那么她借用来避一避世,也是可以的吧。 不过是在里间坐一坐,贪一点清净,只要不破坏了这竹林,应该没事的。 君未轻也不像那么小气的人不是。 竹林里,与上一次一样,弥漫着一层淡淡的迷雾,似云似烟,显得神秘,又透着一种与世无争的宁静致远。 别人如何看待这片竹林她不知,但在她看来,这里如一处仙境。 没有尘世的喧嚣与世俗,有的只是一份淡泊,一份风骨,就如这挺拔的竹。 只是置身其中,心底那份纷杂便平复下来,归于宁静,让她觉出了一种被释放的舒适来。 往里一些,便有悠悠琴音传来,音符流畅,平缓淡然。听琴音,能听出一个人的心境。 看来君未轻也在。 他倒是闲得很,总有这种闲情逸致,跑到竹林深处弹琴。 能在这一片官家府邸出现的人,家中十成都有在朝的京官,只不知这君未轻是哪一家的高门子弟,能教导出如此淡泊高雅的人来。 走到能清晰听到琴声的位置,紫嫣便不再往里,寻了一处稍显干净的地儿,席地坐了下来,后背倚着竹,闭上眼睛静静的品一曲。 此刻,仿佛身在另一个世界,心底很平静,世外的那些烦恼,尽数被竹林隔绝,没有随着她进来。 直到感觉脸上有些刺,睁开眼来,才发现是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落在了她的脸上,而她似乎,听着琴音睡着了。 琴音?想到这,才发现周围一片沉静,早就没了催她入梦的悦耳音符。 想来,那人是走了吧。 而自己也挺好笑的,两次进入这竹林,两次都听着琴声睡了过去。 2221.第2221章 想要获得,需要舍得 看看天色,不算晚,回去应该赶得及用晚膳。 只是,这次不知道能不能找着出去的路,到处云雾缭绕,不像上次似的,还给她开出一条道来。 抬头望天,紫嫣有点小忧伤,“临走也不知道给我指个路,亏我当你是朋友呢。” “我看姑娘静悄悄的溜进来,以为姑娘也想要静悄悄的离开,便当做不知,不成想倒是我错估了。”温柔缥缈的声线带笑,轻轻飘进耳中。 “君未轻,原来你还在啊,”紫嫣讶异,绕过竹林走了出去,便见白衣男子闲适的坐在一处,单手轻轻擦拭琴弦,周身围绕云雾,似画似仙,“我以为你早走了呢。” “客人还在,主人怎能先行离去。”抬眸看她,男子半开玩笑。 “我只是想找个清净地,便想到你这处竹林了,可是打扰到你了?若是,下次我换别的地方好了,”走到男子面前,蹲下,单手支颌,看他擦拭琴弦,“木棉呢,怎么没跟你出来?” “取炭去了。” “取炭?又煮茶啊?” 刚说人就到,木棉手里拎着东西,看到紫嫣同样诧异,只是很快就将那种情绪掩了过去。 走到君未轻旁边,将手上的东西放下来,“主子,处理好了。” 紫嫣定睛一看,好家伙,整理得干干净净的鸽子。 “君未轻,你这是打算拿来作甚?” “你不知道?”笑笑,在手边拿了细竹条,将鸽子撑开串好,在紫嫣面前扬了扬,“烤乳鸽。” “……”流口水了,怎么办? 紫嫣打算留久一点。 厚颜无耻的。 君未轻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飞快,“想吃便自己动手。” “你说的,那我可不客气了。真没想到,你看起来跟不食人间烟火似的,居然会捣鼓这些玩意。” “抱歉,让你失望了,我也吃五谷杂粮。” “哪里哪里,这样更亲切。” 笑嘻嘻的,跟男子你一言我一语,不忘在盘子里仅剩的两只乳鸽中,挑了更大的一只,串上。 木棉那边的炭火也生起来了,虽然不满主子邀请裴紫嫣一道,面上到底没表现出来,能忍下这一点,大概归功于女子瞧主子的眼神,没有贪婪。 乳鸽放上支架,随着烘烤时间的延长,诱人的香味渐渐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刚烤熟,紫嫣就迫不及待的将美食撕开放进嘴里,鲜嫩焦香,勾人味蕾。 “像你这样,每日抚琴煮酒,兴致来了就地取材犒劳自己,闲云野鹤,自由自在,真好。我一直梦想的也是这般的生活,无纷争无烦忧,每日粗茶淡饭,朝看潮涨夕看花落……”可惜难得实现了,紫嫣自嘲一笑,专注眼前的美食。 “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便去寻,不寻,怎能得到。”优雅的享用着自己手里的东西,君未轻语气一贯的温润。 “寻不了了,”紫嫣大方一叹,面上的笑意却是无悔,“现在在我心里,有个人比那些向往更重要。想要获得需要舍得,我只能舍掉那些向往。” 2222.第2222章 俗世情,爱,他不懂 君未轻眸中平静的湖波漾出细微波纹,似被什么东西触动,“你夫君?” 她盘着妇人发鬓,那么心里装的人,该是她的夫君。 “当然,要不然我怎么会嫁给他,”又咬了一口香喷喷的肉,小鼻子一皱,“不过我现在正在生他的气,我觉得你们男人很奇怪,明明张了张嘴巴,有些话却硬是不肯说,不知道在矫情什么劲。有什么就说出来,大大方方的多好,听的人舒坦,也能避免误会不是。” 展唇一笑,对于女子说话君未轻没有置评,只道,“或许想要的结果不同,以致说法做法都不同,勿以己身妄论他人,因你不是他,怎知他所想。” 紫嫣撇嘴,他就是想说人与人不同,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嘛,还文绉绉的,“我自然懂这个理,但是何谓夫妻?在我看来,既成夫妻,两人便是一体,同心同力,相互信任,相互坦诚,相濡以沫,如此才能度过漫长年岁,若是双方有心结不解,如何能毫无芥蒂共度一生?我爱他,敬他,护他,坦诚待他,只求他能同等待我,这样错了吗?” 君未轻停下了动作,沉默良久,似在思考,又似失神,末了抬眸浅笑,如四月春风,“我不是你,不能体会你心中之苦,不过,若是你想寻个清净,这竹林,随时可来,我们也算是……朋友,不是?” 闻言,紫嫣小脸舒展开来,眉眼弯弯。想来他是认可了之前她找不到路的时候,嘴里嘀咕的那句话。 “自然,我们可是共过患难的。” 他救了自己一次,自己也冒险救了他一次,这说成共过患难,不算失了真实。 睨着女子明媚的笑容,君未轻嘴角的笑意只更浓。那他就当她也,“救”了他一次。 两人之间越发融洽的氛围,让一旁的木棉深了眼眸,垂头佯作不见,“主子,天色不早了,该回了。” “那我也该回去了,要是回得晚了,又不见一两银子。”起身,嘴里不忘自嘲的揶揄,也不去拍衣裳上的尘土了,反正手也不比衣裳干净。 “一两银子?”对女子的话,又起了好奇,这于君未轻来说也是极少有的。 他鲜少对他人的事情感兴趣。 “我夫君定的规矩,不上桌用膳,扣一两。就没见过这么霸道的人……” 女子嘴里骂着,眼底笑着,谈起她的夫君,她的眼睛便特别亮。 君未轻展唇一笑,红尘俗世里的情情爱爱,他不懂。不过能找到一个让自己无悔的人,大抵,也是幸福的吧。 至少,女子的表情是如此。 “君未轻,又要麻烦你给我指一下路了,你知道你这里看起来到处都一样。” 女子笑嘻嘻的声音传来,君未轻嘴角的笑意到达眼底,只来过一次,她便发现迷雾的奥秘了,“若你也是住在皇宫边沿这一片,那不若与我同行,路途更近。” “主子!……”木棉一惊,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2223.第2223章 怎么那么尴尬 主子从来不待外来之客,连朝中官员都素不来往,因此国师府成为外人眼中神秘的所在,可是刚才,主子竟然亲口邀约裴紫嫣同行! 主子,到底是什么心思?要知道从这里往外的路,只有一条,二途中,必经国师府。 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女子,能得主子如此对待,这是她在主子身边这么多年,看到的唯一特例,她没有办法让自己不去乱想。 那边厢得了男子的话,紫嫣喜上眉头,两步跨到男子身后,亦步亦趋。 正愁着时间不够,回到王府可能时间晚了,不定都过了晚膳时间了,她这赶不回去固然是事实,可是到了阿玄那里,定是只会说她再次缺席,扣一两。 君未轻此刻在她眼里就成了雪中送炭的那个人,出外靠朋友,古人诚不欺我。 “君未轻,你这个恩情我记下了,日后必定奉还。” 君未轻侧眸,看到的,是女子满脸感激涕零,虽然稍显夸张,却莫名的,让他觉得……喜感?于是唇边的笑,亦带上了真情实绪一两分。 有趣的人。 似乎给他微澜无波的生活,添上了点点色彩。 “那你可当真要记着。” “一定一定。” 女子点头如捣蒜,君未轻只回过头去,晚风由天际而来,拂过他的嘴角,往两边拉开,让他的笑容越发扩大。 紫嫣无所觉,木棉却越看,越心惊。 面对裴紫嫣,主子笑里的客气疏离,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少。 他并非全无所觉,而是他似乎在允许着,那种距离的拉近。 一路,经过一丛丛看似差不多的竹林,云雾在其间缭绕,将道路掩盖其下,而领路的男子,脚步未曾有丝毫停滞,紫嫣背地里咋舌,换做是她,怕是只会跟个无头苍蝇一样横冲直撞,死都找不出路来。 走出竹林的时候,毫无预兆,眼前豁然开朗……当然,用这个词语其实不太恰当,紫嫣觉得,用从秘境踏进了真是空间来形容更为贴切。 眼前是一条幽径,少了云雾遮眼,可清楚看见路上间或生长着一丛丛的野草,道路两边是高高的杉木,遮挡了外头泰半的光线,使得整条道路更有一种幽静的味道。 “君未轻,还要走多久才能出到外面?这真的是捷径?你别是诳我的吧?” “君某不打诳语,你不信?” 不知为何,紫嫣觉着男子那句“你不信”听在耳里有丝丝危险的感觉,脱口否认,“信,怎么不信,我们是朋友!” “走过这条小道,有一处小门,你从那出去即到外面。” “谢谢。”紫嫣舒了口气,离回家的路应该不远了,至少不会比她资格走竹林来得远。 “不用客气,我们是朋友。” “……”摸着鼻子干笑,人家这句朋友可比她有诚意多了,“我不是催你,更不是心急着回去,你知道我就是心疼我那一两银子……哈哈哈……” 怎么那么尴尬。 这多余的解释,听起来不仅暴露自己财迷的本质,更像是在问人讨要那一两银子。 2224.第2224章 君未轻,你可别怂了 紫嫣很有自知之明,不会说话,那就闭嘴,在自己更丢脸之前。 前方的人突然停下了脚步,紫嫣半失神的状态,一个不察,砰一声装上了男子的后背。 “嗷!君未轻你挟怨报复啊!”飙泪啊尼玛!捂着鼻子,紫嫣心里将男子狠狠骂了个痛快,就算是报复她说话不中听,也不用下这么重手啊。 看着瘦瘦弱弱斯斯文文的,背这么那么硬! 男子没有回话。 气氛不太对。 紫嫣抬起泪眼,迷蒙的看过去。 虽然视线有些模糊,但是确定自己视野之内,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然男子就是不动,而旁侧的木棉,神情看来也颇为凝重,沉了眉眼。 “怎么不走了?停下来干嘛?”话是这么问,身体却自动起了紧绷,开启戒备。 话音刚落,身子就被男子长袖一拂,连同木棉一道,被拂到路边。 待紫嫣再次定睛,白衣翩翩,已然与从天而降的数道黑影缠斗一处。 “……”偷袭?暗算?刺杀? 紫嫣都不知道该怎么赞扬自己的运气了。 到哪哪里出事端,这是她的命格太过出奇,还是她命中处处带克? 场中打斗很激烈,具体的紫嫣也看不分明,只能看出白衣于空中翩飞,在几人的围攻下也不见颓势,大概是势均力敌吧?或者,君未轻较为占据上风? 至少那些人,没有余力来对付她跟木棉两个弱女子。 想到木棉,紫嫣拽了拽她的手,“木棉,你不会功夫?” “不会。” 紫嫣点点头,也是,一般人带的侍女少又会功夫的,会功夫的一般都是护卫了吧。 再看君未轻的功夫,想来也不需要带护卫,倘若不是经常遇上这种刺杀的话,自保绰绰有余了。 “这种情况可是经常发生?” 木棉终于斜了她一眼,“极少。” “极少也是有的。”关注场上形势,紫嫣摸着下巴,“你说君未轻可会赢?” “裴小姐,这是真刀真枪的打斗,不是猴戏!”木棉当真怒了,亏得主子还把她当成朋友了,这么紧张的时候,她居然有闲情在这里闲聊,讨论谁输谁赢! 听出了木棉的怒气,紫嫣无奈的回过头来,眼睛眨巴,“木棉,放轻松点,我当然知道这是真刀真枪的打斗,也没有将之当成在看戏,问问你,只是想着以防万一,或许我们可以想些法子帮帮忙,增加君未轻的胜算。你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万一君未轻当真不敌,我们也不能站着等死不是?” “……裴小姐既对我家主子没信心,趁早走了便是!”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以防万一,万一!”怎么就听不懂呢?紫嫣叹息。 木棉是当真生了气,沉下一张俏脸,对紫嫣接下来的问题一概选择问而不答。紫嫣唯有继续专注场上的动静,双方之间你来我往的招式她不懂,但是可以看得出来黑衣人下手,处处不留情,志在将对手置于死地。 君未轻,你可别怂了,不然大家都全都走不了了。 2225.第2225章 自作孽,活该! 打斗传来的锵锵声不绝于耳,在这方幽静的杉木林里,透出凛然的杀意来。 随着时间渐久,紫嫣脸上的轻松也维持不住了。对方人多,拖得越久,定是越不利于君未轻的。 最怕的,就是对方会有什么后手,既然能埋伏在这处,对方是打定了主意要君未轻的命的,那么准备必定周全。 怎么办? 君未轻若是躺下了,她跟木棉也别想好了。 可是她根本帮不上手,微一拿得出手的本领,就是凭经验弄出点三流毒药迷药来,便是如此,这里也没有材料可供她用。 这种等死的感觉,差劲极了。 “木棉,这里离你们府上近,你去叫帮手,我掩护你。” “来不及。” “怎么来不及!拖下去不定你家主子就……”紫嫣无语,刚刚一脸愤恨的是谁?如今让她去叫帮手,她反倒气定神闲了。 “我们府上除了主子跟我,无第三人。” “……” “若是找其他人,或者报官,一来一回,这边已经散场了,救兵可能还在半路上。” 紫嫣跪服。 只有两个人的府邸,君未轻家没人了?那他是怎么长大的! 还有,能住在这片的人,哪个没有点家底,为什么就他家,连个多余的人都不设! 这简直就是比她还孤寒! 求人不如求己,紫嫣咬唇,看看两边的环境,眼珠一转,返身往杉木林里跑去。 木棉见她一声不吭就溜,眼底升起讽刺,就这种人,值得主子将她当成朋友?经过这一次,正好可以让主子看清这女子的真面目。 愿意在危难之际对他不离不弃的,只有她木棉。 “君未轻,你坚持住!我家就在旁边,我去给你叫帮手来!半柱香的时间,等我!” 木棉嘴边的嘲笑刚升起,就被林中的这一声吼给打了下去,转头,看着杉木林中忽隐忽现疾奔的身影,眼底恨得直冒火。 白痴!高手打斗最忌被人打扰,她这么一吼,岂非扰了主子!若是主子有什么事,她定不会放过她! 然,让她始料未及的是,场上围攻主子的原本六人,竟有一黑影脱战而出,直追裴紫嫣而去,似想将之一击必杀!虽然因为有杉木格挡,不能直接将之毙杀,却也是迟早的事,只不过黑衣人要稍微费上一点点功夫罢了。 思及紫嫣的下场,木棉不屑的回过头来。 自作孽,活该! 再回头,场上的形势竟然出现了变化,因为黑衣人离了其一,主子的优势瞬间明显起来,趁势避退,斩杀,陨落一人! 而离去的黑衣人,在察觉这方形势之后即刻又返了回来,却是已经来不及。 折让木棉心喜,只是那喜色在看到同样从杉木林中折回,站在她身边的女子时,又变成五味杂陈。 裴紫嫣刚才,是在声东击西。 回眸场上,五对一,黑衣人陨落二,陨落三。 全军覆没。 紫嫣一屁股坐在地上,朝着对面飘然而立的白衣男子笑,“哎哟喂,累死我了,从来没跑这么快过,我都以为我的心快要跳出来了,亏得那人半途折回,否则你就直接给我收尸吧。” 2226.第2226章 憋屈何处诉 说话的间隙,木棉已经快步走到男子面前,“主子,你没事吧?” “无事。”轻描淡写。 紫嫣坐着没动,其实她到现在心都仍然砰砰跳,手软脚软。 男子白衣胜雪,站在那如谪仙临世,晚风扬起他的发丝衣袍,更显飘逸除尘。 可是,他的周围,陈放的是六具尸体,而她鼻尖闻到的,是浓烈的血腥味。 自幼生长在穷乡僻壤,生活虽然清苦却从未见过这么血腥的画面,还能让自己说得出话来,紫嫣都想给自己竖个大拇指,好胆。 感情她认识的这个如仙男子,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仙。 “你如何?”前头传来男子的询问。 看过去,是一双温润如暖阳的眼,紫嫣扯唇一笑,“还好,就是腿软,晚上可能会做噩梦。” 君未轻一怔,眼底浮出清浅笑意,只是嘴里对她此前的举动不甚赞同,“你刚才不该那样跑出去,太危险,倘若对方不折回头,你现在只怕已经身首异处。” “我当然知道危险,不过此举可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自己。你想想,万一你不敌对方,等到他们解决了你,自然也会杀了我跟木棉灭口。倘若能成功帮你分散些许对方的注意力,让你趁机制胜,我也等于是自救了不是。”紫嫣笑嘻嘻的,她没说的是她还赌彩了,倘若对方不追上来,她可能真的直接一溜烟跑了。谁能想到杀手会这么没智商,她只是嚷了一句,真会有人追上来…… 那头木棉又沉了俏脸,也不知哪来的那么多气,“休要胡说!我家主子怎么可能会不敌!” “我没说君未轻不敌,我只是说万一,意外。” “没有意外!” “意外若是能预测就不叫意外了。”紫嫣眨巴着双眼,看着木棉在她这句话后,涨红了脸。 无奈的耸耸肩,主子淡泊脱俗,怎的身边的侍女却如此较真,或许这就是互补? 紫嫣觉得自己性情较为豁达,没必要跟木棉论个输赢出来,反正她现在已经占了上风,遂转向男子,“那些人为何要刺杀你?” “因为我们吃了他们的信鸽。”勾唇,君未轻语气云淡风轻。 “……我们,刚才吃的,鸽子?”吞了下口水,紫嫣一字一顿,怕对方听不清楚。 “嗯。” “那不是乳鸽吗?” “我有说是乳鸽吗?” 紫嫣觉得很心塞。 今日,她是被君未轻坑了。他吃了人家的信鸽,想必定然也看了信鸽上的内容,那么人家想要杀人灭口就是情理之事了。只是,她却是因为一时贪了口腹之欲,被无辜拖下了水,这种憋屈,谁来帮她申诉? 君未轻单手抱琴,在女子脸上颜色数次变幻后,才幽幽道,“看着天色,姑娘若是再不回去,怕是一两银子真的保不住了。” 紫嫣一僵,继而一骨碌爬起身就往前路跑,“君未轻,这路怎么走啊!” “杉木尽头右拐,出了门便是外头。” “谢了!”刚才还软趴趴的腿脚,跟灌了活力似的,这一次紫嫣当真是一溜烟就没了影儿。 2227.第2227章 不愿承认,他眼中的欣赏 目送女子离开,君未轻才移动了脚步,往此前紫嫣用作掩护奔跑的杉木林走去。 杉木林高大,树脚下还长满了高矮不一的灌木植被,依女子娇小的身形,确实利于掩护,从君未轻跟前看过去,还隐约可见灌木丛中被冲撞出来的一道歪七扭八的前行路径,能想见当时女子逃跑,并非直线直行。 这些所有加在一起,让隔了一道杉木屏障的刺客,想要一击击杀她,几乎不可能。而杉木及灌木上被掌风及暗器打出的痕迹,也说明了这一点。刺客的攻击,尽数被女子利用这些遮护给抵挡了去。 短短时间,能将人事物及事态发展大致掌握手中,她,很聪明。 清润眼底霞光细碎,君未轻展唇,真不知该说她是初生牛犊不怕死,还是该说她胆大心细底气足。 “主子,这有甚好看的,左右她也无事,再说这些都是她自己自把自为,就算真的出了什么事,也是她自个寻的。行为举止如同莽夫,不知轻重。”木棉咬唇,不愿承认自己在男子眼底看到的欣赏。 不过是个没有见识的乡下人,何德何能让主子另眼相看。再者,跟在主子身边这么多年,主子的本事,谁能比她更清楚?那些人,根本动不得主子分毫,之所以出现一番缠斗,怕是主子另有打算。 没有答话。 木棉心中忐忑,担心自己的小心思被男子看穿了去,偷偷抬起眼来,却见男子的视线直望一处,眉心微微蹙了起来。 循着男子所看的方向,一处灌木丛的叶片上,沾染了些许斑驳的血迹,如星点。那种形状,是血液喷洒才会有的。再观颜色,尚且新鲜。 刚才在灌木丛中,唯有那个女子,那么这些新鲜的血液出处,除了她别无第二人。 她受伤了。木棉眼底暗了暗,主子没有第一时候察觉,除了女子佯作无事外,也是空气中太过浓烈的血腥味,掩盖了女子身上的气息。 木棉不懂,既然受了伤,为何不说,难道是料到主子会自行发现,以此引起主子歉疚,在主子心里留下更深的痕迹? 后面两人在想些什么,紫嫣自是不知道,她现在只恨不得自己生出一双翅膀来,眨眼就能飞到玄王府的饭桌上,保住她的一两。 好在,这杉木林真的不长,在尽头右拐也果真有一处小门,走出去,赫然就是皇城脚下的一片豪华府邸,而这里距离玄王府,中间竟然只隔了两座宅子。 紫嫣拔脚飞奔,左上臂传来的疼痛感,此时也无暇顾及。 这个时辰,不知道阿玄他们吃饱了没有,只希望自己快一点,至少能赶在晚膳被收走之前,坐在那张桌子上,如此也算得是出席了吧? 让紫嫣意外的,当自己气喘吁吁赶到偏厅,以为看到的会是人走茶凉残羹冷炙,没成想居然还有人。 阿玄那家伙正在慢条斯理的用膳,而桌上的饭菜,还好,还剩了一半,她还有得吃。 2228.第2228章 那银子怎么算? “紫嫣,怎的现在才回来,还以为你赶不及了,”伴在司北玄身侧是房月柔,看女子一身狼狈的模样,眼底有疑惑,却没问出来,转头吩咐月娥,“去给二夫人拿一副碗筷来。” “谢谢姐姐,我路上有点事,耽搁了回来的时间。”偷觑全程只扫了她一眼的男子,看他面上似无不悦,紫嫣松了口气,大咧咧的坐下来。 月娥已经摆上她的碗筷。 刚要伸手拿筷子,却见男子放下筷子起了身,继而伸手一提,轻轻松松的将她拎了起来就往外提。 “……”紫嫣傻眼。 厅中其他人也同样一头雾水。 就算二夫人回来晚了,依着王爷冷清的性子,便是生气,么不会做出这样过激的行为。 “阿玄,你做什么!把我放下来,我还没吃饭呢!”挣扎,这样也太难看了,就算他对她非常不满,也别在这么多人前拎小鸡似的拎她起来啊,好歹她也是个小主子,这样以后这么在下人面前立威啊! 还有,她明明回来了,现在是他不让她吃饭,那一两银子怎么算,扣还是不扣?他若是还扣,她跟他没完! “带着一身的血迹用膳,是在告诉我,我亏待你了吗?竟然连伤都不让你医?”男子声音冷沉,听不出是否含有怒气,但是绝对能让人手臂起疙瘩粒子,冷的。 紫嫣一下安静了下来,讪讪,心虚。 厅里的人同样听到男子的话,房月柔抿了抿唇角,偏头,”月娥,你跟着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有需要帮忙的,就帮上一帮,跟二夫人表达我的担心。” “是,王妃。” 被提溜了一路,双脚再着实地的时候,是在一间略显昏暗的房间里,四面墙壁,三面是实木架子,上面摆放着书籍,偶尔可见一些瓶瓶罐罐,桌上已经点了烛火,却不见明亮,这房间没有窗。 房间里除了这些,仅剩的摆设就只剩一桌一椅,一个屏风。 “莫言,给她治外伤的药。” 紫嫣奇怪,房间里明明没其他人,阿玄是在跟谁说话。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见屏风后面走出个人来,一袭藏蓝衣袍,身姿颀长,脸上棱角分明,五官立体,也算得美男子一个,只是,大概玄王府的风水有问题,紫嫣入府之后所见的人,不管男女,脸上都跟阿玄无二致,没有表情。 “伤在何处?” “左手上臂。”看也不看女子一眼,司北玄眼底极冷,径自绕到她左手侧,将她伤口处破了口子的衣袖扯开来。 顺着他的动作,紫嫣才发现伤口那一处的衣裳,已经被血迹浸染了个透,尽管她穿的是桃色外裳,那种艳丽也掩盖不住一片艳红。可见伤势比她想象得要严重过许多,而她这一路只想着怎么样尽快赶回王府,哪还顾得上先去看一看伤势。 而那个叫做莫言的,只望她的伤口看了一眼即撤回了视线,“暗器划伤,不算严重,敷一帖药伤口即可愈合。” 2229.第2229章 明明关心她,还死不承认 紫嫣扭开头,暗暗咋舌。 一眼就能断出伤从何来,原来阿玄府中也藏了神医。 在这个房间,她也没能呆多久,脑袋只是刚转出这个想法,后领再次被人提起,在沿路下人的窃笑中,被人一路提回房间。 坐在自己房间的凳子上,抬头直视男子无表情的脸,紫嫣打商量,“阿玄,下次能不能换个方式,让我自己走,这样提着领子,我很没面子的。” “想要面子,自己挣。” “不是,现在是你让我丢脸,你明白吗?”试图晓之以理。 男子没出声,转手拿过一面铜镜,举到她面前,指着里面的人,问,“看清楚了告诉我,是谁让你丢脸?” “……”镜子里的人,灰头土脸,披头散发,衣襟不整,最让她不能忍的是,散乱的头发上,还沾着枯枝、叶屑,脸上的灰土因为连路奔跑,本冒出来的细汗浸湿,凝结,在她原本白嫩嫩的脸上划下一条条道来…… 紫嫣扭开脸,不忍再看镜中的女子。 脸是自己丢的,这句话是千古真理。 “咳咳!”轻轻嗓子,把脸上的燥热赶跑,紫嫣力持声音镇定,“这么脏你还提了一路,你不是有洁癖吗?” 就他那洁癖的严重程度,应该直接把她丢出去,怎么还提了她一通好跑? 站直身子,离了她身边,重新将铜镜放回原位,“你这样子也丢了我的脸面,我岂能放任。” 淡淡的语气让紫嫣嗤之以鼻孔,哪怕看不到他的表情,她都能猜得到他的内心活动。 小样,明明关心她,还死不肯承认。 死倔。 瞪着他的背,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紫嫣心情隐有放飞的趋势。 “这模样是污了王爷的眼睛,真是不好意思,臣妾这就去洗刷干净。”浑身的不自在一下就跑光了,慢悠悠的起身,慢悠悠的整了整衣襟,扬起小下巴,跟骄傲的孔雀似的,一步三摇走去隔壁浴室。 她可没忘记,在此之前,他们刚吵过架,现在还属于冷战期,还没和好呢。 透过铜镜,看着身后女子的姿态,司北玄嘴角一抽,眼底的冷意如同被击碎的冰,迅速消融,心底的那股怒气也随之卡在胸口,出不得。 他都还没问因由,她就借着洗刷为由,跑了? “秋儿,伺候夫人沐浴,将这帖药敷上去。” 自两人回房,即退到门外的秋儿低声应是。 “让厨房准备些清淡的小菜送过来,告诉夫人,今日的罚就免了。”为了一两银子,将自己赶成这副鬼样子,除了裴紫嫣不会有第二个人了。这让他都不知道该气还是该恼。 更多的是无力,感觉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是。”躬身,送男子出了门,秋儿才抬起头来,看着男子的背影好一会,在眼底情绪泄露过多之前,飞快转身往浴室去。 书房里,只点了一盏如豆小灯,拿着手中的纸条,看了一眼之后焚烧,司北玄半张脸沉在阴影中,“二夫人去了东北处的竹林?” 2230.第2230章 非君未轻所求 “是,夫人在竹林中呆了一下午的时间,由于林内有迷障,属下无法进入,为免惊扰国师,只得守在竹林入口,伺候再未见有人出来。” 食指轻敲桌面,凤眸半垂,掩住眼底精光。 紫嫣居然能进入那片迷障,是那些迷雾对她无用,还是国师君未轻特意放她进去?不论哪一种,能在竹林中呆那么久,都说明她与君未轻之间有关联。 下午,竹林中又是发生了何事,紫嫣,为什么会受了伤? “主子,可要属下再行打探?” “打探?”司北玄冷冷一笑,“你能从国师府打探出什么消息来?” 探子沉默。国师府素来极为神秘,而这么多年来,还从未有任何人能成功从国师府探得任何消息,连接近都不能。 “此事作罢,先下去。”国师府的消息探不到,却不表示不会有半点风声传出来,君未轻的对手可没有他那样的本事,能将任何事情都瞒得严严实实。 他只需等,也唯有等。 同一时间,另一座府邸的氛围,与司北玄此刻相同。 临窗而立的男子,在接到属下传来的消息之后,不发一言,末了只摆摆手将人挥退。 去七人,陨了六个,还有一个藏身于暗处,始终没能寻得机会出手。 开始的缠斗,君未轻利用围攻的六人,将自己身周遮得严密,及至后来突然发难,瞬间毙了六人,暗处的那个更是再没了出手的机会。 这第七人能活着回来,也是国师特地留的活口罢了。 只是,这算是蔑视,还是宣战? 还有那个促使了六人更快毙命的催化剂,裴紫嫣。将来,她在一桩桩事情当中将会充当起什么样的角色? 男子嘴角缓缓翘了一角,眸底沉暗幽深。 他很期待。 宣德殿,皇上跟国师又在下棋了。 皇上对国师极为看重,每每这个时候,便是皇后都不能前去打扰。 “朕这几个儿子,都是狼崽子,一个比一个狠,面上恭恭顺顺,背地里居然有胆子朝着朕伸手了,”皇帝轻笑,叹,“也是时候,替他们修剪一下爪子了。” 君未轻下棋,似乎就只专注下棋,对于皇上的话,不答,也不分析。 看他这番,皇上也只会摇头低叹,国师淡泊,从不插手皇室争斗,也不在朝中拉派结营,只做他该做的,而他本分之外的事情,绝不沾手。哪怕是皇帝亲自开口邀请,得到的也都是拒绝。 这是让皇帝最为无奈,也最放心的一点。 锐目稍抬,看向对面风清云淡的男子,皇帝紧随其后祭出一子,“听闻国师那片竹林,今日频频有人闯进去,可曾扰了国师清净?” “是有人进了林子,无心闯入罢了,扰不了什么安宁。” “可要朕派上人将竹林围守起来?早就劝过你若真喜欢那片林子,圈起来便是,你偏生不听,日后若时常有人乱闯进去,岂非不胜其烦。” 白子落下,君未轻浅笑,“自然生长的东西,若人为圈禁起来,便会失了野性及野趣,也失了欣赏的价值,那非君未轻所求。” 2231.第2231章 平和,不会维持的太久 皇帝眼光闪了闪,“国师执意,朕也不强求,便随着你罢,能让朕改变主意的人不多,国师是其一。” 君未轻只笑。 能让皇上改变主意的人,只有唯一,这唯一,乃是皇上自己。 君,不会让臣左右自己的思想。 他若改变主意,那势必是有他不得不改变主意的因由,却不会是他,不会是他君未轻。 不参与皇室之事,他同样看的通透。 而他与帝之间这种平和的场面,不会维持得太久。 京中形势,每瞬万变,届时,只怕皇帝是再分不出闲暇来下一盘棋。 时间悄然流逝,很快,已是春末。 期间王府也发生了不少事情,如玄王与正妃回相府归宁,如紫嫣又去了几次竹林,每个月,也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被克扣掉一些月银,日子有闹又笑的过着。 只是司北玄每天似乎都有忙不完的事情,以至于始终住在书房里,未曾搬去与正妃的房间。 城中也下过几场不大不小的春雨,经过雨水及时光的洗礼,新房窗户上的大红喜字,已经渐渐褪色,失去了娇艳的红色。 紫嫣撑腮望着窗外,时不时的发出一声叹息来。 外面又下起雨来了,这或许会是今年春的最后一场雨,淅淅沥沥,雨丝绵绵,透着一种含蓄。 本还打算今日再出去逛一逛的,看着情形,怕是又得一整日锁在房中了。 “夫人,且将窗户关上吧,雨丝飘进来,会将夫人的衣裳打湿,虽说现下天气已经回暖,保不准仍会染上风寒。”秋儿从后走来,没等她回话,就将打开的窗户给关了起来。 紫嫣又是一叹,连这点景色都没得看了。 侧头,瞅着秋儿缺少表情的脸,紫嫣暗自嘀咕,她的性情自认是极能与人交好的,可是不知道为何,秋儿明明在她身边伺候了几个月的时间,她们之间的主仆关系却还是如初始那般,不远不近,不说疏离,也亲近不了。 想当初她跟姝儿在一块,半天就混了个大熟。 难道真的是个人性子不同,彼此之间有相吸或是相斥的磁场,而她跟秋儿,是属于相斥的?不对,她没排斥过秋儿啊,怎的这丫头就是对她热络不起来呢。 平日里闷的时候,想跟这丫头说说话,都是处处以主仆之礼持之,拒了与她的交谈。 不仅是秋儿,这玄王府里的每一个下人,似乎都是如此,全跟了阿玄一个德性。 无趣。 起身,拿伞,紫嫣踏出房门。 “夫人,您这是要去哪儿?” “夫人闷了,出去门外散个步。” “王爷说了,让夫人少些外出走动,再说现下外面还下着雨,夫人不若呆在房中好生歇息吧。” “王爷只说少些走动,未说不能走动,除了用膳,我在房中已经呆了整整三日,便是活动一下筋骨,也是理所应当的,总不能当真呆到骨头生锈,秋儿说是吧?” 秋儿抿了抿唇,看着女子背影,眸光闪烁,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虽将自己当成王府的人,但是她现在也是二夫人的侍婢,若不跟着,事情传到王爷耳中,怎么都是她的错。 2232.第2232章 守宫砂,一如当初 “王妃,奴婢去给您沏壶热茶吧,您看看你的衣裳都湿了,奴婢让您别出来,您偏不听,这要是染了风寒可怎生是好。”后花园的水榭里,月娥一边抖落雨伞上的雨滴,一边抱怨。 用丝巾将衣摆处的些许水渍擦掉,房月柔笑道,“不过是沾了些许雨水,哪能就染了风寒,我身子骨没那么娇贵。” “在奴婢眼里,可没人比王妃娇贵的。” “你这嘴巴,来了王府之后是越来越会说话,我都有些不习惯了,都跟谁学的。” “什么跟谁学的,除了奴婢,还有谁会哄王妃开心。”月娥低低的嘀咕,来了这王府,王妃得偿所愿,照理该是开心快乐的才是,可是她所看到的,却是女子眉头的轻愁一日胜过一日,让她这做奴才的也跟着拧了心。 并非王爷对王妃不好,而是……想及此,月娥咬住了唇。 一时间,房月柔也沉默下来不再说话,只移了视线幽幽望向雨幕。 春末的雨下得温柔含蓄,雨丝细细密密的落在后花园的花草树木上,将上面的尘埃冲刷透净,现出更加鲜艳的色彩来。就连空气,受了雨水的洗涤,也变得格外清新。 在这方水榭里,赏花听雨,不失为一种雅兴。 倘若她的心情,也如这春雨下的园景一般宁静纯净的话。 “王妃,要不……要不晚上奴婢去请王爷!说到底,这本就是他理亏,哪有新婚数月,夜夜放着新嫁娘独守空闺的!” “月娥,休的胡闹!”房月柔眼底一晃,慌忙呵斥。 “奴婢并非胡闹,奴婢只是为王妃不平!在相府的时候,相爷将王妃当成掌心珍宝,何时让您受过丁点委屈,这嫁了人,却得到这样的对待,若是相爷知道了,奴婢倒要看看王爷要如何交代!” “月娥,这是我与王爷之间的事情,不准报到爹面前去!我还丢不起这个脸!”一边斥着月娥,房月柔心中又何尝不苦。 新婚数月的时间,她手臂上的守宫砂一如当初。他从未来过她的房间。 刚开始,她可以当他是真的公务繁忙,以致连圆房的时间都没有,可是日复一日,已经是月累月的时间,始终如此,再找什么借口,她都说服不了自己去继续体谅。 再是知书达理,她的心底也会藏下埋怨。 她房月柔,不论容貌才气,在京中都是女子竞相攀比、男子趋之若鹜的对象,遑论她的身家背景,在整个贵族子弟中,也难找出能与她匹敌的人来。 可是她亲自挑选的这个人,无论她花多久的时间,似都不会将她看在眼里放在心上。 难道她真的做错了吗? 一如强扭的瓜不甜,强求来的东西,亦难如意。 受了训斥,月娥心底的不平不忿更难平息,尤其是女子眼底的苦楚那么明显。明明是自己受了冷待,还总要为王爷说话,王爷可曾怜惜过王妃半点? “若不想办法,难道就一直如此下去?若是王爷他始终、始终……” 2233.第2233章 圆房,岂能强求? 后面的话月娥说不下去,若是王爷始终不碰王妃,那不等于王妃要就此守一辈子活寡?凭什么本该千娇万宠的小姐要受到这样的待遇?脑中突然闪出一个人来,月娥咬牙,“都怪那个狐媚子!定是她狐媚王爷,让王爷不来王妃房中!” “月娥!”房月柔当然知道月娥所谓的狐媚子是谁,但是无凭无据,却也不能乱说。 裴紫嫣那个人,这段时间也时常有接触,在她看来,对方不是会使出那种手段的人。 “王妃,你莫要为那个狐媚子说话!当初王爷不就是为了她宁死抗婚!倘若王爷对她无意,怎么可能下那么大的功夫,也要将她一并迎娶进来?!”说到激动处,月娥冷笑,“哼!奴婢可不相信,王爷对裴紫嫣当真就如表现出来的那般冷淡不喜,否则又何必迎个平民来拖自己的后腿!依奴婢看,什么公务繁忙宿于书房,王爷根本就是宿在了那狐媚子房里!正妃尚且未圆房,她一个侍妾,有什么资格在王爷那儿承欢!” “月娥!说够了没有!”房月柔声色厉了起来,人也豁然起身。 月娥这才察觉自己的愤恨之语,已经过了界,脸色一白,忙跪下来,“王妃息怒,奴婢只是心疼王妃苦楚,过于不忿才口不择言,可是奴婢字字句句,皆是为了王妃,王妃明鉴!” 房月柔的脸色,实则比起月娥好不到哪里去,以为被人戳中心事,而来也觉丢尽脸面。 身为女子,苦恼于闺房之事,这若传了出去,最被笑话的是她房月柔。 京中那些个世家贵女,以前嫉妒于她却攀比不得,如今哪个不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这等事情倘若被人知道了,她房月柔也就等于成了贵族圈的笑柄,连带的,甚至会影响到相府,影响到爹爹的声誉。 除了将苦埋在心底自己品尝,她又能如何。 王爷不来,难不成她能拿刀架着他的脖子让他来? 难道她能强求他与她圆房? 她房月柔自幼清高冷傲,还做不到如此践踏自尊的事情来! 视线再次幽幽望向雨幕,眸光有浅浅的莹光闪动。 也许一开始,她就走错了,可是脚步既然已经踏出,便是错了,她也只能走到底。 更何况她房月柔,从来不是轻易服输的性子,日后的时间还长,未必就不可能出现她想要的变化。 时间还长,这是她仅有的宽慰。 水榭外头,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似是有人不小心踢到了东西发出来的。 春雨无声,没能将那道声响掩了过去。 水榭中的女子警觉回头,视线所及之处,只看到一个背影匆匆回走,转瞬消失在某个拐角。 而那处花圃旁边,有一盆栽倾斜,倒在地上。 声响,正是来源于这盆栽。 “那不是裴紫嫣身边的侍婢秋儿吗?她怎么在这这里?”月娥沉了眼。 那个侍女她是记得的,平日总喜穿一身绿衣,身子婀娜,较为显眼。 房月柔也望着那处,没有出声,她站着,视野比月娥要高,除了看见秋儿之外,也看到了秋儿前方,还有人打着一把油纸伞。 2234.第2234章 不圆房,不近女色? 春雨下的园景很美,受了雨水的浸润,花更娇艳草更芬芳,这些紫嫣最爱的景色,现在却无心去欣赏。 她走得很急。 只想快快离了这处地方。 本是一路欣赏景致而来,谁能想到会不小心就听了壁角,而且还是那么让人羞于启齿的话题。 还有那个侍女月娥,似乎对她积怨颇深。 这种情形,自己是不宜出现的,紫嫣无奈苦笑,往后退,打算悄悄的离去。 倘若不是秋儿不小心踢到了种盆栽的花盆,就真的是悄悄的。 紫嫣没敢回头,只寄希望于那个声响没有惊动不远处水榭里的人。 打了个转,又回到自己的房间,紫嫣再次坐在窗前发呆,这次她打开了窗户,秋儿没有上前关起来。 “夫人,对不起,刚才奴婢不小心……”站在不远处,看着女子失神的侧颜,秋儿垂眸轻语。 没有得到回答,再看,女子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语,也便不再多说,低头退到一旁。 紫嫣是真的没听到,全然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至于秋儿此时作何想,没有闲心去顾及。 若非听到水榭中的那番话,她也一直以为,阿玄是在正妃那儿过夜的,即便偶有公务繁忙睡在书房的时候,那也是偶尔而已。 可是今日才发现,似乎全然不是她所想的那么回事,阿玄跟正妃竟然也不曾…… 咬住下唇,紫嫣眸波轻晃,她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更猜不透阿玄这番作为究竟是为什么。 正常的夫妻,不该是这样的…… 她很想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可是这种问题,饶是她再直率,也做不到跑到他面前,直接问他为什么不圆房。 抬眸,窗外的景致似失了颜色,紫嫣仰天一叹,又将头垂下来,磕在窗前的桌面上,一下,两下…… 不圆房,不近女色。 为什么? 难道阿玄他某方面有问题? “嗷!”双手拉扯两边垂下的发丝,紫嫣很苦恼。 为什么她家的相公那么让人难以理解,做事情处处奇葩! 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吃晚饭。 饭桌上,紫嫣与房月柔各自面色平静,若无其事,只是紫嫣的小眼神在吃饭间隙,一不留神就会往旁边的男子身上溜过去,很是频繁。 频繁到司北玄想要佯装不见都不行,那种看怪胎的视线,干扰了他用膳的心情。 好容易用膳完毕,将筷子往台面轻轻一搁,起身,凤眸淡扫看了他一眼之后又飞快埋下头的女子,“裴紫嫣,跟我过来。” 过来?去哪?紫嫣愣愣抬头,同时眼底闪过一抹心虚,自己偷瞄被发现了?叫她过去,想怎么样? 另方,房月柔也看了过来,面色依旧平静如常,似全然不知后花园那席话被紫嫣听了去般。 慢吞吞的起身,一步三挪的跟在男子身后,紫嫣脑子转得飞快,闪过一个又一个男子找她的理由。 到最后又一一否定。 “要我拎你过去?”乌龟般的挪移速度,引男子蹙了眉。 嘴角一抽,紫嫣首先想到的就是前段时日,自己曾被男子拎了一路来回的场景,脚底下立马虎虎生风,不用男子再催,两个跨步就到了他身后。 2235.第2235章 就是狐、媚子 目送两人离开,偏厅里,月娥眼底难言愤色,瞪着紫嫣的背影好几次欲言又止。 好在她还记得王妃的训诫,周围下人颇多,便是有什么话,也不宜在这种场合说出来。 “回房。”丝巾轻拭嘴角,起身,房月柔淡声道。 正妃的别院位于府中南面的明松园,就位置及景观来说,都是府中最好的。 只是这原本该是夫妻两人共同的居处,如今却更像是正妃一人的住所。 甫踏进明松园,月娥就再按捺不住,忍了一路的话脱口骂出,“王妃,你看看那个裴紫嫣!平日里装得倒是大大咧咧率真直白,私下里的手段简直让人羞于直视!这都敢当着你的面对王爷勾勾搭搭了,背地里,可还会将你放在眼里!果然狐媚子就是狐媚子!王爷一直不来明松园,不定背地里就是她捣的鬼!亏得王妃还几次三番为她开脱,维护于她!白眼狼,不要脸!” 房月柔轻蹙蛾眉,沉默不语。 “王妃,你怎的不说话,你是王爷的正妃,难道真由得一个妾室使那般狐媚手段,爬到你头顶上耀武扬威不成!不过是个平民,她裴紫嫣算得什么呀!倘若王爷敢护着她,奴婢定然告到相爷那里去,绝不能由着那个狐媚子欺负了王妃!” 月娥是越说越气,偏主子还不吭声,这让她以为正妃定是心觉委屈黯然神伤,火气更是直冲头顶,对裴紫嫣也更恨得咬牙。 且不说事实如何,单是相府千金在玄王府里被一个妾室比了下去,传出去都能让王妃成为笑柄。这事情关系到的,可不止是一个人的脸面。 倘若王妃还是选择忍气吞声,月娥打定主意,便是要被责罚,她也要将此间事情上报相爷,让相爷来为王妃出气!只要相爷出马,就算是王爷,也必须要给颜面!在她眼里,自觉王妃嫁与玄王,那是属于下嫁。 只凭王妃背后有个相府支撑,玄王都是高攀了。 一个无实权不受宠的王爷,居然敢宠妾灭妻,冷落了她家正妃,也需得看看他有没有那个资格! 房月柔确实是低落的,虽然她看的出来,裴紫嫣并非月娥话里那般,在餐桌上便使手段勾引王爷,可是对方今日在饭桌上的异样,还是不可避免的让房月柔想到了后花园那一幕,那一个背影。 不算近的距离,可是既然她能听到那声盆栽倾倒传来的声响,那么她与月娥的对话,必然也能传到站在那处的裴紫嫣耳中。 闺房中事,本不足为外人道,仅她与月娥私底下知晓也就罢了,谁能想到在下着雨的空无一人的后花园,话还能被人给听了去,听到那些话的还是裴紫嫣。 这让她感觉,自己瞬间就处在了下风,且还是在一个极为尴尬的位置。 王爷的正妃,苦于王爷迟迟不肯圆房……裴紫嫣私底下,可是嘲笑与她了吧。 再高贵的身份又如何,纵有雄厚背景才貌无双,在司北玄眼里,还比不得一个平民出身的小妾,有何可拿来言说的? 2236.第2236章 就是犯花、痴 “月娥,这些话你只在我面前说说便好,在外切勿口不择言,该要怎么做,我自有分寸。”望向窗外,视线穿过绵绵雨丝,聚不到焦点。 这春雨下了一天了,何时才停? 月娥本来火气聚顶,看到女子这般怔然的模样,心里一涩,还要出口的话便说不出来了。 低低的应了一声是,与女子一同看着窗外雨丝。 另边厢,紫嫣不敢再拖时间,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加之被人拎着走的那一幕在心里留下的阴影太过深刻,于是步子走得飞快,稳稳的跟上男子的步伐,须臾功夫就从偏厅转到了书房。 这是男子办公的地方,进入王府几个月的时间,她却是第一次进到这里面来。 书房名副其实,房中摆着两个书架子,上面密密麻麻的摆放着诸多书籍,临窗的一张实木黑漆大长桌,应该就是男子办理公务用的,桌面上整齐的放着笔墨纸砚,还有几份堆叠在一处的卷宗。长桌后面有一把同是黑漆的椅子,以及一座雕栏勾花的屏风。 除了这些,整个房间可以称得上极为简单,没有多余的摆设了。 连椅子都不多一把,显然自己的夫君在待客之道上还有待改进,或者是他从来没想过在书房待客。 这就是他一个人的地盘。 眼下,地盘的主人在她面前转了个身,靠坐着长桌,双手抱臂,淡淡的看着她。 那姿态……好勾人,紫嫣飞快的别开眼睛,佯作镇定的打量两边一眼就能看完的风景,至加速的心跳平复下来,才又将视线移回来,将焦点定在男子两眼中间,鼻梁的位置。 这样既不会让人觉得不礼貌,也不会导致自己心跳再次加速。 两全其美。 将背脊挺直,双手摆放身体两侧,紫嫣等男子说明叫她来的用意。 相对她的紧张僵硬,男子看起来极为闲适,只是那么倚靠一处,看来就像是一道风景,这让紫嫣又小鼻子小眼睛了一把,仗着好颜色,动不动就勾人,德性。 “说吧。”声线清冷,语气淡淡。 紫嫣眨巴了下眼睛,说?说什么? 这么想着,嘴里自发的就问了出来。 “用膳的时候一直偷看我,有事?” “……”紫嫣面色变得微妙,隐隐泛出可疑的红来,这要怎么回答?难道要告诉他,她怀疑他有隐疾? 这样子让男子起了疑,凤眸轻眯,倾身,慢慢的朝她靠近。薄唇轻启,吐气如兰……这是男子凑近的时候,闻到鼻端变得浓了些许的冷梅香,紫嫣逐渐浆糊的脑袋瓜子里,冒出的唯一一个想法。 至于男子说了什么,她没听清楚,只记得最后两个字,“有事?” “裴紫嫣,你能不能清醒了说话!”现实情况是,司北玄恼了眸色,抿唇,一字一顿。 女子这副模样,他看得太多了,用宇文烈的话来说,就是犯花痴! 他叫她来问话,她却在他面前犯起了花痴,这让司北玄极恼,偏生又说不出重话来,而心底缭绕着的某种情绪,与他以为的恼火,也相去甚远。 2237.第2237章 你是着急了? 再次眨巴眨巴眼睛,将近在耳边的话回味了两次,才品出男子的怒气,紫嫣满脑子的浆糊刷一下被凉水给冲刷了个干净。 “我很清醒,绝对正常。”一个抢白,在对上男子淡而戏谑的眼神时,让紫嫣想夺门而出。 从进入书房后,她的表现就完全处在一个不可控的极端,极端花痴。 或许是自己成了他的妾室这个身份,或许是受房月柔那番话的影响,又或许是别的她还没能理出来的原因,反正她在他靠近的时候,就会变得全无免疫力,彻底沉浸在他的美色当中。 发现这一点,紫嫣也对自己相当唾弃,可是她不能说出来,说出来阿玄会直接将她掐死。 “裴紫嫣,你要跟我耗耐性?” “我说的是实话啊。”将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务求里面的真诚全部展示在男子眼里。 司北玄觉得心塞,她这是在跟他装傻?顾左右而言他? 压制性的话想要脱口而出,偏对着那双眼睛,话到嘴边,溜了个弯儿又跑回去了。 深吸一口气,直起身子,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她对他的影响才弱了那么几分,“用膳的时候为何那样看我,有话就说,我不喜跟你兜弯子。” 不喜她变成这般吞吞吐吐半遮半掩的模样。 紫嫣也深吸一口气,直视他,视死如归状,“是你要我说的,我说了你可不准生气。” 司北玄再次眯眸,居然还想先从他这里那道免死金牌?挥掉心底冒出的不爽预感,抿唇,“说!” 真要说?紫嫣小眼神又乱飞了,吭哧半天,最后在男子的眼神威逼下,吐出口的话细若蚊声,“为什么不圆房。” “什么?”司北玄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你为什么不圆房,是不是身体不适!”闭上眼睛,豁出去了,嗓音一下高得几乎穿透屋顶。 话音落,整个房间瞬间沉寂下来,安静的能清楚听到对方压抑的呼吸声。 偷偷将眼睛拉开一条缝,畏畏缩缩的朝男子看了过去,“……” 司北玄一张脸黑若锅漆,“裴紫嫣!” 这三个字从男子口中吐出,穿透力及震撼力,比紫嫣那声豁出去的半吼更强上数倍。 足见男子的怒气已然爆棚到不可控。 她居然敢质疑他? 谁给她壮的狗胆! 如果不是确信她抵抗不了,他真想伸手掐死她! 紫嫣觉得自己的胆儿都快被吓破了。 脚步下意识的就往后挪,讪笑,“阿玄,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关心你,呵呵……” “关心我?”司北玄冷笑,从桌沿站起,她退一步他进一步,“关心我为何不圆房?” “我真是担心你的身体,随口问问,要是你有什么不适,可以跟我说,我跟你一起承担嘛……” 原还是怄气,现下简直就是要怄血了!司北玄嘴角的笑更深,“一起承担?你是着急了,担心我尽不了为人夫的义务?” “当然不是!”紫嫣急忙矢口否认,这都哪跟哪啊!他怎么信口胡说,整得她对那些啥啥啥急不可耐似的! 2238.第2238章 她要不要扑上去? 只是她的否认,没能将男子的表情撼动分毫。 他依旧居高临下的冷看着她,慢悠悠的踱近,那双清亮逼人、勾魂摄魄的凤眸,在此时的紫嫣看来,极为危险。 退,再退,碰一声,后背靠上了实墙,紫嫣欲哭无泪。 “阿玄,我真没有别的意思,不就是多看了你两眼吗?”因为偷窥引发流血事件?她始料未及啊。 “就是多看了两眼?你刚刚才说,我不圆房,担心我的身体。”将女子迫到退无可退的境地,司北玄好整以暇的反诘。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能屈能伸的人,才能长命。 盯着女子多变的表情,司北玄俯身凑近,几乎触到女子的鼻尖,“你自是错了,只是为人夫,我有义务向夫人证明,我身体无恙。” 紫嫣的脸开始烧了,心跳骤然急剧。他靠得太近,她的一吐一纳,皆是他的气息。 这种报复手段,真真残忍。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看着近在咫尺的完美容颜,紫嫣不确定,自己能始终抵抗住美色诱惑。 与男子对视的斗鸡眼不自觉下移,停在那两瓣优美的薄唇,健康的肉粉色,泛着些许水光,就在她嘴唇之外,一指的距离。 她很纯洁,只是小时候,曾经不小心撞见过隔壁新婚夫妻之间小小的亲密,那个画面在此时,不断的于脑海中呈现、放大。 甚至在与他的婚期临近的时候,她脑海中,也很不纯洁的,幻想过类似的画面。 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眼下他靠她那么近,薄唇喷洒出独属于他的气息,唇瓣在她面前一张一合,这分明就是在引诱她。 她到底要不要扑上去? 他会不会觉得她不矜持? 可她本就是乡野村姑,矜持着实不多,要不,就碰一碰,将脑海中的演练实现,看看是否跟想象的,是同样的感觉? 他已经是她的夫君,碰他一下,不算轻薄吧?不算伤风败俗吧?合情合理吧? 给自己找着各种各样的理由,越发口干舌燥,心跳的急速已经到了她几乎承受不了的程度,舔舔焦干的嘴唇,紫嫣眼睛一闭,嘴唇往前嘟起。 吧唧。 软软的,弹弹的,温热的温度。 没味道。 却让这样就算她的血液翻滚沸腾,迅速上涌,直接将一张城墙厚的脸皮烧烤到熟透。 周围没有声响,书房里的氛围像是凝滞了一般。 紫嫣不敢睁眼,不敢去看男子的表情,胸腔里的心跳声仿佛响在耳边,一声一声,如同鼓雷。 明明害怕的,可是唇上的触感像是最诱人的罂粟花,让她还想要继续品尝。 反正都已经做了,索性做到底,尝尽甜头再受罚,才不会太亏…… 厚颜无耻的又给了自己一个理由,紫嫣再次,迫不及待的凑了上去,啃。 年幼记忆里看到的那一幕,应该、大概是这样做的吧。 而女子对面,艳冠京华的男人,已经僵成了石膏像。 他司北玄经历过无数腥风血雨、巨浪滔天,自认处变不惊的本事已经登峰造极,竟然在那吧唧一声之后,自制被打击至八落七零! 2239.第2239章 这才是吻 常年无波凤眸,不可置信的瞪着眼前的女子。 她做了什么?她竟然敢轻薄他?!恬不知耻! 他故意对她逗弄,不过是鬼使神差的想要看她窘迫的样子,竟然被她以这样的方式反击了回来! 躲不过去,都是因为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毫无预兆,两人之间的距离又太过接近的缘故! 第一次被偷袭,觉得受辱之余,他这样安慰自己。绝对不是他有心不避。 然紧随而来的,是她的第二次偷袭。这一次,直接用咬的了! 她居然还敢! 怒气直冲头顶,司北玄从未觉得自己如此不冷静过,也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如此不冷静的一天,一把将女子的脸推开,他吼,透着气急败坏,“裴紫嫣,你会不会接吻!” 属狗的吗,当这是啃骨头呢?他的嘴角都破皮了! 被推开的女子,在他的吼声中瑟缩了一下,怯怯的将一只眼睛拉开半条缝隙,偷看他的表情,嘴里,犹自死鸭子嘴硬的顶他,“我看别人都是这样子的!” “你看别人?!”他气笑了,咬牙切齿,“不懂就别装懂,徒丢人现眼!” “你懂?你懂你倒是做我看看啊!”似豁出去了般,女子眼睛也全瞪开了,往上瞅着他,因眼底的那股不服气,一双黑亮的眸子熠熠生辉。 激将? 睨着不知死活的女子,视线下滑,停留在她艳红的唇瓣,上面还沾着些许属于他的血迹,此时看来妖艳极了。 诱人极了。 既然她都激将他了,若是不挫挫她的锐气,她真当他也是同她一样,只会纸上谈兵! 眯眸,大掌攫住女子小巧精致的下巴,抬高,在女子渐又增大的眼眸中,他看着自己的倒影,一字一顿,“你给我学好了!” 俯身,噙住她的唇,将其上的血迹一一****干净,在女子的惊喘声中,长舌趁隙而入,占据了她的所有。 本是带着意气与惩罚的吻,在尝到舌尖传来的甜美之后,不知不觉就变了质。 想要更多,想更深入。 他一直不喜与人接触,更遑论与人有这般亲密的行为,可是真正尝试过之后,原来,他一点都不反感。 反而,越吻她,越沉迷。 她的甘甜引发了他体内潜藏的贪婪,这样的接触,很美好,可是心底却有个声音开始在叫嚣,不够,不够。 不够,他却不知道该要如何做了,只能将她整个人全然锁进怀中,拼了命的榨取她的每一分馨甜。 紫嫣已经成了一滩烂泥。 原来,这才是吻。 他说的没错,她此前做的,的确是丢人现眼了。 在他的允吻中,浮浮沉沉,脑袋成了一片空白,唯一能感知的,只有唇舌传来的触感,甜得腻人,让人不愿放开。 她才知道,原来人与人,能亲密到这种程度。 如胶,似漆。 难舍,难离。 胸腔里的心跳声持久不降,呼吸被侵夺,空气似乎变得越来越稀薄。在即将要窒息的时候,她才梦幻般的呓语求饶,“阿玄……” 2240.第2240章 你信不信我掐死你! 他听到了,梦境中,她轻声呢喃的一声阿玄。 他看到了,他怀中,她睁开迷蒙的双眼。 若是能回复理智,他该放开她,让她得救。 可是她眼角眉梢此时荡漾着的,是他不曾见过的妩媚风情。 该死的勾人! 这是她自找的,若不是她先轻薄了他,他怎会恼羞成怒丧失理智。 不能放,若不让她记忆深刻,她将来还会一犯再犯,无视他的威严。 不够的,不够,仅仅是吻,不够。 心底的火种被点起,燃烧,越来越烈,将他整个人镣铐得几近干裂,唯她身上,有让他畅快的甘泉。 锁住女子的双手,不可控制的,开始不安分。 而她已经在他怀中颤抖得,犹如风中残荷。 她攥起了小拳头,无力的敲打在他胸口,她身体传出的颤抖越发剧烈。 “阿玄,我要死了……” ……他终于停止。 本可以无视,他整个人还如同被架上火上灼烧,他却停了。 该死的裴紫嫣,该死的阻挠。 抵着她的额,他喘着粗气,极力压抑自己想要再继续的冲动,凤眸漆黑狂野,寻不着一丝往日的冷清。 再是自制力过人,他也需要恢复如常的时间。 而女子的喘息,比他更甚,身子软的已经站不稳,只能软软的倚在他胸前,大口大口的,抢吸着活命的空气。 依着,靠着,听着彼此交相辉映的心跳。 空气中,温度依然很高,拂到人的脸上,还能感觉到滚烫。 自己都不知道出于何种心态,在体内血液稍稍冷却些许之后,他打开黯哑的嗓子,“现在,是谁不会?” “……”闭着眼睛,埋头男子胸前,紫嫣假装自己听错了。 这都是什么人?能不能别这么破坏气氛? 他把她的便宜全占了,末了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刚才差点把她吻到窒息,那么认真那么用力那么投入,就为了拼一个输赢? 若非武力不低,紫嫣发誓,自己现下最想做的事情,就是一巴掌将这男人拍死。 他的榆木脑袋敢情装不下情趣? 都刚才那样了,装什么正经,还不如她呢! 至少她花痴他,她敢承认,他敢么?他敢承认被她迷住了么? “说话。”头顶,男子声音又起,还带着沾染情、潮的不自然。 紫嫣暗地磨了下牙齿,脸微微一转,张嘴,用刚刚恢复的力气,在他胸口张嘴就是一口。 恶狠狠的。 只不过这个恶狠狠,因为力气的关系,有点名不副实。 司北玄又僵硬了。 她知不知在做什么? “裴紫嫣!” “叫什么叫,小声点,我耳朵没聋。”相比他的杀意腾腾,她慵懒散漫得很,小手还爬上她刚啃咬的位置,将那方衣襟上的口水擦了一擦,“不就咬了一口么,我还没用什么力气呢,大呼小叫的,娇气。” 娇、娇气?司北玄将这句话在脑子里过了三遍,情绪才在脸上显现出来。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掐死你!” “你说你,生什么气啊,我的口水你吃都吃过了,还嫌弃衣服上沾了那么一丁点?” 2241.第2241章 裴紫嫣,有种你别跑! 胸腔剧烈起伏,几个深呼吸都缓解不了。 自上而下死命瞪着赖在他胸口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女子,司北玄数次想将她丢出去,都没能下得了手。 男子身上散发的冷意,紫嫣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被她气到了,活该,谁让他刚才无视她的求饶? 小鼻子小眼的在男子怀里偷乐了一会,估摸着男子的脾气已经被她磨到濒临爆发的边缘,紫嫣恋恋不舍的站直了身子,离开他怀中那方让她贪恋的温暖,“好了,别别扭了,咱们是夫妻,谁输谁赢无需那么执着。乖,顺顺气。” 司北玄确定,如果再跟她多呆一会,不是他将掐死,就是他将她捏死。 总之,绝对不能是他被她气死。 抬手,提溜起女子的衣领往门外一丢,关门,干净利落。 她脸上那种跟吃饱了的猫一样的餍足感,着实让他碍眼。 他的心里,还有个远远没被填满的无底大洞! 门外,紫嫣眨巴眨巴眼睛,看着紧闭的房门,好一会之后,才一脸抽抽,说不过人,就使用武力,没风度。 慢悠悠的走近两步,敲门,“阿玄,别整日生气,注意身体。” “滚!”里面,传来男子低低的怒吼,隔着一道门紫嫣都能想象得到男子脸上的懊恼。 偷偷一笑,眼底溢满狡黠,“哎呀,我原本以为你不圆房是两方面原因,要么身体有难以启齿的恶疾,要么,就是你很可能不喜欢女人。就刚才的试验,第二点可以否定了。只是,为了王府香火缭绕,你还需各方面多加调理,早日恢复正常才是。” 话毕,脚底抹油,紫嫣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迅速跑离书房,三两下让自己消失了个没影。 书房里,静默了片刻,随即响起的是几近咆哮的怒吼,“裴紫嫣,有种你别跑!” 随着这声怒吼传来的,还有震天响的开门声,以及物件稀里哗啦摔满地的声音。 书房附近的下人们,下意识的纷纷远离是非之地,若无特殊传唤,今日定不去书房。 躲在书房别院外的拱门一侧,听着那方传来的各种声响、噪音持续了好一会才恢复平静,紫嫣拍着胸口,笑得直打跌,“我可没种,当时不跑,再想跑还能寻着机会吗?” 逗弄阿玄,是她的乐趣之一,自认识以来便有之。 只是每每逗弄之后,她也总需要第一时间选择逃命,双方实力悬殊过大,真要硬对上,她只有被打残的份。 她知道自己那点能耐,真要较真起来,论文轮武论智谋城府哪一点她都及不上阿玄一根小指头,所以想要品尝这种乐趣,她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出其不意,趁他大意的时候偶尔为之,然后逃之夭夭。 好在阿玄气归气,没真的追出来,否则她连逃跑的份都没有。 这一点,私心里,她姑且认为是他别扭的宠着她,让着她。 虽然是自以为,却阻不了心底的甜蜜发酵。 这方女子意气风发,书房里,司北玄的脸,黑的跟天塌了一样。 敢这么对他司北玄的,也只有她裴紫嫣! 2242.第2242章 裴紫嫣,是她小看了么 书房里,满地狼藉,就连男子平日最为喜爱的一些书籍都被扫落在了地上。 男子就站在那片狼藉之中,脸色漆黑,似散发着滔天的怒气,只是,素来淡漠的眸子里,却没有沾染上些许的怒气,连惯常的清冷都不在,反流动着清越的星芒,小心隐藏着他的不自然,甚至在耳根处,还缀着淡淡的红色。 陆管家走进书房,看到的便是这副景象。 眼光轻闪,陆管家弯身收拾地上的散乱,“爷,可是二夫人又惹您生气了?二夫人性子欢脱了些,到底是平民出身,很多规矩不懂,要不,奴才再寻一嬷嬷给二夫人稍作教导?” “不用。”司北玄答的飞快,转身走进办公的案台,“无需费那些神气,你只需将府里打点好便可。” “是,”收拾好地面,看男子已经开始执笔办公,陆管家又道,“爷,刚才外面传回消息,今年春猎的时间已经定下了,就在月末,届时诸王爷皆可携眷参与,每年皇家游猎都属大事,爷需尽早作准备。” 司北玄顿了顿,没抬头,“知道了,下去吧。” 春猎,又到了这个时间。 只不知今年的春猎,可还会如以往那般,看似寻常。 是夜,景阳宫。 “月末便是今年春猎,皇上又是带着皇后一同出游了。”斜躺贵妃榻,淑妃语气淡淡,听不出息怒来。 陶青烟笑笑,“也就是三日的时间,以往每次游猎过后,皇上都会给娘娘送来亲手猎下的皮子或兽牙,每次都别出心裁,这次想来也不例外,青烟现在都开始好奇了。” “哼,有何可好奇的,左右都是那些东西。” “那也皇上对娘娘的心意,也只对娘娘如此,送出的每一样东西,自然都是特别的。” 淑妃睨了陶青烟一眼,“听说今年开始,皇室游猎都可携眷参与了。” “王爷们大多都已成家,皇上颁下这条指令来,也是体恤各位王爷。” “你这嘴向来会说话,”浅笑揶揄了一句,淑妃眼皮轻阖,“年轻人多了,想必会热闹得很,你年纪也相当,本宫便放你去凑个热闹,整日在景阳宫伺候着,可憋坏了吧。” “伺候娘娘是青烟的荣幸,怎会憋坏,娘娘莫要嫌了青烟才是。” “行了,让你去就去吧,你与几位王爷一直也相处甚好,去了那里好好玩一番,开开眼界,在这深宫里拘久了,人都变呆了。” “是,青烟谢娘娘恩典。” 伺候淑妃睡下,离了景阳宫回到自己的睡房,将桌上油灯点亮,陶青烟于怀中掏出一纸书签来。 入夜后收到的消息,在景阳宫里耳目众多,她也不敢拿出来看。 就着灯光将上面的讯息浏览完毕,陶青烟秀眉时蹙时展。 自司北玄大婚之后至现在,数月的时间,她一次都没有再去玄王府。 没想到这期间,竟然发生了不少事情。 裴紫嫣那个人,是她小看了么。 趁着春猎之前,或许,她可以再行去看看了。 2243.第2243章 见你一次亲你一次! 身后发生的事情,紫嫣全然不知。 每日里,依旧过得悠闲无比,自那日书房轻薄了男子之后,此后在他面前,更是抓住机会就要耍点小浑。 这导致的最直接的结果就是,自此后,除了用膳时间,她再寻不到能跟男子单独相处的机会。 这一点让紫嫣非常唾弃。 守身如玉这种事情怎么也该是女子做的吧?他一个大男人,防自己的夫人跟防狼似的,至于么? 就算她对他喜欢动手动脚,他还能吃亏了不成? 矫情不矫情! 这日膳后,男子又是放下筷子就心急火燎的离座,紫嫣着实看不惯,跟手搁下筷子,起身追上去。 留下房月柔与月娥二人,看着她的背影眼神莫名。 “王妃,可要跟上去看看?近段时日,王爷举止越发奇怪……也不知是不是她又使了什么手段,王妃要防着些才好。”厅里还有两个伺候用膳的婢女,月娥也顾不得避忌了,心里替女子着急。 王爷连日来的言行何止奇怪,以往至少在饭后还会坐上那么片刻,与王妃言语几句,现在已经发展至吃完就走,像是这厅中有什么他避之唯恐不及的东西似的。 司北玄,一个王爷,在自己的府邸,处处表现得跟被鬼追一样,奇怪两个字绝不足以形容。 房月柔轻咬了下唇,略踌躇后,也起了身,循着那两人离去的方向快步跟上。 有疑惑的,又何止是月娥。 在她印象里,司北玄纵然极为低调,却从来都是处变不惊的,可是这段时间来他的表现,大为背离她的印象。 那不可能是他的本性,会让他如此,定然是受了某些原因的影响。 她很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司北玄都无法淡然视之。 “阿玄,你站住!跑什么跑!有什么不满的你直接跟我说清楚!我是鬼吗你怕成这样!”紫嫣气喘吁吁,看着前方越走越快的背影,气不打一处来。 他明知她就在后面,走那么快,不明摆着就是想甩开她吗! 这样她太没面子了。 不就是那日书房亲了他一下啃了他一口,后来的吻可是他先发起的!她也快被他亲死了,什么仇都该报回来了吧? 结果现在却避她跟避鬼一样,至于吗?她后来就是再想突袭他,也从来没得过手,他到底要保哪门子贞洁? 一个大男人,整得跟贞洁烈妇似的,别不别扭? “司北玄,我最后再警告你一次,你若不停下来说清楚,以后我就…我就…”气急败坏,又想不出什么能吓住男子的,紫嫣吭哧吭哧,最后脑里灵光一现,“我就见你一次亲你一次!” 后面这句话,她是用吼的,也是故意的,所以声音绝对响亮。 前方人影疑似踉跄了一下,然后以紫嫣想象不到的速度回过身来,一张俊脸黑如锅漆。 哟,真的有效?紫嫣得意了,嘴巴一动又要接着喊,他要是有种,就接着走呗,“你要是不解释,我只能以为你是在期待我实现誓言,当真见你一次我亲…唔!” 2244.第2244章 跟个小媳妇似的 嘴巴被捂住了。 而她只是觉得眼前一花,丈余外的男子就已经回到了她面前。 抬眼,那双凤眸携着怒气,清亮逼人,而男子的脸色,是不能再用黑来形容了。 “裴紫嫣,你到底要不要脸!” 压低的,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的声音。 紫嫣眼底飞快掠过狡黠的笑意。这方动静已经引得周围路过的下人频频偷望,就不信他真能耐得住。 只是,他不是在问她话吗?她倒是想回答来着,可是他的手不放,她想开口也开不了啊。 眼神往下扫过他的手,示意他先放开。奈何男子此刻怒火遮眼,没领略她的意思,只更压低了嗓音,一字一顿,“你到底想怎么样?身为女子如此不矜持,下次若再如此,我便关你禁闭!” 喝!恼羞成怒了还? 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紫嫣起了狭促,探出舌尖,冷不丁就在男子掌心轻舔了一下。 如被火灼烧一般,司北玄飞快的收回手,不可置信的瞪着女子,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想不明白,到底是谁给她的胆量,让她胆敢如此妄为,恣意的调戏他? 他更想不明白,明明自己轻易就能扭转颓势,却为什么连着放任自己处于下风,让她在他周围无法无天? 他们之间,似乎有什么,颠倒了。 “还气呢?别扭得跟个小媳妇似的,我错了还不成?”知道自己刚才又做了不妥的行为,在男子怒火爆发之前,紫嫣先扯白旗。 可是那句半嘀咕的小媳妇,等于火上浇了油。 “你当真以为我没有办法治你?”所有外放的怒气突然消失,在男子恢复平静的脸上沉敛。 紫嫣暗叫一声糟糕,说错话了,将阿玄给气清醒了… “我不是承认错误了嘛?看你将自己气成这样,我刚才说的只是无心之失,绝对不是你以为的那个意思,我发誓!” “无心之失?”司北玄薄唇轻勾,笑意清冽,她还真的是以为吃定他了。 是笃定了他在意周围人的眼光,不敢让她怎样,也不敢将她怎样。 那朵笑花,让紫嫣眼皮跳了跳,心底浮出不妙来,听得他的话,忙不迭点头,“无心之失,无心之言!” “那你这几日,每天跟在后面想要缠上我,也是无心之举?接连无心十数日?” “……”紫嫣很想说是,可是在男子似笑非笑的眼神里,着实顶不起那层厚脸皮。 这些日子的行为,她也是故意的,当然不是只为了在他身上成功“偷香”,更多的是为了看他遭了她戏弄后那些别扭的反应,好玩极了。 只是这种心思,更加不可能实言相告。说一个王爷好玩,还是阿玄那样的性子,结局不是他被气疯了,就是她被掐死了。 “回答呢?”凑近了,他低语。 她又呼吸困难了,这个时候,紫嫣一点也不喜欢自己对男子近乎零的抵抗力,脑子成了浆糊,还怎么思考? “阿玄,那些不都过去了嘛,过去的就别提了,我们应该放眼以后你说是不是?以后我绝对换个方式让你觉得舒服些……” 2245.第2245章 他说,不给 司北玄笑了。 轻轻浅浅,淡淡的,如开在雪山之巅的绝世青莲。 “裴紫嫣,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是你不见棺材不掉泪的类型?” 紫嫣恍惚了,被那朵青莲迷住,自己怎么回答的都不知道,“什么棺材,太难听了,应该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才对。” 凤眸微眯,男子话语更低,“嘴巴很好看?” “好看……” “那个吻,喜欢?” “喜欢……” “还要?” “要!”眨巴眨巴眼,这句话紫嫣听得非常清楚,回答异常清晰有力。 嘴角笑容更大,男子凑得也更近,薄唇几乎贴着了女子那两片粉嫩,“……不给。” 抽身,离去,背影潇洒飘逸。 紫嫣气绝。 还以为他会来个漂亮的反戈一击,至少吻得她又一次七荤八素,来证明他的能耐。 他竟然就回她一句,不给? 简直幼稚! “司北玄,我告诉你,你别当我发的誓是空话,到时候我一定给你好看!” “见一次亲一次?亲得到再说。”清冷的声线,带着扬眉吐气的嚣张。 尼玛。 紫嫣恨得牙痒痒。 且让他嚣张一时,他好像忘了,最近这段时间,究竟是谁跟老鼠躲猫一样四处避着她! 小!样! 双手拎起裙摆,踏着重重的脚步,紫嫣气鼓鼓的离了这地儿,回去闭门思过,要什么办法才能让阿玄那个混蛋再次吃瘪。 在她背后的花圃,半人高的园林后面,两道人影将这一幕从头看到尾。 “我早就说过,她就是个狐媚子!果然是使了手段来迷惑王爷!王妃,你看看她刚才那样儿,全无矜持,简直就是不要脸!王爷怎么就被她给迷住了!” 房月柔紧抿着唇,看的,是男子离去的方向。 他刚才离去的时候,已经全然变了一个样,身姿飘逸,脚步轻快,只从背影就能看的出来他的心情极好。 而此前在偏厅的时候,他还是一脸的不愉。 让他不快的,是裴紫嫣,让他欢快的,也是裴紫嫣。 司北玄,他可有发觉,他所有外泄的情绪,全被裴紫嫣掌控? 以前她一直以为,司北玄只对陶青烟特别,从她得到的有关他过往的信息,无一不说明这一点。 可是现在她已经不会再那么的武断,认为能占据这个男子心扉的人,只有陶青烟。 或许,陶青烟对司北玄的影响力,早就在裴紫嫣这个人出现的时候,便开始降低。 她不生气,至少还能控制。 在当初选定他的时候,她就知道想要得到这个男人的认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而如今,围绕在他身边的,除了一个让她忌惮的陶青烟,又多了一个更为人忌惮的裴紫嫣。 她需好好想想,自己,该要怎么做。 不发一言,平静的转身,女子明亮的眸子,如镜面无痕。 春猎的时间,悄然而至。 在出发的前日,陶青烟出现在了玄王府。 陆管家来禀报的时候,房月柔恰好在前厅品茶。 陶青烟就是跟在陆管家身后一并进来的。 说是客人上门之前,需要主人允传之后才能入内,只是玄王府之于陶青烟,似乎并无这个规矩。 2246.第2246章 青烟同行 “青烟见过玄王妃。” “原来是青烟姑娘,真是稀客,今日来玄王府,可是母妃那里有事要交代?”纤手虚抬,免了女子的礼,房月柔笑问。 虽然得以免了礼数,陶青烟仍将礼做全了,“明日便是春猎之期,娘娘托青烟来看看王府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毕竟王妃是第一次随同王爷出席,加之春猎队伍需要在野外扎营,娘娘担心当中有什么遗漏,恐让王妃受颠沛之苦。” “母妃忧心了,既然母妃遣了青烟姑娘前来,那接下来还需多麻烦青烟姑娘,在打点方面,多教导一下月娥,我的日常事宜皆由她打点。” “教导不敢,青烟也只能尽所知力作提点,不敢有丝毫怠慢。”浅浅笑了一下,陶青烟又道,“且娘娘也吩咐青烟,这次随同王爷一道同路,在春猎期间照顾好王爷的饮食起居。所以一路上,青烟或许还需月娥姑娘多加配合。” 房月柔眼波几不可见的闪了一闪,“母妃要青烟姑娘同行照顾王爷?” “是。娘娘知道王爷身边历来不带随从,但是出行在外,总要有个人打点细枝末节才方便,思及青烟与王爷自幼熟识,王爷应不致过于排斥,所以才遣了青烟过来。” “原来如此。”房月柔面上笑容依旧,点点头,“那么接下来几日就有劳青烟姑娘了,王爷这人性情清冷,可不太好伺候。” “王妃切莫如此客气,娘娘既然吩咐下来,照顾好王爷就是青烟需尽的本分。” 睨着陶青烟,再看将人领进来之后一直站于旁侧未曾离开的陆管家,房月柔声色不动,“陆管家,去给青烟姑娘收拾间客房,明日便要出行,今夜青烟姑娘便留宿王府吧,免了姑娘两头奔波之苦。另,王爷现下正在书房办公,就先且别去打扰他了,待用膳的时候,我再将事情告知与他。” “是,奴才这就去办。”陆管家躬身,顺势朝陶青烟道,“青烟姑娘且随老奴来。” 待陶青烟跟随陆管家离去,月娥才沉下眼来,低问,“王妃,真要让她一同随行?” 房月柔笑笑,“母妃忧心王爷,遣了人来伺候王爷起居,这份心意我该感激才是,身为王爷的正妃,连这点都不曾想到,是我疏忽了。接下来几****需与她和睦共处,可别鲁莽了去。” “奴婢省得。”月娥应。她虽然也有莽撞的时候,但是对于这些事情,却也是看的极明的。 陶青烟可不同裴紫嫣,尽管一个是奴才一个是小妾,但是陶青烟这个奴才的背景却是裴紫嫣远远及不上的,不说其他,单说在淑妃身边伺候,就让人不能怠慢于她。 套句难听的话说,打狗都需看主人,若是她还跟对待裴紫嫣一般,莽莽撞撞的将人得罪了去,只怕最后连王妃都会被人为难。 另边厢随着陆管家里了大厅之后,陶青烟咬唇,眼带歉然,“陆伯,都怪我不懂事,一时忘了王府已经多了个主子,径自未经通报就随你进了府里,让你难做了。” 2247.第2247章 王府半个主人 “青烟姑娘这说的是哪里话。老奴也算得是看着你跟王爷一块长大,照顾照顾你是自然的,再者说,就依王爷对你的关爱,这玄王府都可说是你半个家了,回自己的家,哪里需要如此拘礼。王妃是个明白人,不会因此过于留难你我。”对着陶青烟,陆管家眼底自然就流露出一份慈爱与喜爱来,以话宽慰。 “青烟哪敢那么不懂分寸,将自己当成王府的人,这话若是让玄哥哥听了,还不得笑话我,”脸上衣红,陶青烟似是而非的羞嗔,“如今府中已经有了正主,那些话陆伯以后可切莫再说了,免得被人听了去,我担心让你难做。” “行行,老奴晓得,不说了,日后让王爷亲口说。” “陆伯!” 一老一少说说笑笑,和意融融的往客院行去。 此时紫嫣还蹲在自己厢房门外的花圃旁边,数蚂蚁。 长长的细细的,蚂蚁连成一路,辛勤的爬走。 偶尔紫嫣会用手指在蚂蚁路的两端各自抹上一个指印,便可看到原来还尽然有序的蚂蚁,在到了她的指印处,会出现滞乱,像是一下失去了目标,在原地左右摸索,试探出新的路来。 听说蚂蚁是靠着留下的气味来认路的,若是有人将那些气味抹去,蚂蚁就极容易迷路。 眨巴着眼睛,单手支颌,紫嫣觉得这种特性有些熟悉,拧眉想了半天,最后一拍大腿,这特性不就跟她差不多嘛。 蚂蚁靠循着气味寻着家,她靠循着气味找出周遭的草药来。 沦落到跟蚂蚁拥有同一种特性,都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喜。 “好无聊啊……”把蚂蚁探索了半天,刚寻出来的新出炉又给抹上一指印,看着那一长串的蚂蚁跟着最前头的一位如同盲头苍蝇一把呢瞬间乱转,紫嫣无病呻吟。 没人搭理她。 “秋儿,你看天色这么好,不下雨,也没有烈日普照,不如放我出去走走,透透气?”没人搭理她,她搭理人还不行? “夫人,王爷下了死命令,未得他允许之前,禁止夫人再独自外出,夫人莫要为难奴婢。”秋儿眼观鼻鼻观心,一板一眼。 “我不走远,就在门外溜溜,这偏院就你我二人,我不说你不说,王爷也不知道是不是?再不然给我出去透口气,我就要憋死在这里了。” 紫嫣晓之以理,秋儿不为所动。 让人大为气苦。 当日从竹林受伤回来,阿玄什么都没问,只给她上了药,她还以为事情就这么平平揭过去了。 哪知道,等她再次起意想要出门的时候,首先就遭到了自己贴身侍婢的阻拦,说是王爷亲自下令,让她就近监督自己。 紫嫣很有理由相信,分明就是阿玄被她缠了那么几天,斗不过她,就用这种招数来整治她。 挟私报复。 一个大男人小心眼成这样。 她出门碍不着他什么事啊。 他还能落得个清净不是? 干嘛偏生要为难她。 大宅院就是大宅院,连出个门都不自由,她想念自己在边城的小院子了,想念自己在那处院子里天不管地不管的悠闲自在了。 2248.第2248章 不说好巧,难道说好倒霉? 自从来了京城之后,每每总有意外的事情发生,她一直忘了写信回去,与那边联系。 便是自己大婚,怕是家里都不知道吧。 梁哥的铺子生意可还好,百花香粉可制作销售了? 爹跟闵庄他们如何,少了她这个祸事频生的,他们是轻松了,还是也会有那么一点想念她? “唉……”托腮望天,叹息再次逸出口腔。 难道她以后就只能每日窝身在这座偏院里,抬头望天白日做梦? 这样不行啊,虽然混吃混喝混日子是她的梦想,可是混得自由全无,这不是她想要的。 她得想个办法。 悄悄侧眸,看向不远处垂首静立的秋儿,紫嫣咂嘴,身为她的侍女,跟她不是一条心,她若是想要出门,首先要解决的,就是秋儿。 该拿她怎么办? 把她拉成同盟,很难。把她调离自己,她没犯错,也难。 紫嫣苦恼了。 而正襟危站的秋儿,似乎全然没有察觉到女子的视线,更不知道女子在心底已经将她归类为需要攻克的难题之一。 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紫嫣也失了逗弄蚂蚁的兴致,起身,往外走。 “二夫人,莫教奴婢为难。”立即,身后就有人提醒她了。 紫嫣白眼一翻,有气无力,“王爷只吩咐你看着我别让我出门,没说连在这府中走动都不允吧?” 秋儿抿唇,不语。 紫嫣耸耸肩,懒得再多动唇舌,直接走出院外。若是姝儿还在,定然不会这般无趣。这么想想,似乎自己身边真的连一个能说两句贴心话的人都没有。 后花园的花已经尽数开了,走近便能问道一阵浓郁的花香,那种香气,多多少少冲散了紫嫣心底的些许郁闷。 好在,还有花相伴,有花可赏。 这其中,她最喜欢的是种植于水榭左侧的一种花卉,桃粉的颜色,明媚而不艳,绚丽而不妖。 这种花叫芍药。 与她的紫玉佩形状相似,也是后花园中种得最多的花。 沿着芍药花植株,慢慢的移步,且看且走,不知不觉,竟然来到了水榭的尽头,抬头,陡见明松园三字。 明松园,这不是正妃的别院么?她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嘴角抽了一抽,紫嫣转身就待离开。 “紫嫣,你怎在这里?可是找我有事?”不远处传来浅柔的声线,将她逮了个正着。 在脸上挤出个笑来,回身,“正妃,好巧啊,我这是赏花赏迷糊了,不知不觉就来到这里,没有打扰你吧?” 仔细回想一下,好像自从离开边城上京开始到现在,“好巧”二字在她嘴里说出来不只一两次了。 每每都是那么刚好遇上,若是不说一声好巧,难道她还能说好倒霉不成。 紫嫣脸上硬挤出来的苦哈哈的笑脸,让房月柔唇边的弧度深了些,“既然这么巧来了这里,又这么巧刚好遇上,不如进来小坐一会,如何?” “紫嫣自是求之不得。”硬着头发,顶着月娥不善的目光,紫嫣随在后头走进了明松园。当然,她后面也还跟着另一个小尾巴,秋儿。 2249.第2249章 懒得动手,懒得动脑 这是紫嫣第一次踏足明松园。 比她的和馨园大很多,假山流水,梅兰竹菊,囊括四季景观,一应俱全。 除此,院中各处还摆放着修剪极为精致的盆栽,只看形状及长势,就知道被人照顾得极好。 到了客厅,入目即是墙壁上悬挂的水墨字画,不说厅中雅致的摆设,只这些字画,就能让紫嫣小小自怜一下。她是不懂欣赏这些东西的,但是不妨碍她感受由这些字画传递出来的文人高雅。 粗野平民与大家千金的差距,一眼可分。 若是由她来布置这厅堂,她想她最多会做的,也就是在厅中插上几根狗尾巴花,那就是自己现今的品味了。 着了月娥下去沏茶,回头看到女子仍然专注在墙上的那些字画,眼底坦荡的流露出赞叹羡慕,以及一丝不引人注意的怯,房月柔莞尔一笑,“可是喜欢这些书画?若是喜欢,我送与你。” 紫嫣吓了一跳,自己把心底的贪心流露出来了?“那可不行,君子不夺人所好,再说这些东西我其实并不懂得欣赏,就是觉得好看,若是将它们送给我,只会被我糟蹋了去。” “紫嫣何故如此妄自菲薄,不过是些用作装饰的物件罢了,哪里就有你说得那般严重。” “我听说文人最重墨宝,像这些字画,就应该留在懂得欣赏它们的人手上,我并非是在客气。” “既如此,我也不能强送,你别这么惊慌。”房月柔掩了唇,实在忍俊不禁,她想,这就是她无法真正讨厌这个女子的原因,裴紫嫣这个人待人,坦诚,直白,不做作,她甚至连面上的虚伪客套都极少有。 跟这样的人相处,简单,心不累。 知道自己是惹了小笑话了,紫嫣也不恼,只巴巴的摸了下鼻子,认了。 “对了,明日便是春猎,我与王爷会一同前往,后院的事情还需麻烦你暂代打理几日,届时府中会留下陆管家,有他帮你打忙,你应能应付。”她也不去说那些面上的客套话了,就着紫嫣的能力,用了应付一词。 果然,女子非但没有羞恼,反而是垮下了一张脸,极苦,“事情都交与陆管家不行吗?若是让我暂代,我只会给他添乱,到时候只怕小事也弄成大事来,太罪过了。” 紫嫣是知道自己的本事的,本就对高门大宅的诸多规矩似懂非懂,还不乐意去学,现下冷不防的就要她扛几日大旗,只怕事情会被她弄得一团糟。 还有最重要的一个理由,是她懒。 懒得动手,懒得动脑。 “这个你可推脱不了,我与王爷不在,你便是府中最大的主子,有事,自然需要拿个主意。”半真半假的揶揄,在客厅积压的难明情绪,渐渐轻散。 “我尽力而为。”无奈的点头应下,到时候该怎样就怎样,反正不过是三日,紫嫣现在感兴趣的是另一件事情,“正妃,春猎好不好玩?去那里,是不是每个人都会打到猎物?阵仗一定很大吧?” 2250.第2250章 侍女可以,你不行 女子连珠炮似的提问,让房月柔莞尔,“春猎,去那里自然是打猎了,但凡皇室子弟及朝中重臣,每个人都要参与,有时候为了增加玩兴,还会以比赛的方式进行,至于阵仗……可说是浩浩荡荡。” 听着解说,紫嫣眼前仿佛出现一副恢宏的场景,骏马奔腾,良弓齐现,尘土飞扬,男子们在马背上尽显恣意张扬,弓箭没处,现出一只只成功猎狩的猎物,“真想亲眼看看……” 轻叹逸出唇边,听在房月柔耳里,只笑不语。 月娥恰好端了热茶上来,闻言横睨女子一眼,眼底隐隐轻屑。一个小妾,哪里有资格随同王爷出行,伴在皇上身后一同狩猎。 端是白日做梦。 在明松园呆了一个下午,出来到时候紫嫣仍觉意犹未尽。 没想到自己跟正妃竟然也能如此畅聊。 虽然她几乎都是在提问,而女子尽力替她解答。 好像她麻烦人不少,要不是看那个侍女月娥脸色越来越难看,紫嫣觉得,自己可能还会继续发扬不耻下问的精神,在将所有关于春猎的自己不懂的东西全数问个遍之后,再将皇室的列祖列宗都打听一遍。 真是,人闷得太久了,一旦有人说话,口水都能多过茶。 晚膳,紫嫣见到了陶青烟,对她出现在饭桌上只是好奇了那么片刻,就在对方与司北玄的对话中,知道了缘由。 “阿玄,在你身边伺候就能随你一起参加春猎?”咬着筷嘴,紫嫣眼睛晶亮。 轻飘飘的扫了女子一眼,司北玄淡声,“侍女可以,你不行。” 一句话掐灭她的希望之火。 “为什么不行?”紫嫣泄气之余垂死挣扎,她的确是打着伺候他的主意,想要去看看那种热闹的场景,“左右你身边要人伺候,就把我当成侍女不行吗?多我一个不多吧?” 男子没了回答她的兴致,慢条斯理的埋头用膳。 月娥倒是想将个中缘由直白的告诉紫嫣,碍于主子在场,倒也不敢真的开口冷嘲热讽。 唯有陶青烟抬了眸,对女子笑道,“二夫人有所不知,皇室每年的狩猎出游,各王府及官家都需事先将携带人数上报宫中,经由统计确认下来之后,便不可更改。若是二夫人执意要去,恐怕会让王爷为难,再者您是夫人的身份,又怎能扮作奴才随同参与,叫人知道了,王爷及玄王府都会颜面无光。” 席间好像变得更为静默。 “是吗?”紫嫣眼里的兴致淡去,扯唇笑笑,想要化解周身突然萦绕出来的尴尬,“原来是这样,我又说了不适宜的话,呵呵……” 看到女子脸上讪讪,似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那番话有诸多不适宜,陶青烟咬了咬唇,歉意道,“二夫人莫怪,青烟说话直白了些,且这些,本不是我该说的,是青烟逾踞了。” 话毕,亦不着痕迹的朝司北玄看了一眼,察觉对方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即安下心来。 “不怪你,是我太笨了,皇室的那些规矩,到现在我也没能记个完全。” 2251.第2251章 秋儿,我才是你的主子 除了自嘲,还能如何。 总不能将一腔郁气发泄到旁人身上吧。 再者,皇室的规矩确实多,多到她现在也没能窥得全貌,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做了什么事情,或许就会冒出一条她听都没听过的规矩,将她给钉得死死的。 罢了,不去就不去,待得阿玄出了门,接下来的三日里,整个王府就算她一人独大。 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有了暂时的自由,她想出门就出门,想逛街就逛街,怎么玩不行,还乐得轻松。 何必非要去那什么春猎,见人就得跪拜,说句话都得小心。 “既然好玩的没我的份了,那我就在这里先祝王爷及王妃一路顺风,玩得尽兴,满载而归。”想通了,抑郁瞬间一扫而光,紫嫣脸上又漾开惬意笑容来。 “那便承紫嫣吉言。”房月柔也笑着举杯,回敬一口酒。 “应该的应该的,来来来,王爷,青烟姑娘,你们也喝。”热情招呼席上的人,紫嫣身上已经再找不出丁点此前的低落情绪。 将清酒一饮而尽,指尖摩挲着酒杯光滑透凉的杯沿,司北玄凝着女子脸上放大的笑颜,凤眸几不可见的眯起。 能够暂时摆脱他的压制,她似乎很高兴?而这,让他觉得很不高兴。 与男子自年少时候就关系亲厚,对他的了解不可谓不深,所以男子眼底那抹外人绝不可能察觉的恼怒,陶青烟看出来了。有心的留意,也让她捕捉到男子的眸光,实则一直围绕在裴紫嫣身上。 那种不自觉的,甚至可以说是情不自禁的流连,她非常清楚。 因为但凡有他在的地方,她就是那样关注他。 而现在她竟然看到,他,那个目光从来只在她身上的男子,在关注另一个女子。 垂眸,眼底暗光一闪而逝。 裴紫嫣……么。 晚膳结束,众人离席,各自散去。 紫嫣回别院的一路,脚步都变轻快起来。 只是没能预料到的是,半夜,府中便出了事。 确切的说是明松园里,房月柔出了事。 而她是在一片嘈杂声中醒来的,甫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就是侍女秋儿一脸凝重。 心里莫名的咯噔一声,“出什么事情了?” “夫人,奴婢伺候您穿衣,先去大厅。” “我问你发生什么事情了?秋儿,我才是你的主子!”眼底的睡衣惺忪彻底散去,紫嫣第一次对秋儿沉下了脸。 她是平民出生,也能体恤做人奴才的苦楚,所以对身边的人,都尽量宽容,可是她也没真的大度到,能容忍自己的侍女对自己一而再而三的不尊重。 她现在是主子,问的话,奴才便得答。 秋儿怔愣了一下,垂下眸来,“正妃出事了,现在王爷正在大厅对下人问话,事情可能牵扯到夫人身上,王爷命奴才来传夫人前去大厅。” “王妃怎么了?人没事吧?”皱起眉头,紫嫣心里莫名所以,担心正妃之余,也惊讶,为何事情会牵扯到自己。 “事情具体的奴婢也不清楚,只是先来穿了夫人,到了大厅,夫人便可知。” 2252.第2252章 佛都有火,且她还没到那个境界 没有再行多问,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秋儿慑于她刚才的怒气,面上是恭敬了些,但是绝对没有到对她知无不言的地步。 这个侍女,有时候她还真看不清。 快手快脚正自己拾掇好,率先出了别院。 高门大户里,后院的是非由来最多,她也心知那些个富贵人家的妻妾之间,明争暗斗足以写出一部部攻心计来,可是对于房月柔,她还是欣赏的。 至少,房月柔的性情,比很多人都要磊落。最重要的是,在那个女子眼里,她从来没有看见过轻视。 希望她别是真出了什么大事才好。 来到大厅,人很多,却很安静。 司北玄坐于上首,两边是陆管家及陶青烟,还有那个侍女月娥,独独缺了房月柔。 下方站着的是府中其他下人,面上畏畏缩缩,怕是已经问过一轮话了。 而最让紫嫣在意的,是月娥看她的眼神。 她刚踏进大厅,对上的就是月娥愤恨的视线,好像她对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阿玄,这是怎么了。王妃她如何?究竟发生了何事?”走上前去,紫嫣首先问面无表情的男子。 “你还有脸问怎么了!假仁假义!”未等男子出声,月娥首先忍不住破口大骂,看紫嫣的目光更是怨毒,“王爷,这次你定要替王妃讨个公道!免得有些人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小小得势就恃宠而骄!一个小小的妾室,如今就连王妃她都敢出手加害!事情若是传到相爷耳里,还不知道相爷会发怎样的怒气呢!” “王爷?”看看男子,又看看就差没手指她鼻子的月娥,紫嫣更是莫名,“月娥,你能不能先告诉我,正妃怎么了,事情又怎么会扯到我身上?就算你认定是我对王妃做了什么,至少也要把整件事情说出来,让我弄清楚来龙去脉,我虽然只是个小妾,却也不能让人任意冤枉了去。” “王妃怎么了,王妃发生了什么事,还有谁比你这个凶手更清楚!”偏生月娥只顾着嘴上痛骂,对于事情的因果连个一二三都没透露出来。 被兜头兜脸骂了个痛快,莫名其妙的,佛都有火,何况紫嫣还远远没到那个境界,“月娥,我纵是小妾,也算得这王府里的一个小主子,还轮不到你来辱骂出头!就算是要定我的罪,有资格的,也唯有王爷跟王妃而已,身为王妃的侍女,说话做事之前,请先顾好你家主子的颜面!” “你……”月娥也算伶牙俐齿,被紫嫣这么一反诘,竟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手指着对方,气得发抖。 没有理会在这里发疯的侍女,紫嫣拧眉,看向上首一眼不发的男子,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漆黑的眸子也不透半点情绪,她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可是在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也认为她有罪?或者是即便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他也坚信她的无辜。 “二夫人,不如我将事情说一遍吧,越俎代庖之处,还望各位莫怪,我也是心急替正妃讨要个公道。”陶青烟往前走了两步,站于众人视线的焦点。 2253.第2253章 还没问,心已伤 “今日晚膳过后,大家各自散去,听月娥说正妃回到别院早早就睡了,为明日出行养足精神,只待天亮后就与王爷同行。没有想到的是到了夜半,竟然突发急病。而这种病症,怕是让王妃失了这次出游的机会。“ 陶青烟的话到这里顿住了,看着紫嫣的眼,晦涩莫名。 紫嫣想扯唇嗤笑,这话听来是将事情给叙述了个大概,可是只要脑子不傻的,都能听得出来吧?言外之意,是王妃的急症,出自她裴紫嫣之手,是她害得王妃或将失去出游的机会。 她不明白了,这些人哪来的底气,将脏水泼到她身上来? “你们现在的意思,是认定我是凶手,有证据吗?”直视陶青烟,紫嫣眼中坦坦荡荡。 “这……”为难的咬住下唇,陶青烟看向始终不发一言的男子,轻语,“这府中,青烟毕竟是外人,玄王府的家事,该由王爷来定夺,夫人也莫要怪青烟刚才多嘴,青烟并无恶意,只是将事情就我所知的做了简单阐述。” 紫嫣扯了下唇角,再将视线移向司北玄,他也在看着她,只是那种眼神,她看不懂。 不知道为何,突然就想到了皇宫中的那盆紫气东来,以及那片掉落地面的紫色花瓣。 她被人冤枉的时候,他首先给了她一巴掌。当时,她只问过他,信不信她,他没有回答。自此之后这件事情她就埋到了心底,再没有问过他一言一语,没有要求过他任何解释。 她是气的,可是最后她选择揭过去,选择相信他,相信他那么做另有原因,相信他有他不能言说的苦衷。 那么这一次呢?这一次,他是不是依旧会给她一个耳光,然后不发一言,将事情按照他人期许的那样,最终,把罪名扣到她的头上? 还没问,心已伤。 她只定定的看着他,等他开口,等他或问,或直接宣判。 “午时,你曾去过明松园。”对视良久,他问了,声音低低的,淡淡的,自有一种气势迫人。 “是。” “也曾说想去春猎。” “是。” 紧凭这,他便怀疑到她头上了吗? 紫嫣想笑,笑不达眼底。就算他忘记了幼时那段曾经,至少,也还记得在边陲镇的那半年时光吧。半年的相处,难道换不到他哪怕一丝的信任? “还有这个,可是你的东西?”凝着女子眼底的光不断幻灭,司北玄眸心微黯,掌心摊开,一物赫然呈在其上。 紫嫣定睛,桃红色的苏绣锦缎,上面用银丝线勾勒的芍药花栩栩如生,这是她前不久才新置回来的香囊,怎会在阿玄手里? 尽管心有疑惑,紫嫣还是点了头,“没错,这是我的香囊,昨日晚膳我还挂在腰间,怎会到了你的手里?什么时候丢失的我都不知道。” “发病的原因是什么?”尽管心有疑惑,紫嫣还是点了头,“没错,这是我的香囊,昨日晚膳我还挂在腰间,怎会到了你的手里?什么时候丢失的我都不知道。” 2254.第2254章 若是我,你没机会指责 “不可能!”紫嫣变了脸色,脱口反驳,“我的香囊里,放的都是些寻常香花香草,怎么会害得王妃发病?若是那个香囊有问题,我自己这几日也随身佩戴,又怎的没事?”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王妃还冤枉了你不成?身为正妃,在即将出行千叶拿自己ID身体来开玩笑,就为了诬陷一个妾室,你莫要太高了自己,我们王妃也犯不着!”月娥横眉冷目,转身在司北玄面前跪下,“王爷,莫神医已经为王妃诊断过,确诊王妃起了风疹,见风即扩散,此次春猎是断不能成行了。而致使王妃犯了这病症的根源,就是二夫人的香囊!那里面放了能让王妃过敏的刺儿花!奴婢在此句句属实,绝不敢有半句虚言!还请王爷明鉴,为王妃做主!” 月娥的话声声含愤,即便她此刻跪在地上低着头,紫嫣都能感觉得到,从她头脸下方射过来的视线怒而怨恨。那种视线,甚至让她感到发寒。 她的香囊,香囊里的刺儿花。 “你可有话说。”阿玄的声音,他在问她。 抬眸,对上他的视线,紫嫣深呼吸,努力忽略周遭那些已然给她判了刑般的视线,“王爷,那个香囊的确是我的,但是里面放的都是我余暇自制的干花,我从来没有放过刺儿花这个东西。” “你撒谎!那是你随身携带的香囊,除了你,有谁碰得到!你刚才说昨日还将香囊带在身上,昨日午时便应王妃之邀进了明松园,那么凑巧,夫人的随身香囊只进明松园一次,就落在了明松园的桌脚底下?那么凑巧,引发了王妃犯病,恰好去不得明日的春猎?分明就是你想随同王爷一块参与,遂使出这种卑鄙的手段暗害王妃!亏得王妃对你那么信任,没成想竟招惹了一头白眼狼!” 坦荡的对上月娥,紫嫣并未因她的指责动怒,这个时候若她也意气争执,对事情的发展不会有任何助益,“我确实从未使用过刺儿花。这个香囊是我的,府中多的是人知道,倘若我当真有心要害王妃,怎会那么大意,用一个自己随身携带的香囊来犯事?那岂非等于白白将证据送至你们手上,反害得我自己身陷是非之中?我若真有那样的心机,你此刻就没机会站在这里,拿着我的香囊来指责我了。” “你!……”月娥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而周围人看紫嫣的目光,也再次有了变化。 她说的,不无道理。倘若真是有心计划好了要害人,谁会蠢到留下那么明显的证据,来等着人指证自己? “谁知道你是不是就想着大家会有这样的反应,所以故意做出似是而非的举动来,混淆视听,好给自己脱罪!总之我知道,王妃若有事,得到好处的人,也只有你!”气急了,月娥开始口不择言。 紫嫣没有回敬过去,抿了唇,视线没有半丝闪缩。她不相信,此时在场的人,仍没有一个觉出蹊跷来。 2255.第2255章 两头陷害 香囊固然是她的,可是除了她之外,并非没有人沾过手。 比如她的侍女秋儿,比如明松园里最先找到香囊的那个人。 王妃出事,最大的得益者除了是她裴紫嫣之外,也并非没有受益的第三者。 只是那第三人是谁,还需要细细推敲。 她现在最想知道的,是男子如何决断。 “这香囊,可是只经你之手?”似是看懂了她的意思般,他一语问出她想要的问题来。 “平日都是我佩戴着,换取里面干花的时候,也交给过下人。”紫嫣答。 “月娥,这香囊是你亲自找出来的?”他又问。 月娥怔了下,低头,不甘不愿的道,“不是,是园中下人打扫大堂的时候捡到的。” “那你怎么确定,刺儿花就定是二夫人放在香囊之中的?至于正妃对刺儿花过敏一事,连我都不知道,你觉得这府中,还有谁对王妃的事如此清楚?” “我……”这一次,月娥是真的哑口无言。 是啊,府中除了她,还有谁知道王妃对刺儿花过敏?裴紫嫣?不太可能,就她的身份背景,即便有心打听,怕是也找不到打听的渠道。 那么香囊之中放了刺儿花,难道真的是无意的?只凭几句话,裴紫嫣就洗脱嫌疑了?这么一想,她又觉不甘心。 就算事情不是裴紫嫣做的,那么也定然有别的背后凶手。裴紫嫣说她能确定自己没有在香囊中放过刺儿花,那么那个放花人是谁?或许那个人,才是真正的凶手。 而那人借由裴紫嫣的香囊生事,所图为何? 一个对王妃如此了解,还能在王府中神不知鬼不觉下手的人……月娥打了个寒战,心往下沉。 她现在最先该做的,不是先入为主的针对裴紫嫣,而是协同将那个人揪出来。 而一直看着司北玄的紫嫣,在听到他的话之后,眼睛少少的弯曲出一个美丽弧形。 只要他不是只听信片面之词就要治她的罪,她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陶青烟站在上首旁侧,将自己摆在局外人的位置,眸光始终投注在紫嫣及司北玄身上。 这是她第二次真正见识裴紫嫣的俐齿伶牙。 此前在皇宫,紫气东来一事,虽然女子也让她大为惊讶,但是当时有司北玄在中间恒圜,她并未真正见识到她的本事。 今日见识到了,还当真是让人不敢小觑。 三言两语就将自己从劣势扳了回来,而且言辞有据,条理分明,宠辱不惊。 那种面对突发状况的平静淡然,从骨子里散发,她只在司北玄身上得见过。 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些许时候,裴紫嫣跟司北玄,相像。 “陆管家,将秋儿及明松园捡到香囊的下人一并叫来。”视线轻轻掠过紫嫣,扫向始终垂手立在一侧的陆管家,司北玄淡声。 这是要开始溯欧刺儿花的来源了。 紫嫣心里很安定,没有随意的去猜测,那个两头陷害的人是谁,即便是秋儿,她也不想妄测。 秋儿是最先走进来的,她刚才就在门边候着,能将里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2256.第2256章 问她意见,不显得多余吗 只是她进来的时候,上头的人并没有开始问话,而是在等。 等另一个人到来。 紫嫣顺着回头看去,只看得到秋儿的发心,她将头低垂,看不到表情。 很快陆管家便返回,带来的消息也让在场的人心里打了个咯噔。 “王爷,明松园那个下人入夜之后便不在府中,四处寻不着,老奴着人搜了她的住处,有简单收拾过的痕迹,恐怕是畏罪潜逃了。” “怎么可能!”月娥差点没跳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敢相信。 王妃的事情,闹了大半夜,到头来所有事情指向的最终结果,竟然是她园中的下人出了问题? 怎么可能呢? “月娥姑娘,老奴断不会平白说出虚言来,若是不信,自可回明松园查证,那个下人确实在府中消失了。”受到质疑,陆管家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他在府中的地位,算得是老人,便是王妃的侍女,也还没有那个资格来怀疑他的话。 “……”眸光晃动,月娥一脸呆懵。 合着王妃的事情到了最后,只是在众人面前闹了一出笑话。 甚至,很有可能还会给人带来污蔑他人的嫌疑。 伙同园中下人,妄图污蔑二夫人。 传出去,王妃声誉必然受损。 “你!你是二夫人的侍女,你说说那个香囊除了夫人以外,可有她人动过?你最好老实交代,若是敢在王爷面前撒谎,后果你承担不起!”月娥唯有将最后的希望放在另一名侍女身上。 “王爷明鉴!夫人的香囊奴婢也曾动过,主要是替夫人更换里面的干花保持香气,可是那刺儿花,奴才却是从未见夫人用过的。”听到指名,秋儿略略瑟缩了下,低着头,声音低而清晰的回答,“在和馨园里,有不少下人曾亲眼看见奴婢整理那个香囊,王爷可向那些人取证,奴婢不敢有半句虚言!” “王爷,事情绝对不可能是这个样子的,这当中有诸多蹊跷,如今想来俱是对王妃不利,定是有小人从中作梗!求王爷明察!”紧随秋儿话语之后,月娥更是着急不忿。 “紫嫣,你说呢?”月娥的喊冤,司北玄置若罔闻,反是问向沉默下来的紫嫣。 “王爷,这件事情臣妾也牵涉其中,不敢妄下定论,更没有多余的想法,臣妾相信王爷会还我一个清白。”问她?他是什么用意? 他才是最后下定夺的那个人,问她意见,不显得多余了吗。 “如今,重要的人证走了一个,只剩了一个秋儿,难以完全取证。而王妃那处,虽是过敏引发风疹,索性不是甚大事,休息几日便好,只是可惜了明日不能同本王出席春猎。”敲击着食指,司北玄略作沉吟,“天亮在即,本王即刻便要出发,此事暂且按下,待本王回来再行处置。本王不在府中这几日,陆管家你负责派人出去找一找,尽力将逃跑的家奴抓回来,另外给明松园再挑几个手脚干净品行好的下人送过去,务必将王妃照顾好。” 2257.第2257章 他不是做不出来 本对这三言两语简单结案的做法晕乎乎的众人,被春猎两个字打醒过来。 可不是,这天眼看就要亮了,王爷已经被闹了一宿没得安睡,现下更是马上就要出发前去与春猎队伍汇合,事情除非了暂时按下,还能如何。 男子起身,朝门外走的脚步有些匆忙,可见时间真的是挺赶。 他就要走了,离开三天呢,紫嫣咬着唇,看着男子经过她面前,至拉远了距离,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就要走了也不跟她说两句话,随便交代个什么也行啊,一点没有已为人夫的自觉。 眼神幽怨得几乎要化为实质。 也不知道是不是男子真的感应到了,竟然停下脚步来,在紫嫣讶然的目光中回头,面无表情,“去收拾下,半个时辰后王府门口等。” “等、等什么?”心跳了一下,紫嫣有些结巴,莫不是自己理解错了? “玄王府出行的人数已经报上去,王妃去不了,便由你顶上。”话毕,男子离去的脚步跟是利落。 徒留了女子站在原地瞠目结舌,顺便接收下人们一变再变的目光。 昨天还在情形府里剩了自己一个人能无法无天了,转眼事情就生变,还实现了自己昨日的愿望? 果然峰回路转,人生无常。 紫嫣很兴奋,兴奋地懒得去理会周遭的目光,提溜了裙摆就飞快的往自己别院跑。 还要收拾东西,帮个时辰,也不知道够不够。 只去三日,就简单收拾些换洗衣物好了。 要不要带上些她平日自己捣鼓的低劣药材?春猎是要去深山老林的吧,深山老林蛇虫鼠蚁多,带点特效药有备无患。 还要带什么?干粮?有皇上在的身份,总不可能吃不饱吧,干粮就不带了,麻烦。 还要带什么呢?哎呀她都不懂,早知道昨天跟王妃闲聊的时候,问得更细致些。 一边懊恼,一边欢喜,紫嫣一路天马行空回到别院,全然忘记了后头还跟了个追着她疾跑的奴才。 “二夫人,收拾东西是奴婢的事情,您只需要说带什么,其他的有奴婢来做即是。”扶着门口气喘吁吁,秋儿好容易才能将话说得顺溜完整。 “就是些换洗衣裳,行囊尽量轻减,”紫嫣也不矫情,将手上活计转交给了秋儿,嘴里仍然碎碎念,“速度要快些,我们时间不多。若是过了时候,怕是王爷都先走了” 到了时辰阿玄肯定不会等她,他那个臭性情,这种事情不是做不出来的。 好容易能见识见识大阵仗,怎么能错过了。 有了空闲,紫嫣又想起了明松园。 本来那边就误会她为了得到出行机会使手段暗害王妃,虽然事情真相仍待查证,指证她的证据也严重不足。可是一转眼她出行成真,怕是无罪也变成有罪了。 头疼。 阿玄轻轻松松一句话,定下来的事情就将她推上风口浪尖了,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罢了罢了,不想了,既然事情已经定下,她也确实是想去看一看,多想也无益处。 王妃那边,唯有等回来的时候,亲自去向她说明一番。 2258.第2258章 又是为裴紫嫣 “玄哥哥,所剩时辰不多了,我去给你收拾些行装。”陶青烟是跟着司北玄一起走的,出了客厅,想及自己眼下的身份,遂提议。 “不用了,陆管家已经准备妥当,母妃既然让你与我同行,你只顾好自己便是,我这边你无须操心。”男子淡淡的拒绝。 陶青烟咬唇,“娘娘是让我来照顾你的,你却让我只顾好自己,玄哥哥是嫌弃我做事不细致么?” “男女有别,你跟着照顾我不太合适。”司北玄脚步顿了一下,语气无变化。 他说男女有别?陶青烟春表笑意有些难以维持,垂眸自嘲,“青烟只是个侍女,哪有那个资格高攀了玄王爷。” 倘若真的估计那些大防,那他以往的作为又作何解释?以前不都是他想要接近她,想要围在她身边转的么。 现在成了亲,再见面却跟她说男女有别,可不可笑? “还是避忌些的好,若真需要人照顾,还有紫嫣在。”这句话,他竟然自然而然的就说出了口。 原本以为,对着青烟,很多东西是无法诉诸于口的,他曾经非常在意她的感受。 可是现在他所能想到的竟然是,紫嫣或会不开心。 眼眸微闪,又被他极快的掩盖,回眸对身后咬了唇不语的女子道,“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且先准备,待会门口马车集合。” 语毕即大步朝书房走去,留下陶青烟在原地站了良久,都没法挪动脚步。 男子的言行举止,甚至是脸上极细微的表情变化,都说明了一点,裴紫嫣,在他心中的分量日趋变重。 那种变化,只要是有心人,绝对不难察觉。 而他那些自以为能瞒过所有人的掩饰,不过是自己骗自己。 裴紫嫣,一个毫无特点的平民女子,对司北玄的影响,竟能那么大。 这让她的心发紧,陡觉一股危机在迫近。 那种危机造成的压力,就连当初撮合男子与房月柔,都不曾出现过。 她不曾将房月柔当成对手,如今,却从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子身上感受到威胁。 这让她觉得可笑之余,更心慌。 她似乎真的开始,抓不住司北玄了。 进了书房,将门关上,案台前已经有人在等候。 “爷。” “嗯,这次你不用跟着去,明松园那边,多看着些。” “是。”莫言点点头,转动着手上的骨瓷瓶,“不过风疹虽然对人体无大碍,却着实难受,爷确定无需立即将王妃治好?” 司北玄眸色一沉,“王妃的风疹,最快时间也需两日才能消退,这是,鬼手神医亲自诊断的结果。” “是,莫言失言。”确定了男子的心思,对于此事也无需再多提及。 以他的医术,小小的风疹,想要立即治好不是难事,只是王爷却在得到消息的时候,即提了要求,而他的诊断结果,也稍作了改变。 一开始他还不明王爷用意,及至刚才得到消息,才恍然,又是为裴紫嫣。 听说那个女子极想出席春猎,但是一个小妾,若无特殊原因,是不可能跟随王爷出席皇家正式场合的宴会及活动的。 2259.第2259章 带上她唯一的好处 恰好,王妃发生这样的事情,不管出手的是谁,都给了王爷一个顺水推舟的机会。 只是苦了王妃,成为这件事情最大的牺牲者。 而王爷,对于没有放在心上的人,从不慈悲。 王府门口,停了两辆马车,紫嫣出来的时候,司北玄及陶青烟都已经等候在那了。 还是她最迟。 心虚的吐了下舌头,快手快脚的爬上第一辆马车,坐定。 陶青烟见状,眼神变了一变,“二夫人,这是……” “走吧,时辰到了。”男子轻声打断了她的话,返身上了那辆马车,“秋儿,你与青烟姑娘同乘。” “是。”尚在犹豫要不要跟着上去的秋儿得了吩咐,随即走到第二辆马车旁边,“青烟姑娘,请上车。” 陶青烟与陆管家对视了一眼,在陆管家眼神示意下,敛了脸上的神情,上车。 第一辆马车,是王爷专用的,作为淑妃分拨下来暂时照顾王爷的侍女,理应是陶青烟与司北玄同乘一车,没想却被不知所以的裴紫嫣给抢了先。 有时候,无知都能成为一种武器,让人气恨不能。 “阿玄,我们要去哪儿集合啊?人一定很多吧?要是到时候我给你丢脸了怎么办?会不会受罚啊?听说在皇上面前说错一句话都有可能掉脑袋,现在想着我又有点害怕了。” 司北玄双手抱臂,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女子,不发一言。 给他丢脸?她让他丢脸的事情还少吗?怕掉脑袋?怕掉脑袋还满脸掩不住的兴奋作甚? 他不答话,她也能径自说个不停,那些问句基本上自问自答完了,根本不需要他给出答案。 她不是在跟他说话吧?只是想借着喋喋不休,发泄过于亢奋的情绪吧? 在耳朵快要长出茧子的时候,男子淡淡的别开了视线,看向窗外飞快往后掠的风景,春表不自觉的,勾出些微弧度来。 虽然烦人,身边倒也不那么冷清就是了。 这大概是带上她唯一的好处。 为自己一时脑抽说出带她出席春猎的决定找了这么个能告安慰的理由,心底的那丝郁闷总算散了去。 春猎的地点定在皇宫以北三十里的芦花荡,集合的地方就在芦花荡的南边坡地。 到了地方,放眼望去可见一片草长莺飞,大片大片的芦花掩映下,是一方浅水滩,西边高山环绕,东边高木苍葱。 很美的地方,紫嫣心里难找出什么美好的形容词来,只是觉得身在此间,能让人心旷神怡,清风下摇曳的芦花如白浪淘,极为美丽。 而此时的芦花荡,人声嘈杂,到处都是马车,到处都是言笑晏晏的人,身着华丽,言辞圆滑。 阿玄的马车前,是最为冷清的。 反倒是更合紫嫣的意,若是有人上来,她还不知道自己该要如何应酬,这方面的缺乏,会让她觉得自己与这些人格格不入。 这也便罢,只是少不得会丢了阿玄的脸面,是为最重。 看看身边面色始终淡淡的男子,在看看其他年轻男子身边围绕的那些人群,紫嫣贼兮兮的凑近,“幸亏没人来攀谈,否则我怕是要给你丢脸了,话不投机,最多只能在旁边傻呵呵的笑,跟个呆子似的。” 2260.第2260章 爷,成了亲开窍了? 司北玄侧眸,看女子脸上小情小意的庆幸,甚感哭笑不得,同时也夹杂着一股莫名的情绪。 她这是在笑话他没人气,还是在安慰他无需在意? 平时伶牙俐齿,真到了要安慰人的时候,偏又这般的口拙。 “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真的可以不说话?”女子一脸惊喜,抬手在自己嘴上做了个上锁的手势,非常配合。 嘴角又翘了翘,转眸看向别处,再盯着她,他怕自己的手指会忍不住,捏上那张脸。 “爷,这边这边,怎么现在才来,他们都在商量分配队伍了。”随着洪亮的嗓门靠近,紫嫣抬眼就见一道黑影朝他们扑来。 在想要后退的时候,司北玄已经挡在了她的面前,扛下对方拍过来的蒲扇大掌。 “安静点,别吓着了人。”锁眉告诫。 来人从司北玄身侧探出脑袋来溜紫嫣,“咿?王妃没来?这位是……不会是你的小妾吧?” 大嗓门引来了周围人的侧目,紫嫣背地翻了个白眼,这人是生怕周围的人不知道她是小妾似的,面上却朝来人挤笑,“我是王爷的小妾,裴紫嫣。” 特地强调小妾两个字,让对方绝对不至于听错了去。 嗤,小妾如何,她没觉得这个身份丢人,小妾也是阿玄的人。她裴紫嫣就是司北玄的人。 对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言辞有失偏颇,爽朗一笑,“夫人莫见怪,我是无心之失,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还想要再多做两句解释,已经被司北玄抬手挡了回去,将他与紫嫣之间隔出一个遥远的距离,“这是宇文烈,朝中武将宇文老将军的孙子。” “哦。”紫嫣点点头,眨巴着眼睛好奇的看着那个男子,丰神俊朗,身姿矫健,身上确实有武夫的气质。 能得阿玄一句介绍的,可以算是阿玄的朋友吧? “就这样?”女子没有多言,宇文烈反倒好奇了。 “要怎样?” “……”宇文烈无语。就一声哦就没了?对他半点不好奇?这也太简单了吧?这女子懂不懂女眷的交际手腕?不说八面玲珑,至少也多寒暄两句给人留点好印象,那样才对她日后在王府立足更有益处,她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默默的从女子那边撤回视线,刚好看到司北玄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若非相信自己的眼力,他差点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王爷刚才眼睛闪过的东西,真的像极了宠溺。 “青烟见过宇文公子。”第二辆马车下来的女子,婷婷袅袅的走了过来,朝宇文烈一福。 “青烟,你也来了?怎的你是跟王爷在一块?”话毕,视线在司北玄及两个女子之间来回打量,末了恍然不悟般的哦了一声,面露狭促,“爷,看不出来啊,以前不吭声不吭气的我们还以为你当真不近女色,是不是成了亲开了窍,食髓知味了?” 话刚说完,肚子就挨了一记,整个人往后倒退三大步,宇文烈一脸抽抽,不过开个玩笑,至于下那么重手吗? 司北玄只挑眉,回他一枚冷笑,携着人施施然从他旁边过去了。 2261.第2261章 是大咧咧,还是不知羞耻? 好吧,这是他说错话的惩罚,他认了。 可是那个二夫人从他旁边经过的时候,冷不丁朝他做了个鬼脸是什么意思? 那是嘲笑吧?是嘲笑吧? 他的玩笑有些过火,陶青烟听了是满面羞红,即便是恼极也不敢看他了,可是这二夫人怎么那么大不同人?非但没有羞赧,还大喇喇的朝他做鬼脸,有没有一点身为女子的自觉? 她这样,王爷知道吗? 没人回答他。 那三人带着个侍女已经走远了。 宇文烈忙拔腿跟上,嘴里仍旧大呼小叫,“诶,等等我啊,咱还没组队呢!……” 这方小小的动静只在人群中荡起一个小小的涟漪,很快平复下去,并未多有人留意。虽然与司北玄接近的人是宇文将军的孙子,然这人于朝中并无建树,便是与玄王府扎堆,也难见会有什么大作为。 不足为虑。 另边厢,受了揶揄,陶青烟接下来的一路都觉脸上烧得厉害,偶尔偷觑前方男子,却又在男子脸上寻不出任何端倪来,心里难免失望。再看同在男子另一侧的裴紫嫣,却似丝毫没有受到那些话的影响,言行举止自然得很。那种在自己看来荤素不忌的话,在对方那里完全激不起任何反应。 她不知是裴紫嫣太过大咧咧,还是根本不知羞耻,受人言语调戏都不以为意。 而司北玄对女子的这种反应,也似全不介意,甚觉理所当然一般。 这究竟是怎么了,所有的所有都越来越脱离她的意料。 “阿玄,我们现在去哪里啊?不是要集合吗?”跟着司北玄越过人群,往水泽方向走,紫嫣疑惑。 “先去找个人,确定下扎营的位置,将这几日的食宿安排好。”男子答。 “玄哥哥,可是要去找子时?”贵族圈子里跟司北玄关系较近的人除了宇文烈也只有柳子时,而在裴紫嫣面前,陶青烟下意识的在语气里体现出对这些人的亲近。 至少,这是她拥有,而裴紫嫣暂时所没有的东西。 “嗯。”男子亦不避讳,应答。 “子时?是谁?也跟那个宇文烈一样,是你的朋友吗?”抓住重点,紫嫣发问,完全没留意到陶青烟话里话外熟稔的语气。 “算是,我与他们二人来往颇多,日后你自会慢慢熟识。” “哦,不会又跟那位宇文烈一样吧?”莽夫啊莽夫。 司北玄竟似能意会女子的意思,眼底又浮出笑意来,“截然相反。” “那就好。” “玄哥哥,可是要去找子时?”贵族圈子里跟司北玄关系较近的人除了宇文烈也只有柳子时,而在裴紫嫣面前,陶青烟下意识的在语气里体现出对这些人的亲近。 至少,这是她拥有,而裴紫嫣暂时所没有的东西。 “嗯。”男子亦不避讳,应答。 “子时?是谁?也跟那个宇文烈一样,是你的朋友吗?”抓住重点,紫嫣发问,完全没留意到陶青烟话里话外熟稔的语气。 “算是,我与他们二人来往颇多,日后你自会慢慢熟识。” 2262.第2262章 他们的氛围,她插不上嘴 扎营的棚子就在水泽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临边的两座就是分给司北玄一行四人的。 棚子不大,里面的摆设也极为简单,就是为三日之行准备的,一张床榻,一副桌椅,还有个置放行囊的简易木箱置于床头。 紫嫣的视线首先放在了那张床,仅够两人之用,而他们一行有四人,即是说,晚上休息的时候,是分配两两一个篷子的。 心突然就不受控制的碰碰跳起来,眼角余光不自觉的瞄向身边男子,但见他面色平静,毫无异样。 他知不知道篷子晚上是要两个人睡的?还是他已经有了别的安排,会将她妥善安置? 或许让她跟陶青烟及秋儿挤一个篷子,或者他去他两个朋友那里搭伙,把这里让给她? 似察觉到她火辣辣的视线,男子淡淡的扫了过来,紫嫣立即跟做了亏心事般,飞快的扭转了头,避开男子的注目,小眼神在一旁到处乱飞,极不安定。 司北玄眼眸幽光暗闪,又若无其事的转了开去。 “这里离水泽较近,日常洗漱之类的比较方便,若是有不满意的地方,还请王爷跟夫人暂且就将,周边的篷子都已经被其他人选定,想换是换不了了,我跟阿烈的住处在后面,有事唤一声就能听见。”柳子时隐晦的将情况说了出来。 其他好位置的地儿一早就被其他各王府、权臣派来的人占了,就是这两个地方,都是宇文烈一大早赶来,费了好些力气才拿下的。 司北玄点头,“好,有劳了。” “王爷说这话未免见外了。再说出力的是阿烈,我不过是后来守了一会罢了。” “子时说的对,玄哥哥就是见外了,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换作我,我可不会跟子时说客套话。”看过篷子之后,陶青烟回眸浅笑,“我做不了别的,晚些就烧一壶茶当做谢意好了。” 将女子的巧笑倩兮映在眼底,柳子时轻轻一笑,“那就有劳青烟了。” “喏,你也跟我客气了?” 一来一往,相视而笑,司北玄站在一旁,虽然没有搭腔,却能让人感觉得到他们融在同一个氛围里。 只有紫嫣,看着三角而立的三人,难以插上嘴。 “你们走那么快作甚,也不知道等一等负了伤的人。”门外,宇文烈一脸不满的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恰好听到最后一句对话,“青烟,煮茶得预我的份,你烧的茶堪称一绝。” “忘不了你。”嗔了他一眼,陶青烟含笑,之前被他揶揄的那点不自在,已经不见。 对话还待继续,外头传来了鼓锣声,棚子里的人面色微变,随即往外走。 “阿玄,怎么了?”紫嫣莫名所以。 “别说话,跟着,去迎驾。” 迎驾?皇上来了?紫嫣的心跟着一提,忐忑起来。 这是她有生之年,第一次离传闻中的天子那么近,甚至得见常人或许一辈子都看不到的天颜。 很紧张。 这种紧张,还有另一个原因。 那位帝王,是她夫君的爹。 她这算是臭媳妇第一次见公公了吧。 2263.第2263章 笑料,能让人笑足三天 外面,原来分群结派相互攀谈的人群,现在全部往一个方向涌去,紫嫣几人走在最后,放眼看去,场面很是壮观。 可见前方来人地位之尊贵。 离得太远,极目只能看到一顶明黄龙辇,缓缓的朝着疾走的人群靠近,鼓声锣声也是从那方传来的。即便如此,那种来自于权力之巅的气势,也已经重重的压迫而来。 还没及再靠近,人群便呼啦啦的跪了下来,高呼万岁。 紫嫣虽然不甚懂这些东西,比照着他人的动作做做样子还是知道的。 伏跪于地,上头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叽哩哇啦的说了好长一通,紫嫣没有伸长了耳朵努力去听,就觉得这水泽附近的地面为何那么硬,上面还有细小的碎石头,磕得人掌心膝盖只发疼。 暗暗的偏头,往左右看了两眼,各人俱是一脸虔诚状,伏在那里一动不动,让人佩服他们的忍耐力。紫嫣自觉自己没那么能忍,掩盖在头下面的手开始悄悄的,不安分的动起来。 先将掌心下的碎石子轻轻的往旁边拨去,清理出干净的只至于那么磕人的地来,再一只手探到膝盖旁边,将那里的碎石子也拨走,然后膝盖挪,再挪……终于好受了些。 无声的呼出一口气,低垂的脸泛开笑来。只是这小得意刚浮到脸上,紫嫣便感觉到了不对劲。 右侧脸颊有些热,像是有人在看她,而自己悄悄的挪了身子之后,似乎,右侧碰到人了。 硬着头皮,转脸,对上的凤眸清冷无波。紫嫣僵硬的拉开嘴角,挤出个笑容来。 妈的,什么狗屁运气,做这么点小动作都能被抓个正着,他是专门盯着她呢吧? 却见男子面无表情,视线往下示意。顺着他的视线,从眼下这个趴跪的姿势,看到了男子示意她看的地方,紫嫣当即血冲脑门了。 之前光顾着挪到整理好的位置,放松膝盖,忘了看两边形势。她现在的跪姿相较于其他人已经倾斜,又因为上身伏在地,于是撅高的某个部位,恰恰好的,调戏了男子的臀。 好彩她还记得这是什么场合,没给叫出声来,只是动作飞快的想要将屁股缩一缩,往旁边挪开哪怕一寸。 “别动!”撑在地上的手被一只大掌按住,警告的声音低低的响在耳边,又让紫嫣浑身变了僵硬。 欲哭无泪。挪也不是,不挪也不是。她现在都不敢想象等会众人抬头,看到她这副窘相的时候,会是个什么场面。 只怕这个笑料能让人笑足未来三天。 司北玄不比紫嫣好受到哪里去。 两人距离这般近,他的五感又异常灵敏,从女子一开始偷偷摸摸的动作,他就已经发觉,从头看到尾。 看着她做贼似的划拉小石头,完了那副得意洋洋的小样,再到得了他的示意之后,发现两人相贴时那副窘到想死的表情,若非定力强一些,早就破了功,哪还能维持面上的平静。 只这般忍着,已经是用尽全力。 2264.第2264章 入夜还长,心已发紧 女子这样的举动,在这种场合是极为不合时宜,也极危险的,只是,他心底却没能生出半点恼来。 只觉如同任务过场般的一次活动,因为她在,似乎变得,开始有了色彩。 掌心下,那只小手很是僵硬,握得久了似乎让她不舒服,又不安分的开始想要乱动。 可是,他一点也不想放。 哪怕是这样的场合。 哪怕周边,有那许多对他不怀好意的目光注视着。 上方尖细的声音仍然在老生常谈,他已经没了细听的心思,所有的注意力全被身边的女子截了去,余光是她的侧影,鼻端是她的馨香。 脑海中浮出的,是她在篷子里看到那张双人床之后,羞涩闪躲的眼神。 离入夜还有很长的时间,心,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发紧。 接下来的时间里,紫嫣几乎全程都是浑浑噩噩的,前方的太监说话,跟老太太的裹脚布一般,成匹那么长,只是说了什么,她完全不知道,连膝盖的不适都挽救不了失序的心跳。 整个人,像是被人丢进了一片梅花海中,灌入口鼻的,全是那股极为熟悉的清冷梅香。 “铛——!”锣声起,太监的发言结束。 又换了一道声音,威严的,浑厚的,缺乏了常人情感的。她猜测这应该是她公公的声音了。 看不清人的样子,然而单从声音,也可以听得出来,这是一个难亲近的人。 或许做皇帝的人大多如此,在高位上时日久了,心里装的都是国事朝事,处在那种时刻波诡云谲的环境里,心也就渐渐的变得冷硬,失了常人才有的温情。 所以,阿玄的性子才会那般清冷吧。清冷得不近人情。 感叹的同时,心底浮出一丝丝的心疼,被握在男子掌心的手轻轻一翻,转而反握,将自己掌心的温暖,传递给那片微凉。 皇上的发言很简短,只是几句话而已,大致的意思就是暂作休息,午时过后开始狩猎。 至于宇文烈之前曾说的分组,也有了结果,队伍是直接由皇上划分的。 除了朝中众臣自成一派系,当朝的七位皇子,除了五皇子尚还在禁足没法参与之外,其余六位按照排名顺序分出了队伍。 司北玄与太子司北哲一组,六王爷司北易与八王爷司北尉一组,九王爷司北棋与十一王爷司北翼一组。 各王爷手下,还能带上两名帮手,在接下来的三日当中,各凭本事狩猎,到第三日,以统计猎物数量最多者为胜,予以奖励。 至于奖励些什么,上头没有明说,只说第三日再公布,内藏惊喜。 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紫嫣翻了个大白眼。果然有其子必有其父,皇上跟阿玄一样,也喜欢卖关子吊人口味。 人群散开之后,宇文烈和柳子时立即找了过来,顺理成章的成了司北玄接下来三日的帮手,反正除了他们俩,也找不出第三个人愿意亲近玄王的了。 确定了人选,司北玄抬头,往另一个方向看了一眼,那边一袭轻易的儒雅男子恰好也看了过来,笑着,与他点头。 2265.第2265章 到底他要如何做,才好? 宇文烈及柳子时也都看到了对方的首先示意,扬唇一晒,“没想到竟然跟太子分到了一组,呵,这下怕是有好戏看了。” 循着几人视线,紫嫣也看到了那个人,好奇的发问,“那个人就是太子?他跟阿玄有过节?” 不然宇文烈为何要说有好戏。 “明的过节到是没有,只是这太子似乎与别不同,别人对于玄王府都不怎么放在眼里,偏偏就他盯得最紧。”只得宇文烈答了她的话,其他的人像是没听到般。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个太子心眼多得很,别看他笑得温润儒雅迷了不少少女,玩起手段来,绝对是个中翘楚,夫人,日后遇着这人,可千万莫被他的表象给骗了。”笑嘻嘻的,宇文烈半认真半开玩笑的告诫。 “我又什么好值得太子费心去骗的,他要骗也是先骗你,你可是阿玄的帮手。”朝宇文烈皱了下鼻子,紫嫣没再继续问下去,嘴上回应得轻松,心里对那个青衣男子却是已经起了警惕。 任何让阿玄顾忌或者是将阿玄当成对手的人,她都需谨慎对待,即便不喜这种被卷入权力斗争的生活,但是既然已为他妇,自然,事事当以他为先。 不喜,也需面对。 思及此,又朝那方多看了一眼,继而眉头略凝。对方竟然也在看她,虽然视线没有什么特别,可是在她脸上停留的时间,却似乎久了些。 这不太正常。 他们是第一次见面吧?况且她还是个小妾的身份,有那嗲怒之的一个太子过多注意? 难道真如宇文烈所言,对方想从她身上,打上阿玄的主意? 这不是想戳她死穴么?紫嫣冷笑一声,眼眸儿一瞪,极隐晦的瞪了对方一眼。 太子嘛,不能明着得罪,瞪一眼舒口气也好,难道对方还能因为她瞪了一眼,就来找她算账不成。 那边厢,刚要移开视线的男子明显愣了一愣,继而,一声低低的笑声逸出口腔。 “夫君,怎么了?”身旁女子温婉的询问。 男子低头看她,眼眸温柔如初,“无事,只是看到了点有趣的东西。” “什么有趣的东西?” “唔,炸了毛的小鸟儿想打架。” “在哪里,我怎么没有看到?” “跑了,下次若再见到,便叫你看。”抬手,轻点女子的鼻尖,看着她止住了还要出口的话,羞极的低下头去。 而男子微垂的眼眸,有不明的光亮划过。 原来她是,玄王妾室。 隔空,似有视线投来,男子感觉到了,然没有抬头回应,只唇角微微勾出,露出兴味来。 没想到只是略微多关注了那女子一眼,竟然引来低调内敛的人泄漏出情绪,事情真的挺有趣,不是吗。 收回视线,再看身边对于某些事情一无所觉的女子,司北玄眼底幽暗。 他想不通,为何紫嫣会受到那个人的关注,可是这于他来说,绝非好事。 他想要的,是将她推离的风暴之外,越远越好,可是每每不受控制的,却总将她带到漩涡中心来。 到底他该要如何做,才好? 2266.第2266章 他的态度,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爷?”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暗流,柳子时首先嗅到,敛眉问了一声。 “既然已经分了队伍,那就过去打声招呼吧。”再抬眸,司北玄眼底清冷依旧。 柳子时与宇文烈互看一眼,点点头。 历来他们都是尽量避免跟太子打交道的,但是这种场合,避无可避,那么面子上总要过得去。 况且有皇上坐镇,便是双方之间有什么暗隙,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表现出来。 几人神情下的凝重,紫嫣再是大大咧咧,也觉察到了,听得要过去打招呼,下意识的就伸手揪住了司北玄一截衣袖,面对未知的时候,她总是想要在他身上寻到一丝依靠。 这种举动,已经成为一种潜意识。 衣袖处传来的力道,让司北玄侧眸,看了一眼,本想要甩掉,然在看到抓住他衣袖的手指隐隐泛白的时候,止住了动作。 无声的放任。 这一幕同时映在身边各人眼里,带来的反应也各不一。 宇文烈是极具兴味的狭促挑眉,柳子时是眼底浮出若有所思,秋儿可忽略不计,当中以陶青烟反应最为明显,眸中的晃动几乎掩藏不住。 这近十年的记忆中,除了莲河边初遇,她扶着他去求救的那一次,两人之间再没有过任何稍微亲密的举止,越是后来越是如此。 哪怕有些时候,是她刻意主动的想要亲近他,他也都会退开安全的距离。 便是偶尔不自觉的想要搭上他的手,都会被他立即避开。 这,也是她心思摇摆不定的其中一个原因,他对她的确特别,特别的包容、纵容,可是这种特别又像是被固定在一个特有的框架之内,离了那个框架,他待她也没有什么不同。 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可是现在,她又再次亲眼看见他对裴紫嫣的不拒绝,这是否代表那个女子在他心里的地位,相较于她来说,已经是越来越重,重到她早已比不得。 紧咬了下唇,陶青烟看向司北玄的眼神,流露出了哀怨,可是男子的注意力不在她身上,以至视而不见。 而这一幕,却又映在了另一个人的眼,再看紫嫣时,眼底,藏了浓浓的不喜。 紫嫣对此毫无所觉,攥着男子的衣袖,随着他的脚步,亦步亦趋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周边有越来越多的视线集中在他们身上,似乎对接下来的事情很感兴趣一般。 都等着看好戏。 对这些人,紫嫣边走边在心里唾弃,同时对身前男子升起的心疼也愈发泛滥。 都是皇帝的儿子,得到的待遇差别怎么那么大? 看看他们来到这里那么久的时间,几乎没人上来跟阿玄打过招呼,而那位太子身边,即便有随侍拦着,人群也是围了满满的一圈。 那种捧高踩低的嘴脸,看一眼都能让她窝火。 近了那方人群,喧哗的声音有片刻静止,一道道视线落在司北玄与紫嫣的身上,没人挪动位置,给他们让出路来,只是静待,等着他们做开场白。 2267.第2267章 当中意义,他知晓吗 人群内外,两名同样颀长挺拔的男子隔空相望,各自脸上都带着浅浅的笑容。 “臣弟司北玄,携眷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微微一笑,走了出来,人群自动分开,“在外无需多礼,四弟可唤我大皇兄。这次春猎你我一组,我本打算稍后去找你,商讨狩猎细节,没成想略微耽搁了一下,却教你先过来了。” “臣弟来见,乃是应该,不敢劳动大皇兄大驾。”他既说了客气话,司北玄也从善如流。 不管叫什么,都不过是个称谓,给外人听的。 对于司北玄即刻改了口,太子面上没什么改变,视线却是从他身上转开了去,凝向他旁侧的女子,“这位想必就是四弟的二夫人,裴紫嫣了。” “臣妾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太子妃。”紫嫣上前低头应答,没过来之前觉着紧张,到了人前,那种感觉反而散去了。 “青烟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太子妃。”紧随紫嫣之后的,是陶青烟的声音,她也跟了上来,并立紫嫣身侧。 “青烟也来了。”太子点点头。 在他视线转开的瞬间,司北玄脚步微移,即将紫嫣挡在了自己身后,而这个动作,是他几乎无法控制的。 纯粹不喜别的男人在她身上落下眼光。 而这个举动,落在他人眼里又是一番揣测评估,从来低微的玄王,第一次在人前表现出了占有欲,对方还是一名身份普通的女子,他的妾。 接下来的寒暄,紫嫣几乎没能分神去听,只是看着男子的背影在自己眼前,心里泛开淡淡羞涩与甜。 只是一个动作罢了,却像是他自动站在了她的面前,为她挡去即将扑涌过来的疾风骇浪。 当中意义,他知晓吗? 与太子妃之间,没有过多的语言,对方在整个过程中,只是朝她点了个头,反是同陶青烟多聊了几句。 紫嫣不在意,她本也不懂这些,且陶青烟常年呆在京中贵族圈,伺候于淑妃身旁,与贵圈中人熟络些也属正常。 狩猎正式于午后展开,紫嫣没能跟着一道去,高山深林里,是男人们的战场。 她被安排了与陶青烟一道留下,秋儿则负责为她们打点琐碎事务。 这一行,本来陶青烟的任务是照顾司北玄,最后却反成了被人照顾的一个,关于这一点,没有人觉得不妥,她自己亦然。 当然紫嫣更不会去在乎,只是三个女子呆在一起的时候,面对面,总觉得有些尴尬。 看秋儿在一旁忙里忙外的,也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估摸打猎的人回来得要天黑之后,紫嫣不想一直呆在篷子里,憋闷。同陶青烟打了声招呼,便掀了帘子走出去。 出到外面,才觉着心里又轻松起来。 放眼,往水泽另一端的山林看去,高木玉秀,山中所有的一切,都掩盖在树林背后。 突然就兴起了进去走走的念头,就如以前在边陲镇的时候,她经常进山找药材一样,说不定在林中,还能寻着些惊喜。 2268.第2268章 恣意妄为,与人无尤 林中有狩猎的人在,想来是没什么大危险的。 她也不进深处,只在林边转转,断不会给人添了麻烦去。 想着,脚下已经起行。 身后的帐篷,帘子掀开了一角,秋儿站在门边看着女子往树林走去,眉间微微锁起,“二夫人独自进山林,身边无人跟着怕是不妥,青烟姑娘,奴婢可要跟去看看?” 就着刚烧开的水,陶青烟正在沏茶,一冲一泡手势极为利落,闻言眉眼不抬,浅浅一笑,“你是夫人的侍婢,跟去自然无可厚非,只是夫人说要独自出门走走,你跟着岂不是犯了她的忌讳,再者说夫人去了哪里,隔着门帘,你我怎知。” 秋儿眸光闪了闪,“夫人若是出了事,奴婢担不起那个责。” “夫人是自行外出的,倘若真出了什么事,乃是夫人自己不知道深浅,恣意妄为,与人无尤。狩猎的地方,处处藏着危险,难道她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那还如何做得王爷的妾室,只会给王爷增添麻烦。或许借此让她得到个小小的教训,日后,能让王爷轻松些。” 略作犹豫,再看一眼那道即将踏入山林的背影,秋儿放下了门帘,回到篷子里。 陶青烟嘴角的笑意真心了几许,“放宽心些,二夫人是个有本事的女子,可不如你以为的柔弱不堪,否则,又怎能在王府里,占据了一席之位。” 这番话让秋儿脸上出现了几分松动,抬眸,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秋儿,你在王府多年,一直得陆伯器重,与我也甚为熟悉,我还会害了你不成?我知你想说什么,你帮了我的那些,我断不会忘记,也不少了你的好处。” 秋儿眼睫一颤,不其然就想起了那个落在明松园的香囊,起身朝外走,“奴婢再去烧些开水让姑娘冲茶。” 侍女似落荒而逃,陶青烟只佯作不见,继续手上的动作,随着开水注入茶杯,杯中卷曲的茶叶渐渐舒展开来,茶香飘满一室。 深呼吸,将袅袅香气嗅进体内,陶青烟嘴角的笑意,越深,也越冷。 “现实跟想象的差距果然是巨大的。”走在林中,绕过一丛丛灌木丛,踩过一丛丛杂草,紫嫣轻叹。 她想象里的春猎,万马奔腾,马嘶兽鸣,恢宏壮观,可是现实却是,马匹是有,但是在山林间骑马还不如走路。 想要策马狂奔,行啊,随时等着下一刻就给你撞得人仰马翻。 撞哪?撞树呗。 林间的泥土,比外面的要湿软些,能清楚的看到凌乱的脚印,想来打猎的男人们,现在都已经跑到丛林深处去了,就显得这边缘的位置,很是幽静。 偶尔,也能听到从林间传来的不知名的鸟叫声,为这片清幽增添几分野趣。 紫嫣的脚步越发慢下来,将心思放在了周围的风景,感受这一片刻的宁静。 反正她是不能进深林的,只在这走走,不急着回去,慢一些也无妨。 嗒,一声,头顶被东西砸中。 紫嫣仰头,头顶除了树叶便是树叶之外的晴空。 2269.第2269章 吃货,一拍即合 低头,走。 嗒,又一下。 紫嫣嘴角抽了。 若是在边陲,她尚且能以为是调皮的松鼠使坏,可是这里除了她,连只会飞的鸟都看不见,她也没办法把罪责归结到鸟屎头上,只得默默扳正了头,深呼吸,继续走。 嗒,尼玛的,还来。 “哪个混蛋装神弄鬼的,给我出来!” 走得再慢,也有好几步的距离,她中间还特地走了个之形,是什么鬼东西,能在几步的距离里,转着弯儿的每一次都精准无比的将小野果子砸到她头上? 别跟她说是鬼,她不信鬼神。 “噗嗤!”笑声来自头顶。 紫嫣再次仰了头,之前还只有树叶的枝桠上,露出一抹艳紫。 “六爷,真是好雅兴,人都在地上打猎,就你一个跑天上去了,鸟肉好吃?” 某人的笑脸在树叶间露出来了,红唇飞扬,“美人儿骂起人来都比常人要生动,啧啧。” 这种人,典型的你越理他他越得瑟,紫嫣撇撇嘴,“打嘴仗我没空,六爷要是闲的,自个玩去,别扔野果子了,浪费口粮。” “荒郊野外,山高水浅,有什么好玩的,紫嫣,野炊?”眼看紫嫣要走,司北易从树下跳了下来,风姿翩翩,不忘扬扬手上拎着的两只肥鸟,“反正无聊,那些人回来时间还长着呢,不自己找点乐子,我现在就想走人回京了。” 紫嫣嘴角又是一抽。她莫名的很赞同男子的说法,再看看那两只肥鸟,妥协了,只是嘴上还是没忘了问清楚情况。 “你不去打猎,不怕输?” “输赢重要吗?出来玩最重要的是开心,奔着目的去的,还有什么乐趣可言。爷奉行的向来是人生得意须尽欢,记住了啊。” 他奉行什么,要她记住作甚,“自个溜走偷吃,不会有事?” 司北易不耐烦了,赏了她一个白白眼,“有什么事?这是爷自己猎的,没偷没抢,想吃还不能吃了?” “走,去水泽旁边,那里清理容易,周边还有干树枝可以捡。”紫嫣再没二话。 司北易愣了下,红唇再次勾起,桃花眼底水光潋滟,“好姑娘,就知道找你玩肯定没错,太合我心意了。” 紫嫣回头就朝他狠狠瞪了一眼,“玩归玩,别给我整那套口花花的德性,不然别怪我不给弟弟你面子!” “……”弟、弟弟?卧草谁比谁小啊究竟?!司北易闭嘴了。 两个一拍即合的人,一路披荆斩棘,将但凡能用的草啊树枝啊捡起,到了水泽附近,分工合作,很快就架起了火堆,摊开架子烹烤,在烹烤之前,紫嫣还特地确认了两遍,这就是普通的山林飞鸟,绝对不是谁谁谁的信鸽。 这里位于扎营帐篷的另一端,隔了一片水泽,远远的能看见对面一座座灰色的篷子,偶尔还能看见来往的人影。 当然,他们在的地方也不隐蔽,即便有高高的芦花遮挡着,但是只从这里的火光及黑烟,也能让人猜测到此处有人。 2270.第2270章 你们这些人,身上有毒 山林有风,从后吹来,将前面的芦花吹得摇摇晃晃,荡出一波波白浪,也吹走了两人面前的浓烟,避免了被烟熏的危险。 将被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后,闻着水、草、花及火烟混合的自然味道,紫嫣席地而坐,眯眼看前方清澈的水泽,碧蓝的天空,享受这一刻的惬意。 司北易见状,挑眉,看看自己身上昂贵的紫锦长袍,将袍摆一撩,也学着紫嫣的样子,就着地面的青草坐了下来。活到这么大,这么不计形象不看地点的举动,还是第一次,别说,还挺新鲜,甚至有一种身心释放的感觉。 好像自打认识裴紫嫣以来,他那些从未做过的第一次越来越多,而他非但不觉厌恶,反而更显兴味盎然,只想看看,呆在这个女子身周,她还会带给他多少惊喜。 而原来想要挖出她真面目的念头,已经越来越淡。 甚至,他开始以为,女子就是这个样子的,就是她表现出来的这个样子,爽朗大方,不做作,对人对事不会捡好听的说,不会捡好看的做,却能让人感受到真诚。你不用担心她接近你有什么目的,不用担心下一刻她就算计你,她不会。 她就是这个样子的。 表里如一。 在认识她之前,他身边,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人。 “狩猎是两人一组,你这样偷懒,跟你在一块的人可要倒霉了。”看着远方,女子随口感叹。 司北易一笑,她现在说的话看似随意,其实就是心里想的,于是说出口了。 真是,如果学不会想一套说一套,说一套做一套,学不会伪装,以后可怎么在圈子里混? “爷是看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好心丢下同伴来陪你,紫嫣,你可得记着爷的好,以后要还的。” “说人话。” “……”好歹他也是当朝六王爷,谁不供着捧着,怎么到了她这里就不一样呢?她不知道得罪他是什么后果?胆大包天了还,“同伴比爷还要不积极,现在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睡大觉呢。” “……八王爷?”没记错的话,跟司北易一组的是八王爷,没错吧。 “司北尉,下次介绍你们认识,一个跟兔子一样温吞的家伙。”斜勾了红唇,司北易语气莫名,说起自己的兄弟,并无过多感情。 “千万别。” 女子极干脆的一口拒绝,任司北易怎么看,都在她脸上看不出欲擒故纵的痕迹,眼底更深了玩味,“为何?” “你们这些王爷啊贵人啊,身上都带毒,认识一个麻烦就多一点。” “……”蠢到家的女人。这种机会别人盼都来不及,她居然嫌弃? 司北易偏不想如她的意,抽出腰间长笛,几声清亮的笛啸穿透山林,到达周围极远的角落。 紫嫣只以为他嘴上功夫赢不了,吹破音发泄,遂未理会,低头轻转烤架上缩水的肥鸟,肉味已经飘香,引人垂涎欲滴。 “六哥,什么事那么急,还得催着我过来,不是才刚分开吗?”人声先至,继而紫嫣才听到身后山林中传来的脚步细索声。 2271.第2271章 气得没了脾气 很是清越的声音,还带着少年的稚嫩。 紫嫣回头,就见十四五岁的锦衣少年从林中钻出,唇红齿白,面如冠玉,滑稽的是头脸上还沾着些许的薄土及草屑,与他一身的高贵形象有些违和,更像是个刚开始长大的孩子,眼睛亦澄澈,没有久经风霜的人所有的那种冷漠与深沉。 很干净的少年,只看一眼,便能让人生出好感。 “哦!你自己偷偷溜出来开小灶!居然不叫上我,让我一个人在林子里乱闯!我要分一只!” 听着似乎有些霸道,又被少年语气中的撒娇与亲近冲散,生不出讨厌来。 紫嫣思忖间,少年已经三步并两步跑到了火堆前,看着其中一只美味流口水,手毛毛躁躁的就想戳过去,被司北易手疾眼快的一拍,将他的手拍掉。 “六哥…”少年不满的拉长了声调,小鹿眼儿哀怨。 “噗哧!”紫嫣忍俊不禁。 “你是谁?又是我六哥的红颜知己?你别被骗了,我六哥的知己遍布京城,多你一个不多…” 司北易的脸漆黑,他叫他过来可不是让他来爆料的,“司北尉,这一顿你没份了!” 少年开开合合的嘴立即闭上,眼睛更加哀怨,直直的瞅着司北易,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紫嫣已经笑得直不起腰,原来皇室之中,还有这样的相处模式。 吊儿郎当的司北易,拿天真简单的弟弟毫无办法。 “放心,少不了你的份,你六哥丢下你是他不对,他得分你一半,”做了自认公平的分配,紫嫣率先将自己那只烤好的肥鸟拿起以防人抢,才开始自我介绍,“我叫裴紫嫣,是你四嫂。” “四嫂?我四嫂不是月柔姐姐吗?”少年疑惑的打量紫嫣,末了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你是四哥的那个小妾!” “没错。”不顾烫,一口咬下去,肥得流油,紫嫣满足于口腹之欲,丝毫没将那句小妾放在心上。 “诶你怎么先吃起来了,我也要吃!”少年愣了一下,继而口水一吞,也忘了小妾这回事,转而攻上剩下的那只美味。 等到司北易从两人之间的对话回复正常时,落到他手里的就只剩一只鸟脖子了。 “你们这两个……知不知道这两只鸟是我打下来的!客随主便知道吗?”气急,口不择言了,一不小心就用错成语。 “主人好好招待客人是理所应当的,没理由你招待人,反让人饿肚子的吧?”紫嫣含糊反驳。 “说的对,就是这样!”少年频频点头附和,语气同样含糊。 看着吃相相同的两人,司北易气得没了脾气,“吃,尽管吃,吃独食噎不死你们!” 紫嫣干脆转了个方向,免得看到某人气歪的脸影响食欲,少年很有默契的跟着也转了一个方向。 “……”瞪着两个黑乎乎的后脑勺,司北易将鸭脖子塞到嘴边,恨恨咬碎。 一个魔星就够他受的了,还又自己招来一个小魔星,自作自受,活该! 2272.第2272章 这种东西,会笑掉人大牙 林外,是轻松笑闹的氛围。 林内,是紧张刺激的比拼。 箭光魅影,穿梭于丛林之间,狩猎一只只被锁定的猎物。 随着收获越来越多,林中的气息也沾染上越来越浓的血腥味。 而这种血腥的味道,对于林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起不了丝毫的影响,早就司空见惯,眼前的这些,不过是极小的场面。 而他们的心,只困在输赢。 “爷,太子那边的收获到现在为止一直稳居首位,其次是九王爷那边,我们排在他们之后,至于另一组,六王爷与八王爷哪里而没有传出动静,两人对于狩猎的兴趣似乎都不大。”柳子时边走边报告所得。 “除开六王爷那一组不谈,我们现在的数量排在最末,以小组论的话,就算太子收获最多,想要拿到第一也悬得很,除非我们接下来的两日能迎头赶上。”宇文烈也做出分析。 现在是小组论赛,在小组比试之后,再根据个人狩猎数量分出高低来,而王爷历年来的狩猎都保持中庸之道,今年怕是也不会改变。 但是今年又与以往有些不同。 他们被分到了与太子一组。而太子拿到第一,是毋庸置疑的,太子,怎么能输? 这就导致他们不能再如以往那样随心所欲的狩猎,必须要以配合太子为先,不论太子最后的狩猎结果如何,他们都需要保证两方数目合起来,能让太子居第一。 所以对于猎物数量的把握,就会显出难度来。 “爷,可还要继续?”柳子时皱眉,如今的难度就难在,他们需要时时得到其他几人狩猎的确切数目,来控制自己这边难度狩猎数量,保下小组第一。 倘若当中有哪一方故意隐瞒,导致他们得到的信息失准,判断失误,连累了太子,那么他们回京之后的日子,必然不好过。 但是若全力以赴,显出与以往全然不同的实力来,王爷以后的处境,同样会因受到瞩目、忌惮而举步维艰。 “先回去吧。”看看几人手中的猎物,司北玄淡淡道。 宇文烈与柳子时互视一眼,虽然不明白王爷现在心里作何打算,但是必然是有所打算的,这个人从不打没把握的仗。 既然他说了回去,那么他们就配合,只要做到这点便可。 返身的时候,附近草丛里有动静,循声看去,从草堆里扑棱扑棱闯出一只五彩野鸡来。 “啧,刚要偃旗息鼓,就撞上门来,算你好运,我们收工了。”宇文烈咂咂嘴,手一甩往回走,却见身边的人看着那只彩鸡不动,“爷?” 不是说走了?怎的对着一只野鸡发呆。 就这种小猎物,他们一般都看不上眼,山林里最多的,就是这种小东西,除了能吃一嘴香的,论起价值来,最低。 司北玄顿了片刻,反手抽出弓箭,瞄准。 松手,箭离舷。 “爷,你不会连这种东西都看得上吧?”宇文烈黑了一脸,柳子时也满脸疑惑。 打这种东西回去,说句难听的,会被人笑掉大牙。 毫无攻击性,毫不需要多余的技巧,怎能算是狩猎的猎物。 2273.第2273章 她应该会喜欢 身边人的惊讶,司北玄视若罔闻,径自上前拎了那只被弓箭钉住了腿,哀叫着扑棱翅膀想逃跑的小东西。 “不会吧,你真的打算把这东西带回去?”宇文烈哀嚎,“爷,我可以先走一步吗?” 他真的不好意思跟他走在一块回大营。 “自便。”极快的翘了一角嘴角,视线掠过野鸡身上的五彩羽毛。 色彩绚丽,毛色也极有光泽,这种羽毛,她应该会喜欢。 他记得,她是很喜欢色彩的,那些花不就是色彩缤纷么。 此时天色尚早,为了不引人注目,回程的路,三人走的极慢,而对于那只活的野鸡,宇文烈一路上就没有停止过抨击,只不过男子皆充耳不闻,气得脾气爆裂的人直跳脚罢了。 回到大营的时候,天色恰暗,时间拿捏得不错,九王爷那一组的两人都已经回来了。 山林里的暗色比外面来得更早,光线沉暗之后,找寻猎物就没那么容易了,总不过第一天,不如回来养精蓄锐,静待下一场比试。 而且大营之中,还有那个人在,他是不参与比试的,只在边缘游走,赏一赏风景,体会一下这种刺激的氛围,他最喜欢做的并非狩猎,而是主宰狩猎人的命运。 他们的篷子就在水泽附近,最近山林,甫走近,就能闻到篷子里传来的清新茶香。 想及里面的人,司北玄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暖意,脚下的步子不自觉快了两分。 看到他手上东西,她会是什么表情。 开心?兴奋?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会笑得完成一汪弯月?围着他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或许到狩猎结束那天,可以带她去林子里走走,让她亲眼看他狩猎,体会那种参与感,她会更高兴。 还有两步,就能掀开帘子,看到她脸上迸出惊喜来,司北玄蓦然脚步一顿,看看手上拎着的其他猎物,皱了下眉。 “阿烈,这些你先带走交给人处理掉,至于剥下来的皮子,随你处置。”将手上及柳子时手上血淋淋的猎物全塞到宇文烈手里,不顾对方目瞪口呆,即刻下逐客令,目送人苦巴着一张脸离去,又在水泽处将手上血迹清洗干净,司北玄才继续往篷子行去。 跟在男子身后,柳子时眉头微微敛起,看着男子的背影若有所思。 随在男子身边参与这项活动也有数年的时间,可是像今日这般却是第一次,王爷竟然开始在乎起手上的血腥。 为了谁? 青烟,裴紫嫣,谁才是影响他至深的那个人? 若是青烟还好,若是裴紫嫣……柳子时眸光闪了一下,垂低,掩去眼底涌上的暗色。 若是那个女子,他会为青烟觉得,不值。 “玄哥哥,你回来了?” 司北玄的手即将撩上帘子的时候,帘子被人从里面掀起,女子温婉柔美的容颜出现在眼前,可是他的视线,却不受控制的掠过女子,往里寻去。 室内,只有一人,一壶茶。 嘴角的轻勾隐去,出口的声线平静无波,“她呢?” 2274.第2274章 情绪,已经越来越明显 陶青烟脸上的笑容僵凝。 “回王爷,夫人午后说要出去走走,到现在未归。”秋儿垂头上前,双手紧紧绞起。 “那你为何在这里?”眯了眸子,男人的声音泛冷。 “奴婢该死!夫人说要独自走一走,奴婢没敢跟上去!” 此时陶青烟已经收起了脸上外露的情绪,眼见秋儿慌得跪在那里肩头瑟缩,遂垂眸轻语,“玄哥哥,这实怪不得秋儿,当时我也在,听夫人说篷子里太闷了些,想在附近转转,我寻思营地范围里还算安全,且夫人行事也是有分寸的,便没敢阻拦。不曾想,夫人玩到现在也未回来,若玄哥哥当真要责怪,青烟也有一份责任。” 司北玄面无表情,将手里的野鸡丢至地上,转身便往回时路走去。 身前人影横斜,柳子时跨一步挡住了他的去路,“爷,二夫人是成年人,行事定然知晓分寸,许是游玩忘了时间,这眼看天就要黑了,估摸着她也在回来的路上,爷不妨稍等片刻,免得跟二夫人岔开了去,届时只怕她担心爷,又转而去寻你。” “让开!”男子伸手挥开挡在前面的人,随手的力道,便让柳子时险些一个踉跄。 身后三人看着男子的背影,面色皆变。而今,但凡跟裴紫嫣有关的事情,男子透露出来的情绪,已经越来越明显,明显到让他们心惊。 只是男子的脚步只跨出了几步,却又倏然停住不动了。 继而,前方传来微带沙质的命苦啊声线,“阿玄,你回来了?我以为你还要晚些时候呢。” 裴紫嫣,回来了。 因是背对,几人看不到男子的表情。 视线绕过男子的背影,可以看见一抹桃色倩影兴冲冲的碎步跑上前来,手上,还举着一只小小的……鸡腿? “喏,给你,这是为特地留下来的,担心你在林子里一下午,肚子怕是饿了,先给你垫垫胃,我亲手烤的,可香了。”到得男子面前,女子将手上的肉块递到男子面前,仰头看他,脸上是明媚的笑。 而在女子身后不远,还缀着两道身影,不紧不慢的,施施然接近。 一为艳紫,一为蓝玉。 从那两道身影上拉回视线,司北玄没有去看唇边喷香的肉块,只垂眸看着女子,声色无澜,“你去哪了?” “午时我觉得闷,便有心在附近逛逛,恰好遇到六爷跟八爷,一块在湖边烤了两只鸟,”女子兴冲冲的神情未变,将手又往前递了两分,“快吃啊,真的很香,等凉透了可就不好吃了。” 视线转向唇边两指大的鸟腿,再触及女子期待的笑颜,司北玄牙关动了动,满腔骤起的怒气又骤然散了,竟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而自己刚才的那番急躁,现在想来,更像是笑话。 他焦心着她或会遇上危险,却原来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惬意无边。 还是跟别的男人。 他真想掐死她。 “四哥,今日收获颇丰吧?”施施然的身影接近,语调是惯常的吊儿郎当,尤其红唇扬起的邪笑,甚碍眼。 2275.第2275章 易哥哥,避忌一些为好 “比起收获颇丰,我倒更羡慕六弟八弟的恣意逍遥。”提了唇角,司北玄淡道。 被提及,八王爷司北尉不自在的将身子往后小退了一步,半隐在司北易身后。 “瞧四哥说的,只要四哥想,要恣意逍遥还不容易?就怕四哥舍不得丰厚的奖励。”司北易自然得像是完全听不出男子话外之意。 “自是想的,可惜,没那种命。” 司北易眸心一敛,笑,“这一点臣弟可就不敢妄言了,不过我同样羡慕四哥,皇家春猎都有美人儿随侍在旁,右右逢源。亏得我还自以为风流,知己遍京都,到了这里,反倒是孤家寡人一个。” 视线别有用意的滑过陶青烟,再落回到紫嫣身上,却见女子于他们说话的这须臾时间,将手上的鸟腿肉给一块块的撕开了下来,然后,送至男子嘴边,不等他张口,即塞了进去。 她根本没有听他们在说话,全副注意力只在那只手指大的鸟腿及男子一张嘴上! 司北易白眼一翻,彻底没了脾气,她在意的似乎从来都是他们这些人看来难以理解的东西。 再看向司北玄,发现对方的表情竟然比之他好不到哪里去,嘴里被塞了肉丝,还要强忍一脸的抽搐。司北易乐了,反手勾上在背后瑟瑟缩缩的司北尉,“小八,好在还有你跟我作伴,走,咱也回篷子里相互关怀去。” “不许叫我小八!……”司北尉挣扎,嘴里低低的咆哮,抱怨不满。 “你是我弟弟,叫你小八才能体现出我们兄弟情深,懂不懂?”勾着不情愿的人,往另一个方向离去,司北易眼底的兴味不曾褪减。 门帘旁边,陶青烟一直静静的看着,越看,眼底的暗色越沉。 她不知道裴紫嫣怎么会跟司北易在一块,但是司北易对待裴紫嫣那种热络的态度,同样让她如鲠在喉。 明明是八竿子打不到的两个人,相互之间竟然如此熟稔。 更甚的是,明明两个男人之间的暗锋已经开始交接,却因为裴紫嫣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就各自偃旗息鼓,硝烟消散于无形。 裴紫嫣裴紫嫣,每一次都是裴紫嫣!她究竟有什么能耐,竟至对于这些人的影响力,全都超过了她! 曾经她甚为自己在皇室子弟之间的周旋沾沾自喜,如今与裴紫嫣对比,她始知那些全是她自以为是的笑话! 而裴紫嫣,不过是出现在他们的生活当中短短数月而已! “易哥哥!”陡然出声,带着不为人知的不甘,陶青烟唤住了即将离去的人的脚步,也引来了被投喂的男子的注意,“青烟瞧着易哥哥与夫人之间甚为熟络,本是好事,只是夫人到底是玄哥哥的妾室,私下与其他男子共处,怕是会给她带来不好的影响,尤其是皇室对于女子的规矩更为严明,未免惹人闲话,青烟以为,易哥哥日后还是避忌一些为好。” 咬着唇,期期艾艾的将这番话说出口,女子怯怯的神情甚是惹人心怜,话里话外为人着想的意思,也不会让人觉着不舒坦。 2276.第2276章 明知故犯,罪加一等哦 只是,将话听进耳中的两个男子,同时眯了双眸,也同时在第一时间看向紫嫣。 察觉女子对那番话全然没有起什么反应,注意力依旧沉溺在与鸟腿骨上最后一丢肉丝搏斗时,眸里骤闪的冷光才敛了下去。 司北玄沉暗了眸色,太过幽深的眼底,让人看不出有其他的情绪。只是这一次不用女子硬塞,乖乖张嘴,配合的将那丢开始冷掉的肉丝吞进口中,慢条斯理的咀嚼。 至于司北易,则是将红唇高高扬起,慢慢转过身来,看着苦言规劝他避忌的青衣女子,轻笑,“青烟说的是呢,男女之间确实是要避忌些,幸而我跟紫嫣相处的时候旁边还有小八在,谈不上私下共处,充其量是朋友共聚小闹一番,如果这都要被人说闲话,那青烟你可要小心了,据我所知青烟私下里,好像经常是跟四哥,柳状元,宇文烈呆在一块,这在圈子里并非秘密,如果我们与紫嫣一女两男的都需要避忌,那青烟你一女三男,岂非更加会被诟病得严重?这么一想,我都开始替你忧心了,皇室对女子的规矩极为严明,紫嫣初来乍到多有不知可说情有可原,青烟你浸淫皇宫近十年,莫不是也不知?明知故犯,罪加一等哦。” “易哥哥你莫要胡说!青烟自问与玄哥哥他们之间清清白白,彼此只是朋友之谊,易哥哥说这些话,是要将青烟逼死么!”陶青烟脸色大变,心下是又气又急,她规劝的时候小心翼翼,可是司北易说这些话,可完全没有顾忌到音量!此时正值狩猎的人归来,周边多的是人来人往,若都听了去,便是她陶青烟问心无愧,也阻止不了流言横飞! 柳子时的脸色同样不好看,“六王爷,清者自清,我等于青烟之间绝无龌蹉,还请王爷口下留情,莫要污了无辜之清白!” 这时司北尉从司北易的胳膊下探出个脑袋来,“你们才别胡说八道污了无辜之清白呢!我跟六哥就是同四嫂在水泽对面烤了两只鸟,到了你们嘴里怎么就成了不检点的举止了?光天化日的,这头一眼就能看清楚那边的情况,我们光明磊落,就你们心底龌蹉,才会吧别人想得龌蹉!” 司北易简直想给小八竖起大拇指,这小子平日里胆小又贪玩,说起人话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确实,人言可畏,说话之前需三思。”紫嫣像是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几人在说什么,赞同的频频点头,“所以青烟姑娘在奉劝他人之前,也需要反思一下,自己说那些话是否合适,如果你自认清白,那我跟六爷之间更加无龌蹉可言,人嘛,得将心比心啊。” 形势反转,自己反过来被别人规劝,陶青烟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却偏生什么话都不好再说出口。 裴紫嫣确实是与司北易司北尉三人在一块,但若是她强行将三人之间说成有什么见不得人,那她自身与司北玄柳子时宇文烈之间,怕是也会百口莫辩。 2277.第2277章 没看出来,他狼心狗肺 而她的那些事情,此时不亚于是被司北易攥在手里当了把柄,用来回击她的言辞。 更甚的是,倘若日后当真因为此事传出什么流言蜚语来,怕是在场的人第一个想到的罪魁祸首就是她。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最让她介怀的,还是司北玄的态度。 他就在这里,将她的话听了个完全,却没有出过一句声。她摸不清他的想法,到底是介意,还是不介意? 作为男人,遇上这样的事情,哪怕是捕风捉影,事关自己的女人,即便全无感情,也不可能会忍气吞声毫不在乎吧? 他到底在想什么? 而在以往,倘若是她受了委屈,不管是什么境地,他都会站出来,挡在她面前将她护着,可是今日她已经被欺至这般,他怎的却无动于衷呢? 她于他而言,还算得什么? 眼神幽幽的看向司北玄,将他脸上的平静无波瞧进眼中,陶青烟紧咬了樱唇,眼底有盈盈水光,泫然欲泣。 “王爷……”柳子时抿直了唇角,上前一步想要说些什么,被司北玄抬手阻了回去。 “作为对手,狩猎期间不宜走得过近,六弟八弟请回吧,”淡淡的对那两人下了逐客令,司北玄看向眨着眼睛假装无辜的女子,“我知你好动好玩,这次私自出去就算了,下次不可如此,想出去走动可以,让秋儿陪你,六弟跟八弟行事甚是不着调,日后跟他们保持距离。” “哦。”紫嫣乖乖点头,在男子转身之后,朝那边呆若木鸡的“不着调”的两人做了个鬼脸,又即刻恢复正经,小媳妇似的随司北玄进了帐篷。 司北易这次是真被气着了,一时好心替紫嫣洗刷冤屈,末了得个不着调的评语,司北玄还有人性吗?觉得他不着调,以前怎么不说?现在这样,分明就是在打小报告,做着行为幼稚的挑拨离间! 尼玛! 他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这人狼心狗肺? 休息一撸,司北易就要朝那座帐篷冲去,被司北尉一把抱住了胳膊,“六哥,你要干嘛去?” “爷从来不受气,敢给我扣大帽,我找他算账去!” “别啊六哥!你打不过四哥的!”死死抱住男子胳膊往后拖,司北尉全然不知他脱口而出的话一语中的,正正射中红心。 司北易嘴角抽了,额角跳了,末了顺着司北尉的力道,扭扭捏捏的转了方向,离开。 他是打不过司北玄…… 气归气,但是找人算账把自己弄成猪头,破坏掉自己风流倜傥的形象,那绝对不是他想要的,为此,他决定,忍气吞声,此仇日后再报。 说起司北玄的身手,哪怕再不愿意承认,事实就是,他的确是皇室子弟当中除了太子司北哲之外,首屈一指的那个人,实力远胜其他人一大截。 也是因为这一点,成年之后,以往欺负他的诸皇子才没敢再对他动手动脚,而是转至其他方面施手。 至于司北哲与他之间谁较强,至今无人知晓,因为两人从未比试过。 2278.第2278章 得赶紧顺毛啊 刚走到门连旁边,紫嫣就被一阵扑腾声响吸引了注意,低头看过去,双眸顿时迸出惊喜。 “阿玄,这有只野鸡!” 男子脚步微踉,跨了进去,紫嫣则喜滋滋的蹲下身来,将那只被绑着的野鸡拎起,左右端详五颜六色的鸡尾巴,嘴里啧啧有声,“京城就是京城,连野鸡都比边城的漂亮。” “咳咳咳……”司北玄一口茶水还没咽下去,就给噎了。 “阿玄,这是你猎的吧?”端详够了,紫嫣笑眯眯的走进来。 “别人送的。”除了他,谁脑子有病在比试期间猎这种东西给她玩。 紫嫣眼底笑意深了两分,走到男子身侧,俯身,在他讶然之际,吧唧一声,亲在了他脸上。 “裴紫嫣,谁让你碰我的!”手中的茶水险些泼了出去,司北玄恼羞成怒,他对她的怒气尚未散去,她居然还敢火上浇油?惯得她胆子越来越大了! “矫情。”紫嫣嬉皮笑脸,全然不将男子的怒气放在眼里。 若他想躲,会躲不掉?就是别扭。 况且她也并非特意吃他豆腐,就是由心而发,想亲他一下罢了。 再者,进到林子里狩猎的,几乎每个人都是他的对手,还能有人费那些功夫,去猎一只活的野鸡来送他? 真当她那么笨么。 笑弯了眉眼,她心情极好。而对面的男子脸色发黑,心情极差。 门口,还有人看着刚才那一幕失了神魂,呆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直到身后有人轻咳提醒,才记得要迈动步子走进来,“玄哥哥,二夫人,晚上的篝火会应该快开始了,我们需提前到场。” 每年的狩猎,晚上都会举动篝火会,君臣同乐,直至归朝,这是默认的惯例。 “篝火会?这么快?”紫嫣一愣,摸摸肚子,她还很饱,这就要开始用晚膳了?还是篝火会,没人提前跟她说啊,否则她肯定不吃那么饱。 “你吃饱了,多的是人还没吃。”犹自有气,司北玄将杯中茶饮尽,茶杯重重落下,起身走出去。 紫嫣看看男子的背影,再看看面前的空茶杯。这是在跟她宣泄怒气?啧,得赶紧顺毛啊。 “等等我嘛,我又没说我不吃。” 很快,两人又甩出另三人一节距离。后面的人便只能被动的看着,看着前方女子围在男子身边叽叽喳喳的说笑,而男子与生俱来的冷漠淡然,就在女子的呱噪声中被打得七零八落,他却没有半点阻止她的意图。 于是后方的眼眸,越来越暗。 篝火会的地点设在帐篷西侧的一片平地,几人到的时候,里面已经坐满了人,出乎紫嫣意料的是,现场除了火堆之外,居然还准备了桌子以及铺陈在地面的垫子供人使用。 皇帝出行真是够让人劳心劳力的。 而在紫嫣看来,所谓的篝火会,实则就是君臣之间聚在一块吃吃喝喝罢了。 上首的位置,皇帝已经在座了,穿的是一身锦衣便服,旁侧有一明艳女子与之同席,即是跟她有过一面之缘的皇后。 2279.第2279章 大不了,忍呗 上前,叩头拜见,皇帝对几人也象征性的说了几句话,对于紫嫣代替玄王正妃出席春猎的事情,倒是只字未提。 至于皇后,许是碍于皇上在前,对于紫嫣这个掐了她一片紫气东来的凶手也没有故意刁难,只是当间斜起眼角看了她一眼。 一番请安下来,像是打了一场仗似的让人心累。 好容易退下来入了席位,紫嫣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便听得陶青烟提议,“王爷,二夫人初次参与这样的场合,当与其他女眷相互熟悉一下,以全王府礼仪。不若青烟带二夫人去逐个引见一番,你觉得可行?” 司北玄沉吟片刻,点头。出席这样的场合,确实该与其他人打一打交道,哪怕紫嫣不喜欢,身在皇室却无可避免。若是不去,对她的名声影响会极大,会留给人清高冷傲不谙事理的印象,如此,上面的人对她也会不喜。 紫嫣无奈,硬着头皮站起来跟在陶青烟后面,往其他坐席走去。阿玄都点头了,她总不能不顾全他的面子,况且她既然是代替正妃出席,该做的事情也总要做好了才是,免得累了人。 陶青烟走在前头,步履优雅,背影也优雅,出口的话轻轻细细,很是柔和,“二夫人,前面那一桌是都是当朝众臣的家眷,有房相夫人,尚书夫人及尚书千金,以及兵部吏部各位大人的家眷,待会我会一一同你介绍,你只需与她们打一声招呼便好。她们都是好相与的人,性情大多也跟二夫人一样,说话直白,喜欢直来直去。” “劳烦青烟姑娘了。”那句直来直去也不知道是褒是贬,紫嫣觉得眉角开始作痛。 自从第一次在皇宫接触过后,她对陶青烟的第一印象便有了改变,这个女子并不如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和善,尤其是对她,似乎总带着隐隐的敌意。虽然对方掩藏得极好,她仍然感觉得到。那种敌意的来源,大概就是出在阿玄身上。 所以说,最是美色害人。 这次陶青烟主动提及带她去引见那些女眷,不管是真好心还是假好心,她都没有办法放心。 但是又不能推搪了去,只好见步走步,水来土掩了,希望不会给阿玄带来什么麻烦,大不了,忍呗。 只要不触及她心底的底线,没有什么是不能忍过去的。 深呼吸,给自己打气,紫嫣生气一种走向断头台的视死如归来。 “青烟见过诸位夫人,这位是玄王府的二夫人,初次在这样的场合见面,日后还需要请各位夫人多多指教。”率先走到那一桌,青烟请安,原还热闹的桌席略微静了下来。 “哦,这位便是二夫人了?真是闻名不如一见。” “听说玄王的二夫人来自民间,参加这样的场合,应该很不习惯吧?” “自然是不习惯的,平民哪曾见过这等阵仗?何况还能在这里见到皇上、皇后以及诸多朝中众臣,我原来都以为二夫人许会被吓傻呢。” 2280.第2280章 几桌的女人,亏她扛得下来 “诸位夫人说的是,臣妾见识少得很,哪曾见过这样的大场面,一整天下来皆束手束脚,若是有甚失仪的地方,还请诸位夫人多多包涵,臣妾也心惊胆战,身为玄王的妾室,皇上的儿媳,只怕会给他们丢了脸面,那臣妾可就真无颜见人了。”紫嫣低下头,面上诚惶诚恐。 陶青烟说的没错,这些人确实很是直白,让人难以招架。唐如偶像让这些人有所顾忌而不至于太过为难了她,她也只能卑鄙那么一丢丢,将皇帝老儿摆上台了。 果然,席上除了始终挂着浅笑不曾出过声的房相夫人,其余人都变了变脸色,静默须臾,再开口的时候,语气里的取笑与咄咄逼人总算收敛了一些。 当然,也有想要继续摆弄她的,依然不饶人,“二夫人说笑了,我们都早有耳闻,玄王对自己的妾室宠爱得很,眼下所见果然不虚,不然也不会让二夫人代替玄王妃出席这样的场合了,只可惜了玄王妃,听说临行前凑巧染了病,可是真的?” 说话的人,还有意无意将目光看向房相夫人。 紫嫣笑了笑,“夫人的消息真是灵通,此事是真的,不过府上莫大夫诊断过了,王妃所患为寻常风疹,两三日便能消退,还请房相夫人无需过于担忧,否则王妃若是知晓了,怕是心里也会因让双亲忧心而难过。” 房相夫人脸上的笑意始终轻挂,对于紫嫣跟同席的话,没有显出不悦来,只点点头,“人乃凡胎,会生病也是寻常,适逢这个时候身体抱恙,是柔儿运气不好,见识不到今年春猎的盛况。烦二夫人转告王爷,春猎过后,我与老爷想要过府探一探小女。” “臣妾自当代为转告。” 这一桌子的女眷,在房夫人发了话后,总算偃旗息鼓,而接下来的一桌又一桌,紫嫣可谓将贵圈女子的百态都看了个遍,从头到尾,没有发现一个人,对她是略带善意的。 哪怕伪装得再好,姿态里的高高在上也难以百分百的掩饰住,看她的时候,就是在看一个下等子民,或轻视,或无视,或彰显自身优越,暗含嫉妒的更是不少。 门户之见,从来都是历久不衰的话题。 一一的引见,打招呼,寒暄交谈,一圈下来能让人口干舌燥,尤其是在这当中还要控制着自己的脾气与修养,将那些明里暗里的挑衅以最委婉的方式带开去,脸上更是要至始至终带着笑容。 紫嫣觉得自己一生的机智与定力,几乎全用在这些女眷身上了。 都说三个女人一条街,这里好几桌的女人,亏她扛得下来。 再回到自己的座位,紫嫣筋疲力尽,见桌上有一杯倒好的茶水,拿过来就一口气咕噜咕噜的灌了下去。 从午后到现在,她都没能好好喝上一口水,这一杯下去,人勉强活过来了。 只是,旁边的视线不太友善。 紫嫣侧眸,对上男子有些发黑的脸,尚莫名其妙,哪里又惹了他了。 “你喝的,是我的水。” 2281.第2281章 脸皮厚到让他震惊 男子语气平静,与他的表情很不相符。 紫嫣看向自己手中的茶杯,左右转了转,回头茫然的问,“有什么问题?” “……你喝的,是我的水,没听明白吗?” 同席的及附近的人都将视线看了过来,不少人带着看戏的心情,幸灾乐祸。 四王爷司北玄有洁癖,且极其严重,如今被自己的妾室用了自己的茶杯,他会如何?他的妾室又将会如何? 都说玄王甚是喜爱这位小妾,又或许,会给他们看到个意料之外的结果? “听明白了呀,你的水嘛,”紫嫣点点头,又反问了一句,“有什么问题?亲都亲过了,喝你一杯茶还那么计较?那你喝我的。” 说着,将自己手边的另一只空杯拿过来,将茶斟满,推过去,不忘加上一句,“我跟你交换,这总行了吧?” 瞪着被推过来的茶杯,司北玄的脸持续变色,脑子里一直回荡着她那句“亲都亲过了”。 在这种场合公然说出那种话来,她知不知道羞耻?有没有矜持? 他都觉得脸上开始臊得慌! “喝不喝啊?不喝我喝了啊,我渴着呢。”周边投注过来的视线,紫嫣就是有那种本事,权当视而不见。 她跟阿玄说的是悄悄话,有些人非要竖着耳朵听,有什么办法。 反正,以这些人自诩的高贵清高,便是听到那句话,也不会有脸面再转述出来,最多便是私下里与人鞭笞她一番,于她有何碍。 阿玄这毛病也该改一改,不就用了他一个杯子么,多大点事啊,一张脸都能黑成炭头。 司北玄此时也是全然顾不得周边什么眼光了,就觉得有一股气从心底直冲脑门,想要破体而出。 一把将女子拉近,闭眼,咬牙,“裴紫嫣,你能不能有点矜持,什么话都敢拿到面上来说,你是不是女人!” “我是不是女人,你不知道吗?”嗅着鼻端浅浅的冷梅香,紫嫣挑眉笑语。 “……”司北玄将手松开,顺势将女子推到原位,离他远一点。 他的脸色已经变无可变。早知道她脸皮厚,没想到能厚到让他震惊的程度。 只是稍一侧眸,却看到女子眼底狭促的笑意,又差点将他心底的气团给引爆,她这般言行,是故意逗他的?而他的定力就被她寥寥几句话,尽数化为零? 裴紫嫣,你好样的! 他怎么就那么容易被她撩拨,在她面前,每每轻易的就失去冷静。 心头火气,口干舌燥,抓起桌上茶杯便一饮而尽。 “喏,我可没逼你,是你自己喝了我那杯茶,别又拐到我头上哦。” “……”手上的茶杯,不就是她刚推过来的那杯么? 他被她给气、傻、了! 女子格格的笑声低低响在耳边,司北玄闭眼,用尽全力才没将那个茶杯捏碎。 首席上,静静品着皇后斟的醇酒,皇帝的视线似不经意的扫过这一桌,将男女之间的互动尽数看在眼内,尤其是男子面色的数度变化,全部一览无遗。眸中精光微闪,很快,又在眼底沉暗。 “四子妾室,貌似颇有趣。” 2282.第2282章 俗物终是俗物,难登大雅 “该女子玲珑慧黠,率性而为,确实挺有趣。”皇后笑着附和。 “哦?”皇帝转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睨着皇后,语带调侃,“皇后这话可是真心?” 对上皇帝的眼,皇后表情即敛了一敛,知自己的敷衍定是引起皇上不悦了的,随机媚眼一转,轻笑,“皇上火眼金睛,臣妾半点都瞒不过皇上。还请皇上再给臣妾一次机会,细细上禀可好?” 食指曲起,轻巧席面,帝在等她的细禀。 深知皇帝性情,皇后视线随意往紫嫣那方掠过,直言不讳,“一件寻常的俗物,因我们不多见,所以乍见的时候便会兴起新鲜感来,觉得此物有趣、特别,只是,等到那种新鲜的劲儿过了,便会发现俗物终究不过是俗物,难登大雅之堂。” 一个寻常的平民女子,来到皇家,初时自然会引来圈子里的人好奇,觉着新鲜,想要去探索这个女子究竟有什么本事,能够以麻雀之身一朝冲天。等到看清楚了,看明白了,留下的感觉也不外是四个字。 不过如此。 与皇室格格不入,这样一个俗人,有何有趣的? 皇帝低低的笑了起来,并未因皇后驳了他的话而不悦,反更意兴盎然,“朝中都在传,四子执意要迎娶这个女子,想来两人之间必然是有一番可歌可泣的真情,以情为本而结合,朕还想着或许这女子是个性情中人,没想到在皇后眼里,依旧是个俗物。” “臣妾拙见,在皇上面前班门弄斧,皇上可莫要笑话才是。”轻言细语,皇后将进退拿捏得恰到好处。 皇帝摆手,“不过是随意聊聊,皇后无需在意。” 皇后浅笑,只是垂下的眸子里,掩盖的尽是不以为然。 她自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什么以情为本,性情中人?皇室,哪里来的真情?就算真是如此,总有一天,“真情”也会被现实消磨,到最后,不过是得一身百孔千疮。 这世间有多少真情,真能赢得过门户之见。 首席的这番谈话,众人无从得知,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圈子当中,推杯交盏,言笑甚欢。 临近天子坐席的,分别是此次俱有出席的诸位皇家子弟,从太子,至最小的十一王爷,依次排列,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平和的笑脸,彼此之间也时有点头示意,相互敬酒,表现出兄友弟恭来。 天子在场,一切的和谐或许都掩藏在虚假的表像之下,谁在乎呢? 晚膳的膳食已经由人呈了上来,一盘一盘,将每张桌子都摆了个半满,上面陈列着烧熟的肉片、肉块,这倒是出乎紫嫣的意料之外,她原来以为篝火会等同于烧烤大会呢。 原来事实远了去了,白瞎了席位中间的那些火堆。 名不副实。 其实想来也是,在座的有哪一个不是养尊处优?难道还能希翼这些人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怕是等他们弄出吃的来,这篝火会也该散场了。 身侧,似乎被什么东西砸中,引去了紫嫣的注意,纠结着眉头往旁边看去,对上的又是那张飞扬的魅脸。 2283.第2283章 月黑风高,你懂的 “六爷,用膳的时候就好好用膳,别跟个猴子似的坐不稳。”紫嫣压低了声音,警告挑衅她的人。 因为排座位是按照个人的皇室排序,所以紫嫣这一桌,左是太子跟太子妃,右是司北易那个烦人鬼,司北易旁边则是司北尉那个天然呆,往后排的依次还有司北棋与司北翼。 紫嫣觉得,她跟阿玄这一次的地利人和都不太好。 被比喻成猴子,司北易丝毫不以为意,脸上依旧是吊儿郎当,嬉皮笑脸,“我这不是看你状似无聊,好心跟你说说话么?真是不识好人心。” 那头,司北玄冷眸早早就已经扫了过来,闻言将紫嫣往自己身边拽了拽,“便是无聊要说话,也是跟我这个夫君说,还用不着六弟你来给你嫂子送这份好心。” “四哥,你别这么大反应呀,我跟紫嫣也是朋友,朋友说说话这么了?再说你还在旁边坐镇呢,亲眼看着你还怕生出什么事端来?而且不是我要说你,就四哥你这少言寡语的闷葫芦性子,跟你聊天能聊什么呀?”眼见某人的眼光越来越冷,司北易犹自不知死活的扭头给自己拉同盟,“小八,你说六哥说的对不对?” 正悄悄挪开屁股妄图离开风暴中心的司北尉赶紧又坐正来,埋头往自己嘴里塞满肉片,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一脸懵然无辜状,用手指指自己的嘴,示意自己暂时说不了话。 司北易嘴角抽了抽,咬牙,“你个没出息的!” 朝着男子咧嘴一笑,又用手扶住嘴里摇摇欲坠的肉片,司北尉扭开头,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紫嫣一声长叹,抬手捂脸,不忍直视。 这两个人凑在一起的时候,画风与身份,着实相去太远。 “阿玄,咱别理他们,吃东西。”着手将盘子上的肉片分别夹到自己跟司北玄的菜碟,紫嫣决定对旁边两人视而不见。 司北易那人,就是个牛皮糖,你越搭理他越得劲。而且这人似乎特别喜欢招惹她,莫名其妙,还给她拉来一堆的仇恨。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反正其他坐席上飘过来的带着敌意的视线,紫嫣是很明显的感觉到了。 “嘘……嘘……”只是,她忽略了某人的韧性,以及不达目的锲而不舍的精神。 她是想埋头吃饭,然耳边的嘘声一直不停,极为扰人。 “六大爷!你到底想干什么!”再次压低了嗓音,紫嫣对司北易怒目而视。 还有完没完了。 “看你,又不识好人心了,爷是想告诉你跟四哥,在林子西南百米,有个小山坳,这宴会这么无聊,或许可以让四哥带你去看看,那里晚上的风景不错,”某六暧昧的眨了下眼睛,一手遮在唇边低语,做出神秘状态,“月黑风高,四下无人,不受打扰……你懂的。” 紫嫣也眨巴了一下眼睛,然后在小八纯真的视线下慢慢转回脸,烧了。 就知道司北易不是好人,把环境说成那样,这不是明白着让她升起好奇心么? 2284.第2284章 世风日下 要是跟阿玄在那里,月黑风高,四下无人,不受打扰…… 身子立即就半倾向司北玄,“阿玄,要不散场后咱去那看看?” 侧脸,垂眸,半张脸没在阴影中,司北玄的语气低沉,“你想看什么?” “咳,反正晚上时间多嘛,就去看看,哈哈哈……”看什么?难道能说她想到四周一片黑漆麻乌,心里就有种让人发指的冲动,想要勾搭他? 那也太不要脸了。 司北玄镇定自若,继续慢条斯理的用着膳食,只是捏着筷子的手指,似乎用力过紧。 好半响,紫嫣以为得不到回答,失望席卷而来的时候,听得耳边一声低低的,“嗯。” 眼睛骤然发亮,接下来的全程,紫嫣几乎都在傻笑,心里已经开始模拟出各种所谓“四下无人”的场景,想着到时候要如何如何。 司北尉期间小心翼翼的往这边看了一眼,瞅到女子脸上的笑容,立马打了个寒战。 原来女子也能笑得如此猥琐,四嫂这是魔怔了还是怎的? “六哥,四嫂在笑什么?” 脑袋被身边的男子一拍,“小孩子别多事,吃你的肉片,你不是不能说话吗?” “……”司北尉愤愤,真当他是小孩子,刚才干嘛要拉他下水?四哥冷冰冰的吓人,六哥也好不到哪里去,故作神秘,道貌岸然! 在等待的时候,时间似乎一刻都嫌长,紫嫣在这种煎熬中,终于等到宴会结束,皇帝老儿一离席,立马就站了起来,又不好意思让自己表现得太过急切,强忍着催司北玄快一点的念头,杵在那里手脚无处安放,扭扭捏捏。 那副姿态,司北易看的眼皮一抽一抽,甚是佩服司北玄居然还能泰然自若的喝完最后一杯茶。 “世风日下,原以为爷已经够奔放的了,现在见了世面,才知道什么叫小巫见大巫,诶,心酸,小八,走,回去安慰六哥去。” 不忍目睹,扯了一头雾水的单纯少年,司北易赶在最后一拨人散去前离开。 真想知道待会会是个什么情景,虽然他没有偷窥的嗜好,但是偶尔听听壁角看看戏,他也是有那个心情的。 只是这种想法没法实现,谁让自己技不如人呢。没准刚找到地方藏身,下一刻就会被丢出山林。 佯装没听到司北易的调侃,紫嫣等着司北玄起身,心里是心急火燎。 “真要去?”将空了的酒杯放下,司北玄轻轻问了一句。 “当然要去!”点头如捣蒜。 眼底暗光轻闪,司北玄若无其事的起身,站在女子面前,靠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便已经几乎成零。 紫嫣的心骤然碰碰跳了起来,她还没想到待会回事什么场景呢,他就这么靠近她,影响到她思考了! 双手下意识的往前一推,想将男子推远些,好让自己能得片刻清醒,结果人没推出去,自己反倒退了一步,丢脸丢到天外。 司北玄轻动了眉眼,眼底似有忍俊不禁的笑意闪过,遂从了她的愿,率先举步,“要去,便趁早,再晚些便看不到了。” 2285.第2285章 那他便,给她这个机会 “诶?”紫嫣愣了愣,追上去,“阿玄,你知道六爷说的地方?你去过?那里有什么可看的?” 去过的吧?不然怎么会知道再晚些便看不到了?看不到什么了? “去了便知。” 宴会已经散场,空地上只余下一堆未燃尽的火堆,以及散落席间的,稀稀疏疏的几个人。 陶青烟与秋儿留在最后,因为相隔有些距离,没能及时唤住两人,只看到男女一前一后,往偏离帐篷的方向走,继而隐入黑暗。 “青烟姑娘,爷跟夫人这是要去哪?”秋儿蹙眉。 “不知。”淡淡的回答。 因为是侍女的身份,所以哪怕是与司北玄及其他几位王爷关系颇为熟络,她也没有那个资格在这样的宴会中与他们同席,只能于秋儿一道,屈居在下人的席位上,与别家带来的奴才们一道用膳。 从头到尾,没有人过来关注过她一句。 陶青烟盯着那方黑暗,眸光明灭,紧紧抿了唇。 这种情况在以往是绝对不会出现的,如果不是裴紫嫣出现,司北玄怎么会忘记过来叫人关照一下她! “奴婢瞧着刚才六王爷与夫人有过一阵交谈,可要奴婢去找六爷问上一问?” “你我皆是奴才,有什么资格找主子问话。”语气泛冷,继而似乎察觉了自己的不妥,陶青烟忙掩去脸上的神情,缓和了声调,“秋儿,王爷跟夫人相偕离去,想来是有其他的事情,我们只需做好自己的本分即刻,无需多问。先回去吧。” 浅笑着安抚了秋儿,挽着她的手一块回帐篷,所有的冷硬,全部藏进心里。 主子与奴才……总有一天,她要跳过那个阶梯。断不会一辈子屈居人下,连疑惑逗不敢找人解答! “阿玄,你当真知道那个地方?西南往里百米,可别走错了。”缀在男子身后,紫嫣一路喋喋不休,越到黑暗处越紧张,而这种紧张绝对不是来源于害怕,是她越来越兴奋…… “你已经问了二十三遍了。” “可是你一次都没答。” 女子嘀咕,他都能想象得到,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肯定习惯性的甩了他一个大白眼。 衣袖也再次被女子扯住,司北玄放任,没有抽回来,周围黑得很,他是可以清晰视物,她却不然,若是不让她倚靠着,只怕她会走一步跌一步。 司北易说的那个地方,他是知道的,至于有什么美景,也只是隐隐揣测,其实他没有亲眼看过。 在席上没有一而再的阻止司北易攀谈,一是对方言语间并无恶意,二是,他在彼时也动了心思。 那种心思,只能藏在心底深处,断不能被女子发觉,否则,她会更加不矜持,且能得瑟上天。 月黑风高,四下无人。 这样的场景,他想跟她呆在一起,就两个人,不受任何人打扰。 春猎的人太多了,扎营的帐篷,间隔也近得很,几乎全无隐私可言,也许说话稍微大声一些,隔壁都能听得见。 而她似乎有很多难以启齿的话想对他说,或者想对他做,那他便,给她这个机会好了。 2286.第2286章 记得的吧,他记得的 “我回去拿个火把?”他问。 他的袖子快要被扯破了,尽管如此,她还是走得跌跌撞撞。 “不用,有月光呢。”紫嫣一口回绝。 开什么玩笑,有了火把照明,她还怎么靠他这么近。 只是话刚说完,头顶的那点淡淡月色就立即被吞没了,他们正好进入树林,视线一下变得更暗。 司北玄眼角抽了抽,闭眼,做好袖子随时被扯下的准备。没了那点月色,树林里的路更难走,到处是荆棘丛生,他还得在前面给她开路,其间衣袍不断被什么东西刮过,这对于他的洁癖来说,是极难忍受的。 只是,却偏生心里没有生出一点后悔的感觉。 而女子扯着他衣袖的手似乎有下滑的趋势,在又一次跌撞的时候,滑入他掌心,抓紧。 嘴角飞快的翘了翘,她也就有胆子动这么点小心思。只挖空了心思的吃吃他豆腐,遇上大的动作,就是有色心没色胆。 而成功握上男子手掌的人,尚在黑暗中低了头偷笑,沾沾自喜,完全不知道自己那点道行早被男子看穿。 树林里很幽静,尤其是,这里是皇家选定狩猎的树林,即便是在边缘,也不是就一定不会出现危险的野兽,不是百分百安全。 可是她一点都不害怕,所有的心思,全在他身上了,从他身上飘来的冷梅香,熏得她晕晕乎乎的,脑子里就一个念头,再贴近一点。 “那个地方还有多远?” “还有两百二十步。”略沉吟,他给出答案。 以步伐测距离,这是他后来养成的习惯。 话出口后,感觉掌心的小手似乎僵了一僵,继而,她握得他更紧,贴得他更近。 他只当她是又在泛滥那些小心思,唇角勾了勾,没在意。 “怎么那么快啊。”她低低的嘀咕,抱怨路程太短。 心里,却因他的话泛起波澜。 对于那段过去,他并非全无印象的吧。 彼时,他眼睛尚看不见,每到了新的路途,她都是以步数测量的方式,来告知他距离。 记得的吧,他记得的吧。 她心里有了小小的雀跃。 再次抿了唇,偷偷的笑开来,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晶亮。 “到了。”直到他开口提示,她恍然抬头,便被眼前的景色迷了双眼。 “就是这里?”真美。 不自觉的松开了他的手,往前两步,走出树林,置身在这片美景之中。 整个树林是黑暗的,连头顶的月色都被遮挡了大半的光华,可是谁能想到,在树林某处,会有这么一片平坦的山坳,山坳里,飞满了萤火虫。 全部都是萤火虫,或飞在半空,或停驻在周围的草叶之上,萤光闪烁,如同一片小小的星空,照亮了这一片天地。 美得像幻境。 人在其中,都似多出了几分仙气来。 漾着笑,她回眸看他,朝仍站在阴影处的他轻轻招手,“阿玄,快来。” 他站在原地,怔然。 眼里心里映上的,全是她刚才的回眸浅笑,只不过一瞬间罢了,可是烙在心上,就隽刻出永恒来。 2287.第2287章 萤火虫下的妖精 她招手,他就真的走了过去,全无抗拒。 耳边回荡的只有她那一句,阿玄,快来。 不知道为何,她那样唤他的时候,会让他生出那么熟悉的感觉,熟悉到让他开始生出怀疑,他与她,早就相识。 踏出黑暗,朝她接近,她身周的那些萤光便也飞将过来,绕在了他的身周,将他包裹。 萤光也照亮了他的脸,朦朦胧胧,柔和了那些冷硬的刻线,柔和了他淡漠的眉眼。 “没想到这里竟然有这么多的萤火虫,真的很美,对不对。”她问他,眉眼弯弯。 “是。”他答。 垂眸看她,他脑里只得四个字,巧笑倩兮。一袭桃色霓裳,一弯恬淡的笑,一双晶亮的眼睛,在萤光之下,恍若一只精灵,坠入人间。 从来不觉得美、色会迷了人眼,他性情天生就冷,对于那些东西从未在意过,也从未放入眼,可是这一刻,他觉得,前人的那些话,或许是有些道理的。 不曾被迷惑,只因不曾上心过。 一旦上了心,人自醉。 “阿玄,你真美。” “……” 他眼里的那份旖旎一下散去。 她似乎总是这样,具有破坏气氛的本质。 他差点被她迷惑了,她不自知,用一句话便教他清醒。 真是,气人得很。 竟然用美来形容他?她是当真不知道死活。 知不知道但凡这样形容他的人,有两个下场,一是已经死得很惨,二是终会死得很惨。 他都记着的,会寻那些人,把屈辱一分一分全讨回来。 只是,她,他是要先记着仇,还是想着就把仇报回去? 视线下滑,移到了她不讨人喜欢的嘴,粉粉的,润润的,泛着诱人的光泽。 上一次品尝的滋味浮现心头,那时候的触感,很软,很甜,现在是否也一样? “阿玄,怎么不说话?” 眸中暗色一闪,想到了报仇的办法,他低了头,朝她逼近,“你想听什么?” 故意的,凑到她脸侧,将唇贴近她的耳垂,呼出的气体便喷洒在了她的耳上,即便是在这样朦胧的光线中,他都能清楚的看到,那方白嫩渐渐染上了粉红。 效果还算满意。 那么,她能忍到何时,才会按捺不住对他“动手”? “阿、阿玄,咳,很美,这个,虫子美,人也美,天上的月亮也美。”紫嫣苦巴了,说话吭哧吭哧,对于这种他一接近她就心如小鹿乱撞说话结结巴巴的反应,她很郁闷。 就是,没有解药啊! “嗯,虫子美,月亮美,人美,”应和着她的话,他将彼此的距离稍微拉开了一些些,荧光下,凤眸勾魂的幽暗,“人,哪里美,这里,这里,还是这里?” 紫嫣一下屏住了呼吸,视线顺着男子修长的手指,跟着他移动的方向,落在他的眼,鼻,唇。 太勾人了。 他开出这种气场,简直就是萤火虫下的妖精…… “哪里美?”诱人的唇线往两侧展开,弯出完美的弧度。 “嗯,嗯,美……”她不想看的,可是控制不住,眼睛就跟黏在了他的唇上般,挪不开。 2288.第2288章 亲过之后,又如何? 口干舌燥,像是一下被烈火烤干了水分,而那股烈火,是从心底燃烧。 能让她缓解的甘泉,在他那里。 他眼角眉梢的风情,他唇瓣的浅笑,在在让紫嫣觉得,他在勾、引她,绝对是事实。 紫嫣想哭。 从来只听说过男子本色,为什么到了她这里,好像全部反过来了。 他从来都那么泰然自若,反是她沉沦于他的美、色,猴急得跟个什么似的。 这样不太对啊。 眼前那张嘴,厚薄适中,唇线极优美,就连唇色都是那么的漂亮,单凭这张嘴,称之为没人都绝不为过。 咽了下口水,紫嫣深呼吸,决定不忍了,再忍就太虚伪了,“阿玄,美、****人,你见谅。” 话毕,扑了过去。 碰一声,不轻不重的声响,砸在地上,偷袭落空。 他居然避开她?紫嫣僵了一脸,不可置信的回头看男子。 漫天萤火之下,男子一袭玄袍,长身玉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此番狼狈的姿势,嘴角那抹明显的笑容,非!常!得!意! “现在,还美吗?”淡淡的,清冷的音色,在这片空旷中听来,尤为气人。 可恶的家伙,以美、色为饵,戏耍她? 不知死活! 紫嫣挑眉,哼笑一声,施施然从地上爬起来,好在地表上是一层柔软的草被,摔下去也不见疼,不然她势必跟他不死不休! 不过,现在,她也不会让他得意太久。 这一摔,没将她的那点色心摔飞,反而在色心之中,又摔出一股勇气来。 他是她的夫君,在这何种月黑风高四下无人的地方,就是轻薄他一下,怎么了? 犯了国法戒律了?她那么小心翼翼的作甚,又不是做贼! “阿玄,你这是在跟我宣战么。”拍掉身上的草屑,双手叉腰,走到男子面前,仰头看他,那气势,比起男子来毫不输阵。 “你能如何?”司北玄眉峰轻动。这么快就激起战意?只是她真的以为,她那点道行,能压得住他? “你这是笃定我今日亲不到你了?” “就是亲到了又如何?不过是动动嘴皮子,你也就这点胆量。” 我去,他怎么知道的!紫嫣脸皮暗烧,有种被人看光的羞窘,又有一种被人看扁的不服气,很想马上反击回去,只是她好像的确是就那么一丢丢的胆量,所以反击到了嘴边,就变了台词,“我们说、说的不是能不能亲到你吗,你扯到哪去了!” “让你亲到了又如何?你若真想,我现在就快要如了你的意,”轻笑着,他压低了身子,真的又将一张俊颜靠近她眼前,任由她为所欲为的模样,只是那张嘴,简直就是被毒液浸泡过的,“亲完之后呢,你还敢如何?” 这是激将,激将,别上当!紫嫣心一横,双手环住男子的脖颈,欺身而上,“想知道我还敢如何,你便看着!” 上当就上当,就是受不得他激,怎么的吧!反正是夫妻,这种贯诗钦赶到了最后,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给了自己一个非常妥帖的安慰,唇,如愿触上引、诱了她许久的罪魁。 2289.第2289章 阿玄,我爱你 她是闭着眼睛朝他狠狠扑上去的,如愿啃到了自己肖想良久的骨头,却错漏了男子眼中得逞的笑意。 他没有站得稳稳的任由她扑,而是顺着她的去势,倒在了草地上,在她的惊呼逸出口腔之际,以唇封死。 翻身,两人形势倒转。 “鉴于前车之鉴,还是我帮你。”他没忘了上一次,她啃破了他的皮,给他带来的困扰,让他抑郁了两天。 紫嫣真个就是毫无反抗之力。 扑个人,怎么就倒下了?倒下就倒下,怎么就被压了?被压就被压,怎么连主权都没了? 阿玄……真阴险。 而唇上的触觉,在瞬间,便让她沉沦。 成亲这么久,别说圆房了,就连这么亲密的拥吻,今日,也才是第二次而已。 而两次,似乎都是她主动的,对于这一点,她已经无话可说。 她就是这么不矜持。 想跟他在一起,想跟他更亲密,想跟他实实在在的拥有,再也解不开的关系。 唇齿间,全是他的气息,将她呼吸间的每一个空隙,都填得满满。 她却贪心的觉得,不足够。 双手将他的脖颈环绕得更紧,学着他的样子,开始回应,换来他更加激烈的索取。 而她竟然喜欢极了这种因他的掠夺而窒息的感觉。 微微睁开眼睛,迷蒙的视线里,是漫天的莹光,与那片苍穹中的碎星凉月融合成一片,他就在她头顶,背了光,看不清他的表情,然从他的吻中,她能感觉到他的专注。 他与她一样着迷。 这个认知,竟然让她眼底涌上湿意。 “阿玄,我爱你。”允吻的间隙,她喘息着,与他表白。 没有别的想法,只是爱他,只是想要告诉他,她爱他。 她爱他,她想让他知道。 司北玄的眸,一下暗到极致。 刚要抽离的身子再次重重的压了回来,他一手扣住她的脖子,让她的眼睛正对上他,让他能将那双眼睛里所有的情绪一览无遗。 她爱他,她的眼睛,也这么说。 “裴紫嫣,”他的呼吸粗沉,嗓音也黯哑了下来,极讶异,“是你不让我放过你的。” 这句话,不知道究竟是想说给谁听,话音未落,他已经等不及,在她依旧迷蒙的视线中,再次低下了头。 吻,移了位置,从唇,降落至耳后,降落至脖颈,降落至锁骨处,一路流连。 没有别的想法,只是爱他,只是想要告诉他,她爱他。 她爱他,她想让他知道。 司北玄的眸,一下暗到极致。 刚要抽离的身子再次重重的压了回来,他一手扣住她的脖子,让她的眼睛正对上他,让他能将那双眼睛里所有的情绪一览无遗。 她爱他。 “裴紫嫣,”他的呼吸粗沉,嗓音也黯哑了下来,极讶异,“是你不让我放过你的。” 这句话,不知道究竟是想说给谁听,话音未落,他已经等不及,在她依旧迷蒙的视线中,再次低下了头。 吻,移了位置,从唇,降落至耳后,降落至脖颈,降落至锁骨处,一路流连。 2290.第2290章 他真以为自己算什么! <!--章节内容开始-->夜凉如水,天上只有一轮半月高悬,在芦花荡上洒下一层淡淡的光辉。 回到帐篷里,心总是静不下来,久久都了无睡意,陶青烟干脆走出了帐篷,在水泽附近寻了个地方静坐,沉淀心绪。 皇家的春猎,周围是有重兵把守的,便是这样的夜晚独自一人,也不用担心不安全,只要,不去那处狩猎的山林。 侧头,往隐在黑暗中的山林望去,什么都看不到。可是,就是那样全无光线的地方,他跟他的二夫人,正在里面。 他们,在做什么呢? 很想要去一探究竟,只是她不敢进去。又想发生点什么事情,促使他们快点出来,然整个扎营都很安静、很安全。 两样都实现不了。 垂下头,看着水泽中倒映出来的,自己模糊不清的倒影,陶青烟眼底闪过怔然。 水中的影子,周身弥漫着黯然神伤,很失落,很孤独。 这是她吗。 什么时候,这种失意在她身上已经体现得越来越明显了?曾经她一直以为,在自己跟司北玄之间,自己是占据了上风的那个,尽管这种上风,这种优势,都是他刻意相让的结果。 也正是他的这种相让,助长了她的自信心。 可是为什么现在他不让了?他不再如以前一般事事以她为先了?怎么说变就变呢?相识近十年,比不过一个才认识半年的村妇? 男人,都是这般的薄幸吗? 他那么快就习惯了忽略她的日子,可是她却还沉浸在他以前的那些纵容宠溺中不肯离开。 到了最后,反是她变得诸般可笑。 他司北玄真以为自己算得什么! 除了空有个四王爷的名头,他有什么?就算手上握有些许的不能见人的势力,那也是淑妃给的!他司北玄再是聪敏,再是有能力,拼搏到最后所为的也不过是全给他人做嫁衣! 他自己有什么?皇上不待见,淑妃非亲娘,自己忍气吞声的在一众兄弟姐妹当中苟且求存,这样的人,她陶青烟难道还非他不可了不成! 倒影中,女子的面目依旧模糊,只是镶嵌在脸上的那双水眸,已经失了温婉。 “青烟,夜深了,外面凉得很,回去睡吧。” 身后,有声音轻轻的说。 她没有回头,只是视线往帐篷方向看去,笑,“夜深了,外面凉得很,不也还有人没回来么。” 四王爷的帐篷,无灯。 柳子时眼底黯淡下来,凝着女子单薄的背影,心里泛起难以言说的心疼,想要走到她身边,宽慰她几句。 很想。 这么想着,脚下也动了,走到她身边,看着她的侧脸,首先注意到的,是她嘴角牵强的笑容。 “王爷行事自有分寸,该回来的时候总会回的,人总会遇到迷惑的时候,清醒了,会知道谁才是最适合他的那个人。” “王爷什么时候有过不清醒,他从来都比别人清醒。”陶青烟轻嘲。 认识那么久,几时见过司北玄不理智。多恶劣的形势,也没见他变过脸色。好像天生就缺了表情一般。 2291.第2291章 她比不上你 <!--章节内容开始-->柳子时沉默下来。 她说的是事实,与王爷相交也有几年的时间,确实,没人看到他变过脸色。 似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都是一个表情,也正是他那种面不改色的气势,让人不自觉的,就会加以信任。 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出应该说什么来继续安慰她,亏得自己还是个金科状元。 看向水泽的另一端,柳子时苦笑,“她比不上你,时间长了,王爷总会看清。” 能说的,大概只有这一句了。 裴紫嫣,怎么比得过陶青烟。纵是王爷现在对那个女子显出特别,想来也不过是一时新鲜,间中还夹杂着一点救命之恩的感激罢了。 而且以前,王爷对青烟的特殊情愫,他也是从头到尾看在眼里。 青烟,不会输的。 “我也不过是一个奴才,能好到哪里去,再说,被比对之后才得到的东西,已经失去了我想拥有它的意义。” “青烟,但凡男人,皆三妻四妾,你若不能放开,苦的是你自己。” 陶青烟没回答。 她能容忍他身边有无数的女人,但是她要他眼里心里只看她一个,即便周围出现比她更好的,他也不会用心去多看一眼。 在他心里,她最重,且是唯一,那才是她想要的。 可是现在,他的眼睛里已经多了一个人的身影,那她,还有专注他的必要吗? 沉迷,开始缭绕在两人周围。 她坐着,他站着。 不开口,也没有人要离开。 天上的凉月从高悬到降落,天际的启明星也开始闪烁,陶青烟才将视线从水中的倒影拉回,侧眸,看身边的人。 他陪了她一宿,深更的雾气沾湿了他的发,他的衣,而他还是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柳子时对她多余的那些心思,她是知道的,只是,她从未想过接受。 他,从来不是她考虑的人选。 虽是金科状元,然在朝中也只混得一个不大不小的官位,无人提拔,想要熬出头,遥遥无期。 他能带给她什么呢。 若无其事的转开脸,看向天际,“子时,谢谢你为我解忧。天快亮了,回去歇着吧,早上你还要随玄哥哥去狩猎。” “你呢?”他问。 陶青烟扯出个勉强的笑来,“我自是也要回去休息的,等了一晚上,人也乏了。” 目光定在她那抹笑,顿了片刻,柳子时点头,“那我回去歇着了,青烟,你也早点,周围虽有重兵把守,并不能防止意外,你一个弱女子,早些回去的好。” “我知道。” 女子刻意的疏离,让柳子时心底抽出一丝疼痛,再深深看她一眼,率先离开。 转身,视线恰好扫过那片深林,眸色骤然沉暗。 王爷彻夜未归,与裴紫嫣一起。 他不明白,那样一个女子,究竟是哪一点,吸引了王爷的注意,竟然让他连分寸都忘记了。 这是皇家的春猎,他今夜不归,明日,便会满营皆知。 届时,王爷可还能镇定一如往常? 尤其是裴紫嫣! 她又可知,她这么一次小任性,会给他人带来什么样的困扰,以及伤害? 2292.第2292章 属于他,完完全全 <!--章节内容开始-->紫嫣不知道这一夜,在山林外边,会有两个人因为她接连改变心境。 林中,依旧是漫天的萤火飞舞。 她置身其中,身下,是他平铺开来的宽大的玄色外袍,而她,是那抹玄色上的,白玉羊脂。 他的吻还在持续,带着她所有的注意力,在她的每一寸肌肤上流连、游移。 “阿玄……”在那种陌生的感觉冲击上来,极为无措的时候,她能做的,只是这样低低的轻唤着他,迷了途一样无助。 他予她的回应,便是一个又一个吻。 山林的深夜,很凉,裸、露的肌肤甚至能感觉到空气中的水雾,紫嫣却只觉得热,那种凉意缓解不了她周身的热烫。 “阿玄……”她又唤。 司北玄终于抬起头来,幽深的眸色里,泛着一抹诡异的淡淡的红。 额际,有汗珠往下滴,滴答一声,落在她莹白的肌肤上,晕开。他的喉头便是一阵发紧,想要俯下身去,将那滴汗珠允吻干净。 只是,不能了,连那点允吻的时间,他都已经等不了了。 她就在他身下,如同含苞待放的花骨,全身因为紧张羞涩,微微的颤着,无助,无辜,又该死的诱人! 他等了很久了,这一刻终于肯承认,他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 他不是柳下惠,只是出了她以外,他从未动过这么激烈的情感,以至于那股情潮出现的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害怕。 当中还有那许多的外在因素,致使他一直逃避,一直忽略。 可是蛰伏心底的欲望,又岂是忽略了,就没有了的? 自欺欺人。 双手上移,握住她置放了两侧的柔夷,十指相扣,低下头来,他在她耳边你说,“紫嫣,记住今天。” 她的眸满是迷蒙,尚未来得及意会他的意思,他已经再等不及,下身一沉,久待的昂扬全然没入。 “啊!”她的眸心骤然扩大,疼痛皱了她的脸。 以吻封住她的唇,将她的疼痛允入口中,身下却是无法停止的躁动。 紫嫣,是他的了。 完完全全的,从一刻开始。 看着她眼角落下晶莹泪珠,他竟,无比兴奋。 那是她属于他,带给他的满足。 原来,相爱的人之间,最亲密莫过于此。 力量,由他及她,一波一波的撞击着她的身体。 最初的疼痛过后,整个人便如沉溺深海,浮浮沉沉,所有的感官全由他带动,全由他操控。 紫嫣反手,紧扣住他的十指,以此来抵挡他给予她的狂浪。 被动的,无助的,幸福的承受。 她是他的了。 他们之间,终于再无隔阂。 相连的纽带,不会再因任何外力,而折断。 睁开眼睛,上方,是他看着她的眉眼,那般的清冷,又裹覆着她从未见过的怜惜与柔情。 在他身后,凉月高悬,萤火依旧漫天。 她一点都不遗憾,与他之间的第一次,是在这处山林野外,这方景,会一辈子刻在她的脑海,永世难忘。 “看着我,紫嫣。” 这一次,是他唤她,不满于在这个时候,她还分了心神,身下一个猛力的动作,迫使她回神。 2293.第2293章 爱极了,她的样子 <!--章节内容开始-->而这猛烈的一撞,让紫嫣回神的同时,也带来一股陌生的快感,直涌全身,“唔!” 低低的,一声呻吟,羞涩的逸出口腔。 那是她从未感受过的,无法抑制更不能控制的感觉。 紫嫣赶紧咬住嘴唇,想要制止那样的声音再冲出口腔,唇边,却被他覆上了手指,撬开。 想要拒绝,被他强硬钳制。 羞恼的往上瞪去,紫嫣却惊觉,男子的眸色,沉过暗夜,期间满布的,是让她心惊的狂野。 “叫给我听。”他的声色深沉黯哑,不容拒绝。 “不要!……唔!”拒绝不了。 他带给她才冲击更甚之前,似要将她撞碎一般,由下而上的快感接踵而来,逸出口的声音便也如夜莺初啼,一声声婉转,缠绵,再到无力承受的破碎。 “阿玄……阿、阿玄……”整个人,因了他的主导,开始狂乱,紫嫣口中,只剩两个字,断断续续的重复,哀求。 司北玄只觉得自己要疯了。 爱极了,爱极了她这样唤他的样子。 而这猛烈的一撞,让紫嫣回神的同时,也带来一股陌生的快感,直涌全身,“唔!” 低低的,一声呻吟,羞涩的逸出口腔。 那是她从未感受过的,无法抑制更不能控制的感觉。 紫嫣赶紧咬住嘴唇,想要制止那样的声音再冲出口腔,唇边,却被他覆上了手指,撬开。 想要拒绝,被他强硬钳制。 羞恼的往上瞪去,紫嫣却惊觉,男子的眸色,沉过暗夜,期间满布的,是让她心惊的狂野。 “叫给我听。”他的声色深沉黯哑,不容拒绝。 “不要!……唔!”拒绝不了。 他带给她才冲击更甚之前,似要将她撞碎一般,由下而上的快感接踵而来,逸出口的声音便也如夜莺初啼,一声声婉转,缠绵,再到无力承受的破碎。 “阿玄……阿、阿玄……”整个人,因了他的主导,开始狂乱,紫嫣口中,只剩两个字,断断续续的重复,哀求。 司北玄只觉得自己要疯了。 爱极了,爱极了她这样唤他的样子。 而这猛烈的一撞,让紫嫣回神的同时,也带来一股陌生的快感,直涌全身,“唔!” 低低的,一声呻吟,羞涩的逸出口腔。 那是她从未感受过的,无法抑制更不能控制的感觉。 紫嫣赶紧咬住嘴唇,想要制止那样的声音再冲出口腔,唇边,却被他覆上了手指,撬开。 想要拒绝,被他强硬钳制。 羞恼的往上瞪去,紫嫣却惊觉,男子的眸色,沉过暗夜,期间满布的,是让她心惊的狂野。 “叫给我听。”他的声色深沉黯哑,不容拒绝。 “不要!……唔!”拒绝不了。 他带给她才冲击更甚之前,似要将她撞碎一般,由下而上的快感接踵而来,逸出口的声音便也如夜莺初啼,一声声婉转,缠绵,再到无力承受的破碎。 “阿玄……阿、阿玄……”整个人,因了他的主导,开始狂乱,紫嫣口中,只剩两个字,断断续续的重复,哀求。 2294.第2294章 无师自通 <!--章节内容开始-->紫嫣是在微微的颠簸中醒来的。 就在他宽厚的背上,沐浴着晨曦的微光,慢慢拉开了眼帘。 吸取着他的体温,嗅着他身上的冷梅香,眼底漾开浅浅的笑来。 睁眼他就在,醒来便能感觉到这样的温暖与心安,这辈子,也便无憾了。 环在男子脖颈的双手不自觉的微微收紧,他脚步顿了顿,轻问,“醒了?” “唔。”脸在他背上蹭了蹭,嗓音还带着初醒的慵懒与微哑,有着淡淡的娇意,极感性。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薄唇扬起一角。 她下意识的依赖,他很喜欢。 两人之间沉默下来,却不会让人觉得疏离冷淡,反萦绕了一股只有两人能意会的温情,如涓涓细流,脉脉流淌。 耳边只有他的脚步声,以及踩过草地,擦过灌丛的刷刷声,紫嫣又闭上了眼睛,贴着他,笑意始终不曾散去。 “你的衣服都脏了。”他的外袍曾铺在地上,加之被露水、汗水浸湿,沾染了尘土。 “嗯。”他当然知道脏了。若是以往,他绝对不会再将衣服穿回。 只是她在身边的时候,那种让他难以忍受的脏污,就会被不自觉的忽略,哪怕此时穿在身上,似乎也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难受。 “今天你还要去狩猎吧。” “嗯。”自是要的,三日时间,一天都不能懈怠,除非他像司北易一样,不在乎结果。 只是,他没有那种本钱。 他面对的形势,也不允。 “你、你不累么?”清了下嗓子,忍着羞意才能将这句话问出来。她知道他是一宿没睡的,即便她昏睡了过去,也还有那么几分意识,不是全然的无知无觉。 她甚至很清楚的记得,他在她额头留下的,轻轻一吻。 这次司北玄停了好一会才回答,若是女子在他面前,定然能看到他眼中闪过的不自在,“不累。” 若非顾忌她,他还能继续。 只是她这种不知羞的性子何时才能改一改,哪有女子如此直接问出这样的话来的。现在是对着他说也就罢了,若是在别人面前她也敢这么口无遮拦,他饶不了她。 他不自然的停顿,让紫嫣恍悟自己的问话不合时宜,脸上热了起来,心底一紧张,手底下的小动作便不断。 一只手往回收,搭在他的背上,紧张的抠抠抠。 男子身体一僵,咬牙低吼,“裴紫嫣!” “做什么?” “要是不想再昏一次,把你那只手拿、开!”那种动作,对于现在他的来说,是挑、逗,她知不知道!简直不知死活! “……”手停,血冲脑。他他比她还要露骨!而人在恼羞成怒的时候特别容易丧失理智,比如紫嫣,羞恼过后,梗直了脖子跟他对着干,“了不起啊!我输在没你有经验罢了!” 司北玄的脸瞬间黑如锅漆,手却将在背后开始蹦跶的她托得更稳,“我没经验!” “没经验你怎么那么在行!”号称不近女色的人,会那么熟练?还、还一击即中! 闭眼,哪怕极力压抑,出口的声音听来也像是在吼,荡在山林中传出老远,“无、师、自、通!” 2295.第2295章 活该,让他被笑 <!--章节内容开始-->够了没?无理取闹! 他是男人,哪怕不近女色,浸淫皇宫这么多年,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了,第一次比她熟练些,很稀奇吗? 只是要让他把这番解释说出口,想都别想,一句无师自通,已经是他能出口的极限了。 紫嫣的脸已经红成了熟透的虾,被他那句无师自通给震的,浑身不自在,在他背上窘到了几点,幸亏他没看见。 真是,欲哭无泪。自己怎么每次都把自己弄到这般田地?尴尬了吧? 很想赶紧说些什么话来插科打诨,把这种氛围早早驱散,然越是心急,越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急得紫嫣扎耳挠腮,在男子背上扭来扭去。 啪!屁股挨了一记。 “安分点!”男子又是一声低吼。 紫嫣已经没胆量再去跟他对着干了,默默安静,伏在男子背上,开始了接下来一路的装死。 回到营地的时候,天际的晨光刚刚遍及大地,整个营地静悄悄的,看不到一个人影。 这个时间,还没人起身。 紫嫣偷偷的松了一口气。 现在两个人的样子,若是被人看到,怕是只要一眼,就能看出来发生过什么事情了。 身上的衣服都是皱巴巴、脏兮兮的,像在野外打了一场仗,说狼狈,就狼狈。 进了帐篷,紫嫣就挣扎着跳下来。 “嘶!” 立马悲催,再次被男子揽进怀里。 被背着的时候还不觉,现在脚一接触地面,才发现,原来酸软痛是这样的。还不止是双腿,整个腰背手臂都没能幸免。 活脱脱像是被人拆过重装了一样。 他昨晚到底是下了多大的狠劲,把她折腾成这样? 再看男子,除了眸中的些许血丝能看出疲惫之外,任何地方都与平常无异,背了她一路,依旧精神爽利。 有功夫的人,就是不同。紫嫣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司北玄本也憋屈了一路,脸上的黑色到现在都没完全散去,但是看到女子下地之后扶着腰,龇牙咧嘴倒在他怀里的样子,他畅快了。 整个人的气息多云转晴。 将女子的外衫剥下,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把人抱起轻放在床榻上,转身走出去,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紫嫣在整个过程中,皆是傻乎乎的干瞪眼,回过神来的时候,男子已经走到门帘外,只扔给她一句话,“我去叫秋儿来伺候,你洗漱过后好好歇一会,醒了就在这里等我回来,别到处乱跑了。” 顿了下,又扔过来一句,“昨日告诫你的话,没忘记吧?离司北易那个不靠谱的人,远一点。” “……”啰嗦。朝着空无一人的门帘甩了个白眼,紫嫣扶着腰,以极僵硬的动作慢慢躺下,这才感觉人活了过来。 突然想起,她的外衫是被剥了,可是阿玄出去的时候,穿的还是原来那一身。 他忘了换。 有洁癖的人穿着那身衣裳在营地里穿梭……紫嫣乐了,活该,让他被笑一回。 这可不是她小心眼,是他自己忘记了,还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怪不得她吧?怪不得她哦! 2296.第2296章 他对她的言行,越来越伤人 <!--章节内容开始-->秋儿的帐篷就在隔壁,斜后方的位置,相距不过是数十步的距离。 篷子里没有动静,这个时间,想来里面的人还没睡醒。 走到门帘旁边,司北玄刚要开口唤人,门帘却在此时应景掀起。 立在门帘里面的女子一身整齐,不知是什么时候起身的,又或是一整夜没睡,眼底下挂着淡淡的青黑,透出疲色,温婉的水眸此时悠悠的看着他,尽是哀怨。 “回来了?”她先开的口,语气也幽幽。 “嗯。”他倒是一时忘了,青烟与秋儿宿在一处。 两人都是奴才的身份,所以没有特地分开来。 “刚回来?”她又问。 “是。”他点点头,随即朝里吩咐了一声,“秋儿,去伺候二夫人洗漱。” 听到里面的人应声,司北玄再朝对面的女子点头示意,转身要离开。 不知为何,现在再看到她那样的眼神,他心里竟然没有任何其他的感觉,不再觉得担心,也不再觉得胸闷,更没有想要问个究竟的想法,只是心急,想唤了秋儿去伺候人,早点洗漱休整,紫嫣也能早点歇下,山林的夜晚很凉,担心她初经云雨,又被露水浸了一晚,容易感染风寒。 “玄哥哥!”女子急急唤住了他,声音里满是不甘与受伤,“我等了你一宿,就连跟我多说两句话你都不愿么?” “青烟,若是有事,待我回来再谈,我还需去集合狩猎。”他皱了下眉,时间确实很紧。 与太子在一个队伍,因各方面的原因,他并没有随心所欲的权利,而现在,已经到了集合的时间。 “若我非要现在谈呢?”咬唇,陶青烟眼底闪过倔强。 “青烟。”他眸色略微沉了下来,语含了警告。 陶青烟静默片刻,与男子对视,继而扯唇一笑,“我只是想告诉玄哥哥,你身上的衣服脏了,换一身再去吧。免得又被有心人拿来当做训教的把柄。” 低头,看自己此刻已经接近狼狈的装束,司北玄又皱了下眉,心底懊恼的暗咒了一声,刚才心急,只想着唤人去伺候紫嫣,却忘了自己也要收拾一下脸面。 否则这一身穿出去,当真要被人诟病了。 尤其是事情若传到父皇耳里,只怕紫嫣也会受到牵连。 脚步急转,匆匆往自己的帐篷行去,忘了给身后的女子道一声谢,或道一声别。 女子立在门帘后面,目送男子的背影转眼消失在前方,眼底倔色渐渐被不堪掩盖。 她明说等了他一宿,他却连一丝在意都没有。而在她体贴的提醒过后,他竟是看着自己的衣袍,连招呼都忘了跟她打,便径自离去。 所有他对她的言行举止,已经,越来越伤人。 “青烟姑娘,奴婢先去伺候二夫人了。”两人对话的时候,秋儿已经起身,期间一直在篷子等着,不方便行出来,便也将两人之间的这一幕尽数看在了眼中,“不知青烟姑娘可要随奴婢一道过去?淑妃娘娘吩咐姑娘伺候好爷,若是懈怠了,恐会不好。” 2297.第2297章 这辈子,你都别想后悔 <!--章节内容开始-->二夫人,裴紫嫣! 想到这个人,陶青烟眼底阴鹜下来,淡声道,“去,怎能不去,娘娘的吩咐,万不敢怠慢。” 怎么不去?她要去看看裴紫嫣。 她要去看看,那个女子,究竟有多伤风败俗,才能与男子在外一宿夜不归宿,胡作非为! 她要去看看,那个女子现在笑得得意的模样! 这样,她才能找到动力,继续走下去。她才能找到动力,跟她拼个输赢! 被人惦记了犹懵然不知,躺在床上的紫嫣想翻个身,又疼得皱巴了一张脸,“阿玄这个混蛋!” “混蛋?你背地里就是这么骂我的?”男子正巧撩了帘子走进来,听个正着,凤眸微微眯了起来。 “……”紫嫣想哭,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就那么凑巧,她骂他的时候他就来,“你听错了。” 骗人骗己。 如果时间倒转,她一定在他回来之前骂。 女子心虚否认的苦逼表情,莫名取悦了司北玄,走进来,动手,堂而皇之的将身上衣衫剥落,赤、裸了精壮完美的身躯,朝床上女子慢慢逼近。 第一眼,紫嫣咽口水,昨晚没机会看,现在看见了,修长结实的手臂、平滑完美的肌理……原来阿玄除了脸,别的地方也那么诱、人。 第二眼,怂了。他这样靠过来,让她头发一阵发麻,除了蠢蠢欲动,更多的是害怕,她还疼啊! 第三眼,心疼。 天刚透亮,篷子里的光线却较为微弱,他靠近了,她才清楚的看到,那副完美的躯体上,原来还满布了大大小小的疤痕,让她触目惊心。有好几道疤痕,甚至就分布在人体上极为脆弱的位置。 这么多年,身处高位,拥有着常人不敢想的荣华富贵,但是他实际上经历的,又到底是什么? 忘记了闪躲,手用力将自己撑了起来,在男子走到面前的时候,紫嫣的手小心翼翼的抚上了男子的身,指尖颤着,滑过那一道道疤痕,尽管已经大多是陈年旧疤,可是只这样轻触,她还是怕弄疼了他。 眼底的灼热,不可控制的涌了出来。 “疼吗?”她问,声音哽咽。 司北玄发了怔,视线从她颤抖的指尖,移到她微红的眼眶,久久的移不开眼。 本是想着逗弄她一下,吓唬吓唬她,他没有想到最后她会是这样的反应。 他更没有想到自己最后会是这样的反应。 在她凑近,将唇印上他腹部处的刀伤时,单手扣住了她的下巴,抬起,狠狠的吻了上去,不顾她是否疼痛,不顾她是否承受得住,所有的狂风骤雨,尽数降临她身。 为什么心疼他,为什么在他面前露出那样的表情?那会让他控制不住,想将她全然粉碎!然后,融进自己的骨血! 这样,他就能将她的怜惜,永远留在身边。 不然,他会害怕,害怕这种怜惜只是镜中花,持久不过转瞬即变。 可是他为她那副表情,怦然跳动的心,这一辈子,或许都再不会冷却。 她既如此招惹他,那么,就得承受后果。 “裴紫嫣,这辈子,你都别想后悔。” 2298.第2298章 这辈子,都不会后悔 <!--章节内容开始-->那句话穿透耳膜,直达心底。 紫嫣环住男子脖颈,无怨的承接着他的粗暴。 只要他回以她半分真心,这辈子,她都不会后悔。 “啊!” 门口,响起慌乱的惊呼,也止住了男子的动作。 司北玄眯了眸子回头,便见秋儿急急忙忙的退了出去,而她身后,陶青烟也飞快的背转了身。 “秋儿,陆管家没有教导你身为奴才的本分?” “奴婢该死!王爷、夫人恕罪!”秋儿脸色一白,忙告罪。 身为奴才,遇上这种情况,理应静悄悄的退出去,给主子留下空间不得打扰才是,可是她却因为过于惊讶而发出了惊呼,打断了主子好事,属于失职。 如此,哪里有资格称得上是玄王府里顶尖的侍婢。 “阿玄……你不是还要去狩猎吗,先将衣服穿上,免得再晚些延误了时辰。”红着脸,紫嫣轻声提醒。 免得就这件事情再横生出枝节来。他光着上身被人看能毫不在意,可是她不行啊。她的脸皮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厚,害羞,偶尔还是会有的。 她的提醒似起了作用,男子直起身,旁若无人的在箱子里拿出自己的干净衣物,迅速穿上,往外走。 经过秋儿身边的时候,淡漠的语气才响起,“本王不希望昨天的事情再发生,身为夫人的侍女,她去哪,你就得跟到哪,若再有任何理由,本王都会将之当成是借口!届时,别怪本王无情。” “奴婢不敢!” 秋儿俯身跪地,男子的脚步在经过她之后却停了一停。 站在秋儿身旁,至始至终低垂着头的陶青烟,慢慢抬起头来看着男子,下唇,被咬得发白。 然,却紧跟着,就看到男子回头,对着篷子里的女子说,“我傍晚回来,你给我好好歇着。” 本就咬的发白的唇,一下渗出血迹来,原来她又会错了意,他的停留,根本不是为她。 篷子里,紫嫣扯起被单,默默的盖过脸,用掩耳盗铃的方法,告诉自己这不算丢脸,真的不算丢脸。 司北玄眼底笑意乍现,离去的脚步再未停下。刚才那一声交代,只是他突然觉得,自己有必要告知她行踪及归期。至于为什么有必要,他不知道。 人离去,篷子里外剩下的三个女子,各怀心思。 尤其是秋儿,分别看了紫嫣跟陶青烟两眼,眼神复杂,最后什么也没说,起身进去,伺候紫嫣洗漱更衣。 独剩陶青烟,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期间,没有人搭理过她。 秋儿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忽略,紫嫣则是全然还沉浸在之前发生的事情当中,没有分心的余暇。 等到陶青烟走近篷子里,心思千回百转,想在紫嫣身上得到些许信息的时候,紫嫣早已经整理妥当,用或清淡的早膳,睡下了。 太累,身体超出了负荷,这一睡,就特别的沉。 即便篷子里还有两个人,时而还会发出那些丁点的声响,丝毫没有扰到她的好眠。 而赶去集合的司北玄,随面对的,远远没有紫嫣来得轻松。 2299.第2299章 就算真做了,与旁人何碍? <!--章节内容开始-->赶到场地的时候,参与狩猎的人大部分已经到齐。 除了他之外,只剩司北易那一组还没到。 “王爷,怎么现在才来。”刚就位,就见场中人看他的眼神颇为不对,宇文烈已经先一步将他拉了过去,压低声询问,“你昨晚去哪了,一夜未归,我跟子时去叫你的时候篷子里都没人!你不知道这事被那些人说得多难听!” 司北玄面色不动,朝另一方人看去,除了太子司北哲之外,其余的人可谓个个表情上脸,以司北棋及司北翼为最。 接触到司北玄平静的视线,司北棋先嗤笑了一声,“说人人到,我还以为咱们玄王爷折腾了一宿,今天会腿软来不了呢,没想到玄王的精力之旺盛,如此出人意料,怪不得一次春猎,身边都坐拥三美,让我等望尘莫及。” “那九弟可该寻了机会去看一看诊,年纪轻轻便力不从心,着实不妙。本王听闻九弟府中光是妾室,就不止三位之多。”司北玄并未就坐拥三美做出解释,只淡淡一笑,轻描淡写的重心带了过去。 而此话一出,司北棋当即气得回不上话来,其余人更是歇了掺和进来的心思。 男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被人质疑能力。如若此时附和九王爷,岂非承认自己也同样的力不从心? 何况他们那个心里是真的不知,玄王身边的三美,除了一个妾室之外,其余两人皆是跟来伺候起居的奴婢罢了。 先前还颇为担心的宇文烈,此时只想抚掌叫好,柳子时也在情势变化之后笑了笑,无声息的走到司北玄身侧,以示支持。 一场小闹剧闹哄哄的开始,憋屈的结束。 司北哲这才上前两步,朝司北玄笑道,“今日仍然是为时一天的狩猎,消耗甚巨,我原还真的担心四弟恐会吃不消,既是如此,我也放心了。” “臣弟贪看风景忘了时辰,有劳大哥担心。”司北玄也借势下坡,顺带对于昨晚的夜不归宿做出了解释。 本来在营地中的动静,他就没想着能瞒过这许多有心人。 好在当时那片空地周围无人监视,否则,他绝对不会在那里要了紫嫣。 他怎么可能,让那个样子的她,被别人看见。 “嗤!做了还怕认?依我看,风流王爷的名头,颁给玄王是最合适了。”司北棋犹不甘心的哼了一句。 司北玄侧眸,眸中毫无情绪,“就算我真做了什么,那也是与自己的妾室在一块,与旁人何碍?还是九弟觉得,与自己的女人****乃是罪过?若真如此,九弟府上收藏那么多娇娥是用来作甚的?” “你!……”一手怒指司北玄,司北棋再次被噎得搭不上话来,而周围的窃笑也悄然而起。 奚落人不成,反把自己弄成了笑柄!司北玄何时变得做派突然强硬起来了! “什么娇娥,什么风流王爷?还有人跟爷抢称号?”人未到语先至,吊儿郎当的声音大老远的就插了进来,半是调侃半是好奇,唯恐天下不乱。 2300.第2300章 还没找到,让我肯选的人 <!--章节内容开始-->妖娆的紫色闪进众人视线,来人红唇飞扬,勾人的桃花眼里似笑非笑,周身散发着慵懒散漫,施施然的由远走近来,对于自己来的最迟到这一点,毫不以为意。 在这种场合还敢如此大摇大摆全然不将旁人放在眼里的人,也只有六王爷司北易有那个胆量及实力。 而他身后,依旧跟着他的呆萌队友,对万种心思懵然不知的单纯少年,司北尉。 先前还频频与司北玄较劲的九王爷,见到那抹炫紫之后,就噤了声,偃旗息鼓。整个皇室子弟当中,最不能得罪的人除了太子司北哲,便是六王爷司北易。这两人的背景,都是他这个九王爷绝对不能轻易挑衅的。 不光是他,周围每一个安静下来敛了神情的人,都这么认为。 司北易这人说好相处,也好相处,与什么人打交道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有问必答有话必回。然说不好相处,那也是绝对的不好相处,这人圆滑,想在他身上捞到好处的人,尚还没有成功过。且他对你不喜,不会直接给你下面子,但是事后,他绝对会让你清楚知道,别轻易去招惹他,否则后果你承受不起。 “人已来齐,关于狩猎的规矩,我不再多做赘述,想必大家都清楚得很,各自出发吧。”人都到齐了,司北哲简单一句开场白后,便首先率众离去,对于司北易迟到的行为,没有多说一句,也没有多给一个眼神。 转眼,原来拥挤的地方一下子就空了下来。 “六哥,你把人吓跑了。”单纯少年有时候也会聪明一把。 司北易一手扒拉上少年的发顶,“什么吓跑,他们是自认比不得爷倜傥风流,自惭形秽,溜了,懂不懂?” 话毕,又慢悠悠的踱到司北玄旁边,狭促一笑,“昨晚真去哪个地方了?不错吧?得偿所愿?吃饱喝足?身心舒畅?” 司北玄回以他的是淡淡一眼,然后擦身而过,视而不见。 若以八卦论女子,称之为八婆,那司北易可称八公。 “诶,走那么快做什么,给我说说,满足一下鄙人小小的好奇心可好?怎么说也是我推荐了场地,才让你潇洒了一回,这么过河拆桥会交不到朋友的!” “想知道什么感觉,就感觉如了母妃的愿,挑个妃子自行去那里体验一回。” “爷身边红颜知己多不胜数,选妃?笑话,那不是让爷砍掉一片森林只留一颗歪脖树?怎能满足得了爷的胃口!”立即否决,他司北易什么都可以谈,就这点不能谈。 前方的人对他未加理会,径自走远,可不是每个人都跟六王爷似的,闲得慌。 “六哥,为何选妃就满足不了胃口?”司北尉好奇,很多女人跟一个女人有什么区别?不都是女人吗?既然你都是女人,干嘛还要区分出个数量来? “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又在少年头顶扒拉了一把,将他整齐的发冠戳歪,司北易勾唇邪笑,“六哥不是不肯选妃,是还没找到那个让我肯选的人。” 2301.第2301章 倘若他也有,是否不一样 <!--章节内容开始-->司北尉的确不懂,只是六哥的眼神,与他唇边的笑不太相同。 明明是笑着的,可是他却觉得那种笑没有传达到眼睛里,也因此,让那双邪魅的桃花眼看起来,少了不正经,反流露出些许的深沉。 至于那种深沉又是什么,他就真的看不懂了。 “走,六哥带你打几只肥羊去,午膳就吃烤全羊。” “还是去昨天那里烤吗?” “自然是去那里,油水有柴,方便。” “六哥,那再叫上四嫂一块吧?四嫂烤的东西比你烤的好吃。” “为了点好吃的你就敢嫌起我来了?臭小子,胆儿肥了啊!今天不叫四嫂了,就我们俩。”手再想往少年脑袋上挥去,看着他头顶的发冠还歪歪扭扭的越发往下坠,司北易好心的收了一回手。 “为什么不叫?那里离四嫂的帐篷那么近,叫一声就行了。” “你也喜欢四嫂?”顿了下,司北易不答反问。 “应该喜欢吧……反正,跟她一块吃东西,我是愿意的,换做其他人,我不喜欢。”比如四哥,他就不喜欢,虽然从小到大,几乎与四哥没有过什么交流,但是每次见到,他总是会莫名的害怕,不敢靠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是吗?”跨步,慢悠悠的往前走了几步,司北易将视线看向水泽那方,语气莫名,“你四嫂累了。明天吧,明天再叫上她一起。” 昨晚那个地方,定是让她跟他都满意的吧。 肯定毋庸置疑。 那可是他司北易看上的地方,怎么可能不好,大方的将美景奉送给他们,他这个朋友做得也算够意思了。 裴紫嫣应该要感谢他。 若非有他帮了一把,就司北玄那种不近女色的冷性情,怎么可能会带着她夜不归宿。只看他跟陶青烟之间牵牵扯扯那么多年,到最后都没得出个明朗的结果来,就知道,那男人,是极龟毛的性子,而且在情感上面根本就是,没——开——窍。 亏得有些人以为自己是掌心宝,即便一直用着若即若离的手段吊着,人也没给吊跑。 这种认知纯属把自己看得过高。 倘若能稍微放下点身段,学一学裴紫嫣,看上了就把自己的感情毫无保留的表现给对方知道,或许,今日的情形又会不一样。 爱情有公式,付出多并不一定能得到,但是付出少,绝对收获少。 只是自私的人,往往看不到。 啧,话说回来,这世上又有几人能跟裴紫嫣似的,厚脸皮,不知羞,行事却又总能那般的坦坦荡荡。 倘若他身边,也有一个像这样为爱勇往直前的人,刨除他司北易六王爷的身份背景,只看他这个人,那他,是否也会不一样? “六哥!小心!”身后小八的声音乍然响起。 只是这声提醒晚了点。 砰的一声脆响,司北易实打实的,头狠狠的撞在了横亘眼前的树干,晕头转向。 而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喊疼,是一声卧草。 活了近二十年,他司北易从来没这么丢脸过!好好的走在路上,还能自个去撞树干。 全怪裴紫嫣! 2302.第2302章 嫉妒无法掩藏 <!--章节内容开始-->紫嫣睡了个昏天暗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睁开眼睛,帐篷里只有她跟陶青烟,秋儿却不在。 “夫人醒了?”听到动静,坐在桌旁的陶青烟回过头,淡淡问道。 “青烟姑娘,你还在这里?”不会是坐在这里一天吧? “青烟是王爷的临时侍奉,自然要呆在此处等王爷回来的,夫人莫怪,若是扰了夫人,青烟可去外头等。” “不用不用,你就在这里等便可。”紫嫣忙摆手。 反正陶青烟在不在这里,对于她来说都没有什么妨碍,若真让人出去等,自己反倒会落得个难相处的名声。事情若是传到淑妃那里,还不得说她刻薄她的奴才。 睡了个大饱,身上的酸痛总算没那么明显了,坐起来也没那么吃力,就是某处还隐隐作疼……紫嫣轻咳了一下,这点小痛,还能忍耐。 女子坐起来的时候,脸上不甚自然的神情,陶青烟都看在眼里,眼神暗了一暗,状似无意,“夫人身体可还有不适?” “好多了,无碍。” 大大咧咧的回答,一如本人的性子,粗俗不雅。 陶青烟脸上浅笑,袖下双手却紧握成拳。女子熟睡的时候,她悄悄撩起她一角衣衫看过,只是一眼,只是看了一点点,衣衫下面的青紫清晰可见。 虽然未经世事,然在宫中近十年,伺候在淑妃身边,每每皇上来景阳宫夜宿过后,淑妃身上便也总会留下类似的淤痕。 她知道那是什么。 且今日营地外面,也有了流言。 昨夜一夜未归,裴紫嫣与他,果然是行了男女之事。 她本不该在意,本不该嫉妒的。当初撮合他与房月柔,他们成亲那日,她便知道 从他们成亲那日,她便知道这种事是必然,他会跟他的妻妾行最亲密之事。那时候她是坦然的,能够平静接受的,可是这一次,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那么在意。 在意到妒忌无法掩藏。 或许是因为她知道,裴紫嫣已经侵夺了她的地位。 “秋儿在外头烧水,一会便回,夫人若是有什么事情吩咐,青烟可代为传达。” “有劳青烟姑娘,”隔着门帘缝隙往外瞅了一眼,紫嫣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是下午。”女子从早上睡到现在,背后的因由,也让陶青烟极难受。 紫嫣点点头,挪了身子在床边坐直来。 阿玄说傍晚回来,也没剩多少时候了,她需得把自己整理一番,免得他回来看到她这副模样,不知道暗地里要笑她多少回。 女子坐在那里时嗔时怒时羞,表情变化多端,一不小心就失了神,似全然忘了身边还有他人在。 而她每一个表情变化,或抿嘴偷笑,或眼底含羞,或双颊泛红,于陶青烟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夫人莫怪青烟多嘴,自夫人回营地歇下的这一整日里,外头已经是闲言纷杂。都在说夫人…”陶青烟顿了下,先观察了女子脸色才继续往下说,“都在说夫人言行举止太过胆大妄为。夫人可有想过在这种场合穿出这种评价来,尤其圣上亦在场的情况下,会为王爷带来诸多不便,甚至影响到玄王府?” 2303.第2303章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章节内容开始-->“哦?是吗?”用双手支撑身子,紫嫣不以为意的偏头笑问一句,“都说我什么了?” “夫人切莫恼了青烟,青烟也是担心王爷和夫人才会将这些话说出来,所谓忠言逆耳,话不好听,青烟却实是真心为你们着想。” “可是说我身为女子,彻夜不归,与夫君在外胡作非为妖语媚行,不端庄不贤淑只会行这等狐媚?”一口气不带喘,平平将陶青烟所谓的闲言闲语说出来,紫嫣淡淡一晒,看似对陶青烟的话并不在意。 这让陶青烟心里的不满跟被堵住了一般,怎么都找不到缺口发泄出来,“夫人不在意?” “在意什么?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人家说什么难道我还能去堵了别人的嘴?再者说,便是权力再大,管天管地,还能管到别人的闺房事不成?难道她们没有嫁人或者不需嫁人,日后都不会与夫君恩爱?”深深看了陶青烟一眼,紫嫣垂眸淡笑,“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话很粗俗,尤其是最后一句。 陶青烟却因这句话整个人僵硬。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女子那一眼看透了她的心底,将那里隐藏的黑暗给徒手撕开,赤裸裸的呈现在阳光下,让她无所遁形。 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对方明明是个毫无长处的平民女子,竟然带给这样的威胁感。那双眼睛也明明澄澈,却有着不亚于司北玄的清冷犀锐所带给人的震慑。 她一直以来,都小看她了吗? “夫人稍作歇息,青烟去叫秋儿进来伺候夫人起身。”起身快步往外走,狼狈而逃。 再抬眸看着陶青烟的背影,紫嫣脸上失了笑意。 这个人,对她的确存着敌意,不是她的错觉,而且这种敌意已经越来越深,越来越明显。 她不明白,若是因为阿玄,两人相识那么多年,何故彼此之间的关系一直处于一个临界点,久久无法冲破。 是谁却步? 若是真的喜欢,断不会放着这段感情从手中溜走、错过才是,等到失去了才恍然、后悔,然后不断的给予别人绊子、难堪来证明自己的存在,证明自己的重要性,这又何必,如此,事情便能重新扭转,重新开始吗? 如此,便真能让己心告慰吗? 她永远不会走陶青烟选择的路,她爱阿玄,那么她便会明明白白的告诉对方,去追求,去争取,去实现在一起的愿望。二不是只会一味的拿着端着,等着别人先付出,权衡过自己的利益得失才去决定接受与否。 若是连爱情都要带上功利,又还怎能称之为爱情。 秋儿很快进了来,伺候洗漱,快速利落,似乎中午被阿玄一句告诫过后,秋儿对她的态度隐隐开始有了些变化,至于变在何处,紫嫣尚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罢了,想不通的便暂时不想,她不是喜欢为难自己的性子。 “对了,昨日王爷带回来的那只野鸡可还在?” 突然响起那只被冷落了的野鸡,昨天应该是拴在帐篷门口的,可是起身道现在,竟然一直没有听到动静,扑棱的声响都没有。 2304.第2304章 夫人,勿要添乱 <!--章节内容开始-->去哪了?不会被人吃了吧? 她确定,那绝对是阿玄带回来送给她的,谁把她的野鸡妄动了! “回夫人,奴婢怕那只野鸡扰到夫人睡眠,将它栓到别处去了。”为了带走那只颇具野性的东西,她手上还被鸡爪子挠了两把,胳膊也被叮了一下。 “还活着?” “活着。” “那就好,”喜滋滋的下床站起,一种难以言喻的酸痛即刻涌了上来,紫嫣一张小脸再次皱起,虽然没有昨天严重,却也不代表身体全然恢复了。 “夫人?”秋儿脸色微红,小声问了句。 “无事,就是睡太久了有些晕。”打着哈哈,一手扶腰,慢慢往外走,这次是真的不敢大跨步了,“你刚才烧水去了?一会沏壶茶放在篷子里,王爷回来了也能即时喝的上。” “是。”秋儿顿了下才应声。 其实关于王爷的身边事,都是青烟姑娘打点的,这次跟来,她本就是王爷的临时侍婢,若是按照夫人说的,自己就是抢了青烟姑娘的事情来做。 只是她也不敢再直接回绝了去,王爷午时的话说的很清楚,身为夫人的侍婢,必须事事以夫人为先。 夫人怎么说,她就需怎么做,反驳不得。 她不怕夫人,但是,极怕王爷生怒。 然,世事难料。 两人刚掀开帘子走出去,就看到柳子时急匆匆的赶了过来,一脸凝重。 紫烟心里登时咯噔一下,升起不好的预感,“柳大人?你不是与阿玄一块狩猎去了吗,怎的回来了?” 叫了人之后站在门外一角的陶青烟也疾步跑了过来,眉头浅浅蹙起。 柳子时疾步疾行,经过紫嫣身边也不停顿,“时间紧急,无暇多说,夫人只需再营中呆着,勿要添乱即可。” 时间紧急,这是何意?紫嫣有预感,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必定与阿玄有关,否则不会是与阿玄一个队伍的柳子时回来禀报。 “柳大人可边走边说,我听着,请务必将事情告知与我,免我担忧!”顾不得身体的酸疼,小跑着追在柳子时身边,紫嫣脸色微微发白,不肯作罢。 只是男子似乎真的太过着急,根本无暇理会她。 “子时,究竟出了何事,你尽可长话短说,将事情跟我们稍微透露下,否则留了我们在这里胡思乱想,不也是平添纷乱。”陶青烟也从后跑了上来,一手扯住柳子时的袖子,眼底尽是担忧惶急。 柳子时顿了下,才道,“王爷出事,我需尽快禀告皇上拟出对策。” 紫嫣一个踉跄,险些瘫软在地,顾不得男女避忌,拉住了柳子时另一边袖子,“阿玄出了何事,在哪里,严不严重?为何要先回来禀告皇上,你是阿玄的朋友,不理该先帮助阿玄吗?” “夫人,勿要胡闹,耽误了时间,王爷会更危险。”皱眉将袖子扯回,柳子时转向同样脸色发白的陶青烟,“你们且在营中呆着,别乱跑,事情处理好我会着人回来说一声。别太担心。” 2305.第2305章 识大体?她装不来! <!--章节内容开始-->陶青烟的手,也同样被拉了下来。 柳子时走的很快,身影一下就消失在几人眼中。 三个女子并排于后,无一人脸色好看。 “夫人,这可如何是好?”秋儿低喃,继而扶住紫嫣,劝道,“要不奴婢先扶你回篷子里,柳大人既然说了稍后会遣人回来送消息,就定然不会食言,事情尚未弄清楚,也许并没有想的那么严重,王爷定会无事回来的。青烟姑娘,你说可是?” 陶青烟看着一脸苍白的紫嫣,眸光闪了闪,咬唇,“夫人刚才也听子时说了个大概,青烟以为还是听他的较为妥当,王爷定会回来,若是夫人在这个时候不顾场合分寸的胡闹,也只是与人添乱,夫人且先回去等着,这便是帮了王爷的忙了。 闭眼,几个深呼吸才让自己急跳的心绪勉强平静些许,紫嫣抿紧了唇角,看着柳子时消失的方向,“不,我就在这里等着。刚才柳大人并未将事情说明白,我要知道详细情形,而不是只听个大概。要等,我也在这里等。” “夫人,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圣上在此,便是万事都有圣上解决,你若是如此固执,只会让圣上及别人觉得,玄王的二夫人不识大体!”陶青烟沉下了脸,开口的话也凌厉起来。 “我只要知道阿玄的情况,什么识大体,那种东西,我没有,便是装,也得分了时候装,不是现在!”陶青烟的凌厉,没能喝退紫嫣,反激起了她心底的怒气。 识大体?她男人出事了,她什么情况都不知晓,这个时候还告诫她要识大体?她没那种气度城府! 她不能只知晓个模糊的大概,那样,即便回去又怎么可能安心的守在篷子里等待?只会让她更加的胡思乱想,不若等在这里,等柳子时再次经过的时候,抓着他将事情问个清楚明白。 如果事情真的不严重,又怎么会到了连解释几句的时间都没有的地步?柳子时脸上的凝重骗不了人。 被反斥了回来,陶青烟脸上阵青阵白,那种形同受了辱的***连带的将她心里对司北玄的担忧都一并淡化了去。沉默下来,退至一旁,没有说走,也没有说留,只是站在那里表出一个姿态。 既然裴紫嫣要等,那么她就在一旁看着,看看柳子时会怎么回答她,看看她是不是真能等上一等,便如愿以偿。 但是,她断不会同裴紫嫣一样,盲冲冲的行事不看场合不将分寸,让自己成为他人眼中的笑话! 如果事情真的不严重,又怎么会到了连解释几句的时间都没有的地步?柳子时脸上的凝重骗不了人。 被反斥了回来,陶青烟脸上阵青阵白,那种形同受了辱的***连带的将她心里对司北玄的担忧都一并淡化了去。沉默下来,退至一旁,没有说走,也没有说留,只是站在那里表出一个姿态。 既然裴紫嫣要等,那么她就在一旁看着,看看柳子时会怎么回答她, 2306.第2306章 委屈吗 <!--章节内容开始-->这一次,柳子时身后跟了人,龙骧虎步,腰挂佩剑,气势甚是迫人。 是什么人紫嫣并不认识,只是前一日篝火会,曾在皇上身边见过,想来身份该是不低。 然此时心急如焚,她顾不得可会有什么冒犯,迎了上去,拦在柳子时面前,“柳大人。” “夫人,情势紧急,还请速速让开,以免耽误了时间!”见紫嫣居然还在这里,柳子时颇为头疼,眉头紧紧皱起,眼底亦露出不耐烦来,唯语气还算得恭谨。 “好,我不会耽误大人的时间,”紫嫣立即乖乖的让出路来,然人却是小跑步跟在一旁,不放松的看着柳子时,“边走的时间,大人能拨冗给我几句话吗?阿玄究竟出了何事?” “二夫人!”柳子时终于停下脚步,侧身看紫嫣,眉宇间的不耐烦已经冲破阻碍,全然显露了出来,“恕在下直言冒犯,夫人这般纠缠实在有失大体,这里是礼仪规矩严明的京城,不是夫人自小长大的山野乡林,行事岂能如此随性而为不知进退!不说柳某现在没有时间回答夫人的一番追问,便是有时间,眼下王爷下落不明,柳某也没有那个心情去为夫人解惑!” 这番话可说疾言厉色,全不留情面。 陶青烟就站在几人不远处,与后来赶上看热闹的高官女眷站在一起,听着柳子时将裴紫嫣批得体无完肤,听周围的女眷对裴紫嫣的行为嗤之以鼻,眼底闪过快意。 柳子时回来与去时不同,因为进了皇上的帐篷,出来的时候又带了皇上身边的人,这行出来的一路,驻足观望的官家女眷甚多,因了眼前这一幕,本就对裴紫嫣不喜的众人,以后怕是更加不会轻易让裴紫嫣踏进她们的圈子。 这便是她任性妄为,固执己见的结果。 果然,不就是一个笑柄吗。 瞧了眼站在裴紫嫣身后三步处,垂眉敛目毫无动静的秋儿,陶青烟眸光轻闪,款款上前,“景阳宫陶青烟见过曹副参将,见过柳大人。玄二夫人此番拦下二位大人,也是心急王爷所致,还请二位大人谅解,青烟这便劝一劝二夫人,也请二位大人尽力寻找王爷,将他安全带回。” 期间,深深看了柳子时一眼,才将手扶上紫嫣手臂,意欲将她拉至一旁,岂料,被女子轻轻一挣。 “二夫人?”陶青烟低呼,面露尴尬委屈,有些无措的望向两位男子。 周围立即有不平的声音响起。 “柳大人所言真是没错,山野乡民便是山野乡民,哪怕跃进龙门,也脱不了低俗的本性。除了胡搅蛮缠,便是不识好歹。” “这二夫人的好性情,怕是只有慧眼独具的玄王才看得见,我等常人是断不看着的。” “坊间有句话,叫什么锅配什么盖,大概是玄王爷也只有与这等女子,才能堪称绝配罢。” 嘲笑,奚落,冷言冷语,与之前的那段呵斥一并砸在紫嫣身上,委屈吗?自然委屈,紫嫣抿紧了唇,将背脊挺直,依旧直直的看着柳子时。 2307.第2307章 如此心计,岂会单纯 <!--章节内容开始-->她受的这些委屈,与阿玄相比,不值一提。 “紫嫣多谢柳大人教诲,定会将这些话谨记在心,若有错,必改之。”不卑不亢,话毕,紫嫣转向柳子时身旁的参将,那人看她的眼神倒是没有明显露出轻屑,“这位大人,既然柳大人宁愿停驻在此长篇训斥一通而不愿给个答案,不知紫嫣能否请大人代为解惑,告知我王爷发生何事,紫嫣以为,一句有关王爷的解释,所耗时间应该不会比柳大人更多。饿让身为他的妾室,我亦有知情的权利。” 参将,想来是皇上身边的武官。 既然与柳子时一道,那么他对于王爷的事情应该是知情的。 至于她的这番话,让柳子时变幻了几次脸色,与对方没有心情同她解释一样,她也没有心情去在意。 本来,在这种时候她确实不该多加纠缠。但是不纠缠不行,若是什么都不知道,她没有办法循着形势去思考,那么便很可能错过能找到阿玄的线索。 曹副参将居高临下,淡淡看了紫嫣一会,才道,“本官奉圣上令办事,不宜拖延,夫人若有疑问,还是请柳大人解惑最为妥当,里间事情本官并不是太清楚,不过本官也提醒夫人一句,莫要耽误了要事,否则皇上怪责下来,夫人担不起。” 顿了下,转向脸色难看的柳子时,“我需点时间去调遣人手,柳大人可先自行前去,或者是抽些许的功夫为玄二夫人做个解答,那点时间该还是有的,林中太子殿下及其他诸王爷都已经分散去搜寻,不急着需要柳大人这一时半刻吧。” “寻找王爷事不宜迟,有劳曹大人了。” 拍拍柳子时的肩膀,曹副参将大步离去,最后的眼神意味深长。 再回头与紫嫣对视的时候,柳子时脸上的难看已经敛了下去,眸光沉暗。 是他小看了裴紫嫣,没想到在这种时候,她居然能仅凭区区一句话,就将他逼迫到一个骑虎难下的境地,到最后也不得不满足她的愿望。 有这种城府心计的女子,怎么可能会真的单纯?王爷偏偏对这样一个女人看走了眼! 日后青烟若是再与之对上,怕是,只有持续吃亏的份。 想及此,柳子时眸底闪过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冷厉,转身即走,“柳某心焦,夫人定压欧萱在这个时候问出个明白来,只能请夫人屈尊,边走边听柳某叙述了。” 提起裙摆,紫嫣二话不说便跟上。 “夫人……”秋儿追上前,欲言又止,一脸为难。 “秋儿,你回去,在篷里等消息。” “可是……” “回去!”夫人强硬命令,身为奴才不得不遵,秋儿停了下来,目送两道背影远去。 待得周围看热闹的人百无聊赖散去,陶青烟才慢慢,走大秋儿身边,与她一同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脸上,慢慢浮出浅笑。 “秋儿,王爷早晨刚告诫过,你现在便又失职了,这可如何是好。” “夫人不允,奴婢岂敢违命,王爷回来之后,若要因此施罚,奴婢只能认了。”低眉敛目,秋儿朝陶青烟躬了一身之后,退下。 2308.第2308章 真的是真心待他吗 <!--章节内容开始-->“王爷下午在林中遇袭,中途与我等失散,及后我与阿烈搜寻,只寻到地上血迹,却找不着人。王爷暂时不知去向,但是受伤是肯定的,未免失态不可遏制,我与阿烈兵分两路,他去通知其他人帮忙搜寻,我则回来禀告圣上搬救兵,也意在借圣上名头,让幕后之人有所忌惮。”简单扼要,离了营地不远,柳子时便几句话将事情说了个明白,“夫人可是满意了。” “柳大人此前骂我的功夫,足够解释三四回了,也不至于生出些许事端来,耽误了时间,那么大人此时或许已经加入寻找阿玄的行列。”紫嫣也没有客气,冷冷的回击回去。 对方在故意为难她,她知道。所以才会生出怒气来。 要说真正不分时宜有失大体,柳子时比之她裴紫嫣,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是太过担心以致乱了阵脚,对方却是为了让她难堪才生出那些事端,旨在让她于众人面前丢脸,更加无法融入那个圈子。 对此,她可以不计较,反正那个圈子对她来说,什么都不是,她从未在意过。 可是对柳子时,她没有那个气性,因为他是阿玄认可的朋友,也自认是阿玄的朋友。 但是,他如果真将阿玄当成朋友,便是再不待见她,也不该选在这种时候为难她,反而耽搁了时间。 柳子时,真的是真心待阿玄吗? 阿玄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又是否真能看清他身边的朋友,真正的内心? 紫嫣不愿多去深想,只希望阿玄能永远得到真心相待。 而且,她也没有时间去深想,柳子时的话,已经将她打得半懵。 “遇袭?什么意思?皇家狩猎的区域,是早早就清空闲杂人等的,且外围也有重兵把守,狩猎期间,为何竟然会遇袭?”紫嫣白了脸色,呼吸不稳,却不愿去承认自己心底明知的那个答案。 “夫人冰雪聪明,哪里需要柳某给答案。”柳子时轻讽,眼底则始终凝重。 重重把守之下,本该是极为安全的地方,王爷却受袭,凶手是谁,呼之欲出。 “皇上知道了吧,他如何说?”咬着唇,紫嫣轻问。 “怎会不知。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情,怎么可能瞒得过他。” 柳子时只说皇上已知晓此事,却没有回答她,皇上如何说。 这也是一种答案,即皇上对于此事,态度不明朗,或者说,并未打算往深里追究,如今遣个人出来,也只是帮忙寻找阿玄下落罢了。 “阿玄也是他的儿子不是吗?除了这种事情,自己的孩儿们手足相残,他就真的无动于衷?” “都是皇上的孩儿,然王爷与其他人又是不一样的,他人若受委屈,便是全无感情,皇上至少还会多做做样子,将他们护起。但若是受委屈的换了王爷,则有苦只能自己扛,皇上是连做个样子都懒得的。” “皇上便如此不待见阿玄?他又做错过什么?”深呼吸,也控制不了语中的悲愤。 2309.第2309章 激怒他,她才有机会 <!--章节内容开始-->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压住,呼吸一口,心头都觉得痛。 阿玄自小就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 父皇不喜,兄弟打压,甚至狠到想要他的命? 他身上那些旧的新的,密密麻麻的疤痕,就是十数年来,在这种环境下积累、遗留下来的吧? 就连他曾经瞎了双眼,怕是,也是自己血缘最亲的人的杰作。 她难以想象他是怎么撑过来的,怪不得,会造就出那样清冷淡漠的兴致来。 一想起,她变觉心极疼。 “皇上对一个人喜恶,哪里需要理由。”冷冷一晒,柳子时将视线放到别处,“柳某知道的都已经说完,也给夫人解了惑,夫人该满意了,行到此处便回吧,进了前面即是狩猎场地,弱质女流之辈不宜进入,柳某及他人,都没有闲暇照顾夫人。” 他不知道,为何自己明明不喜这个女子,却能在交谈中与她说上这许多话来? 应该只是因为被她烦得不行,也碍于曹副参将在人前为她说了句情,他才会如此。 “若是将事情来龙去脉在朝上上表,以众官员之力逼得皇上不得不公正以待,可能为阿玄讨回个公道来?”紫嫣不甘。 最在乎的人,遭遇了这等事,却只能忍气吞声甚至掩埋真相,那种感觉就像把她的心放在油锅上反复煎,难忍的难受! “夫人这种话万万莫在人前提起!”柳子时真的被吓到了,声色俱厉,“天子最忌被人要挟设计,夫人此举非但帮不上王爷,反而会将王爷陷入更不堪的境地!夫人莫要将豪庭深宫当成你自幼玩耍撒泼的地方,平白给王爷添出麻烦来!皇室,岂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简直胡闹!柳某还有要事,无暇再同夫人闲扯,夫人请回!” 说着请回,却是气的不待女子回话,便沉怒着脸色,径自往山林走去。 站在后方,定定看着男子身影,在他即将没入林中的时候,紫嫣悄然跟了上去。 虽然不太通宵皇室规则,但是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紫嫣却并非全然无知。 比如她就知道,刚才那番话会激怒柳子时。 而人只有在情绪出现大波动,如大喜、大怒的时候,警惕性才会特别容易降低。 如此,她才有可能有机会尾随在后进入山林而不被柳子时发觉,进而赶她出来。 接下来的一路,紫嫣皆小心翼翼,尽量避开漫山的草木刮碰,怕那点声响都会引来男子注意,察觉到她在后面。 而越往里走,障碍物与遮蔽物也越多,更难行走,加之还要小心提防被发现,有好几次,紫嫣都差点被落下。 幸而柳子时也是个文弱书生,真论起体力来,或许还比不得她这个常在山中行走的。 几度拉远的距离,在她紧赶之下,又给拉了回来。 这里,应该到了山林深处,眼前的草丛大多都长得与她齐头高,想要再寻前方人的身影,更难。 紫嫣钻出草丛的时候,外面,已经没了柳子时的身影。 2310.第2310章 都是她自找苦吃! <!--章节内容开始-->这么快就不见了? 紫嫣眉头慢慢皱起,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周围的动静,除了山风吹拂而过留下的沙沙声响,再无其他。 没有的脚步声。 看来自己是真的被落下了。 再看周围,野草丛生古木参天,头顶的光线被茂密的树叶遮挡,显得更加昏暗。置身这其中,完全找不到方向感。 若无熟识地形的人引路,她怕是很难找到出路来,尤其是现在已经将近入夜,在那之前若不能找到搜寻的队伍,她一个人会更加危险,那些随时有可能出现的野兽,是她最大的隐患。 闭上眼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安静下来,紫嫣集中起五感,慢慢分辨空气中的味道,希望从当中能嗅出一条活路。 除了风的味道,植物的味道,空气中还有淡淡血腥味,只是这种血腥味并不新鲜,应该是狩猎过程中的动物留下的。 而她想要寻找的那抹冷梅香,没有。 紫嫣在原地沉吟片刻,最终选择继续往山林深处走去。 无人引路,无人帮忙,她只能依靠这种最笨的方法,来一一搜寻他的下落。 至于那些隐藏在暗处,随时可能伺机而动的野兽猛禽,她没有时间多去考虑。这一刻她庆幸自己小小年纪开始就要经常上山采集药材,也因此,练就了独属于自己的保命本事。 女子谨慎离去,在她背后的某株古树后面,才幽幽转出一名男子,望着女子的背影,眸中闪过各种情况。有惊讶,有愧疚,也有最后一闪而过的冷厉。 他是不喜她,但是也从没有想过要置她于死地。是她在自己想要放过她的时候,一头跟了上来,还跟着他走进了这深山老林,自以为不曾被人发觉。 简直就是恣意任性,胆大妄为! 那么,倘若她真在这里出了什么事,也是怪不得他的! 都是她自找苦吃! 半眯了冷漠的眼睛,直到女子完全消失在他的视线,柳子时才从树后面走出来,面无表情,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就在离这处地方不远的山坳,太子及九王爷十一王爷等人,分了数队人马,分别由山坳中心往不同的方向搜索,散开去。 “太子殿下,周边一圈已经搜不到线索,再在这里停留怕是只会耽误时间,拖延越久王爷会越危险,不若将所有人集中起来,听太子命令,往周边扩大范围搜寻!恳请太子统筹!”刚接到同队的人回禀,线索中断,而且九王爷及十一王爷的人根本就没有出力,只在附近走动做做样子,气得宇文烈肝火直冒。 司北棋及司北翼就在太子左右,抱着弓箭嗤笑,冷睨宇文烈,“瞧宇文兄说的,玄王乃是我等兄弟,我们岂会不担心,这里就是出事的地点,玄王遇袭受伤,想来也不会走得太远,枝桠偶在这周边仔细搜索,未必不能将人找出来,扩大范围,徒浪费人力罢了。” “九哥说的是,就怕是有人赛事失败,害怕被人笑话,整出点事端拿来做避责的借口。” 2311.第2311章 主子简直,变了一个性情 <!--章节内容开始-->“王爷遇袭受伤乃是千真万确的事情!还请两位王爷莫要信口开河,让人误以为诸王爷之间彼此落井下石,那才是徒教人笑话!”宇文烈咬牙。 “宇文烈!别以为你是老将军的孙子就能在本王面前拿乔!称你一声宇文兄那是给老将军面子,你还蹬鼻子上脸了?不就是跟在玄王后面到处乱串的蹦跶,你还有什么建树!” “大哥,我们对玄王可绝对没有什么歪心思,这种话若是传将出去,不等于给我们头上扣了帽子?我们可也冤得很哪!” 一唱一和,二人面上始终悬挂着冷笑,一个不受待见的杂种,死了就死了,还要劳烦他们兴师动众,若非有人在旁压阵,他们需得做做样子,玄王出事,他们根本不会来。 如今只是话难听,已经算是客气的了。 面子用不着撕太破,谁不知道他们与司北玄自小不合。 太子双手负背,神色间颇为凝重,转头轻斥身边二人,“这种话,莫要再说,既都是兄弟,自该守望互助,这也是父皇喜见的。宇文说的没错,兄弟阋墙,只会让人看笑话,这种事情在皇室发生得还少了?” 压下还想要胡闹的两位王爷,太子才又转而劝宇文烈,“宇文也勿要太过着急,急则生乱,柳大人已经回去将此事禀告父皇,相信援兵很快就到,或许他们现在已经从外围开始往里搜索。四弟既然在这一片出事,受了伤不会跑得太远,从这里发散搜索是为最正确的决定。稍安勿躁,我相信四弟定吉人自有天相。” 话里,听不出积极,却也挑不出怠慢之处,宇文烈纵然心里再急,也是无可奈何。 如今最担心的是,天将入夜,到时候四周黑灯瞎火的,对于寻人更加增添困难,再想及王爷所受的伤,也不知道能拖到什么时候,可等得及救兵来到! 偏他又生在帝王家,摊上的全是想从他身上咬下一口肉来的兄弟! 真他娘的操蛋! 而此时的芦苇荡之外,一辆朴实马车在大道上悠悠而行,往芦苇荡的方向行近。 车上两人,木棉,及君未轻。 男子依旧是一袭月色长袍,风光霁月,安坐于车内,对木棉时而的询问,或轻声作答,或笑而不语。 “主子,为何改变主意?此前皇上亲自开口,几次相邀,你都拒绝了去,现下却要自己往这里来。”木棉的声音很轻,接近嘀咕,又像是担心再次得不到回答,未免太过丢脸,下意识的降低了音量。 君未轻唔了一声,浅笑,“无事自不用来,来即是有我能做的事。” “主子素来不喜多管闲事,也不会主动去等事情发生。” “在其位,司其责。尽我的责任罢了。” 虽然男子的回答似真如其事,可是木棉总觉得有哪里不太一样。 真的只是在其位司其责?在她看来,更像是主子主动上前凑热闹,等待有趣的事情发生。 不,应该不会……吧?倘若真是那样,那主子简直就是变了一个性情! 2312.第2312章 这样的男子,谁不喜欢 <!--章节内容开始-->“可是主子夜观星象,又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状似无意,随口开一个玩笑,木棉紧盯着男子,想在男子脸上看到些许变化。 然,没有变化。 只有如暖玉的笑,以及男子转过来的目光,微带了点揶揄,“木棉眼里,主子便只会夜观星象?” “自然不是!”慌忙矢口否认,木棉飞快的垂下眼来,心里漏跳了一拍。 与他的眼睛对上,心跳便会每每乱了节序。 只是刚垂下眼,她又懊悔,能得主子一眼,多难得,她怎的就避开了呢? 再抬眼,那双前一刻还瞧着她的眼已经转了方向,看窗外冉冉升起的冷月。端是人如月,压其辉芒。 心里涌上一股淡淡的失望,木棉咬咬唇瓣,也看向窗外,从这里,已经能看到不远处一顶顶帐篷顶端,那应该就是这次春猎扎营的地方了。 只是外围一圈有重兵把守,闲人不得进来。 也只有主子无需事先请示,无需得了皇上首肯才能入内。 否则他们现在恐怕都还在入口等待答复。 越来越近,绕过芦花,入眼就是春猎的场地,场地的对面,已经可以看到帐篷的全貌。 木棉倾身撩起车帘,一眼扫过扎营的地势,“主子,一会下了车,奴婢先去选地方搭上帐篷,靠水泽附近,地势稍高的那处坡地可好?” “嗯,你且看着办,”君未轻没有异议,身边这些琐事想来是木棉打点,颇合心意。 得了允,木棉浅浅一笑,笑意里带上了几许甜意,他的这番话,是对她付出的认可。所做能合主子的心意,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她满足的。 马车在营地外面停下,再要往里需步行。 “木棉,你且去做你的事情,我在这周边走一走,稍晚回来。”交代一声,男子便飘飘袅袅的往山林那边走去。 木棉一愣,“主子,不妨先去拜见皇上,之后再出来走走也可。” 人都到了,却不先见了皇上再说,若是皇上恼起来那可如何是好。虽然知道皇上对主子不会轻易动怒,但是总归心里会有疙瘩吧,毕竟是帝王,哪里忍受得了被人忽视。 男子已经走远,她的话也不知他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 这又让木棉一阵气馁。 似乎除了生活琐事,其他各方面,她的意见都难被主子采纳。 好在他即便拒绝,也不会让她觉得难堪,只以一个无声的动作表明他不喜。 目送男子步入山林,木棉才苦笑着转身,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才能真正获得主子的正视,哪怕是,在他心里,允她一个极小极小的位置,那她这辈子,也就无憾了吧。 那样一个不食烟火暖如四月的男子,谁会不喜欢呢。 边想,边加快脚步,寻了人问路,去找扎营的后勤官,先为主子打点好安顿的地方是紧要。天色已差不多全暗下来了,她得加快动作,主子应该很快便回。 外面天暗了,林子里定是更加暗的,主子往里,呆不了多长时间。 2313.第2313章 所以,他喜白 <!--章节内容开始-->林子里,确实比外面暗,已经几乎无光。 只是这对于君未轻而言,构不成什么障碍。 脚步不曾磕绊,如同白日一般,轻松避过周边各种障碍物,且行,且往里。 来这里,真的是一时心血来潮。 而这种冲动与他来说,已经很多年不曾有了,时间长到,他已经记不清,距离至今到底过了多久。 或许十年前?二十年前?又或是五十年前。 是什么促使他来了这里呢? 木棉没说错,他夜观星象了。 却在依旧黯淡的紫微星旁边,发现了有趣的现象。 一颗不能称之为星的发光物,萦绕紫微星周围,像是一个持续的暖源,影响着那颗帝星,由黯淡到即将泯灭的境地,又骤然恢复光亮,且自重新发亮那一刻起,开始有了即将壮大的迹象。 若是推断不错,很快,紫微星就能压过周围行星的光芒,走上正轨。 他由来不是会对事情好奇的性子,这一次,却对那颗小小的光体产生了兴趣,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能让本该陨落的帝星恢复光芒,且未来之势再不可挡。 所以,在几次拒绝了皇帝邀请之后,他最终,还是出现在了这里。 想及此,君未轻嘴角浮出笑来,会不会,就连他,也受了那颗小星体的影响,从改变决定来这里开始,他的人生也会不受控制的,参与到另一场,他始料不及的命运中去? 竟然有些期待。 期待有什么东西,能打破他数十年百年平静如死水的生活,在其上,泛开哪怕一点点涟漪。 待从思绪中回神,眼前,已经是人高的草丛,周围的树木比之外围,更加的高大葱郁,空气中,满是湿气,散发着树叶腐烂的味道,混合着泥土的气息,不算难闻。 只是空气显得有些逼仄。 此时,就是狩猎的最佳场所了。珍禽猛兽最喜欢的地方。 处处,都潜藏着来自于它们的危险。 君未轻脚步不停,继续往里,掌心凝了气劲往前轻轻一挥,面前的草丛灌木,竟然奇异的,往两边分开,压低,显出路来。 待男子飘逸而过,草丛便又即刻恢复原样。 唔,少有人知,他其实也很爱干净,所以,喜白色。 这让他想起了当朝那位颇受人诟病的四王爷,司北玄。 听说玄王爷有洁癖,且很是严重,若是对方在这里,面对那种烦人的草丛,会不会举动也与他一样? 有趣的是,一个有严重洁癖的人,却喜穿玄衣,与他恰相反。 玄,即黑色。而黑,能掩藏一切污垢。 也是一个有趣的人。 天黑了,置身深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连月光都透不进来。 空气太过潮湿,呼出的气体似乎都被空气中的湿意抵挡,又反弹了回来,紫嫣的发上、脸上、衣衫上,已经蒙了一层重重的水汽,湿黏黏的,让人难受极。 在这林子里,靠着五感寻路,不曾停过,期间几次依靠闻道空气中的臊味来避过危险野兽,到现在,已经感觉筋疲力尽。 2314.第2314章 阿玄,比她难过十百倍 <!--章节内容开始-->抹了下眼睫上的水汽,让眼睛不何至于那么难受,在长久的适应过后,于黑暗中,总算能勉强分辨出方向来了。 拖着无力的步伐,紫嫣咬牙继续往前走,同时也努力的,不让心底冒出来的沮丧、失望发芽生根,一旦放任负面情绪滋长,那么她就没办法继续坚持下去。 怎么可以。 她还没有找到阿玄。 突然间顿了一下,仔细分辨,潮湿抑闷的空气中,透出一股极淡的臊味,这种味道极熟悉,今天已经闻到过数次。 只有林中的野兽身上,才会散发这种味道,紫嫣眼神一凛,全身已经疲惫不堪,而她仍然需要早早的自救,避开野兽。 不出所料,闻到味道之后须臾的功夫,树林里便出现了极细微的响动,是野兽踩过地上腐烂的树叶,发出的吱吱声。 没有野兽呜咽的低鸣,说明对方也发现了她,所以没有发出声音惊扰,大概是想着接近之后一击即中。 紫嫣没敢大肆动作逃跑,而是几近无声的挪动,伸出手在身周摸索,所幸这深林之中,几步一树木,很快就在她右前方的位置摸到了树干,再次辨味,确认树上没有其他的危险之后,放开手脚,利落的爬上树干。 离开地面瞬间,便听到砰然响声,双手环抱的树干都有震颤之势。 紫嫣猜测是野兽扑了过来,她逃得及时,让它扑了空,撞上树木。 失去了猎物,野兽在下方大声的咆哮,爪子疯狂的刨着树干,咔咔作响,以此发泄愤怒。 “呼!”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身子无力的靠向身后的枝桠,紫嫣全然没将下面抓狂的野兽放在眼里,而是趁着这丁点的时间,让自己稍作调息,恢复体力。 庆幸遇到的大部分野兽都没有爬树技能,再愤怒,也只能在树底下蹦跶。只要她不跳下去自投罗网,它们再是凶猛,也对她莫可奈何。 “果然是多出一技能傍身,野孩子会爬树,也是项能救命的功夫。”闭着眼睛,低低的自嘲,让自己脑袋放空,以此忽略饥肠辘辘的胃。 又饿又渴又累。 她尚且如此,阿玄还受了伤,定是比她要更难过十百倍。 这个想法让紫嫣猛然张开了眼睛,差点吓出冷汗。 太累了,以致于眼睛一闭上,就马上想要进入沉睡。 可是她哪里有那么多时间来浪费! 下方,野兽的愤怒已经发泄了一部分,稍微安静了些许,只是喉间仍然发出低低的咆哮声。 紫嫣低头往下望,正正对上两只绿油油的兽瞳,虎视眈眈的仰望着她,那种近在咫尺的威胁,让她心里直发毛。 紧接着,在昏暗的视线中,竟然隐约看到那畜生一屁股坐了下来,盘踞在树脚处。 这架势,是打算守着不走了! 它若不走,她何时才有可能找到阿玄?只怕当真找到了,阿玄的命也没了! 眉头紧紧锁起,紫嫣又气又急。 她不能这么坐以待毙,定要想出办法来,把这畜生赶走。 2315.第2315章 最熟悉的,冷梅香 <!--章节内容开始-->可是要如何才能让下面的畜生离去? 紫嫣咬唇,一时也想不出个主意来。 野兽嗜血,如若能用血腥味诱它离开,未尝不是个办法。 只是那需要大量的血液,血从何得来? 自残?万万不可。 要是真用了这样的方式,固然可能调离这头野兽,然对她接下来的路程,阻碍也更大。 身上有伤口,就会一直散发出血腥,这不等于是明晃晃的昭告林中野兽,我在这里,快来吃我。 要知道野兽的鼻子,比她灵上十百倍的都有。 届时不用等到她找到阿玄,自己怕是就会直接于半路殒命。 真头疼。 该如何是好。 将身子再次往身后的树干靠去,紫嫣无声一叹,继而身体僵住,只因掌心下,压住了一个凉凉软软的东西。 蛇!这是她脑子里的第一个反应。 紧接着肩头一痛,被袭击了。 “有了!”最初的害怕、恐惧过去之后,声音只剩喜悦,“为救大我牺牲小我,蛇兄,委屈你了。” 她不知道这蛇是否有毒,就算有她也不会放在眼里,在她眼中能看到的,就是这条蛇正是一个现成的血包,能供她诱敌制胜。 双手合力,死死扣在蛇身上,与之博弈,拼尽全力仍然几次险些被甩到树下,直到蛇渐渐弱了声息,紫嫣也成了强弩之末,这才发现自己十指已经全然插透蛇身,而肩头的伤口,有毒性在发作。 她能感觉得到毒性在体内蔓延,最后又被体内另一股力量吞噬,最后消失殆尽。 因为十指穿插,蛇身上的血液并没有过多流出,紫嫣咬了下舌尖,让自己变得更清醒些,快速的从衣摆上撕扯下一块布料,将蛇缠裹其中,血液很快将布料浸湿渗透,传出浓重的血腥味来,惹得下方的野兽低呜声一阵高过一阵,又开始逐渐暴躁。 用力,甩手将包裹狠狠丢远,继而倾听下方动静。 好在没让她失望,下方很快有了响动,野兽在权衡了须臾之后,便头也不回的朝着血腥味飘来的方向跑去。 没有丝毫犹豫,紫嫣飞快的滑下树来,朝着与野兽相反的方向快步离开。 又避过一劫。 至于手上残留的血迹,不难清理。身周的草丛、树叶上都是厚厚的水汽,把手往上面搓一搓就干净了。 太疲累,靠在一颗树干上缓了一会,又继续往前走,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又走了多远。 这里,似乎已经是山林的尽头。 而她兜兜转转的寻找着线索,却几乎毫无斩获,甚至几度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选错了方向。 只是又莫名的坚持,坚持着没有转回头去。 再次深吸了一口气,缓解胸口传来的抑闷,紫嫣突然僵了一下,继而再次闭眼,深呼吸,竭力的去辨别空气中那一丝若有似无的味道,再整开眼的时候,欣喜若狂。 她没有找错地方,只是似乎寻错了目标。 一直以为他受了伤,她需要寻找空气中的血液味道,来搜索他的行踪。 却忘了,他身上还有更明显的味道。她最熟悉的那股,冷梅香。 2316.第2316章 她会为他,落泪吗 <!--章节内容开始-->按捺住激动,屏气凝神仔细循着那缕若有似无的香气,朝一个方向行进,至香气渐渐浓郁,她的脚步也越来越快。 一路磕磕碰碰,数次摔倒了再爬起来,明明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却又像是有着用不完的力气,驱使她不停歇的,机械的前行。 黑暗潮湿的山洞里,男子的意识早已模糊,躺在冰凉湿黏的地上,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 呼吸,开始越来越弱,他知道,自己撑到极限了。 料到会有人在春猎结束之前整出事端来,却没料到对方置他于死地的信念那么强,身上中了箭,他以为能熬过去,却没有料到对方似乎料定了他逃走的路线,在沿途的树枝上撒了毒药。 走过,总有被树枝刮破皮肤的时候,这加快了他虚弱的速度,也加快了他死亡的速度。 真狠。 如此,就算最后真相大白,揪出凶手来,也能将他死亡的原因,推到丛林之中的毒物身上,借此,寻得机会脱罪。 反正那位从来没将他放在眼里,他是死是活,无关紧要,暗地里网开一面,算是给凶手替他解决了最厌恶的人的馈赠,无不可。 在这皇室,他从来都是最低贱的存在。 想要拉扯嘴角,扯出一个嘲笑来,牵不动最佳殴打肌肉。 司北玄心里泛出悲凉,更想笑。 竟然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 在这一刻,脑中浮现出的,依旧是小时候与烟儿在一起的情景。 每次面临危机,脑中最后所能想到的,都是她,都是与她在一起的日子。 那时候他看不见,可是那段时光,却几乎是他有生以来过得最简单快活的。 他一直记得她对他说过的那句话,没有任何事情,比命更重要。即便在最绝望的时候,只要还剩一口气,都别放弃希望。 这十几年的时间,每每身临绝境,他都是靠着那句话来激励自己,到最后化险为夷。 只是这一次,他好像做不到了,真的做不到了。 跑到这个地方,看似最安全,实则又何尝不是最危险?为自己人搜救自己,增加了诸多难度。 更可况他现在已经到了濒死边缘,再等不到人来救他那一刻了。 脑中的场景,看不见脸的小女娃儿竟然逐渐隐去,继而,换上了另一张,时常气得他暴跳如雷的面孔。 裴紫嫣,那个笨女人。 与她的相遇相识,也是他人生的另一段美好际遇。 可惜他从来没有对她说出口。 若是此时她能出现在他眼前,而他还能开得了口说话,他想,他会谢谢她。 谢谢她也给予过他,人一般的生活。 恐怕还得对她多说一句抱歉,昨夜的情不自禁,或将耽误她的余生。 若是她能恨他,他想,他会走得更加安详。 胸口被牵扯出一丝痛意来,呼吸,已经开始连接不上了。 若他死去,烟儿会如何,他不知道,那么紫嫣呢,紫嫣,会为他的离去落泪吗。 应该会的吧。 他与她有了夫妻之实,她怎么的也会到他坟前来祭拜一炷香吧? 哪怕是来咒骂他,来了便好。 至少,还有个人因为气他,记得他。 2317.第2317章 你来了,我很高兴 <!--章节内容开始-->门口有脚步声,只是现在,他已经没有精力去分辨,那道脚步来自于谁。 居然,真的有人寻来了。 这种地方,若非寻来,是不可能有人来的。 是敌?是友? 他无动于衷。 不管是谁,对他而言都于事无补。 是友,他这样的伤势也是无力回天了,对方救不了他。 是敌,对方来不来他都同样是死,来了,最多也就是在他的尸体上再补上几刀。 只是人总是会有那么几分好奇心,哪怕冷情如他,依旧不可避免的撑开了紧阖的眼帘,往洞口看去。 昏暗的视线中,隐隐约约的现出一道身影。 纤细,羸弱,又带着坚韧的气息。 已经几乎没了光泽的瞳孔骤然扩张至最大。 或许他这一生,都再不会有这么蠢的表情。 她,来了。 周身狼狈,披头散发,靓丽的霓裳变成褴褛。 饶是再善于控制表情,甚至是现在,他根本控制不了脸部的肌肉,仍然难言极剧的惊愕。 从来没有想过,她会来。 怎么也想不到,她会来。 她怎么会来?她又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 太多太多的疑问纠结于腹,却没能发出只言片语。 眼前的她,大概也是他所见她一生之中最丑最脏最狼狈不堪的时候,可是他心里却觉得,这个样子的她,因为那双眼眸中盛满了心疼,盛满了泪光,美极了。 生命中仅剩的最后一点时光,他竟然只想,就这么傻呆呆的,蠢蠢的看着她,将昏暗中的她极力看清楚,一笔一划,烙在心间,带到修罗殿。 看着她,扯不动的肌肉,奇异的柔化下来,极缓慢的,挽出一抹笑,由心而发,最真实。 紫嫣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此时的感受,只看第一眼,眼泪便突然而至,夺眶而出。 从来硬气强势的人,此时便就躺在那里,虚弱得让她以为,他连她都抵挡不住。 这样的他,把她的心给割成了一片一片,揉碎。恍若那般的疼。 她其实看不清他的脸色,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知道他看到她出现在这里,是什么样的反应。 可是她听到了他虚弱至极的呼吸,已经是只呼,不吸。 抬起手背将模糊了视线的眼泪一抹,她快步冲到他身边,跪低,吃力的将他的头抬起,挪到她的拖上。 心痛得宛如刀割,双手却坚定不带一丝颤抖,连声音都极为平静,“魂淡,我来了,我会带你回家。” 他想再给她一个笑容,这次是真的无能为力了。 这个傻瓜,就没人告诉过她,她真的很傻么? 装得那么平静,她不知道她的眼泪已经坠到他脸上了,热热的,咸咸的,苦苦的。 还想再好好看看她,想告诉她,哭成这样,真丑。 还想在好好看看她,这么近的距离,觉着看不够。 可惜,不行了,眼皮在下坠,怎么都撑不开了。 紫嫣,傻瓜……你来了,我,很高兴。 “司北玄,你要是敢睡,我就把这天下最邋遢最脏的东西诸如臭水沟的老鼠茅坑里的蛆虫滚过大便的蟑螂全放进你棺材里,让你做鬼都不得干净!” 2318.第2318章 真的是傻瓜吧,她 <!--章节内容开始-->“……”沉重的眼皮因为她这一句话,竟然又反射性的撑开了些许。 若是还有力气,他会毫不忌讳的捏上她的脸,或者把她的脑袋掰开来,看看那里面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构造的。 威胁一个将死之人,还无所不用其极,这种话都能说出口。 他惊奇于,在自己离世之际,还能再次感受到这种心情,哭笑不得,啼笑皆非。 她总是带给他不一样。 真的是傻瓜吧,她。 这样死去,好像,没有他以为的那么痛苦。 驱散尽了他心底的苍凉。 这最后一丝温暖,他会带走,哪怕到了阴曹地府,也将之妥善收藏。 只剩了脑子在缓慢的转动,托了她的福,他的死亡,在最后一刻带上了点莫名的喜感。 可当是老天垂怜,予他一生艰难的馈赠了。 嘴巴突然被一双手粗暴的掰开,紧随而来的,是一股浓重的腥味,有液体流入他口腔,滑入胃。 第一时间,他便想到了她的血,相同的情景,曾经在他身上发生过两次,此生不能或忘。 她又,以血救他了。 想要避开,让她不要徒费力气,伤了己身,他的伤势,并非她的血就能挽救回来的。 他知道,她的血能解毒,可是他又何止是因为中毒而将死。在他身上,靠近心口的位置,还有两只被折断的箭头,插在那里,未曾取出。 那,也是致命的原因之一。 心底在挣扎、在拒绝,身体却动不了分毫,只能被动的接受着她的喂食,将属于她的血液一口一口吞咽下肚。 裴紫嫣……裴紫嫣! 彻底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心里念叨的依旧是这三个字,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自己还想说什么,还能说什么。 心,被她的血液填满。 紫嫣不敢停下来,只怕喂入的血液不足以支撑他度过难关。 身上没有匕首之类的利器,手腕上的伤口,是她咬破的,为了加大血流量,她将那一块的肉都用牙齿撕开了。 一手喂食,一手在他的鼻尖、心口来回探,借此得知他的气息转变。 一路走到这里,耗尽了体力精力,本已疲惫至极,加之现在源源不断的流出血液,紫嫣眼前开始一阵一阵的发黑,胸腔里的空气像是被什么东西在用力抽走,呼吸困难。 她怕自己晕过去,只能用勉强空闲的一只手在自己身上拼命掐捏,借助疼痛来保持清醒。 眼前的整个世界轰然坍塌之际,依旧没忘了将手放在他鼻尖,从那里喷洒出来的气息,依旧微弱,却开始比之前的绵长。 好转了,终于。 倒在他身边的时候,她嘴角,浅浅在笑。 此时的洞口之外,不出五里的地方,一组黑衣人正在快速的逼近,俱是一身夜行衣,黑巾蒙面,哪怕在这深林之中本就难以看清人的面容,还做这副装扮,可见来人行事之谨慎。 而双双倒在山洞中的两人,浑然不知另一波危险,再次向他们靠近。 即便是知道,也是无能为力了。 一为重伤濒死之人,所有能力尽数使用不上,一为弱质女流,手无缚鸡三两薄力。 2319.第2319章 昏迷中,她笑得无怨无悔 <!--章节内容开始-->迷雾悄然在丛林深处升起,弥漫,掩在厚重的水汽之中,掩盖在黑暗下,悄无声息,难叫人察觉。 到达此处,黑衣人即散开,分开搜索,片刻之后又聚集在一处,做着相互之间才懂的手势。 明明空气中飘散着血腥味,循着气味到了某处,却一无所获。 几人眼底有疑惑,却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如来时一般悄然离去。 这一切,藏身山洞之中昏睡过去的两人,一无所知。 在黑衣人离开之后半盏茶的时间,山洞门口,现出一抹月白身影,长身玉立,临风之姿,慢慢的,走进洞内。 里间情景在那双温润星眸之下,一目了然,不受黑暗阻碍。 玄衣男子安静的躺在那里,受伤极重,然轻微起伏的胸口,说明男子的伤势已经稳定,没了生命之忧。在他身边,是乍看起来更加狼狈的桃裳少女,即便昏过去了,一手仍然紧握男子的手掌,另一手轻轻搭在男子脸上,指尖的位置接近鼻端。 脚步无声,月袍男子走到女子旁边,自上而下,淡淡的凝着她,眸光平静淡然。 半响,才逸出一声轻叹,“原来你是裴紫嫣。怎的,把自己弄成这番模样。” 漂亮的霓裳褴褛,破败的挂在身上,露在外的肌肤上,布满了一道道细小的刮痕,膝盖处尤为严重,那里的血迹已经将裤子黏连,想要分离开来,怕是她又要痛上一次。 女子脚上的那双绣花鞋,也同样是不成样子,布满了灰尘泥泞,看不出原色,鞋面及鞋边都被磨出了毛边,随时有破掉的迹象。 突然,眸光微动,他蹲下了身来,将女子置放在男子脸上的手轻轻拿起,盖过手背的衣袖即往下滑落,露出一截皓腕。 而在手腕处,赫然有一处伤口,看过之后连他都受到震动。 那伤口并非利刃割开,而是被牙齿撕咬出来的,血肉模糊,深可见骨,伤口周围还有牙印清晰可见。皮肉往外狰狞的泛开,因为被吸允过度,肉块都变了似浸过水的白色。所幸的是已经没有血迹再流出,而是奇异的,在没有包扎的情况下,自动形成了一层保护性的薄膜。 这是她自行咬破了,用来喂食司北玄的吧。 他们两人的唇边,都有干涸的血渍,稍加想象,便可知当时的情形。 “唔!……” 一声极低的呻、吟,惊醒了望着伤口失了神的人,眸中震动褪去,才发现自己受情绪影响,握着女子的手不自觉的用了力,弄疼了她。 又是一声轻叹滑出唇边。 只是被握了一下,在昏迷中都能觉出痛来,咬破自己手腕的时候,她怎的又能下那么狠的心。 突然便想起了竹林之中,她曾不讳直言,说她最重要的人便是夫君。一言一行一颦一笑,从不遮掩对那个男人的感情。 他有些好奇,爱,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感,能教人将自己的潜能激发到这种地步,能教人付出到这种程度。 到最后,于昏迷中亦笑得,无怨无悔。 2320.第2320章 没有人,傻得像裴紫嫣 <!--章节内容开始-->在红尘俗世中漂泊数十年,所谓的恩爱夫妻,情深情人,他并非没有见过。 只是再是恩爱情深,当中总有免不了与利益冲突有关的时候。面对抉择,他看到最多的,是妥协,是放手,是错过,是余生在悔恨遗憾中徒叹唏嘘。 没有人傻得像裴紫嫣,这样去爱一个人,去为一个人奉献牺牲,不求对方回报以同等的情感,却是只为四个字——但求无悔。 轻拨开她脸上散乱的发丝,将她唇边那抹浅笑看的更清楚,他素来平静淡泊的心,不知为何,竟然升上了一股他从未曾有过的情绪。 因为不曾有,所以他不知道,那种情绪,应该称之为什么。 只是在接下来为她包扎伤口的过程中,他自然的放轻了动作。 不想,再让她疼。 为女子包扎好后,起身,再看了眼她依旧沉睡的容颜,转身,飘然离去。 至于她身边的四王爷司北玄,他没有多看,也没有做出任何援助。 游走红尘,他首要的准则就是,不多管他人之事,不扭转任何人的既定结局。 万事万物皆自有命数,一切,但凭天定。 倘若他贸然插手,便是坏了规则,有悖天道,他亦需因此受罚。 历朝历代,皇室争端都包裹着风起云涌,他从未想过,要将自己置身其中。 这也是皇帝对他那么放心的原因之一。 如果他有一点点俗世野心,处境也断不可能如现在一样,这么清闲。 男子离去,深林之中隐秘缭绕的迷雾也随之散去,悄无声息。 而此处丈余之外,柳子时、宇文烈,携同皇帝派遣的官兵,正在快速朝这里靠近。 火把长龙将深林的这方空间照得大亮,让黑衣人遍寻不着的洞口,也在火把的映照下,显露了出来。 紫嫣是从噩梦中吓醒的。睁眼,头顶就是灰蒙蒙的帐篷。 不是应该在山洞吗?怎么回到篷子里了?被人救了? “阿玄……阿玄!”噌一下从床上坐起,顾不得身体因为极之疲惫传来的痛意,顾不得身上大大小小的伤,连鞋都顾不得穿上,赤着脚下地就往外跑。 “二夫人!你身上还有伤,需回床上躺着!”门口,秋儿掀了门帘匆匆走进来,手上还端着一个装了水的木盆。 “秋儿?王爷呢,王爷怎么样,他可是跟我一块回来的?他在哪儿!”抓着秋儿的手臂,紫嫣迭声追问。 这是她跟阿玄的篷子,既然她回来了,那么阿玄也该回来了才对,可是他又不在这里,那他在哪儿? “夫人,”手臂传来的不适让秋儿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头,到底没将女子推开来,“王爷伤势严重,现在在另一个帐篷里,经由皇上身边的御医看守着,夫人莫要太过担心。” “哪个帐篷?你带我去,我要看见他!” “夫人……” “我的伤不碍事,你看我能走能跳,我只去看看他就好,确定他没事就行。” “夫人!”秋儿语气重了两分,低头,“还请夫人莫要为难奴婢,皇上派兵把守了王爷的帐篷,下令不许任何人前去打扰,奴婢不敢抗旨。” 2321.第2321章 一次解决,后顾无忧 <!--章节内容开始-->秋儿的话,让紫嫣激动的情绪稍稍冷却了下来,这才觉出一阵头晕目眩,几近站不稳。 若不是攥着秋儿,只怕就得倒在地上了。 “夫人,你没事吧?”觉出异样,抬头看到女子苍白的脸,秋儿忙将人扶到床上坐下。 “没事,”将受伤的手腕往衣袖里藏,紫嫣苦笑,摇摇头,这次怕是需要不少时间来恢复,“王爷那边可有消息传出?他的伤势怎么样了?” “暂时没有具体消息,青烟姑娘在那边伺候着王爷,夫人不用太过担心。” 不担心?怎么可能不担心?她去到那个山洞的时候,阿玄已经奄奄一息。 只是,再想知道情况,在秋儿这里也是问不到什么的,紫嫣只得暂时做罢,换了问题。 “我们是什么时候回到营地的?” “夫人与王爷是凌晨子时回来的。当时你们二人都昏迷不醒,身上也都有伤,在一个篷子里治疗诸多不便,皇上便命人将王爷移到了别处。” “原来如此。王爷在哪个篷子,你带我去看看,”话毕,见秋儿脸上即刻浮出不赞同,紫嫣又道,“我不进去,也不会闹,只是想知道他在哪里。放心,我不惹事。” “夫人便是要去,也将身上的伤口全处理好了再去。昨夜御医也为夫人把了一脉,说夫人除了失血过多之外,之所以昏睡,还因身体疲劳过度,劳损了神气,需得在床上好好静养恢复。” “心不静,如何静养。”紫嫣自嘲,她自然知道自己有多累。 可是明明回到了营地,得救了,却反而得不到阿玄的消息了,这反而更叫人心慌。 “若是王爷情况不好,青烟姑娘应该会来消息知会,没有消息传出,也即为王爷无恙,”将水盆端过来,再将紫嫣的双脚浸入温水中,秋儿手脚利落,没有一丝拖沓。 紫嫣却因为脚进了水里,当即疼地差点没嚎出来。 秋儿只当不知道,手下不留情,“御医昨夜说需让夫人好生休息,即刻恢复大半。奴婢怕扰了夫人睡眠,故而没敢处理这些伤处,现在夫人既醒来,这脚底的血泡也该挑开了。” “……”忍着钻心的疼,紫嫣咬着牙往脚上看去。 嘶!这是猪蹄吧? 红红肿肿不说,脚背多处破皮,脚趾头满是干涸的血渍,脚底处,则是鼓起来的一个个充血的水泡,大小不一。 丑得触目惊心。 “夫人可得忍着点。”秋儿的话,此时在紫嫣听来,恁是无情,可是她在她脚上的动作,却与语气中的无情截然相反。 很轻,小心翼翼,尽量避免让她更痛。 “这、这些全都要挑破?”尽管如此,紫嫣依旧牙齿都震了,“秋秋儿,要不我自己来吧,我手势也不错,真的……” 话没说完,秋儿已经手起针落,利落的挑破了一个血泡。 “嗷!” 人间极刑,没昏死过去足以证明她的意志力有多强韧。 紫嫣也不客气了,拽过被子往嘴里一塞,死死咬住,避免自己再发出丢人的惨叫。 反正都是受刑,一次解决,后顾无忧。 2322.第2322章 谁身上,藏着秘密 <!--章节内容开始-->在经历了惨无人道的酷刑之后,紫嫣依旧不忘初衷,软磨硬泡最终磨得秋儿点头带她去司北玄养伤的帐篷周围溜溜,认认地盘。 踏出篷子开始,一路下来接到无数注目,皆因紫嫣让人不想直视的走路姿势。颠簸着脚,走一步龇一下牙,怎么看怎么粗俗猥、琐。 为此,秋儿几乎全程低着头,让自己尽量离女子远点,着实太过丢人。 至于紫嫣,注意力根本没放在别人的眼光上,一心只想着司北玄,以致忽略了那几道隐藏在周围人群中,或深沉或若有所思的视线。 “六哥,是四嫂,她那么快就醒过来了?”人群一角,司北尉说着就要往紫嫣走过去,被司北易一把拽了回来,疑惑不已,“六哥?” 六哥跟四嫂不是朋友吗,现在四嫂受伤醒过来,都已经遇上了,为什么六哥非但不去打个招呼,还不让他去? “四嫂有事情要忙,这个时候就别去打扰她了。”拽着单纯的少年某八往外走,司北易视线未在紫嫣身上停留,只在转身的时候,状似无意的朝另一方那袭青衣上掠过。 青衣男子有所察觉,看了过来,朝他们二人温润一笑,点点头,继而视线再转到紫嫣身上,浅笑着开口,“去查,将她的背景、来历乃至自小到大的事情,事无巨细,统统给本宫彻查一遍。” “是!”男子身边的小厮领命退下,悄无声息的,几乎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又朝女子的方向凝望了片刻,看着她一步三跳的背影,青衣男子笑了笑,背手,往另一个方向扬长而去。 昨夜子时,四王爷司北玄与小妾齐齐晕倒在山洞中,让人惊讶的是,明明看起来王爷伤势更加严重,脉象却比虚弱导致晕迷的小妾来得更沉更稳。 究竟是什么原因,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司北玄,裴紫嫣,这两人又是谁身上,藏着他想要的答案? 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紧紧跟在秋儿身后,紫嫣第一次觉得,营地原来那么大。不过是容纳了百来座扎营帐篷的地方,现在走来,好像远到天涯海角。 脚下每走一步都钻心的痛,她能感觉到鞋子里又开始***了,血水透过缠绕的纱布,一层层浸透了出来。 “秋儿,还有多远?” “还有三分一路程,夫人若是受不住,便就此打住。” “怎么可能受不住,我一点事情都没有!”为力证自己话的真实性,紫嫣大大的跨了几步,痛得撕心裂肺,面上还挂着若无其事的笑容。 秋儿回头,看了她一眼,触及她脸上大大的笑,脚步不自觉顿了顿,终于慢了下来,“再往里,都是朝中地位最权贵的大人扎营地,皇上所在位于最里,王爷现下便在这里边。” 紫嫣眸光动了动,沉默。 前面,若是朝中最权贵的大人聚居地,那么她可否以为这整个营地的分布安排其实是按照在朝中地位的轻重来排列的? 2323.第2323章 放心,断不会连累你 <!--章节内容开始-->而阿玄的帐篷,在营地的最外围,最边缘。 也即是说,他在朝中的地位,连来参加此次春猎的地位最低等的官员都不如。 心狠狠的缩了一下,泛出的疼,比脚底那些渗血的伤口更甚。 她想到他身边去。 她想抱着他。 “前面那顶帐篷便是。”远远的停下,秋儿一手指了夹杂在众多帐篷中的一座,低声道。 紫嫣凝目,循着看去,一眼便认出秋儿所指。独那一座帐篷周围,围了满脸肃穆的兵。 这里离那处其实还远,远到她想再缩短一些距离,脚步还待往前,便被秋儿伸手拦下了,“夫人,不能再往前了,那里不是我们能去的地方。现下整个营地因为王爷遇袭的事情,氛围甚是紧张,倘若一个不慎触目龙颜,奴婢担不起那个责。” 话虽然直接,却也说在理上,紫嫣焉能不明。 王爷遇袭,便是皇上再不看重这个儿子,在众多大臣面前,也需得做个样子,将人妥善安置,以彰显天子情怀。 咬住唇,克制自己想要冲过去的冲动,只站在那看,定定的,视线仿佛要穿透帐篷厚厚的布料,直看到里面去。 “关于凶手,可有什么线索?”醒来到现在,都没听秋儿提过这点,想来是不可能那么快抓到人的,且其中的事情也断不会那么简单,紫嫣便只问这一句。 “皇上已经严令彻查,但是暂时还没找到任何线索。这次的春猎也因为王爷的事情就此中止了。据说此次参与春猎进入山林的人,个个都有嫌疑。” 紫嫣扯唇,冷冷一笑,心头更觉悲凉。 个个都有嫌疑,反过来说,也有可能个个都没有嫌疑。抓不到证据,便是有嫌疑的,也会无罪释放。 端看皇上想怎么评断吧。 而对于一个地位连最低等官员都不如的儿子,皇上,真的会真心去为这个儿子寻出一个公道吗。 “夫人,奴婢已经带你来了此处,既然看过了,夫人也该回去歇着了。”女子的失神让秋儿皱了下眉,提醒。 “你先回吧,我已经认得路,待会自己回去即可。” “夫人!” 秋儿眉头皱得更紧,紫嫣也不转头看她,只轻道,“你自回去便是,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也不会随意就闯祸,断不会连累了你,让你受罚,遭人问责。若有事,我一力担着。” 闻言,秋儿本隐露不悦的表情僵了一下,随即将所有情绪都敛了下去,低头,“夫人,奴婢从不敢有这种想法,若是让夫人误会了,是奴婢不是,但是还请夫人跟奴婢回去,你的身体也需要将养。况且,夫人等在此处也见不到王爷。” 侧眸,看向低眉敛目的侍婢,紫嫣眸光淡淡,然后便提了裙摆,大刀阔斧往地上一坐,释放双脚,脸上又露出惯常的笑来,“我也不干什么,就在这里坐坐,走了一大圈,脚上的伤太疼了,歇会总行吧?没有规矩说受伤的人连在自己篷子以外歇一歇的权利都没有吧?“ 2324.第2324章 可惜,他是只软柿子 <!--章节内容开始-->女子这分明就是耍无赖的样子,但凡这种时候跟她耗下去,只会纠缠不清惹来更多人注目。 秋儿静默良久,然后一言不发的离了去。 看她的背影走远,紫嫣脸上的嬉皮笑脸逐渐收起,再看向那处帐篷的时候,盈满担忧。 及后,她也尝试往那处帐篷靠近,然后远远的就被守卫兵喝退,只说皇上有令,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随后,更是应了头皮往最里间皇帝的居所走去,想着若能求得一道口谕,那也是赚了。结果,依旧是远远的被守卫兵喝退,还是皇上有令,闲杂人等一律不见。 气得她都要以为这个“皇上有令”是专门针对她来论的了。 篷子里,玄袍男子躺在榻上悄无声息,靠近心口处的箭伤已经处理过了,断箭也已拔了出来,只是男子的气息依旧很弱,脸色苍白的很。 陶青烟坐在榻旁,用湿布巾将男子额上渗出的汗珠一一抹掉,然后便盯着那张冠绝天下的容颜痴痴的端详。 她从来知道他有勾魂摄魄让人一眼沉沦的本事,她便是这沉沦的其中之一。若非权势背景太过低微不得重用,他定能成为城中女子趋之若鹜的对象,怕是太子都难弑其锋芒。 可惜,他是只软柿子,所以直到现在都还被他那些所谓的兄弟姐妹排斥着,欺辱着。 身为王爷无权无势,连他的妻妾都会低人一等。 空有个称号又有何用。 如今,他不就是因此躺在了这里结局难料吗。 倘若他是太子,其他人焉敢对他有半点不敬? 思及此处,陶青烟脸上的痴迷散去,眸光变得复杂晦涩。将湿布巾丢进水盆,起身走到门帘旁边,掀开了一角往外看,即看到裴紫嫣就在守卫兵不远处,面向帐篷席地而坐,誓要登到海枯石烂的架势。 而裴紫嫣显然不知,这种流于市井的不雅动作,在贵族眼里,是不堪入目的、是教人看不起的。 当然,也有可能她知道,只是不在乎。 陶青烟没有出声,也没让外面的女子发现她,又悄悄将门帘放了下来。 在守卫兵呵斥的时候,她就知道她来了,只是,她一点也不想帮助裴紫嫣进到这里来,她不喜裴紫嫣。 而看着裴紫嫣遭遇这种境地,微微的畅快之余她竟然觉出庆幸。 庆幸裴紫嫣的出现阻碍了她与司北玄之间的进展。 否则,只怕今日受到那些冷遇、委屈的人就是她了。 “……嫣……” 一声极轻的呓语,将她拉回现实,一愣之后,飞快的跑到榻前,紧紧盯着男子,紧张试探,“玄哥哥?玄哥哥?你是不是醒了,玄哥哥?” 她听到他唤她的名字了,烟儿,他以前曾经这样叫过她。 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 司北玄这个人太善于伪装,这段时间对她更是冷淡以待。可是在受了重伤,神志不清的时候,他唤的居然是她的名字。 她是否可以以为,他心底,最重要的那个人,原来还是她? 2325.第2325章 笨蛋,能随便邀约吗? <!--章节内容开始-->深陷黑暗之中,晕晕沉沉,身体如同被人绑缚,动弹不得。 司北玄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处,是死了?还是仍活着? 他只依稀记得,在自己即将陷入沉睡的时候,她来了,着一身破败的桃裳,如同一团火焰来到他的身边。 她又喂食了他她的血液。他记得那种热乎乎的血液涌入喉腔的感觉,甚至他嘴里现在还残留着清晰的血腥味。 那个傻瓜,他想告诉她,别再这样救他,没有用。 蠕动嘴唇,用尽全力,想唤一声紫嫣,逸出口腔的,却只得一个字。 继而,他听到了头顶有人声。 嗡嗡嗡,不知道在说什么,无法分辨。 是她吗?只有她在他身边,是她吧。 她仍在,突然就觉心安。 奋力将眼睛撑开一条缝隙,有强光袭来,未及将她看清,便已耗光了所有的力气。 阖上眼眸,再次,陷入黑暗之中。 陶青烟看见了,看见了他眼睫的颤动。 呆呆的怔愣过后,欣喜难以抑制的往上涌,他醒了。 猛地转身朝外飞跑,掀开门帘对守卫兵道,“快去禀告皇上,王爷醒了!还有,请御医速速过来一趟!” 接下来,篷子里外便是一阵骚动。 不远处,在甫看到动静的第一时间,紫嫣便飞快的站了起来,心高高提起,紧盯着帐篷,连呼吸都不敢太过用力,怕因此错漏了那方传来的任何声音。 有骚动,是阿玄醒来了吗?还是伤势出现了什么变化? 越想,心提得越高,缩得越紧。 很想不管不顾的直接冲进去,又怕因此闹起来,反耽误了阿玄。 想进进不去,想见见不了,那种心焦,能逼得人发疯! 然看着那处帐篷变得人多了起来,期间还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她也只能竭力克制自己,呆在原地。 “你不会在这里站了半天吧?不要命了?” 耳边有声音突然而至,紫嫣回头,即看到司北易及小八在自己身后,拧着眉看她。 难怪她没有立即认出司北易的声音来,原来他正经说话的音色,与平时大为两样。 “你们怎么也来了?可是去探望阿玄的?”紫嫣脸上浮出喜色。若是如此,便是她进不去,也能从司北易那得到阿玄的消息。 好像女子问了个蠢爆的问题,司北易白眼一翻,“什么叫我们也来了,我跟小八就住在前面。” “住那么近,你们就去看看阿玄不行吗?” “父皇有令,纵是我跟小八,也在‘闲杂人等’之列。”这是司北易第一次这么明显的在紫嫣面前露出无奈。 小八缩了缩脑袋,虽然没说话,脸上也是爱莫能助的表情。 紫嫣登时泄了气,心里刚升起来的那股喜悦唰一下就被扑灭了。 “四嫂,既进不去,你站在这里等也没什么用,况且你身上也有伤,要不就先到我的篷子歇会,恰好离得近。”眼见紫嫣满眼失望,小八心有不忍。 还没等紫嫣拒绝,司北易已经先一步呼上小八的脑袋,“你这笨蛋,能随便邀约吗?男女有别你懂不懂?你想害死她啊!” 2326.第2326章 大不了,不要脸便是了 <!--章节内容开始-->“六哥,你别胡说,我、我还小呢!四嫂就是去我那里歇一歇,能传出什么来……”小八的脸一下涨得通红,他也不是真的笨蛋,当然明白六哥的话是什么意思,想要辩解一番,结果越说底气越不足。 提醒了他还要强辩,司北易又想一巴掌呼过去。 小八这次反应迅速,一溜烟就躲到了紫嫣后面,“我又没说错,我还未成人呢!他人要传,根本就是乱想!” “你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司北易扶额。 两人便围着紫嫣转来转去,转得紫嫣头晕,只得伸手将两人拦下,“你们先走吧,我再等等看,晚些我自己会回去。” “可是你的脚……” “我没事。”伸手,在小八脸上捏了一把,紫嫣强扯出个笑来。 司北易双手抱臂,看了紫嫣良久,最后,一声长叹。 他莫名的看不得她脸上强颜欢笑。 “你要是真想进去看看,或许有个人可以帮你。” “谁?”紫嫣愣了下,眼睛一亮。 “国师君未轻。”提起这个人,司北易表情讳莫如深,“如果说在父皇眼里还有谁不在闲杂人等之列,就只有君未轻了。” 国师君未轻,君未轻,这个名字怎么那么耳熟。 紫嫣皱眉,继而豁然睁大了双眸,只觉得头顶像是被铁锅给拍了一记,晕眩不已。 “你说的国师……可是喜穿一身白衣,脸上总是带着笑,看着像是仙人那样,不沾烟火的?” “你认识他?”司北易蹙眉,眼带了探究。 顾不上去满足司北易的好奇心,这次紫嫣是真懵了。 她几次私闯人家的竹林,还跟人自认是朋友,没成想,原来他是国师。 不过既然早认识,彼此之间怎么也算的是有那么丁点交情的,若果她去求一求,君未轻会帮她的吧。 会的吧? 就算不帮,她磨也要磨到他答应为止。 大不了,不要脸便是了! “他在哪,我这便去求他。” 司北易挑眉,干脆的点点头。 刚才他也是随口那么一说,君未轻那个人素来不爱管他人闲事,紫嫣真的去求,他也能猜到结果。 不过现在又不一样,似乎紫嫣与君未轻之间,有点牵连。至少,他们两人曾经见过。 可是在何时?何地? 要知道国师回朝以来,便是他,都只在宫中见过他一次罢了。更别提朝中诸多大臣上门求见皆不得其门而入。 想要在国师府外守株待兔,也几乎不可能。 那人平日的作息怪异的很,整日呆在府中闭门不出,比待字闺中的大姑娘还要矜持。 一直走到营地底部,在靠近那座最为华丽的帐篷时,司北易才停了下来,指着最靠近水泽的一处篷子,“就是那了。接下来需你自行前去,人多了,我担心国师更不想见。” 紫嫣点头,深吸了一口气,一瘸一拐的朝那方走去。 “六哥,四嫂一个人去,真的没问题吗?”小八扯扯司北易的衣袖,担忧的问。 “难道你以为我们两个人的面子足够大,请得动国师?” 2327.第2327章 他说,好 <!--章节内容开始-->“那、那一起去至少能帮四嫂打打气嘛。” “若是我们一道去,那在他人眼里,相请国师的目的就会变得不单纯,反是害了她。”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司北易语重心长,“小八,回去以后多跟太傅学习世情,这么笨,以后可怎么得了。” “……六哥!” 小八生气了,本来后果很严重,只是接下来的“后果”还没能发挥,就被司北易一把捂了嘴吧,给他做出噤声的手势。 这是他们约定好在林中狩猎的时候所用手势之一,一定要照着指令动作的,小八立即收声。 司北易很满意,伸手拍拍某八的头,眼睛,则直盯着紫嫣的方向,眸光渐渐深沉。 到国师帐篷的距离很短,紫嫣却做出了无数的心理建设,更是打定主意不成也要成,破釜沉舟。 “臣妾裴紫嫣,打扰国师,请问国师可在?”对着门帘,深呼吸,紫嫣高声问话。 里头无声。 难道人不在?纵是疑惑,紫嫣又重复了一遍,依旧没人回应。 本就心急,实在没有那个耐心再等下去,紫嫣又上前一步,伸手就想撩开帘子。 “你找我?”身后,温润的声音带笑,一如平日和煦淡然。 回头,真正看到那抹月白的时候,紫嫣发现,自己紧绷的心竟然莫名的就轻松了下来,“真的是你。” “是我。”像是知道她话里的意思,君未轻点头,靠近,“既来了,可要进去坐坐?” “不了,君未轻,我有事要求你,你帮帮我可好?”她知道直接这样要求其实很无理。虽然自认两人是朋友,但是其实她并不知道君未轻心里是怎么想的,又是怎么看她的,何况,如今的他,已然换了一个身份。 那他们之间,又可还能平等相处? “好。” 可是,他脸上依旧挂着浅笑,他说好,甚至不问她所求何事。 “你……”紫嫣眼眸震动,除了感激,无法描述自己别的感觉。 “可还能走?”他垂眸,视线移向她的脚,那里,粉色绣花鞋面已经隐约可见泛红的血晕。 “我能!”无视那些血晕,紫嫣忙不迭点头,顺势想要说出自己所求,“我想求你……” “我知。”她的脸很苍白,总是黑白分明的澄澈眼眸,第一次在他面前带上小心翼翼,君未轻不自觉的就抬起手来,在半空顿了一顿之后,落在她的头顶,轻揉一把,“走吧,正好,我也想去看看。” “君未轻……”咬唇,她将所有感谢包裹在这三个字中,换来他清浅一笑,予了她心安。 木棉就跟在君未轻身后,在看到紫嫣的刹那,变过脸色。 及后听得她说出姓名之后,才勉强隐去了眼中的不喜,再次尽责的做回自己的本分。 她叫裴紫嫣。 四王爷司北玄的妾室,裴紫嫣。 纵是主子对她稍显特别,最终,也只能定为在这“稍显特别”之上,两人的关系,不会再有更多进展。 无需多虑。 而司北易及小八,这一次是真正的目瞪口呆,连狐狸似的司北易都情绪全然外显。 那声好,他们都听到、 2328.第2328章 狐假虎威 <!--章节内容开始-->谁能料得到,原以为无望的事情,在裴紫嫣身上,竟然会如此轻而易举。 男子对她的请求,连一句推脱都没有,更甚连原因都不问。 这真是那个独来独往、神秘莫测的国师君未轻? 这方两人眼底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那方男子朝他们淡淡点了下头,带着女子轻飘飘的走远。 对于君未轻,紫嫣心里也有很多疑问,只是现在挂心司北玄,暂无心思去细问。 而君未轻也是个不多话的,两人之间就显得分外安静,只是他行走的步子比平时稍微慢些,她带着一脚的伤,刚好,跟的上。 不过,接下来的路程,紫嫣所收获到的注视,则比来时更多,且更为复杂。 她知道这一切来源于君未轻。 只看之前司北易提起君未轻的时候讳莫如深的表情,她都能隐隐猜测到这个男子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么简单,再结合现在,周围那些大多震惊的复杂的目光,那个猜测更加确定,只是不知道君未轻在朝中所占据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地位。 不过,不管他如何,其实也都跟她无关,她没必要去探究那些。 司北玄的帐篷近在眼前,这一次,守卫兵的态度与之前大相径庭。 看到他们一行三人,皆低头躬身,态度恭谨,对于她的存在,视若不见,“国师大人!” 君未轻点头,“我过来探探四王爷,可需要皇上口谕?” “不敢!国师大人请!” 守卫兵让开路来,紫嫣跟在君未轻身后,头一次体验了一把狐假虎威的感觉。 同时,也证实了司北易的话,君未轻在皇上眼里,或是唯一一个不在“闲杂人等”之列的人。 连带着她这个关系户,也得到了等同的待遇。 阿玄就在这个篷子里面,而她,终于站在了这座篷子面前。 紫嫣激动,紧张,更心急,等不得君未轻慢悠悠的步伐,咬牙硬撑着小跑了两步,忍着脚底的钻心疼痛,率先掀开帘子冲了进去。 甫踏入,视线便黏在了榻上男子身上,放慢了脚步靠近。 “裴紫嫣,你怎么在这里!”床榻旁,陶青烟刚给男子擦过汗,看见裴紫嫣闯了进来,惊讶之余沉声质问。 帐篷里并非她一人,还有一名御医,以及随同御医前来的药僮,还有两名皇上拨过来帮她分担细务的侍女,对于裴紫嫣的出现,无不讶异。 紫嫣跟没听到似的,眼睛紧锁在司北玄身上,将他从头到尾来来回回打量个遍。 他还没有醒来,虚弱的躺在那里,清亮迫人的凤眸此时紧闭着,他的脸色也依旧苍白,嘴唇都因为没有血色而让人感觉失去了元气。 眼底涌上一股湿意,紫嫣已经走到床榻旁边,探手,想将男子的手握住,看看他的手掌,是不是还如以前那么温凉。 “这是怎么回事?老夫早就说过王爷需要静养,禁止闲杂人等随意进入。皇上不是下过命令了吗,这人是哪跑来的?门口的守卫兵都在干什么!”御医是名花甲老者,自紫嫣出现在篷中,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2329.第2329章 君某与二夫人,是朋友 <!--章节内容开始-->“孙太医勿要动气,这是王爷的妾室,对于规矩诸多不懂,我这便请她出去。”安抚过御医,陶青烟又转向紫嫣,敛眉,压低了声音。“二夫人,你这是干什么,这地方岂是你能进来的?莫要在此胡闹!快快回去!否则若是教皇上知道了,可没人能帮你收拾烂摊子!” 乍看见裴紫嫣的时候她有瞬间失态,直接叫了她的名字,这在他人眼里是不妥的行为,哪怕裴紫嫣再不得重视,也是王爷的女眷,而她带着奴才的身份,是断不能叫主子的名字的。 幸而,这里没人留意到,便是裴紫嫣本人,也没有别的反应。 只是,她的两次厉声呵斥都没能换来效果,裴紫嫣跟聋了似的,对她的话置若罔闻,这让陶青烟眼底升起恼怒,心里又自有一股窃喜。 恼怒裴紫嫣的忽视,窃喜裴紫嫣在人前这种无礼的态度。 “守卫兵呢?来人,把她给我拉出去!”老御医全没了耐性,直接吊了嗓子往外教人。 “医者戒躁,孙太医勿要动气,二夫人是君某带来的。”是有人进来了,只是进来的人让孙御医及陶青烟都变了脸色。 一袭白衣,君子如玉,当朝国师君未轻,他说人是他带来的。 君未轻是谁?是整个朝中地位仅次于皇上的人物,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无人能及,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绝不为过,若非此人不参与权术,便是当朝相国都难望其项背! 孙御医满脸尴尬及惊恐,慌忙起身接见,“微臣太医阁孙杨,见过国师!” 与他异口同声的,是同样震惊失了态的陶青烟,“国师?!你怎么会……你跟二夫人识得?” 君未轻脸带浅笑,也近了床榻,站在紫嫣身侧,“君某与四王爷也曾有过数面之缘,听闻他受伤,想趁着暇余前来探望一番,途中恰巧遇上二夫人,便偕同而来,至于君某与二夫人……乃是朋友。” 说到朋友二字,君未轻嘴角的笑传至眼中,浅浅看了紫嫣一眼。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孙太医迭声点头,一手紧张的抹汗,心下暗暗为自己此前的暴躁后悔不已。 国师君未轻的性子在外人看来是极好,谦虚有礼,平易近人,甚至从未有人见他动过气,可是这并不代表国师是个好相与的,恰恰相反,这个男人是将狠都藏在了温柔里头。 这些年,被国师回敬过的人可不在少数,但凡宫中老人没有不清楚的。只有最近几年较为太平,那也是因为,已经没有人敢再去尝试挑衅国师。 他刚刚作甚要一时意气,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脾气,跑去呵斥这个二夫人?还是当着国师的面,这岂非让国师以为他不给他朋友面子! 另边厢,听到君未轻的回答之后,陶青烟连手上汗巾都忘了放回盆中,呆呆的坐在那里,挺直的背脊垮了下来。 裴紫嫣,与国师君未轻是……朋友? 真是天大的笑话! 不可能的,怎么可能? 2330.第2330章 怎么可能会是裴紫嫣! <!--章节内容开始-->从她知道有君未轻这个人存在起,就知道他一直是独来独往,身边除了一个侍女木棉,从未出现过第三个人! 裴紫嫣怎么可能会是君未轻的朋友! 她才到京城多久? 不过半年时间! 仅仅半年的时间,怎么就攻克了一座朝中人人趋之若鹜却又难以接近的大山,居然能被国师划归为朋友,并且安然的被他纳在了羽翼之下! 若非如此,君未轻怎么会为裴紫嫣出头,怎么会有那么好的闲情,来看一个几乎没有打过交道的王爷? 他不是从来不管皇室子弟的任何闲事的吗! 裴紫嫣。裴紫嫣! 从这个女子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开始,所带给她的,便是一次又一次的意外,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一次又一次的不可置信! 她可知道,她曾经为了能接近君未轻,耗费过多少力气!乃至最后都不得起门而入! 现今却偏偏教她看到,君未轻之于裴紫嫣,得来全不费力气! 为什么! “孙太医,我夫君情况如何?”紫嫣低问。 她终于握到了他的手,是记忆中的微凉,又比那种微凉更冷了些许。 “王爷的伤势虽重,经过一夜将养之后,总算是稳定了下来,假以时日,便能恢复如初,”有君未轻在旁,孙太医回答不敢有丝毫怠慢,将自己的诊断一五一十加以叙述,“微臣探诊的时候,还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本来,王爷这种伤势,说句不大敬的话,几乎是已经到了无力回天之地的,而且微臣还探到王爷体内曾经受过毒素侵蚀,却又无端的无药而愈,连身上的伤势都得到很好的回转,微臣却是怎么都找不出原因来,奇哉怪哉。受此重创王爷居然能撑过来,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王爷醒来之后,必然福气绵延!” “承太医吉言,王爷吉人自有天相,只是不知,王爷何时能醒过来?”紫嫣没有为太医解惑的意愿,只就自己关心的事情一一询问。 这次是有君未轻护航,对方才不敢怠慢了她,下一次,未必能有这么好的机会,得到太医的尽心解答。 “王爷已经醒过一次,只是受伤甚重,身体难以负荷,所以很快便又昏睡过去,这个急不得,夫人需要耐心些等。” “那在照顾王爷期间可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还劳请太医告之,如此,回到王府以后臣妾心里也好有何成算。” “这……夫人且听仔细。”对于紫嫣的频繁发问,孙太医倒是没有显出不耐烦来,行医这么多年,尤其是在皇宫那种地方,遇上类似的事情也不在少数,与这二夫人对话,已经是比在宫中轻省得多。 喁喁低语,太医说的详细,紫嫣听得仔细,一时间全然忘了身边还有其他的人。 陶青烟在旁看着,听着,慢慢将头低垂,十指几乎全然陷进捏成一团的汗巾里面。这些本该是她的事情,本该是可作为她的功劳,却在转眼之间,到了裴紫嫣的手中。 而她的身份,比之她来,显得更有资格。 2331.第2331章 他也是,懂她的 <!--章节内容开始-->站在紫嫣身侧,君未轻脸上仍是不变的淡淡浅笑,耐心的等待着女子与太医交谈,周身气质始终风清云淡。 可看出,他对周围的事情,其实并不关心。 之所以会站在这里,只因裴紫嫣。 他所站的位置,在女子的身后靠右侧,教人看着,既像陪同,又像守护。 将所有能想到的问题,都对孙太医问了一遍,在对方的忍耐力即将的澳大爆发边缘的时候,紫嫣适时的收了口,然后结果陶青烟手里的汗巾,就在彭边木盆中的清水,洗一洗,拧干,走回床畔,将榻上男子额头重又冒出的冷汗轻轻的擦拭干净。 继而起身,告辞。 这一举动,又让篷子里的三人讶异了一番,就连君未轻,眼底都掠过暗影。 紫嫣只笑笑,跟在君未轻身后,行了出去。 她何尝不想留在这里。 只是不想教人为难。 君未轻帮她,已经尽了朋友之谊,若是她还得寸进尺的要求留下来,等同为难他,也等同陷他于不义。 阿玄是她的夫君,理应由她来照顾是没错,可是皇上不允。 若是皇上允许,就不会将她视为闲杂人等,连探视的权利都不给。 她知道,自己实际上并未被皇室那个圈子接纳过。 如今能得到阿玄稳定下来的消息,能看上他一眼,已经是万幸。 好在春猎即将结束,皇上也不会在此处逗留过久,相信今明两日,便会着手班师回朝。 待得回到王府,她便亲自照顾阿玄,亲自照顾她的夫君,再不用经过任何人同意。 “可放心了?”前面有声音传来。 紫嫣抬头,对上那双带笑的眼睛,不自觉回以一笑,郑重道,“君未轻,谢谢你。” 感激,应该说出口,两人认识的时间那么短,他却能一口应承帮助她,能交到这样一个朋友,也是她的幸事。 她会珍惜,该珍惜。 “举手之劳,非为你一声感谢。” “我知道。”她知道,君子如玉,坦荡端方。 他帮她,只是帮她,并非为得她一句感谢,更非为图她任何好处。 他淡淡的凝着她,“既知,便无需如此见外,我反倒甚喜竹林中的裴紫嫣,率性所至,真诚无伪。” 她动动唇,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 在他眼中,原来看到的她是这样的,他看到的,全是她的真性情,也只是她的真性情。 她待他以真,他回她以诚。 这才是,朋友吧。 紫嫣笑了,从心而发,“好,率性所至,只是君未轻,你怎么早不告诉我你是当朝国师,若是早知道,说不定我还能打着你的大旗,从中得到诸多好处。” 周围的那些目光,现下她可没有忽略了去,或羡或妒,或打量或探究,全因他而起。 他的笑声亦逸出唇边,再次抬头,在她发上轻揉一下,亲昵的动作,却坦坦荡荡,“是不是国师,有何碍?你若是早知,只怕也早就躲得远远的了。” 她非为图权益的人。 相识甚短,他却也是,懂她的。 2332.第2332章 幸而,她是别人的妾 <!--章节内容开始-->“那可不一定,说不得你就看走眼了。”对于男子的高看,紫嫣似真似假的打趣。 君未轻单手负于背后,闻言只笑不语。倒是想告诉她他看人极准,尚未出现过看走眼的情况。 但是她卸下负担之后的笑脸如花朵绚烂,他便不语,权且让她高兴吧。 天际只剩下一缕紫金色,为人们披上一层柔暖的昏黄光晕,在最后一抹光亮即将被黑暗吞噬之际,她同他道别,“君未轻,我要先回去歇一歇了,养足精神,回程的时候才有精力照顾好我夫君。你的竹林,我会不定期前去叨扰,再见。” 他点头,眸光在暗色中现出些许朦胧,“珍重。” 珍重,在接下来的是非苦难中。 女子朝他粲然一笑,挥挥手,踏着最后的霞光,头也不回的往另一方走去。 他就站在那处,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脸色一直淡淡,暖暖的。 最后,才伸出负在身后的手掌,打开,看着掌心沉默。 那里似还留有抚过她发丝的触觉,柔滑如缎,带着点点凉。 “主子,我们也回吧。” 侍女的声音打扰了他,抬头,白昼已经骤然跌入黑暗,竟是这个时辰了,“回吧。” 返身之际,木棉往女子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眼底闪烁。 幸而,她已是别人的妾。 回到帐篷,本想着先好好睡个觉,此前一直心系阿玄,便是手上受伤昏迷都不见安稳,如今阿玄人虽然没有醒,但是她到底是见着了,也得了孙太医的准话,只要将养一段时日便能回复过来,加之整个下午忍着脚伤奔波,人一松下来,疲惫也便如同排山倒海倾压而来。 没成想刚走近资格的篷子,就见到门口站着两道身影,一高大魁梧一挺拔斯文,不是宇文烈跟柳子时又是谁。 “二夫人,你总算回来了!”两名男子显然也看到了她,宇文烈首先跨步迎了过来。 “你们怎会在这里?”紫嫣疑惑,瞧他们那架势,神色比之她来好不上多少,该不会是在这里等了一下午了吧? “我跟子时在此等你,二夫人,听说你去了爷养伤的地方,还见着了人?”宇文烈快人快语,迫不及待相问,眼底担忧显而易见。这一宿闹腾的,其间他跟柳子时不是没想过去探望王爷,可是皇上下了命令,还遣了守卫兵,那个地方就像是成了禁地,任何人都不得靠近,实在叫人气馁。 至于柳子时,甫看见紫嫣的时候,眼底有波纹闪过,又被他飞快掩饰了过去,随着宇文烈一道走上来,虽没有说话,神色如出一撤,都在担心着司北玄。 就连在篷子里忙活的秋儿,听到声音都掀开了门帘紧张的看着这方,想从她嘴里得到确切答案。 紫嫣莞尔。看来不管在什么地方,八卦流言传播的速度都是一样的,她得见阿玄才多久,消息就已经在营地传遍了。 “是,我见到阿玄了。”点头,给他们一颗定心丸,“阿玄人还没有醒过来,不过太医说了,伤势已经稳定,调养过后必能恢复。” 2333.第2333章 很多事,瞒不了人 <!--章节内容开始-->“听说是国师亲自带你进去的,可是真的?”宇文烈又问,神情更见激动。 “是。”紫嫣再点头,有点闹不明白男子这么激动是为什么。 “哈哈哈!我就说二夫人非寻常女子,居然能说得动国师帮忙!你可知朝中都传国师君未轻人虽随和,实际上却是最难解近的人,这一结果真是让人始料不及,始料不及啊!” 宇文烈激动的抚掌大笑,紫嫣却听得满头黑线。这种时候,但凡正常人都会先关心朋友的伤势如何吧,怎的宇文烈跟脑子搭错线似的,反去注意起君未轻来了。 而同样的答案,落在另两人耳里,又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反应,只是两人都掩饰得极好,没被人察觉出来。 柳子时是震惊的。初初听到传言的时候,根本就不敢相信。 君未轻是什么人?是皇上眼里最当红的人,是朝中众臣竞相巴结的对象!背景神秘能力强悍!那样一个超凡脱俗霁月风光的男子,岂是裴紫嫣这样的人搭得上的! 可是流言就是这么传出来的,裴紫嫣也亲口做出了承认,由不得他不信。 这让他对自己产生怀疑。难道他一直小看了裴紫嫣?她的身上,究竟还藏了多少本事,藏了多少秘密? 诸如她手腕上的伤,诸如寻到他们时他们嘴角均带着的片片干涸血迹,诸如她求得动君未轻。 他竟是,越来越看不懂她了。 秋儿还维持着掀帘子的姿势,倚着门框的身子有些僵。她看向紫嫣的神色,比柳子时还要来的复杂。 本是熬不住裴紫嫣的磋磨,为了耳根子清静才答应带她去那处地方,最后在她将她遣去的时候,她也没有坚持到底留下来陪伴。 打的就是让她吃透闭门羹之后,恢复自知之明,知难而退。 岂料,事实再一次出乎她意料之外。 裴紫嫣不但没有吃着闭门羹,竟然还真的探望到了王爷! 且,是国师君未轻亲自带她进去的! 在裴紫嫣的身上,似乎总有太多的意外,当那些意外发生的时候,他们这些旁人,每每措手不及。 “你们守在这里就是为了问我这个?怎的不进去坐着等?”挑挑眉,不动声色的将三人神色看在眼里,紫嫣问。 “男女有别,王爷不在,我等不方便入内。”宇文烈顺口就答,言行最是坦荡。 紫嫣又笑了笑,“王爷的事情劳两位费心了,紫嫣在此替王爷承情,多谢二位。不过男女有别,二位请先回吧,至于王爷的事情,回府之后再谈。” “行,二夫人身子也不爽利,还带着伤,也该歇上一歇,我们暂且告辞。” 话毕,二人偕同而去,在与紫嫣擦肩的时候,紫嫣轻轻侧转头,视线落在柳子时的脸上,眸光深意蕴藏。 柳子时心头重重一跳,与之擦肩而过。却在背对女子之后,脸色渐变。 这世上,有很多事,做的再是隐秘都瞒不了人。 所以才会有那句老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裴紫嫣,很聪明。一夜的功夫,已经知道,她能顺利进入丛林的原因。 2334.第2334章 因为那不关你的事 <!--章节内容开始-->“没想到夫人竟然能求至国师那去,还得了国师的帮助,不知夫人……可是早就识得国师大人?”伺候紫嫣睡下的时候,秋儿低垂着头,状似无意的问。 “你好奇?”迷迷糊糊,闭着眼睛,紫嫣不答反问。 “奴婢不敢!只是关心夫人,问上一问罢了。” “我以为奴才的职责,是只管伺候好主子,多余的好奇心,不必有。因为那不关你的事。”淡淡的话语,恬静的睡颜,女子的语气并不严厉,却让秋儿变了脸色。 “是奴婢逾踞,夫人早些歇着。” 秋儿退下,紫嫣睁开了眼,看着犹自在晃动的门帘,清澈的眸子,如同无边星夜。 身为主子,从未见秋儿主动关心过跟她有关的事情,这一次竟然按捺不住的主动询问,紫嫣苦笑,那么明显的试探,当她真是傻子吗? 怎么身边除了阿玄,就没有一个能真诚以待的人呢。 本就疲惫的身子,骤觉更累。 月朗星稀,水泽旁的芦花在夜风下轻轻摇摆,荡出一波一波清浅的波浪来。 山林中的夜,很凉。 此时,在营地的另一端,位于最里的华丽帐篷里,天生威严的男人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执棋,落子,“今日朕听到了有趣的事情。” “皇上闲暇,原来也喜那些小道消息。”月袍男子风清云淡,眉眼不抬,修长双指捻了白子,专注于棋盘。 “唔,”皇帝佯装不悦,“他人的小道消息,朕不关心,国师的小道消息,朕却觉得特别有趣罢了。” “受人关注过多,一言一行皆有小道可传,未必属实。”此言非托大,确实是,关注他的人太多。只要有他出现的场合,片刻之后,便会传出关于他的各种流言与揣测。 这也是他不喜出席宴会场合的原因,落不到清净。 一双纤纤素手,执了一壶茶放在棋盘旁边,继而,又分为两人斟了茶,娇语随之而来,“这可怪不得那些传消息的人,皆因国师身边有太多人趋之若鹜想要接近,偏生国师又是个行踪飘忽神秘的,少有在外出现的时候,便就是在宫里,皇上与本宫一年也难得见到国师几回,以致你每次出现,皆是传言漫天,说来,还是国师的责任。” “哈哈哈,皇后说的是,国师,此乃你的责任。”帝心情颇好,朗声大笑。 皇后姿容艳丽,衣饰的华贵更是将人的气质烘托到极致,听得皇上赞同,一双媚眼含笑,轻流婉转,说是倾国倾城亦然。 “说责任言重了,如此,君某岂非更不敢多现于人前。”回视,君子星眸淡泊,和风和煦,不受半点波动。 “国师莫要如此说,本宫反倒以为,皆因国师人物风流而起,相识十数载,眼看着国师始终孤家寡人,早就到了适婚年纪却依旧孑然一身,这才是受人关注的主因,殊不知有多少女子闺阁之中为了国师暗自垂泪神伤。若是国师身边也得一佳偶,便无需再受这诸多烦恼了,不是?”皇后笑意盈盈,步步逼进。 2335.第2335章 这个男子,她求不起 <!--章节内容开始-->“哦?”闻言,皇帝先起了意动,“闻听皇后所言,倒像是这么回事,国师谪仙般人物,当世也只得其一,但凡有眼光的女儿家便没有不看中的。若能解决此事,倒也甚好,省得国师年年里的往外跑,朕有时候想见都见不到。” “臣妾也是做此想。” 君未轻浅笑,仿若两人谈论的话题人物并非自己,只以局外姿态待之,“君某向往闲云野鹤逍遥度日,这些世情纠缠未曾考虑过,不敢劳皇上皇后费心。” “怎能说是费心呢,皇上跟本宫早将国师视作自己人般亲近,为国师考虑周全,而是应该。”皇后嗔道。 “莫不是皇后心中有了可匹配国师的人选?”皇上的双簧附和及时。 修长手指间白子轻落,君未轻无奈抬眸,“皇上与皇后珠联璧合,想以此乱了君某下棋心境是真吧,皇上,这一局,君某认输。” “噗嗤!”皇后以袖掩唇,娇笑出声来,“国师心性有九窍,万般皆是瞒不过。” “诶,从来都是你赢朕,便是这小小施一回计,让朕赢那么一次,在皇后面前捞回点面子,总是可行的吧。”皇帝老脸皮厚,亦不怕认。 一番笑语似真似假,将棋盘周围的空间,渲染出真假难辨的和乐融融。 出得皇帝帐篷,头顶明月已经当空,踏着细碎星辰,月袍男子身姿如仙,飘逸缥缈。 “主子,你观皇上与皇后可是当真有了让你婚配的心思?”篷子里的对话,守于外的木棉听得一字不漏。 随在男子身后的路程,心里七上八下的忐忑难安。 虽然最后这件事情被以玩笑的方式带了过去,但是未尝不是皇上皇后真正的心思。 若让主子婚配,则可更大程度更牢靠的将主子与西玄捆绑在一起,或许这便是皇上心底真正的想法。 那么主子呢?他心底真正的想法又是什么? 真的对婚配无意,还是还没遇到那个能让他点头的人? 心思百转千回,终是忍不住,越了本分问出口。 君未轻单手负背,抬眸遥望天际混沌,语气淡然,“我若无心,谁能强求。” 游走红尘,心却始终在红尘之外,有关那些俗事,他从未想过沾染。 得了男子的回答,木棉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失望也在心间萌芽滋长。 没人有机会,包括自己,更是如此。 所以她唯一求的就是能待在他身边,如此便好,哪怕一辈子都是侍女的身份,她也甘之如饴。 不敢强求,不敢奢求。 这个男子,她求不起。 对于这一点,她最是明白不过,然而,明白归明白,认命归认命,有时候,却也总会生起那么一些不甘来。 而让她生起那些不甘的催化剂,是裴紫嫣。 这么多年,也只有裴紫嫣。 主子待她,太过特别。 比如刚才会出现在皇上帐篷之中,与之对弈,向其认输,所有一切,不过是为下午带了裴紫嫣去探望四王爷,做出一个交代。 再是拥有特权,也不能肆无忌惮,主子,从不是个随意挥霍特权的人。 2336.第2336章 她付出这些,得到什么 <!--章节内容开始-->司北玄醒来的时候,是夜半。 深更十分,夜深人静,帐篷外头虫鸣悠扬,篷子里,一盏如豆烛光。 简易的桌旁,青纱女子伏桌而眠,秀丽的容貌在烛火映照下,更显温婉,呼吸浅浅的,很是均匀,睡得正熟。 在将篷子里的一切环视一遭之后,他蹙了眉。 守着他的,不是紫嫣,而这里,也不是他的帐篷。 双手着力,撑着坐起,牵扯了心口的伤,让他眉头皱得更紧,缓缓的,将自己移下榻,只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几乎用尽了他全身的气力。 所受的伤,非常重。 他知道自己现在是在逞强,可是心不受控制,他知道自己已经被救回营地,但是紫嫣却不在身边,他想去找她。 以紫嫣对他的在意,胆敢一个人闯进狩猎深山去寻他,不可能在被救回来之后,反而不呆在他身边。 只有一个可能,她被限制了。 她现在如何?身体可无恙?他昏睡的时间里,可有人让她受了委屈? 看不着人,唯有自行猜测,越想,越是着急,偏生手脚不听使唤,即便强自下了床榻,却是站都站不稳当,头顶晕眩随之而来,一个踉跄,堪堪扶住那张桌子,让自己得以支撑。 过大的动静,一下惊醒了伏桌浅眠的女子,对上那双清冷凤眸,陶青烟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继而乍喜,“玄哥哥,你醒了!” 是真的开心他这么快能醒转,她脸上的喜色抑制不住,定定的看着他,然而下一刻,他的话却让她的所有喜悦瞬间凝结。 “紫嫣呢。”醒来第一句话,他找裴紫嫣。 唇边的笑意在最灿烂时刻跌下来,陶青烟呼吸变紧,心底泛开的是一阵一阵的受伤与难堪。 她就在这里,这篷子中只有他们二人,他看不见吗?他受了伤,是她从头到尾以一己之力在照顾他,他看不出来吗? 从他被救回营地到现在一天两夜,为了照顾他她几乎不得休眠,直至今夜着实撑不住困乏,才伏桌小小的打了个盹,为他做了这么多,他当真不知吗? 她付出这些得到的是什么? 是他惦念另一个女子,已经全然不再将她放在眼里。 可是裴紫嫣为他做过什么! 任性妄为私自闯进狩猎的深山,什么忙都帮不上,反给别人带来诸多麻烦,最后还和男子一道被人抬了回来! 他却对她如此心心念念,究竟是为了哪般! 垂眸,掩住眼底汹涌的难堪与不甘,“她在原来的篷子里,有秋儿贴身照顾着,无病无灾,王爷可放心。” 闻言,司北玄确实放心了些许,抬手揉上抽痛的眉心,“为何我会在这里?” “王爷伤势过重,为了能更好的予以治疗,需得一处清净的环境,因而皇上拨了这座帐篷给王爷做休养之用,也吩咐了不准闲杂人等前来打扰。”咬着唇,眼底的受伤之色更重,她本是赌气,由玄哥哥又改口称他为王爷,他竟然不以为意,“王爷现下能这么快醒来,该好好谢过皇上。” 2337.第2337章 无情的时候,真是无情 <!--章节内容开始-->虽然生着他的气,到底,在临了还是本着本心提醒他一句。 皇上与他之间,父子情虽然淡薄,但是这次为了救他皇上也是尽了心思的,若是此时他能服个软好好言语上几句,情势转变至对他有利并非不可能。 自古臣与君斗,子与父斗,极少有能斗过正统的。 她提点,是为他好。 话已经说了,然久久等不到回应,抬眸,男子一手撑着额头,眉心紧皱,似在抵御着痛苦。 陶青烟抿了抿唇,起身扶上男子,“你刚醒来,伤势仅是稍微好转,怎可自己下床,且先回榻上歇着,我去为你准备点膳粥,两日未进食,定是饿了吧。” 气归气,既然此行是为他的临时侍女,她亦不能因为生气忘了本分。 心头这句自我安慰刚刚闪过,扶在男子臂上的手,即被轻轻推开,他竟是自己转身,吃力的一步一步往榻上挪,都不让她搀扶。 “司北玄,在你眼里我很脏吗!”终于,所有的心理建设,因为他一个小小的动作,全面爆发。 陶青烟一下赤红了眼睛,怒向男子控诉。 再是爱干净,再是有洁癖,也不至于荒诞若此!一个扶持的碰触他都受不了?若是对她如此疏离,那以往表现出来的那些关爱宠溺又算什么! “若你嫌我,一开始就别对我好!对我好却又频频变脸,时时伤透我心,在你眼里,到底当我陶青烟是什么!” 耳边全是女子的控诉,司北玄回身慢慢在床榻坐了下来,本就头痛欲裂,此时只觉更甚。 抬起凤眸,淡淡看向满目戚然的女子,司北玄沉默片刻,启唇,“我以为我们之间即便不开口说,彼此也早心知肚明,我们没什么。” 我们没什么。 陶青烟顿时收了口,不可置信的看着司北玄,唇边扬起空洞的笑。 她终于问出口,他给她的,就只是这个答案。 他们之间,没什么。 是啊,的确是,他从未亲口对她说喜欢,一切都是她的自行猜测,自以为。 她也从未明确对他表示心意,一切不过是在她刻意掌控下的朦胧暧昧。 及至后来为了能走的更高,她开始连他都算计。 算计他的情感,算计他的婚姻。 他,也从那时候开始,对她转变。 以致今日他轻飘飘的一句“没什么”,就解释清楚了他与她之间的关系,而她,反驳不出半个字来。 这就是司北玄,这才是真正的司北玄。 他若爱你,能让你被宠到被溺毙。 他若不爱你,能让你被伤到浑身结冰渣。 有情的时候,自是有情。 无情的时候,真是无情。 此刻,他用一句没什么,斩断他们之间近十年过往,从此,各自退回该站的位置。 真狠啊。 “呵呵,是青烟眼不清明,错看了王爷的意思,此后,断不会再误认,王爷恕罪。” 她陶青烟并非全无气性,她的那些傲气清高,也不容许她在此时对他卑微。 既他明言断了与她之间的那份情愫,她若是反过来苦苦纠缠,更加难看。 2338.第2338章 王爷,没人狠得过你 <!--章节内容开始-->那双凤眸漆黑深邃,沉沉的看着陶青烟。 听她此言,眉头又皱了皱,重伤初醒,精神并不好,应付这样的场面,都让他觉得吃力,然既然在这个时候将话说了开来,那便一次说个清楚明白。 她曾有恩于他,也是他埋在心底十年的暖光,这一刻,若因他的话,伤了她的心,并非他本意。 然而,他也同样不想总是这般勾勾缠缠,牵扯不清。 “青烟,你曾救过我,我自会将恩情铭记于心,倘若他日你有需要,我亦不会推脱相帮,该还你的,我都会还。” 话由他口中说出,心里浮现的,却是另一张脸。 那张脸时而淘气,时而狡黠,时而恬静,时而精怪,然一双眼睛却只映照他的身影,从不遮掩。 现下,他将事情彻底了结,日后,再住在他心里,便只剩一个人。 只有一个人。 他爱裴紫嫣。爱那个时常将他气到跳脚,又莫可奈何的女子。爱那个经常淘气,总让他啼笑皆非的女子。爱那个一颦一笑,越来越能牵动他情绪的女子。爱那个为了他,几番不顾性命的女子。 他确定。 她对他一心一意,他纵是做不到身边只有她一人,也想此心唯一人。 该断了的,便断了。 那个萦绕他梦魇十年的执念,今日,一举拔除。此后,他能将陶青烟视为友,视为亲,能对她一如既往的维护,却再不会,对她再起任何绮念。 陶青烟眼眸又是一阵波光剧颤,瞳孔紧缩。 男子的话是对她说的,可是男子眼角眉梢的情意却不是对她展露的。他唇边不自觉漾开的那抹清浅笑意,他眼底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柔和,都不是为她。 无需他言明,她已经知道。 呵,真是可笑,她觉得他的态度让自己受伤了,所以跟他赌气了,他却就着这个机会顺水推舟,一并将他们之间的所有用寥寥几句话,彻底了结了。 究竟是她给了他这个机会,还是他早就在谋划这样一个机会? 恩情?铭记于心?她想笑,扯出来的笑难看无比。 她当然知道这么些年,他对她那么特别,皆因她曾救过他,于他有恩情。 那是他们的开端。 可是现在从他的话听来,除了恩情之外,她竟是没有一点别的优点,曾经吸引过他么? 有这个疑惑,她也就真的问了,总不过话都已经说开,脸皮已经撕破,司北玄决定的事情,不会再做任何更改。意即她跟他之间,也再无回转的余地。 “王爷,倘若当日青烟不曾救过你,日后相识,你可会同以前那般,也对青烟诸多优待?” “不会。”顿了片刻,他给出的答案,斩钉截铁。 若无前因,他不会将任何人,划归在自己羽翼范围。 “哈哈哈……”掩了唇,陶青烟低低笑开来,因笑得太过剧烈,呛着了喉咙,剧咳,肩膀抖震,“整个皇室之内,诸位王爷青烟都认识,也都或多或少有些微了解,以前总以为王爷只是看起来冷情,而今再看,实际上竟是无人能狠得过王爷。” 2339.第2339章 了结,才能谁都不耽误 <!--章节内容开始-->这句指控,夹杂了嗤笑,也掺杂了恨意。 司北玄抿唇,幽幽看着狂笑的女子,不再说话。 她的恩情他记得,也从未想过要伤害她。现今变成这样,并不是他的本意。可是,他亦不后悔。 说清了,了结了,才能谁都不耽误。 直至声音嘶哑,陶青烟的笑才渐渐歇了下来,冷冷的直视榻旁男子,“既然王爷已经言明,青烟便是脸皮再厚,也断不会缠着王爷,此前那番纠缠,也请王爷莫要误会,并非青烟心系王爷身,只是以往王爷所为让青烟有诸多不解,一时陷入迷障,日后自会言行清醒。” 垂眸,眨去想要坠出眼眶的水光,陶青烟将背脊挺得笔直,至少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屈辱,没那么难堪,“王爷刚刚醒来,该是饿了,青烟这便去准备膳食,王爷莫要误会了去,皆因本分罢了。” 男子依旧没说话,薄唇轻抿,深深看了她一眼之后,才点头。 陶青烟头也不回的转身,掀开门帘,不欲在多看那张惑人的脸一眼。 “来人。” 背后,却响起了男子清冷的声色,暗藏这一份极难察觉的急切。 门口的守卫兵匆匆往里跑,与她擦肩而过,而她的脚步,却似被那道声音定在了那里,动惮不得。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等什么,那么固执的不肯挪步。是想再等一丁点的希望,还是在等一份彻底的心伤。 “王爷有何吩咐!” “去本王营帐,请二夫人过来。” “是!”守卫兵领命,走出帐篷,再次,与她擦肩。 看着守卫兵的身影融入深沉夜色,陶青烟的唇,再次泛开笑来,空洞,心死,极讽刺。 他一心,只记挂裴紫嫣。 也正是他记挂的那个女子,毁了她的所有。 裴紫嫣。今日起,她与她之间,再无和平的余地。 “什么人!”冷笑尚未隐去,便听到刚刚离开的守卫兵一声厉喝,锵的一声,腰间佩剑出鞘。 “诶诶诶!别啊,是我是我,玄王府二夫人!”咋咋呼呼,她听到了此时此刻,最不想听到的声音,脚步不受控制的一步步向前,朝着声音来源走去。 看见了那张脸,那个人,从营帐不远处的青草地上,歪歪扭扭的站起,嘴里说着话,也是她最不喜的,大大咧咧的调调。 被人发现了,在听到佩剑出鞘的时候,未免自己在这月黑风高的夜晚被人误伤,紫嫣忙从地上抖抖索索的站起来。 盘坐太久,双腿已经麻木,甫站起来,便从脚底传来一阵痛麻,加之脚底的伤,那种滋味,简直无比销魂。 看见了那张脸,那个人,从营帐不远处的青草地上,歪歪扭扭的站起,嘴里说着话,也是她最不喜的,大大咧咧的调调。 被人发现了,在听到佩剑出鞘的时候,未免自己在这月黑风高的夜晚被人误伤,紫嫣忙从地上抖抖索索的站起来。 盘坐太久,双腿已经麻木,甫站起来,便从脚底传来一阵痛麻,加之脚底的伤, 2340.第2340章 足以让她心死 <!--章节内容开始-->下午刚见过,还是由国师亲自领过来的,守卫兵自是认得眼前的女子,正是玄王府妾室。 锵一声,刀剑归鞘,还未及说明来意,对面女子已经凑近了些许,笑得谄媚,“大兄弟,你看,我也就是在这儿坐坐,断不会打扰了你们,也不会给你们多添麻烦,你能不能网开一面,就当没看到我?” “……”守卫兵强耐着抽了抽嘴角,拱手,“二夫人,王爷……” “还不快点过来,要在那胡闹到什么时候?丢不丢人!”一声呵斥,打断了他的话。 清冷的声色,听起来有些虚弱,显得中气不足,却于呵斥的口吻中,暗藏宠溺。 “阿玄?!”原还死皮赖脸想赖在这儿的女子脸色一变,先惊后喜,最后喜不自禁,提了裙摆就飞快的往声音来源跑去,留下守卫兵一人在原地,嘴角的抽搐越发剧烈。 紫嫣哪里管得那许多,甫听见那道熟悉的嗓音,就想立即飞到男子身边。此时除了那道声音,她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见。 什么请示,什么礼仪,什么规矩,统统见鬼去吧! “阿玄!阿玄,你醒了?”站在男子面前,气喘吁吁的仰头望他,紫嫣专注得不舍挪眼。颇近的一段路程,好像跑了很久很久,才终于跑到他身边。 若不是他醒了,刚才难道是鬼在同她说话?司北玄想这么回她,话到嘴边,却变成另一句,“跑那么急做什么。” “我担心你!怎能不急!”她的回答张口就来,理所当然的很。 他垂眸看她,她的眼睛干净得像是月夜下的湖泊,而除了自己以外,连天上的碎星都装载不进那湾澄澈的湖。 他,占据了她满眼。 眼底飞快闪过愉悦,他欲转身,冷不防被她一把抱住。 “又要作甚?”头一回,他的语气中包含了明显的无奈。 “阿玄,我好想你。” 她将头埋在了他的后背,传至耳朵里的声音瓮瓮的,无意中流泻出来的伤感让他觉得揪心。 在篷子里听到她的声音,再回神,自己已经站在门口,唤她进来。 身体明明还无力得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撑着冲到门口的。只知道听到她声音那一刻,想见她的欲、望比任何时候都来得迫切。 这样站着,很是吃力,他将手轻轻搭在了她环住他的手上,斥一句,“傻瓜。” 遂,牵着她进了篷内。 门帘落下,挡住了里头的烛光,陶青烟还站在那里,如同生了根的木雕,不能动弹。 裴紫嫣从她身边冲过去的时候,眼睛里全然看不到她的存在,自己这么大一个人杵在这里,被全然无视。 不止是裴紫嫣,还有司北玄。 因为背光,从头到尾,她看不见司北玄的表情。 可是她看得到,当裴紫嫣抱着他,触碰到他的时候,他没有丁点的排斥,接受得,那么理所当然。 还有他那一声轻斥,那一句傻瓜,当中饱含的宠溺,足以让她彻彻底底的心死。 2341.第2341章 一世英名一朝丧 <!--章节内容开始-->“裴紫嫣,你在干什么!”被压在床,司北玄气急了眼。 前一瞬还你侬我侬的返回帐篷,怎么突然就变成这种情况? “你就让我看看嘛,我就看一眼!都老夫老妻了,你害什么羞啊!”紫嫣也恼,手上动作却是不停,在男子“欲拒还迎”的挣扎下,立志要把他的衣服给剥下来,“你别乱动啦!乖点,我就看看伤口,绝计不会趁机轻薄你。“ “裴紫嫣你矜持点行不行!”老夫老妻个鬼啊,他们才成亲三月有余,只洞过一次房! “看下伤口而已,要个屁矜持啊!”不耐烦了,女子吼。 “伤口都包扎了,再看也只能看到绷带,你有没有脑子!” “就是绷带我也要看!” 司北玄快抓狂了,不是因为一个大男人被女子压着剥衣裳,而是他司北玄堂堂八尺男儿,在她的动作下,竟然,毫无反抗之力! 撑着去门口唤她,已经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现下正是最虚弱的时候,她是算准了这个时间,趁他反抗无力来欺负他的吧? 他后悔了,他为什么要叫她进来! …… “你快给我下来!”再不下来他快撑不住了,说话都开始后继无力,她来这里究竟是担心他还是想谋杀他! “你放开!别挡了!身上哪里是我没看过的你要不要这么矫情!” “你们在干什么?” 吵吵闹闹的篷子里,陡然插入第三道声音,正在床上进行攻防战的两人同时停了下来,一齐扭头往门口看去。 那里,身着明黄锦服的中年男子面相威严,正沉了眉看他们。 中年男子身后,还跟了皇后,守卫若干。 “……”床上两人彻底冻结成雕像,连想要扭转脸,都能听到骨头咔咔响。 他们现在是什么姿势? 紫嫣横跨在司北玄身上,一手揪着他的衣领防着他再往上溜,一手用力拉扯另一边衣襟,企图将衣裳剥开。若换个性别,这就是一活脱脱的老流、氓。 司北玄置身紫嫣跨下,被她用屁股坐着双腿,挣扎被反制,手脚还失了力道,身上的衣衫更是半褪未褪,活脱脱一正饱受屈辱的诱、人小媳妇。 “阿阿阿玄怎么办皇上来了……”咬着压根,紫嫣心虚僵硬的声音从喉咙里流出。 “你赶紧给我下去!”现在才来怕,有用吗!磨着后槽牙,司北玄只觉羞愤欲死! 一世英名一朝丧!他就是典型的范本! 门口的人,都还在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相信这件事情,不久之后就会在整个贵族圈子里流传开来。 堂堂当朝四王爷司北玄,养伤之际被自己的妾室给骑在了跨下,翻身不能! “呵呵呵……皇上与本宫听闻四子醒来,心下欢喜,连夜赶着过来看看,原是打扰了四子的好事么。”皇后执起帕子掩唇娇笑,一双媚眼在床上两人之间来回打量。 “荒唐!还不赶紧给朕收拾妥当!”那头,皇上一张脸已经冷了下来,开口怒斥,及后宽广袖摆一拂,裹着怒气离去。 2342.第2342章 这,便是皇权了 <!--章节内容开始-->直到突然出现在门口的人又迅速离去,紫嫣才七手八脚的从司北玄身上爬下来,垮着一张小脸欲哭无泪,“阿玄,怎么办,这下我可能真的要被说成是不知检点的村妇了!” “做都做了,现在才来害怕有什么用!”摊在床上,司北玄咬牙切齿,他怎么就对这个女人着了魔,早知道有此一遭,一开始就应该用最后一点力气将她给丢出篷外头去! 也不至于拼到最后自己真的没了反抗力,平白让人看了一出闹剧,丢脸至极。 “我又给你添麻烦了。”咬着粉唇,幽幽的看着男子,紫嫣是真想哭了。谁知道早不来晚不来,这大半夜的人人睡觉的时候,皇上带人来了。 瞧着皇上刚才黑成锅底的脸,想也知道此事定然不会轻易善了,不定都已经想好了要对他们怎么惩罚了。 见女子脸色越垮,眼底的自责越来越浓,司北玄无奈的揉捏了一下眉心,她给他添的麻烦还少吗?“不关你的事,我尚有伤在身,父皇便是发怒,也不会太过了去。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便回。” “我跟你一块去。”闻言,紫嫣忙道。 若是皇上真的生气了要骂人,她也能帮他挡一挡口水不是。 “莫要胡闹,你只是妾室身份,进不了他那帐子。”若她也去,真要受起罚来,他护不了她。 紫嫣眼眸颤了一颤,虽知他说的是实情,心底仍不免有一丝丝的受伤。 虽为妾室,她自己本身也从未在意过这种名分等阶,可是她不在意的东西,有别人眼里,却有着高低贵贱的差别。 差别大到,她想要跟他共同承担,共患难都没有资格。 默默的替男子整理好散乱的衣裳,整好头发,看着他步履缓慢却平稳的离开,紫嫣心里一阵一阵的发闷。 她想要送他到达皇上帐篷之外,也被他阻止,由门外的守卫兵搀扶着他去。 独自坐在帐篷里,看着桌上的烛火飘忽,时明时暗,紫嫣垂眸,望着自己被火光映照出来的影子失神。 越是接近上流权利的圈子,越能觉出这里的等级制度严明,也越能感觉低等阶的人,处在这种位置上的无奈与无力。 就如刚才,皇上一句话,周围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那是掌控天下生死大权的第一人,在他之下,所有人的性命都不由自主,全凭他定夺。 阿玄现下前去,正赶在皇上火头上,也不知,能不能安然回来。 而她再是担心,焦急,也只能窝在这方帐篷等着,什么都做不了。 这,便是皇权了。 门口有响动,抬眸,青纱女子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是清淡的肉粥小菜。 四目相接,谁也没有说话。 而陶青烟在环视篷子一周之后,面上即现出了然。 不声不响,将托盘于桌子上放下,跟着,人也坐在了紫嫣的对面,与她一同盯着中间那盏油灯发呆。 谁都没有开口的欲、望。 整个篷子安静得有些吓人,连外头的夜半虫鸣都开始渐渐消了声音,唯剩的,只有油灯燃烧时,偶尔发出一声兹啦的声响。 2343.第2343章 这与他要的答案,无关 <!--章节内容开始-->“刚刚醒过来,便那般胡闹,小站一会,对你来说应该也无碍。”华丽的营帐,皇帝坐在桌旁,拉拢眉眼,小品香茗。 皇后斜坐帝身侧,专心摆弄手上的茶具,致力于为帝王冲泡出更好的茶来,对站在桌前的男子,也是看都不看一眼。 司北玄站得笔挺,凤眸垂低,恭恭谨谨的听着训话。 这些年早就摸清了某些人的脾气,很多时候,他站在这个人面前,便是只需听着他说便可,至于回答,也只需答是,或遵命。 现在,也是一样。 “御医说你身上的伤本已致命,如今你却活了过来,朕宽慰之余下也好奇,你是如何保住的性命。”摇一摇茶杯,皇上直入主题。 都是聪明人,说话无需过多遮掩。 对眼前的人,更是不必,他的一切都掌握在他手里,要他生便生,要他死只能死。 如今他要一个答案,人既然醒了,嘴巴能说话了,就得给他答。 “回禀父皇,儿臣遇袭受伤之后,慌不择路,期间迷迷糊糊,并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昏死之后醒来,便也得了营救。”整个事故的叙述,寥寥几语即可说完整,说多了,帝王会烦。 因为这与他想要的答案无关。 凤眸是垂着的,浓密的睫毛挡住了那双眼睛里的光芒,也将之一闪而逝的讽刺牢牢掩盖。 “你的意思是说,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 “父皇恕罪,儿臣不知。” 帝缓缓抬眸,利眼落在司北玄脸上,如刀,“你的妾室不顾安危进入林中寻你,当时,你可知?” “儿臣彼时已经无了知觉,醒来后才从旁人口中得知妾室莽撞行为,妾室裴氏,生性粗野,不甚懂皇室规矩,若其行为触犯律例,儿臣恳请父皇网开一面,儿臣愿为其担其责。” “想不到四子也是恁多情,当初执意要娶这低贱女子进门,得罪了房相也在所不惜,如今又罔顾自身伤重,由得其胡闹,更是一力承担其过错,本宫意外之余,都开始为四子的情深义重感动了。皇上,你可曾见过四子如此有情的一面?”皇后悠悠抬眉,睨着司北玄,笑语,话里外尽是机锋暗藏。 “哼,出生卑野,做的也尽是荒唐事情!此事待得回朝之后朕自会发落,如今朕问的,是另一回事。”帝王利眸半眯,紧盯在司北玄脸上不放。 这件事情,本可不放在心上,但是御医诊断过后,来回禀的内情,却让他大为心惊。 那样的伤势,加之中了剧毒,本已经是回力乏术的死人,然,却能熬过那么长的时间,甚至在被营救回来之后,体内毒素未经御医出手便自行清除,致命之伤也在一日之内回转,人醒来。 怎不让人心惊! 那样的伤势,加之中了剧毒,本已经是回力乏术的死人,然,却能熬过那么长的时间,甚至在被营救回来之后,体内毒素未经御医出手便自行清除,致命之伤也在一日之内回转,人醒来。 2344.第2344章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章节内容开始-->司北玄面上平静,心却随着那只茶杯碎裂的声响,狠狠缩起,翻出滔天巨浪。 这个男人已经起疑了。 而身为天子,什么都已经拥在手中,倘若说他还有什么追求,那便唯有——永生。 帝永生,则王朝永生。 若非为寻不死不灭,哪怕国师君未轻能力再是卓绝,也断不会得到这个男人尽心相待。 不过只因君未轻入朝十数年,容颜未改,让帝自以为窥到了永生的希望。 加之君未轻身份来历神秘,早有流言说其来自仙岛,帝认为,这是一份仙缘。 帝将这份心思藏得极深,从未与外人道,可是司北玄却恰好,堪堪看透。 他了解这个男人,比男人所以为的要多的多。因为自八岁那年起,他便是在揣测男子的心理下讨生活。 如今对方看到他几乎可谓是死而复生,怎么可能会放过他,放过得到真相的机会。 思及此,司北玄低垂的眸子划过暗色。他要如何,才能守得紫嫣无虞? “朕问你,你当真不记得受伤之后,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或是遇上过什么人,又或者,吃过什么东西?” 那个对他总是话语极之简短能少就少的人,话竟然多了起来,且,难抑激动,眼底划过隐隐的疯狂之色。 就连皇后都察觉到了帝王的异样,冲茶的手势顿了一顿。 “回禀父皇,儿臣当时受伤过重,神志已然不甚清楚,加之事后昏迷,当真不记得间中发生过何事。”司北玄始终坚持之前的说法。 “这么说来,你所知道的,只有裴氏一人而已。” “是。”心如同被扼住,跳动艰难,吐出口的声音却依旧平静无比。 他知道自己这么回答,定会给紫嫣带来麻烦,但是,骑虎难下,他也只能这么答,否则便是自打嘴巴。且,他还不能随意捏造将紫嫣摘出去,那样,会更令男人怀疑。 到时候,紫嫣他更加护不住。 “彼时你已经昏迷,裴氏在你身边,或许,她知道也未定,你说可是?”视线未在那张冠绝天下的脸上挪开半分,皇帝弯起唇角,轻道。 “儿臣不知。但是裴氏对儿臣一往而深,若有特别之事,绝对不会加以隐瞒,而儿臣与她会面之后,未曾听她提起过。” “不提,不代表没发生过,将人传唤过来一问便知。”皇帝将掌心摊开,碎裂的茶杯碎片一一往下跌坠,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声脆响。 皇后不言语,转眸看向司北玄,似笑非笑。 司北玄则抬起眸子,迎视皇帝探究的目光,点头,“是。” 话毕,眸子再次垂下,面色不动分毫,教人难探出端倪来。 只是,半垂的眼里,眸色持续加深,汹涌翻滚。 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时时刻刻伴随在他身边,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让他觉得这么无力,无能为力。 想要得到真正的安宁,除非,有一****能让所有人,都不敢对他说不。 “来人,传玄王妾室裴氏觐见。” 2345.第2345章 论起虚伪,她也不输 <!--章节内容开始-->外头,很快有人下去传唤。 司北玄立于原地,广袖下的双手收紧,青筋爆现。 没有抬眸,也知道那双如刀的利眸,似扎根在了他脸上,心底便是海浪惊天,面上,他也不敢显出分毫来。 这也是一种博弈,谁先动摇,谁便输。 紫嫣接到传唤的时候,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本来以为需得在篷子里等到天亮,才能将人等回。 没想到人离去不火一会的功夫,皇上竟然宣她觐见了。 不是说身份低微的人,是没有资格见到天颜的吗,皇上居然会在这种时候召见她? 奇了。 她可没忘记,仅有的两次碰面,她这位公公都没有用睁眼瞧过她。 即便刚刚才见过,她都敢用项上人头担保,“公公”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 做人媳妇,甚艰难。 做皇帝的媳妇,难上加难。 那是一言不合就要掉脑袋的。 “夫人,还请快些,莫要让皇上久等。” 转个念头的功夫,外面的人就不耐烦的又催促了一遍。 这没地位的人,入不了狗眼。紫嫣心底暗嘲了一声,嘴里却是小心小意的答了一声是,甚至还在面上挤出笑来。 若论起虚伪,她也能不输任何人,只不过平时不屑这么做罢了。 但是,要跟皇帝打交道,不虚伪都不行。 想是如是想,脚步则是略带了雀跃的。因为,马上又能看到阿玄了。 女子脚步飞快的离开,留下陶青烟一人对着油灯,形单影只,望着门帘的眼,暗色氤氲,嘴角,亦勾起冷笑来。 裴紫嫣,看起来真像是个没脑子的。 能见皇上,便以为是什么好事情么? 本来与她同处一室憋闷得很,现下,她反倒心情好了起来,很有耐心的与灯火相对。 她就在这里等着,等着看待会,那方会上演出什么好戏来。 跟在传唤的人身后,紫嫣亦步亦趋,心里难免是紧张的。 这是她加入皇家依赖,真正意义上的与皇上正式会面,就是不知道皇上这个时候要见她,是所为何事? 断然不可能是突然记起赖嗨哟组合么一个媳妇,想要见上一见吧。 “那个,这位大人,皇上深夜传唤,不知所为何来?”她估摸着这人应该是太监。自古皇帝身边伺候的不都是太监么,就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叫一声大人,左右不会出错。 “奴才当不起大人一称,皇上召见,夫人去便是,去了,不也就知道了。”不冷不热的声调,拒绝着紫嫣套近乎。 “呵呵,这倒是,只第一次见皇上,心里太过紧张,多嘴一问,大人莫怪。”没将前头人的疏离放在心上,反正自己这个身份地位,也入不了别人的眼,总归嘴巴甜一些,莫将人得罪了去便是。 不是有句俗话说,阎王易挡,小鬼难缠么。紫嫣便自动将前面的人当成小鬼看了。 再次来到那座华丽的帐篷前,火光大亮,在帐篷周围,树着恁多火把。 紫嫣深吸了一口气,经过通报之后,抬手掀起门帘,走了进去。 2346.第2346章 只要不体罚,都算轻的 <!--章节内容开始-->有别于上次随着司北易只在外头看,这一次是真正的走进里面来了。 那种威严的气势,比在外头陡然就浓重了数倍,紫嫣都觉得双肩莫名的沉了下来。 篷子里,与外观一样的华丽,不管是里面的一桌一榻,乃至小物品,都精贵得很。篷子的正中是张梨花木八仙桌,桌旁围绕的,便是皇上皇后及阿玄三人。 紫嫣快步上前见礼,得了平身之后,自然而然的就站到了司北玄身边。 皇后见此情景,面上又浮出略带深意的笑来,只是那种笑看在紫嫣眼里,即是假笑,皮笑肉不笑。 “裴氏,昨日你私自闯进山林,可知自己犯了规矩?”又是皇上一马当先发言,只是此时,那张与阿玄有两分相似的脸上,已经找不出怒容。 淡淡的,高贵,冷漠,这点到与阿玄十足相像。 “臣妾莽撞,当时一心记挂夫君安危,加之对皇室规矩也是一知半解,若是犯了错,恳请皇上……能不能往轻了罚?”前头还正儿八经,到了后面,却是舔着脸打商量了。 敢跟皇帝谈条件的妾室,古往今来,怕是只有裴紫嫣一个,至少在西玄,在皇帝皇后眼里,记忆中是没有这么大胆的人的。 久凝的视线终于从司北玄脸上撤开,转至紫嫣,皇帝眉峰轻挑,“哦?如何罚,才谓之轻?” 怎么样才算是往轻了罚?紫嫣愣了愣,又小心翼翼的提议,“面壁思过?” 只要不是体罚,其他的对于她来说,都可以算作是往轻了罚,当然,不罚最好。 篷子里久久沉默。 司北玄眼皮子垂不住了,悄悄往旁边斜,想要给身边莽撞的女子提个醒,让她别跟对他似的,以为你什么话都能随意往外蹦。奈何眼皮都快使抽筋了,女子也没往他这个方向看一眼,只两只眼睛眼巴巴的看着皇帝,盼着他点头。 若非场合不对,他想将人拎起来,好好的教训一顿! “哈哈哈!”皇帝蓦然爆出一阵畅笑,声音浑厚清朗,几乎将棚顶掀翻了天。末了,点点头,“好,若是你能给出我朕满意的答案,朕便是不罚你也无妨。” 来了。 紫嫣笑得更加谄媚,还带着不谙世事的小心翼翼,看来又是激动又是紧张,单纯得很,“皇上有问题尽管问,臣妾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你可能告诉朕,你是如何寻到玄儿的?” “这个……”还想打哈哈,可是皇帝的表情将她的想法给扼杀在了摇篮,紫嫣心里突突突的跳,面上嬉笑,回答不敢有半点懈怠,”皇上,臣妾唯有一句话能解释,天意。” “天意?”皇帝眯眸。 “对,天意。说好听点,这是臣妾与夫君有缘,说难听点,那就是瞎猫撞上死耗子。否则那么大一片山林,臣妾一区区弱质女流,加之不会丁点保命的功夫,怕是早就被林中野兽给分食殆尽了,哪里还能完好无恙的回来?”舔舔嘴唇,紫嫣眼底闪过心有余悸,“皇上没进去林中不知道,那里面吓人得很,野兽凶猛不止,还遍布着让人胆寒的毒物!” 2347.第2347章 该死的,想抱她! <!--章节内容开始-->“哦?毒物?”听到毒字,皇帝似乎来了兴趣,身子不自觉的往前倾了少许。 站在紫嫣身侧,司北玄面上不变,背脊已经越来越僵,就怕紫嫣一个说错话,招来的,是灭顶祸事。届时,他势必要做出抉择。 要么,放弃紫嫣。要么,拼着多年来构筑的基业,毁于一旦。 又或许,他根本无需抉择,因为脑子里此刻盘踞的,唯有女子巧笑倩兮的脸。 她真是他的魔障,跨不过的劫。 就在紧绷已到极致的时候,背上,蓦然一暖。 一直小手悄悄然的,抚上了他的背,轻轻的放在那里,不动作,却让他的紧绷慢慢缓解,放开。 借着眼角余光,才发现本是并立身侧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经紧贴他一侧,就着宽大衣袍的遮掩,放一只手来,在他背上作乱。 哪怕是她觉察到了他的紧张,予他安抚,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悄然动作,也绝对是大胆妄为。 当真胆子大过天了! 暗地里咒着,眼底的暖意却在不经意间,驱散了哪里覆盖的冰冷黑暗。 他拿她,全无办法,甚至在此基础上,享受着她的胆大妄为。 该死的,想抱她! 小手心在他背上开始安抚似的轻拍轻移,面上,女子确实一本正经,很严肃诚恳的点头,“可不就是毒物么!深山林中简直可谓处处藏着危险,好容易躲过猛兽的追赶,一转身,可能就被毒物给祸害,若非臣妾早年在乡下常常奔波山野间采集药材以供糊口,见多了那种阵仗所以勉强临危不乱,怕是不丧命虎口,也别毒蛇一口咬死了!” 说吧,女子另一只手还作势在心口拍了拍,以安慰自己受到的惊吓。 皇帝瞳孔几不可见的缩了一缩,“毒蛇?” “山林中的毒物,可不就是毒蛇嘛,种类多着呢,比如说剧毒的竹叶青、眼镜蛇、金环蛇、白眉蝮……” 紫嫣还待要将自己所知一一卖弄,桌后方,皇帝眉头已经渐渐缩起,似乎坐得没了一开始的安稳,显出一丝不耐烦来。极为细微的变化,若非熟知的人,觉察不到,“除了蛇,没有其他的?听你说曾在山野采药,这么说来,你对于药材也有所了解?” “采药皆因糊口,不得已而为之,若有能力,臣妾一介女流,也不可能冒那个险频频出入深山野林。至于对颜才的了解,臣妾也不过是略懂皮毛,随着镇上的药堂大夫学习过几日罢了。”看到皇上皱眉,似乎感觉到他不悦,紫嫣方才的志得意满不见了,转而小心翼翼的回答,眉眼轻抬间,露出怯怯。 “采药皆因糊口,不得已而为之,若有能力,臣妾一介女流,也不可能冒那个险频频出入深山野林。至于对颜才的了解,臣妾也不过是略懂皮毛,随着镇上的药堂大夫学习过几日罢了。”看到皇上皱眉,似乎感觉到他不悦,紫嫣方才的志得意满不见了,转而小心翼翼的回答,眉眼轻抬间,露出怯怯。 2348.第2348章 你手腕的伤,从何来 <!--章节内容开始-->“父皇日理万机,一心只系国事天下事,怎会同你计较这些,莫要多想,父皇既问,你照实答便是。”司北玄低声安抚,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帐中三人听得分明。 只是话说完,身形似站立不稳的微微踉了一下,惊得紫嫣刚放松下来的脸色又是一白,“阿玄,你怎么了?可是身子支撑不住?也是,你瞧你,受了那么重的伤,这才休养了一天刚刚醒来,你就强撑下榻,要是因此累了自个,父皇也得心疼了,你不为自己想,也该为关心你的人想想啊!你等着,我去给你搬张凳子你坐下来缓一缓!” 说罢就急急在帐子里搜索凳子椅子,全然不懂看前头帝王沉下来的脸色。 “莫要胡闹,在父皇面前岂可这般无礼,便是要坐也得请示过父皇,待父皇允了才行。”司北玄见状,慌忙扯住女子,低喝告诫,表情又急又无奈。 紫嫣这才反应过来,吓得普通跪了下来,“臣妾失仪,父皇恕罪!臣妾只顾着记挂王爷伤势,竟至忘了场合,犯下无心之失,这、这……父皇饶命啊!” 皇后抬眼,悄悄看向皇帝,那张威严的脸毫无表情,然脸色沉凝得能滴出墨汁来。眸光轻闪,声色不动,她倒是想看看皇上面对这样无厘头的女子,会做出什么惩罚。 “朕刚才说过,若是你能给出朕满意的答案,朕便不罚你,君无戏言。”利眸光影沉暗变幻,皇帝前倾的身子已慢慢坐直,对紫嫣寻座一事忽略不提,声色淡淡,“朕最后再问你一次,你需想仔细了回答。” “皇上请问!” “当时寻到玄儿之后,你可是同他治过伤?” “皇上明鉴!臣妾心系王爷,看到他受那么重的伤,自然是想要救他的,奈何臣妾没那本事,当时只看王爷满身满脸的血,已是被吓得六神无主,全无了方寸了。” 闻言,皇帝唇边缓缓勾起一角,轻道,“那么你手腕的伤,又从何来。” 司北玄眸光猛然一晃,不敢抬头泄露情绪,袖下双手再次紧握成拳。 而皇后无声浅笑,一双媚眼兴味正浓。 整个帐子里,气氛压抑又微妙。 “原来父皇也知道臣妾受了伤?”被问询的女子抬起头来,满脸惊讶,又是激动又是欣喜,似能被皇帝关注,是莫大荣耀的事情,随即,又显出淡淡的羞赧来,“臣妾的伤已经无碍了,不敢劳烦父皇忧心。当时在山洞里,臣妾见王爷流了那么多的血,已是奄奄一息,吓得不行,若是王爷有个三长两短的,臣妾也不想活了!也不知道怎的脑子竟然泛了灵光,想起坊间似乎有以血补血之说,臣妾便想着死马当活马医,先给王爷喂了血再说,兴许能等到父皇援兵到来也未定。最后果真是上苍有眼,王爷与臣妾命不该绝,真的得救了!这还都要感谢父皇才是,要是没有父皇派兵,王爷与臣妾怕就真的回不来了!” 2349.第2349章 以毒攻毒 <!--章节内容开始-->“以血补血?”皇帝双眸慢慢眯起,嘴里近似呢喃的重复这四个字,若有所思。 司北玄站在那里,脸色已经全然发白,胸腔里的心跳又急又重,震耳欲聋。想要跳出去,阻止这场交谈,想要阻止那只老狐狸,一步一步的引紫嫣踏进陷阱,可是他没动,他什么都不能做。 他若是沉不住气,暴露,会越发快。 而对面,不管是帝王,还是皇后,大半的注意力,其实,都在他的身上。 “这事说起来,事后臣妾也是怕的不行,亏得王爷吉人自有天相,否则,臣妾这喂血的鲁莽之举,许就害了王爷了。”说出这句话来,紫嫣表情很是挣扎。 “哦?此话何解?”这次问话的是皇后。 紫嫣抬眸看了几人一眼,复又低下头,双手绞来绞去似极难开口,最后牙一咬眼一闭,豁出去了,“臣妾在寻到王爷之前,被毒蛇咬了一口,撑到王爷身边的时候,神智也已经是不太清醒,现在一回想,王爷本就受了重伤,臣妾又遭了毒蛇之口,喂食的血液岂非也有毒?幸亏,幸亏王爷最后没事,否则臣妾万死难辞其咎!” “你被毒蛇咬过?!”皇帝一掌拍下桌子,震得桌上的茶具颤动,发出蹭蹭声响,面色又阴沉了一个阶梯。 吓的紫嫣缩起脖子肩膀,畏畏缩缩,大眼也泛了水光,不知为何这件事会让皇帝如此动怒,“父皇恕罪!当时臣妾实是脑子不清醒了,忘了此遭,但是臣妾所言句句实情,断不敢欺了父皇!好在最后大家都没事……阿玄、阿玄你也切莫怪我可好?” “你说你被毒蛇咬了,证据呢?”不给司北玄答话的机会,皇帝沉声,威压在帐子里骤然压了下来。 “臣妾肩头还有毒蛇的牙印,父皇若不信,可派人查证!” 皇帝即刻挥手,也不需再传人来,皇后亲自过眼,最后给出的确定答案,让皇帝凝出蔓脸阴鸷。 此时紫嫣都已经不敢再抬头往上看了,抖抖索索的将自己半藏在司北玄身后,典型一个伤不了台面经不起浪花的乡野村妇。 恰恰,司北玄又是踉了一下,这次,几乎摔倒。 在紫嫣搀扶着大呼小叫中,皇帝拂袖背过身去,“退下吧!” 直到两人出了帐篷,皇帝都没有回头再看两人一眼,而是紧接着,又传了御医。 那声传唤,走出帐子的人自然是听到了的。 紫嫣还是畏畏缩缩的小模样,只在人看不到的地方,朝身边男子眉角轻挑,男子会意,也使回眼色,意即稍安勿躁。 人已经离了那方华丽,里面再掩藏着什么样的污垢,他们不知,也看不到。 皇帝的帐子,孙太医来的很快。 听了问话之后,小心斟酌再三才回答,“二夫人既真被毒蛇咬伤,血液中必然带着毒素,如此,倒是可以解释为何王爷所中的毒能不药而愈,而王妃中了蛇毒也安然无恙了,想来,这便是医学上的以毒攻毒,相互抵消。” 2350.第2350章 要面子不要命 <!--章节内容开始-->这个答案,帝是否满意,不得而知。 及后,是满室沉默,静得渗人。 而这些,已经不关离开的人什么事。 紫嫣搀着司北玄,本是要回之前的帐篷,在司北玄坚持下,最后仍是走了远路,回到属于他们两人的地方。 两人之间也是一路沉默,直到回了篷子里,在司北玄又一个示意后,紫嫣才陡然放松了下来,长舒一口气。 “皇上真够小心的,还派人尾随,想从我们这里打探出什么来?” 不理会女子调侃,司北玄眼底也有劫后余生的轻松,带着隐隐笑意,“你演起戏来,差点连我都唬住了,倒是颇有潜质。” “什么潜质,不是为了你我还不乐意玩这套把戏。”大白眼一翻,推着男子在榻上躺下,又里外忙活的伺候起人来,紫嫣嘴里开始喋喋不休,“我虽然不甚懂你们的规矩,却也知道刚才是什么样的形势,不演戏,如何能让我们两人安然退出来?” “你知他想要什么?”司北玄眼底笑意始终未退,专注在女子忙活的身影上,不舍稍离片刻。 “他话里话外打探的都是有关你为何能从濒死回生的原因,背后定然有其目的,不管是什么目的,我都不能照实了答,只能来一招似是而非,混淆视线。阿玄,我不知道这样是不是真能帮上你,我只想我们都平安。”在他床边蹲下,她看着他,满脸满眼都是郑重。 她想他平安,也希望自己平安,平安陪在他身边,一世。 不求多,只求一世。 很多人说,生命有轮回,人有下辈子。 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未知的东西,她不去奢望,不去渴求,只要这一世,能与他厮守到老,已经是莫大的福。 他侧身,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睛,不遮不掩,让自己所有真实情绪赤、裸、裸坦诚在她面前,也从她迎视他的那双清眸,直看至她的心底,声音低低扬扬,承诺,“我们都会平安,我发誓。” 我发誓,我会让你平安,最后的最后,站在我身边的人必定是你,必须是你,哪怕倾我所有。 我也会让自己平安,终有一天,你想要的厮守,我双手送至你面前。 看着他的眼,也将他的心一览无遗,紫嫣笑了,柔柔的,嗔一句,“笨蛋。” “嗯,傻瓜。”他说,嘴边,同样带笑。 “脸色那么白,赶紧睡,我实在不习惯你这么弱的样子。” 女子见不得他好,下一刻就让他嘴角的笑跌下来。 她说他弱? “你要不要现在试试?看看是强势弱!”司北玄咬牙,所有的柔情蜜意被她一句话就破坏殆尽,她到底长的一张什么嘴! “行了,别逞强,好好睡。我去给你弄吃的,睡醒了就能吃。”紫嫣飞快起身离了床榻,脸色在昏暗灯光中现出绯红,除了篷子,确定男子看不见,才伸手扶了下依旧酸疼的腰,回头又朝着门帘嗔了一眼。 真是要面子不要命的,伤成这样还敢跟她叫板,切。 2351.第2351章 想赢,需剑走偏锋 <!--章节内容开始-->咳,至于她不堪折的腰,这个忽略不计,反正,她就不上他的当。 他现在就是比她虚弱,不服气? ……她还真不敢再继续挑衅他。 这不逃出来了么。 刚历经一场心理博弈,亏得他还能想风花雪月,笨蛋。 下意识,往营地的另一头望去,即便离得甚远,依旧能看到那方天空较亮,皆是华丽帐篷周围火把的功劳。 只不知,她之前的那番说辞,能蒙骗皇上多久。 短短交锋,她就知道,那个男人不论城府或是气势,尤其是权势,都比之阿玄有过之而无不及,在这样一个人眼皮子底下耍花招,蹦跶不了多久。 或许总有一日,她会露陷,而那一天,又或许,不会太远。 到时,她能够不为阿玄带来任何麻烦吗? 这种思虑,让紫嫣的心情变得凝重,人为刀俎,而今之计,唯有见步走步。 将篷子外头堆放的食材翻开,就着门帘透出来的微弱的光亮,开始动手做膳。 这个时辰,秋儿已经在另个帐篷睡下了,她也不想再去把人叫起来,再者说伺候阿玄,她也更想亲力亲为。 至于阿玄原来养伤的篷子,陶青烟是否还在那里等着,这一点紫嫣早早就甩到脑后去了。 刚经历完一场惊心动魄,哪里还有闲情去顾别人。 听着外头叮叮当当的声响,声音不大,在司北玄而言,却像是温暖的余音。 夜半,她在为他洗手作羹汤。 很想起身,到她身边去,亲眼看着她为他做这一切,奈何身体在此前已经撑到极限,现在,连翻身都难。 他便只能听着,然后在脑海里描绘着。那样的场景,只是想一想,就能让人心尖满溢。 清冷的眸子,在灯火下显出于平时天壤之别的柔和,裹覆着情意。只是又在下一瞬,重新蔓延出冰冷。 那个男人多疑。 哪怕得到的答案有多肯定,依旧会继续复查,直到找不到丝毫破绽为止。 紫嫣方才一番装疯卖傻,将自己塑造成诸事不懂的乡野村妇,头脑简单又怕事,然这只能蒙混一时。 但凡多加打探,挖出紫嫣真正的性情来,男人必然知道自己受骗,届时,必定雷霆震怒,那么他与紫嫣将要承受的风浪,也会是以倍计算。 那个时候,他拿什么来保住自己与紫嫣? 仅凭自己现在的根基,是远远无法跟男人抗衡的。 想要在那样的环境里,在对手绝对强势下寻得一线生机,他就必须剑走偏锋,出其不意。 凤眸沉暗到极致,那种暗色,使得室内的光亮都跟着淡了下来。 东方天际,渐渐露出鱼肚白。 陶青烟静坐桌旁,维持着笔直的坐姿,便是浑身骨头僵硬,都没有转换过姿势。 桌上的那盏油灯,也已经油尽灯枯,飘忽几下之后,灭了。 而她等的人,去了之后,再没回来。 其实她知道,知道他们不会回来了。 想要回到营地另一端的篷子,需要经过这处地方,她听到外面走过的脚步声。 听得出来其一是司北玄。 却没有出去,没有将人唤住。 只在这里死守了一夜,孤零零。 2352.第2352章 将人往死了逼 <!--章节内容开始-->春猎三日时间已过,全体定于下午回程。 临行前,玄王府的马车前特别热闹,来来往往的都是诸官员别有目的的问候,连初来时招呼都不打的人,也上赶着凑热闹。 紫嫣看着那些人,没有任何感觉,升起的,只有对司北玄浓浓的心疼。 这便是平民百姓羡慕的,想要的,却一辈子触不可及的贵族圈,而她,一点也不想要。 临走之前,本来还想去同君未轻再道一次谢,但是思及他的身份,作了罢。此时去找他,只会引来更多人的注目,想要的那一丁点安宁,也更不可得,还是回去之后找个时间再去竹林,私下言谢吧。 至于这次春猎所谓的比赛,到最后可以说是因了司北玄的意外,而不了了之,皇上曾言让人惊喜的奖励,到最后也没人知道到底是什么。由此,也引来某些人的怨言,这个怨言自然也是针对司北玄的。 毕竟,没有谁敢对皇上开口抱怨,尽管,宣布比赛无效的,也是皇上。 昨夜强撑了大半宿,司北玄的身体负荷过重,本来稍有好转的伤势,又开始反复起来,上了马车之后,便闭目挨靠在车厢,说话的精神都没有。 这次回程,同乘一辆马车的除了紫嫣,还有秋儿及陶青烟,挤在一处,都是为了回程的路上照顾好男子。 一路下来,因为男子需静养休息,便没有人说话,沉默,诡异的蔓延了一路。 回到玄王府之后,紫嫣以为至少在伤好以前,司北玄都可以安心的呆在王府之中,然平静只维持了三日。 三日后,一道圣旨打破了玄王府的沉寂。 即日起,玄王上朝担任职务,与诸位皇兄弟共同参与朝政,为帝分忧,为民分忧。 宣读圣旨的太监,皮笑肉不笑的恭贺了两句,收了赏钱之后倨傲离去。 人一走,王府大厅的气氛就陡然沉闷下来。 “这算是怎么回事?伤都没好就命人上朝?这又不是小磕小碰,伤的可是心口!差点连命都没了!”紫嫣首先炸开了。 受伤回来才几天的功夫啊就让人不得安宁?当日阿玄的伤势有多重,皇上分明是知道的,如今不过过了三日,就让刚从死亡边缘捡回一条命的人上朝去,他是当阿玄吃了灵丹妙药,还是根本就罔顾这个儿子的命? 出手如此无寰转余地,不是把人往死胡同里逼么! 相较于紫嫣的激动,司北玄反倒没什么表情变化,淡淡的,平静得很,似乎对这种情况早就有所预料。侧眸问莫言。“我的伤势多久才能完全恢复?若是上朝,可有影响?” “若想顺利恢复如初,王爷至少需在府中安静休养月余,期间不宜操劳,情绪也避讳大开大合。”莫言眉头蹙起,顿了顿,又道,“如果王爷现在就开始上朝,每日里场参与朝堂中事,容易造成心绪不稳,给身体带来负担,加之长时间在早朝上站立,于王爷的伤势有碍不说,还有可能落下病根。“ 2353.第2353章 他的感情,也有洁癖 <!--章节内容开始-->“落下病根?!这可如何是好!”陆管家闻言,愁眉不展。 “王爷,要不我回家一趟,跟我爹说说,让他在皇上那儿求个情,宽限些许时日再让你上朝。”房月柔也拧起了秀气的眉,不无担忧。 皇上那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先且不管,但是让司北玄就这么拖着伤强撑着去复命,日后留下病根来,身体垮了,于他的前途定然有碍。 又或许,这便是皇上下旨的目的之一。 若是能说动爹爹,好歹他在朝中说话还有些分量,许能在皇上那儿求得点缓冲的时间,多多少少总是好的。 紫嫣在旁紧咬着唇,男人被设计,她什么忙都帮不上,心底尽是沮丧。既然王妃也许能帮上忙,她希望阿玄能应下来。休养好身体,留住本钱,日后面对阴谋诡计,才更有底气反击。 视线扫过厅中几人,最后落在紫嫣身上,将她的担心看在眼里,司北玄轻轻的摇了摇头,“不,既然那人下了旨要我即日上朝复命,便是心中已有成算,即便是房相出马,也难得出我们想要的结果的来,反会让他对房相生隙。” 顿了顿,嘴角泛出一丝冷笑,看向王府墙外,皇宫的方向,司北玄声线透出几分凉薄,“既然他已经将目标转到我身上,我便好好表现,看看到头来,他是不是能够得偿所愿。” 那人生性多疑,有时候多疑到,甚至连他自己的眼睛耳朵都不信。 自他怀疑上紫嫣的那一刻起,自己与那人之间的棋局,就真正开始了。 如今他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如同豺狼虎豹的“兄弟”,还有早就想将他泯灭于中的父亲。 这是一个很特别的战场,厮杀的是血缘至亲,以亲情为矛,以亲情为盾,到最后不管孰胜孰败,丢失的都是一个情字。 两败俱伤之局。 无妨,反正在皇家,亲情之凉薄,形同与无。 没人会去在乎这一点,所有人想的,只不过是一个字。 赢。 厅中气氛,比之先前更为压抑,男子的话,也没有人去反驳。 众人心里心知肚明,接下来,是单凭玄王府,不可抗拒的局面。 膳后,紫嫣坐在房中呆呆出神。 四周光线全然暗下来的时候,门口传来轻微的吱呀声响,抬眸,男子高大颀长的身影映入眼帘。 “阿玄。” “在发什么呆。”他走近,自然的在女子身边挨靠着坐下。 春猎回来之后,因着身上有伤,不适宜再留宿书房,他便择了紫嫣的这处小院作为养伤之用。给房月柔的理由,则是血腥晦气,不欲那些污浊沾染了她。 信或不信,他便不去管了,需要给出的也不过是一个明面上说得过去的解释而已。凭房月柔冰雪聪明,不可能不知当中内情。 既已迎娶,却又这般对她,说起来是他负了她,可是他没什么感觉。 人不可能时时迎合别人而活,更何况他的性子,更不可能那么做。 他的洁癖,在对待感情上,也是如此。 2354.第2354章 想活,得站得比别人高 <!--章节内容开始-->“阿玄,皇上突然下这样的旨意,罔顾你的伤势,是不是起因在我?” 皇上是不是依旧怀疑着阿玄在九死境地还生,根本缘由在她? 当日在皇上皇后面前发挥了自己这一辈子最高的演技,插科打诨装傻充愣,虽然是将事情暂时蒙混过去了,然她心里其实并未安定。 皇上是什么人?历经过她想象不到的波云诡谲,脚踏过层层叠叠的骨血,一步一血印走上皇位的人,怎么可能是她一个小小村妇能蒙骗得过去的。 便是被混淆了视听,也只不过是一时而已,待得他回过神来,接下来施加的手段,绝对不是她能招架的。 这一次或许真的,是她连累了阿玄,否则,将自己这个儿子无视到底的人,又怎么会突然转变了心性,将人给提到自己眼皮子下来晃悠。 “不关你的事,即便没有你,事情也终究会发展到今日地步,他不会在自己身边安防任何一个隐患,这些年我虽韬光养晦,极尽低调之能事,然也不可能做到万无一失,总有破绽会被他拿捏在手里。某日我与他针锋相对,是必然。” 不仅是他,皇室子弟中,除了他真正属意的那个人,其他的任何人,在他眼里都是障碍,他都会想办法除去。 差别只在早晚。 所幸他也早有准备,不至于这一天突然到来的时候,乱了阵脚。 日后的每一步,比之从前,将会更加如履薄冰,他再不能有一点点大意。 紫嫣轻叹,缓缓将头挨靠在男子肩头,“话虽如此,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呢。我最怕的是,你在前头应付各种烦心事情,我帮不上忙不止,还很可能会成为你的累赘,拖你的后腿。身在皇权之中,想要国电安稳日子,怎么那么难呢。” “皇家便是如此,没有平静。如果有,也不过是粉饰太平。”他一语蔽之。 “阿玄,所有的争斗都因心存野望,对于权力,你是不是也有着同样的野心?”这是第一次,她将这番话真正问出口来。两人既然已经融入彼此,她希望与他之间能全然坦诚。她想要更多的,去了解他的想法,他的内心。 “紫嫣,皇家与民间,是大不相同的。在民间,想要安稳度日,只要低调了来,不出头,不惹事,安安分分,也能求得一隅。可是在皇家却不是如此,在这里,你若想活着,想要活的安稳,低调、不争都是不管用的。在这里,生存法则只有一个,就是要站得比别人高。没有任何人能将你拉下来的时候,你才有可能得到自由,按照你向往的方式生活。” 他的语气极为低沉,对她的提问亦不隐瞒,据实以告。 当然,有些细则,他也做了隐瞒。 在皇家,每往上爬一步,脚下践踏的,都是他人的血肉。不是你踩人,就是人踩你,到最后,站在巅峰的是为胜。 而输了的人,或残留一条贱命,苟且而活。或遭人忌讳,血染黄土。 这当中的血腥残酷,她不需要知道。 他也不想她知道。 2355.第2355章 败寇成王,他不能 <!--章节内容开始-->听着他低沉的语调缓缓叙述,凝重,沉重,将人的心压得沉甸甸的。 紫嫣沉默良久,待沉淀了心底的晦涩,才复又将头缓缓抬了起来,看着男子,手抚上他瘦削的颊,“阿玄,将来若有一日,你也厌倦了这样的繁杂纷扰,我与你远走他处,寻一处世外桃源,过清净平淡的日子,可好。” 只要他愿意,天涯海角,她皆可随他去。 什么荣华富贵,权势地位,她断不会留恋。 若他能舍,她必二话不多一句。 女子眼底莹光盈盈,浅浅柔柔,满覆了对他的怜惜与情意,司北玄的喉咙如被堵塞,吐不出一句话来,那个“好”字在嘴里辗转,久久无法吐出。 若他想说,很容易,但是要他骗她,太难。 她予他的真心,他不想用谎言回报。 可是,他真的做不到。 不是他舍弃不了富贵荣华,不是他难抵权欲迷眼,而是他不能。 她知道吗,他不能。 皇室争斗,只讲败寇成王。若他避走,便沦为寇,命难留。 那么,何以给她安稳,与她相守一生。 若他爱她,却护不住她,那他司北玄的一生,才是最失败。 他不能,他做不到。 此刻,她的眸光,专注的投在他脸上,这样的仰望,能让他的心膨胀满溢,萦满无法言说的情绪。如今他已经知道,这种情绪,与幸福有关,怎能舍,怎能舍她。 展了双臂,将女子柔软的身子拥进怀里,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又不敢将她禁锢得太紧,怕她难受、窒息。 “紫嫣。” “嗯?” “紫嫣。”他的呼唤转为喟叹。郑重,缱绻,带着小心翼翼,带着珍惜,带着不舍与留恋。 于是,她便知道了他的答案,双手轻轻环上他的背。 他没有回答她,那么便是否定了。 她不怪他,她信他必然有苦衷。 他所生活的世界里,多的是她不知道的事。她不会用自己的想法去揣测,予他空间,予他时间。只要两人在一起,身在何地,都一样。 “笨蛋。”末了,她将自己埋在他胸前,将所有的担心忧虑,尽掩埋在一声小小的痴嗔中。 而他,只又紧了紧双臂,无视心口伤处的疼痛,将她拥得更紧,仿佛这样,她便能融进自己的骨血,再不会离去。 然女子却突然挣扎起来,司北玄疑惑,眉头浅浅蹙起,看她在他怀里扭着想要往外退去,心底陡然生出不满来,就是不放。 “阿玄,你先放开……” “不放!”她想去哪?他现在抱着她,她却想去别的地方? “真是,什么脾气,快放开,我去拿个东西!”额头轻跳,划下黑线,紫嫣哭笑不得。 他这样子,怎么那么想闹别扭的小孩? 罢了,他以前就是如此,别扭的死性子,十年过去了都没改过来。 “拿什么?”听她说出正当理由,他才不情不愿的将手臂稍微放松了些许,仍是没将她彻底放开,需得等她说出答案再定夺。 “礼物。”紫嫣挑眉,懒得理他的小霸道行径,抬手将他的手臂拍开,往柜子走去。 2356.第2356章 他司北玄,就等同一两银? <!--章节内容开始-->礼物? 司北玄愣了下,紧接着,心里竟生出期待来。 这种感觉,多少年不曾有了。 虽然他不受那人待见,在皇室中的地位处境也低至卑微,可是实际上,靠着自己的手腕能力,他是不缺什么的。加之天性冷情,对于身外物,他从未有过什么渴求。 可是现在,他期待她所说的礼物。 不是那种冷冰冰的赏赐,也不是他人别有目的的馈赠,她送他的礼物,含着真心。 她想送给他的,是什么呢。 嘴角扬起一丝笑意,不管是什么,定然是她精挑细选,觉着最适合他的。 在柜子里翻翻找找,把自己压在箱底的东西拿了出来,紫嫣有些不太自然,着实是手上的东西太过廉价,与男子的身份太不匹配,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嫌弃。 走到男子面前,对上那双清冷黑亮的眸子,紫嫣蓦然觉得心头有点发虚,本来要递出礼物的手一缩,就给藏到了身后,“阿玄,那个,礼物有点寒碜,要不,要不我这两天再去找找看有什么合适的,重新送一个给你?” 司北玄凤眸一眯,不高兴了,长臂一探,轻松将女子藏到后面的礼物给抢到了手里,是布料,轻飘飘的感觉,待得在眼前展开,才发现,原是一条玄色发带。 与他外袍的颜色一样,发带上还用银色绣线绣了花纹,只不过是用料粗劣,看起来,的确如女子所说的,挺寒碜。 他却觉得,爱不释手。 “挺精致。” 紫嫣半皱巴的脸因为这句话怔了一下,眼底露出惊讶来。就他那挑剔的性子,竟然能说出精致这句话来,他是真的喜欢? 他真的喜欢。这个认知,让她的那些忐忑,难为情一下全烟消云散,脸上漾开明媚笑意,一双眸子因着笑意顾盼生辉,极美。 只是,心里是高兴,嘴上还特虚伪的谦虚了起来,这都是来京城后学到的臭毛病,不实诚,“要是不喜欢也别勉强,这就是我来京的时候在路边小摊看到的,当时觉着合适你就买了,也就花了一两银子。” 说的轻巧,事后她没少为那一两银子挠心挠肺。 司北玄嘴角的笑因为这句话,立即恶狠狠的消失,抽搐着嘴角狠瞪女子。果然,他就知道在她身边,高兴绝对不会超过一时半刻,饶是再让人高兴的事情,须臾的功夫,就会让人变成很不高兴。 送就送吧,他都没嫌弃,她还非要说是在路边摊的买,“也就”一两银子! 她也知道一两银子的礼物,很寒碜?知道怎么不挑贵重些的,难道他司北玄就那么廉价,等同一两银? 没记错的话,他临离开边城之前,为她安排好的生活,绝对不至于让她为个几十百来两银子苦恼! 她那张嘴是抹了毒还是怎的?看不得人开心?不会说话就别说,只用来吃饭,能塞住她的嘴没! 气死他了! 紫嫣敏感,很快发现了不对劲。男子本来算得勉强的表情,一下子就阴了下来,变化忒快,她脑袋转不过弯来。 怎么回事?突然就……不喜欢了? 2357.第2357章 专职陪、睡 <!--章节内容开始-->男人心,太难猜了。 明明前一刻还算天清气朗,下一刻就乌云密布,几个意思啊? 紫嫣沉吟了片刻,凑上前去,小心翼翼的打商量,“阿玄,要是不喜欢,真的不用勉强,到底是东西不值钱,往后我再送你更好的……” 说着话,手也朝发带伸了过去,想着先收回来,重新压进箱底,虽然他不喜欢,但是这是她第一次为他挑的礼物,至少于她来说,是有特别意义的。那么自己留着做个纪念,也总是可以的吧。 至于阿玄,他用惯了贵重的东西,想来是真看不上这种次等货,若是真的佩戴了,说不得还会找来别人笑柄,她不为难他。 啪的一声轻响,司北玄毫不客气的把伸到面前的小手给怕了下去,另一手麻利自然的将发带塞进了自己怀里,凤眸一挑,“送出去的礼物岂有收回的道理?虽然不值钱,我也不是那么挑,勉为其难接了。” “……”紫嫣默默无语的眨着眼睛,直愣愣盯着男子瞧。他这般奇怪,那发带,他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看什么?该歇了,莫言说我这伤不能太过劳累,需早睡晚起,才能更快痊愈。” 转身,避过女子看怪物的视线,司北玄泰然自若,熟门熟路的走向那张床,又将怀里发带取出,珍而重之的叠整齐,放进他专用的床头柜。然后脱鞋,上榻,凤眸再转而睨向犹发愣的女子,直勾勾的。 紫嫣立即心领神会,嘴角抽抽。啧,老夫老妻了,想她陪就开口说嘛,每次都是这般打哑谜。 轻咳一声,乖乖朝男子挪去,那道让她心乱的视线才满意的撤下。 就是傲娇。 从第一天正式入主她的别院,分占了她的领域开始,他每日里雷打不动的习惯便是,只要他上了榻,不管白天还是黑夜,她都必须躺在他身边,别的,什么事都不能干了。 专职陪、睡。 单纯的睡。 对于这一点,紫嫣放心的很,又挠心的很。 放心的是,在男子伤好以前,自己这条老腰应该是能平安无事了。虽然两人之间已经有过那啥,但是男子性情本就清冷,想来是对于男女夫妻之间那种事情不会太过沉迷。再者说,他还伤着呢,伤筋动骨都得一百天,何况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的伤势。 他想动她,没个把两月,怕是不行。 挠心的是,两人共处一室,同睡一榻,阿玄因为身上的伤势,固然会安分,可是她不能保证,自己也时时都能忍得住心里的那点躁动。说起来,她贪恋他,远甚于他对她。 美、色就在身边,能看不能吃,有时候于女子而言,也是一种折磨。 扑上去吃吧,是为淫、荡不矜持,不扑上去吃吧,挠心挠肺。 这两种情绪在心里交替,形成两种极端,紫嫣望着蚊帐顶哀哀一叹,为人妻室,甚艰难。 一边对自己沦为食色女子不耻,怒己不争,一边贪婪的朝着男子越贴越近,想将他身上那抹冷梅香闻个彻底、 殊不知,头顶,那双清冷凤眸随着她的靠近,越来越暗沉。 2358.第2358章 身体力行服其劳 <!--章节内容开始-->“阿、阿玄?” 等紫嫣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为时已晚,躲不了了,又或者,即便能躲,她也未必想躲。 纤腰紧束的腰带,被男子大手轻轻一扯,丢至床下,衣襟随即松散开来,往两边滑落,露出让男子为之目眩的玉白。 “阿玄,别别这样,你还伤着呢,要是牵牵动伤口,要休养的时间就更久了!”紫嫣结结巴巴的,苦口婆心劝解,羞之余,欲哭无泪。 男子的视线太过灼热,太过露骨,落在她身上每一处,都似投下一枚火种,能牵引她身体发颤。浑身血液已经开始沸腾,冲击得玉白肌肤隐隐泛红。他只需一道目光,就能让她整个人兴奋到极致。 更要命的是,他此时半侧了身子看她,身上衣袍犹解未解,露出完美的锁骨,往下,衣襟处还能看到一小片平滑结实的胸肌,再往下……隐于衣袍深处。 真******太诱、惑了! 吞咽了一口口水,努力将自己的视线移向别处,紫嫣在心里默念静心咒,饶是如此,她的定力,也总是输于他。 若是他继续这般引诱她,她真的会把持不住啊! 他还伤着呢,如果因为她难抵美、色,让他伤上加伤,岂非坑了自己夫君?简直是禽兽不如啊。 这方,紫嫣内心还在天人交战拼命挣扎,那方,男子像是浑然不觉自己有可能会落入虎口,微凉的掌心,抚上了女子的身,着迷的往返留恋,迷恋那种让他爱不释手的柔滑触感。掌心的薄茧刮过女子的肌肤,引起颤栗,让女子不自觉发出猫儿一般的娇呼。 那种声音,带着钻入人心的娇媚,像是一颗心,被猫尾巴轻轻的挠了一把,痒得不行。司北玄眸中的风暴,酝酿而起,愈演愈烈,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他原本只是想看一看,碰一碰,纾解自己连日来隐忍的苦。 他以为吃不着,以这样的方式解解馋,总能适当缓解那么一点点。 事实证明不是,他太高估了自己。 只是一身难以抑制的吟哦,就让他的自制力全然崩溃,想要立即将她拆吃入腹! “阿、阿玄,停、快停下来!我警告、警告你,再不停,后果自负哦!” 毫无气势可言的警告,放在以往,便如猫扮老虎,他定能笑掉大牙,不过是张牙舞爪虚张声势罢了。 可是现在,此刻,听在耳中却不亚于天籁。 原来,她比他更加急不可耐。 那他还隐忍什么。 自己的女人有需要,身为男人,自是该身体力行服其劳。 “怎么个后果自负?”从眼前的凝脂白玉中抬头,漆黑的眸子凝着她,清亮逼人。 紫嫣被问得身体一僵,转头想找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只是狠话已经放出来了,这个时候蔫儿下去太怂,“色令智昏!你再继、继续,我便没办法把持了,到时候真丧失了理智,我可顾不上你的伤!”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具气势,紫嫣装了狗胆,好容易一口气把一句话个说顺溜了。 2359.第2359章 哦,你轻点 <!--章节内容开始-->可是,男人却笑了。 笑声低沉,轻轻扬扬的飘散在房中,再钻入紫嫣心里,升起一丝丝的酥、麻来。 她算是明白了,男人勾起人来,更要人命! 将唇凑至她耳边,气息轻轻的,喷洒在她的肌肤上,“用不着顾及,我下半身,没伤。” 哄! 一把火,从紫嫣的脚趾头烧到头顶心,直接把她烤熟了。 不要脸,太不要脸了! 闭眼,扶额,紫嫣无奈的低声呻吟,为自己之前的所有纠结做出一句话总结,“******,我真是忍不了……” 反手将肩窝处的脑袋推开,紫嫣翻身坐起,继而在男子讶异的视线下,身子一扭跨坐到了他身上,杀气腾腾,“阿玄,我警告过你了,后果自负,一会别喊疼!” “哦,”男子乖乖的将身子躺平,朝她点头,“你轻点。” “……”他的适应性还真好。 轻……轻你妹啊!男子表情太过悠然自得,紫嫣自觉被小瞧了,嗷一声,俯身啃住了男子的嘴,将他曾用在她身上的一切技巧,全部复习一遍。 务求待会让男子也整个人薰陶陶,再不敢小瞧了她的攻击力! 唇上的乱舔乱啃可以说毫无章法,却让司北玄眸心的火焰更加炙热。她既想主导,他便配合,让她尝到甜头,才能图谋更多以后,不是? 只是,强自忍耐,等待良久,女子的动作依旧还停留在颈部以上啃舔咬的阶段,这,他就不是那么乐意了。 微阖的凤眸底下闪过幽光,不动声色的握住女子撑在他两侧的手,唇舌迎合着她,更投入的参与这场盛宴。 紫嫣脑袋里又塞满浆糊了,全然不知道自己此刻在干什么,晕晕沉沉的,整个世界唯一剩下的,只有感官的体验。 登到理智勉强拉回那么一丢丢的时候,两人之间,已经是再次坦诚相对。 可是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剥了男子的衣服,又是什么时候,把自己也处理得清洁溜溜的。 抬眸看身下,男子一双凤眸清冷不再,染上了平日绝不得见的情动,惑人得很。但是男子的手,却是被她反握在手里的,如此,心底便剔除了那点子怀疑,手都被自己抓住了,阿玄是不可能还有办法解掉两人的衣裳的,再者,都说了是自己“欺负”他,他总不会成为自虐的帮凶吧? 就算真的是他好了,那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她是忍不住了,事情必定得办,衣裳,总是要脱的! 女子的脸一会变一个颜色,一会变一个表情,司北玄强抑着情潮,强抑着来自身体最深处的躁动,挑眉,“怎么停了?怕了?” 箭在弦上,他不敢发笑,更不敢让她看出端倪来,若是此刻惹了女子恼羞成怒摞担子,他便是自讨苦吃! “谁、谁怕了!”梗着脖子,强自镇定,紫嫣心里是真怂。 现在是两个人都光溜溜……这也是两个人第二次真正坦诚相对!这辈子到现在为止,对于男女之事,她也就有过一次的实践经验而已。 真到了弦上,她,她英雄气短啊! 2360.第2360章 有她在,烦恼不侵 <!--章节内容开始-->夜空,月儿悄悄隐入云层,半遮半掩。 王府的一处厢房里还频频传出让人羞极的对话来。 “既然不怕,那就赶紧来。” “来就来!” “快点!” “催什么催!我在准备呢!” 司北玄气乐了,深呼吸,“可要我帮你?” 她已经准备了半柱香的时间了! “用不着,我自己……啊!阿玄你别!……” 不管她的挣扎,他直接将她提起,按下,两人之间严丝合缝,再无空隙。 女子典型的有色心没色胆,若等她准备好,他已经炸了。 接下来,再没有女子开口叫嚣的机会。 月儿在云层后面越藏越深,再露出脸来时,已经西坠,而天际,隐隐透出了鱼肚白。 房内,酣战方歇。 室内的油灯已经熄了,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几缕微光,将室内映地朦朦胧胧,空气中,情、欲的味道还未散去。 司北玄侧头,静静的凝着身旁的女子。 她累极,已经熟睡了,挨靠在他的手臂,脸轻轻的蹭着他,于梦中,嘴角挂着甜甜的浅笑。 是梦到他了吗。 不自觉,他唇边也弯出弧度来。 这样看着她,他便觉得心里很平静,很安稳。 与爱的人厮守,相伴一生,大抵是这样的感觉。 有她在,烦恼不侵。 将贴着她的手小心翼翼的抽离,坐起,他的动作放到最轻,生怕一丁点动静,扰了她的好梦,将她惊醒。 天际已经开始透亮,今日起,他需上朝了。 走出门外,管家跟秋儿都已经在候着。 “夫人醒了之后,给她送上汤药。”离去前,顿了下,司北玄吩咐秋儿,“若是夫人问起,便照实说,如果她不愿喝,那便,不勉强。” “是。”秋儿垂头低低的应。 做人侍婢,尤其是王府的侍婢,所谓的汤药她自然懂得,这是在训练如何伺候主子的时候,便需要学习的东西。 一般情况,只要没有主子的特别交代,主子与府中妻妾过夜后,女子都需喝上一碗汤药,以防怀孕。 原因有二。 其一,是妾室不能越过正妃,先行有孕,这是皇室不成文的规定。 其二,是皇室皇储之间的局面还不稳定。一切争斗还在半遮半掩,最后真正能走上宝座的人选随时有变数,此时若是有了子嗣,非但不是喜,而是险。等于为自己的对手多送上了一份能拿捏自己的筹码。 再往房内看了一眼,司北玄眸色幽暗,举步离开。 会有此举,是为她好,希望她能明白。如今两人已有夫妻之实,那么孕事来临只是迟早,到时候,她会因此成为众矢之的。皇家对于新到来的下一代,绝不是如平民百姓似的欣喜。 但她若是不愿,他也不会去强迫她。 他总能寻到别的法子来护她。 目送男子跟管家的身影离去,秋儿缓缓的侧头,视线转向厢房。房门虚掩,阻隔了外人的打探,她也不进去,而是转身,走往厨房。 王爷亲口交代下来的事情,她自然需要细心办妥。 2361.第2361章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章节内容开始-->一直被皇上摒除在外的弃子王爷,今日起开始上朝,参与政务。 朝中大臣早在昨日已经得知消息,这一大早,看到玄王果然准时出现在皇宫,与他们一道走进金銮殿,各人私底下的心思是千回百转,揣测纷纷,却也难明皇上的真正用意。 自春猎回来短短几日,朝中的风向有大改变。 最不受待见的玄王,终于得皇上首肯入朝,此其一。其二,太子那方的势力在膨胀高升了一段时间之后,随着玄王插脚,竟然有被分薄之势。 除了这两方的变动,其他皇储倒是未见异样,难道皇上是打算均衡各子的势力,准备重新定位储君人选? 大臣们心底是七上八下,尤其是各位皇储的拥护,更是忐忑难安。唯司北玄垂眉敛目静站朝堂,对各方打量恍若未见,淡定得很。 同样声色不动的,还有高坐龙椅上的皇帝。 他是什么心思,没人敢问,众人只能猜。 然可以肯定的是,从今日开始,以往佯装的那些平静,怕是要不复见了。 散朝之后,玄王迎来的,是诸人的恭喜,当然,还有来自兄弟明面上的恭贺,至于他们眼底的那些轻贱蔑视,司北玄也当视而不见。 如今朝中分为五股势力。 太子,他,六王爷司北易,九王爷司北棋及十一王爷司北翼。 势力最盛的仍然是太子与司北易,其次为九王爷十一王爷,最没有分量的,是刚刚晋升的玄王。 当朝除了一个小小侍郎柳子时,玄王身边,无任何人脉,更别说拥有背后势力。 他的形势虽然因着皇上有了些许改变,但是依旧不足以让人放在心上,人们的眼光,还是停留在太子与六王爷之间。等着看他们争锋相对,等着看最后鹿死谁手。 这两人只要有其一败了,那么剩下的一人,则再无势力可与其抗衡,走向巅峰指日可待。 “四弟,刚才殿内人多,本宫尚未同你道一声恭喜,如今你终于能入主朝堂,本宫真心替你高兴。”出了金銮殿,太子走到司北玄身边,一声恭喜听来情真意切。 “多谢皇兄,臣弟能有今日全靠父皇垂怜。能与大皇兄及诸位皇弟一同为父皇、为社稷分忧,是臣弟荣幸。日后,还请皇兄多多指教。”司北玄拱手,还以对方真切。 “四弟过谦了,指教不敢当,你我兄弟日后自当共勉,齐头并进,方不辜负父皇一番厚望。” “皇兄字字珠玑,臣弟定谨记在心。” 一来一往,后头不断有人走过,赶超了上来。 “嗤,********,就以为自己了不起,尾巴翘上了天。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小心爬得高,摔得越快。”嘲讽的声音紧随而来。后头慢慢悠悠的逼近两道身影,正是司北棋及司司北翼。讽刺,便是出自司北棋口中。 至于司北翼,虽然脸上挂笑,眼底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坦呈着轻蔑,“话也不是这么说,都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四皇兄将这句话诠释得淋漓尽致,这不,人遇袭了没死,回来反而入住朝堂了。” 2362.第2362章 势不两立,没有和好的可能 <!--章节内容开始-->司北玄没有动怒,表情如同一滩死水,平静无澜,闻言只朝司北翼点了点头,“承十一弟吉言,后福不敢说,日后自当为父皇克尽己力。” “哈哈,说的可真好听,大皇兄,你要小心了,跟这种人打交道,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反咬一口。不叫的狗,咬人最痛。”司北棋嗤笑一声,朝太子随意拱了拱手,拉着司北翼扬长而去。 怪不得他们不忿。司北玄算得是什么?小时候被他们鞭打欺辱当成狗一样对待都不敢还击的废物,哪怕长大之后,也是低调到了尘埃,从没有能在他们面前蹦跶的机会跟本钱。如今摇身一变,竟然就入了朝堂,与他们平起平坐!既然是废物、贱种,就应该废到底贱到底,以这种方式突然出现在他们身边,以后见面少不得他们还需要对他施以平礼,这种落差,让两人连面上功夫都懒得做了,只差没直接在金銮殿上闹起来。再者说了,就算是做了表面功夫,他们与司北玄之间是个什么形态,各人心知肚明,那绝对是势不两立,没有和好的可能。倘若日后司北玄当真能凭借本事步步高升,那么他们决计讨不了好去。倒不如直接撕破脸皮,大家以后手底下见真章! 两人言行怠慢,太子未做计较,脸上依旧是温润笑意,风雅从容,“九弟和十一弟随性,说话只由着性子来,四弟莫要放在心上,如今你来到朝堂,本宫也希望能看到你有所作为,说不得日后,本宫还要仰仗四弟作为左膀右臂。” “多谢皇兄抬爱。”司北玄躬身,于太子言辞间有意无意的拉拢,未作出明确表态。 太子也不恼,笑笑,抬手拍拍他的肩膀,离去。 直起身子,看着前面的身影,一道两道,慢慢远离,消失,司北玄凤眸深幽,暗如陈年寒潭。 金銮殿上的人已经走光,只剩下他是最后一个了,遂起步,往宫门外走。 时辰已经接近晌午,紫嫣该起床了,便是起步了,饿也该饿醒了吧。 想到那个人,眼底的幽光碎裂,泄露出几缕柔和。 “王爷留步。”身后,温婉的声线,叫停了他。 回身,映入眼帘的是那一身熟悉的湖绿轻纱,女子婷婷袅袅站在不远处,一双水眸含着春韵,悠悠的看着他。 “青烟,你怎么在这里?”他问,脚步确实没动,伫在原地。 陶青烟扯唇,“我出现在这里还能为何,自然是替娘娘传话来了。王爷此次春猎遇袭受伤,娘娘得知后心中甚是担忧,这几日担心得夜不成眠。得知王爷今日起会入宫上朝,娘娘特吩咐青烟在这里候着,务必请王爷过去一趟。” “是我疏忽了,回来几日都在府中养伤,没能分出精力来同母妃告罪。”淡淡一句,脚步转往陶青烟的方向,继而越过了她,率先朝景阳宫行去。陶青烟的视线却是在后一直跟着男子打转,粉唇紧咬。他从她身边走过,目不斜视,面容平静,真的只将她当做寻常宫婢了吗? 2363.第2363章 对她,形同陌路 <!--章节内容开始-->心中纵然有万千不甘,万千疑问,终究没问出口。 或许是她最后一丝矜持作祟,也或许是她知晓答案,为自己保留最后一点自尊。 他既视她为陌路,她为何还要上赶着凑到他身边去,不断的自取其辱? 她便就在一旁看着,看他与那个粗野女子能好到几时,总有一天,当他发现裴紫嫣与他生活的环境格格不入的时候,他会后悔。 而到了那时,她却未必还会停留在原地等他。 她陶青烟想走往高处,机会,不是只有他司北玄亦处。 从金銮殿到后宫嫔妃住处,需要跨过御花园。景阳宫就在后宫的中央位置,如此一来,需要走的路不算短。 只是这不算短的路程,司北玄与陶青烟两人一前一后,中间却是再没有搭过半句话。 陶青烟固然不想主动,显得自己廉价,可是司北玄也如此,就激得她心中更是不忿。 思及那些往日的好与近日的冷淡,对比竟是如此的鲜明。 她眼中的幽怨,几乎不加遮掩,可惜男子是种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对于那些幽怨,也就不得而知。 或者他其实知道,只是不加理会,用不闻不问的方式忽略过去,与她冷淡,疏远。 以往来景阳宫的次数不下百次,可是今日,司北玄最是吃力。 虽然伤势的恢复状况让人心惊,可是致命伤到底是致命伤,走了这么远的路,加之一夜不得寐,又在金銮殿耗了一早,体力流逝极快,到最后,脚步已经变得沉重。 好在,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景阳宫到了。 伸手按了按心口的位置,缓和一下微促的气息,司北玄才抬脚走了进去。 大殿内,淑妃早就恭候多时,看到他来,也不出声,只斜躺在贵妃榻上,撩起眼皮子淡淡的看着他。 “儿臣见过母妃,今日身体有恙,未能前来拜见,还请母妃恕罪。” “你还记得本宫是你的母妃?本宫倒是受宠若惊了。”不阴不阳的语气,淑妃轻哼。 “儿臣知错,还请母妃勿要着恼,伤了自个身。” “话说的那么好听,本宫还以为你佳人在怀,早忘了这宫中还有人为你担忧。若非遣了青烟去请你,怕是你也不记得来本宫这景阳宫露个脸,赶着回府去了。” “是儿臣不是,母妃若是生气,儿臣领罚。”司北玄单膝跪地,对于淑妃的指责不做辩解。 辩解,既是解也是辩,在上头人的眼里,即是狡辩,理由再正当,也没法让人高兴。倒不如直接认错,来的明了直接。 果然,在沉沉看了他几眼之后,淑妃脸色稍霁,“起来吧。本就一身的伤,没得到了本宫这里再回去,伤势反而更重。本宫可受不起那种指点。” “谢母妃!”起身,在淑妃示意下,从旁找了个位置坐下,司北玄不动声色的舒了口气。心口处的痛意,及一身的无力,这才稍有缓解。 “听说这次春猎遇袭,你能得救,你那位二夫人居功至伟。” 2364.第2364章 你对她,关注过头了 <!--章节内容开始-->“母妃听到的传言有些夸大其词了,儿臣受伤当日,紫嫣确实前来寻找,但也只是伴在儿臣身边,仅此而已。”淑妃会知道当日的事情并不奇怪,陶青烟是她身边的侍女,回宫之后自然会将事情一五一十禀报。至于当时派遣陶青烟道他身边的目的,更多的,怕是为了监视罢了。 而他将事情淡化,首先是不想人人都将重点放在紫嫣身上,那于她不会带来任何好处。尤其是在父皇心里,是种认为他能侥幸活命,究其原因,定是出在紫嫣身上。 他不能不小心。 淑妃眼皮子轻撩,对他的话不置可否,“但是本宫听闻,确实她以血还血,延长了救援的时机,你才能捡回一条命来。” “当时儿臣失血过多,她也就是想出这个笨法子来,病急乱投医。后来听莫言说道,人失了大量血液,并非是喝血就能补回来的。”不动声色的驳了淑妃的话,司北玄顿了顿,又道,“不过虽然作用不大,她也是对儿臣真心相待了。” 喝血补血,民间是有这种说法,但是精通医理的人便知,实则这种做法无甚用处。这一点,由他说出来尚算可信,因为他身边有个神医,莫言。 接触得多了,便是对医理一窍不通,常识,也总该知晓一二。 “是这样,即便如此,像你说的,你这个二夫人对你,确实算是有心了,”淑妃点点头,面上看不出情绪来,顺手接过锦绣递上来的热茶,慢悠悠的浅酌,一时无话,看着有些莫测高深。 司北玄也没有多言,安静的坐着。由来便是如此,淑妃若有话问,他必答,若无话说,他也不会找个由头来开口。 大殿里,茶杯盖子碰撞着杯沿,发出铛铛的清脆声响,轻轻的敲击在人心上,在场的人俱是敛目垂眉,不知道淑妃在想什么,又意欲何为。 “你受伤到现在,本宫得到消息起,便也担心到现在,”放下杯盏,语重心长,淑妃长叹一声,风韵犹存的美目看过来,颇为复杂,“你可知,这件事情过后,盯着玄王府的人骤然增加到以倍数计,尤其是,连皇上都对你那位二夫人兴起了兴趣。玄儿,本宫自小教导你的便是低调,低调的人行事才能更加沉稳,也更为出其不意。可是现在,显然事情已经背离了本宫的意愿,对你造成的影响也不可谓不大。” “让母妃为儿臣忧心,是儿臣的错。” “哼,现在认错又有何用,再说事情会导致如此,也非你本意,只是本宫需得告诫你一点,你对你的二夫人,关注得已经有些过头了,这,非常不好。”说至最后,平和的声音沉了下来,转为严厉。 说明她对这件事情,对那个导致这件事情的人,非常不满意。 司北玄凤眸几不可见的微缩,“母妃教导,儿臣从未敢或忘,只是这裴紫嫣既为我玄王府家眷,为儿臣的妾室,得儿臣另眼相待,也是平常之事,母妃无需为此动气伤神。” 2365.第2365章 说谎,太过容易 <!--章节内容开始-->“无需为此动气伤神?”淑妃冷笑一声,从榻上缓缓坐起,美目凌厉,“你说的还真是轻巧,是否将以前所学的尽数给忘了!都说温柔乡英雄冢,果然如此!便连你,都因了一个女子变成这副模样,英雄气短!你是当真不知,会给你自己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吗!” “母妃……”司北玄抿唇,只唤了一句,淑妃那方,已经抬手将手边的茶盏扫落地面,摔得粉碎,发出的声响让周围的宫婢侍人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一场意外,就因为你那位二夫人大出风头,使得玄王府现于人前,被诸多人盯上,你还不知收敛,在众多场合对你的二夫人恩爱有加!这是上赶着将自己的把柄送到别人手上!你怜惜美人,可知有一日,这美人就会成为你被人掣肘的软肋!倘若她身后有能让人忌惮的身家背景,那倒也罢了,偏偏她什么都没有,将来除了会拖你的后腿,还能发挥出什么作用来!你倒好,为了这么一个女子,频频冷落正妃,得罪房相,也让你父皇不喜。你真真是要气死本宫!”一番怒骂,淑妃气得身体发抖,胸腔起伏,满脸盛怒让人不敢直视。 司北玄薄唇抿得僵直,迎视那双凌厉冷鸷的眸子,却没将头低下去,“母妃的教诲,儿臣一直谨记在心,并且也一直禀照执行,从未敢怠慢,也从未敢出纰漏。这一次的事情让母妃忧心,实属意外,儿臣自会想办法处理妥当,务求让母妃放心。至于紫嫣,她只是心系儿臣,无心之举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也非她所愿。还请母妃勿要怪责于她。至于正妃那里,房相对儿臣有了心结,儿臣会亲自上门请罪,求得房相国谅解。若还有其他不足之处,但凡母妃指正,儿臣定必改之!” “改?你如何改?只这一次就足够让人紧盯玄王府,日后你还如何能再轻松的做暗处之矛!如今你已是一门心思放在那裴紫嫣身上,对她的态度如何,你当旁人全瞧不出来么!本宫是不知道她在你心里占了多少分量,但是有遭一日,若她与本宫之间起了利益冲突而你必须做出抉择,本宫且问你,你会如何选择?”冷冷的睨着司北玄,居高临下,淑妃眼底幽光暗闪,泛着凉薄杀意。 “母妃,儿臣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 “若发生了呢?”淑妃嗤笑,显然不相信司北玄的话,“本宫早跟你说过,凡成大事者,必须没有弱点,或者就是有弱点,也需得让人看不出来找不出来!你倒好,反其道而行,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的弱点!今日本宫便让你选择,你给本宫一个答案,免得本宫日夜为你白费那许多心机!” 司北玄沉默,喉咙堵得打不开。 说谎,于他而言太过容易,本身就是生活在谎言之中,信手就能拈来。可是现在要他选择,他却开不了口,说出淑妃期待的那个答案。 2366.第2366章 一子错,满盘皆输 <!--章节内容开始-->不是他不能对淑妃说谎,而是要从他口中亲自说出放弃裴紫嫣,这简简单单的短短的几个字,他竟说不出口。 嘴一张,心便疼。 淑妃的表情,好不到哪里去,甚至可以说是难看至极。 教养司北玄十数年,在她面前,他从来不曾犹豫过,这一次,面对这么一个显而易见的选择,他竟然踌躇,竟然答不上来! 裴紫嫣在他心里竟然如此之重! 那么她的担心,也就不是危言耸听了,裴紫嫣,当真就成了司北玄的软肋! 美目一眯,冷光乍现,杀意在眼底弥漫,“玄儿莫不是忘了上一回,直闯景阳宫的事情了?你着紧那个女子,连本宫的寝宫都敢闯,不管不顾,只那一番姿态,就已经被众多有心人看在眼里。他日到了博弈的真正关头,你敢保证,裴紫嫣不会成为他人手中棋子,不会成为掣肘你的尖刀?可是本宫,却是容不得失败的!到时候你做不了的事情,本宫不介意,亲手去做!” 皇室争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她绝对不允许一个女子,让她多年布置功亏一篑。任何人事物若是成了阻碍,她便留之不得!她绝对不会坐看这种事情发生在司北玄身上,发生在自己眼前! 若是玄儿当真无法取舍,那她便亲自来替他做决定! 大殿的氛围,因为淑妃的声声怒斥,显得沉重僵凝,周围的人更是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缩起来,不招惹丁点的注目,以期避过暴风尾。 察觉氛围不妙,锦绣往里微微退了两步,悄悄伸出手来,拉扯站在她附近的陶青烟,眼神示意她想办法化解眼前的僵局。 娘娘与四王爷之间,是头一次如此争锋相对互不肯妥协。中间若是无人调和一下,怕是事情到了最后,只会往更坏的地方发展。 而这调和的人,非陶青烟莫属。她嘴巴甜,会说话,在娘娘面前从来都是温柔解意,此其一,最重要的是,陶青烟说的话,四王爷肯听。哪怕是在盛怒之中,只要陶青烟说上一句话,也能叫他降下脾气来。 以往,都是如此。 当然,四王爷在娘娘面前执拗,这还是第一次。 陶青烟领了人进来之后,就回到了上首,站在淑妃身后的位置,始终臻首低垂,本本分分似乎全然不知母子两人之间已成剑拔弩张。待得衣袖被人拉扯,侧眸,才看到了锦绣的眼色。 咬咬唇角,踌躇再三,才台了头对下首男子道,“王爷,娘娘所做一切,实是皆为王爷着想,与人博弈,由来都是一子错满盘皆输。而输了的人后果会如何王爷不可能不知道。只要细加思索,便能知晓娘娘的决定是万没有错的。这里是皇家,处处危机处处波云诡谲,动辄血雨腥风,想要在这里生活,需要付出与乡野可是大不相同,你又何必因一时之气,与娘娘置气?且你为晚辈,错了就该认,娘娘一心为你,悉心教诲,你此番态度的确不应当。” 2367.第2367章 他没有说不的资格 <!--章节内容开始-->话毕,又碎步走上前,从宫婢那儿重新取了干净的茶杯,斟上一杯清茶放到淑妃旁边,“娘娘,你也莫要生王爷的气,王爷平日行事固然沉稳,然到底是年岁尚轻,总有血气方刚的时候,一时迷惑走了岔路不足为奇,娘娘多提点几次,他自会醒悟过来。从小到大,王爷何曾让娘娘失望过,娘娘说可是?” 陶青烟的一番温言软语,听在淑妃耳里确实有了几分意动,眉间的褶皱松了一松,面上怒容也稍微缓和了下来。这么多年顺风顺水,加之也习惯了司北玄的言听计从,从不反抗。如今陡然如此强硬的与她对峙,震怒之余更多的是一种下意识的压制,想要压制回去,让他重新变会她熟悉的那个人,变回那个她能随意操控在掌心的人。 一旦他突然变得不在她的掌握之中,她便会觉得不悦,甚至暴怒。因为他是司北玄,是她一手培养起来的棋子。在她面前,他没有说不的资格,没有说不的权利。 可是陶青烟的话也让她心里起了反思。她并非顽固不化的人。 这么多年将司北玄掌握在手里,固然他安分守己让她满意,但是这种安分守己,不可能持续一辈子。自己面前的这个男子,是个有野心的人,她一直知道,哪怕他隐藏的再好。 这样一个人,是不会甘于永远屈居人下的,她若是想要始终牢牢握紧他,只一味的强硬没有用,也需要懂的刚柔并济,而不是每次起了争端,便强行镇压。 她还有的是地方要用到他,断不能因此让他当真生了反心。 思及此,美目往下看去。那方,男子清冷的凤眸与她相对,居高临下,她却望不进他的眼底,看不透那片漆黑裹覆下的真情实绪!他没有就她的话做任何回答,但是她已经知道如何拿捏好自己的分寸,男子如此,已经是被她逼到了维谷,若是再进一步,效果恐怕会适得其反。 不进,那么便小小的稍退一步,让他得一个喘息的空间来。 如此方能让他记起对她的感激。 这么多年将司北玄掌握在手里,固然他安分守己让她满意,但是这种安分守己,不可能持续一辈子。自己面前的这个男子,是个有野心的人,她一直知道,哪怕他隐藏的再好。 这样一个人,是不会甘于永远屈居人下的,她若是想要始终牢牢握紧他,只一味的强硬没有用,也需要懂的刚柔并济,而不是每次起了争端,便强行镇压。 她还有的是地方要用到他,断不能因此让他当真生了反心。 思及此,美目往下看去。那方,男子清冷的凤眸与她相对,居高临下,她却望不进他的眼底,看不透那片漆黑裹覆下的真情实绪!他没有就她的话做任何回答,但是她已经知道如何拿捏好自己的分寸,男子如此,已经是被她逼到了维谷,若是再进一步,效果恐怕会适得其反。 如此方能让他记起对她的感激。 2368.第2368章 从此她是她,他是他 <!--章节内容开始-->这软下来的话,当中不乏语重心长。 司北玄眸光微闪,眼底的冷色也降了下来。他不傻,淑妃这番话缓和了态度,已经等于是给了彼此下台阶,他若是不接着,那势必得闹僵,紫嫣日后的立场也会越发艰难。 “母妃说的是,儿臣会好好自省,尽力将事情处理妥当。” “你真如此想如此做才好,”淑妃现出一丝安慰来,看了他一眼,又是一叹,“玄儿,如今朝中情势已经开始渐发严峻,你既然上了朝堂,日后要做的事情会更多,母妃希望你记得自己的使命,莫要教母妃失望。你与易儿都是母妃的孩子,母妃希望到了最后,你们两人都能好好的站在母妃面前。但是,有句丑话母妃也不得不说在前头,接下来的博弈关乎性命,若你因为私情坏了大事,母妃决计不会容忍,届时,你莫怪母妃手下不留情,亲手将你割舍不了的东西给斩断。” “……儿臣谨记。”司北玄心里一沉,嘴上却只能应着。 这怕是淑妃给他下的最后通牒。 “行了,你身上还有伤,母妃也不耽搁你,回去好好歇着吧。”似甚为疲累,淑妃又躺回了榻上,抬手一挥,“青烟,送四王爷出去。” 离了景阳宫,两人仍旧是一前一后,沉默的走。 直到了宫门,凝着司北玄径自踏出宫门的背影,陶青烟抿唇,轻轻开口,“王爷可是怪青烟事无巨细皆报告与娘娘知?” “你是母妃的人,凡事向着母妃,听命行事,是你的本分,我分得清楚。”淡淡的语气,透着冷淡疏离。他已经开始跟她这般客气。 “确实,王爷分得非常清楚,所以以后,王爷与青烟之间,也只剩下主子与奴婢的关系了,是吗?”那些自小的情谊,再没有了。她其实心知肚明,也已经开始死心,只是最后。仍然忍不住问出来,亲口听他说出答案,那样,她才能死心得干脆。 也能及早为自己重新筹谋未来,她是陶青烟,她陶青烟的命运,不会只锁在一个男人身上,哪怕这人是她一直心仪的。 “你若有所求,我必不会推辞,青烟,我将你视为友,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这是他能给她的,最后的承诺了。从此她是她,他是他。 陶青烟唇边慢慢弯起笑来,有这句承诺,足够了。 只要她需要帮助的时候,找上他,而他不拒绝,那她能做的事情,将会比自己独自一人毫无后盾的时候多得多。 “青烟多谢王爷厚待。”男子已经上了马车,快速远去,望着马车在宽阔大道上留下的剪影,陶青烟启唇轻语。 这边厢司北玄在宫中磋磨的时间,紫嫣也没闲着。 到了晌午醒来,日照三竿,强自镇定的在秋儿伺候下洗漱着衣,转而便想着到街上去溜达溜达,顺便挑一挑附和阿玄身份的礼物,免得他以为她多吝啬,送给自己夫君的第一件礼物,竟然是在路边摊淘来的。 2369.第2369章 阿玄,是那样的人吗 <!--章节内容开始-->忆起昨夜男子拿到礼物后的别扭神情,紫嫣莞尔一笑。 在王府这半年多的时间,每月里的月钱除了刚开始被阿玄找名头克扣了一点,之后的都按时拨到她手中,分毫未少,她平时也没有花钱的去处,积攒下来也有百来两银子了,给他再挑件像样点的礼物,还是可以的。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任由秋儿为她打扮梳妆,整理好之后便站起往外走,”秋儿,我今日要上街一趟,你不必跟着了,若是王爷回来,告诉他午膳我便不会来吃了。” “夫人留步,王爷早上临走之前吩咐奴婢,待夫人起身之后,叮嘱夫人喝了这碗药汤。” 紫嫣疑惑,视线往桌上一扫,这才发现上面放着一个青花瓷药盅,而她起床到现在一直心神游离,竟然忽略了房中多出来的味道,“这是什么?” 汤药,她没病没痛,阿玄为何要让她喝药? 难道是进补的?补偿她昨夜疲劳过度? 思及此,脸上一热,耳尖微微发红,也不等秋儿解释,上前揭开盅盖,捧起药盅便呀往嘴里灌。 “这是子息汤,用于避免孕事,王爷特地交代,要让夫人喝掉。”秋儿双手交叠腹前,垂眸答道。 汤盅堪堪在唇边停住,紫嫣喝药的动作凝固在半空,眼底的欢快云烟,被风一吹就散。 瞪着汤盅里,近在眼前的黑乎乎的药汁,好半响,紫嫣才听到自己的声音,轻而平静,“你说这是什么汤?” “子息汤,专供贵族家族后院女眷饮用的汤药,能避免怀孕,药方子的宫中御医开出来的,药材也颇为珍贵,喝了之后对身体不会有任何害处。” 将汤盅缓缓放下,落在桌面上发出咚的一声声响,紫嫣视线从药汁转向秋儿,“王爷要我喝?特地交代?” “是。” 又是好一阵沉默,使得房里的氛围变得诡秘而压抑。 子息汤,她没听过,但是大户人家的女眷多喝汤药避孕,她却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有一日,这种事情会发生到她身上。 昨夜还情意缱绻,今日便翻脸无情。皇室的人,都这么反复无常吗。 阿玄,是那样的人吗? 紫嫣眸光明明灭灭,极速转换,而粉唇紧抿,又表情寡淡的样子,竟平端让人觉得不可冒犯,甚至心底生出一些寒意来。 “王爷可还交代了其他?”问话,眼睛紧紧盯在秋儿脸上,须臾不放松。 她了解阿玄,也相信,在这种有关于她的大事上头,阿玄不会不跟她说一声,就径自定了下来。 就算不是要跟她商量,至少也会提前跟她知会一声,昨晚有的是时间,他为何不说,却选在拂晓时分她尚睡得香沉的时候,转而吩咐秋儿转告于她? 她不是怀疑秋儿敢在这件事情上动手脚,但是,就算真的要喝下这种汤药,她也想等到阿玄回来,亲自告诉她原因。 “夫人,你切莫怪责王爷,王爷也是身不由己,若是夫人在这个时候怀上了身孕,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2370.第2370章 他叫我喝,我就喝 <!--章节内容开始-->“我问你王爷可还有交代其他。”紫嫣面色一沉,眸光冷了下来,“秋儿,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你无视我的问题,若是你当真不知道如何做好一个奴才的本分,我会提议陆管家把你带走,重新培养。在主子面前表现出自己的优越感与高高在上,跟跳梁小丑同等可笑。我再不济,也是玄王府的二夫人,是你的主子,在主子面前装模作样,你配吗。” 一碗汤药,冷了紫嫣的心,第一次如此不留情面的训斥秋儿。 话虽重,却也是紫嫣心里真正想法。秋儿这般作态,屡教不改,不过就是看不起她的出身。一个看不起自己的奴才,她为何还要留情面。这种奴才,要在身边也没什么用。 然秋儿脸上的神色除了微微发白之外,并无其他,依旧平静的很,说话的语气也是平平淡淡,秉公办理一般,“夫人误会奴婢了。奴婢并非在主子面前表现优越,更不敢对夫人高高在上。之所以顾左右而言他,没有正面回应夫人的话,并非奴才看低夫人,实则是奴婢心里心疼夫人,不忍夫人听了真相之后难受,所以才会在旁颇多犹豫。” “如此,我还应该多谢你的忠诚与维护了?” “奴婢愧不敢当。” 瞧着面前站得笔直,面色恭谨,一脸坦然的侍女,紫嫣蓦然笑了开来,那张平静的脸,大概也只有在阿玄面前,才会表现出其他的情绪来吧。 只是她却知道,阿玄不会多看她一眼。费尽百般心思,也不过是全然付诸流水。 罢了,她也没心情将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总不过是留在身边伺候自己起居。再则她人要做梁上小丑,由她去,反正,自己无需多做什么,事情的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将汤盅丢在原处,盖子也懒得再盖上,不欲再多看一眼,紫嫣径自走出门去。 “夫人!”后头,秋儿喊了一声。 “等阿玄回来,亲自叫我喝,我就喝,莫要跟上来,我不喜欢你跟在后面。”紫嫣头也不回,将话摞下,身影在门边转角消失。 这个时候,秋儿始终平静的面色才变了一变,看着那盅黑色药汁,眸光沉暗。 裴紫嫣,看似大大咧咧好说话的很,实则骨子里绝对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恰恰相反,这人固执得很,油盐不进。 她倒是聪明,需王爷亲自开口,才肯去喝那碗药?但是若真等到王爷开口,那么自己面临的后果,现在就可想而知。 王爷交代下来的话,她自动掐去了一般,罚,定是避免不了。 该如何是好? 抬步,缓缓走到房门,往外看去,视线里,已经看不见紫嫣的踪影,秋儿的脸色,更是沉。 这头紫嫣是一路奔出王府大门,气鼓鼓的,脚步都虎虎生风。 王八蛋,把人吃干抹净,竟然还叫她喝子息汤! 不要孩子?简直就是不负责任! 走一步,咒骂一句,紫嫣的手不自觉的抚向小腹。 才两次,未必就能真的怀上孩子,但是也有一半的可能,孩子已经在自己体内孕育。 2371.第2371章 他不说,她如何理解 <!--章节内容开始-->那是阿玄的种,不管他出于什么原因不想要,她却是怎么也舍不得的! 什么狗屁的子息汤,见鬼去吧! 就是阿玄亲自来说,她也不会喝,有本事,以后都别碰她。 她也不会去碰他。 不就是美色嘛,忍一忍,总能抵抗得住。 子息汤……以前没有见过这种药,虽然对于药材有颇多认识,却是分辨不了这种汤药。 不过今日已经闻过一次了,日后再有相同的药汁呈上来,她便会认得出来。 那么以后就算是有人想要暗害她,她也能避开去。 激动过后,心思再沉静下来,抬眸,自己竟然已经走出了那片繁华的住宅区,置身在京城的街边小巷,面前,便是人来人往。 可是现在,她却已经失了逛街挑礼物的心情。 整个人回复理智,再次响起那碗汤药的时候,已然是不同的心情。 阿玄为何不想要子嗣? 因为自小的生活环境导致他对孩子有排斥,心生抵触? 还是因为了解自己所生活的坏境,不愿自己的孩子也在那么复杂的环境里受苦? 又或是,还有其他的,她所不知道苦衷? 他这人,总是如此,心里想什么,大抵不喜欢对人说。 别人也就罢了,对她也是如此,有时候让她觉得甚是无力。 他不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她又怎么会知道他在想什么?如何让自己去理解他,配合他? 将视线投向人群,看着街头熙来攘往,看着商贩、行人不同的生活百态,每个人脸上大多洋溢着笑容,眼底均装载着对生活的希望与期盼。紫嫣苦笑,身在王府生在王府,却连这些寻常人都不如。 子息汤……以前没有见过这种药,虽然对于药材有颇多认识,却是分辨不了这种汤药。 不过今日已经闻过一次了,日后再有相同的药汁呈上来,她便会认得出来。 那么以后就算是有人想要暗害她,她也能避开去。 激动过后,心思再沉静下来,抬眸,自己竟然已经走出了那片繁华的住宅区,置身在京城的街边小巷,面前,便是人来人往。 可是现在,她却已经失了逛街挑礼物的心情。 整个人回复理智,再次响起那碗汤药的时候,已然是不同的心情。 阿玄为何不想要子嗣? 因为自小的生活环境导致他对孩子有排斥,心生抵触? 还是因为了解自己所生活的坏境,不愿自己的孩子也在那么复杂的环境里受苦? 又或是,还有其他的,她所不知道苦衷? 他这人,总是如此,心里想什么,大抵不喜欢对人说。 别人也就罢了,对她也是如此,有时候让她觉得甚是无力。 他不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她又怎么会知道他在想什么?如何让自己去理解他,配合他? 将视线投向人群,看着街头熙来攘往,看着商贩、行人不同的生活百态,每个人脸上大多洋溢着笑容,眼底均装载着对生活的希望与期盼。紫嫣苦笑,身在王府生在王府,却连这些寻常人都不如。 2372.第2372章 免得你看着可怜 <!--章节内容开始-->对于司北易的说辞,紫嫣翻了个白眼,“若是打个照面便是有缘,那这满大街的人,都跟六爷有缘了。” “那怎么相同,就算这满大街的人都与爷有缘,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能与紫嫣你相提并论的。”司北易依旧嬉皮笑脸,说的话似假非假。 显然,紫嫣是嗤之以鼻的,“这话若让六爷那些个红颜知己听到了,不知道得多伤心。” “知己是知己,嫂子是嫂子,无从比较,又怎会伤心。” “原来六爷也知道我是你嫂子,那以后还请按照辈分来称呼,免得教人误会。” 司北易一噎。 也就是跟裴紫嫣耍嘴皮子,他会频频落入下风。 不过,叫她嫂子?免了吧。想到自己要叫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伤几岁的人作嫂子,他浑身都别扭。 “你独自出来是要逛街?散心?买东西?为何不带个侍婢在旁边跟着,凡事也方便些。”轻咳一声,转了话题。 “自己一个人自在些,身后跟着个人反束手束脚,我也不习惯。再说这逛街不就是为了买东西顺道散散心么,六爷还非要分开来问,岂不多此一举。”紫嫣边说,便往司北易身后扫了一眼,意即他自己不也是单独一人没带任何随从。 司北易又是一噎。他没带随从没有什么好奇怪,就他一身本事,保护自己绰绰有余,紫嫣一介女流能跟他比这个? 而且他分明瞧见了女子眼底的那点鄙视,好像他说话多没有水平似的。 嫌他啰嗦?他司北易就算要啰嗦,那也是挑人来的好不好。再说了,这关心关心她,到了她那里就成了多此一举,也忒会打击人了。 瞪着女子轻描淡写悠然自得的姿态,司北易怨念,偏生又起不起来,脚也犯贱似的,就是要跟着她走。 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跟在裴紫嫣身边,似乎总能看见有趣的事情发生,而他这个人,天生喜欢凑热闹。 仅此而已,肯定是。 “六爷,您有事尽管去忙,不用一直跟着我,刚才说了,身后跟着个人束手束脚,我不自在。”扫了司北易一眼,紫嫣认真的提议,全然看不到男子周身都泛了黑气。 “真不凑巧,爷今天没有事情忙,闲得很,反正闲着无聊,不如陪你逛逛街聊聊天,免得你形单影只看了可怜。”弯了桃花眼,司北易笑眯眯的朝紫嫣露出一口白牙,做出趾高气扬的施恩状,就是不如她的意。 乍看,跟炸了毛的公鸡似的,斗志昂扬。紫嫣嘴角抽抽,哭笑不得。 这人也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 他哪只眼睛看到她可怜了?就算她可怜,他司北易也不是那种同情心随意泛滥的人。 找个这么牵强的理由跟着她,不外乎两个目的。一是凑热闹,二还是凑热闹,唯恐天下不乱那种。 越乱,他大概会越兴奋。 罢了,她也懒得赶走他了。反正每次在外撞上,她能成功赶走他的次数,目前为止还是零。 这人就属狗皮膏药式的。 2373.第2373章 事实打脸,定然精彩 <!--章节内容开始-->想通了,紫嫣也就放任不管了,爱跟就跟吧。 两人在川流不息的人潮中慢悠悠的走着,嘴巴也没闲。有司北易在,哪怕是她不答话,他一个人也能全程唠嗑不休。 当真是半点不寂寞。 “哟呵,十一,快来瞧瞧,我看到了什么。”京城第一酒楼二楼,豪华包厢内,一锦衣男子站在临窗的窗口下望,嘴角勾出的笑恶意满满。 不过是在窗口随意看看,没想到还真看到大风景。司北易与司北玄的妾室? 有意思了。 在桌旁浅酌的司北翼听到司北棋的话,也凑了过来往下瞧,正好看到正下方,桃色霓裳的明媚少女于路边小摊翻看小物件,那张脸他记得,是司北玄那个小妾,在春猎三日里也算大出了一回风头,不仅司北玄最后得救的因素跟她有关,更在回程之前还得了父皇召见。如今贵族圈子里那些个夫人小姐们嘴里谈论得最多的人便是她,裴紫嫣。 尤为稀奇的是,这女子身后还站了一个人,无需仔细看脸,只看那一身艳丽的紫色及周身优雅的痞气,他脑子里立即浮现出一个人来,六哥司北易。 “他们俩怎么凑一起了?”眉头一皱,不自觉问出口来。 司北棋嘴角笑意加深,眸光闪烁,“你这般孤陋寡闻?早在春猎里,就有人看见这两人凑合在一起,看似关系还不错,一个是当朝四王爷的小妾,一个是颇受父皇重视势力堪比太子的六王爷,真是有趣了。不知道淑妃那妖妇要是知道她儿子又跟养子的小妾凑到了一块,会是什么表情。” 幸灾乐祸,甚至有将事情闹大的兴奋,司北棋眼底寒芒飞闪。 此前这个叫裴紫嫣的小妾就闹过一回失踪,那次的事情,不无淑妃的手笔,为的就是个裴紫嫣一个教训,也给司北玄一个警告,原因不过就是因为当时司北易破亲近裴紫嫣,屡屡自找事情靠近,触了淑妃的底线。 没想到,一次教训不够,这又黏糊上了。 淑妃如何反应暂且不论,他倒是最想看看司北玄知道自己小妾可能给他戴绿帽的时候,是什么表情。当日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的对这小妾的恩爱,用事实打脸,定然精彩。 这绿帽,还是司北易给他戴上去的,啧啧,想及此他浑身都觉出激动。 “不过是一块逛街,或许凑巧遇上了,九哥便是想要抓住些什么把柄,也远远不够。再说,司北翼可不是司北玄,能人有人拿捏,他手中的势力连大皇兄都忌惮,九哥难不成真想惹上这个硬茬子?”司北翼扯唇一笑,凉凉道。 自己这个九皇兄是什么心思,他自是一清二楚,只是要想事情大闹开来,这点子证据远远不够。 何况,司北易与司北玄可大不相同,司北玄根基薄弱势力低微,受了委屈大多时候会选择隐忍,司北易却是大不相同。 背后有个淑妃撑腰,替他筹谋一切,拉拢势力,加上司北易本身就是邪肆狂妄的主,不惹上他也就罢了,若是惹上他,不亚于被一条疯狗盯住,势必要从你身上咬下一块肉来才肯罢休。 2374.第2374章 制造出丑闻,那就不好了 <!--章节内容开始-->这种人,他是绝对不会主动去招惹的。他也没有那个本事跟实力,更不会没有那个自知之明,以为自己能同司北易抗衡。 同为皇室皇储,同是王爷,但是个人势力却是有强有弱,他跟司北棋就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类型。上,有太子司北哲及司北易稳稳压着,下,又有司北玄跟司北尉垫底。 想要压住比他们低的人,自然是没有问题,但是想要去挑衅压着他们的人,那就得垫高枕头好好想一想,自己可能担得起后果了。 反正就他个人而言,不管是司北哲还是司北易,他都不想去招惹。 不过,九哥如果有那个心……司北棋往旁边的人看了一眼,眸光轻闪,寓意不明的笑开来,他倒是不介意看看热闹。 在皇家,如今是联盟的人,下一刻兴许就会变为对手,如果能借他人之手铲除一个,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坏处。 兴许,下一个联盟更强大呢。 司北棋仍然紧盯着下方的两个人,眼底幽光闪耀,阴沉,又兴奋。至于身边的人生出了什么想法,因为一时的忽略,以至于完全没有察觉,“司北易是硬茬子没错,但是也要看看他背后的靠山是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对他容忍,对淑妃而言,司北易就是她的命根子,她怎么可能容忍一个玄王府的妾室攀附上司北易。到时候就算我们不出手,玄王府也不会太好过。” 司北翼勾唇,“然则九哥是想要怎么做?” “怎么做?这场景既然我们看到了,作为兄弟,为了对方好,自然是要上报的。免得我们的六哥受狐媚引诱,失了方寸,制造出皇室丑闻来,那就不好了。”阴阴一笑,司北棋脸上的阴狠渐浓。 楼下,被人算计的两人尚且一无所知,至少,紫嫣是不知道不过是出来逛逛街,自己就被毒蛇盯上了。 而司北易,红唇扬起的邪肆丝毫未减,亦步亦趋跟在紫嫣身边,从头到尾都有耐心得很,哪怕她频频光顾的,是他往日连看都不屑多看一眼的路边摊。且奇怪得很,这些往日被他不屑一顾的廉价货品,此时被女子拿在手里细细翻看,再映入他的眼,倒觉得,也不是那么分文不值。 “逛了这么久,饿不饿?爷带你吃点好吃的。”春末,已经隐含了夏的燥热,走了大老远的街,头顶上骄阳红艳艳,金光洒在身上有些热,养尊处优的六爷觉得自己需要适当的避避暑气。 “我不饿,你饿了就去眨欧迪芬吃东西,我自己逛逛。”紫嫣不是不饿,是没胃口。 逛街,散步,消耗体力,让那些琳琅满目的东西将自己的视线塞得满满的,可是心里想的,依旧是一抹玄,以及叫做阿玄的人。 魂淡,臭男人。 司北易眼角一扫,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裴紫嫣这人说聪明也聪明,但是却也透彻易懂,大多数时候,她的心情都写在脸上,能让人一眼看个明明白白,根本无需费心去猜。 2375.第2375章 开眼界了 <!--章节内容开始-->所以,跟这样的人相处,能让人觉得轻松愉快。 加上多少已经了解了裴紫嫣这个人的脾性,他从来不担心与裴紫嫣在一起,她会对他有什么目的,有什么企图,更不用时时刻刻去想,她会不会在暗地里对他算计。 活得复杂的人,总是向往简单。 这就是他老师喜欢接近裴紫嫣,逗她玩儿的原因。 他想,是这样的。 没有其他了。 现下一个提议,紧接着就被女子否决了去,还叫他自己一个人去吃,那怎么行。 她不在,他怎么找乐子,连斗嘴都找不到旗鼓相当的对手,那样人生会很寂寞的。 “要去一起去,你不吃我也不吃了。不过,你就算不饿,也该渴了吧?就算不渴,也该累了吧?我们都走了好半天了!”他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司北易转换了一张谆谆善诱的脸,长指顺势往近在眼前的牌匾一指,第一酒楼四个大字异常显眼,“再说这么近,走两步进去坐坐,歇一歇脚再逛,也不耽误你多少时间。至少看在爷陪你那么久的份上,让爷去祭一祭五脏庙行不行?一早上没吃东西,饶是爷够强壮,也不太受得了啊。” 说话,不忘配合动作,将笔直的腰背微微下弯,垮下双肩,双手按压腹部,司北易用一张俊脸做出可怜相,乍眼看效果还真像那么回事,让人有动恻隐之心的念头。 只是,做做痕迹太重,紫嫣只觉得啼笑皆非。 手上还拿着个小配件,不过是随口答了他一句,结果引来长篇大论一通劝诱加苦情,紫嫣眨眨眼睛,放下手里的东西,一叹,“王爷,要是酒楼里的饭菜能堵住你的嘴,让你接下来安静一点的话,请吧。” 妥协了,她怕耳朵长茧子。 若非来了京城,若非认识了司北易,她可能打死都不会相信,原来王孙贵族里头,居然还有如此呱噪的男人。 开眼界了。 紫嫣口一开,司北易立即回复原形,眉开眼笑红唇飞扬,之前那个苦情形象瞬间不翼而飞,“走,爷带你去吃香的喝辣的。” “六爷,你变得可真够快的,一到达目的,立刻换一张嘴脸,就不怕结果适得其反?” “反正你也知道爷是装的,不是?” 手上还拿着个小配件,不过是随口答了他一句,结果引来长篇大论一通劝诱加苦情,紫嫣眨眨眼睛,放下手里的东西,一叹,“王爷,要是酒楼里的饭菜能堵住你的嘴,让你接下来安静一点的话,请吧。” 妥协了,她怕耳朵长茧子。 若非来了京城,若非认识了司北易,她可能打死都不会相信,原来王孙贵族里头,居然还有如此呱噪的男人。 开眼界了。 紫嫣口一开,司北易立即回复原形,眉开眼笑红唇飞扬,之前那个苦情形象瞬间不翼而飞,“走,爷带你去吃香的喝辣的。” “六爷,你变得可真够快的,一到达目的,立刻换一张嘴脸,就不怕结果适得其反?” 2376.第2376章 他没她那种毅力 <!--章节内容开始-->第一酒楼,敢称第一,自然是京城之中最大最豪华,也最受贵人推崇的。 先不论这里面的菜色如何,能进来的人,俱是非富即贵。 托司北易的福,这次紫嫣是真正进到了酒楼里面,见识了一番大酒楼的气派。 酒楼里画栋雕梁自不必说,各种摆件挂饰也华丽贵重得很,大气又不失大雅。 而甫踏进去,就有管事模样的人迎了上来,笑容满面,态度又很是恭谨,“六爷您来了,可要到楼上雅间?地方一直给六爷留着哪。” “自是老规矩。”朝管事的扬唇一笑,司北易熟门熟路,径自领先往楼上走去。 管事的脸上笑容更开,期间只往紫嫣身上扫过一眼,便不再留意。 这六爷在第一酒楼是熟客了,风、流多情的性子上下皆知,身边带着不同风情的貌美女子前来的次数也不胜枚举,管事的早已见怪不怪,只当紫嫣也是司北易的红颜知己之一。 只不过,这次的口味似乎偏淡了点。 上得二楼,沿着走廊一直走到最里,进了一间名为花好阁的雅间,司北易坐下便吩咐,“先上一壶顶级龙井,楼里的招牌菜各上一道,若要别的,稍后再传。” “是,六爷跟姑娘稍候片刻,马上就来。”管事的也干脆,似乎很习惯这种干脆的点菜方式,不多赘言,识相的退了下去。 紫嫣将这些全程看在眼里,再看司北易财大气粗的做派,撇撇嘴,吐出两个字,“土豪。” “土豪?”司北易挑眉,对这个词,嘴角抽抽。 他土豪?他是真豪吧? “这是夸你呢。” “那你还是别夸我了,放在心里就好。”跟土字沾边,降低他的格调。 看男子被夸得脸呈了菜色,紫嫣莞尔,转了话题,“这里你常来?” “常来,”司北易点头,多是跟狐朋狗友,“也只有这里配得上爷的身份。” 这得多自大,才说得出这种话来,紫嫣默了。 反是司北易见了她这般,复又嬉皮笑脸的凑近,“替爷心疼钱?放心,以前跟人来,都是别人请客,爷只负责玩乐吃喝。” “……” “当然,爷请客的也不少,不过请的都是美人儿。” “……”紫嫣突然想走了。 “说说而已,怎么那么开不得玩笑。”她甫意动,司北易就不雅的翻了个白眼,只是这动作由他做出来,却不见损了形象,“走了这么远,脚疼不疼?” 突然的就转了话锋,紫嫣一愣,脚不自觉的动了动。是有些疼,之前那些血泡,回府之后用了莫言给的药,好的很快,但是也只是过了三日,走的久了,还是会难受。 倒是没想到男子会注意这个。 “也不知道你一个个小小女儿家,哪来的那个胆量。”不等紫嫣答话,司北易垂下眸子,轻轻的又嗤了一句。 如果他是她,毫无防身的本事,他是断然做不到一个人在深山野林处处危机之中,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仍能坚持下来去寻一个人的,他没有她那种毅力。 2377.第2377章 她与他,怎相同 <!--章节内容开始-->门外响起敲门声,正好店小二端着茶水进来了。 对于茶,紫嫣是不懂得品的,有钱有闲的人,才有那份心情去品那种高雅,而她,没那个条件。所有的时间与精力,放在如何养活自己上尚且不够。 不过对于茶的香气,因了自己这个鼻子,倒也能闻出个优劣来。 店小二端进来的这壶茶,茶香清新馥郁,只闻着便能感受到一种通透,干净得几乎没有杂质,让人精神都为之一松,不愧为顶级。 茶斟好,小二退出雅间,关上门。 紫嫣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细细品味了一下茶水入喉的细腻绵长,才抬眸浅笑,“并非我有毅力,而是我有执念。事情在做的时候,我并不知道自己能做到哪种程度,只是当做到极致再停下来回头看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人的潜力,是自己都始料未及的。认真说起来,并非是我有毅力,而是我有执念。” 一句执念,让司北易瞬间怔然,眸心映射出的,尽是女子抬眸间的清浅一笑,在他心底落下的涟漪,远胜眼前顶级龙井散发的清香。 飞快的,再次垂眸,将眸心种扩散的一丝悸动掩去,红唇高高扬起,又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恣意状,“可惜爷从未对任何东西生出过执念,你这种经验,怕是爷这辈子都尝不到了。” 紫嫣抿唇一笑,不语。 她与他怎相同。 他含着金汤匙出生,甫出世就什么都有,从不曾因生活困苦烦忧,也从不曾想要某种东西而不得。 她却是自小便伶仃孤苦,想要的东西,全需自己去争取。所以,她会比他更加的懂得自己想要什么,比他更懂得去追求去珍惜。她这样的人,也因此比他更容易滋生执念,为了自己心中最重,可付出一切。 而阿玄,恰恰,与她是同一种人。 所以当初,她才会那么容易便对那个孤僻冷漠的少年亲近,为他心怜,直至现在,他成为她心中执念,重过所有。 斟茶,再饮一杯,紫嫣有些贪恋上了茶水的清雅流过味蕾的感觉。 司北易却是拿着手中只喝了一口的茶杯,于指间轻轻晃着,瞧着杯中水因为晃动而漾开的涟漪,再瞧着女子低头品茗的一瞬满足,问,“喜欢这茶?” “还不错,多喝几杯,或许就能理解为什么文人雅客闲来无事都喜欢喝茶的原因。不定喝多了,我这野丫头身上,也能生出那么点风雅来。” 唇边邪肆的笑,传至眼底划开,变为柔和,司北易挑眉,这种半开玩笑的自嘲,也就对面的女子说出来,会让他不觉得生厌,“若是喜欢,改明儿给你送几斤茶叶过去。” “别,送给我也是浪费,我可不懂泡茶。” “那没办法了,爷只好多谢野丫头,替爷省了一大笔银子。” “你还缺那点钱?” “说你是野丫头你还真是,有没有点见识?你知不知道就这一壶茶,抵得上这第一酒楼所有招牌菜的总和,没见识。” 2378.第2378章 也就她,对他不假辞色 <!--章节内容开始-->“感情我这喝的不是茶,是银子?”紫嫣傻眼了,突然觉得刚才喝得太快,好浪费。她还没品出来银子过嘴是什么感觉。 “知道就好,也就爷大方,以后想喝了,爷随时带你来,也不需你亲自去泡了。”很大方的承认,但是怎么看,都觉得男子神色间颇有点得瑟。 紫嫣憋了憋,没憋住,“真豪。” 就是他请,她也不来了。虽然银子是别人的,她属于白吃白喝,但是吃人嘴短,以后再想肆无忌惮的抨击这个真豪二世祖,就有那么点下不了嘴了。 对于女子的吐槽,司北易毫不在意,菜色上齐后,一直好心情的替紫嫣介绍各种菜式怎么吃,从开席到结束,嘴巴几乎没停过。 紫嫣吃了个大撑。 出门的时候没用膳,因着有心事,之前也不觉得饿,可是这些菜端上来,尝过一口之后反倒停不下来了。 现在脚是不痛了,只是把肚子撑圆了。 “如何,爷说了带你吃香的喝辣的,没诓你吧?”司北易下巴扬起,将二世祖的纨绔样儿表现得淋漓尽致。 紫嫣摸着肚皮,身子往后一靠,闭眼轻叹,摊得毫无形象可言,“小的多谢爷赏赐,心满意足。” “……”本是调侃女子,没想到她是这个反应,再看她那与女子全然不搭的豪放坐姿,司北易在嘴角抽抽之后,蓦然笑出声来。 裴紫嫣,这人。跟她吃一次饭,心情都能特别好。 她眼睛合着,他便单手支了颌,视线饶有兴致在另一端打量,怎么看,都觉得有趣至极。 “心情可好了?” “什么?”脑子还在放松状态,紫嫣无意识的答了句。 “在街头遇到你的时候,不是心情不好?看到爷冒出来,连个好脸色都没给。”他这一身风姿,虽然比不上司北玄那个妖孽,却也是城中能令诸多女子疯狂的风云人物。驰骋花丛这么多年,也只有裴紫嫣能对他不假辞色。 原来他说的是这遭。 紫嫣睁眼,无奈一叹,“知道我心情不好还往上凑,不是自找不痛快?” “怎的是自找不痛快?现下我们不是一起用了膳,还相谈甚欢。”他只看结果。尤其是自己亲手主导得来的结果,那会让他觉得很愉快,尽是成就感。 “哼,又得瑟上了,”紫嫣轻轻哼了一声,视线转向窗外,这一顿饭的功夫,外头日照都已经开始斜了。阿玄他,回来没有。 女子眼底悄悄浮上的黯然,遮盖了那方澄澈,司北易看在眼里,突然就有些后悔,嘴巴那么多作甚。若是不提那些,她定然还自得的摸着肚子消食,也不会重新染上烦恼。 “司北易,他日你若娶妻,可会与你的妻子共同孕育孩子?” 司北易愣住,张扬的红唇垂下,抿直,“为何这么问。” 这就是她今日心情不好恍恍惚惚的原因? “只是好奇罢了。你们皇室子弟,对于子嗣后代,是都不在乎,还是看的极重。” 知道答案,她才能,知道阿玄的心理。 2379.第2379章 不在其中,体会不到切肤之痛 <!--章节内容开始-->她想知道,他们的孩子,阿玄究竟是不想要,所以冷待,还是太想要,所以慎重。 司北易没有立即回答,那双总是波光潋滟的桃花眼,敛起来的时候,让人觉得格外犀利。而这,才是他笑闹面具下,真实的样子。 雅间,出现了开席之后第一次静默。 紫嫣也不催,也不反复问,若男子能答便答,不能答也不勉强。会这么问,只是觉得,问题藏在心里,太沉重太憋闷了,现在借由嘴巴说出来,哪怕是没得到答案,至少自己,是轻松了不少的。 “若我成亲,子嗣自然会要,但是要子嗣之前,我会先看清自己处在什么位置什么环境。”似深思再三之后,司北易终于慢吞吞的给出了答案。 “什么意思?” “比如说,如果是现在,我就绝对不会要子嗣。”执起茶壶,给女子跟自己斟满茶,司北易的语气里一旦少了吊儿郎当,王孙贵族的气势,便自然流露了出来,“京中现在的形势渐渐严峻,我那些个皇兄皇弟们早就不安于室了,日后的所有争斗必然越来越紧张、激烈,各人为了赢,都会无所不用其极。如果在这个时候有了孩子,那迎接那个孩子的,必定超乎你想象。敌人会拿他当棋子,他会成为你的软肋,也会成为四哥的拖累。皇室中人素来冷心绝情,下手狠辣,倘若这个时候被那些人抓住把柄,那后果只能是一败涂地,子散妻离。倘若你不爱孩子,他自是没有来临的必要,但若你爱这个孩子,你忍心看他尚在襁褓,便要经历人间血腥吗?” 这番话,说得细致,也说得残忍,紫嫣久久不能说话,心里却知道,司北易说的都是事实。 而司北易选择将这些话说出来,并非需要紫嫣做出反应,“太子司北哲与太子妃成亲三年了,其他的几位王爷诸如司北棋司北翼,虽然没有正式娶妃,却是自十四五岁开始,就已经纳了不少侍妾通房,你可见他们之中,谁人有子嗣?并非是他们不行,而是不要,不能要。因为人人心里都清楚,日后将要面临的是什么,谁都不想给自己的对手留下一个能够拿捏的软肋,让对手手的胜算再多上那么一丝可能。” 说得越多,紫嫣的心越冷,越沉,窗外投射进来的阳光,似乎都失了温度。 皇室的争斗有多残酷,她以为自己知道,也能理解,可是真正听到这些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以前所想的那些,不过都是自以为罢了。 没有亲身经历过,听得再多,也感受不到那种血腥残酷。 哪怕再是自以为,也终究是个局外人。 只有当自己真正牵涉其中的时候,才能体会得到,局中人,是什么样的感受。 心里对阿玄的那丝不理解,在听了司北易的这些话之后,消失不见。 而心头的雾霾,也在寒冷过后,重新拨开,身上的温度回温。 她已经踏进了这个地方,已经置身在他们的棋盘之上,哪怕发挥不了任何作用,至少,对于阿玄,对于自己爱的那个人,理解他,支持他,她总能做到。 2380.第2380章 无妄之灾 <!--章节内容开始-->“六爷,今天谢谢你招待,吃饱喝足,该走了。” 司北易嘴角一抽,“裴紫嫣,你这过河拆桥做得也太得心应手了,吃完了就走,还有良心吗?” “假惺惺做门面功夫,那是给外人看的,咱是一家人,就不需要了。”起身,抚抚衣摆,紫嫣一点不惭愧。 小叔子请嫂子吃顿饭,还要千恩万谢不成。“你不走?还想再喝一壶黄金茶?” “……”司北易怨念的站起,“爷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吹来的,瞧你说的,黄金弯腰就能捡吗?” “那就走吧,我赶时间,还要去挑礼物。” “礼物?送给谁?送给我?请你吃饭的回赠?”两步跟上,司北易瞬间变脸,又成了个呱噪的高贵雅痞。 紫嫣但笑不语,径自走。 送给他?她没那么多闲钱。一顿饭还要回赠?都是自家人,用不着。 第一酒楼的名头不是虚的,自上而下一眼望去,座无虚席。 来的时候人满为患,走的时候,依旧人满为患。 人潮来了又走,几乎就没看到有空着的地方。 紫嫣心里记挂着挑选什么样的礼物,闷头直走,到得一楼,冷不丁眼前香风扑面,跳出个人来横亘在去路上。 抬眸,就见一妖娆女子俏面含怒,水眸生怨,尽管是一脸怨妇状,却也难掩一身风情,堪称得上司北易见天挂在嘴里的美人儿了,顶级的。 只是,顶级美人儿的眼睛,此时正直勾勾的瞪着她……后面。 不用回头看,也知道女子瞧的是谁了。 紫嫣立即横挪脚步,想着将自己从女子眼皮子底下挪开,让她能够直面后面的目标。 这种事情,应该由当事人面对面解决,没她什么事儿。 不想,她挪,女子也挪,却分明就是针对她来的。 “这位小姐,你,挡住我的去路了。”眼角跳了下,紫嫣挤出笑脸,甚是礼貌的提醒。 美人儿视线终于从后面转到了她脸上,眼底的幽怨转为明火,红唇一启,“我道是谁能迷得我们六爷三魂丢了六魄,还以为是什么天仙样的人物呢,这打眼一瞧,真看不出来哪里值得人侧目,六爷,您的眼光怎的就低成这样了?” 紫嫣眼睛都瞪圆了。 这美人儿说什么?人身攻击?还拿她来抨击司北易的眼光? 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关她什么事,吃个饭还吃出无妄之灾来了! 这里本就是大堂,周围还满是城中皆有些身份地位的客人,认识司北易的不在少数,加上美人儿声音恁是尖锐了些,在这喧闹的地界也能闹出点动静来,人们的视线便紧随着一同汇聚了过来。 城中风流人物的新闻,多的是人想要八卦。 紫嫣觉得自己转眼,就成了别人眼**观赏的猴子。 深呼吸,耐了性子,决定解释,“这位小姐,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我们之间应该没有恩怨。我想你要找的人也不是我,麻烦你找对了正主去快意恩仇,别牵连无辜。” 话毕,将自己身子一闪,现出后面的罪魁祸首来。 2381.第2381章 你我关系,银货两讫 <!--章节内容开始-->一袭紫衣明艳,飞眉入鬓,红唇恣意的扬起,尤其是那双眼睛似笑非笑,透着勾人心魄的邪魅,男子双手负背,尽显邪魅狷狂,连紫嫣都不得不承认,司北易也算得是一方妖孽。 没了她的遮挡,女子一与司北易直接面对面,表情又是变了一番,眼底泛起点点水光,俨然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一别四个多月,醉月****盼着六爷前来,却不想六爷竟为了这么一个女子流连忘返,当真郎心似铁,将往日与醉月的情谊忘却得一干二净了么!” 女子话音一落,酒楼里立即起了一股骚动。 “醉月?那不是醉红楼里的头牌花魁吗?” “可不就是她吗。听说这醉月才艺双绝,只卖艺不卖身,甫成为花魁当日便被金主重金包了,旁人想求一面而不可得,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出现。” “才艺双绝?且不管才情如何,只看这人比花娇的模样,成为花魁倒是当之无愧,怪不得会被人重金包下了。换做是我,我也愿意为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一掷千金啊。” “瞧她这阵势,难道包养她的人就是六爷不成?” “若果真的是这位六爷,那各位是别想再醉月身上打主意了,没戏。” “那可未必,没瞧见这醉月刚说什么?一别四月,四个月都不去看一眼大美人儿,怕是六爷玩腻了也未定。这不,转眼身边就又带了个清清淡淡的小美人儿。” “大鱼大肉吃多了,换口味转吃清粥小菜?” …… 那些议论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总有些许传到当事人的耳中,加上那些话语之中夹杂的猥琐与别有用意,紫嫣听得脑门直突突,无比后悔自己怎么就选在今天出门,否则就撞不上司北易,也惹不来这糟心事儿。 反观司北易,气定神闲,似全然没听到周围那些议论,朝着泫然若泣的女子勾唇一笑,“醉月姑娘?找我可有事?” “六爷何必明知故问。”原本强忍的泪珠,因了男子一句问话,瞬间决堤往下坠落,我见犹怜,“醉月苦等四月有余,几近等到绝望,一颗痴心尽投在爷身上,哪里想到,原来爷早就另有新欢,曾经那些不嫌弃醉月出身的说辞,都是骗人的吧。” “醉月姑娘,我以为我们之间是买卖关系,银货两讫,所以你是什么出身,对我而言没有差别。不过是一个愿买,一个愿卖。”慢悠悠的晃上前来,站在紫嫣身侧,似笑非笑的看着对方,居高临下,“醉月姑娘若是想跟我谈生意,可邀我上醉红楼谈,至于这醉红楼以外的地方,你我还是不要牵扯过多为好。认识我六爷的人都知道我这人最是怜香惜玉,但是,总归也要分场合情势不是。” 醉月脸色惨白,茫然的摇着头,看着眼前这个即便说着心狠的话,脸上笑意依旧不改的男子,不敢相信,也不甘心,“银货两讫?不,不是这样的,六爷你定是在骗我,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是生醉月的气了,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对不对……” 2382.第2382章 她可是有夫之妇! <!--章节内容开始-->那小脸煞白得,娇弱堪怜,连唇都微微颤抖,若非女子之前对自己说话太过不客气,紫嫣估摸着自己都会对她动怜惜之心,再悄悄环了周围一圈,果不其然,多数人对这醉月露出了同情、怜惜。 几滴眼泪就俘获了一众拥戴者,也是能人了。 现下的情形,美人儿得了同情,那么也就等于司北易惹了众怒。若是再呆在他身边,少不得自己也会被这狗屁倒灶的事情给波及,紫嫣眼珠子动了动,又开始不着痕迹的将自己往外挪,慢慢远离事件中心。 明哲保身为重。 不是她不讲义气,这种事情若是沾上了,保准一身腥。 事情既然是司北易惹出来的,大老爷们,就独自一人去面对吧。 只是紫嫣挪了第一步,没能挪出第二步。 后衣领被一只手牢牢攥住了,再往前移不得半寸。 恼火的回头瞪着男子,但见他玩味的看着她,红唇飞扬,笑得煞是猖狂! 紫嫣咬牙,飞快的瞥了左右一眼,低声呵斥,“放手,这是你们俩的事,别拖我下水!” 简直要气急败坏了都! 拉着她干什么,嫌她事情不够多啊。 本来一开始就被女子误会了,如今他再来这一手,是想让她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她可是有夫之妇! 奈何司北易就是不放手,而她这种武力值,奈不得他何。 下一刻,梨花带雨的女子,视线就幽幽的朝她转了过来,脸色更是白了三分,嘴唇颤得更加厉害,“果然就是因为她么?所以爷才能对醉月那么无情,一连数月都再不来看醉月一眼!可是你看她,已是挽着妇人发髻,分明就是有夫之妇!醉月知道爷素爱美人,先不论这女子在不在美人之列,只她已经嫁人这一点,就让醉月难以心服!难道爷猎艳竟至到了不顾道德纲常的地步!醉月虽然出身卑微,可到底身家清白,但是这个女子,有了家室还不安于室,她迟早会毁了你!” 紫嫣脸一抽,彻底黑了。 果然是无妄之灾。 暗骂她不是美人也就算了,连道德纲常都搬出来了,她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了她! 司北易这个祸水! 气急,反手揪着后领的那只手就是一阵抓挠,痛死他活该! 司北易本来脸上是一直带着笑的,是习惯,也是因为少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动容至变了脸色。 可是现在,笑容隐没。 偶遇醉月,他并没有将之放在眼里,不过是逢场作戏的对象之一,花了大价钱,也不曾亏待过对方,真正的银货两讫互无牵扯。就算醉月动了什么心思想要赖上他,也需她有那个本事。 所以他全程注意的,反而是紫嫣。瞅着紫嫣在整个事情当中的表情变化及反应,觉着极有趣,转了心思逗弄起她来。 没料到醉月却针对紫嫣,说出这番话来,若是传将出去,他如何无所谓,但是紫嫣必定名声尽毁! 桃花眼泛了冷光,危险的眯起,再看向醉月的时候,冷若寒芒,瞬间,让醉月眸光跳了跳,下意识的别开了头去。 第2383章 我去,土豪不要脸 “有句话你说错了,醉月,你并非身家清白,而是,身子清白,”再开口,司北易嘴角又咧开了笑,邪肆之余,更多了无情与不屑,“那是因为爷包起你的那些个时间里,从未碰过你。每月花费五千两白银,不过是听你弹弹琴唱唱曲,莫不是你看爷是个冤大头,加之人品好,又懂得怜香惜玉,就想着来赖上我?可惜了,爷虽然风流,却也不是什么女子都沾的。至于怜香惜玉,对你,爷也做到极致了,一别四月有余,虽然没去醉红楼做客,每月给你的银子可一分没少。是你觉得银子少了,还是觉得白拿爷的银子良心不安了,上赶着送上门来表明心迹?就着这里人多,爷给你个准信,爷穷了,包不起了,今日起,回到醉红楼之后你可以重新挂牌,另寻金主吧。” 一席话,紫嫣连换了三个表情。 五千两白银包个花魁听琴唱曲,败家。 大庭广众说自己穷了,包不起了,装逼。 最后,这番话听来,倒更像是某个骚包自卖自夸,自个把自个捧上天。 有钱,人品好,怜香惜玉,洁身自爱。 我去,土豪不要脸。 同样的话,且不论周围的人倒抽凉气,震惊于包花魁所用的天价,只说这花魁醉月,已经是被打击得摇摇欲坠,只是这一次,怜惜她的视线明显少了很多。 一个月五千两,只弹弹琴唱唱曲,寻常男人断不会干这种吃大亏的事情,包个花魁,他们想要的可不止这些,否则与将白花花的银子丢进水沟有何异?白花了钱,还没得到爽快,那当真就是个冤大头了。 “六爷,你怎可如此无情?你明知醉月看中的并非银子,我对你痴心一片,难道你当真看不到吗?”脸色白若金纸,醉月颤着靠近,想要抓住司北易的手臂,被毫不留情的挥开。 “你喜欢我,我就要回应你?这城中喜欢爷的人多了去了,若要我一个个都去回应,那不成了荤腥不忌的畜生了?笑话!”简直就是降低他的格调。 以前看着醉月也还算顺眼,通情达理,进退有度,温柔婉约,娇娇滴滴。女人嘛,就该是这个样子。可是现在再看,哪哪都觉得不顺眼了。 虽为女子,可是这般一句含泪,两句落泪,三句哭不停,娇娇弱弱好像别人说话大声些都能将她吓得抖三抖的模样,着实让他膈应。 谁欠了她的? 同为女子,紫嫣与之截然相反。 灵动跳脱,大大方方,独立自主,从不依靠男子而活,也从不因委屈而轻易掉泪。 她倔强,又坚强,有小女人才有的刁钻性情,又有男子都难及的上的坚毅不屈。 比之娇滴滴只会一味依赖男子的菟丝花,更让他为之侧目。 “六爷,您高抬贵手,让我先溜了成吗?我还是很在乎名节的。”紫嫣扶额了,被强拉着在这里掺和这么一出,就算她什么都没干,以讹传讹也能将她的那点子清誉传臭。 第2384章 你又能如何? 她多无辜啊? 不就吃了他一顿饭吗?这代价也忒大了点! 哪知道她不出声还好,一出声,已经哭得失魂落魄的女子立即就将注意力再次转到了她身上,伸出纤纤食指指着紫嫣的鼻子,声色凄厉,“是你,一定是你迷惑了六爷!就因为你他才会对我这般无情!明明是个有夫之妇,却偏生不知检点出来勾三搭四,简直下贱!” 这是两人之间的纠葛,紫嫣是恰逢了这不恰当的时机,本是想着远离二人的是非,明哲保身。反正事情跟她无关,女子开始对她的那些抨击,她也就算了,懒得计较。 只是沉默,不争辩,得来的不是偃旗息鼓,而是变本加厉。 紫嫣眉峰一挑,嘴角冷了下来,她凡事不爱计较,可不代表她是个泥人性子! “心思龌龊的人,才会龌龊是去揣测他人的关系。这位花魁小姐,是不是你呆的地方太过龙鱼混杂,平日里看惯了风月,所以但凡看到男子身边出现女子,便以为两人之间有不可告人的关系?怪不得六爷看不上你,即便花了重金将你包下,却是连碰都不碰。颜色固然美,可是心不清不净,如同黑心白莲,虚有其表。你这样的女子,敢妄想能锁住一个男人的心,倒是显得缺了自知之明了,”不疾不徐,语调轻轻缓缓,紫嫣浅笑看对面的女子,眼底没有轻屑,只平静至极,教人看着,便觉她说出来的话皆是事实,“我确实是有夫之妇,也确实跟六爷在这酒楼里共膳,千百双眼睛看见。至于我跟六爷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却还没有兴师问罪的资格。” 旁侧,司北易已经撤下了抓着紫嫣后领的手,双手交负身后,笑意吟吟的凝着紫嫣,对她的反击,未觉任何不妥,眼底全是兴味。 紫嫣焉能不知他这是闲在一旁看戏。 大眼儿一瞥,转了脚步走人,不忘挥手,“小六,带我去挑礼物。” 司北易的笑有那么片刻,凝结在嘴角,小、小六?她还真敢叫,他是宫中的太监吗? 想是如此想,脚步则不做停顿的跟在女子身后,全无迟疑。 “站住!”身后,尖锐的声音再次传来,若是细听,能听出来已经乱了心智。 紫嫣回眸,不语,且看她还要如何。 醉月红肿了一双眼睛逼近,眼底的妒恨难掩,“说清楚,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我虽出身青楼,却也洁身自爱,自遇上六爷之后,将一腔热情尽数附诸在他身上,对他真心可鉴!如若今日你要将他抢走,势必给我一个交代,否则我定然不罢休!” “不罢休?你又能如何?”嗤笑一声,紫嫣自问自己不是恶毒的性子,只是碰上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就上前纠缠的,即便是看着可怜,她也实在提不起同情心来。 “醉月,够了,我此前已经将话说得明明白白。你既是醉红楼待价而沽的花魁,那么我花银子买了你,自是银货两讫,事情了了,你我之间也便两清,从来就无其他,若再纠缠,别怪爷出手不留情!” 第2385章 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呵呵,我是醉红楼的花魁,所以终是入不了爷的眼,那她呢,她一个有夫之妇,又是哪里值得爷另眼相待?就算她诸多特别,她躺的也是别人的床!”妒恨蒙蔽双眼,失了理智,望着两人相偕离去的背影,醉月赤红了双眼口不择言。 司北易骤然停下脚步,回眸,已是现了狠意,“放肆!醉月,你是嫌我对你太过宽厚了!数月不见,我奉送给你的银子却不减,看来是我对你过于大方,让你持宠而娇忘了自己的身份,今日起,你我之约彻底作废,你另择主而栖!” 醉月心底骤然滋生出惧意来,脚下不自觉的倒退了一步。眼前这张脸如此陌生,以往所见那张俊颜总是挂着吊儿郎当的笑意,她甚至从未见过他发怒的样子,原来,他生气的时候,会让人只看一眼,浑身都不由自主发出寒颤。 因为那种姿态,是他从未现于人前的,浑然天成的高高在上。那是上等人,对寻常人发出的震慑。 她绝对不会以为他此时的话是在说笑,也绝对不会以为他对她尚存一丝怜惜。 看女子被吓得失了声音,司北易才冷冷一哼,拂袖转身。 对于女子,他确实一直秉持着良好的风度,怜香惜玉。但是不代表他全无底线。那种风度,规划了范围。若是超出那个范围,揭开了嬉皮笑脸的面具之后,剩下的,也只是无情。 醉月胆怯了,知道自己今日的作态,已经彻底激怒了司北易,踌躇犹豫好几番,视线状似不经意的扫至楼上,蓦然对上一双如狼般阴冷的眼,心下再次震颤,飞快的收回视线。 咬了咬牙,脸色一变,提了脚步便朝着已经走出门口的司北易及紫嫣追去。 “站住!我说过,今日若是不给我个交代,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依旧尖锐的声线,藏着旁人无法察觉的颤抖,在逼近两人的时候,醉月一个飞扑,竟是越过司北易往紫嫣身上撞去,“我有哪点比不上这个不守妇道的贱人!至少我对你一心一意!你也曾说过最爱我这般温柔婉约的性情,你说与我在一起总是很开心,你都忘了吗!” 察觉身后有人撞来,紫嫣头都大了,她都准备避走息事宁人了,这人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非要挑事呢? 如此死缠烂打,丢眼人前不说,更会引来司北易的厌恶,这个醉月难道不知?紫嫣虽然出身低微见识不多,却也知道身为青楼花魁,最善于的就是如何抓住男人的心,可是今日遇见的这位花魁,却几乎处处反其道而行,也忒是奇怪了! 这种做派跟撒泼骂街的泼妇有何区别?凭这个样子想要挽回一个男人的心,简直就是做梦。 青楼培养一个花魁出来,是少不了诸多调、教的,花魁小姐是把那些东西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再说了冤有头债有主,抛弃她的又不是她裴紫嫣,怎的放着司北易不去纠缠,老是来揪着她不放! 第2386章 这次,他要连累她了 身后有动静,司北易是一早察觉了的,只是怎么也没想到醉月胆大至此,竟然在他将话说绝了之后,依旧上来纠缠不休,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厌恶的同时,反应稍慢了那么丁点,就被醉月越了过去,眼看着直直的撞上紫嫣。 门外熙来攘往不说,这第一酒楼的大门外,还有几级阶梯,若是真被撞上势必得摔下去,受伤是无疑的了。 他脑中首先闪过的,就是紫嫣身上还有旧伤。 而他不想她身上再多添哪怕一道伤痕,尤其是,还是为了他以往的那些烂账埋单。 身体的反应快过大脑,一拉一拂,醉月被力道带偏,斜着往阶梯下坠下,紫嫣则被他一把拉进了怀里,半个旋转之后稳稳站在原地。 身后的人群,街上的人潮,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尖叫。 司北易只紧搂着紫嫣,眼睁睁看着醉月往后仰倒,后脑重重的阖上阶梯处,毫不施为。看着女子震惊至极的双眼,似天生带笑的桃花眸,冰冷无情。 他是有能力同时拉住两个人的,谁都不会受伤,可是他不爽,所以,不作为。 直到后脑上剧痛传来,昏死过去之前,醉月的眼睛都还带着极度的震惊。这就是那个人们口中怜香惜玉风度翩翩的六爷,这就是她以为的,哪怕将话说绝,也不可能将事情做绝的多情种子。 她看清了,只是,身不由己。 紫嫣也惊呆了,这一切都发生在她眼前,电光火石,可是带来的震惊让她久久反应不过来,以致被司北易半搂在怀中,都没有发现。 醉月摔下去了,后脑正好磕在阶梯的凸起处,眨眼,就有鲜艳的红色蔓延开来。 瞬间就渲染了一大片,触目惊心。 她以为只是一出闹剧,避过了就没事了。 可是好像避不开,对方一直纠缠,到最后,得来这样一个结果。 她并不觉得心里痛快,只有满满的抑闷。 若说这醉月当真对司北易又多痴情,她是不信的,但是看到她如今的际遇,也觉唏嘘不已。 “六爷,先救人。”脑袋空白,她只听到自己说出这句话来。 司北易垂眸,看着怀中白了脸色的女子,眉心一皱,朝着人群外微微颌首,随即将人放开。 周围人多眼杂,适才他虽是情急之下将紫嫣揽在怀中,并没有亵渎之意,但是落在有心人眼里,传将出去,总是于她名声有碍。 本来是一桩小事,偏偏这醉月却在第一酒楼门前受了这样的伤,怕是再过不久,城中流言就会传扬开来,届时针对紫嫣的流言蜚语必然不堪。 想及此,他也觉得脑门隐隐发疼。 这次,他要连累她了。 人群中,很快走出来三人,将昏迷的醉月抬起,又迅速离去,等酒楼中管事的急急忙忙赶出来,除了水泄不通的围观人群,地上只剩了一滩血迹。管事的老脸抽抽,脸色很是难看,但是对于还站在门口的两位肇事者,又不敢多说半个不是来,只能皱紧了眉头扶额擦汗。 “管事的,今日的事情是我不是,事情我自会处理干净,给酒楼带来不便,还望多多包涵。” 第2387章 小小计策,一箭三雕 “这这、六爷说的是哪里话,这只是个意外,谁都不想的,第一酒楼自然不敢怪到六爷头上去。”打着哈哈,管事心里暗苦。 不是不会怪,是不敢怪,就算旁人不知道这六爷的真实身份,第一酒楼的人却不可能不知。能将招牌做的这么大,背后哪能没点势力,城中贵人的一系列名单,酒楼高层间都是有备份的。 现下酒楼门口发生这样的事情,虽然不会造成多大影响,到底也是膈应人,若是再发生点什么后续,酒楼的麻烦也不会小。却也只能将这苦处往肚子里咽,面前的人,实在是得罪不起啊。 司北易瞅了他一眼,点点头,拉着仍然没回过神来的紫嫣,拨开人群离去。 留在后头的围观者,已经开始对着两人的背影指指点点,间或暗地里互通着讯息。 经此一遭,酒楼中的客人大多没了兴致,草草用过膳之后,起身离去。 而在二楼的走廊处,临着凭栏站着两人,看着这副场景,脸上带笑。 “九哥,你这一招是下了狠手了,竟然能找出这么个人来,不过,当真会有用?”十一王爷司北翼扬唇,低低调侃。 “哼,就算没用,也避免不了一身臊。宫里的那位对司北易有多看重,你不知?上一回那个女的被绑到破庙,当中就有那位的手笔,为什么?就因为司北易跟她走得稍微近了些。如此都能引来那位的怒气,这一次除了这样的事情,会引出什么样的后来郭,可想而知,十一弟尽管拭目以待便是。”司北棋也笑,只是笑不达眼底,眸心一片阴冷狠意。 那个叫裴紫嫣的,上一次被绑走,淑妃是做了动作的,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司北易对那个女的表现出了亲近,稍微现出点特别来。凭淑妃那样的人,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儿子被一个低贱女子所蛊惑,尤其是这女子在名义上,还是他的嫂子。 那次的事情,虽然后来因为女子得到及时解救没酿出不可挽回的后果而不了了之,但是在淑妃与司北玄之间,俨然已经因此生了罅隙。表面看来再是平和,也遮不掉掩盖在其下的事实。 而他这次小小的一个计策,乃是一箭三雕。 刚才大堂下的那番纠缠,很快就会传到淑妃耳中,尤其是当中有人失足受了重伤,待得流言蜚语传到淑妃耳里的时候,怕是事情已经变了质。到时候淑妃的怒火,他都不敢预估。 裴紫嫣,作为这次的靶心是定数了。 出身低贱,身为玄王的妾室,不安于室又转而魅惑六王爷,会受到怎样的惩罚呢? 淑妃不会手软,那么司北玄又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来继续保全这个深得他心的妾室?司北玄与司北易兄弟之间的关系是不是依旧能如以往一样保持一个平衡?司北玄与淑妃之间,又是否还能持续表面平和安然无恙?司北易与淑妃之间又是否还能母慈子孝? 母子罅隙,兄弟阋墙。 接下来的戏精彩了。 第2388章 没了用处,也不需留了 想的越深,唇边的笑越冷,眼底光芒展动越是兴奋,隐隐可见当中扭曲狰狞。 司北翼站在旁侧,一直注意着男子的表情,见状,也不免心惊。 “九哥,那个花魁怎么办?若是日后事情真的全然照你所想的剧情来走,总会有人究其根源,未必不会挖出今日之事,最后查到九哥头上来。”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做到真正万无一失,下了手,就总会留下痕迹,届时若是对手反扑,他们未必能全身而退。且不论司北玄如何,光是司北易的势力,合他与司北棋二人之力都难以与其抗衡。 而且司北易那个人,看似对皇室皇权无欲无求,满脸不在乎的样子,但是若有谁真踩到了他的底线,断然不会好过。那人疯起来,跟条疯狗差不多!何况,他身后站着的,还是当今除了皇后之外,最得圣宠的淑妃。 淑妃那个护犊子的,知道有人利用了她儿子,非把人生生挖出一碗血肉不可! 司北翼的话,让司北棋脸上的冷笑收了收,侧眸,轻描淡写,“一个妓子的命,值得几何,没了用处,自不需要再留。” 轻描淡写,尽是杀机。 “还是九哥果断,做大事者,就该如此,弟弟受教了。”垂眸掩下眼底精光,司北翼恭维。 心下,提防确实越来越重。 这个九哥的心性之狡猾狠诈,他早就一清二楚。与之共事,绝对不能掉以轻心,抖着很可能下一个做把子的就成了自己。他可不是五哥那个有勇无谋的,被人当了枪使,好茫然不知,如今仍然被软禁在王府之中半点自有都无。 至于那个小妓子,命数到了,走了就走了,不过是一颗不起眼的棋子,诚如九哥所言,没了用处,还留下来作甚,只会给他们带来后患。 与此同时,离开酒楼的紫嫣,几乎沉默了一路,司北易走在她身后亦步亦趋,也是不言语。 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不想打断女子的沉思。 既然踏入皇家,有些事总要接受,有些东西,也总要改变。 一切,都需她自己看清楚想明白,她才能释然。 “六爷,你跟那个花魁,是怎么回事?”她没有让他失望,在临近王府的时候,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先行开口。 司北易混然不觉自己这一路来,竟然是屏气凝神的,听到她开口说话了,他的心,也随之松了。 “这还需问,爷在这京中,是以风流多情,怜香惜玉闻名的,你是没见过爷风靡万千的场景……”嬉皮笑脸,极尽吹嘘之能。 吹到一半,被紫嫣一个大白眼阻断,“说人话。” “爷曾经年少无知,血气方刚,对新鲜事物好奇乃是人之常情,所以,偶然就去了烟花之地长长见识,这花魁就是爷去长见识的时候认识的。”一口气几乎没有停顿,解释了个一清二楚,司北易说话期间,不忘留意紫嫣的神情,末了,也没忘记再给自己正正名,“不过,爷虽然风流,绝对不下流,真的只是长见识,断然没有碰那些个女子一星半点,刚才醉月说的你也该听到了,爷可从没碰过她,爷也是个洁身自爱的!” 第2389章 日后再见,需得叫嫂子 “你?洁身自爱?”紫嫣怀疑的小眼神夹带着刀子,咻咻的直往他身上甩,脸上的表情是大大的不信。 司北易脸都黑了,咬牙,“爱信不信,爷到现在还是清白之身!” 他是风流不错,可是当真不下流,流连花丛这么多年,也不过是玩兴所致,但是玩归玩,他也有自己的原则。 不心动,不碰。 所以风流之名虽广,却也因为尊重女子,反而得来更多人青睐。 当然,这最大的原因还是他六爷魅力无边。 “嗤,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不,就出了事了。”紫嫣哼笑。 司北易被说的脸有点干,“那是爷以前眼神不好。” 现在回头想想,他开始闹不明白,以前自己怎么就喜欢那些个娇滴滴的,就会一哭二闹三上吊,如今想来就觉自己是眼睛瞎了。 若是性情像裴紫嫣这样的,也出不了这种事。 他是不怕这些,只是,事情发生的时间不对……眸光又在身边女子身上晃了一眼,不知道紫嫣会怎么看他。 “那个花魁,不会有事吧?”紫嫣沉吟了会,终于问到正题。 她不怕血,只是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以那种方式倒在眼前,还跟她有关,心里着实不太舒服。 “放心,死不了。”提到花魁,司北易脸色淡了下来。 就是死了,也是咎由自取。 身在青楼,两人之间本就是买卖关系,居然妄想不该想的东西,敢滋长野心,就需得担得起后果。 何况,他还没出手呢。 只不过……司北易眼眸眯起,今日醉月突然出现在酒楼,太过蹊跷。 这背后,恐怕不如表面看来那么简单。 他刚准备踏出酒楼,人就到了,恰好的将他们拦在了酒楼之中,还是在酒楼大堂,如此大闹一番,背后,该是有他人手笔。 否则单凭一个青楼的小花魁,还没那个能耐将他的行踪了解得一清二楚。 “我道了。”思忖间,只听女子语气轻松了起来,抬眼,前面不远就是玄王府。 这么快。 司北易扬起红唇,“完好无缺的将你送回,爷的使命也完成了,我也回去歇会,改日在请你去喝茶。” “别了,我怕又惹一身腥臊,毕竟六爷可是声名在外。”随意往后挥挥手,紫嫣头也不回的往玄王府奔去,徒留司北易在后,眼眸深邃。 目送女子的身影消失在玄王府大门之内,又站了片刻,才转身回走,他的府邸也在这皇城根下,只是还要往里走上不少路程。 甫回身,却见身后数丈开外,一抹玄衣飘然,绝世男子负手而立,冷冷的看着他。 唇边笑意顿了顿,复又扬起,“哟,四皇兄,好巧,要是你赶早几步,就能跟紫嫣一块进门了。” 又是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司北玄冷哼,大踏步走过来,目不斜视。在与司北易擦肩的时候,薄唇轻启,“别招惹她,你只会给她带来麻烦。还有,日后再见,需得叫嫂子。”紫嫣的名讳,其实他能开口直呼。 第2390章 打得不痛不记教训 耳边的警告,轻轻的,却透着不容质疑的冷硬。 司北易眸光轻闪,挑眉一笑,“四皇兄言重了。紫嫣于我,先是朋友,后是嫂子。直呼朋友的名字,臣弟不觉有什么不妥。” 后头的人脚步渐渐远去,没有再回应他的话。 而司北易,也同样还有一半的话没有说出来。 那就是司北玄口中提到的,他会给紫嫣带来麻烦。 初时与紫嫣亲近,引来母妃不喜,及后给紫嫣招来了一次大麻烦,那件事情他清楚。 然清楚归清楚,明白归明白,却又每每在无意中遇见后,不自禁的去靠近。控制不了。 他也想过离远点的,那种束缚自己一人感受便好,没得去连累了无辜的人。只是,想得透彻,却实在是做不到。 或许是因为,自己生活的环境太过复杂,而裴紫嫣这个人,太过简单。 靠近她,会觉得,自己也变得简单起来,他抗拒不了那种诱、惑。 曾经他以为,那种简单,只是紫嫣的假面具,而他彼时接近,想的只是要解开那道面具,看看面具背后她真是的脸,权当是无聊生活中的一剂小乐趣。然而越是接触,越是了解,才发现,自己,已经开始发生改变。 拾起脚步,与司北玄背道而驰,渐行渐远,司北易一双眸子望向天际,深沉若海。 是夜,景阳宫里,淑妃再次大发了雷霆,吓得寝宫内的侍人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出。 大殿的地板上,又是一片狼藉,摔碎的花瓶、茶壶、油灯……满地皆是。 锦绣在一旁,斟了茶水小心翼翼的递上,陶青烟则协同两个宫婢,将地上的碎片收拾起来,打扫干净。 整个殿内安静得很,几乎没有多余的声音。 许是口干舌燥,接过茶水大大的饮了一口,全然没了往日的优雅姿态,淑妃胸口仍然剧烈起伏,气难消,顺手将手中的茶杯再次扔了出去。 砰的一声正正砸在陶青烟脚边,碎片四裂。 陶青烟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抿唇,无声息的重新开始收拾。 “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东西!亏得本宫想着既然已经成了一脉,又有玄儿夹在中间,过往之事就暂且不计较了。没想到才一个转眼的功夫,居然又来祸害易儿!当真是打得不痛不记教训!” “娘娘息怒,事情或许只是外人以讹传讹,实情如何还有待商酌。况且,六王爷也是个有分寸的,断然不会做出什么不该的事情来……”锦绣小心翼翼的进言,生怕说出一个字,惹来淑妃迁怒。 “他有分寸?他若真有分寸,明知对方是什么背景身份,还让对方缠上来?但凡他稍微听本宫的,本宫这么些年来也不用事事为他操心!哼,以讹传讹?空穴岂能有风!你不看看,外面都传成什么样子了,这若是落到圣上耳里,会是什么感想!”不提还好,一提,心口的怒火再次大盛,淑妃气得发喘。 锦绣垂下头,一时不敢再有劝解,此时不论是谁提到那个裴紫嫣,都会被娘娘的怒火殃及池鱼。 第2391章 她还嫩得很 “一个低贱的野丫头,有幸踏入皇家还不知足,居然还得一想二,这头攥紧了玄儿,那头又来勾、引我易儿!本宫两个儿子,被这么个贱、人耍的团团转!本宫断不会白白咽下这口气!”发泄着心底不忿,淑妃美眸狠狠眯起,眼底狠光亮得让人发寒。 “姑……娘娘,这件事情,青烟以为还需慢慢计议。这裴紫嫣乍看煞是简单,但是背后的手段可不一般。不说青烟屡屡在她面前吃亏,就说她能搭上国师君未轻,就不是个简单的。何况,午时娘娘与王爷还刚刚因为她置气,若是这个时候惩治她,只怕娘娘与王爷之间会更加僵持,”陶青烟在犹豫良久之后,期期艾艾的开口,“想那没出现以前,四王爷何曾在娘娘面前红过脸,说过半个不字……” 话语未竟,淑妃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咬牙冷笑,“本宫就不信了,一个低贱的狐媚子,还真能撬走本宫两个儿子!” “娘娘,青烟只是信口一说,若是当真让娘娘更为恼怒继而惩罚了那裴紫嫣,日后教两位王爷知道了,少不得要怪青烟多事……”陶青烟慌乱抬眸,眼底满是怯懦惶急。 “行了,本宫行事自有分寸。”不知是想到什么,淑妃闭眼,再睁开的时候已经将眼底的怒气敛去大半,身上透出一种疲惫来,挥手,“你们且都下去吧,暂时不用伺候了,本宫要静一静。” “是。”殿内的人包括锦绣,一同躬身退下。 “青烟留下,陪本宫说说话。也就你这丫头懂本宫的心思,说话贴心。” “青烟遵命。” 一干人等退下,连带地上的狼藉一并带走,整个大殿独剩下淑妃与陶青烟。 陶青烟小心的走上前去,看着轻阖双眼面容平静的淑妃,心里揣揣。 她在这景阳宫里伺候也有十年之久了,见到淑妃如此震怒的画面屈指可数,每一次都是为了六王爷司北易。而每次淑妃发怒过后,所发生的事情总会教人心惊,尤其是知道真相的人,更是脚底生寒。 在这权利倾轧中,能稳稳坐在贵妃之位,且多年来一直深得圣宠的,整个皇宫,除了皇后就是这淑妃。这样一个女人,手段不是她这般青涩的少女能揣摩得透的。她知道自己在淑妃面前,还生嫩得很。 因此,她不确定,自己刚才说的那番话,背后的心思可真能瞒得过淑妃。 而她此时将自己留下来,真正的用意又是为何。 “那么小心作甚,本宫又不会吃了你。现在这殿里就我们两人,便暂时摒了娘娘跟奴才的身份吧,只当我是你姑母,陪我说说话。”将身子缓缓的往榻上斜躺下来,淑妃一手按揉额头,疲惫的笑笑。 “娘娘……姑母,青烟只怕口拙说错话,反让姑母心情更加不好。” “哼,你也别自谦,我这景阳宫里,最会说话的,说话最得我心的,除了你也没别人了。你知道我一直器重你,除了你伶俐贴心之外,还有一层便是因为你是我外侄女,身上有同我一样的血缘,觉着你比寻常宫婢更为亲近些。” 第2392章 你对玄儿,可还一心一意 “青烟知道自己一直受着姑母照顾,心底始终记着姑母的恩,所以凡事皆是用十二分的心意去做,生怕辜负了姑母的恩情与厚待。”乖巧的上前,双手替换了淑妃,为她按揉起额头,陶青烟轻轻的道。 “恩,你素来乖巧,所以我也越发看重你,几乎拿你当成半个闺女来看待。以前见你跟玄儿走得近,他对你又颇为特别,我还能生起过那么点心思,想着日后若是你能去到玄儿身边,替我好好照顾他,我也更能放心。一个是我的儿子,一个是我最为器重信任的外侄女,加之你们二人也是情投意合,在一起也堪般配。哪里想到半路就杀出了这么个程咬金。”声音低低的,回忆着过往,淑妃语气里充满喟叹与遗憾,“这件事情到现在,都还是我心里的遗憾。想来,还是我这个做姑母的亏待了你,你这么多年心悦玄儿,其实我是一直看在眼里的,可惜了,最终却是成了这样。” “这不怪姑母,是青烟福薄,没有那个福分伺候四王爷。”陶青烟抿唇,现出低落。 闻言,淑妃一叹,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青烟,你老实告诉姑母,时至今日,你对玄儿可还是一心一意?” “娘……姑母,为何有此一问,如今王爷已有美眷在旁,怕是早就将青烟忘得一干二净,青烟作何想,又有什么用。”话语幽幽。陶青烟苦笑、 “你这孩子,丧什么气。古往今来,那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若你对玄儿依旧有心,姑母自会想办法替你做主。玄儿还能拒绝了不成?何况你们本就是有情谊在前,若你点头,我相信玄儿定然也是乐意的。有你这个号的在旁时时提点他,凭她裴紫嫣,玩不出幺蛾子来,玄儿个那我的关系也不会越闹越僵,便是易儿那边,她也作不出什么妖来。” 话里话外,代表的是什么意思,若是陶青烟还听不出来,就枉费了在宫中呆这么多年。 心绪急剧翻涌,连手上动作都停顿了下来忘记继续,心脏碰碰跳动的声音,如同响在耳边,震得人头眼发昏,好半响,陶青烟才干涩的道,“姑母明鉴,青烟自知身份低微,从来不敢对王爷有任何非分之想,纵是、纵是对王爷有仰慕之情,又哪里能够匹配得上。王爷人中龙凤,身边站着的,该是玄王妃那样的人物。若是换做青烟,帮衬不得王爷什么,也只会将他拖累罢了。” 于此时,淑妃才缓缓睁开了眼,侧头瞧着陶青烟,将她隐忍苦涩的模样瞧在眼内,轻叹,“你说你,整日里就知道为别人着想,若是裴紫嫣有你一半,姑母也不会对她有那诸多要求了。说来你跟裴紫嫣都是同样出生低微,性子却是大不相同。你知书达理,性情温驯体贴,站出去,旁人只以为你是哪家的大家千金。但看裴紫嫣,各方各面端的是上不的台面,那样一个人,便是只做了玄儿的妾室,对他都是一种拖累!” 第2393章 爱,又值得几何 淑妃的话,将她与裴紫嫣做了比较,将她几乎夸上天,陶青烟本该高兴才是,只是那句“同样出生低微”,却让她僵硬了脸,扯出来的笑容没法做到自然。 自己的出身是她一直想要去忽略的,但是时事际遇便是如此,便是她想忘,别人也不会忘。在别人眼里,实则她跟裴紫嫣没什么不同。 都出身低贱。 所以今日淑妃才会留下她来,与她说这许多,做足了明示暗示,不过就是因为她低贱,所以在她人眼里,能任凭拿捏。 事实,也是如此。 她有得反抗吗? 她也不想反抗。 那颗对司北玄冷下来的心,确确实实,因为淑妃的这些话,又开始跳动,又开始生出希望来。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倘若淑妃真的有心将她放到司北玄身边,那么即便司北玄不喜,最后也未必会拒绝。而她以前,也想岔了。因为曾经一直被司北玄高高捧起,骄傲了心性,以致在他抽身离开的时候适应不了那种改变,最后强迫自己死心。 现在再想来,发现自己傻得可以。死心?根本没有必要。她想要的除了司北玄的人和心,最重要的,还是他身边的位置,以及那个位置会给她带来的好处罢了。 她想要踏上云端,再不任凭别人摆布。即便没有爱,又如何?爱,又值得几何? 心里思绪转动飞快,面上则现出羞羞怯怯的笑来,“青烟能成长至这般,都是这些年来在姑母身边伺候,有幸得姑母悉心教导所得,青烟心里感恩,平时更是谨言慎行,万不敢出丝毫差错。今日能得姑母一席夸赞,青烟足以,不敢再求其他。” “哦?真不敢再求其他?”淑妃眉眼舒展,对陶青烟的回答甚是满意,话中带出了饶有兴致的戏谑,“本来姑母留你下来,就是想再探一探你对玄儿的心思,若是还有那个心,那姑母便想办法成全了你,若是你已经无心,也便作罢,姑母不强求。真的,不求?” “姑母!”白皙的双颊染上红晕,陶青烟低低的娇嗔了一句,羞极。 “哼,你这丫头,口是心非。”一声笑骂,将陶青烟的手拉下来,转而语重心长“这件事情就交由姑母来办,你只需记得,日后到了玄儿身边,用心对他。玄儿对你,也不是无情的,你们定能越来越好,如此,姑母也就心安了。” 这等于是正式同陶青烟交了底,让她心底希望再次如野草疯长开来,只是,欣喜之余仍有担忧,“青烟多谢姑母成全,只是,如今王爷一心只在那裴紫嫣身上,怕是青烟已经入不了他的眼了……” “玄儿不过是一时被那狐、媚子迷惑住罢了。这些年来他一直对你情谊深厚,等你到了他身边,他会重新想起往日情分,到时候,区区一个裴紫嫣又算的了什么。说来也怪你此前性子清傲了些,总是不肯给玄儿个准信,才导致事情发展至这般。否则,哪里还有她裴紫嫣什么事。” 第2394章 相比她们,你并不显眼 陶青烟自然知道淑妃所指的是她以前总是吊着司北玄,为了几分矜持几分不确定,迟迟不给司北玄回应,才导致了自己现今的这种窘境,心下有些发虚,低垂了头,“姑母教训得是,以前是青烟太过矜持被动,自当改。” “你心里明白就好,姑母也不多说你了。只最后再提醒你一点,这世上没有平白得来的收获,要想得到,你必然要有所付出。男女之间的感情也是如此,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就算有,那种爱也不会长久。你若想一个男人的心长长久久在你身上,你就得去研习,怎样将他的心牢牢抓在手里。不要因为得了一时的宠爱,就得意忘形将自己看得过高,整个人都养娇了去,你需知道,凭玄儿这样的相貌家世,多的是比你出色的女子对他前仆后继,与她们相比,你,并不显眼。” 几近直白的警告,让陶青烟只觉脸上发干,像是被人打了一个耳光,火辣辣。 她的确是曾经将自己看得过高了,总以为自己能将司北玄稳稳攥在手心,所以最后摔了个大跟头的时候,才会那么难以接受。而且,淑妃的话也全然没有说错,司北玄虽然不受宠,但是王爷的身份是实实在在摆在那里的,何况,他还有那样的品貌,城中想嫁与他的大家千金都不知凡几,她一个小小的宫中奴才,有什么资本把自己高高挂起。 “是,青烟定会谨记姑母教诲。” 美目轻闪,将陶青烟的样子看在眼里,淑妃摇头一笑,放缓了语气,“刚才我把话说严厉了些,也是为你好。行了,今日就且说到这,你心里有个数就行。下去吧,叫锦绣进来伺候。” 将人遣退,淑妃一人躺在贵妃榻上,美目轻阖,面容平静,全然看不出来此前大发雷霆的痕迹。 “娘娘,奴婢扶您进内殿歇息吧,这都夜半子时了,您也累了。”锦绣进了大殿,在淑妃耳边轻道。 “嗯,”睁眼,起身,整了整衣襟,淑妃面无表情,“她下去了?” “是,已经回去歇着了。” “哼。”轻轻一哼,由着锦绣将自己扶进内室。 锦绣也再没有言语,只是心底明了那一哼的意思。 虽然陶青烟也在娘娘身边服侍了十年之久,人也极为聪明伶俐懂得揣摩娘娘的心思,但是真要论起了解娘娘的为人,陶青烟却是远不及她锦绣。 到底是年轻,嫩了些。 这些年仗着娘娘的宽待,又兼之有司北玄明里暗里的百般维护,心眼便开始高了。平日里在各位王爷之间的那种周旋牵扯,暗地里藏的是什么心思,她都看的一清二楚,又怎么可以瞒得过娘娘的法眼。 娘娘不说,只是因为陶青烟没有触碰到娘娘的底线,没有将主意打到六王爷身上罢了。 否则,但凡她有丝毫的动作,都会立即被娘娘棒杀。 夜,沉静如水。 而隐藏在夜幕下的人心,却是夜色沉淀不了的鼓噪。 第2395章 她没力气乱跑了吧 紫嫣这一夜,被折腾得不轻。 第二日一早,司北玄神清气爽的起身上朝,她只能蜷缩在被子里,咬着被角恨恨的瞪着男子的背影发泄哀怨,连动下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甚至,都不忍心往自己身上瞧。到处是青青紫紫,没一处好地儿,只需瞄一眼,她都有种自己是荡、妇的错觉。 “魂淡!”压低了声音,恶狠狠的咒骂,音量务必保持在男子听不清的范围。 就怕被他听到了,再回头一个反扑,她的小命都悬乎。 这种恶行,简直令人发指。 自己束好了腰带,抚平衣角袖角,司北玄清冷凤眸微微一侧,将女子掩在被单后面的神情看的一清二楚,薄唇轻挑,显得心情极好,“我去上早朝了,你睡醒了就去前厅用早膳。” “知道了。”用你交代,饿了我不会吃么,还没原谅你呢,谁要跟你说话。 “我走了。”他又提一句。 “好走。”硬邦邦的,她回。 “嗯。”对她的敷衍,他不以为意,好心情亦不受影响。 昨儿那么劳累,今日,她该是没有力气到处乱跑了吧。 出了门,便见照例在门外候着的陆管家及秋儿。 “照顾好夫人,若是她身体不适,便将早膳端到房里,伺候她吃下。” “是。”秋儿低头应是,恭送男子及管家离开,才转身离去,这个时候,二夫人是断不可能起来的,无需她时时在旁候着。 陆管家则是一路将人送到了大门外,同以往一般准备看着王爷上马车,不料,男子却是转身看着他,眉头轻轻蹙起,似乎在为某事为难。 陆管家心里大为惊奇,这种神情,是少有在男子身上出现的,心下不免也多了忐忑,王爷这是,想要同他说什么,还是他又做错了什么,令到王爷觉得不满意? “陆管家。”眼见离上朝时间越来越近,男子终于开口。 “是,王爷请说!”战战兢兢,陆管家只觉脑门上有冷汗滴下,王爷现在的表情实在太过郑重其事。 “本王不在王府的时候,若是有人上门拜访或是做客,一律不予招待,让他们打道回府,哪里来的回哪里去!”隐隐的,咬牙切齿。 “……”陆管家脑门上的冷汗真个往下滑了。 这,这是什么话?平日里会上玄王府做客的,左右不过就是那几个人,除了宇文烈和柳子时,也就剩下一个六王爷司北易会时不时的不请自来。 王爷这意思难道是要他将柳子时及宇文烈拒之门外?他们虽为王爷幕僚,实际上却也是朋友,能让王爷说出这种话来,难道是那两人做了什么事情惹了王爷生怒? 不不,不可能,若是真有什么事情,他不可能没收到半点风声。 回头他需得去好好问一问才行,若是王爷真同宇文烈柳子时之间生了罅隙,他也好想办法从中调解,那两人如今是王爷助力最多的助手,万不可任由他们分裂开去。 还有一个六王爷……这,这不是要他的老命吗? 第2396章 又是与裴紫嫣有关! 他一个小小管家,拦住一般人尚且可以,让他给六王爷吃闭门羹,先不说他拦不拦得住,也不说六王爷那个疯子回头会怎么整他,光是上头压着的一个淑妃娘娘就够让他心惊胆战了。 “王爷,这,真要闭门谢客?可会影响了王爷……” “就是闭门谢客,本王不在,谁都不招待,你只需听命行事,其他的用不着多管。” “是,老奴遵命。”欲哭无泪。 命令是王爷下的没错,可是出面拦人的是他,那当口当面得罪人的,也成了他。 唯今只求上天有好生之德,但凡王爷不在府中的时候,六王爷千万别来做客。 那头,司北玄面上的暗色稍缓,总算满意了些许,转身踏上马车,直朝皇宫行去,这个时间到达金銮殿,时间堪堪够用,唯一句话,磨蹭了他不少时间,不过现下,心里是舒畅了,无妨。 被遗留下来的陆管家,看着马车迅速消失在视线里,好半响的时间,才退了回去关上王府大门。 而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几乎全程胆战心惊,就怕门口的门卫来报,有客上门。 偏生,怕什么就来什么。 早膳时间刚过不久,门卫就哒哒的跑到了他跟前,回禀,“六王爷在门外求见。” 这是陆管家有生之年,头一回觉出晴天霹雳是什么滋味。 “……去回,王爷不在府中,若是有事,待王爷回来之后,再过府相邀一叙。” “陆管家,王爷要拜见的,是二夫人。” “……”陆管家一张老脸抽搐了几个回合,慢慢的,终于开始回过味来。 原来这才是早上王爷要闭门谢客的真正原因。 为拒六王爷来见二夫人,事情,又是与那个二夫人裴紫嫣有关! 定是那裴紫嫣与六王爷之间有了什么让自家爷顾忌或是不喜的地方,否则,以爷的性子绝对不会特地同他交代出那样一番话来。 心里明了了,眼底也开始沉暗下来,“王爷不在府中,女眷自然是不方便单独见客的,去回了……” “陆管家,去回了什么呀?”吊儿郎当的调调,在陆管家后面响起,满是戏谑。 陆管家后背一紧,回头,看到紫衣男子笑脸张扬的接近,眼皮子直跳,去回了什么,六王爷岂会听不懂,跑到他面前来装傻,也就是欺他一个老奴不敢将人得罪了去。 “老奴见过六王爷,让王爷在外久侯,老奴失礼了。” “无妨,爷不拘这些。”大手一挥,司北易大方的揭过。 陆管家脸皮子又是一抽,王爷不拘,他拘!老是这样不等人通传就直直闯进来,王爷可知什么是礼节?况且,虽然自家爷与这六王爷同为淑妃名下的两个儿子,私底下的关系却不是多么要好,只能说是不冷不热。 偏着六王爷也是个恁怪的性子,心血来潮的时候,也会如现在这般突然前来拜访,甚至经常不等通传就往里闯进来,把玄王府当成自己家一样,半点不见外。 “紫嫣呢,爷不是说要来拜见她,没人去她那通报?”一双桃花眼四处溜达,没见到预期的人影,司北易红唇一撇,“陆管家,劳烦你去把人叫出来,跟紫嫣说爷今日带她去玩好玩的。” 第2397章 夫人昨夜劳累 “……”若是眼前这个不是让他心有忌惮的主子,陆管家出口绝对不会客气,可是此时,竟然是一时搭不上话来,为对方的厚脸皮震惊。 “还不快去,磨磨蹭蹭的做什么,爷的耐性可不好。”视若无睹的越过陆管家,走进客厅往椅子上一坐,“来人,给爷上壶茶来。” 真个当成自己家了!陆管家心底怒极,又不敢表现出来,“六王爷,这……夫人昨夜劳累,尚未起身,爷出门前交代了让夫人好好休息,奴才不敢贸然前去打扰,还望六王爷见谅。” 昨夜劳累,这话暗含的隐晦意思,六王爷这等聪明人不可能不明白,正常情况下,听了这种话都不会继续纠缠下去,否则就是极度于理不合了。 “唔?这都日上三竿了,还未起身?”垂下眸子,红唇潋滟,司北易像是听不懂陆管家背后的意思,“反正爷今日有的是时间,那就等到她起床。” 陆管家眼光微闪,“如此,王爷便且在这用些茶点,待得夫人起身,老奴立即通禀。” 总算是将人拦住了。至于六王爷要在这里等夫人起身,那便等吧。先不说需要等到什么时候,只说自家王爷下朝回来,若是六王爷还在这里,届时这个麻烦也无需自己亲自解决,算是卸了他的压力。 至于夫人那边,就算她当真起床了,想要阻止她来这大厅,他多的是办法。让六王爷无功而返,也算不上什么难事。 “不过,爷虽然时间有多,耐性却是差了点,要是当真个等烦了,那爷治好亲自去将人逮出来。总不能大老远走一趟,无功而返不是?那不是爷的作风。” 陆管家一噎,老脸黑到极致。 这六王爷莫非是他肚子里的虫不成?轻飘飘两句话就将他刚刚滋生的想法给掐了七零八落。 若是当真让六王爷亲自去唤人,等自家爷回来,自己这管家的职位怕是也做到头了。爷生气起来,可不是会顾念旧情的主! 而六王爷的话,分明就是在警告他,别在背后动什么惹他不耐烦的手脚! “王爷稍待,来怒这就去看看夫人起身没有。“ “嗯,去吧。”装模作样的点头,司北易始终是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态,气得管家几乎把后槽牙磨平。 别院里,紫嫣是醒着的,在秋儿的伺候下,已经用了早膳,甚至,将秋儿端来的息子汤,也毫不犹豫的一口喝了下去。从司北易那里知道了皇储不要子嗣的因由,消解了她心底的排斥,再看到这碗汤药,已经没了之前的排斥。 如果没有完全的能力于权力倾轧中保护好自己的孩子,那还不如暂且不要的好,免得孩子生了出来,反跟着她们一块受罪。 想通了,也就接受了。 只是,身子着实还累,精神也算不得好,连早膳都是靠着秋儿扶起来,慢慢用完的。 想到这里,紫嫣又是一阵咬牙切齿,也不知道阿玄昨晚发什么神经,饶是她怎么求饶,他都没有半点放过她的意思,反而变本加厉将她使劲折腾。 第2398章 都是自家人,何必见外 这都一早上了,她才堪堪可以动动手脚,只是一扯动,依旧酸痛得不行。 身体好了不起啊! 体力强了不起啊! 真个惹恼了她,配一剂药让他老眼昏花四肢无力,看他还怎么欺负她! 在脑子里肖想了无数个折磨司北玄的法子,心情才总算好上那么一点点,稍微可以让自己告以安慰。 门外,即刻响起了敲门声,秋儿走出去再回来的时候,就告诉她六王爷到访。 “不见,让他下次再来。”紫嫣一口回绝,不说自己现在这老胳膊老腿的动一下都软,光是说话都有气无力,何况要她走出去见客。 “六王爷说若是等烦了,就亲自来叫夫人起身。”秋儿垂眉敛目,语气毫无起伏的将陆管家的话重复一遍。 王八蛋,这是在要挟她?难道自小没有人教过他男女有别?他还真想闯进她闺房,拉她起床不成!紫嫣眼睛冒火,憋了一晚上的窝囊气总算是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秋儿,替我更衣。”既然来了,还那么不要脸的坑她,那她不去见见,反倒是对不起自个了。 另边厢,正妃房月柔与侍女月娥堪堪踏入大厅,与不正形斜坐椅子上品茶的司北易撞个正着。 “六王爷大驾光临,怎的也不找人去我那通传一声,若有怠慢可就是我这个做嫂子的不是了。”甫进厅中,房月柔便妙生妙语,笑意吟吟。 司北易进了王府,便即刻有人去通禀了她。毕竟王爷不是府中,那么来了客人,理该就是她这个做正妃的出来迎接招待。只是让她意外的是,对方此时过来,似是刻意,且并非来拜见她,而是来找裴紫嫣。 裴紫嫣何时与六王爷走得这么近了? “本王一大早的过府叨扰,不过是为办件小事,岂敢扰了四皇嫂清净。让四皇嫂匆匆忙忙赶来,倒是本王的不是。四皇嫂莫要怪我才好。”一身慵懒斜靠椅背,司北易嘴上说的客气,却连起来施礼都不曾,并未将女子的正妃身份放在眼中。 好在早就知道这位六王爷的脾性,房月柔没有见怪,笑着在上首位置坐了下来,“瞧六王爷说的,都是自家人,哪里来的什么叨扰。只是此时你四皇兄去上了早朝不在府中,府中有客,我自然该代为招待,否则王爷回来了,也会怪我这做嫂子的招呼不周。” “本来本王是不拘这些的,诚如皇嫂所言,自家人嘛,何必如此见外,现在再被皇嫂这么一说,真是本王莽撞了,思虑不周。如此,还需劳烦皇嫂担待,着人换壶茶来,本王喜欢顶级龙井。”说罢,状似嫌弃的将手中茶杯往旁边一搁,笑嘻嘻的看着房月柔。 房月柔愣了下,笑,“都说六王爷嘴刁,果然你如此。幸而府上的顶级龙井还剩了些,不然真招呼不了王爷了。月娥,你亲自去沏一壶龙井来。” “有劳皇嫂了,也不知这玄王府的龙井跟第一酒楼可是一个滋味,紫嫣也喜欢喝这个。现下沏好茶,待会她来了正好教她品评一二。” 第2399章 他哪里又惹她不高兴了 月娥往外的脚步顿了一下,才继续前行,眼底却是暗了下来。 房月柔嘴角的笑意也微微敛了下来,只是极快的又恢复若无其事状,“哦?听来六王爷与紫嫣甚为熟悉,竟连紫嫣的喜好都知晓,可惜都没听紫嫣提及过与王爷的关系。” “自是朋友关系。紫嫣那人有趣,颇让本王另眼相看,除此,别无其他。”扬着红唇,司北易笑答。 嬉皮笑脸之下,眼底却是极为郑重认真,让人不敢往旁的地方想去。 他虽然玩世不恭,什么话该说什么事该做,说了做了之后会引来什么样的后果,心里清楚得很。 很多事情他皆可以不在意,但是事关紫嫣,他却不想她因为他受了影响,遭人指点诟病。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这般来找紫嫣,本身就会让人想歪,奈何心管不住脚,就是想来接近她。 否则,日子寡淡如水,真真个是了无生趣。 好容易遇上这么个有趣的,脾性合胃口的,着实不想放手。 何况,自己那个母妃现下怕是也要有所动作了。 既然是自己给紫嫣招来了祸事,那以己身为她挡一挡危机,也是应该。 母妃的手段他知道,有他在旁,至少母妃还会有所忌惮,不会直接对紫嫣下手,至于别的旁门左道,再想办法解决。 稍后,他也需亲自去一趟皇宫,与母妃做一次详谈。 为了紫嫣,他也算是劳心劳力了。待得危机解除,要跟紫嫣好好说清楚,她得记住他的恩情,以后见着了他,不能再那么横眉竖眼,说话语气要好点。 想着想着,就想岔了,思绪飘到十万八千里,脸嘴角张扬的笑意都柔软下来。 这在以往,是绝对不会出现在他身上的情况,而他尚且不自知。 上首的座位,房月柔一双美目停留在他嘴角的那抹浅柔,眸光闪烁,“原来六王爷与紫嫣竟然成了朋友,真叫我意外。不知王爷此次前来,是找紫嫣有何事?并非皇嫂多嘴,只是总要问明白了,你四皇兄回来我才好对他交代不是。” “没什么大事,带她去逛逛街,昨儿个听她说是要上街挑选礼物的,因为我的关系最后也没挑成,今儿个本王算是来赔罪的。皇嫂还请对皇兄解释清楚,莫要误会了去才好。” 其实在来之前,他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一路绞尽了脑汁想要为此行找到个合适的理由,也是刚刚才灵光一闪,忆起昨日紫嫣提到的礼物。 正好,可做理由一用。 “挑什么礼物,六王爷真是闲的,阿玄都去上早朝了,你这个六王爷怎么还有空闲去逛街?”门外,女子恬静沙哑的声音传来,大大咧咧,对他吐槽半点不客气。 司北易眼睛一亮,笑着看了过去,随着音落,女子桃红的身影也现了出来,只是,走路的样子有些僵硬,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瞪着他,十分不友好。 摸摸下巴,司北易有些无辜,这一大早的,自己哪里又惹她不高兴了? 第2400章 狐狸相,草包脑子 “昨儿个你还说让我带你去挑礼物,不是爷吹,这整个京城大街,就没有爷不知道的地儿,保准让你挑到满意的。再说了,以爷这身份这形象,给你当导游那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你居然还嫌弃?紫嫣,做人要讲良心。”换了个表情,看起来相当委屈。 房月柔在一旁,眼波轻转,嘴角牵出深意来。 之前与司北易的对话,虽然对方一直是吊儿郎当的模样,可是话里话外一口一个本王,明显对她这个皇嫂是生疏客气的,也极为分明双方的身份。 但是裴紫嫣一出现,却有了不同,表情不同,语气不同,连称呼都不同。 他对裴紫嫣自称爷,听来无甚特别,却又恰恰特别,特别的亲近,甚至隐隐的,有讨好的意味。 外人眼里,司北易看似笑意融融,总是一副不着调的模样,实际接触过后便可知,这人俨然是一只狐狸,精明狡猾得很,若是有不长眼的想将主意打到他身上,换来的后果绝对会让那人悔不当初。 比之太子的势大不可得罪,司北易势力不比太子小,人则更是让人摸不着调。这两个人,都是权贵圈子当中最不可得罪的。 可是现在在裴紫嫣面前的司北易,不是狐狸,更像是个花尽心思讨好主人的孔雀,自卖自夸,自降身份也不可惜。 “什么良心不良心,昨儿事情都过了,我还没说我被你连累呢,都不知道外头将事情传成什么样子了,今儿个再同你一道出去被人看到,我就是有十张嘴都洗不清。再说了,我可没叫你来。”紫嫣撇嘴,没被男子的扮可怜打动。 她可不傻,昨天那么大的事情,还是发生在第一酒楼门口,里里外外全是城中百姓,数百双眼睛都看见了,那个花魁还受了伤乃至性命堪忧,事情过后,她跟司北易肯定成为百姓热议的话题,这个时候避风头都来不及,还跟他上街去显摆,那不是自己找罪受么。 亏得司北易张了一脸狐狸相,脑子里怎么尽装了草包呢。 再者说了,撇开这些不谈,她现在也逛不了街啊。 浑身骨头都跟拆过了重装似的,逛街?活受罪。 接收了紫嫣两颗杏仁眼,司北易砸砸嘴,告饶,“得得,都是我的错,爷给您告罪还不成么我的姑奶奶?哪都不去,就在这品品茶也行啊,爷这不是无聊了才来找你,不然你真以为爷闲的啊?” “可不就是闲着么,你不去上朝,回头不会被打板子?” 嘴角一抽,司北易垮下脸来,“你是盼着我被打吧?爷是无职一身轻,身份不在体制之内,用不着上朝。” 那些争权夺利的事儿,他能避则避,不是有多清高,是腻味为了一个皇权勾心斗角。对于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他没有野心,也不向往。 或许,是因为看多了因那个位置衍生出来的肮脏。 外头,月娥正好提了刚刚沏好的热茶走进来,远远的就能闻到一股清冽的淡雅清香。 第2401章 不能言说的伤 “哟,茶来了。”从进入大厅之后,房月柔终于看见司北易动了身体,坐起来,并且亲自接过了月娥手中的茶壶,斟茶,递给紫嫣,透着股殷勤劲儿,“尝尝看,跟我们昨日在第一酒楼喝的有什么不同。” “顶级龙井?”紫嫣微讶,刚闻到这股味道的时候便觉得有些熟悉,再听司北易这么一提,想起来自己昨天在酒楼里赞过的茶水。 “你不知道王府里有龙井茶叶?若是没猜错,应该是宫里赏下来的。这种顶级茶叶数量极少,说价值千金也不为过。” “不知道有什么稀奇的,以前在边城,像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便是喝茶,喝的也是大碗茶,只求解渴,哪有资本跟富贵人家似的品茶,附庸风雅。就说这茶叶,若非昨日跟你在酒楼喝过,今天就是送到我面前,我也认不出是什么品种价值几何。喝了也是牛嚼牡丹,暴殄天物。”接过司北易递来的茶,紫嫣语气恬淡,提起自己的身世跟过往,极为自然。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恬静淡然的态度,让司北易眼底一亮,掩去,很快又恢复吊儿郎当的姿态,“什么暴殄天物,这茶再好,也不过是冲出一杯怡人芳香的茶水来,一饱人的口舌之欲,相比价值千金的昂贵茶水,爷反倒是对你说的大碗茶感兴趣,定比这顶级龙井喝起来更豪迈更痛快。” “唔,别的不敢说,只一点,绝对比这顶级龙井解渴。”紫嫣认真的点点头。 旁侧始终没有加入谈天氛围的两人,房月柔脸上一直挂着浅浅的笑容,看不出有什么特别情绪,反倒是对他们之间的对话颇感兴趣般,听得认真,便是听得紫嫣说大碗茶解渴,也只是忍俊不禁的弯了下眉眼,保持着端庄。 至于月娥,本就一脸不虞,再听紫嫣这么坦然的说出最后一句话来,嘴角一抽,眼不见为净的扭开脸去。居然拿顶级龙井来跟大碗茶比,真是,说出去她都觉得丢人。 “噗嗤!哈哈哈!……”反应最直接的是司北易,瞧着女子认真的表情、煞有介事的模样,捧着肚子就笑出声来,笑得畅快,“紫嫣,爷就知道跟你呆在一块定是特别有趣,果然如此,不枉爷一大早跑过来,换得个好心情。” 紫嫣嘴角抽抽,合着他这是把自己当成转换心情的工具?“王爷心情好了?那紫嫣的作用也就结束了,这便下去歇着,王爷请自便。” “诶!别啊,爷真是有事过来找你,好歹是朋友,紫嫣你这样也太不近人情了。”笑脸瞬间转为幽怨。 紫嫣听在耳里,有苦难言。她这还不近人情?好容易拖着身子过来,强撑着招待了他好一会的功夫,已经是极尽全力了!现下只是这么坐着,某个地方都隐隐作痛,若非是不能言说的伤,她非劈头盖脸臭骂一顿不可。 女子表情有些奇怪,瞪着他的眼神都是恨恨的,司北易挑眉疑惑,难道是自己说错话做错事了,得罪了这尊大佛而不自知? 第2402章 信心,支离破碎 不会啊,这一大早的,除了跟她谈起大碗茶,别的什么都没说吧? 自己也没做出任何出阁的事情有可能惹她不悦啊。 边思忖,犹疑的视线一边在紫嫣身上上下打量,想看出什么不对的地方来。 紫嫣脸都绿了。 看看看,看个毛啊,弄的她如坐针毡,身体又动都不敢动一下,生怕真被看出个所以然来,那种事情,岂能暴露! 阿玄这魂淡,她将他恨上了! 司北易那边视线还跟雷达似的四处扫描,坐在紫嫣后侧的房月柔却眼神倏然一暗。 在她的位置,能够清楚的看到女子低下头的时候,原来掩盖在衣领下的雪白肌肤处,隐隐有两处紫红淤青。哪怕一晃而过,又被衣领及青丝掩盖住,房月柔也能肯定自己绝对没有看错。 虽然未经情、事,可是不代表她懵然不知,那是男女欢、爱之后留下来的痕迹,她曾在别人身上看到过。 本平静如水的心,被那两处痕迹搅乱,翻滚出浪涌来,竭力的,才勉强维持住面上的淡然。 这段时间,王爷以怕血腥污秽了她为名,借由养伤住进了裴紫嫣的别院,她不是没想过两人之间会有肌肤之亲,毕竟,男女共处一室,又怎么可能时时把持得住。 只是知道是一回事,看到又是另一回事。尤其是她私心里,隐隐的还寄望着王爷当真是去养伤,至少那么严重的伤势,在好转之前,他是不会碰裴紫嫣的。 可是,她错了。 王爷碰了裴紫嫣。 怪不得裴紫嫣刚才走进来的姿势那么僵硬,一脸疲色,眼底却又是与脸色全然相反的暗含春波。 手心在衣袖底下蜷起,紧握,克制住内心的激荡,冰凉。 第一次,房月柔开始怀疑起自己当初的决定。 曾经她对得到那名男子的注意极有信心。她房月柔,不比任何人差,哪怕司北玄现在不爱她,只要给她时间,假以时日,他的目光总有一天会降落到她身上。 情根深种只此一人,这是梦想,脱离了现实,不现实的东西,她不妄求。她只求在他心里,自己至少能占据上那么一个位置,可以不比别人多,却也不必别人少。 可是现在,她所有的信心,都被那两道痕迹打得支离破碎。 她真的可以吗?真的能凭借时间来获得那个男人的注意吗? 可是如今,身为他的正妃,他连她的别院都没踏进去过,却是住在一名小妾的厢房中,夜夜笙歌。 这让她的那些信心,让她曾经的自以为是,看来是那么可笑。 “主子……”循着她的视线,月娥也看见了紫嫣颈后的印记,眼底不忿之余,更是担忧自家主子。 飞快的敛了目光,房月柔歉意的朝看过来的两人笑笑,“抱歉,一大早的起来,精神还有些恍惚,让六王爷见笑了。” “姐姐可是身体不舒服,若是,便去歇着吧。反正六王爷来府中也没什么要事,正好可以送客了。” 无辜中箭,司北易话都没来得及说,便因紫嫣一句话黑了脸。他就那么讨人嫌? 第2403章 裴紫嫣,你欺人太甚! “我无事,多谢紫嫣关心。”摇头,若无其事的对紫嫣道谢,房月柔转而问司北易,“六王爷乃是贵客,客人既然来了,主人哪有不接待的道理。就是要歇息,也需送走客人过后不是。” “啧,爷是碍眼怎么着?就这身材这相貌这风姿,你们也太不识货了。”黑着脸给自己辩解,司北易心里极是憋屈,想他堂堂六王爷,去哪里不是被人高高捧着,也就在紫嫣这里处处碰壁,现下连房月柔都跟她站到一条线上去了。 这对无往不利的六爷而言,打击很大,心情一下变得不美妙起来。 “你一个大男人,总不能耗着一早上,就为了来玄王府喝一口顶级龙井吧?这茶叶既然是宫里赏赐下来的,难道六王爷府上还会少了不成?”紫嫣撇嘴,不给面子。单凭司北易受宠的程度,阿玄有的东西,他就不可能没有。 跑到这里来蹭喝的,他还真好意思。 “嗤,怎么没有,只不过,都被爷喝光了而已。爷可不像某人,值钱的东西藏起来不让人喝,如此,便是东西价值再贵重,没了用处,在爷看来也是一文不值。紫嫣觉得,爷说的可对。”喝,攻击他?司北易懒懒一笑,他六爷不是吃素的,只是不屑与女子斗而已。 “六王爷,你没发现你来这里,是惹众怒来了?在我玄王府暗讽我男人?”紫嫣眯眼,哼哼一笑,劈手就将司北易手里的茶杯夺了过来,顺势,将那只茶壶也一并卷走,放到了自己另一侧,任是司北易手长也够不到的距离,“既然你都不识相了,这茶,不给你喝,另外,赶紧起开,椅子也不给你做,玄王府不招待了,王爷还请回自己金窝窝去吧。” 司北易被这通变故给怔愣了神,猝不及防的,茶杯被抢,自己的腿也被旁边的女子狠狠踹了一记,逼得他从椅子上离开,然后看着女子一系列动作之后,睨着他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目瞪口呆。 她居然抢他的茶水,还踢他?连个座位都不给? 裴紫嫣彪悍,他是知道的,却不知道她居然胆大到近乎莽撞的地步,她知不知道他是谁?当朝六王爷!圣上最宠爱的儿子之一! 她知不知道但凡得罪他是什么后果?迄今为止,得罪过他的人,都成了一具枯骨! 纵观整个皇城,如今还有谁敢这样对他? 简直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司北易鼻子都气歪了,这也太丢人了。她是特别没错,可不代表她不论做了什么,他都能忍着她! “裴紫嫣,你别欺人太甚!” 紫嫣轻飘飘的抬眼,将男子脸上的五颜六色看在眼里,眉眼一挑,浅笑,“然则,六王爷待要如何?” 话毕,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很是悠然,全然没将司北易的怒气放在眼里。 大厅里四人,除了她跟司北易,剩下的就是房月柔跟月娥。 形势陡变,另外两个女子还没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因司北易的怒气变了脸色。 第2404章 裴紫嫣,你给我道歉! 司北易是谁,拥有着什么样的背景势力,又是个什么样的性情,在场的,没人比房月柔更加清楚。 那人就是个喜怒无常且绝对不能得罪的! 她怎么都想不到,裴紫嫣会对司北易如此不客气,不客气到全然不将对方放在眼里。 都不知道该说她初生牛犊还是有头无脑。 司北易对她确实特别,甚至亲口说他们是朋友,但是只这些,她以为自己就真的拥有了特别的权利,能够对司北易肆无忌惮了? 若是当真惹了司北易震怒,便是整个玄王府,都得被揭下一层皮来! 不止是她变了脸色,一旁的月娥,美目瞪着紫嫣,只差没冒出火来。 没教养就是没教养,还看不清时势!六王爷是她一个小妾能得罪的?当真是给了三分颜色就敢开启染坊来了,如此作为,她以为六王爷是什么!她又将玄王府置于何地! 只会惹祸的低贱平民! “六王爷息怒,我想紫嫣也是一时冲动,若是惹了王爷不愉,还请王爷大人大量,莫同她计较,”心里已经是高高提起,房月柔却又不得不出面,打着主意将事情给圆过去,她是不敢指望裴紫嫣了,单看她对着司北易的怒气,还那么不以为然的姿态,若是任由她继续,只怕司北易会更加怒火中烧,到时候想要将事情平息,更是难上加难,“紫嫣,快同六王爷告罪,这种玩笑岂是能跟王爷随便开的!” 紫嫣回眸,看房月柔明面上是斥责她,可是眼底一闪而逝的担忧也是实实在在为她,这让她心里起了一丝暖意。房月柔,与那些只会落井下石的大家千金不一样,至少,她磊落得多。 “四皇嫂,这不关你的事情,无须你多管!裴紫嫣,你给我道歉!”那头,被紫嫣一句待要如何气得心塞的司北易,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紫嫣的鼻子,满脸愤愤。面对他的怒气,还能轻描淡写,也就她敢! 受了警告,房月柔便是想要再周旋一二,也不敢直面风头,值得抿了唇,担忧的看向紫嫣。 紫烟转头,瞅着近在眼前的长指,再看司北易此时的茶壶姿势,嘴角又是一抽,“王爷,骂人能不能换个姿势,这要是让外人看到了传出去,很损形象。跟外头骂街的泼妇一个作态,也有辱身份不是。” “你先给爷道歉!”龇着牙,把自己的茶壶姿势换了一换,嘴里却是执意不改。 “道歉了你就消停了?” “爷可以酌情考虑,看你的诚意。” 房月柔跟月娥两人眼睛都不敢眨,屏住了气息,就怕事情又生出什么变化来。只望紫嫣能看清情况,适时的低一低头,别执拗着性子,最后自讨苦吃。 “你讽刺我男人,我不将你轰出王府已经是客气了,还想我道歉,这种事情,我裴紫嫣做不到。姐姐是正妃,做事需要顾全大局考虑周全,忍不得也得忍,我只是个小妾,可没那么多担待。不道歉,你又待如何,我受着!” 第2405章 王爷童真,让我大开眼界 凝着对面敛了高扬的红唇,看起来气势万钧的男子,紫嫣一脸沉静,似笑非笑。 空气中的氛围显得僵凝,房月柔一手握拳放在心口,因为紧张,嘴唇轻抿。 她没想到裴紫嫣的性子这么强硬,面对六王爷都敢这么肆无忌惮,这也太过大胆了,且如此行事,可说是不懂审时度势。而在她的认知里,裴紫嫣虽然大大咧咧,却并非是这样莽撞愚笨的人,为何眼下却是这般作为? 正自犹疑,思虑用什么办法解开眼前的僵局,却见原来还怒意滔天的男子,陡然见表情一换,又成了嬉皮笑脸的模样,转身重新坐回椅子上,单手支颌,看向裴紫嫣,眼神很是……幽怨? “你就不能给爷点面子,这样不好玩。” “不好玩你还玩。”至始至终,紫嫣的表情都没有出现过变化,嘴角一直噙着淡淡的笑。 房月柔脸黑了。这个时候还回不过未来,这些年就白做人了。 感情着两人是一个唱戏一个配合,在闹着玩! 那这种事情闹着玩,他们两个是心知肚明淡定得很,有没有想过旁边的人担惊受怕胆战心惊啊! “姐姐,可是吓着你了?”瞪了胡闹的司北易一眼,紫嫣回头,歉意的看着房月柔。 其实刚开始,她也被司北易这神来一笔给惊了一下,只是看到他那个茶壶姿势,即明了了他想干什么,那一刻简直哭笑不得。不过就是大男人觉得没面子,想生气又觉得小题大做,最后改为吓她一吓。 “确实是吓到了,没想到六王爷这个年纪,居然还保持了童真心性,让我大开眼界。”弯起唇角,房月柔轻轻磨牙。 对六王爷发火,她是不敢,但是这么不阴不阳的回敬上两句,小小发泄一些怨气,还是可以的。 紫嫣莞尔。正妃说话有深度,讽刺王爷如个孩童不懂事,言辞间偏偏是恭维的语气,让人想生气都挑不出理由来。 “行行,都是爷是错,让两位美人儿受惊了,为了赔罪,今儿爷做东,带两位美人去南苑赏花,如何?”司北易笑眯眯的。 刚才差点没收敛住脾气,好在对面的人是紫嫣,要不然,他就不会临时收手只是玩闹般的吓人了。 想他司北易,高兴的时候,自然对人和颜悦色。不高兴的时候,那变脸的速度也跟翻书差不多。一言不合,别人死,他活。 不过,裴紫嫣可算是个例外。 看在她让他日子变得有趣的份上。 听司北易又想要拾掇她出门,紫嫣白眼儿一翻,“六爷,我今日累得很,赏花就不必了,真要赔罪,你送点真金白银过来我也不拘。” 赏花,挺心动,只是这胳膊腿的不听使唤,她不想撑着出去丢人现眼。 “南苑在城南外十里,若是要去,自然也是乘坐马车,用不着你走路,再者说了,去到那里也能找个地方坐下品茗闲聊,费不了什么力气。在府中也是坐,去南苑也是坐,不如赏花更有闲情逸致,是不是?”看出紫嫣心底那点子纠结,司北易加把劲鼓动。 第2406章 一个词形容,风、骚 “姐姐,你看如何?”真的是心动啊,紫嫣意志不坚,尤其是听到赏花二字,她对花的抵抗力不强。 笑看搞笑的两人,房月柔启唇轻语,“现下时值四月末,南苑遍植桃花,想来也是这春末的最后花期,再过几日,想看也看不到了,妹妹若是想去,趁着这个时间正好。我自嫁入王府,少有出门的时候,既然六王爷相邀,便与王爷及妹妹同去也无不可。” 紫嫣不自觉伸手扶一下后腰,感受了下那种酸软的程度,最后牙一咬,“那便去吧,有劳王爷了。” 实在是受不住诱、惑,满苑桃花,也不知是什么样的盛景。 “那爷这就去准备,待会来接你们。”红唇飞扬,笑得志得意满。 昨日与司北玄擦肩而过,那人的警告犹在耳边。让他别来招惹紫嫣?可能吗?他从来就不是个听话的乖孩子。 待司北易再次驾着马车来到王府门口,也不过是须臾的功夫,让人意想不到的快速,似乎早有预谋,一早做好了准备。 看到马车的时候,紫嫣眉头不可抑的动了一动,六王爷的马车,跟他的人一样,只用一个词足以概括,风、骚。 富丽堂皇的风、骚。 同样的艳紫,打造材料就是她这个眼拙的人,都能看出来极为昂贵。出现在大街上,就跟个暴发户似的显眼。 吸了口气,在秋儿的帮助下上了马车。反正人在车里,外头的人是什么目光,她看不到,眼不见为净。 出行加上侍女总共五人,乘坐在同一辆马车里,丝毫不显拥挤,内里的空间大得很。 随着车夫一声“驾”,马车起行,悠悠奔跑于街道上,穿过城门,出了这座皇城。 此时,司北玄已经下了早朝,端坐在景阳宫大殿。 甫下朝离开金銮殿,景阳宫的侍人就等在了大殿门口将他拦住,请往了景阳宫。 离上一次来景阳宫,不过就隔了一天的功夫,却一再被请前往,司北玄眼底闪过沉暗,不知即将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场景。 此时坐在这大殿,上首的贵妃榻上,淑妃依旧斜躺着,整个人显得慵懒贵气,面上没什么表情,若她不开口说话,他一时之间难以揣测到她的心思。 再将视线转到淑妃身后的两位侍女身上,锦绣及陶青烟。 锦绣是一心伺候主子,表情不动半分。而陶青烟,也同样垂眉敛目,恭顺的站在淑妃身后,低着头,始终没有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司北玄眸色更深,心底,莫名泛起一股不安,由来无因。 “不知母妃此次叫儿臣前来,有何要事?”终有一个人要先开口打破眼下的沉默,僵持,不会改善情势。 他总得知道对方叫他来的原因,才能想出对策来。 “怎么,就这么一会的功夫,你就坐不住了?往日的冷静都跑到哪里去了,年纪越长反越沉不住气,越活越回去了。”半抬眸子,望着下面正襟危坐的男子,淑妃嘴角轻勾,语气清清淡淡,也听不出来当中是否含了讽刺。 第2407章 她要的,是绝对臣服 “儿臣怕自己哪里做错了,惹母妃生气伤身伤神,母妃一一告知,儿臣才好请罪并改正。”司北玄语气同样清清淡淡,清冷的眸子古井无澜,将所有气息尽数内敛,教人感觉不到波动。 “你这些日子的行为,该说该劝的,本宫在昨日已经都同你说过了,重复的话题不需要反复拿出来说教,你是个成年人,本宫不想把你当成三岁孩童来教,你自己谨记好分寸便是。”慢悠悠的,一语将他的试探驳了回去,“本宫今日找你前来,是有一事托付于你。” “母妃请说。” “青烟自幼跟随在本宫身边,小小年纪便尽心尽力服侍,一转眼,也长到这么大了,本宫对她心怜,想着她也到了这个年纪,是时候该给她找个好的归宿。”话至此,微撩的眼眸终于全然抬起,投注在司北玄身上,“这丫头性情是个好的,温婉谦逊,伶俐贴心,甚得我意,纵观整个皇宫,倒是找不到能与她匹配的良人。玄儿,这些年来你对青烟的心思,本宫其实一直看在眼里,甚至早就有将她许配与你的想法,奈何世事弄人,中间恒生出那么多枝节来,如今,你已是有妻有妾。不过无妨,只要你还对这丫头有心,本宫便能做那个主,将她赐予你。天下男子三妻四妾本也平常。今日唤你来,本宫就是想听听你的意思,得个准信,好坐下安排。” 淑妃话头刚起的时候,司北玄整个心便开始沉了下来,听到最后,清冷黑眸已是暗到无光。 站在淑妃身后的陶青烟,同样震惊非常,抬了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淑妃,视线,也在司北玄身上不安的来回。 昨夜里才与淑妃的私下长谈,她心里虽然是有些数的,可是没有想到的是,淑妃动作会这么快,一大早的就将司北玄请了过来开门见山,直接将意思挑明了。 令人猝不及防。 她自然是欣喜的,心里的期待在不停滋长,伴随其间的还有忐忑不安,以及对结果不确定的那点慌张。 忍不住的,震惊过后,视线便开始一直往司北玄那方飘去,想要看看他的表情,想要从他的表情里寻到点端倪,看他此番是什么心思。 可惜,什么都看不到。除了总是清冷淡漠的黑眸,她在他脸上看不到排斥厌恶,也看不到激动心喜。 她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只能自己激动着,不安着,垂于身侧的手紧紧揪住裙摆,等待男子开口,得到答案。 以前,对于淑妃的命令他是莫敢不从的,可是从昨日的对峙过后,她已经不敢再如以往那般确定,这一次,他是会接受,还是会拒绝。 淑妃将自己的意思说开来之后,便闭了嘴不再言语,一双美目定定的瞧着司北玄,只等他点头,应一声是。 那是最好的结局。 倘若他拒绝……淑妃美目微黯,那么以后会发生什么,就怪不得她了。 她绝对不允许,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狼崽子,回过头来对她反咬一口。她要的,是他的绝对臣服。 第2408章 她怎能允许自己如此低贱! 这一次,且看他如何回应。 应,那她便对他一如既往的信任。 不应,她则需要重新对他定位,换一种方式来教导他如何对主人衷心。 如若会对主人造成反噬,那么,便是再好用的狗,他也不会留。 大殿内,一片沉默,有人的心,随着沉默的蔓延越提越高。 男子坐在那里,泰然自若,似没听到她的话般,不答,连个动作表情都没有。难道他想用这种方式,来消极对抗? “玄儿,你的回答?”良久没得到回应,淑妃拧了眉,声音沉下来。 “母妃,”清冷黑眸,沉静若水,连声线都是平直无波,“如今各方形势已经渐渐严峻,儿臣又甫入朝参政,于朝中举步维艰,这个时候,心思全在其中,怎分得出闲暇来应付儿女情长。且儿臣府上刚迎入一妻一妾,不过数月的时间,这种时候若是再将心思放在风月,只怕父皇会对儿臣更加失望,那么儿臣手中的力量便无法增长,日后想要顺利辅佐六弟,达成目的的心愿,怕是难上加难。儿臣以为,一切,可等尘埃落定再行打算。” 陶青烟脸上的紧张淡了,紧抓衣摆的手也慢慢松开,看着司北玄,眼底升起嘲弄。 无暇应付儿女情长,?他就用这样的理由来打发她。 若是真的无暇儿女情长,那么他对裴紫嫣那些举动算什么? 春猎期间带着裴紫嫣单独相会彻夜不归,公开场合从不避讳对裴紫嫣的宠爱,甚至连房月柔这个正妃都分不了裴紫嫣丁点光辉! 他将心思全放在了那个低贱女子的身上,如今在这里,居然有脸面大言不惭的说,无暇儿女情长,一切等尘埃落定? 真到了尘埃落定那一天,他心里,她陶青烟可还能有地方站脚? 可笑!亏得她不断心死,又不断心生期望,而他,却是将她视若敝履! 她怎能允许自己如此低贱! “娘娘!”上前两步,转身在淑妃面前跪下,低头不去看上头人的表情,陶青烟戚然一笑,“青烟感激娘娘厚爱,为了青烟一个奴才费上诸多心思,只是,缘分不可强求,且青烟虽为奴才身份卑微,却也有自己的自尊。既然王爷无心与此,青烟断不敢玷污王爷双眼,免得王爷对青烟更是生厌,青烟恳求娘娘,此事就此作罢。青烟愿意一生长伴娘娘左右,服侍娘娘一辈子!” 本来听到司北玄迂回拒绝,淑妃脸色极为难看,就待发作,不料陶青烟有此一着,让她微微一顿,心思瞬间千回百转,面上缓缓好转。 末了,悠悠一叹,伸手将人扶起,“你这孩子,教本宫说你什么好?明明是个温婉性情,骨子里偏生硬气。本宫知你自有你的骄傲,不愿被人看低了去。可是青烟,于感情一事,拿着身段,是得不来好结果的。好好一段姻缘,若因为一点面子置气,一旦错过,只会让你悔不当初。本宫是心疼你呀。” 口中教导着陶青烟,看向司北玄的目光,冷淡而失望,司北玄只垂下眸子,面上,依旧平静无波。 ” 第2409章 爱,则需远离 “本该是一对璧人,本宫这才费了心思想要撮合你们,岂料你们一个个的……”摇头长叹,淑妃看着沉默不语的司北玄,“玄儿,你如何对待你的小妾,本来本宫不该多管,免得遭了人嫌,可是你毕竟是本宫教养长大的,尽管我不是你的生身母亲,可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十四年的时间不算短了,本宫是真的想你好,才一而再的奉劝你,身为王爷,对一个低贱女子独宠,真的就是对她好了吗?裴紫嫣她一无背景可依仗,二无能力可自保,旁人想要捏死她,跟捏死一只蝼蚁一样容易。以你现在的能力,就算保得了她一时,可保得住她一世?你不单护不住她,相反,你的对手想要利用她来掣肘你,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在皇家,独宠,是你亲手杀死爱人的刀。” 司北玄依旧没有反应,然低垂的眸子,在浓睫的遮掩下,起了波纹。 很是细微的变化,恰恰,淑妃捕捉到了,眼睛一闪,有光疾掠而过,语调依旧维持刚才的平缓,“你那位爱妾,身份低到尘埃,在我皇室之中引起的动静却着实不小。眼下,不说你那些虎视眈眈的兄弟们对她起了兴趣,就连你父皇都开始有了动作,你是个聪明人,不需要本宫说的太明白,也能明白其中意味。而之所以会造成现在这个局面,皆是因为你的宠爱,将她带到了众人面前来。玄儿,你到底是年轻了些,才会被情所困,做出连番不适宜的举动。如果你当真爱她想要护她,自己好好思量,到底该怎么做吧。” 都是在这皇宫里摸爬滚打活过来的,话不用说得太透彻,点到即可,她相信以司北玄的聪明,很快就会想清楚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才能走到最后。 淑妃没有猜错,这番话足以在司北玄心底掀起狂风巨浪。 那些道理,他怎么可能不懂。皇宫与民间不同,在这里的每一个人,永远都不可能摆脱皇室桎梏,做到随心自我。哪怕是你甘心放下一切,也脱离不了规则的牵制。在这里,想活,想要活得长久,需步步如履薄冰。这里的人,为了生存,为了保护自己在意的东西,最安全的办法,就是冷心绝情,或者假装冷心绝情。 不能交托信任,不能去爱人。 如果爱了,那么,必须远离。 他懂的,可是他做不到,每每想要冷漠,却是不受控制的,去对那个人好。 而他对她的好,又恰恰是将她一步一步推至风口浪尖的推手,若她有事,他是第一个凶手。 如今淑妃一席话,将他以往刻意忽略的东西揪了出来,血淋淋的摊开在他面前,逼着他不得不去正视,不得不去重视。 不说身周如狼似虎随时想要在他身上咬下一口血肉的“兄弟”,只说父皇,就已经让他疲于应对。身处虎狼之地,哪里由得他随心所欲。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能力,也有自知之明,只凭现在的自己,别说护住在乎的人,就是保住自己,都极其艰难。 第2410章 不止是痛,还有羞辱 淑妃今日叫他来,除了点醒他,也是逼他做出选择。 他很清楚,想要在这条路上走得长远,自己该怎么做,原本,他的路早就已经定好,只是有了紫嫣之后,他走岔了。 若想拨乱反正,他必须走回正途。 也就说,他必须要,放弃紫嫣。 抬起清冷的眸,对上淑妃视线,良久,沙哑着声线,他道,“儿臣谢母妃教诲,母妃所言,儿臣定谨记心中,不敢妄为。” 淑妃准备扬起的嘴角,抿了下来,眼底再次覆盖上沉暗,“玄儿,话本宫已经说完了,你怎么决定没人逼迫得了你,只是你若一意孤行,日后就切莫后悔。这世上,断没有没有后悔药。” “是,儿臣晓得,不敢让母妃忧心!” 油盐不进! 眯起美目,淑妃冷冷的盯着对面平静无波的男子。 本以为是个聪明的,没想到牵涉到感情事,竟然如此冥顽不灵! 一句不敢妄为,看似将她的话听进了耳里。实则却是隐晦的拒绝着她!不敢妄为,即是他行事自有分寸,无需她这个母妃为他多加操心! 她都已经将利害关系跟他分析得如此透彻,他还是要选择一意孤行! 裴紫嫣,一个狐媚子,到底使了什么本事将她的儿子迷得失了心智,以致听不进任何忠告了!、 简直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么! 收回视线,拍拍手中仍然握着的雪白柔夷,淑妃无奈一笑,“青烟,你放心,本宫既然将你当成自己人,断然不会让你受了委屈。既然有人有眼不识珠,那么不要也罢,本宫就不信了,凭着你的条件,再有本宫为你做依仗,会挑不到一个满意的良人来!” 陶青烟脸色苍白,闻言扯唇笑了笑,柔弱堪怜,“娘娘,青烟说了愿意在娘娘身边侍候一辈子,那些事情,青烟不去想,左右这世上,也唯有娘娘对青烟最好。” “你这孩子就是贴心。放心吧,本宫既然说了,就定会做到,怎么也不会让你受委屈。” 又朝淑妃一笑,陶青烟低垂下头,整个模样儿看来娇柔无依,平白教人心疼。 没人看到她唇内被咬破的血肉。血腥的铁锈味道蔓延了整个口腔,被尽数吞入腹中。而那种咀嚼自己血肉的痛苦,尚不及此时她心中痛楚的万分之一! 司北玄的意思,淑妃明白,她同样也明白。 就连淑妃出面,都没能把他说动,在他心里,她陶青烟还算得什么?对他而言早就一文不值了吧。 他就真的,那么爱裴紫嫣吗? 爱到将自己置身满是荆棘的路,或许改变自己既定的命运也在所不惜? 呵,司北玄,你今日带给我的,不止是痛,还是羞辱! 为了一个裴紫嫣,对我如斯,那么我便放长双眼看着,看着你跟她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恨,涨满胸腔,蔓延至眼底,在即将流露出来之际,又被她飞快的掩去。 司北玄没有多留,该说的话淑妃已经说了,他要听的话他也已经听了,这一次的会面,再一次不欢而散。 第2411章 一笑,桃花十里 出了景阳宫一路疾走,司北玄从未像今天这样,归心似箭。 脑子里尽是紫嫣巧笑倩兮的容颜。他想要看到她,在最短的时间内,看见她。 否则心里的害怕会将他灭顶。 是的,他害怕了。 害怕自己对她的爱,会让自己最终失去她。 多可笑,不是么。 爱一个人,会给她带来灾难。这就是他生活的世界。 她本来可以安于一隅,自由自在的生活,哪怕清苦,却无拘无束。是他,是他将她拉进了他的世界,让她从此以后,需与他一同面临危机面临生死。 他不后悔这样做,可是他害怕了。 而即便害怕,仍然不后悔,仍然想要将她紧抓在手,这样的自己,多自私,多可笑。 胸口的伤,隐隐泛着疼,那种疼牵扯着心脏,让四面八方扩散开来,让他觉得呼吸困难。抬眼看向前方,白玉石砌成的宽阔宫道,那么长,长得他几乎怀疑自己剩下的力气,是否还能走到尽头。 南苑桃花林,十里桃花绚丽壮观,第一眼看到这一片桃粉色的花海,紫嫣便被震撼了。 一眼看去,花海绵延到了天际,整个天空,似乎都被桃花染成了粉色。 有风拂来,带起花的清香,也吹落粉色花瓣飘零,慢慢悠悠的坠落到地面,覆盖在早就已经层叠了厚厚花瓣的林间小径。 漫步其间,紫嫣整副心思沉浸花海,脚下的步子轻快,踩在花瓣之上,全然无声。 房月柔走在后头,视线也被花海所吸引,这般美景她不是没有见过,只是每一次看,心境总是会有不同。 落在最后的是司北易,行走之间依旧是慵懒的调调,只是举手投足之间难掩贵气,而他的眼睛,没有关注周边的景,只胶着在最前头,一身桃红霓裳的女子身上,看到她飞扬的唇角,红唇也随之轻轻扬起。 带她过来,总算没错。 她的欢快,很能感染人,至少他是如此的。看到她笑了,他竟然爷跟着开心了。 这种心情受别人影响的感觉,以前未曾有过,感觉还不错。 “如何,跟着爷走没错吧?”幼稚的邀功,他也觉着心情愉快。 “是不错,要是能早点来就好了,早些时候,能看到桃花最为蓬勃绽放的生机。现在到底是晚了些,花期将过,令人觉得惋惜。”紫嫣浅笑回眸,叹息。 只是嘴角挽起了浅浅的一角,澄澈的双眸覆着柔光,落在司北易眼中,神情一顿,心像是被某样东西击中,泛起奇妙涟漪。 那一笑浅淡如春风,却艳过桃花十里。 飞快的回过神来,压下心底异样,司北易也笑,“花有花期,总会过去,但是春去冬来周而复始,明年三月,又是满园桃花。你喜欢看,爷明年再待你来便是。” “好,明年定然再来。”女子莞尔一笑,转身朝桃林伸出奔去。 轻灵的笑声在桃花林中浅浅扬扬,飞起的裙裾在桃林间隙间时隐时现,宛若桃之精灵,让人目光不由自主的追随。 第2412章 后果,谁都无力承担 司北易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想要紧随那道身影。 以至于越过了房月柔而不自知,满心满眼,全是那抹桃红身影。 “主子。”月娥跟在房月柔身侧,看到这一幕,眼神一闪。 “我们也跟上去吧,免得跟丢了去,晚些时候不好聚头。”像是没听出月娥话语里的隐意,房月柔也提了脚步,堪堪缀在两人身后。 司北易的异样,她感觉到了,只是,不想去深想。 裴紫嫣虽然只是王府一名妾室,然而身份摆在那里,已经属于四王府的人,属于四王爷司北玄。 司北易不可能不清楚,也不可能肆无忌惮到罔顾伦理纲常,她宁愿相信,他只是性子使然,大而化之的忽略了某些避忌。 否则将会带来的后果,谁都无力承担。 而她过之所以跟来,一,的确是想要散一散心,二,也是想在中间,能让紫嫣与司北易之间起到避嫌的作用。 不是她有多维护裴紫嫣,真心的去替她着想,她在意的,是玄王府的名声。身为王府正妃,这些,是她该做也必须要做的。 在其位谋其事,她既然身在这个位置,就尽全力做好自己的本分,这也是她自小受到的教导。 同时她也能看得出来,裴紫嫣眼里,司北易只是一个寻常朋友,并无其他。 但是司北易…… 思及此,房月柔眼眸轻闪,以司北玄对裴紫嫣的看重,若是知道了司北易的心思,这两兄弟之间必然再难维持以前的关系,那么后果,只会对玄王府不利。 在司北玄与司北易之间,不论是淑妃还是皇上,都不会偏帮司北玄。 她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因为她选择了这个男人,绝对不希望他的成就仅仅止步于此。 那个男人,有能力成龙。而她肩头担负着的家族责任,也定然要她站在顶端,冲天成凤。 谁都不能破坏。 思绪万千,脚步更快,只是如此,也难追上大步飞跑的两人,她的身份又不容许她在外有失偏颇,大跑大笑这种事情,这一生她都不能做。 “月娥,秋儿,你们两个走快些,跟上二夫人及六王爷。”无奈,只得回头吩咐虽遭她身侧的两人,尤其是,眼神侧重落在秋儿身上。 接收到她的视线,秋儿立即低了头,大步追上去。 她是二夫人的侍婢,放任主子跑走却不紧跟,是为失职,正妃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是那一记眼神,让她生畏。 在王府里,二夫人空有身份,实际上不能对她做什么,但是正妃不同,她有生杀她的大权。 那头跑走的两人,已经消失在了房月柔的视线,此时,正停驻在一株桃花树下。 紫嫣一手扶着树干,一手撑腰,细细的喘着气,脸上的笑意没有停过,“好久没有这样疯跑了,真痛快。” “跑那么快做什么,爷都十多年没这么劳累了,为了追你,第一次这么卯足劲儿。”抱怨是抱怨,站在力疲的紫嫣身边,司北易显得气淡神闲,全然看不出飞跑了一大段。 第2413章 影响声誉,决计不行 “太过养尊处优,会失了男子气概,再说我又没让你跟我一起跑。”紫嫣可不打算领他的情,否则这人就会打蛇随棍上,难缠得很。 “话不能这么说,既然是爷将你带出来的,一路上自然要将你看好了,不然你要是出了点什么差错,我不好向四哥交代不是,”将衣襟整理了下,再将背脊挺直,他最在意的还是紫嫣的第一句话,“至于男子气概,那是爷天生就有的东西,年龄越长,气概越盛,这点你别担心。” 瞅着男子得瑟的劲儿,紫嫣默默无语。 这人脸皮向来厚的很,夸自己从来不吝啬,她懒得同他费口舌,重新拾步沿着林间小径往深处走去,眼睛四下张望,“你不是说这里有地方可供品茗聊天?” 她在找可以坐下来歇会的地方。身子本来就虚得很,加上刚才疯跑了一阵,停下来后疲惫的感觉更甚,再要继续往前走,有些撑不住。 “地方多的是,往前不远就有一处凉亭,”司北易顿了下,视线在女子脸上掠过,将她的疲色看在眼底,唇角一勾,“累了?还能走么?要不爷扶你过去?” “用不着。”白了他一眼,紫嫣率先往他示意的方向走。 司北易耸耸肩,跟上。 说要扶她,不过是口头上逗逗。这桃林眼看花期将过,城中赶来看最后一拨盛景的人多不胜数,走几步就能看见一群人,这种场合若是他与她有所接触,势必又会有不好的流言传将出去。这里,认识他的人可不少,认得紫嫣的,也不乏有人在。 光是刚才追着她一路疯跑,已经惹来许多人侧目,他纵然不在意,也不能恣意妄为让她处在蜚语流言之中。 十里桃林,桃树重重叠叠,转过树林后没走多远,便有一处凉亭在眼前显了出来,只不过,已经人满为患。 别说是进去坐下来歇一歇了,就是站脚的地儿都没有。 紫嫣回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司北易,这就是他说的,地方多的是?地方是很多,占地的人,更多。 “……”看着凉亭里人头攒动,司北易嘴角抽搐,眼神飘忽,闪躲着紫嫣的注视。 这个情况他的确没想到。 没认识紫嫣以前,他最爱干的事情是去青楼赏“花”,赏各种花魁之美。像这种风雅的场合虽然不是没有来过,却是极少的,所以,当真是没有想到,已至春末了,这来南苑桃园的人,居然会比花期最盛的时候还要多。 只是诓紫嫣出来的时候,他大话说出了口,信誓旦旦能找到对方坐下品茗,现下这种情况,不等于是赤果果的打他的脸么?太丢人了。 而且,有了前车之鉴,下次在想诓紫嫣出来玩,怕是他说的话,她不会再相信了。 这影响到了声誉,决计不行。 狐狸眼轻闪,眉头一皱,又舒开来,直面紫嫣的黑脸,司北易笑嘻嘻的凑近,压低了声音,“不就是两个座位嘛,容易!且看爷为你手到擒来。” “严肃点,好好说话。” 第2414章 等着,爷为你手到擒来 司北易避忌周围人的眼光,紫嫣却没有那么多的顾虑,直接伸手将男子的脑袋推开。 靠得那么近,引来的蜚语流言未必就比她拍一个王爷脑袋所引起的热议来得要少。 尤其是,他总是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旁人看了,只会以为六王爷连自己的嫂子都调、戏,不负风流盛名。 脸被一只小手盖上,施了力往后推开,司北易没有发脾气,只是眼神一暗,随着那只手推了他之后又离开,残留鼻端的,是那只手带着的浅浅的香气,挥之不去。 “爷从来说话算话,你且等着看。再说了,便是委屈了谁,也不能委屈了你不是。”面上邪气张扬未减,司北易飞快转身,往那处站满了人的凉亭走去。 紫嫣挑眉,虽然不明白男子想要做什么,还是提了脚步,慢慢的跟在他后面,往那方走去。 她倒要看看,他要如何在人挤人的凉亭里,拿到一席之位。若是没有看错,那凉亭里歇脚的,全是女子,即使司北易有着六王爷的身份,一个大男人,还能让女子给他让座不成。 何况那亭子里的众位女子,个个皆是华衣罗裙,穿金戴银,也断然不会是平常之辈。 如司北易这般爱惜羽毛的人,又以怜香惜玉著称,要是真的以身份压人迫人让座,届时事情在权贵圈子里传扬开来,那他的名声也别想要了。 “爷说怎么今日一大早的就有喜鹊在爷窗前叫唤,想着今日定然是有好事情发生,这不,果然如此,来一趟南苑,居然能遇上城中美名远播的八大名媛,一饱眼福,当真是幸事。”隔着大老远,就能听到男子流里流气的调调,紫嫣嘴角一抽,停下脚,不再上前。 真要上了前去,让人知道她是跟这个家伙一道前来的,她都觉得丢脸。 干脆就近倚了一颗树干,席地而坐,看着头顶桃花朵朵,感受这南苑的最后一抹春意,于这喧嚣中自品一方宁静致远。 因距离那处凉亭还有些许距离,加上错落的桃树遮掩,方才她与司北易一道走过来,并未让亭中的人发觉。加上现下她是坐在桃树下,那边的人一眼看过来,也很难发现树后有人,便是发现了,也不会在意。这林中赏景的人多了去了,周围出现人踪,并不稀奇。 不过别人看不见她,她却恰好能听得清楚亭中的对话,偷一回墙角,也不失为一种恶趣味。 “哟,是六王爷?刚才远远看到,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没想到真是你。今日真是难得,竟然能在南苑这样的小地方见到王爷真颜,说来是我等的运势才是。” “没想到六王爷也会来南苑赏花,真是稀奇了。王爷是一个人前来?怎的没看到你带有随从?” “难不成是城中的花儿王爷看腻了,所以跑来这南苑里来猎奇?” 亭中女子你一言我一语,娇嗔嬉笑,言辞里对司北易并没有过多的忌惮,紫嫣稍微一想便明了其中缘由。 第2415章 哪个人不现实 一切还是皆因司北易的名头所起。这人在外总是一副怜香惜玉的做派,对女子甚为绅士大度,所以即便有王爷之名,在女子眼中,却是极容易接近的,而且,便是有说错话的时候,司北易也不会过多计较,这又让她们在面对他的时候,随意了几分。 想通了,紫嫣嘴角噙上了狭促笑意,她倒要看看,在这些颇有性格的女子面前,他会怎样应对得到自己想要的来。 这时,之前被落在后面的秋儿及月娥也已经追上来了,看见紫嫣不计形象的席地而坐,满脸狭促,两人相识了一眼,眼底满是疑惑。 秋儿抿了下唇,走过去,正待要开口说话,却见紫嫣竖起食指,嘘了一声,朝她做出噤声的手势。 虽然不明所以,到底是闭了嘴,强压下不耐等女子解释。 很快,从桃树后方传来的声音,就为她们解了惑。 “啧啧,美人儿一个个伶牙俐齿,这是声讨爷爷来了?感情这南苑的美景就你们来得,爷来不得不成?”邪气慵懒,一听就知道是六王爷司北易。 “自然不是,王爷切莫误会了我等的意思,只是难得在这样的场合遇见王爷,小小的开个玩笑罢了,王爷可不要同我们计较言语之失才好。” “你们就是吃定了爷不会跟你们生气,这才一个个大了胆子,开起爷的玩笑来了。” 众女嬉笑一片,不做回答,自是默认了司北易的说法。 在她们的认知里,司北易这个人虽然好接近,但是实际上,却也是最难拿捏的人之一。想引得他的注意不难,但是想让他长长久久的注意,难于登天。 整个京城权贵圈子中,谁人不知六王爷风流,却也薄情。 他是爱玩,玩的花样也多到女子羞于启齿,但是这么多年来,却从未有任何一个人,能真正抓住他的心,在他的身边久待。 身为权贵名媛,说不对这个男子动心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她们胜在有自知之明,没有把握,不会轻易放下身段,为了抓住一个男子去行烟视媚行之事,那样,与红楼的那些个卑贱女子有何异? 所以此番巧遇,也不过是打一下嘴仗,逞逞口舌,总归现在男子那里留个印象罢了,期待这一次巧遇成就一场姻缘,那是白日做梦。 身处权利的漩涡之中,哪个人不现实。 “玩笑开过了,王爷不怪罪就好,那不知王爷今日怎会有闲情,跑到南苑来?”不怪她们好奇,认识司北易这么多年,能在城外见到他的次数,屈指可数。如今骤然遇见,人就在眼前,自然想问个明白。 “你们认识爷的时间不短了,何时见过爷来这种地方,看一堆毫无生动的花,简直了无生趣。若非被逼着,八抬大轿松爷,爷都不来。”挑眉邪笑,将身子倚在凉亭石柱,司北易懒洋洋的轻哼,眼底显而易见的带着不满。 “王爷此话怎讲,你不想来的地方,还有谁能逼着你来不成?” 第2416章 喏,手到擒来 “能逼我的还能有谁,”隐晦一提,司北易状似无奈的摊摊手,“长辈希望看到爷兄弟和睦,兄友弟恭,给爷派的任务,就是不想,也总要做做样子不是?” 无头无尾的话,让众女一头雾水,面面相觑,想问,却又不敢细问。 这皇城之中,能逼迫六王爷司北易的,还能有谁? 除了上头顶天的那位,怕是没有别人了。 只是这兄友弟恭跟司北易跑来南苑有什么关系,她们则怎么想都想不通了。 将亭中众人的疑惑看在眼里,司北易挑起红唇,邪肆一笑,“大哥孝顺,为让高堂宽心,邀请一种兄弟来此踏青小聚,联络联络感情,爷不过是作陪罢了。” 大哥?众女眼底波光一颤,司北易的大哥,岂不是太子司北哲? 如此,也能解释地通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了。 皇室诸位子弟当中,最为风雅的便是太子司北哲,喜古画诗词,喜吟风弄月,若是他提议来南苑赏花,不无可能。 “六王爷,你是说,太子殿下也来了这南苑?”有女子眼底异彩连连,脱口追问。 其余众人虽然没有问出口,眼底的亮光却瞒不了人。 “怎的,爷还为这种事情欺了你们不成?嗤!若非大哥提议,我一早走了,也不至于闷得发慌自己跑到这里来寻清净。”司北玄扬起红唇,似笑非笑,还是那副不着调的样儿,但是却能让人觉出他已因女子的质疑动了气性。 “六王爷这话怎讲,与太子殿下一行,谈古论今,还真能闷坏了王爷不成?” “爷只懂赏弄风月,与大哥一道,谈论的全是诗词歌赋,治国大道,爷这肚子里可没有多少墨水,未免自己太过丢人,可不得寻个地方逃出来么。”自嘲一笑,站直了身子,司北易朝众女摆摆手,“爷得继续溜达去了,免得一会再被抓回去,能再次见到诸位美人,也算养了爷的眼,不枉此行。” 眼看司北易当真大步离去,有女子互相一视,旋即开口,“王爷留步!不知太子殿下现在南苑何处,我等早听闻太子殿下满腹经纶,神往已久,有心想要讨教讨教,不知可有那个荣幸?” “有没有那个荣幸爷说了不算,你们若有些兴趣,只管自己去问他便是,他们现在应该还在南苑右路的凉亭,没那么快散席。”背对众人,男子轻挑飞眉,眼底,尚有毫无挑战感的兴叹。 “如此,我们便去叨扰一番吧。听闻太子殿下为人随和谦厚,也不知传闻是不是真的。” “那还不快走,要是去晚了,他们那边散了席,怕是就失了机会了!” 顷刻,人满为患的凉亭便全然清空,一众女子嬉笑着,朝司北易所指方向快步离去。 待得那方人影全然消失,司北易回头看着空荡荡的凉亭,红唇潋滟,“紫嫣,快出来,有地儿歇脚了。” 坐在桃树背后,将凉亭中的对话全然听在耳里的紫嫣,抽了一脸。 怪不得男子此前那么信誓旦旦,说什么手到擒来,竟然用的是调虎离山之计,且,还是拿太子为诱、饵。 第2417章 瞧,这就是上流的人心 对于司北易脸皮的厚度,紫嫣又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普天之下敢堂而皇之这么做的,怕也只有司北易了。就是不知道他是对于太子殿下的兄弟情太有信心,还是对自己的能力太过自信。 若是事情传到太子耳中,知道自己被拿来做了挡箭牌,又会不会气得失了温雅? 紫嫣脑海中闪过一张温文尔雅的脸,无法想象看起来那么温柔的人撕下尔雅外衣变得抓狂发疯会是什么模样。 不过这些都不关她的事,又不是她做下来的。 摇摇头,将脑子里多余的想法甩掉,带着两个满脸僵硬的侍女从树后走出来,“你就不怕那些美人儿找不到人,杀回头来给你个回马枪?” 这不无可能,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得罪一个女人就算了,一下子得罪那么多个女人,纵是身为六王爷,司北易确定吃得消? 司北易桃花眼一挑,在亭子中间寻了张石凳,往上随意一坐,风情万种,说出来的话极其不负责任,“爷只说人大概还在那里,若是她们去了找不到人,只能怪她们运气不好,没赶上,与我何尤?” “你此前就那么确定她们一定会按照你的期望,过去寻人?” “爷在京中混了那么久,不是白混的,哪家千金什么脾性背后隐着什么心思,爷都一清二楚,想施点小计谋,不是小事一桩?” 那些名媛固然现实,没有那么容易受到诱、使。 然不受引、诱,并非心志坚定,不过是因为摆在她们面前的筹码不够让她们心动罢了。 那些人面对他这个六王爷,可以保持心性,那是因为他虽然受宠,却无心权势,不想继续往上爬,之于最后的夺嫡将会站在什么位置,难以预料。 相比之下,太子就不一样了。身居东宫之首,若是没有意外的话,日后能站在顶端那个位置,已经毋庸置疑。就算有什么意外,只凭太子现在的权势,也是胜算最大的那一个,想要颠覆他的地位,难度极大。 所以不论怎么计算,搭上太子那条船,对那些名媛来说,都绝对是利大于弊。哪怕是太子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太子妃,那个男人在她们眼里依旧有着十足的吸引力。 经过此番考量,听得他说太子也在这南苑,那些个名媛们还不趋之若鹜? 往时除了能在各种宴会上见到太子,其余时候,想要接近他的机会可不多。 思及此,司北易眸底飞快掠过一丝嘲讽,瞧,这就是上流名门的人心。 紫嫣已经走到他面前,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了下来,舒服的叹了一口气,微弯的眼眸里尽是惬意。 别说,这里真是个好地儿,春末的午后,已经没有了寒意料峭,四月的暖阳处处透着融融暖意,正好从凉亭一侧斜斜的打进来,桃林中的风,拂过花瓣,夹带着花的香气吹在人脸上,没有什么能比这一刻,更让人心醉神迷。 坐下来,便不想离开。 不过,她也没忘了自己心底仍有疑惑未解。 第2418章 谁让他是太子呢 “你这么做,不怕事情传到太子耳中,对你不利?”就算是寻常人,要是被人拿来利用,都不会觉得高兴,更何况那个还是太子,心气之高,比之常人只会更高出万千倍。 “紫嫣不是见过我大皇兄吗?温文儒雅,谦逊大气,一视同仁,如芝如兰的君子一个,既是君子,又怎会那么小气,会为了一个小玩笑迁怒于我这个弟弟,你说是不是?”司北易毫不在乎的耸耸肩,满脸似笑非笑,只嘴角噙着让人不易察觉的讥诮。 就算是真的为了这件事情生怒,大皇兄那个人,也不会说他半句不是,相反,反而会在人前维护住他的面子。 谁让他是太子,谁让他在人人眼中都是个君子。 既是太子又是君子,怎会在人前给自己的弟弟的穿小鞋?如此,岂不是坏了他十数年建立起来的好名声? 以太皇兄的精明,自是不会做这种事。 紫嫣没有再说什么,只深深的看了司北易一眼,很快收回视线。 这个时候,才发现身边有点什么不对劲,好像……少了一个人。 “姐姐呢?怎么没跟上来?”房月柔没跟上,她的侍女月娥却在这里,怎么回事? “回二夫人,主子之前看二夫人跑得太快,担心二夫人会有什么事情,嘱咐了奴婢与秋儿一同跟上来伺候夫人。”月娥是不满的,然而有再多的不满,在六王爷面前,也不好发泄出来,只得隐忍。 听得回答,似乎是自己引起的,紫嫣摸摸鼻子,尴尬不已,“姐姐有心了,老是让她费心,真是不好意思,呵呵呵……” 月娥垂眸退下,心底直冒泡,要真不好意思,就别给人添麻烦,事情做都做了,马后炮有什么用。 而随着月娥一同追上来的秋儿,则是默默站到紫嫣身后侧,始终沉默不语。不想说,也不敢说。 源于某道落在她头顶的视线,犀利沉冷,如同实质一般让她头皮发麻,心底一阵阵的慌。 对于二夫人的怠慢,二夫人自己或许不甚在意,大多忽略过去了,但是在权贵人家,奴才怠慢主子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一经发现,就是被棒杀的下场。 越是富贵人家,阶级越是森严,不容许有半点逾越。 而她在正妃及六王爷面前,已然是犯了一个大错,又哪里还敢说话引来注意,给人责罚自己的理由。 这边厢秋儿的头越埋越低,小心得连呼吸都几乎屏住了,那头,司北易状似无意的转开了视线,什么是都没有发生一般。 紫嫣没有察觉这一幕,心思还记挂在房月柔身上,“说来也是我太野了些,弄得姐姐那边现在只自己一个人,怕是会有不便,月娥,你按照原路回去寻一下,将姐姐带过来吧。” 月娥自是求之不得,本来心里就在担心主子,自小身边就有人伺候着,这冷不丁的突然就一个人了,定然不习惯。所以没有多说,点点头就快步往原路走去。 第2419章 等他发怒,等她出丑 司北易侧眸,眼见紫嫣没有仍有褶皱,红唇一撇,懒洋洋的劝道,“放心,这南苑房月柔熟悉得很,断然不会迷路,这些为认得她的人也不少,没几个人有胆子去找房相千金的麻烦,她比你还要安全。我们且在这里歇着,很快她便会赶上来。” 也就他这么好心,看她愧疚心有不忍。 对上男子视线,看着他张扬的眉眼,莫名的,紫嫣就信了他的话,心神放松下来。不怪她这么紧张兮兮,实在是房月柔身份不同于常人,身份高贵,人也极美,单身一人出行在外,要是遇上点什么不顺心的事不顺心的人,那她罪过可就大了。届时不说房月柔会如何,至少房相就不会放过她,最后结果不还是让阿玄为难? 就当是她小人之心,小心驶得万年船。 眼下因了司北易的话放松下来,坐在亭中,惬意的感觉重新涌上来,视线正好划过司北易腰间的一把玉笛,眼睛一亮,“六爷,那笛子可能借我一用?” 在她身后侧的秋儿闻言,眼底飞快闪过一丝轻屑。 借用六王爷的玉笛?真将自己当成个人物了。谁人不知六王爷这人以大方闻名,视钱财如粪土,唯独有一样,是外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染指的。那就是他随身的乐器。唯他独有,旁人,便是碰都碰不得。 以前还有传闻,六王爷曾经有一位很是交好的知己红颜,据说是那个大家族的庶出千金,可算是呆在他身边最久的女子。因为王爷宠极,庶出千金在家族中的地位一度水涨船高,甚至多次传出那位千金将会是六王爷府的正妃人选,风头稳稳盖过了嫡出的大小姐,由此引来诸多女子的艳羡与嫉妒,谁曾料到,最后却因一件小事惹来王爷大怒,自此断绝往来,拿书庶出千金的下场可想而知,失了王爷的庇护,加之曾经惹来诸多人的嫉恨,最后在家族里渐渐隐没了声息,如今再没听过她的传闻。 而那件惹怒了王爷的小事,不过是一次相聚闲谈间,女子持宠动了他腰间的玉笛,想要拿来把玩一番,王爷当场就翻了脸,冷笑着拂袖而去。 二夫人裴紫嫣这是要重蹈那位千金覆辙了。 秋儿心头隐动,眼底轻屑越浓,却不出声提醒,一眼不发,只静静的站着,等待。 等王爷发怒,等裴紫嫣出丑。 六王爷这个人,若是被惹怒,从来不会顾及任何人的颜面,他活得潇洒,也肆无忌惮,因为他有那个本钱。 “你想要?”只是,她没听到男子震怒的声音,只听到男子轻轻一笑,“给你。” 秋儿霍的一下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向司北易,他是真的在笑,不是怒极反笑,那张邪魅的脸上,眉眼依旧张扬,看着裴紫嫣的眼神,却是她从不曾见过的潋滟波光! 这、这怎么可能,如此轻描淡写,他真的就反手取下那把笛子,递到了裴紫嫣手上! 仿似没有察觉到侍女眼中的震惊,司北易单手支颌,笑看着紫嫣,等她再次给他送出惊喜。 第2420章 连他自己都解释不来 那把笛子,他是很宝贝,因为他酷爱音律,乐器于他来说,有着不同的定义,甚至被他赋予了圣洁。寻常人等碰了他的乐器,等同亵渎。 碰一碰,即是触了他的逆鳞。 所以,他跟司北玄在某些方面,其实很像,司北玄有洁癖,洁癖在不喜人碰触他的身体。他司北易也有洁癖,洁癖在不喜人动他的乐器。 秋儿的眼神,他自然是察觉到了。 实际上,就连他自己都感到惊奇,裴紫嫣开口同他借用乐器的时候,他心里,竟然没有生出半点抵触,而是那么轻描淡写的,理所当然的就将乐器转手交给了她,那么自然而然。 好似他的东西,给她用,没有任何不妥。 这大概是因为他曾经听到过她用树叶吹出来的音律,打动了他,让他隐隐的将她引为知己。 一定是这样的。 否则,他怎么会那么轻易,那么理所当然,甚至是,心情莫名的变得比刚才还要好。 她肯开口同他所要乐器,是将他当成朋友了吧?要知道这可是笛子,是经由人的口吹奏出来的,需要将嘴唇贴合笛身,也意思即为他曾经“亲吻”过这把笛子无数次了。 而现在,她要转拿过去吹奏,她知道这当中的亲昵意味吗? 心下倏然一凛,嘴角高扬的笑意顿了一顿,再看向女子的眼神,带了丝丝震颤。 他竟然觉得,跟她如此亲近,那么的……高兴? 对于身边两人千回百转的心思,紫嫣浑然不觉,接过笛子之后,心神便全在这把笛子上。手指轻柔的抚过笛身,感受玉石接触指尖带来的清凉,略微熟悉一番之后,莞尔一笑,将笛子凑至唇边。眸光流转间,是让人炫目的自信,流露出一股与别不同的风情。 那一笑,迷了咫尺之处,男子的眼,男子的心。 笛声悠扬的旋律,在女子两三次的试音之后,低低扬扬的传了出来。初时,还能从笛音之中听出些许生涩,源于女子的技巧掌握尚不娴熟,然而越至后面,却越让人心惊。 一曲音律,不算长,然而这不长的时间里,女子却完成了从生涩到完美无瑕的掌控! 时而悠长,时而高亢,时而低吟,时而婉转,应着这春末的景,应着这十里桃林,让人仿若沉醉在自己编织的唯美梦境,竟是不愿意清醒。 这种对于乐器的天赋,就是司北易,都生出了嫉妒。 笛声停止,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司北易嘴角常挂的笑已经不见,只凝着女子的眼眸,深邃如翟石,眸心处,跳跃着如星火焰。 意犹未尽,这是他回过神之后,唯一的感觉。 “呼……”映在他眸心的女子,抬起微垂的脸,朝他展露恬淡笑意,举手,将笛子还回来,“第一次吹奏笛子,幸而,没有丢丑人前。” “你以前,从来没有吹过笛子?”他低问,未伸手去接。 “对于我这样出身的人来说,笛子是天价的昂贵物品,哪里是我能用得起的,偶尔兴起了,就扯一片树叶来过过瘾,同样是一种乐趣。”紫嫣浅浅一笑,将自己的过往轻描淡写的说出来,语气中,却不见半点遗憾与自怜。 第2421章 他真的,认栽了 若是细看,只能看出她眼底隐藏的一丝缅怀。 娘亲喜爱音律,小时候跟在娘亲身边,耳濡目染的也受了些熏陶,及后娘亲去世,她一人独自艰难的讨生活,每每想娘亲了,就自己信口吹奏一些音符,能用的最简便的就是屋前屋后那些不要钱的树叶子,至于笛子之类的乐器,她从未想过,哪怕一只竹笛只一两文钱,她也不会舍得去买。只是得空了,便去乐器行转转,看别人把玩乐器,用乐器吹曲,久而久之,便也通晓了各类乐器的弹奏方法。 不过,在她的眼里,不论是乐器或者的一片树叶,都不过是用来以音律抒发情感的一种工具罢了,仅此而已,没有什么区别。 见司北易仍然只凝着她,没有动作,紫嫣又将手上的笛子往前递了两分,“喏。” “送你了。”司北易忽而一笑,将笛子推回,“爷的乐器多的是,不差这一把,难得遇到知音,以此相送。” 这句话,旁人不知道是什么分量,秋儿却知,眸中的神色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将乐器看成自己一部分的人,居然这么轻描淡写的,像是随手送出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将自己随身的玉笛就送了人,六王爷对裴紫嫣,究竟看中到什么程度,对她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思? 这些紫嫣不晓,只是笑笑,摇头,伸出的手没有收回,“无功不受禄,再说我也是一时兴起而为,可不是看中了你的东西,何况,这么贵重的玉器带在身上,我还得时时忧心怕弄丢了。” 再不识货,她也知道这只笛子造价不菲。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是她的,她不贪。 司北易挑眉,没有过多坚持,他看得出来女子并非在客套,是真的不打算要,是以红唇一勾,斜倚石桌摆出一个风情万种的姿势,“既然如此,这玉笛就给你多把玩片刻,再给爷吹奏一曲如何?” 姿态慵懒,仪态万千,尤其是放松过来的一记媚眼,惊得紫嫣浑身一寒,飞快的缩回手,重新将笛子凑至唇边,“我吹我吹,六爷,麻烦把你的眼神收一收,恶心到我了。” “……”司北易俊颜微微扭曲,说不话来。她就非要这样打击人?说他恶心?他六爷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她说他恶心?!后槽牙都快被他咬碎了,“裴、紫、嫣!” 后话的威力还没发出来,轻袅的笛音悠扬飘起,将他的郁卒瞬间消得一干二净。 他真是……认栽了。 另边厢,与紫嫣几人拉下距离之后,独自缀在最后的房月柔,身边没了人跟随,周围的游人也不算多,心情反而更加放松下来。想到之前裴紫嫣那般率性奔跑的模样,不禁心生羡慕,她做不到那般,即便能做到,也不可以做。她没有办法如裴紫嫣,毫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只因她是相府的大小姐,是玄王府的正妃,在外的一言一行都需规行矩步,谨守礼教,不能有半点失仪。 第2422章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如此,照着规矩,小心谨慎的走每一步。 她早就已经忘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只记得自己背负的责任,光宗耀祖,以女子身的便利,带着家族走上整个西玄最荣耀的位置。所以从懂事起,她接受的没一次安排,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为了朝这个目标接近。 她的人生,就是为了房氏一族,为了整个相府而活的。 甚至,她也为此甘之如饴。 只是这一刻,独自一人,周围没有人认得她是房相千金,没有人认得她是王府正妃的此刻,行走在这十里桃林当中,闻着扑鼻的花香,感受着拂面的风,心情竟然是从未有过的宁静平和,从未有过的放松欢快。 就像是整个人,丢掉了一直锁在身上的沉重桎梏,得到了自由。 漫步闲庭,边走边看,唇角不自觉的漾开一抹浅笑来,有别于平时挂在脸上的秀雅端庄,这笑真真切切,全然真实。 沉浸在难得的自由当中,放任心底钻出的喜悦,房月柔没有察觉到,身后不远处,跟着一道昂藏身影,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恒古距离。一双深邃的眸子,紧凝她侧脸上的那抹笑花,灼热,专注。 忽而,前方传来了一丝悠扬的音律,越是走近,听得越是清晰。 是笛音,轻柔婉转,和如春风,从远处传来,飘荡在这桃林的每一处空间,吸引了无数游人驻足。 房月柔一怔,不自禁的朝着笛音传来的方向行去。 身为相府千金,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她自问自己的音律造诣不低,但是此时的这道笛音,却让她自叹弗如。 一曲,将笛子高亢悠扬的音色展现到淋漓尽致,又于此间完美的糅合了低音的婉转,听在耳中,如情人低语倾诉,打动人心最深处的柔软。 这种造诣,她所认识的人当中,无一人能及。 对那个吹笛子的人,好奇了几分,若是有幸,倒是希望能见上一见。 只顾着沉醉笛音,又兼之分了心神,没去注意脚下的路,冷不防的一脚踏空,房月柔才发现眼前是几级往下的阶梯,而她只顾着想事情,完全没看路,这下子真要出丑人前了。 堂堂相府千金,在路上摔了个四仰八叉……房月柔苦笑,京中不久,就会又多一道关于她的流言了。 周围有小小的惊呼响起,甚至她听到已经有人叫出了她的名字,心底长叹一声,认命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准备承接接下来的痛,不想,手腕蓦然一紧,接着一道强大的拉力,将她从下跌的半空中拉了回来,重新稳稳的站在下坡的阶梯上。 房月柔睁开了讶然的眼睛,撞入眸心的,赫然是一张熟悉的脸庞。 俊朗的五官,坚毅的轮廓,一双黑眸深邃如夜空,此时正专注的看着她,浓眉微蹙。 “云杨,你怎么会在这里!”太过惊讶,她脱口而很出。 林云杨,爹爹一位世交之子,也算得是她的青梅竹马,自小两人也曾有过一番交往,后因家中变故,家道中落,两家的往来才渐渐少了下来。 第2423章 他觊觎她,怎宣诸于口 并非相府世故,而是时势如此。若是两家势力已经不对等,那么在外人眼中,便是已经不配再相互往来。势弱的一方,往往要承受更多的闲言压力。 这大概也是林府越发甚少登门的原因之一。 印象中,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只在成亲之前,一次出府的时候,看到他站在相府门外的转角处,静静的看着她。 彼时,她有上前去与他打招呼,那时候他只问了她一句话,“定要嫁予他吗。” 她给了肯定答案,他没再说话,最后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那时候看着他的背影,她的心隐隐掠过一丝异样,只是很快被她压了下去,不以为意。 没想到,如今会在这种场合这种情况下见到他。 睁眼看到他的那一刻,无疑她是开心的,开心从何而来,她却不明。 “云杨……”他抿唇不语,她又唤了一句,自小就是这么叫他,到现在,也改不了。 “走路都这么不小心。”良久,他才开口,语气中有几不可见的无奈。 他们之间的距离极近,因着把她拽回来的姿势,她的手腕仍然在他宽大的掌心,能够清晰的感受到由他掌心传递出来的热度,而她的身子,也几乎是半倚在了他怀中,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干净好闻的皂角香气。就连他开口说话,她都能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了她头顶。 太近了。 她心底,又起了那种异样的感觉,而她,依旧不知道那种异样,是什么。只是,让她整个人都觉着紧张,不自在,手腕一挣,退后一步拉开了距离。 她只是往后退了一步,一个小小的动作,却让林云杨眼底的光黯淡了下来。 一步,与他划开距离。 他们之间,从此以后,便都是这样,便只能这样了。 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自嘲,他这是在做什么呢?她已经罗敷有夫,以她的性情,自然是恪守礼教的,断不会做出任何不适宜的举动来。 本来就该如此,这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是他控制不住自己,仍然想要接近罢了。 “以后小心些。”深深的再看了她一眼,将那张深刻心底的容颜再描绘一遍,他举起脚步,错开她,往她身后的方向离去。 他觊觎她,这种心思,怎能宣诸于口。若为她好,他唯一能做到便是远远走开,安守在自己的角落里,默默守护她。看她幸福,看她得到自己想要的,那便足矣。 房月柔长睫一颤,转身看着男子离去的背影,张口想要叫住他,最终,咽下声息。 叫住他,又要跟他说什么呢? 那么久未见,她还是自己,可是云杨,她却发现自己开始看不透,或许早就看不透。 手腕处,滚烫的热度久久不曾褪去,而男子的背影,已经消失在眼帘。 他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又断然的离开,好似多跟她说一句话都不愿。 曾经他们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自小相交的情谊她没有淡忘过,也自问没有做过什么愧对林家愧对他的事情,为何他要这样待她,待她那么的冷淡。 那些少时情谊,他还记得零星半点么? 第2424章 她不想,他们之间存在丁点误会 “主子!幸好找到您了,奴婢差点担心死!”另一头,月娥一边跑过来一边庆幸。 却见主子像是没听到自己的话似的,愣愣的盯着一个地方瞧,循着那处疑惑的看了过去,只来得及瞧见男子转瞬即逝的背影。 月娥皱眉,虽然那只来得及看到一眼,但是那个背影太过熟悉,熟悉到心底呼之欲出,“那是……那是……呀!那不是林云杨吗?他怎么会在这里?主子,你见到他了?” 房月柔这才回过神来,掩下眼底一闪而逝的失落,朝月娥摇摇头,“走吧。” 对于云杨,她不愿与别人多谈。 “奇怪,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会是跟踪主子来的吧?”奈何月娥仍然收不住嘴,最后一拍额头,更是叫出声来。 “月娥!你胡说什么!”房月柔心脏一紧,忙开口呵斥,“别总是这么口无遮拦,什么叫跟踪我?信口胡言!” “怎的是胡言,以前奴婢在相府外面见过他好多次……”似是警觉自己失言,月娥一把捂住了嘴巴,脸色发白的偷觑房月柔,果然,撞上了房月柔疑惑的眉眼。 “你刚说什么?你曾见过云杨很多次?为何一次都没跟我提起过?”冷了声音,房月柔怒问。 月娥的心一下变得更为忐忑,以往主子便是生气,也只是呵斥她罢了,却从未如现下这般,整个人都冷下来。只是,她要怎么答才好? “我在问你话,月娥。”女子已经停下了脚步,眼底含霜。 “主子,这……奴婢确实多次在相府外头见过林公子,只是这件事情,相爷交代无需告知于你,免得扰了您清净,奴婢便一直没同您说。林家早就已经不住在皇城根下那一片,却每每都能看见林公子在府外驻足守望,奇怪得很,奴婢猜他是想要撞见主子的,是以今日再见到他,奴婢才会以为他是跟踪了主子来此……” 嗫喏着,月娥越说到最后声音越低,头也几乎埋到胸前,不敢抬头去看女子含煞的脸。 房月柔的心像是被人重重捏了一下,钝痛。脚步再次调转,一言不发的就往男子刚才消失的方向追去。 云杨那么高傲的一个人,会一而再的在相府外驻足等候,定然是有事想要相求于她,爹却阻拦她得到这个消息,她几乎能想象,云杨在相府曾经受到过什么屈辱。而她对此,却一无所知,在他需要帮忙的时候什么都帮不了,竟然还怪他对她冷淡。 思及此,心里越发难受,脚下也走的更快,她要追上云杨,跟他说一句抱歉。 哪怕他现在已经不需要了,她仍然想要解释清楚,她不想他们之间,存在哪怕丁点的误会。 至于为什么,她不知。只是有这个念头,迫切的,想要同他解释。 “主子?”看着女子越走越快,到最后,竟然不顾形象的奔跑而去,月娥愣住了,好半响才回过神了,拔足狂追,“主子你等等奴婢!” 不过是一个故人,关系早就淡漠,主子竟然会这样的急切,是不是,她忽略了什么? 第2425章 就这么,淡了么 等到月娥赶到房月柔身边的时候,已经气喘如牛,却只见女子愣愣的站在那处失神,面上表情寡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主、主子!”跑了一大段,口干舌燥,说话的时候喉咙像被扯开一般的疼,使得月娥语调略微不稳,“林公子呢,走了吗?” 房月柔像是没听到,又转了身,往来时路走去,脑子里重复着刚才的画面。 她没追上他,哪怕的竭尽了全力,依旧是只能看着那道背影再次消失眼帘。 而在消失的那一瞬间,他似乎转了眸,静静的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太过复杂的情绪,离得太远她看不清楚,只记得映在脑海里的那双眼眸,漆黑深邃,又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悲凉。 她被那悲凉就揪了心。 她看得出来,他是有很多话想要对她说的,可是他没有说出口,因为一个眼神,已经囊括了他想说的所有。 “主子,还在为林公子的事情不开心?”踌躇半响,月娥终是忍不住问出口来,“奴婢以为林公子是不会怪主子的。当年要不是主子代为向相爷求情,林家早就被抄了,因了有相爷从中周旋,后来才只是被罢免官职,留得根基。就这些,也足够他林家对主子感恩戴德,若是还想从主子这里渴求更多,那也不值得主子再记挂旧情。” 房月柔依旧没有回话,只兀自失神。 云杨,又岂会是月娥口中那种贪得无厌不知感恩的人,他的清傲,旁人不知,她却始终看得分明。她懂那个人。 自小到大,她都知道自己的身份将会给自己带来什么,而自己又会失去什么,所以,她的身边从来没有所谓的闺蜜好友,能让她认定为朋友的,只有林云杨一人。 因为他,值得她视为朋友。 只是如今,随着各自身份的改变,那份友情似乎真的已经变得岌岌可危,无以为继。 就这么,淡了么。 无力的闭了闭眼,尽管有可惜,有不舍,她却不能再做更多,因为身份已经不合适。 云杨啊…… 紫嫣与房月柔汇合的时候,时间又已过去甚久。 房月柔到得的第一时间,她就感觉到了房月柔身上的不同,略微一想便知是在分散的中间,对方身上定然发生了点什么事情。只是对方不说,她也不可能逾踞的去问,是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无需特意深究。 坐在这凉亭之中,凭栏赏景,也别有一番意境,是以没人再提议继续行走。天色,便在一行人的说说笑笑中悄然变暗。 司北玄再睁开眼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明黄。 明黄的顶帐,这不是他的地方!凤眸一凝,强自撑力坐了起来,看清了周围的环境,还有一张,让他身为忌惮的脸。 “醒了?”昂贵的梨木流云台旁,中年男子一身明黄锦袍,半靠着椅背,细细翻阅手中书卷,头都没抬。 只是这么一个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坐姿,都带给人一种压迫感,这种压迫,来自男子身上天然流露出的高贵与威严。 第2426章 山雨欲来 “儿臣叩见父皇……”看到这个人,司北玄心底的戒备不降反升,面上却是恭敬一片,慌忙就要下榻跪见。 “行了,这个礼暂且免了。身子如何?”皇帝随意摆手,阻了他要下榻的动作,状似无意的问。 “谢父皇记挂,儿臣身体无碍。”每一个回答,皆一板一眼。 “哼,无碍?当真无碍也不会昏倒在朕的皇宫门口了。”皇帝冷哼一声,语气淡,面容淡。 “是儿臣托大了,请父皇降罪!”原来他昏倒在了皇宫门口。想来是因为在景阳宫动了气性,导致血液翻涌,心口的伤也重新坼裂开来,他是承受不了伤势晕过去的。 自从受伤以来,他就几乎没有好好休养过,落在身上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紧锣密鼓,已经快要将他逼至墙角,而自己眼下,是断然不能与宫中的人全然撕破脸皮的,尤其是眼前这一位。 本来自己这个父皇对他就一直不喜,处处忌惮,否则就不会多年来不动声色的对他进行打压。 只是今日竟然形势大变,不打压他不止,还将他救了回来,在金銮大殿的偏厅里养伤?父皇想要对他做什么? 表示亲近?不可能。 拉拢?更不可能。 思及此,司北玄眼底飞快掠过一抹讥诮,恰巧的隐藏在长睫之下,没让任何人察觉。若这个男人对他示好,只有一种可能,他现在对他,有价值。 “御医检查过了,你的伤势确实过于严重,需要好好将养,只是如今你初入朝堂身上就担着重责,一日不可懈怠,你怎么看?”视线依旧专注在手中书卷,皇帝的语气始终淡淡的,没什么起伏,教人猜测不透他的用意。 司北玄垂眸,“儿臣的伤势无碍,愿克尽己身,为父皇效劳,为社稷谋福,万死不辞!” “嗯。”皇帝终于抬起了眸子,淡淡的往这边望了一眼,摆手,“既然醒了,就走吧。朝中风向渐紧,你有这个志向,朕也欣慰。莫要让朕失望。” “是,儿臣定然不敢有负!” 离了皇宫,司北玄的眼,一路沉暗。 身后,有山雨欲来。 虽然不知道那个人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是可以断定,玄王府是再别想安宁了。 他在宫门口昏迷,被那个人安置在他的偏殿,不管他们之间说过什么有没有什么谋算,于外人眼中看到的,只会是皇帝对玄王青眼相看。 仅这一点,就足够将他司北玄及背后的玄王府推到众矢之的,让他成为其他皇储的眼中钉,尤其是太子。 太子虽然已经被册为东宫,传承皇位指日可待,然只要那个座位一日没有真正落到手心里,就表示着随时有可能出现其他的变数,司北哲那个人,会允许能威胁到他的变数存在吗? 捂着心口,望向远方降落下来的夜幕,司北玄眼底一片冰冷。 心,感觉不出丝毫的痛。 早就已经明了,早就已经认清事实,那个人,根本不配做他的父亲。 第2427章 有趣的日子,长得很 他对那个人早就没了期待,当然,更不会坐以待毙。 他不再是以前那个只能任人欺辱的司北玄。 既然已经被逼迫至墙角,那么唯有,反戈一战! 耳边有喧嚣,将他从思绪中拉回现实,甫回神,就听得马车外有一道牵动他心神的声线,“诶!是阿玄的马车!阿玄!阿玄!……” 冷硬的嘴角瞬间柔了下来,缓缓勾起,伸手撩起车帘,小小的窗口外面,便映出女子明媚的笑脸,弯月一般的眼睛,笑眯眯的看着他。 在她的身后,是大片大片的绚丽晚霞,红色霞光覆在她的脸上,如蒙上美丽的暖纱,而她看着他的眼,也是那么暖,那么柔和。 他心底凝结的寒冰,在她的视线下破碎,消融。 也只有她了。 “阿玄,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上早朝上到现在吗?可有用过午膳,你的伤还没好呢,不吃东西可不行,身体更加虚弱了。”叽叽喳喳,女子跳下她乘坐的马车,拎了裙摆就往他跑过来。 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又或者是什么都没做,反应过来的时候,女子一声惊呼,已经从车外瞬间到了他怀里,而她的腰间,缠绕着他的腰带。 “哪有你这样拉人的!”女子半趴在他的怀中,尚有些惊魂未定,眼睛白了他一眼,“我差几步就能跑过来了,你至于用腰带将我捆了拉过来吗?很吓人的你知不知道?” 不怪紫嫣不忿,这种骤然在半空飘移的感觉,是在不怎么美妙,尤其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眼前景象骤然变幻,若是胆子小点的,不得吓死个人啊。 听了女子的抱怨,司北玄一愣,继而不自然的将脸扭开。他刚才,竟是解下腰带,将她拉了过来。连一时半刻都等不得,想将她抱在怀。 如此,才能驱散自己周身的沉冷。 “王爷,既然已到家门,不如先下车,有事回府再说如何?”马车外,又响起一道声音,轻轻柔柔,却又别又一种过段爽利。 房月柔,她也在。 “啧啧,将你们送到地方,就一个个的全跑了,合着是将爷当成驴了,用过就卸啊?” 说话这个调调的,是司北易无疑了。 司北玄深呼吸,缓缓的吐出一口气,睨着怀中的女子轻笑,“紫嫣,你今天又出门了?” 紫嫣眨巴眨巴眼睛,心里升起不妙的感觉。怎么听着阿玄说那个“又”字,有点咬牙切齿的感觉? 是她听错了? 另一辆马车里还没来得及下车的人,可没有听错司北玄华丽的意味。 当然,隔了一段距离,房月柔跟月娥以及秋儿三人,是听不到另一辆马车里的低语的。唯司北易例外。 将那边男子的话听在耳里,红唇倏然高高扬起。 有意思。 不就是知道他能听得见,故意说给他听的吗? 又? 又警告他一次了。只是,他会理会么? 呵呵。 好四哥,以后有趣的日子,还长得很。 不知道为何,能如此轻易的挑起司北玄的怒气,他觉得心里万分舒爽,心情成倍高涨。 第2428章 你真以为我爱你? “哎呀呀,紫嫣,今儿爷玩得高兴,幸有你陪,等爷找着了好打发,再来相邀!走了!”等房月柔三人下了马车,司北易首先在自己马车的马屁股上拍了一掌,趁着马车疾驰而出的当口,甩下一句话,溜之大吉。 “……”看着司北玄骤然乌云密布的脸,紫嫣嘴角抽抽。 这个时候要是再不明白男子着恼了,她就真的是脑子秀逗了。 “你又跟他一起出去玩?”这一次,司北玄吐出来的话几乎是一字一顿了。 “呵、呵呵,六爷是你弟弟,自己人,我也得有个做嫂子的样儿嘛是不是……”讪笑,紫嫣悄然往后退,眼珠子转得滴溜溜,“而且不是我一个人跟他同游,不还有姐姐跟月娥、秋儿在嘛,哈哈哈……” 本来就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她磊落的很,只是现在这种心虚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以气势压人,这是不对的,他摆明就是欺压她嘛! 我去……明知这一点,只是,她还是没有办法大振妻纲,莫名的,她就是觉得气短啊! 司北玄闭眼,睁眼,伸手一提,轻飘飘的就将怀里的女人提起,拎下车,“裴紫嫣我警告你,你下次若是再敢这么猖狂到处乱跑,我就、我就罚你!” “怎么罚?”紫嫣脸一垮,追问。 司北玄脚步一顿,脸更黑了,咬牙,“到时候你便知!” 怎么罚,他都还没想出来! 打?不舍? 骂?她又不痛不痒。 怎么罚,他这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难题! 房月柔与月娥、秋儿站在王府门前,看着男子将女子拎下马车,看着男子目不斜视走过。 从头到尾,心思全在他手中的女子身上,视她们如无物。 月娥忿忿的瞪着两人的背影,就要开口将人喊住,被一只手拦了下来。 “主子?”月娥不甘的低喊,她不明白,受了这种无视这种委屈,主子为何不让她说! 房月柔苦涩一笑,看着已经踏进王府的两人,眸光黯淡,“我们也进去吧。” 有些事情,是强求不来的。现在,她已经越来越明白这个道理。 而此时,距离她当初信心满怀,不过短短半年罢了。 以前会有那种信心,是因为,她根本不了解这个男人。 不了解这个男人的冷漠和无情,也不了解这个男人真的会对一个平民女子,用情至此。 只是,尽管开始渐渐明了,她却依然要继续走她选择的路,不能退,也无路可退。 夜色,笼罩了整个大地,呈现一片混沌。 月色如水,柔柔的洒在能照亮的每一个角落,万籁俱静。 这个时间,人们大多已经沉浸在梦乡,玄王府的别院里,却骤然传出一生惨厉! 紫嫣从沉睡中惊醒,看着床上赤红了双眼,面色狰狞的男子,心底陡然蔓延出仓皇。 “阿、阿玄,你怎么了?哪里痛?你快告诉我,你这是怎么了……!”慌乱,手足无措,从来没有一刻这么害怕过。 她挚爱的男人,此时,正用看仇人一般的眼神在看着她!那么狠,那么阴冷,让她从头寒到脚。 “滚!裴紫嫣,你以为我当真爱你么?” 第2429章 她只当,他疯言疯语 “阿玄,你在说什么……你、怎么了?”整个人如遭雷击,紫嫣怔怔的看着司北玄,眸光颤动。 刚才,一定是她听错了。阿玄是受伤了,太痛了,所以才口不择言。 她想扯唇朝他笑一笑,不成功。伸出发颤的手想要碰触他,被他毫不留情的一把挥开。 “别碰我!我说什么,你没听你?”全然变了个人似的,他冷冷的盯着她,眼底尽是暴戾冷酷。 她从来没见过他这一面,即便知道他冷心冷情,可至少,他那种冷,从没有对她展露过。 为什么,一夕之间突然就变了? 心发冷,紫嫣仓皇的扭过头,慌乱的爬下床,“我去叫莫大夫,阿玄你别怕,我去叫他,我去叫他,他能医好你的,一定能……” 她背后,司北玄眼底飞快的掠过痛苦,瞬间又掩去,眸光比之前更加冷酷残忍,咬牙,抬手将正要爬下床的女子拉回,狠狠甩到床角,跟着整个人欺身而上,大掌紧紧嵌住她的下颌,几乎将她的骨头捏碎。 “啊!痛!”紫嫣痛呼,后背撞上墙壁,生疼,下颌传来的痛意更是让她委屈得想哭。 她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了。 看着她开始泛红的眼眶,他低低的笑了出来,吐出口的一字一句,都如同冰刃,让她浑身的血液凝结,“裴紫嫣,你在跟我装傻?亏得我一直隐忍,可惜你却不知满足,爬到我玄王府妾室的位置,仍然不懂安分,还妄想去勾搭司北易,去勾搭国师!怎么,我满足不了你?玄王妾室的身份太低了是吗!连你都敢看不起我了是吗!” 此时的司北玄,披头散发,一张脸隐在阴影当中,唯有一双眸子泛着腥红,在昏暗中闪着噬人的光泽,显得阴森,狠戾而无情。 紫嫣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下颌被他钳制,除了最开始的一声痛呼,再没办法说出话来。 他竟然说她不知足,说她勾搭六王爷,勾搭君未轻。他就这么不信她吗? 不,不对,不是这样的。她知道他是相信她的,可是他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阿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性情大变突然成了这个样子? 看着他越来越血红的眸子,她想起了他曾经中过的毒,毒发的时候,他的眼睛便是这个样子,变成摄人的红色。阿玄又毒发了吗?倘若不是,她想不通他变成这样的缘由。 后背的疼痛已经退了,下颌的痛意还在不断传来,凝着男子变得扭曲的面孔,紫嫣放弃了开口,放弃了挣扎,伸出双手,慢慢的,轻轻的包覆在男子大掌之上。 他在发狂,而她能给予他的,便是承受和包容。 现在是夜半,门外没有下人守着,她离不开,想去唤人都没法,只能等他冷静下来之后,再去找莫言来诊断。 他刚才说的那些,她只当是听到了疯言疯语,只要他醒来,就会跟从前一样,会的。 她相信。 可是他好像看透了她的想法,低低的笑声,又从他嘴里传了出来,满是讽刺。 第2430章 宁愿能代他承受 “又是这副表情,看着多体贴多无辜,可是你知不知道,我厌恶透了你这副嘴脸!”钳着她下巴的手再次使力,让紫嫣连痛都喊不出来,脸被捏得变了形,而他兀自阴沉的笑,“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才使得我跟母妃生了罅隙,就是因为你,才让父皇对我起疑,怀疑我对他的忠心!就因为你在山洞里救了我!你为什么要救我,你有什么本事救我!你当时是怎么救我的?给我吃了什么?说!给我吃了什么!药,还是你的血!” 他像是失了控,话到了最后,几乎是怒吼的喊出来,同时,有血丝从他的嘴角滑下,鲜红,浓稠。 紫嫣眸光剧颤,晶莹的眼泪终于从眼眶滑落下来。他嘴角的血丝刺痛了她的眼。她想要摇头,想要问他到底怎么了,她是如何救他的,他真的不知道吗?可是开不了口,连摇头都做不到。 而他对她的反应全然不理会,人越发的疯狂,竟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头就往凝脂白玉的皓腕狠狠咬下去! “唔!”紫嫣含糊的哼了一声,手腕处刚愈合没多久的伤口,再次被他咬破,血肉模糊。她能清晰的感觉到他在那处伤口大力的吸允,将她的血液吞进肚腹。 她没有抵抗,乖乖的任由他施为。他为何性情大变,她不知道。有一点却很清楚,他体内的毒复发了。而她的血液恰恰有让人不可思议的解毒、治疗、压制功效。若是损失血液能让他清醒过来,就算全部给他又何妨。 随着血液流失,渐渐苍白了脸色,她靠着背后的墙,流着泪,嘴角噙上一抹虚弱的笑意,无怨无悔。 “啊——!”又是一声痛苦的惨叫从司北玄嘴里传出。 紫嫣慌忙凝目,却看见男子整个人佝偻了身子,一张脸惨无人色,冷汗密密麻麻的密布在额上,汗湿了凌乱的发丝,嘴边,血液大口大口的涌出,瞬间就将干净的床单渲染出大片的红色,触目惊心。 他何曾如此狼狈! “阿玄!”他因痛松开了对她的钳制,紫嫣尖叫着扑到他身上,声音都变了调子,“阿玄,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她的血液就算不能解开他的毒,也不可能让他的情况变得更加糟糕,可是眼前的这一幕让她开始对自己产生怀疑。阿玄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若非痛到极致,绝对不会发出半点声音,可是他刚才,却是控制不住的惨叫了出来。 那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痛? 手足无措的将他搂在怀里,紫嫣的眼泪更加汹涌,心像是被人用冷刀子在一刀一刀的切割,痛得不能自已。倘若可以,她宁愿代替他去承受这样的痛苦,也不愿意看到他现在这副模样! “阿玄,阿玄……”太过在意,便容易失去主张,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这样抱着他,不停的唤他的名字,“快来人哪!阿玄……” “滚、开!”他的脸已经痛得扭曲变形,一片铁青,即便如此,看她的目光依旧是阴狠不屑,咬着牙,用残余的力气将她狠狠甩到一边。 第2431章 宠爱有加,另有因由 再次被甩到墙角,砸上冰冷坚硬的墙壁,紫嫣却顾不得身上传来的痛,又飞快的爬过去,想将男子抱起。 司北玄快了她一步,撑着身子下了床,摇摇晃晃的往外冲,当她是病毒一般,避之唯恐不及。 往外的一路,碰倒了椅子,撞歪了桌子,连桌上的油灯都不稳的晃动,最后歪斜倾倒,油脂在桌面上蔓延开来,被火芯子引燃,唰的一声,烧了一片。桌上放置的茶壶茶杯也没能幸免,倾倒之后,骨碌碌的滚下了桌子,砸在地上,伴随着清脆的响声,裂成碎片。 不等男子走到门边,整个房间的地面,已是一片狼藉。 门外,有嘈杂的人声渐近,听来很是慌乱。 男子此前的喊叫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的突兀,又清晰,被惊动了的人纷纷飞快的往这边赶。 等司北玄打开房门,外头,房月柔,莫言,陆管家等人齐聚,已经到了房门口。 众人被他这一身的狼狈吓得失了声音,好半响才回过神来。 “王爷!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房月柔白了脸色,快步上前将他搀扶住,被他用力挥开,记起男子的忌讳,不敢再造次,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撑着门框,隔着桌子上跳动燃烧的一片火帘,冰冷的视线穿透火光,落在床榻旁,仅着了中衣,脸色比雪更为惨白的女子脸上,司北玄扯唇讽笑,“你的血不仅腥,还低贱,于我的毒半点用处都没有,我还真是好奇,当初,你到底是怎么救回我的,我又到底是不是真的是你救的?以前尚且以为你至少有点价值,如今看来,是我走了眼,如你这般身份卑贱的人,在我西玄皇室里,简直一无是处!白费了我那些心机!不过你既已为我妾室,又是我亲自迎进门的,在边陲镇的时候确实也曾有恩于我,我不对你赶尽杀绝,姑且网开一面,只是从今往后,你最好少出现在我面前!” 话如刀,语如剑,组合在一起,那么的冰冷无情。 房门外的一众人,被司北玄这番话震得心惊,不敢相信这会是司北玄对裴紫嫣说出的话。 自从裴紫嫣进了王府,王爷对她如何,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甚至于因为裴紫嫣的存在,王爷身上出现了让人不敢置信的改变。以至于所有人都以为,裴紫嫣是真真正正的牵动了王爷的心,日后在府中的地位,怕是都不会低于正妃。 可是,仅仅是睡了一觉的功夫,突然就什么都变了。 而在听了司北玄的话过后,细一品味过来,又觉得,事情发生的虽然突然,却并不突兀,原来王爷之所以对裴紫嫣宠爱有加另眼相看,当中是另有因由在的。 这就难怪了,一个低贱的平民女子,无权无势无身份无背景又没有任何的特长,怎么可能就让堂堂王爷垂青了?原来是因为她曾对王爷有价值。 陆管家垂首静立一旁,脸上除了担忧王爷的神色之外,隐隐似乎还松了一口气。而莫言也同样沉默,只是看着司北玄的眸光,晦暗悠远。 第2432章 恨吗,还爱着 所有人的目光,也随着男子一席绝情的话过后,全部聚集到了火光背后那道单薄的身影上面。 桌上蔓延的火势并不大,只在油脂铺平的那一小圈范围,短暂的噼啪声后,火势也逐渐小了下来,慢慢的熄灭,只余了一股青烟袅袅上升,最后消散在空气中,留下呛人的烟味。 紫嫣瘫坐在床榻旁,怔怔的看着门口倚门而立的男子。 汗湿的发,苍白的脸,清冷的眼睛,凉薄的唇,嘴角尚有讥诮的笑意残留,一袭玄袍加身无风浅扬,便是这么狼狈的时候,也无损他半分风华。 一眼,便能让人目眩神迷,甘愿为他沉沦。 可是紫嫣只觉得,冷,如坠冰窟的冷,那种冷意冻结血液穿透骨髓,让人失去生机。 她不断的告诉自己,那些伤人的话,是他受了毒素影响,在疯狂的情况下无意中说出来的,若是清醒,他定不会如此伤她。可是,再多的借口都抵不过眼前的事实。 他很清醒,没有半点神志不清的可能。 那些冷,那些残忍,是他实实在在赋予她的,所有的温情,所有的美好,建筑在“价值”二字之上。 因为以为她对他有价值,所以,他才娶她。不是因为爱。 可笑,庄周梦蝶,一觉醒来,事实是这么的残酷。原来一切不过都是她自以为是。 她在他的计划里投入了身心,他给她的,不过是无情。 阿玄,她的阿玄,只在少年时,曾经属于过她。 她早该知道,时过境迁,便会物是人非。就算他认出了她是小时候的嫣儿,结局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吧。 在皇室挣扎求存的人,本就,缺失感情。他们哪里会去在意爱情的可贵,他们想要的,不过是无所不用其极的生存,为了一方权利,机关算尽,用尽一切可能。 她与他,终究不同。 他刚才说,对她网开一面。紫嫣扯唇,苍白一笑,她无话可说。 恨吗,不恨。还爱着。 哪怕心被戳出了一个个血洞,他还住在那里,拔不去。 可笑的是,她还能理解他的所作所为,还能包容,甚至不怪他如此冷酷,只是自己,被伤害了而已。 “莫言,扶本王回书房诊疗,其他人等,退下!”桌上的火焰已经全然熄灭了,房内陷入昏暗,男子收回了冰冷视线,冷冷的下令。 紫嫣怔然的看着他的脸,就着门口,下人们手中提着的四角灯笼散发出的晕黄光辉,将男子脸上,那双清冷深邃的眼眸看的无比清晰。 他连一个多余的眸光都没给她,只留给她一个背影,冷漠,疏远。 “王爷,你的毒伤刻不容缓,有加重的趋势,不如属下先替你诊断压制过后再移驾书房……” 莫言的话没说完,就被司北玄打断,“本王说,现在过去!” 但凡他这种语气,即是不容许拒绝。 莫言皱了下眉头,莫可奈何,只得上前将人搀扶住,与陆管家一左一右将人带往书房。 房月柔站在门口,往房中看了一眼,轻叹一声,转而跟上。 第2433章 他的无情,管中窥豹 转眼,人去楼空,刚才还明火晃动的房门外,只余下黑暗,一片寂静。 紫嫣没有跟上去,一直坐在床榻旁,怔然。 不动,就连脑子力道思绪都停止,空空的,什么都不想。 浑身如被抽空了力气,动一下都觉得吃力。 事实变成这样,突如其来,除了接受,她别无选择。接下来要做什么,她不知道,只是那么坐着,等着。 等什么,她也不知道。 另边厢,书房里,司北玄遣退了一干下人,只留了莫言,陆管家,及房月柔。 莫言正在探脉,眉心越皱越紧,末了收回手,深深的看了司北玄一眼,“王爷,你身上的毒一直都在控制之内,虽然每月会发作一次,但是程度也在可控范围,只是这一次,比之以往要严重得多,差点损及心脉,属下逾越,王爷之前可曾服用过什么不该服用的东西?” 听到莫言说这次尤为严重,一旁的房月柔及官家脸色变了一变,担忧之色越浓,又听到最后一句话,皆为之一愣。 因为有毒在身,王爷断然不会随意服用药物,莫言这话,是什么意思? 司北玄闭上了眼睛,满脸疲色,对莫言的话不为所动,只轻描淡写的答,“毒发之时疼痛难忍,咬了她一口,不小心喝了两口血液,除此,别无其他。” “喝了血液!……”房月柔捂住嘴,盖住出口的惊呼,不可置信的看着司北玄。 他将这件事情说的这么随意,对于裴紫嫣,他真的没有半点情谊了吗。 那些她看在眼里的,隐晦的宠溺,真的,只是他装出来的吗。 她不想相信,可是又不得不信。 一直以为了解这个男人,原来,她对他所知的,还太少太少。至少对于他的无情,她不过是管中窥豹。 心底微微拧了一下,竟然升起一丝,对裴紫嫣的同情来。 由天堂跌落地狱,也许,便是裴紫嫣此刻的感受。 思忖间,莫言的声音又起,颇为凝重,“这就是了,王爷,毒素发作的时候,除了属下研制出来的药丸,不得擅自服用其他,哪怕的人的血液,也有可能对你的毒素产生影响,在你体内引起毒素发酵、冲击,是以,才会令得你口吐鲜血。” 是了,以往每月毒素发作之期,从未见男子吐过血,这一次,显然不同。 原来竟然是因为喝了血液,引起体内毒素冲击,使得痛苦更甚至从前。 房月柔与管家听了莫言的话,俱是心惊,只有司北玄面色毫无波动,冷冷一笑,“春猎之后,皇室之内隐有传言,裴紫嫣当日将我从山林中救回来,是因为她身怀异宝,能让人斌死回生。已经有不少人将视线转到她身上。她曾经以血喂食于我这件事情不是秘密,知情的人现在可不少。况且,不止是他们好奇,我也好奇,究竟,她的血是不是真有奇效。若是,她于我总算有些价值。可惜今日一试,哼,尽是一派胡言。” 书房内,一时无声。 因一个传言,便吸食人血,这样的人,要多狠。 第2434章 立足之地,谁都抢不走 春猎之后关于裴紫嫣的留言之事,在场几人都有所耳闻,心底也同样存在着疑惑,只是不好当面问清,今日听司北玄亲口说出来,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 此时莫言已经着手喂药为司北玄压下体内激荡的毒素,一言不发,他不出声,即等于默认了司北玄的话,也就是说,裴紫嫣的血液对于司北玄没有任何用处。 那么外面的那些流言自然也就不攻自破,至于司北玄为何能濒死回生,大概是当中还有别的机缘,只不过是旁人不知。 “王爷,当初你执意迎娶裴紫嫣入府,除了因她是你的救命恩人,另外一个原因可是就为了这个?”静默了片刻,房月柔问道。 “不错,当初我在边境遭到埋伏,身受重伤,被人追杀至边陲镇,恰好遇上裴紫嫣,得她所救逃过一劫,并且治好了身上的伤。虽然她出身低贱,但是不可否认,在辨药救人方面还有点能耐,我身边的人本来就少,若是能收她为己用,以后或许也能成为一个助力。事实也确是如此,若不是有她,这次春猎我大概也回不来了。”微闭着眼睛,司北玄语气平淡。 “既是如此,刚才王爷又为何那样对她,岂非是要与她决裂?”问这话的是陆管家,只不过他的表情晦涩,心底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无人得知。 司北玄没有回答,只是挨靠着椅背,满脸疲惫,想来是莫言的药已经起了作用,压下他的毒素之后,整个人一放松,疲态便全然显露了出来。 “依我猜测,应该是这次春猎之行,裴紫嫣给王爷带来的麻烦,已经远远超过她的价值,只有决裂,才能改善王爷现今的处境。”见司北玄没有解答的意思,房月柔大胆猜测。 书房里再次静了下来。 几人都知,房月柔的话不无道理。 依着裴紫嫣的身份,若是有价值倒也罢了。但若是那些价值会给王爷带来更大的麻烦,那不要也罢。区区一个女子,怎能让她阻了王爷的宏图大业。 陆管家面上的晦涩很快隐去,眼底露出满意来。 在他眼里,这天底下最能成为王爷良配的,在他看来也只有青烟那丫头。温婉体贴,善解人意,心性玲珑聪慧大方,比起世家千金来也不遑多让。只不过形势比人强,这中间插了个房月柔进来,以房相的势力,青烟与她自然不可比拟,所以房月柔成了玄王府正妃,让人无可非议。但是再来个裴紫嫣,就让人难以接受了。 裴紫嫣是什么身份,算得什么东西?居然也妄想在王爷身边拥有一席之地,甚至将青烟挤得远远的,教她受了恁多的委屈! 之前有王爷压着,他不敢多有怠慢,现在好了,连王爷都放弃裴紫嫣了,那么那个低贱的女子,也就微不足道了,待得王爷日后事成,必然有青烟的立足之地,谁都抢不走。 王爷与青烟自小相识的情谊,岂是后来的女子能比得上的。 第2435章 势必,得有让人相信的理由 心思瞬间百转千回,陆管家看了看闭目凝神的男子一眼,上前躬身,小心翼翼的试探,“王爷,既然事情已经如此,那二夫人那边……” “一切如常,无需苛待,免得教人说我玄王府过河拆桥。至于其他的,陆管家不必多管,只做你的本分便是。”司北玄语气淡漠,随意的挥手,“你们且都退下吧,莫言留下,今夜我暂居书房疗毒。” “是,奴才告退。” “王爷,那臣妾也先退了。” 房月柔与陆管家一前一后,退出了书房,房中又恢复一片静寂。 良久,确定周围再无别人,始终保持沉默的莫言,这才抬头凝着男子,“王爷,这么做可是有何用意?” 不用解释,彼此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缓缓的,司北玄睁开眼睛,黑眸之中渗人的猩红已经退了下去,只在眨眼间,勉强能看出来一丝虹影,一切似乎与平常无异。 他知道莫言为何这么问,身为他的诊疗大夫,自己身上有什么,必然瞒不过莫言,他也没打算瞒着他,“如你所见。” 只回了这一句,四个字。 莫言的疑惑不减反增,“属下不明白,要化解流言,方法多的是,王爷为何要走这一步。今日月圆,是王爷体内毒素爆发的日子,但是有我的药丸压制,后果本不会这么严重,为何王爷却运了内力,自行震伤自己的肺腑?王爷可知这样做得后果?稍有不慎,可能就会使得体内毒素反噬,到时候,便是属下也没有把握再将毒素重新压制下来。” 那么以后,他就会真正的成为一个瞎子。 这意味着他从此与那个位置失之交臂,这一生都再别想攀爬到顶峰。 “我自然知道。”一如既往,声音平静得没有一点起伏。 他当然知道会是什么后果,但是,他不得不这么做。 这个方法固然险,却也能最大程度的护住她。 午时在皇宫,那个人的偏殿里,对方并非什么都没有对他做。 他开始也以为什么都没有的。以为对方将他安置在偏殿里,只是有话要拿来敲打他。 但是入夜之后,甫进入紫嫣的房间,他就觉出了不对,房间有陌生的气息。尽管对手掩饰得很好,却还是没有全然瞒过他的眼睛。 加之夜半时分,体内开始传出异样感来,被压制的毒素有蓬勃之势,而他却难以凝聚内力去抵抗,那时候他就知道,那个人已经对他下手了。 角落隐藏的监视,体内毒素异变,加上皇宫偏殿怪异的会面,一切一切,都指向一点,他那位父皇,已经盯上紫嫣了。 若是他想要在父皇手上保下紫嫣,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某些人的猜测,不攻自破,且不得不信。 而想要让人相信,势必得有让人相信的理由。 月圆,毒素发作,为了让事情变得更加逼真,也让理由更加充分,他只能出此下策。 震伤自己,造成紫嫣血液毫无作用的假象,再怒其不争与之翻脸,光凭这些自然是没有办法打消父皇的怀疑,接下来,他还要再做一些动作。 第2436章 奴婢奉劝夫人,别端着身价 苦肉计,在那个人那里,不过是只能拖延一时。 一个连自己都不相信的人,又怎么可能会真的去相信他施的这些碍眼法。 如今这一场博弈,恐怕要提前了,而他,会亲手拉开战场的序幕。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对手不仅仅是那些“兄友弟恭”的亲兄弟,还有他的父皇,西玄之帝。 讽笑在唇边扬起,眼底,肆虐起冰冷的杀意。 莫言看到了,眼睛骤缩,浑身泛出一股寒意。 王爷,他想要干什么,那种杀意又是针对谁的?莫非,他竟然是要……! 眸光明灭,在灯光下晦涩难辨,这一刻,他像是明白了什么。 既然王爷已经有了决定,那么,他无话可说。 还能说什么。 如果说王爷的未来早就拟定,那么让王爷脚步提前的引子,就是裴紫嫣。 那个女人在王爷心底之重,凭他,已经估量不出来。 “日后,在外慎言。”男子眼底的杀意不过是一闪而逝,很快又恢复平常,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面容沉静,略带颓色。 “是。”自然是要慎言了。有时候一句话,可能改写结局,“那王爷接下来,又要长居书房了。” 为了缓和一下眼前凝重的气氛,莫言木着脸,说了一句不算调侃的调侃。 “不。”男子眸光转过来,深沉如潭,让人无法捉摸。 房内,火光早已熄灭,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淡淡烟味,昭示着这里,刚刚发生过什么。窗外流泻进来的几许月光,陪着紫嫣枯坐了一夜,直至天际拂晓,直至红日高升,她都没有变动过姿势,如同一座失了生命气息的木雕,僵硬,风化。 秋儿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她不知道,只知道她在房内叮叮咚咚的捣鼓了一阵之后,收拾好了房内的狼藉,然后提了水回来,面如表情的让她洗漱。 紫嫣一切照做,听着指令,机械化的完成任务。 “王爷今晨已经搬进正妃的明松园,日后就住在那边了,二夫人这院子,王爷以后再不会踏足,奴婢奉劝夫人,若是惹怒了王爷,便早早的去道歉赔罪,别端着身价,以为自己还是从前的二夫人,王爷的宠,若是他不想给,那么夫人在他眼里便什么都不是,最后吃亏的,也是夫人你罢了。”冷冷的语调,带着若有似无的讥诮。 紫嫣不语,扯唇笑了笑,不亏是玄王府的人,行事说话,都跟主人一个调调。 “多谢劝告,不过我自己的事情,用不着旁人指手画脚。”紫嫣的语气也是淡淡的,很平和,没有恼羞成怒,没有怨愤,只是平叙自己心底的想法。 秋儿脸色变了变,拿过擦脸的布巾重重丢进水里,水花从盆里四溅开来,砸在桌上,地上,紫嫣的脸上,身上。这才稍稍化解了秋儿眼里的怒气,冷冷哼了一声,提着木盆往外走,“既然夫人身份尊贵,做不来伏低做小的事情,那奴婢也枉做丑人,只希望夫人能一切安好,不叫奴婢落得个伺候不周的罪名就好。” 第2437章 她的下场,也就这样了 会说那番话,一为试探,二,自然是落井下石。 这个裴紫嫣,她身上发生的,令她震惊的事情太多了。凭着低贱的身份,竟然能得到王爷垂青,对她诸多特别,这使得自己一度左右摇摆,在陶青烟与她之间举棋不定。甚至在看了王爷的态度之后,她曾经想过倒向裴紫嫣,认真本分的去伺候她,不曾料到,不过是短短半年的时间,风向就突然变了。 她惹怒了王爷,一朝受到冷落,而王爷更是气怒过后,定居在了正妃的明松园。 在王府这么多年,她深知王爷的性子,一旦决定了的事情,就再没有转圜的余地,而遭了王爷讨厌的人,这辈子,都再别想讨得王爷欢心。 裴紫嫣的下场,就是这样了。不会再出现变数。 想想也是,不过是一介平民,何德何能绑得住堂堂王爷?又有什么资格能跟陶青烟,跟正妃相争相斗?想来王爷此前对裴紫嫣的诸多优待,不过是因为所谓的救命之恩,以及男人贪图新鲜的那点子劣根性罢了。一旦那点新鲜劲过了,所有的事情便也会回归正途。 现在,王爷不就是到了正妃身边了吗。 思及此,眼底的嘲讽更甚,到得门边,似乎嫌之前的话分量还不够,秋儿又停下脚步转身,这一次,姿态连遮掩都懒得遮掩了,“对了,奴婢虽然是府中拨到夫人身边的,但是奴婢隶属的,却是玄王府,并非二夫人的人,所以夫人若是想要在奴婢身上体现什么主子威严,怕是没有那个资格。还有,这段时间看夫人总是睡到日上三竿,想来奴婢也用不着太早过来,不然来了也是无所事事,不如留着时间为王府做一下其他事情,明儿起,奴婢便午时再来,先行告知夫人一声,还请夫人,见谅。” 话毕,冷冷一笑,踏出门去。 紫嫣是种没有作出反应,秋儿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对她是什么态度,对她来说,不重要,无关紧要的人,在她心里留不下任何痕迹。 只是依旧呆呆的坐在那里,似思考,似失神。 之前溅到脸上的水滴,沿着脸颊往下滑落,留下浅浅的水痕,她也浑然不觉,懒得去擦。 世态炎凉,趋炎附势,捧高踩低,来了京城以后,是她体会得最多的事情,没有什么可计较的。 诚如秋儿所以为,她失宠了,一个失宠的小妾,还能有什么地位,或许比之王府里的一个大丫鬟都不如,怪不得秋儿这副嘴脸。 不曾交心,也谈不上失望,谈不上心凉。 她脑子里,还是拿一袭玄衣,还是那张清冷无情的脸。 苦笑,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想的还是他。 不知他现在如何了,秋儿没说,她也就无从得知,想知道,得自己走出门去问。 不过有莫言在,应该会无大碍的。 虽然他昨夜吐了血,看起来颇为严重,但是凭着直觉,她知道他不会有事。 若是有事,今晨的玄王府,也不会那么平静了。 现在她唯一疑惑的,想要理清楚的,只有一件事。 阿玄,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变了。 第2438章 以后,便要同床共枕 尽管,昨夜他对她的绝情还历历在目,最终,她却还是选择相信,他说那番话,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无缘无故,他不会那样对她,在她心里,他始终是少时认识的那个,别扭的不善言辞的阿玄。 想通了,心情却并未轻松多少,嘴角的苦笑依旧。 他若有难言之隐,却选择对她狠,而不是将苦衷倾诉于她,是他心里,不如她信任他那般的信任她吧。 阿玄,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我该怎么做才好。 窗外的院子里,有金色阳光洒落下来,看起来暖意融融,可是房间的温度,却不见回升,她还是觉得冷。 明松园里,迎客的大厅氛围很是怪异。 房月柔与司北玄一左一右坐在上首,安静的喝着茶,彼此之间弥漫着尴尬。 或者说,只有房月柔一人觉得尴尬,想了很久,才憋出一句话来,“王爷,你身子可好了?” “嗯,无碍了。”淡淡的声线。 “如此,臣妾也放心了,莫大夫的医术果然名不虚传。” 又是无话。 对于这种情况,她只觉得无力。男子就是有那种本事,无论她怎么绞尽脑汁的想搭话想轻松氛围,他总能用简短的几个字,就令场面冷却下来。这种时候,她开始佩服裴紫嫣,是怎么能跟这样一个惜字如金的人相谈甚欢,还把他激得与平时判若两人的。 顿了片刻,实在忍不住空气中的压抑,房月柔又问,“王爷,你真打算住进明松园?” 这话一出,站在她旁边的月娥就着急的朝她使眼色,心里是恨铁不成钢,好容易王爷做了这个决定,一旦住进来,主子多的是机会得到王爷宠爱,届时还有裴紫嫣什么事?偏偏主子要问这么一句话,要是王爷又改变主意,那可如何是好? 只是月娥的挤眉弄眼,房月柔只当不见,低下头去。 她本来以为司北玄搬离了裴紫嫣的别院之后,又会在书房长住,没想到今晨一觉起来,就得到消息说王爷要入住明松园,那一刻她是惊愕的,心喜的,又激动又有些慌乱。他入住她的别院,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以后,她就要跟他同床共枕,真正成为他的正妃,而不再只是挂着一个名头,空有名义。 只是在此同时她又觉得疑惑,因为这个决定太突然。或许在别人眼里,王爷冷落了二夫人,转而宠上她这个正妃那是理所当然,半点不突兀,可是她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违和,细想,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嗯。”心绪起伏间,听得男子淡淡的应了一声,循声看去,男子面色依旧没有起伏。 这让她有种错觉,住进明松园,于他而言似乎只是从书房换了一个住处而已,没有什么不同,都只不过是晚上,用作休憩的地方。 心里的激动、慌乱、无措,在这一瞬间沉了下去,复归平静。 “王爷,宇文公子跟柳大人来了。”门外,陆管家匆匆跑进来通报。 第2439章 趁这个机会,抓住王爷 “让他们在客厅等着,我随后就来。”司北玄起身,朝外走了出去。 看着男子离去的背影,房月柔暗地松了一口气。 在他身边,压迫的感觉太重,那种压迫就像是从男子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一样,让人揣揣难安。 刚嫁进王府的时候,她曾幻想过无数次两人单独相对的场面,等到真的有那个机会了,才知道面对他的时候,压力原是那么大。司北玄天生就有一种气场,若他收敛则罢,若不收敛,在他的人不自觉便会生出一种仰望,觉得他伸手难及。 “主子,好不容易王爷来了明松园,你可莫要再像刚才那样,说些不该说的话来,应把握机会,让王爷将目光放到你身上才是。”看着男子的背影消失,月娥即迫不及待的叮嘱。 刚才看着主子跟王爷的相处模式,她在一旁简直是急得不得了。哪有像主子这么笨的,王爷都坐在这里了,也不知做点什么讨好王爷,平日里的侃侃而谈全然不见,这样,怎么抓住王爷的心?怎么把裴紫嫣给比下去? 要知道但凡女子出嫁成了别人家的人,首先最紧要的事情就是得到夫君欢心,如此,才有可能得到宠爱,以保住在夫家的地位。否则,岂非是白白送出机会,让那些狐媚的妾室给爬到头上来! 如今还只是一个裴紫嫣就让主子被冷落至此,日后若是再多几个小妾,凭着主子现在的表现,可不得被挤到天边去了!这怎么行! “主子,主子?你不要嫌奴婢说话不好听,奴婢这全都是为了主子好!“见女子蹙着秀眉,对她的话不为所动,月娥继续苦口婆心。 好一会,房月柔才回过神来,“这件事情我自有分寸,你只做好本分才是。你也需记得,王爷在明松园期间,你最好谨言慎行,若是惹了王爷生气,便是我也保不住你。” 王爷这个人喜怒无常,冷心冷情,若是真惹恼了他,怕是自己的面子也不管用。 “是,奴婢定会小心言行!”前一刻还在为主子着急,这一刻听了警告,月娥的心又忽而悬空。 她知道主子的警告并非危言耸听,以王爷的性情,若是让他不高兴,自己也别想轻易得了好去。在王府呆了半年,对王爷的秉性,她还是了解了一二的。 瞧着月娥的表情,房月柔知道她已经有了忌惮,也不再说什么,只摆摆手,让月娥跟着侍婢一同去收拾房间。 以前,自己的厢房都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如今陡然多加了一个,不知道他们之间,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但说另一边,司北玄进了府中大厅,就看到一粗狂一文弱两个男子并排站在一起,外表迥异,彼此间的氛围又是那么默契。 甚是互补。 只是不知,两人这个时候到来是为了什么事情。看宇文烈眉宇间掩了愁色,应该不会是好事。 “王爷。“两人看到司北玄出现,起身相迎。 “怎的这个时候过来了?找我喝茶,早了点。” 第2440章 地位,一夕天翻地覆 并立的两人嘴角一抽,几日不见,这人居然还学会开玩笑了? 当真是受了裴紫嫣太大的影响不成? 这要是放在以往,有人告诉他们司北玄会开玩笑,他们能笑掉大牙。 想到那个女子,两人神情又变得微妙起来。 “王爷,听说你昨儿晚上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还把自己给气得吐血了。”一大早得到消息,他们两个就商量着过来看看,“不过看王爷除了脸色白了点,精神还算正常,我们也放心了。” 司北玄体内的毒素自从被压制之后,每月仍然会发作一次,但是昨夜特别严重,身为好友,不关心一下怎么说得过去。 只不过见着了人之后,担心散去,剩下的就是八卦跟戏谑了。 司北玄冷眼瞧着两人,“我还能下床,你们很失望?” “不不不,王爷怎么能这么说,我跟子时比谁都希望你长命百岁,天地可鉴。”宇文烈举手发誓,只是眼底戏谑浓重。 队友不靠谱,柳子时无奈扶额,“王爷,到底怎么回事?” “没事,只是有些事情需要改变一下了。” “那裴紫嫣……” “一个妾室罢了,什么时候你们对本王的后院也感兴趣了?” 轻飘飘一句话,掐灭了两人萌芽滋长的好奇。 一个妾室,罢了?若只是这样,那么值钱他们看到的,男子对裴紫嫣的各种隐晦宠溺,是眼瞎了么? 只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要是他们还继续打探下去,就有不庄重的嫌疑了。 事关后院女子,还是需要避忌一些。 且他们虽与司北玄为友,平日也能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实际上,对于这个男子他们却莫名的不敢真正逾越。或许是男人身上自然流露出来的气场,让他们心底起了敬重及畏惧。如同对上位者的仰望,难以比肩而语。 “不管如何,我跟阿烈都希望王爷能先以身体为重,如今朝中风向变化莫测,各方势力摇摆不定,要是王爷这个时候出了什么岔子,就会在接下来的事情离失去诸多先机。”柳子时眼底闪过凝重。 这也是他跟宇文烈过来的原因之一。 这几日,京都上空弥漫的色彩越来越浓重,最主要的原因,是皇上态度的改变,召四王爷入朝,且总是有意无意的开始侧重玄王府,这让以往一直受到忽略的玄王府突然之间就受到各方关注,看起来似乎是有得势的先兆,但是于玄王府以及他们这些司北玄的拥护而言,不见得是好事。 枪打出头鸟。 皇室争端尤其如此。但凡那一方势力有出头的可能,必然成为众矢之的,首先受到其他势力的群起而攻。 而直到现在,他们都还揣摩不透,皇上此举到底是何用意,是真的开始看中玄王府,开始重视起这个一直被他忽视得彻底的儿子,还是只将玄王府作为政治手段的一颗棋子,利用来做别的用途。 司北玄微垂了眸子,久久不语。 自己如今的处境,等同于一夕之间天翻地覆。 从春猎之后开始。 第2441章 做回原来的司北玄 背后的真正原因,他心里很清楚。 能让那个人对他起到重视,不外乎他对他有了某种价值,在他的价值被榨取干净之前,自己是别想脱身,连明哲保身的机会都不会有。 想要自保,他必须开始反击了。 否则,别说是自己,连自己在乎的人事物,他一样都留不住。 “阿烈,发散人手,在国境内帮我寻一个人,越快越好,办妥之后带来京城,但是,别让任何人发现你们之间有关系。”再次睁开双眼,凤眸清冷,光**人,“子时,吩咐各王爷府的暗桩,密切注意他们的动向,尤其是太子府,但是,一切以小心为上。” 宇文烈与柳子时皆是一怔,心惊。这句话,不是从男子嘴里说出来的,传音入密,他用的是腹语。 在自家府上的客厅,与友人说话用传音,说明什么?说明,王爷已经在他人监视之下! 他的对手,已经开始动手了。 而王爷会下这样一个命令,虽然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但是有一点非常明确。 王爷,准备反击了。 也就意味着,从现在开始,他们再不是暗地里做些小动作,而是要真正的大干一场,到得最后,不成功,便成仁。 即是,需要他们下定决心的时候了。 宇文烈面上若无其事,同样用了传音,语气郑重,“我今日就着手去办,定会尽快,只是不知王爷要寻的是何人?” 司北玄垂眸勾唇,不语。 宇文烈与柳子时相视一眼,面上如常,各自拎起茶杯,品茶,开始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只是心底的凝重越来越来深。 皇室争权,序幕,将由王爷一手拉开。 喝了一壶好茶,逗了一个上午的趣,宇文烈跟柳子时才起身告辞。 刚刚起身,抬眸就看到大厅门口,站了一道纤细身影,只是,相比以往,少了几分朝气。司北玄也看见了,眸中暗光一闪,脸色随即冷下来,“你来干什么,我说过,以后少在我面前出现。” 冰冷的语气,甚至隐隐透着厌恶,使得宇文烈与柳子时面面相觑,眼底皆不可思议。就他们这段时间以来所见,简直难以想象,司北玄会有这么对那个女子说话的一天。 简直就是骤变。 尽管司北玄性子喜怒无常,但是这也变得太快了点。 虽然惊讶,疑惑,到底两人都没有在这个时候将疑问问出口来,只是再看女子的眼神,各有不同。 宇文烈无声叹了一口气,还以为终于有个人能撬开王爷的心了,没想到结果却会是这样,真的可惜。 而柳子时,只是淡淡看了门口的女子一眼,面无表情,眼底,同样没有波动的情绪。这样才好,终于到了这一天。他就知道,没有人能跟青烟相比。一个低贱女子,不过是得了王爷一时的宠爱而已,能蹦跶多久?宠爱过后,不依旧被王爷弃之如敝履。真正能够存在王爷心底不变的,只有青烟一个。 年少相识相交的情谊,怎是短短半年认识的人可以比拟的。他倒是觉得,王爷这一刻,才开始真正清醒,做回了原来的那个司北玄。 第2442章 一夜,变化 紫嫣站在大厅门口,身边没有带着丫鬟,只她一个,穿着一袭素淡的流云裳,看起来人显得有些苍白。门外清风扬起她的衣摆,似有一种欲药随风而去的羸弱感。 一夜,变化如此之大。 脸上没有了以往朝气蓬勃狡黠灵动的笑,整个人,淡淡的,少了活力,多了沉静,却也死气沉沉。 司北玄眸底的光持续的变幻,眸心几乎不可见的收缩,广袖之下,双手成拳,青筋迸现。 没人知道,需要多艰难,他才能从那张苍白的脸上收回目光,需要多克制,他才能忍住不冲过去将女子拥进怀。 一夜,她就变成了这样。伤她的,是他。 曾经以为永远不会对她做的事情,他做了。 曾经发誓永远将她视若珍宝,他违背了。 心像被钩子勾住,撕扯,活生生的疼,他却只能对她说出,让心更疼的话语。 身不由己,逼不得已,日后,她可会原谅他今日的所作所为,原谅他接下来的所作所为。 他不知道,没有底,甚至已经隐隐觉得,心底有某个最重要的东西,开始离他远去,而他却没有办法,伸手将之握紧。 连苦涩,都不能让她看见。 紫嫣站在门口,迎风静立,看着厅中那袭熟悉的玄衣,静静的,紧紧的,目不转睛,直到将他整个人来来回回看了数遍,在那张无双的容颜上,再寻不到如昨夜那般的苍白,才无声的转身,如来时那般,安静的离开。 她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来看看他好不好,昨夜那般毒发,有没有给他带来什么伤害。 他恢复了,虽然脸色还有些发白,到底是恢复了。每月一次的毒发,压制过后,其他时间便如常人一样无二。 他没事就好,她就不需要一个人在别院里,吃睡不安。 他的情况,只从秋儿的话里,她知道了些许,没有人特意过来告诉她一声,太担心他了,她只能自己过来看。 其实,是有话想要对他说,有话想要跟他问的。 只是,他看见她的第一眼,流露出来的厌恶,打住了她的脚步,也打住了她想要说话的念头。 一夜,变化如此之大。 他连看见她,都觉得讨厌了。 这种情况下,她没办法如以往那般,厚着脸皮去对他纠缠,即便那样做了,事情也不会如她以为的发展。 阿玄,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变成这样? 你现在不说,我信你有苦衷,我可以等,只是,别让我等得太久。 哪怕信任你,你的冷漠,你的厌恶,一样会让我受伤。 身后,客厅里很是安静,紫嫣没有回头,她害怕,怕回头,看到的又是他厌恶的眼神,以及他眼中流露出来的冰冷,让她的心发寒。 抬头,头顶的阳光有些猛烈,照在身上明明是暖的,甚至有些热,可她还是觉得,周身发冷。 环目四周,周围的环境一如既往的熟悉,雕梁画风的建筑,假山,园林,绚烂的花,这些,都是她平时最爱看的,她自以为的她的家,她的最终归宿,此时再看,却开始觉得有些陌生起来,连那些山石、绿叶上折射出来的柔和的细碎金光,都让人觉得刺眼。 第2443章 何德何能,得如此隆重对待? 大厅里,宇文烈及柳子时面面相觑。 裴紫嫣离开之后,尽管司北玄看起来如常,冷冷淡淡的没有什么不同,可是站在他身边,他们能清楚的感觉到从男子身上透出来的让人窒息的凛冽。 宇文烈尤其后悔不迭,早知道就早点开溜了,看到这一幕实在是尴尬至极,无从应对,害得他现在想要告辞都不敢开口说话,末了,用手肘撞了下柳子时,眼角同他示意:溜,告辞。 柳子时半垂下眸子,装作没看懂宇文烈的意思。开什么玩笑,自己不敢开口说话,叫他说?当他傻呢,这种时候凑上去不等于是主动献身去做活靶子。 宇文烈急的眼睛冒火,一个两个都怕死,现在是怎样?站在这里当门神么? “你们先回去吧。”好半响,坐在椅子上若无其事的人淡淡开口,眼角都没斜两人一下,似全案没发现两人之间的小动作。 宇文烈松了一口大气,如蒙大赦,“哈哈,爷,那我先走了,正好家里有事我给耽搁了,赶着去办,告辞告辞。” 假得不能再假的托词,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了,拔脚就溜,速度之快,如同后头火杀屁股。 柳子时跟着的步子也不必他慢,只是离开之前,若有所思的有看了司北玄一眼。 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太过奇怪,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虽然对于裴紫嫣遭到冷落他乐见其成,但是也想要弄清楚当中过的原因,这样,才能更好的帮上青烟、自从裴紫嫣入王府依赖司北玄对青烟的所作所为,已经让那个温婉柔顺的女子受了太多委屈,他不希望以后再有什么枝节横生,让青烟再因为裴紫嫣受到丁点伤害。 看来,他需要找个时间,跟莫言好好打探一下了。 莫言长期驻在王府,对于此间发生的事情,定比他们清楚得多,对于内情至少也应该了解一二。 人都走光了,司北玄依旧坐在原来位置上,淡然的拿着茶杯,将茶水注入,慢慢品尝,之前法神过的事情看来对他没有半点影响。很久之后,空气中传来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他才抬起了眸子,朝大厅中某个隐秘的角落看去,眸光冰冷如寒刃。 手中装着热茶的茶杯,砰的一声,被他捏碎,滚烫的茶水四溅开来,烫红了他的手背,瓷器碎片深深扎入掌心,红色血液顺着掌纹往下滴坠,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像是失去了痛觉。 现在整个王府里,到处都被人安插满了眼线,隐秘在暗处的人身手极高,几乎让人察觉不到,若非他也拥有一身顶级修为,恐怕也不会知道,自己身边已经被人严密监视。 他何德何能,受到这么隆重的对待? 呵,那个人,想要长命百岁万寿无疆?想要自己一手掌控的王朝千秋万代?想疯了吧。 一个帝王,竟是如此怕死,且,自私到了极致。 可是,他真的以为,这世间有长生不老药吗? 便的真的有,他也绝对不会让他如愿! 第2444章 有白眼狼的嫌疑 之后的日子,王府一切如常。 只是王府的主人突然之间变得很是忙碌,紫嫣能见到他的机会,变得极少极少。而且,从那一夜之后,她就再没有去过偏厅跟他们一块用膳,便连这仅有的可能见到他的机会都没了。 整日呆在自己的别院里,一日三餐倒也没受到怠慢,只不过是秋儿这个随身丫鬟已经名不副实,平日里自己的琐事,大多是由自己动手去做,恍惚间,像是又回到了以前在边城的日子。 但是,在那个小镇里,比现在自由得多,简单得多。 见不到司北玄的面,也没人来告知他的消息,只偶尔,从府中下人的口中听到零星半点外面的事情。 听说王爷现在每日上朝,颇受皇上重用,安插了朝中能掌实权的职位。 听说太子手中独揽的大权被皇上削薄,分放给了皇室中的其他几位王爷。 听说京中最近来了一位很有名的女戏角,几场演出惊艳京都,声名都传到了宫里,那位戏角收到宫中传召,入了宫之后就没再出来。 …… 她好像,很久没有出去走动了。 呆在这处别院,低落了那么长的时间,够了。 她是裴紫嫣,裴紫嫣怎么能这样活着。她比谁都珍惜生命,珍惜时光,珍惜活着的日子。 若是一直这样浑浑噩噩自爱自怜,等同生命虚度。 抬头看向窗外,艳阳普照,很好的天气。 夏季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她也该出去透透气,回复自我了。 拉开房门,一路走出王府外,顺利无比,连多问一声的人都没有,紫嫣反倒有点庆幸,幸好阿玄除了不想见到她之外,没有禁她的足,否则,想要出门那就难了。 只是出来王府之后,又有些茫然,该去哪里? 逛街?没意思。 找朋友相聚?绞尽脑汁,能想到的朋友,也就君未轻一个,至于六王爷司北易,算了吧,那人就是个牛皮糖,难缠得紧,跟他在一块自己没好事情。上次就是因为跟他去了一次南苑,回来就跟阿玄闹掰了。 紫嫣瞬间决定,以后对司北易绝对要敬而远之,那么,只能去找君未轻了。 轻挑眉角,脚步一转,去竹林。 好久没来了,最近一次,也是春猎之前了吧。 还记得自己在春猎上曾打定主意私下里好好的同君未轻道声谢,没想到回来之后一拖就拖到了现在,紫嫣有点心虚,自己这样,似乎有白眼狼的嫌疑。 竹林还是老样子,四周缭绕着似有若无的雾气,走进去之后一不小心就会迷路,然后原地转圈圈。也不知道这个时间君未轻在不在,要是没有他放行,哪怕自己来过好几次,依旧会找不到路。 “难道高人都是这个德性,总喜欢搞得神神秘秘的,故弄玄虚。”绕着比之前看起来更为绿脆的竹林,循着记忆往前走,紫嫣一边用手挥着面前的雾气,一边无奈的嘀咕。 这种梦幻仙境,放在平时,的确有些意境,但是循着,她只觉得烦不胜烦,一片竹林而已,拿来那么多烟啊雾啊的,真不知道君未轻怎么弄出来的,真是仙人不成。 第2445章 老天是在玩她吗 “铮……”古韵深幽的府邸深处,行云流水的婉转琴音突然中断,以一声断音收尾,男子抚琴的手停在琴弦,静止下来。 “主子?”木棉皱眉,眼底闪过诧异。 主子抚琴的时候,最忌讳被人打断,一曲始,定是要弹到结束的,可是今日,竟然中断了琴音,发生了什么事? 收回手,将古琴拿起抱在一侧,君未轻起身,往外走。 “主子,这是要去哪?”木棉慌忙跟在身后,眼底的讶异越来越浓。 她刚才,竟然看到了主子露出一丝迫切?怎么可能,定然是她眼花了,看错了。 这世间,没有任何东西能让主子神情发生变化!跟在他身边年,哪怕是遇见再大的危机遇到再离奇的事情,她也从未见过他这样,连走路的步子,都失去了不紧不慢的有序,变得有些急切。即便旁人看不出来,她却绝对能看出,因为她放在他身上的心思,比任何人都多。 “去竹林。”前方,月袍男子终于答了她,声线清淡缥缈,有别于他脚步见的急切。只是,又如何瞒得过他。 “去竹林?主子早上不是刚由竹林回来?”那片竹林,是主子最常去的地方之一,但是以往,也是时而去一次而已,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每天都要去,一去就是呆上两三个时辰。 现在,一天开始要去两次了? 男子行走有风,轻拂过他的发丝,衣摆,从后看去,飘逸出尘,这是木棉最爱看的一方风景,可是现在,她却觉得心里有些苦涩。 那种苦涩由何而来,不愿去想,不想明白。 一旦想明白了,她怕自己衍生出世俗人的通病来,嫉妒,丑陋。 抱着琴,君未轻的步子,看来依旧不紧不慢,只是他很清楚,自己心生了急切。 多年淡泊,从未有任何东西能让他改变,他以为自己悠长的岁月里,会一直这样过下去,无波无澜,平平淡淡。却不想,意外的就在心湖掉进了一颗小石子,掀起的微微涟漪,让他觉得新奇。 那种新奇,他不讨厌,不排斥,偶尔,还会觉得期待。 裴紫嫣,就是那颗小石子。 很久没见过她了,这个时候突然跑来,是有什么事?还是终于记起来,想要来探望探望他这个朋友了? 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一抹笑意来,没有他开路,怕是她现在正在林子里团团转,背地里没少腹诽他吧。 心念神动,在他踏入竹林的时候,同一时间,竹林中的烟雾流动开始出现变化,他则是施施然的摆放好古琴,席地而坐,在府中中断的琴音,于此时接续,奏完被停滞的那一曲。 紫嫣快抓狂了。 本来以为就算有迷雾遮挡,凭着自己的记忆跟感觉,花点时间,应该能找出路来,真是高看了自己,低看了这些烦人的雾气。 她走不进去!等到郁闷至极想要原路返回的时候,连回去的路都找不到了! 老天是在玩她吗? 要是君未轻不在,她岂不是得活生生的憋屈死在这片竹林里? 第2446章 君未轻,来给我收尸 “君未轻,来给我收尸啊啊啊啊!”紫嫣爆发了,一嗓子千回百转穿透云霄,惊天地泣鬼神,余音久久不绝。 “铮……”像是回应她的绝唱,林子里,琴音起。 “收尸早了点,你确定想要现在就英年早逝?”伴随着琴音,温柔缥缈的声音也传进她的耳朵,带着隐隐的笑意。 紫嫣快哭了,真是喜极而泣,“君未轻,救命。” 这一次再传进耳里的,是男子低沉悦耳的笑声,眼前云雾骤然分开,现出一条光明大道,君未轻,赫然就在她眼前。 一袭白衣,出尘俊逸,如谪如仙。眼底含笑,柔柔的注视着她,长指在琴弦上翻飞,流泻出动听的韵律。 他倒是悠哉得很,难为她在这林子里转悠半天,现在是晕头转向,饥肠辘辘,恨不得冲上去抓着他一顿狂摇,早点开路会死啊! 紫嫣抽着嘴角,恨恨的仰头望天,肚子里骂了一声,靠。 感情她刚才已经找到地方了,偏偏一叶障目,死都踏不出那片迷雾。一步,只差一步啊她就能走出来了啊,不带这么玩的。 “你刚来?”骂完老天爷,对着面前世外高人范的男子,紫嫣真是一时给不出好脸色,臭着一张脸,又引来男子一阵轻笑。 “刚来,见到你,心情很好。”笑着,他答她,眉头都舒展开了。 紫嫣抽一脸。他看起来,心情的确很好,只是他笑得那么好看,落在她眼中却偏偏有种幸灾乐祸的味道,她差点又想冲动了。 手指在虚空中狠狠一捏,想象自己掐死他的样子。 琴音止。 “哈哈哈……”男子一手撑额,伏在古琴之上,双肩轻抖,笑声洋洋洒洒的逸出来,飘散在竹林之中,传出甚远。 “……”虎着脸走到男子面前,在古琴对面席地而坐,紫嫣连话都不想说了,大睁着一双眼睛,死死的,瞪着他。 我就这样看着你,我看你能笑到几时! 本来,君未轻好容易停下了忍俊不禁的笑声,想着自己这样确实不太好,怕是女子听了会恼羞成怒,压住笑意抬起头来,便看到她这副样子。 鼓着一张脸,眼睛瞪得溜儿圆,像极了深林间的一种小动物,仓鼠。 再次伏倒琴上,笑声不绝于耳。 这种体验,于他是生平第一次,这么的不受拘束,无法抑止。 不是他故意要笑她,只是,定然是要叫她误会了。他也没办法。 “君未轻,够了啊,做人要懂得适可而止,否则很容易乐极生悲!”手指捏了又捏,考虑到自己的手的机会为零,紫嫣只能言语恐吓。 奈何,成效甚微,最后气急,她直接伸出了罪恶的爪子,在他伏身的古琴上一顿乱拨。 “铮铮铮铮……”噪音惊奇一片飞鸟。紫嫣这才知道,原来竹林里居然还藏了这么多可以烤的生物。 木棉站在两人不远处,从裴紫嫣出现开始,就停下了脚步,久久不能跨出。 原来,主子那么急着回到竹林,是为她。 现在,主子这么畅快的笑,也是为她。 第2447章 国师,岂是她能使唤的 看着紫嫣的手指还在那架古琴上乱拨,木棉眼底的嫉色更浓,下唇被咬得发白溢血。 那张古琴,平时主子连她都不让碰,都是自己亲自擦拭打理,从不假他人之手,可是现在,裴紫嫣在琴弦上胡乱的拨着琴弦,制造出一阵阵穿透人耳膜的噪音,用来压制他的笑声,他竟然不阻止。 她甚至在他的笑声中,听出了纵容。 为什么,凭什么。 明明已是他人妇,明明是个毫无是处的人,怎么就能得到主子如此偏爱! 她曾经以为裴紫嫣对她不会再构成威胁的,事实证明,她错了。 “君未轻,你够了啊!是不是朋友!”一声娇喝,紫嫣双手往琴弦上一拍,噪音停止,只是柳眉倒竖,色厉内荏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依旧教人忍俊不禁。 女子面容涨红,牙齿隐约磨得霍霍响。君未轻知道,再笑下去,她真的要恼羞成怒了,遂调整了面部表情,在外人看来,至少是又恢复了风清云淡高人情怀的模样。 “既是朋友,笑一笑又有何妨,总归不是旁人笑话你不是。”一本正经,若是眼角没沾着那么点笑出来的水渍,会更让人信服。 紫嫣咬牙,阴测测,“我本是打算来发泄一腔苦楚的,高人,你要是再笑下去,我怕我会忍不住锤死你。” 君未轻恍然的点点头,“原来如此,不知施主有何苦楚,可同本高人细细诉来,高人定为你做主。” 紫嫣眯眸,想要从男子脸上看出隐在面皮下的取笑,视线跟刀子似的来来回回搜索了数遍,愣是看不出破绽来,怎么看怎么正经。果然是高人,只要一敛了那种几乎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的大笑,立马变成仙人范。 双肩一垮,将被自己祸害了一番的古琴推到男子怀里,紫嫣抬头望向竹林上空,伸手随意指了指添上犹在惊逃的几只鸟,有气无力,“君未轻,打两只鸟下来吃,我今天几乎没吃东西,前胸贴后背了,等有了力气,再慢慢向你细禀。” 木棉在后头脸一沉,看着紫嫣的目光尤为不善,她以为她是谁,居然指使主子给她打鸟! 不说主子别的身份,单是堂堂一国国师,又岂是她能随意使唤的! “大的小的,肥的瘦的?”可是,她听到主子接下来的回答。 “烤着吃嘛,当然越肥越好,肥得流油那种。”紫嫣不假思索,这种问题需要问吗。 也不见君未轻有什么动作,展唇轻轻一笑,让人如沐春风,接着便听碰碰两声,天下当真砸下两只飞鸟来,正正落在紫嫣脚边。 “好手艺。”她赞。 “过奖过奖。”他谦虚。 话毕,往后轻轻掠了一眼,木棉心头一紧,顾不得再去瞪裴紫嫣,忙上前来,拎起两只半死不活的鸟儿离去。 这种将东西整理干净的粗活,自然是她来做,她是主子的丫鬟。放在以往,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她也甘之如饴,因为那是她的本分,可是现在她再去做这些,却是为了伺候裴紫嫣,心里怎么也不能平衡,然而在主子面前,偏生不能表现出半点不满。 第2448章 如行刀刃,如履薄冰 这让她对裴紫嫣的恼恨,又深了几分。 脚下,确实不敢慢了一分,怕被主子看出什么来。 她呆在他身边,由来小心翼翼将自己的心思藏得极深,不敢在男子面前表现出半点端倪。一旦被主子看出她的心思,那么她也就失去了再留在他身边的可能。 主子为人,看似什么都好说话,从来不会对身边的人疾言厉色,但是若发现身边的人对他有那种心思,决计不会留,因为他不想为那些事情给自己添上麻烦。 是的,女子的仰慕,对他而言,就是一种麻烦。 何况,他无需做任何姿态,只往人前一站,便能让人从心而起的臣服。 有些人,天生就有上位者的气势。 “这一次,又是为了何事烦恼。”林中一时剩了两人,君未轻随手在琴弦上拨了两个音符,其中蕴含的美妙韵律,绝非紫嫣刚才的噪音可以比拟。 “告诉你也没用,我是心中烦闷,想出来走走,发现自己在这京城里,几乎找不出一个朋友来,想来想去,就想到你了。”双手抱膝,将脑袋搁在下巴上,紫嫣自嘲一笑,话语中带着萧条落寞。 那种情绪似乎会感染,至少感染到了君未轻,闪了他清俊的眸光,搅动眸心那一池平静。 “幸而你没什么朋友,否则我便是天天翘首以盼,怕是也等不到你来这竹林了。” “君未轻,你这是安慰吗?心领了。”她只当他在开玩笑。 他笑笑,点头,“是安慰。” 他也以为,那么自然的说出那句话来,是安慰。 而不是,心声。 “君未轻,你是西玄国师,在这西玄呆了很多年了吧。”听说阿玄这段时日都很忙,忙的回府的时间都少,或许君未轻知晓些什么内情。 “唔,十年,多不多?”十年,于他的悠长岁月来说,不过苍海一粟,不值一提。但是于常人而言,应该是不短了。 “十年?”紫嫣讶然,抬起头来,视线再次刀子似的在君未轻那张脸上来回扫描,“你确定是十年?是不一两年,两三年?君未轻,请问你今年贵庚?”这玩笑开得有点大了,国师能打诳语吗?他看来也不过二十出头,十年,那岂不是十岁就当上西玄国师了,当她三岁小孩蒙呢。 他怎会瞧不出她眼底的怀疑,无奈一叹,“三百二十四岁。” “君未轻,朋友之间应该以诚相待,我今年十八。” “我是以诚相待,三百二十四。”他更加无奈了。身为国师,也是性子使然,他几乎从来不说谎,没有什么事情值得他去说谎。世人看中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飘渺云烟。 只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这句真话,她不会相信。 果然,她给了自己一个鄙视的眼神,眼睛斜得干脆利落,甚为嫌弃。 “就当你真当了十年国师好了,想必你是看惯了皇室的波云诡谲了,君未轻,身处皇室,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滋味?” 君未轻略一沉吟,“如行刀刃,如履薄冰。” 第2449章 成王败寇,不留隐患 紫嫣的心如坠了石头。 如行刀刃,如履薄冰。 短短八个字,便可想象当中阴暗凶险。何况,真正的皇室争斗,还不是这八个字能全然概括的。 阿玄现在,究竟是什么样的处境? “若是日后,在皇室争斗中失败,会如何?”人人都寄望得到那个位置,但是真正能站在顶端的,只能有一个,那么其他人的下场…… 其实她能猜得到,但是又隐隐的存着一线希望,希望不是她想的那样。 “成王败寇,输者死。” “成王败寇,当真就没有共处的一天吗?” “没有。”君未轻摇头,事实便是这么残酷,“没有人会愿意给自己留下隐患,皇室中人更是如此。” 他们比常人更冷血,更无情,对血缘更为淡漠。 紫嫣久久不语,其他的,已经无需再问了。 成王败寇,不留隐患。 如今阿玄被皇上召入朝中,即是等于正式参与了已经开启或者即将开启的争斗,到最后,留不留得命在,只看鹿死谁手。 那么,他对自己的骤变,可是与此有关呢。 “君未轻,谢谢你。”末了,还是感激的道了一句。 “无需言谢,我不过是答了你的问题,并未帮助你什么。” 四目相视,各自一笑,能不遮不掩的回答她,而不是告诫她一个女子不应管男子的事,不应管朝中事,已经是对她的帮助了。 这些事情,其实她还可以去问司北易,但是她知道,司北易不会轻易的回答她,应为事关皇室,便是答了,也不会一五一十全托托出。 她最烦别人说话遮遮掩掩一语暗藏九道弯,比如阿玄。 想到那个人,心头又升起一股气来,眼底黯然。 阿玄便是那样,不信任她,不想她参与他的事情,所以,从来不对她说他正在做的事吧。 看着她低落的模样,君未轻也没再说话,修长的手指又在琴弦上轻拨,一串高山流水的琴音传出,韵律婉转间,似有海阔天空的悠远意境。 听在耳里,心底的抑闷渐渐淡去,沉浸于琴音之中,有一种雨后天晴的舒适,有一种拨开云雾的开阔。 周围,仍然是那片竹林,闻着淡淡的竹香,看着周围缭绕的薄薄云雾,似隔开了外界的一切喧嚣烦扰,紫嫣的心安静下来。 来这里,果然是对的。也只有这个地方足够安静,足够不为外界打扰,能让她的鼓噪沉淀,恢复清明。 君未轻,谢谢你。 心底再道了一句,嘴角缓缓勾出零星笑意来。 木棉回来得很快,手上还是拎着那两只鸟,褪了毛,清洗干净之后,光秃秃的,手艺不错。 竹林之中很快就飘出了诱人的肉香,琴音停止了,接下来偶尔传出的,是女子神神叨叨的嘀咕声,时而,还有几串轻笑。 看着女子与主子相谈甚欢相处随性,木棉无法形容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们在弹琴,在烤肉,她却参与不到其中,这也就罢了,还需要认命的去整理那两只鸟,认命的去捡枯叶枯枝,东奔西跑劳劳碌碌,都换不来主子一个赞赏的微笑。 第2450章 那是什么滋味,木棉最清楚 “木棉,你真的不吃?很香哦,我手艺不错的。” 这头,木棉犹在一旁捡着散落地面的枯叶,那头,女子高举了手中烤的金黄流油的吃了一小半的肥鸟,朝她扬来扬去。 木棉咬咬牙,努力朝女子挤出一抹笑意,“多谢夫人,我不吃。” 夫人二字她重点强调,期间不忘去看主子的表情,提醒他女子是有夫之妇,可惜,那张温润清俊的脸上,神色不动,笑意不变,优雅进食的动作都没有停滞半分,似听不懂她话中隐藏的意思,注定让她失望。 打落牙齿和血吞,还要对着你讨厌的人放松微笑,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那是什么滋味,木棉现在最是清楚。 她真的讨厌裴紫嫣! 可惜,听不懂她的话的不止是君未轻,还有紫嫣。完全不知道木棉的华丽对她含满了敌意,或者装作不知。总之,就是气得人牙痒痒,碍于身份,又拿她无可奈何。 “君未轻,你的竹林里怎么会有那么多鸟,是你养的?”手里的烤肉太香了,紫嫣垂涎起林子里那一片的飞鸟。 想吃的时候就来打两只,那么多鸟,一年都吃不完,最重要的是,不花钱,还有人免费打下手。 何乐而不为。 君未轻将手中撕下的肉条送进嘴里,怎么看都优雅无比,闻言似笑非笑的睨了她一眼,奉送她几个字,“别人养的。” “别人养的?”紫嫣一愣,举起手里烤熟后小了一圈的东西仔细端详了好久,确定,这不是信鸽,“别人不会来找你算账吧?” “会,”很肯定的点头,但是神情间不见丝毫担忧,“不过他们进不来。” “……”难怪这么有恃无恐,紫嫣嘴抽抽,末了不忘给自己找个理由以求心安理得,“不过这也怪不得我们,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皇族贵胄的住宅地,寸土寸金的地方,在这里养一堆的鸟,玩意哪天落下一推鸟屎砸在哪位权贵头上,那就是丢脑袋的大事,我们吃他一只鸟,就等于是帮他减少一分风险。” 轮到君未轻眼角抽了,顿了好一会,才缓缓点头,“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应该感谢你。” “那是。”有了狼狈为奸的人给自己撑腰,紫嫣的底气一下就足了。 她也没说错,在皇权贵胄的地盘上养一堆鸟,证明养鸟的人没眼力见,这鸟还飞来君未轻的地盘上蹦跶,不就是给她白白送上盘中餐么。 木棉抱着一堆枯叶,刚好走过来,正好听到了紫嫣得意洋洋的自我开脱,将头扭到一边,低低啐了句,“不要脸。” 也就她能说出这种话来。 还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呸!亏得主子还煞有介事的附和! 敢在这种地方养鸟的,那能是寻常人?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事情不简单! 别人为什么在权贵住宅地养鸟?养的鸟为什么都扑棱在这片竹林?那是为了混淆主子的视线!养一堆鸟,在里面安插两只信鸽,就算主子发现不妥,也难以一时之间在一堆飞鸟之中把信鸽准确的打下来! 别人图的就是这偶尔的“漏网之鱼”! 她到底知不知道?蠢人! 第2451章 他嫉妒 关于那些什么混淆视线什么漏网之鱼,紫嫣自然是不知晓的,现在她只摒除了杂念,一门心思扑在眼前的这点烤肉上面,吃得满嘴流油。 君未轻坐在对面,进食的动作慢条斯理,极为优雅,只一个吃的动作,跟裴紫嫣比起来,就是贵人与土包子的区别。 如果撇除木棉的怨念,这顿烧烤吃得相当愉快,至少紫嫣是这么认为的。有美食,有美男,能听琴,能赏景,时而兴起了抢过君未轻的古琴乱拨一气,还能看到惊鸟一片。 端是畅快恣意,连带胸中的抑闷都消了大半。 这边厢紫嫣玩得不亦乐乎乐不思蜀,那边厢司北玄在忙完了一段公务之后,得到下人的禀报,脸色黑如锅漆。 她又跑出去了。 这次不是去找司北易,而是去了住宅群后方深处的竹林。 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君未轻的地盘!但凡进去的人,有两个下场。 要么进不去,要么进去了出不来! 但是听下人的意思,她不但进去了,而且迟迟不归,更甚,这不是她第一次闯进那个地方! 脑中突然浮现出春猎回朝时的情景,人群涌动之中,那袭白衣朝他这方投来的淡淡目光,曾与紫嫣四目相撞,彼此心照不宣的一个点头。看起来是那么默契,似一切尽在不言中。 再思及听来的那些流言,昏迷期间,紫嫣曾去过他的帐篷探望,而领着她进去的人,就是君未轻。 堂堂西玄国师,实力强大行踪飘忽,不参与朝政不随炎附势,甚至不与朝中权贵来往,特立独行性情淡泊,认识这个人也有近十载,他知道,君未轻的淡泊,除了淡泊权势名利,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不曾将任何人事物放在眼里。 那样一个人,隐在温润表象下的冷漠无情与高傲,比起他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是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对紫嫣特别,对紫嫣亲近。 有何居心? 抑或是,连他都受到了紫嫣的吸引? 凤眸眯起,置于案台的双手缓缓紧握成拳。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明的情绪,想要将周围的一切扫落殆尽。 他嫉妒。 主子阴晴不定,前来禀告的下人低垂着头,浑身发颤,就怕主子生起气来殃及池鱼,他有几条小命都不够自保。着实是主子身上陡然散发出来的气息,太阴冷。 “爷,要不老奴去将二夫人接回来?”男子身上的阴冷连他都抵抗不了,陆管家小心翼翼的询问,以期转开话题,能让男子收一下势。 “不用,”司北玄闭眼,狠狠的吐出一口气来,“日后若是她想要出去,别拦着。” “爷?”陆管家惊讶不已。 明明二夫人出门惹了爷极度不悦,他以为照着爷的脾气,等二夫人回来之后,定然是要被禁足的。可是爷现在却说,让他不要阻拦? 到底是为什么? “照做便是。”良久,司北玄才再次开口,整个人已经恢复平静。这般的控制能力,教人心惊。 第2452章 那还不如,不见 不照做还能怎样?他一个管家罢了,没有左右爷决定的权利。 只是,心底对裴紫嫣越发的不喜。 身为王府妾室,已经是罗敷有夫,就该谨守为人妻妾的本分,与别的男子保持距离。 可是这裴紫嫣却见天的想着往外跑,接近六王爷不止,还去接近国师,她是想要作甚?莫非真的以为自己还有得挑不成?如此行为不检,简直不止羞耻!从穷乡僻壤里出来的,就是这么不识大体,不知道王爷到底看上离开她哪一点! 若是接下来仍不知悔改,恐怕,他得寻着机会好好教导一番了! “那件事情办得怎么样了?”男子清冷的声线打断了陆管家的臆想。 “回爷,一切顺利,没有引起他人怀疑,宇文公子这一次算得是小心谨慎,没让王爷失望。” “只这些?”显然,一句一切顺利,并没有让司北玄满意,他要的是进展,而不是一句笼统的概括。 陆管家紧了紧眸色,“那边传回来的意思是,不日即可成功。” “嘱咐他尽快,我等不及了。” “是。” 走出书房,抬头望天,天空阴沉沉的,这个夏季的第一场雨,要来了。 大雨过后,不知道京城的天空会不会变得更纯净,还是依旧如以前那般,隐藏着污浊。 住房里,男子面无表情,转了头看向窗外阴沉的天空,久久不语。 午前尚是艳阳高照,转眼,乌云就遮盖了天空,她能否赶在大雨之前,赶回来? 好久没有见到她了,似乎。 想见她的,却不能随着心意而动。 现在他的一言一行,都身不由己,便是真见着了,说出来的话,反而会让她更加受伤。 那还不如,不见。 暂时别见。 世事总是那么的出人意料。 没等到她赶回来,他却等到了另一个懿旨。 呵,现在这个时候,当真是人人闻风而动。 大乱,或许就在明日。 紫嫣回到王府的时候,天空上的乌云已经叠了厚厚一层,几乎压到人的头顶。 察觉变天的时候,她几乎是跳起来就走。就怕跑到一半下起雨来,回到府中会变成落汤鸡。 那不是什么美妙的事情。 好在,她还算是幸运,前脚刚进大厅,后脚,倾盆大雨降下。 而她在大厅中,看到了一排正襟危坐的人,有三个不速之客。 除了宇文烈和柳子时,还有陶青烟。 还有房月柔,以及她最熟悉的那抹玄衣,都在。 “……哈哈,这么大阵仗,你们这是都在等我回来?”应该不至于吧,不过就是跑出去了一次,难道就要找来一堆人,对她开堂会审? 别开玩笑了,以前又不是没出门过。 看到女子闪身进来,司北玄没说话,只是蹙起了眉头,看了她身后的倾盆大雨,即淡淡的收回了视线。 紫嫣唇角一瞥,德性。阴阳怪气的,她就不惯着他!扭开头,当做没看见。 “我之前还担心下雨之前你赶不回来,这下倒是刚刚好,紫嫣你的运气真不错。“房月柔轻笑调侃,将大厅里的静默冲散几分。 第2453章 叨扰到什么时候 “托姐姐的福,呵呵呵。”紫嫣笑呵呵的,只是,有点干,忒尴尬。 在座的除了房月柔,其他人似乎没看见她一般,被华丽丽的无视。 而且,在她回来之前他们似乎在谈论着什么,看起来谈笑风生很是融洽,只是她一到,谈论声立即停止了,满室静默。她站在大厅门口有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感觉,融不进去,又不能扭头就走,要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回来慢点,在路上淋成落汤鸡,这样回来的时候也有借口回房。 只是,想归想,心底又生出一丝不舍。 他就坐在那里,而她好多天未曾看见他了,要是找了借口下去,下次再见,都不知道又要过多久。 还有,让她奇怪的是陶青烟怎么会在这里,宫中当差怎么请假变得那么容易了,想出宫就出宫,还能到别人家里做客。 一思一忖,空气中的氛围变得尴尬起来。 房月柔美目轻转,将各人的表情尽收眼底,转而朝紫嫣笑道,“什么托福不托福的,这里的都是自己人,你跟我还这么客套作甚。” “姐姐说的是,是我愚钝了。” 坐在另一侧的陶青烟,像是现在才发现紫嫣一样,转过头来,看着她眸光浅动,“我此前还说怎么没见到二夫人,原来二夫人出门玩儿去了。青烟需得在此先跟二夫人说一声叨扰。” 叨扰?从何说起,紫嫣龇牙假笑,“上门是客,说什么叨扰不叨扰,再者说,就算青烟姑娘要报备,也该是同姐姐报备,她才是玄王府后院的主子。” 呵呵,同她说叨扰,这不是用她的手去打房月柔的脸么?一个王府正妃就坐在你旁边你不跟她说叨扰,反朝着我这个刚回来一小会对眼前情况一头雾水的人说叨扰,算怎么回事? 想让我越俎代庖?那样岂非既得罪了房月柔,又失了人心? “二夫人误会了,这事青烟已经跟月柔姐姐说过了,此番见着了夫人,想着再报备一次,也是一种礼貌跟尊重,虽然姐姐只是王府侧室,好歹也是王府里的小主人,青烟岂可乱了礼数。” “青烟姑娘到底要报备什么呀,这么郑重其事。”那坐着的一排人,对于陶青烟的话并未有太多异样,显然是都知道了。只是到底要报备什么?文绉绉的半死不活的,一口气断几截。能不能有屁快点放! 而且,侧室,小主人……这些话听来越听越像挑拨离间,当真玩得一手好棋。 “接下来的日子,恐怕青烟需要在王府中叨扰一段时间了。”陶青烟笑意吟吟。 旁边的人无声,似乎都默认了这件事情。 紫嫣看向司北玄,他也是一样,半垂着眸子,不声不语,显然是同意了陶青烟的法子。 “你不用回去伺候淑妃娘娘了?”旁人对这事没反应,紫嫣到底还是讶异的,说的话便也相当直白。 一个宫中的侍婢,居然跑到她玄王府来“叨扰?” 那是叨扰几日,叨扰到什么时候? 第2454章 他这是,默认了? 许是没想到紫嫣的话会问得那么直接,陶青烟愣了下,眼角飞快的朝司北玄看了一眼,“这都怪青烟不好,身体忽然染疾,娘娘体恤青烟,着令青烟放下手上事务好好休养,恰逢王爷得了消息,跟娘娘请旨,让青烟来玄王府养病。” 话语婉转多情,兼之那一眼暗含的柔情蜜意,让紫嫣的心如被针尖刺了一下。 不为陶青烟的表现明显,而是男子也看到了对方眼底的情绪,却是,沉默。 瞎子都看的出来陶青烟眼睛里装着什么,他不说话,这是默认了?默默接受了? 而且,是他亲自去请求淑妃,将陶青烟接来王府休养的? 为何? 在此之前,她跟陶青烟虽然称不上有大冲突,但是陶青烟暗里对她的针对他不可能不知道,为什么要将人接进王府里来? 他究竟是怎么了? 当然,如果理由正当,她不是不能理解,不是不能接受,可是瞎子都看的出来陶青烟对他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是准备要接受陶青烟了不成? 紫嫣抿着唇角,有些无力的看向司北玄,他凤眸半垂,安静的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及后似乎是感应到了她的视线,眼睛抬起,那双清冷黑眸里的淡漠,再次让紫嫣整颗心狠狠一颤。 于此时,她竟然从他眼中寻不到半点情意,寻不到往日的半点柔暖。 看她如看陌生人一般,连厌恶的情绪都没有了。 视线再转,看向坐在陶青烟另一侧的宇文烈,柳子时。 宇文烈朝她笑了一笑,然后转头避开了她的视线,而柳子时,从头到尾没有朝她超过一眼,全然的忽视。 他们五个人,坐在一处,仿似自称一个空间,那个空间的壁垒将她远远隔离开来,想进,也进不去。 被排斥在外。 身后,是瓢泼的大雨,伴随着雷声轰隆,却不及她心底的雨,来得更急更冷。 陶青烟始终笑意吟吟,柔和的看着她,温婉柔顺,小心小意,似在等待她一句话,又似在等待她的笑话。 可不就是笑话吗。 陶青烟是去是留,哪有她说话的余地。 他亲自带回来的,请过房月柔许可了的,她一个小妾,被冷落了的失宠了的小妾,岂有决定陶青烟去留的资格。 真是可笑。 她宁愿,她没有回来。 “二夫人,我不会叨扰太久,也不会打扰了你跟玄哥……跟王爷,只是暂住一段时日,待得病情好转即刻就走,其实原本我也不想来这里打扰,奈何莫神医就在王府之中,若是来了这里,能就近有人照应,这才不得已,厚着脸皮跟王爷过来,”她久久无声,陶青烟脸上的笑意开始跌了下来,不安的垂下眸子,红唇轻咬,“若是二夫人觉着不妥,那,那青烟回去也无妨,是青烟不识抬举了。” “王爷,若是府上是在不方便,那么青烟可去我府中养病,我定以贵宾之礼相待,绝对不会怠慢半点,大不了,让莫言多走两趟便是。”柳子时嘴角挂了冷冷的浅笑,向司北玄请意。 第2455章 一夜之间,打入冷宫 “子时,不可!我感谢你一番好意,但是却不能到你府上养病,你毕竟是孤家寡人一个,府中连个女眷都无,我……虽然我身份低微,但是也不能因此影响了你的声誉,我还是回宫去吧,幸有娘娘垂怜,在那里我也能有一片清静之地。”听得柳子时的话,陶青烟急急拒绝。 “可是你的病……” “不过是一条贱命,听天由命吧。况且,也不至于到了要命的程度,只不过多受些苦罢了。”陶青烟苦涩一笑,长睫在苍白的脸上轻颤,我见犹怜。 这幅惺惺作态的样子,让紫嫣直想笑出声来。陶青烟这话里话外,表柔弱的同时,不就是想告诉别人,她清高她矜持,不与男子孤男寡女独处,免得坏了清誉。至于另外一层意思,怕是讽刺自己成天跑出去,跟男子厮混一团吧。抬高自己的同时不忘给别人抹黑上眼药,这手段,不愧是宫里出来的。 “留下,我玄王府的事情,还轮不到一个小妾指手画脚。”清冷声线,淡淡响起,一锤定音。 柳子时面上的冷意这才散了开去,与陶青烟一起看向门口的女子,一个冷淡,一个歉疚。 紫嫣便站在门口,凝着坐在正方的男子,他凤眸依旧半垂,刀刻般的五官显得冷漠无情,凉薄的唇微微抿着,若非亲耳听到,她几乎不敢相信刚才的话是出自他的口中。也第一次觉得,那一袭玄色长袍,能带给人无边冷意。 “王爷说的是,王府的事情,怎容得一个小妾指手画脚,人人都知道的规矩,青烟姑娘常年居在宫中,见多识广,又怎会不知。这征询意见,倒是问错了人,高看臣妾了。想必诸位还有要事相商,臣妾不便打扰,先且告退。”淡然一笑,朝前面几人福了一礼,转身走进雨幕。 后方,陶青烟的脸色有瞬间青白交错,瞬间又掩了下去,恢复正常。用余光看向身旁垂眸静默的男子,探查到他表情一如平常,心底暗暗松了口气。 刚才裴紫嫣那话,说她见多识广,实则就是讽刺她明知故问,故扮姿态。裴紫嫣的反击,来德还真够快的。诚然,在皇宫浸淫多年,她岂会不知道一个王府小妾的身份地位是如何?府中事务又哪里有小妾开口做主的份。而她明知如此,却偏生去跟裴紫嫣询问意见,看似礼貌周到,不过就是想落井下石,借机炫耀罢了。 这样的事情,若是放在之前,她或许还没有信心能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依着此前司北玄对裴紫嫣的宠溺纵容,只怕府中事务真有裴紫嫣做主的份也不定。但是现在,就未必了。而事实也证明了她的猜测,看来传言非虚,司北玄已经腻味了裴紫嫣,一夜之间将她打入冷宫。 她就说,不过一个低贱平民,到底有什么能耐居然得到司北玄的垂爱,原来也不过如此。但凡男人,大都贪图新鲜。一旦新鲜劲儿过了,那么那件东西,也就被弃若敝履了。 第2456章 谁能笑到最后,谁知道 司北玄这个人冷心冷情,能得到他始终如一对待的人,只有她陶青烟。思及此,眼底飞快掠过一丝不屑,以及得意。 裴紫嫣,有哪里能跟她相比?瞧,现在司北玄不是又回到她身边了吗。 之前的那一次次受挫皆因裴紫嫣而起,日后,她必定会一桩一桩的加倍奉还给她! 让她陶青烟受苦受辱的人,岂能活得太便宜。 在紫嫣冲进雨幕之后,大厅里一时又沉寂下来。 司北玄面色无波,似乎毫无感觉,女子的离去对于他来说,无关痛痒。让人难以将他与前段时间在裴紫嫣面前的那个人混为一谈。 宇文烈是眼看着紫嫣走进雨里的,想到那个在雨幕中渐渐淡去的羸弱而倔强的背影,心里莫名的起了一丝愧疚。他对裴紫嫣并不讨厌,何况在春猎里,也是她拼命将王爷救了回来。奈何在裴紫嫣与陶青烟之间,他最终选择站在青烟旁边。到底是认识那么多年的朋友,尽管知道青烟此前的那些话,有故意为之的嫌疑,也不好去戳破她,只能装作不知。 可惜了裴紫嫣,那样一个真情真性的女子。若是彼此不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认识,他想,他们或许可以朋友,他欣赏她。 而房月柔,是几人当中唯一一个捕捉到陶青烟眼里那丝不屑的人,眼眸轻闪过后,不动声色的移开了视线。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哪个不是在权谋熏陶下长大的,就陶青烟那点小伎俩,除了她自以为,真正又能瞒过谁? 她以为自己做的隐晦,以为别人没有察觉,不过是别人扮作不知罢了。 这种作态,倒是让她想起了跳梁小丑,只不过自己的身份,有些话不适合说,有些事她也不屑做。 由得她去蹦跶吧,现在为时尚早,到底谁能笑到最后,谁知道呢。 大厅之外,天色昏暗,雨水如瀑,整个玄王府都笼罩在一片水雾之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雨才会停。 房月柔静静的注视着外面那片水雾,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青烟,这一次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中毒?”各人各怀心思,在良久的沉默之后,宇文烈先打破了沉默。 刚才不是没人愿意说话,而是因为裴紫嫣的出现,各自陷入了沉思,恍然回神之后,自然是继续之前被打断的话题。 他是被柳子时通知过来的,哪里知道一过来就听到陶青烟中毒的消息,吓了一大跳。 好在有宫中御医诊治过,毒素已解,只是之前被药性伤了肺腑,需要寻个清净地方好好休养。玄王府无异于是最好的去处,司北玄本来就一直对陶青烟照顾有加,加之这里还有个人称鬼手神医的莫言,更要方便省事不少。 其余几人同时看向了陶青烟,显然宇文烈想要的答案,也是他们想知道的,只不过之前被裴紫嫣出现打断了话头,几人没来得及详细问。 陶青烟先是顿了一下,继而苦笑摇头,“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中毒,事情发生后,娘娘着人去调查,结果一无所获。“ 第2457章 不仅要狠,还要让对方怕 “当日、有宫婢送来一盘糕点,都是娘娘喜欢的。只是那天恰好娘娘觉着没什么胃口,便将糕点赏赐给了我,吃了糕点之后没多久,我就发作起病来。一切虽然乍听阴差阳错,但是我也庆幸,至少为娘娘挡住了一次危险。” “真没想到,居然有人大胆到去景阳宫下毒,看来,有人已经开始按捺不住对淑妃动手了。”宇文烈时一拍桌子,面色沉凝。 柳子时摇头,“现在混乱才刚刚开始,我们的计划也才刚实施,尚未看见效果,我倒觉得对方并非按捺不住,而是先行试探,进行挑衅。” “子时说的没错,”司北玄抬眸,嘴角勾着清冷笑意,没有温度,“对方的确是在挑衅试探,宫中的各位主子用膳早就养成了侍婢先行试吃的习惯,若是靠着这个就想毒倒母妃,痴人说梦。” 何况那个女人又岂是省油的灯,若是这么容易就着了别人的道,那她也做不到淑妃的位置,更不可能这么多年来,一直得到帝王圣宠。 对方等的就是他们的反应。 “王爷,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反击还是隐忍?”宇文烈皱眉。他人挑衅,为的就是引起他们这边的骚乱,趁此机会看一看他们的实力。照着以往的惯例,在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直达云霄之前,王爷通常会选择忍下来,继续韬光养晦,以求给予对方出其不意的致命一击。 “不,这一次我们势必要反击,”司北玄摇头,冷笑,却能让人从他的笑中感受到君临天下的狷狂,“他们既然对母妃出手了,那么就等于是正式宣战了。我们若是不理会,固然能韬光养晦,但是也会在接下来的争斗中,更加处于被动。对方会因为我们的隐忍而更加肆无忌惮,那么出手必然一次比一次狠辣,到时候应付起来反而更麻烦。这一次不仅要反击,还要反击得让他们赶到害怕,如此,才能引起他们的忌惮,为我们赢得喘息的时间。” 既然已经参与了这场斗争,以前的低调是不可行了。低调,意味着你在别人眼里好欺,若是欺到头上了还选择隐忍,无异于是给那些墙头草选择对方的机会,那么他们的敌人会更加强大。所以这一次,不仅要反击,不仅要反击得狠,还一定要赢。 只有这样,他们的势力才会更加稳固,才有可以得到与其他各方势力抗衡的契机。 更何况,他还有一个筹码。 司北玄的话,让宇文烈及柳子时的有些始料未及,细细琢磨过后,仍然未能全部解惑,“可是王爷,就算我们真的反击,以我们现在的实力,恐怕也不可能真正做到让对手忌惮的程度。” 不是灭自己志气,这么些年玄王府暗地里的势力虽然已经建构了一定的基础,但是真正力量跟其他各位王爷比起来,依旧是最弱的一支。 想要像司北玄说的那样反击得让对方害怕的程度,谈何容易。 第2458章 因为他希望我们赢 司北玄淡然一晒,嘴角勾出的弧度带了讥诮嘲讽,“不,我们做得到。因为那个人会帮我们做到。” “那个人?”厅中四人面面相觑,听得懂司北玄说的话,却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王爷说的那个人,是指……那位?”房月柔心惊之余,手往上指,试探的问。 既然这人选择将大计在大厅说开来,说明他没有防着他们,而是将他们也归纳在了自己的圈子里,那么自己现在也算得是他的伙伴,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有疑惑,自然得要问清楚。 毕竟,她的决定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的决定,还代表了她背后整个房家。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她不想让自己的家族因为自己的莽撞决定而走到那样的下场。行事,务求谨慎。 而显然的,其他三人也有同样的疑问,八道视线齐齐落在司北玄身上,须臾不离,俱带着不可置信。 “没有,那位。”司北玄点头,嘴角嘲讽更浓。 “还请王爷详解。” “因为那个人,希望我们赢。”一语,如同平地惊雷。明明清冷浅淡的声音,落在几人耳里,竟然盖过了亭外噼啪的暴雨声。 皇上希望他们赢?怎么可能,对于自己的亲生儿子,一忽视就是二十多年,那样一个男人,会希望王爷赢? “爷,你是在开玩笑吗,这个玩笑不好笑,麻烦回到正轨。”宇文烈抹了一把脸,挥去心底的震撼。 “你觉得我有时间跟你们开玩笑?”凤眸斜睨,冷光凛然。 那样的眼神,不会有任何一个人以为,他是在开玩笑。 “可是他怎么会……” “因为他要借我们的手打压其他人的势力,又要保住自己真正想要保住的人,除了利用我们这一脉,他选择任何一把刀,都有可能被人看出他真正的心思。”语气轻描淡写,像是在谈天气。司北玄嘴角那抹浅笑始终都在,似讽似嘲。 “我明白了,选择我们这一脉,是因为在他眼里,不管我们的势力强弱,到最后,我们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得到那个位置,因为王爷真正的身份及作用,都是为了六王爷而存在的。所以这一次不管我们怎么做,他都会护着我们,然后利用我们这把刀,来将他想要打压的势力给削弱。等到各方势力明面上看起来强弱一致达到均衡的时候,就是他开始真正着手培养他的接班人的时候。”转瞬,房月柔就明白了司北玄话里的意思。其心性之玲珑,可见一斑。 陶青烟不由自主的看了房月柔一眼,这,就是身份卑微的人与世家千金真正的区别?她着眼的都是自身的利益,而房月柔看的,却总是大局。 可是面对房月柔,她尽管心有不甘,却不敢真的表现出来,因为对方有压制她的资本。 所以她所有的不忿,只能拿裴紫嫣来发泄! 司北玄也看了房月柔一眼,点头,对她的话表示赞同,食指习惯性的敲起了桌面,“若是我猜的没错,不管这一次追究的结果如何,我们这把刀对正的,都是太子一脉。” 第2459章 到底是谁,深藏不露 “太子?!”所有人心底又是狠狠一震,思绪全乱。 怎么可能。 皇上立下太子已经四年有余,在这四年间,太子的势力更是以可怕的势头壮大巩固,到了现在,皇储之中还能勉力与其抗衡的,只剩下六王爷一脉,其他人断没有与他比肩的可能。加上太子地位已定,人人都以为,那个位置他是十拿九稳。 现在王爷竟然说,皇上要借用他们的手,来削下太子,继而培养他真正意定的人!连太子都不在皇上眼里,那么那个他属意的人,又究竟是谁。 如今皇室皇储总共七位,出去被软禁在府中再无翻身机会的五王爷,就只剩太子,四王爷,六王爷,八王爷,九王爷十一王爷。 太子与六王爷可算势均力敌,在诸臣眼里,如果谁最有可能问鼎宝座,非这两个人莫属。 至于四王爷,乃是淑妃为六王爷培养起来的一只利刃,是为其日后夺嫡最隐秘的助力。这也意味着,四王爷永远没有争夺王位的可能。 剩下的八王爷,比起低调的四王爷更加默默无闻,同样备受冷落,只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最后,九王爷十一王爷,他们虽然有心参与争斗,但是从心智手腕乃至实力各方面来说,都可以让人忽略不计。 可是现在,皇上开始对太子下刀了。 那么除了太子之外,剩下的几位王爷当中,到底谁,是他真正想要扶植的那个人? 到底又是谁,隐藏在这些人当中,深藏不露? 几人细思之下,竟是越想越心惊、 “王爷,那么我们现在……作何打算?”良久,柳子时低问。 “按照计划即可,其他保持一切如常。”停下了敲击桌面的手指,如同磕在人心头上的嗒嗒声随之消失,众人肩头的压力也随之一松,继而,司北玄转向房月柔,“你先带青烟下去安置。” 房月柔一笑,应,“好。青烟,且跟我来。” 陶青烟也应声而起,随着房月柔走出了大厅。 两人都知道,司北玄之所以支开她们,只怕是接下来的事情不适合她们一起听。 至于这是出于他对她们的不信任,抑或是出于对她们的一种保护,不得而知。 “王爷,我有一事不明,当初你叫我找人送进宫里,一切依照计划安排,但是我怎么想都想不明白那个人的作用究竟体现在哪里。你也该给我说说当中缘由了吧?你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总地让我跟子时知道,我们才能更好的配合你不是?”这是宇文烈最为好奇的,憋在心里好一段时间了,趁着今日有机会,一并问了出来。 从他叫他找人开始,事情一直到现在,他都想不通男子这种举动究竟是意欲何为。 而这种疑惑,柳子时同样也有。 司北玄微垂了眸子,轻轻一笑,如同开在地狱的业火红莲一般绝艳,冰冷,带给人嗜血的颤栗,“一颗最不起眼的小棋子,运用得好,也能颠覆整个棋局。你们只需照着计划便是,其他无需多管。” 第2460章 唯一的无把握,唯一的想抱紧 宇文烈与柳子时相视一眼,摇头苦笑。 四王爷司北玄就是这样一个人,从来不会全然的去信任一个人,哪怕,他们是他的朋友。 罢了,他既然不想说,他们不问便是。 总之他们都是绑在一条船上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些事情确实没必要去问因由,只需等待结果。 由于手上还有事情待办,容不得多有耽搁,为了青烟过府的事情已经费去了一下午的时间,所以雨势稍小的时候,宇文烈及柳子时双双告辞离去。 宽敞的大厅,只剩了一个人,一袭玄衣,望着外面漫天的雨幕,背影透出一丝疲惫,一丝寂寥。 四周空荡荡。 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是她冲进雨幕的背影,司北玄苦笑,她开始恨他了吧。 对她说出那么无情的话。 那些话,等同一柄双刃剑,伤她的同时,他更痛。 只是有些苦衷,不能说。 只希望一切尘埃落定之时,若他向她祈求,她能原谅。 他能凭借的,唯有她爱他。 她,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无把握,唯一的想抱紧。 紫嫣…… …… “月柔姐姐,我就这样子住下来,当真可以吗?”跟在房月柔身后,陶青烟臻首低垂,开起来仍旧显得歉疚不安,“刚才都是因为我,害得二夫人被王爷当众训斥,我担心真住下来,日后大家见面,会闹得不愉快……” “王爷既然开了口,你住下来便是,紫嫣的性情你也有些许了解,她说话喜直来直去,但是少有记仇,所以无需担心。”房月柔回头朝她淡淡一笑。 “月柔姐姐说的是。”陶青烟僵了一僵,挤出个笑来,“那接下来的时日,青烟便打扰了。” “无妨,这玄王府本来就冷清了些,你来了,还能添上几分热闹,我高兴都来不及。” 陶青烟又是勉力笑了一笑,随着房月柔指引,到达王府最北的一处院落安置。 心底,却又阴郁泛开来。 虽然房月对她始终客客气气的,但是就是太过客气了,反而让人觉得疏离。而对于她的试探,房月柔也是四两拨千斤,巧妙的回避开去,让她有些摸不太准,到底房月柔与裴紫嫣之间,有没有能挑拨的机会。 若能造成她们之间的罅隙,那么日后便是她不出手,裴紫嫣也不会过得太顺遂。 偏生房月柔不接招,跟个人精似的。 她甚至觉得,房月柔在大厅上对裴紫嫣的那句嗔责,听来反倒显出一种熟络。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在这玄王府里,想要打压裴紫嫣,只有房月柔的身份最是名正言顺。若是她亲自出手,怕是会给人越俎代庖逾越本分之嫌。 “在王府期间,你就暂住这子湖苑,这是府中除了我跟紫嫣的别院之外,最为雅致的一间,格局不算大,好在你也只是孤身一人,恰好够用,若是空间太大了,反而显得空旷冷清,你觉得如何?” “月柔姐姐考虑周全,青烟无异议,但凭姐姐做主。” 第2461章 有的是时间慢慢看 “你喜欢就好,若是觉得有哪里不满意,可随时差人来跟我说,怎么着,我也要让府中客人宾至如归。” “青烟多谢月柔姐姐。” “你身体有恙,又坐了一下午,也该累了,先好好休息一晚,明日来偏厅用膳,晚些我会拨个丫鬟过来。” “是。青烟多谢姐姐。” “谢来谢去的就显得生份了。”房月柔又是浅浅一笑,简单反复了两句就离了去。 目送女子离去,陶青烟眼底阴鸷骤起。 她给她行礼,她竟然没有扶她起来。究竟是她真的转身太快没看到,还是根本视而不见? 这个房月柔,她突然有些看不清了。 照理说,同为司北玄妻妾,共处一个屋檐下,为了同一个男人,她们之间就算明面上相处和睦,私底下也该是争风吃醋的。哪怕房月柔自持身份不想在人前落了下乘,至少也总该泄露出点什么吧。可是没有,完全没有,她在这个女人身上竟然感觉不到一丝妒忌,哪怕她一而再的试探,都被她轻松的回避了过去。 到底房月柔与裴紫嫣之间是个什么情况? 而且,不仅是房月柔一个人如此。 在大厅的时候,她也特地观察了裴紫嫣,对于压在自己头上的这个正妃,她似乎也全然没有寻常女子该有的嫉妒与教教,更不与之争锋。 难道,她们私底下真的能和平共处不成? 她不相信。 见多了后宫女子为了得到君王宠爱机关算计,她不相信这两个人暗地里真的能全无私心! 她呆在玄王府的时间会很长,有的是时间慢慢看! 由于来得突然,王府分拨丫鬟到她身边还需要点时间,她可以好好看看这座院落。 相比房月柔的明松园,相比裴紫嫣的别院,的确是小了点,不过无妨,以后总会换的。至于睡房,等丫鬟下来了,让丫鬟收拾便是。她既然是前来休养,就做好自己休养的本分,无需做的事情没必要自己动手。 在宫中伺候别人那么多年,也是时候享受一下,被别人伺候的感觉。 另边厢,房月柔退出了子湖苑,一路一言不发。 月娥跟在一旁为她打伞,看着自家主子一脸平和,心底又起了不忿,“主子,你做什么对陶青烟那么礼遇,就她在大厅的那番作态,摆明了就是对王爷有心思,还真当别人都是傻的,看不出来!” “她有她的做法,我们有我们的做法,不过是一个客人,我自坐哈欧主人的本分即可,其他无需计较太多。”房月柔一笑,无所谓的道。 “主子,话怎么能这么说,现在不是我们计较,是她心眼太多,你听听她说的那些话,扮作可怜柔弱的样子,话里话外竟是挑拨!分明就是想借着你的手对付裴紫嫣!” “我记得你对紫嫣一向没有好感,怎么今天反而为她说起话来了?”房月柔侧眸,好笑的看着月娥。 月娥一噎,脸上讪讪,“我是看不惯裴紫嫣,不过比起陶青烟,反倒是裴紫嫣更有可取之处。” 第2462章 不过是跳梁小丑 “哦?那你说说,紫嫣的可取之处在哪里?”房月柔饶有兴味。 “裴紫嫣那个人虽然说做事不懂规矩,但是至少也算得是真性情,少有惺惺作态的时候,跟她说话不用仔细斟酌,不用深究其意,这陶青烟就不一样了,一个心眼九道弯,心高眼高,表里不一……”月娥喋喋不休,待得看清主子眼中的兴味,才回过神来,恍悟,“主子!你又故意看我笑话了。光会说我,主子对裴紫嫣不也颇为特别么。” “嗯,她是个特别的人,我对她自然也就特别些,诚如你所说,跟裴紫嫣那样的人相处,不累。”被丫鬟看穿,房月柔也不介意,只笑笑,始终平和。 “主子,那你怎么看陶青烟?刚才她话里的意思你应该也听出来了吧?还没住进我们王府呢,就打着心思挑拨离间来了。” “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若是王爷当真喜爱她,那是她的造化,若是王爷不喜她,那么心眼再多,又有何用。”这话,依旧平和,只是飘荡在淅淅沥沥的雨声当中,现出一丝缥缈,让人觉出一丝苦涩与感叹。 “主子。”月娥微怔。 房月柔没再说话,视线穿透水汽氤氲的雨帘,投向不知名的远方。 月娥怎会懂得她的心情。 曾经,她的所作所为,跟陶青烟一般无二。自以为是,一意孤行,以为只要用心,最后终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可惜事实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她生平的第一次挫败,就在司北玄身上。 那个男人,不能拿来与寻常男子相提并论。 无论她用什么样的办法,放低身段或是委曲求全,想尽办法去迎合去讨好,他都不会正眼看她一眼。她曾以为的自己的有利条件,诸如家世背景诸如容貌才情,在司北玄眼中,全不起作用。 一开始,他就跟她说的明明白白,他给不了她想要的,她若执意,莫要后悔。 到现在,她依旧不后悔,只是,再寻不到当初的踌躇满志信心十足。 若当真要在她与裴紫嫣之间比较出个输赢,她想,她并非输给裴紫嫣,而是输给司北玄。谁能想到一个皇室子弟,对于感情,竟然也会一心一意。虽然他没说过,她就是知道,对于感情,他只有唯一,也只给唯一。 所以,其实她嫉妒裴紫嫣,同时,更羡慕裴紫嫣。 可惜她的身份,她的责任,让她永远不可能跟裴紫嫣一样,为了爱情,甘愿付出所有。 如今司北玄对裴紫嫣骤变,在外人看来,是裴紫嫣被腻烦了,被厌弃了,看好戏的人都在笑。可是她不以为然。 因为她离司北玄最近,看的也最清。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司北玄如此,但是她确定,他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否则,又怎么会午夜梦回,辗转难眠。 否则,又怎会在夜深人静,凭窗眺望。 否则,又怎会在黎明初醒,脱口唤出紫嫣的名字。 否则,又怎会搬进明松园,却与她同房不共枕。 第2463章 反咬主人的狗 春末的这场大雨过后,夏季来临。 朝中开始出现变动,权利更替频繁,局势开始变得更紧张。就连京都的平民百姓都感觉到了空气中的压抑逼仄,热闹繁华的京都街道,喧闹也减了两分,人人自惶。 那日从大厅冒雨回来,紫嫣不幸的感染上了风寒,每每裹着被单流着鼻涕喝着黑乎乎哭到掉渣的汤药的时候,便会哀怨的看着窗外,咒骂自己那时候逞强,非要因一时之气闯进雨里,看起来是硬气一时了,接下来还是自己遭罪啊! “世风日下,连老天都欺善怕恶!要罚也该是罚那种翻脸无情的人,我做错什么了呀我!”捏着鼻子将面前的一碗药一饮而尽,皱巴了脸,紫嫣愤愤嘀咕。 “还请二夫人日后自个爱惜身体,否则不仅夫人受罪,还要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为了夫人忙里忙外,平白费上诸多功夫。”秋儿拿过空碗,横了紫嫣一眼,往外走。 紫嫣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没有搭理。 身为王府中人,她实在不愿意在这个时候骂一句狗眼看人低,那不是等于将自己骂进去了。好在,这个秋儿好歹记着些本分,该做的事情还是会做,否则,便是眼前这碗药,她都得自己熬去,那不是更遭罪。 “嗤,原来这玄王府里,主子养的狗都会反咬主人了,四哥的治下之道,让我大开眼界啊。”懒洋洋的嗤笑,由外传来。 秋儿一听到这声音,脸色为之一变,飞快的看了紫嫣一眼,转而朝门口的位置福身,“奴婢见过六王爷。” 面上勉强维持住镇定,心里却是一片慌乱,没想到会被撞个正着,虽然来的是六王爷司北易,但是他在下人心里的威慑绝对不下于四王爷,且,这还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主。 那道声音,紫嫣也是熟到不能再熟了,只说语气里那种痞气的调调,在她认识的人里面,也唯有一个司北易。 抬眸,果然见门口处,熟悉的艳紫慢慢闯入眼帘,紫嫣讶异,“六王爷,你怎么来了?” 司北易摆了个姿势,很是风、骚的往门框上一靠,并没有回答紫嫣的话,桃花眼流转邪魅,朝福着身的秋儿轻笑,“跪下。” 声音轻轻的,透出的威压重如万钧,秋儿脸色唰的一下白了,连想都没来得及想,便自发的跪了下来。 心知这次是完了。六王爷对裴紫嫣诸多特别,作为裴紫嫣的贴身丫鬟,她自然是一切看在眼里,看眼下这情形,想来六王爷是要替裴紫嫣撑腰了。纵然心中不甘,也不敢表现出来。六王爷不是裴紫嫣,若惹得他不悦,她随时都有可能掉脑袋。 思及此,交叠身前的双手,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 自小生在王府长在王府,虽然是个奴才,可是因着有陆管家照拂,加上是家生子,实际上她并未受过什么苦,在下人眼里,反而还有着一种优越,由此也养成了一般奴才所没有的冷傲性子。可是这种性子,落在主子眼里,就是罪。 第2464章 否则,爷把你打成狗 不过是一个奴才,有什么资本骄傲。 这次的责罚,定然是逃不过了。 紫嫣裹着被单,吸了吸堵塞的鼻子,看见司北易犹在门口对着一个奴才放冷气,无奈的叹了一声,“六王爷,你怎么来了?” 这可不是在为秋儿解围,她只是觉得,司北易身为一个主子,教训奴才还要摆个造型,太丢人。 “嗤。”受到召唤,司北易轻飘飘的从秋儿面前飘过,只给她留下一声不屑的嗤笑。 那声嗤笑,落在秋儿耳中,带着蔑视,赋予屈辱,告诉她她在别人眼里不过是只蝼蚁,算个屁。脸色,变得而更为苍白,双手因为害怕因为愤怒不敢仅仅蜷起,青筋清晰可见。 “好久没见你了,我来拜访,顺道看看你呗。”将秋儿抛之脑后,司北易大喇喇的在紫嫣对面坐下,不忘一手在鼻子前面轻扇,一脸嫌弃,“一股子药味,爷身上的体香都要被熏没了。” “没人请你来。”甩他一个大白眼。本来自己就够郁闷够可怜了,她敢确定,司北易上门,就是来给她添堵的,“再说我这里除了药,没什么好招待你的,难不成你是有病要治?那也该去找莫言。” 瞧他悠然自在的样子,还真不客气,知不知道这是女子闺房,她身上还裹着被单呢,亏得他也敢往里面来。 “你看看你,会不会说话?好歹也是朋友,嘴巴那么毒。”单手支颌,司北易桃花眼再次一转,又转到门边瑟瑟发抖的秋儿身上,“你,去给爷沏壶茶来。对了,爷今儿心情好,需人跪着服侍,中途你要是敢起来,爷就把你打成狗,以后只能四肢着地。” “……”紫嫣一头冷汗刷刷往下流。 这是她认识的那个司北易?原来也是个心肠黑毒的主。再看秋儿一个字不敢说,当真就跪着挪了出去,给他沏茶去了。若不是场合不对,她差点没喷笑出声来。 “看到没有?这才是做主子的样。平常对我倒是伶牙俐齿半点不客气,在自己家里居然被个奴才压到头顶上作威作福,你也就这点能耐。” “看到了。”紫嫣煞有介事的点点头,“这说明,恶人还需恶人磨啊。” “……”要是这里有醒脑汤,司北易相信自己会给女子灌上一壶,让她好好清醒清醒。 什么叫恶人还需恶人磨?想他司北易从来就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对着美人从来不出重口不下重手,要不是为了她,他会做出这种有失格调的事情来? 瞧着司北易被她气得牙痒痒的样儿,紫嫣莞尔一笑,明眸善睐,“六爷,谢了。” “哼,”司北易飞快的转了视线,不去看那双眼睛,然面上的郁气也随着她轻轻一声谢而散去,红唇微微翘起。 紫嫣失笑摇头。果然跟阿玄是同胞,骨子里,都是傲娇的天性。 其实她并没有想要惩罚秋儿,不然以她的身份也不是做不到,但是司北易眼下的做法,却也是实实在在的在为她出气,只冲他这番关心,她也该对他说声谢谢。 第2465章 君子动口不动手 “你素来是个不肯吃亏的性子,何故要忍让一个奴才?若是不满意,就算不打杀了她,也能将她换掉,干嘛要让自己受这种气。”奴才欺主,是死罪,以紫嫣二夫人的身份,想要处置自己身边的奴才,绰绰有余,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她选择忍气吞声。 难道在这玄王府里,她过的比他听到的还要处境艰难了吗?思及此,眼神一暗,划过厉光。 “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我为何要将她放在心上,为她烦扰自己?”挑眉,紫嫣看着男子浅浅的笑,“不过是身边要个人帮帮手处理琐事,换谁其实都一样,至于她说的那些话,那些作态,只有她以为刺激到我了。于我而言,她与空气无异,犯的着我对她重视么。” “……”对一个讨厌的人最好的回敬,是无视,好样的,司北易双手合十膜拜,“失敬失敬,可惜爷没有你这种慧根,仍然纵情喜怒哀乐,讲求快意恩仇。要达到紫嫣高人这般境界,恐怕我还需要数十年修炼,甘拜下风。” 门外,秋儿托着一壶热茶跪着挪了进来。头低垂,看不到脸色及表情。 紫嫣只在她进来的时候瞥了她一眼,目光淡淡,既没有因为司北易撑腰埋汰她,也不会为了她跟司北易求情。对她而言,秋儿什么都不是,不值得她费心。 任凭秋儿跪着伺候,两人谁也没搭理,一个比一个悠然自得。 “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会来,我已经问了三次了。”收回视线,再次重复之前的问题。 “我不是告诉你了我来拜访,顺便来看看你吗?” “真的只是顺道,没有别的目的?” “看你说的,爷是那样的人吗?”司北易瞪眼了,有这么污蔑的人的? “哦,”紫嫣平静的点点头,面无表情,“我以为你是来败坏我名声的,你知不知道,这是我的睡、房?” 睡房二字,紫嫣咬得特别重,水眸也微微的眯起,就等司北易一个回答不慎,叫他好看。 “知道啊,怎么了?”桃花眼水雾清浅,很是无辜。 “王爷,男女有别,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一点。”抓起一个茶杯盖子,在手上抛来抛去,紫嫣勾唇冷笑,“还是王爷将我当成你那些红颜知己了,连闺房都能让你随意出入?” 司北易眼皮子跳了跳,装傻是不成了,的确是他有欠妥当,只是,他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认真说起来,他对她的闺房,跟对她的人一样好奇。 只不过这话,埋在心里就好,若是说出来,他敢以人头打赌,紫嫣手里那只茶杯盖,会立即朝着他的面门飞过来。 所以,调整了一下脸部表情,变得很是郑重,“紫嫣,君子动口不动手。” “呵呵呵。”紫嫣扯唇,奉还他皮笑肉不笑,“王爷若是没有要事,还是赶紧走吧。茶杯无眼,真伤着你就不好了。” “其实,我这次来确实是有目的的。”将手凑过去,截住那只茶杯盖,飞快的往角落一扔,解除威胁,司北易从怀里掏出一物,递了过去。 第2466章 真当她样样精通? “这又是什么?”紫嫣再次讶然,将东西接了过来。 那是一个用锦盒包装的长状物,甫一入手,隔着布料就能感受的其中穿透而来的清爽凉意。 将盒子打开,解掉上面锦缎,一支通体晶莹的玉箫呈现眼前。 整只玉箫一片碧绿,只看成色,就知道极为昂贵,拿在手中沉沉的,凉凉的,让人爱不释手。 “六爷,你这是?” “送你的。”司北易大手一挥,土豪的气质暴露无遗,“都说知音难觅,上次在南苑,本想将我的笛子送给你,可惜你不要,回府之后偶然找到这支玉箫,便当人情,送你得了。你不是也喜欢吹曲嘛?” “六爷,我忘了告诉你,我不会吹玉箫啊……”那笛子都是她以前见别人使用过,勉强记住了演奏方法,他还真以为她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榆木脑袋,有爷这个旷世奇才在,你还愁有什么是不会的?”媚眼对着紫嫣一抛,勾魂摄魄。 紫嫣失笑。 这人说话做事虽然看着不着调,但是她知道,这不过是他的一种伪装。抛媚眼,她就当他眼睛抽筋吧,也是个傲娇的少年。 至于手上的这支玉箫,她确实挺喜欢的。 之前拒绝他的玉笛,不过是因为那是他随身携带之物,想来他对那支笛子是极为喜爱的。她自是不能夺人所好,否则以她贪财的性子,怎么可能放过。就算自己用不着,也能当财务留着不是。 现在他都上赶着送这玉箫来了,她要是一再推辞,那就是看不起他,不识抬举了。而且,她的确甚喜音律。 给自己找了个理由,紫嫣接受得心安理得,“怎么用?” “爷教你。”司北易一笑,流光溢彩。 房中,两人旁若无人的讲起音律,一旁,侍女跪地斟茶添水。 看着倒也不突兀。 至于秋儿心底到底是什么想法,只有她自己知道,没人在乎。 “应该就是这里,我看着身影是到了这里消失的!”门外隐隐的有声音传来,随即一阵喧闹越来越近。 紫嫣察觉到正在兴致勃勃专注教学的某骚、包表情僵了一僵,“怎么了?” “没事没事,就是爷伸手不够利落,被人发现了。”司北易无奈的耸耸肩,脸上笑意懒洋洋的。 但是紫嫣有种很不妙的感觉。 自己恐怕会被这个骚、包拖累。现在赶他走,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纷杂的脚步声已经到了房门口。 领头的人,正是陆管家,在看到房里的景象时,脸上阴沉一闪而逝,“老奴见过六王爷,不知道六王爷来访,是老奴失职了!还请王爷移步大厅,我家主子有请!” “……”紫嫣眨巴眨巴眼睛,有点闹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咬着牙低语,“六爷,您老能跟我解释解释吗?” “哈哈哈,事情是这样的,爷这段时间来拜访过几次,四哥都太过忙碌不在府中,所以今儿个过来,为了省事,爷翻墙直接进来了,”讪笑两声,司北易看着陆管家语重心长,“陆管家,我这就跟你去见四哥,顺便向他提下意见,将院墙加高点,免得什么屑小都能随意出入。” 第2467章 这么厚脸皮,他还能说什么? 紫嫣彻底无语了。 感情他是翻墙偷溜进来的?堂堂六王爷,能跟太子比肩的存在,翻墙? 眯眸,瞅着司北易若无其事的给自己打圆场,若非场合不对,真想一爪子把他拍到墙上去。 这样偷溜进来,还来了她的别院,进了她的睡房,给她送一支玉箫,别人会怎么想? 果然,她之前就不应该妥协,誓应将男女之防坚持到底,这下被他给坑了! 在场的不知是她无语,其他人都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陆管家的脸尤其黑。 之前听下人来报,有人潜入王府,他还以为是来了什么刺客或者是对手刺探情报的暗桩,将整个王府几乎都翻了一遍遍寻不着之后,想到还漏了裴紫嫣的别院。 领着人气势汹汹的赶来,结果,人是逮着了,可是任凭他想破脑袋都绝对想不到,这个敢在玄王府翻墙而入的屑小,真的会是六王爷,真的会是司北易! 此前手下也提过看到的身影着一袭紫衣,他第一时间就怀疑会不会是司北易,可是想想皇室中人的清高骄傲,立马就把那个揣测个否决了,皇室子弟,怎么可能会去翻别人家的门墙! 可是事实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更气人的是,对方还若无其事语重心长的给他提意见,让他紧布严防,面对这么厚脸皮的人,他还能说什么? 他什么都不能说,也什么都不能做,因为对方是司北易,是主子上头压着的那个人,是主子需要扶持的对象! 只能将澎湃的怒气,一口给重新吞回肚子里! 身为管家,被别人轻易潜入,哪怕潜入的人是六王爷,那也是打了玄王府的脸,打了他的脸,因为府中的安防是他一手布置的,为了能拉回些许颜面,唯有将主子的名头搬出来,将人给请过去。 否则,他也免不了责罚。 心念电转间,陆管家冷冷的看了紫嫣一眼,若说这一次是司北易打了他的脸,那么始作俑者绝对是裴紫嫣无疑! 他就知道这人于玄王府而言,会是个祸害! 如今果然不出所料,勾三搭四不守妇道,任由一个男子进入自己的闺房,这事情若是传出去,主子的脸面要往哪隔! “六王爷,请往大厅走一趟。” 刚才半含威胁的请求,在司北易那里没得到回应,对方摸着下巴似乎在考虑他的意见,还没得出个结果来,按捺不住,陆管家又提了一次。 六王爷,他奈何不得,但是主子出面,总能掰扯出个一二来,兴许还能给六王爷、给裴紫嫣一点教训不定。总之,绝对不能让玄王府失了颜面! 司北易总算又侧了眸子,睨着陆管家红唇轻扬,懒洋洋的回,“若是我不去呢?” “六王爷,请莫要让老奴为难!”若是司北易不去,他没法跟主子交差。想要对司北易强硬出手,也不可能,虽然在武学方面,司北易略逊了主子一筹,但是对付他及手下带来的这些人,绰绰有余了。 第2468章 造了什么孽,惹上这个祸害? “放心,你都一把老骨头了,爷不屑与你为难,看在你是玄王府忠仆的份上,便跟你走这一趟吧。”施施然的,司北易起身,顺势掸了掸光洁衣袖上不可见的灰尘,走了出来。 看那样子好整以暇,自在得好似在自己家里一样。 紫嫣抽了抽嘴角,默默转头。 装逼装到这种境界,这位爷是个人才。 “四哥亲口邀请,爷总要给点面子,紫嫣,我去去便回。” “……”紫嫣想骂人了。说的那么暧昧,还嫌坑她坑得不够? 去去便回?求你了,去了就别再回来了,这种福气她无福消受! 看着周围人目光里对自己的转变,紫嫣仰天一叹,她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惹上这个祸害? 陆管家得了回应,也不再耽搁,领着人转身就走。 秋儿一直安静的跪着桌旁,从插曲开始到结束,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只在陆管家转身之后,深深看了眼他的背影。 她是陆管家一手培养起来的,背后有人撑腰,她在下人当中一向如鱼得水,曾引来不少人羡慕。可是现在,陆管家明明看着她一直跪在那里,却连一句求情的话都没为她说过。 尽管知道陆管家是忌惮六王爷,心里到底意难平。 她何时这么狼狈屈辱过?而且,看到她这副样子的,还不止一个人!不用等到明天,她被人罚跪伺候的消息必将传遍整个王府,日后想要再在那些下人面前维持姿态,怕是很难了。 “对了,在我回来之前,你最好别起来,否则,责罚加倍哦小美人。”那个让她屈辱的男子突然回头,朝她眨了下眼睛,随后带着飞扬狷狂的笑大步离去。 远远地,还能听到那方传来隐约的对话。 “陆管家,爷处置四哥府上一个下人,还是有这个权利的吧?” “这是自然。” …… 秋儿只觉得身上的屈辱成倍。 在人全数走了之后,她抬头看裴紫嫣。 这个人,向来心软,也不好计较,若是她能开口叫她起来,那么便是六王爷真回来了,也用不着怕。 自己之所以受罚,不就是六王爷想要为裴紫嫣出气吗?如果连裴紫嫣都放过她了,那么六王爷那里应该也不会真的再怪罪于她。 只是任凭她仰得脖子都酸了,高坐椅子上的女子就像全然没察觉她的目光似的,径自研究着手里的玉箫,间或抿一口茶,悠闲惬意得很,好像根本就忘了旁边还跪着一个人。 跪地的双膝早已经疼痛不堪,传来一阵阵针扎似的钻心痛楚,跪了这么久,于她来说是一场从未经历过的酷刑。自小到大,即便身为奴才,她也没有受过这样的苦!而裴紫嫣这般姿态,分明就是挟私报复! 难不成她还想要她亲自开口向她低头,才肯叫她起来不成?做梦! 可是这种痛,这种屈辱,她又是在难以再继续忍受下去,盖亚偶怎么做,才能让裴紫嫣主动开口叫她起来? 眼角余光看到桌上的茶壶茶杯,心思一动,身子跟着不稳的摇晃,一不小心就撞上了桌脚,桌子上的茶壶瓷杯因为摇晃发出了不大不小的声响。 第2469章 狐假虎威,解气 这个动静,足以让裴紫嫣注意到她了。 凭着裴紫嫣那种总爱对人展露善良的心性,应该会叫她起来了吧。哪怕是为了面子,抑或是用作笼络她的手段,她相信如果裴紫嫣够聪明,都不应该会放弃这样的机会。 没错,女子确实受了动静影响,看了她一眼。 秋儿即刻将头低了下去,依旧是一言不发,身上却透出一种可怜来。 她在等,等女子亲自、主动开口。 只是,等是等到了,怎么跟她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腿疼了吧?”女子略带关切的问她,接着也不等她回答,自顾自下定语,“算了,不用再沏茶了,反正我也喝不完,你可以跪着休息一会,等六王爷回来之后,你应该就能起来了,忍耐一会。” 秋儿脸沉了下去,她听到什么?叫她跪着休息?忍耐一会? 呵,自己没本事,就用这种狗仗人势的办法来报复她? “二夫人,奴婢是你的侍女!”恨,可是腿上密密麻麻传来的疼痛让她硬气不起来,只能咬牙提醒。 她是她的贴身丫鬟,不管要赏要罚,作为主子她都有绝对的权利来为她做决定。而事实上,六王爷罚她,已经是越俎代庖。 “你也见识过六王爷的性子了,他连阿玄都不怕,我要是做了什么引得他不悦,他也不见得就会看在我的面子上将事情这么揭过去。王爷的怒气,我自问承受不起,只能委屈你了。” 说完,紫嫣又将视线投注到手中的玉箫上面,研究着司北易之前教过她的演奏方法及技巧,将玉箫凑到唇边,尝试吹出音节。 实则,心里快要笑翻了。能将秋儿整成这样的人,大概也只有司北易。当然,真要做,她自己也是做的来的,只是懒得,懒得费那些心思,去跟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斗角勾心。 秋儿打的什么主意她又怎么可能半点看不出来? 本来,她的确是想叫她起来了的,可是看到她眼底一闪而逝的怨愤。紫嫣又收回了想法。 既然养不熟,还处处与她为难,要是这么放过她,自己就是枉做好人了。秋儿可不见得会对她感恩戴德。 反正她从来没打算以德服人,秋儿既然对她有怨,那就继续这么跪着吧。好歹,自己心里舒畅多了,这也算是秋儿给她带来的最大的好处。 虽然有点狐假虎威的嫌疑,可是不能否认,真的挺解气的。 只是不知,前头大厅里,又是个什么情景,阿玄可会为难六王爷?六王爷又可会给阿玄面子? 大厅里,氛围与紫嫣猜测的截然相反。 甫进门,看到上方端坐的玄色身影,司北易的红唇又再次扬了起来,“没想到四哥真的亲自在这里迎接我。其实才多大点事啊,不就是没等通报进了一次王府嘛,四哥息怒,先喝口茶定定心。” “我怎敢生六弟的气,只是有点儿想不明白,既然有心前来拜访,六弟为何有大门不走,偏要去翻我玄王府的门墙!” 第2470章 只是,你真的在乎吗 男子坐在那里,面容沉静,眸光淡淡的扫过来,即迎面带给人一股沉重的压力。 司北易哈哈一笑,左顾右盼,“哈哈哈,四哥莫怪,臣弟纯粹觉得好玩,跟你开个玩笑罢了。” “既是跟我开玩笑,六弟应该来找我才对,为何却去了我妾室的别院。”翘起薄唇,司北玄的目光越发沉冷。 他知道,司北易去的是紫嫣的闺房,却怎么也不想将那两个字说出来。那里,本该只有他一个男人的气息。 司北易大喇喇的走进厅内,全然不当那些威压是一回事,“四哥,这也不能怪我,我每次过来拜访,你不是上朝未归,就是跟朋友在外头议谈。我想见你也见不到啊,这不逼不得已加上一时心血来潮,就翻墙进来了。至于紫嫣,我跟她是朋友,你不在府中,我去探望她一下,有什么不对?” 真的挑不出什么不对来。 司北玄直直的盯着司北易,对方也不示弱,桃花眸子似笑非笑,坦荡荡的迎视他,四目相对,溅出满室火花。 气氛僵凝下来,司北玄挥挥手,陆管家带着其他下人退了下去。 “六弟多次拜访,想来是有要事找我,今日既然碰到了,不妨一并说了。”厅中只剩下两人,司北玄直言不讳。 “其实也没什么要事,臣弟上门拜访,也是来找紫嫣的。” 司北玄你的眼神一沉再沉,司北易始终笑嘻嘻,只有虚握成拳的手,现出来他应对得不是那么的轻松。 “男女有别,紫嫣虽为妾室,身份也可算得是你嫂子,你这般恣意妄为,可曾想过她需要为你的一时兴起之举承受什么?” “哦?想不到四哥原来也能如此体贴,只是,你当真在乎吗?” “你是何意。”司北玄的眸中已经开始酝酿风暴。 “你知道我的意思。”司北易寸步不让。 “司北易!……”大掌一下拍在梨花木雕椅的扶手上,司北玄咬牙,怒气已经控制不住的外溢,这是司北易第一次,如此轻易的挑动他的情绪。 “青烟见过六王爷。”门口,清亮温婉的声音中断了司北玄即将宣泄而出的怒气,陶青烟一袭青纱流云裳,袅袅娜娜的走进来,脸上笑意盈盈,“没想到六王爷会到府上来,青烟该一早出来迎接的。” “哦?青烟来了?”司北易眸光轻转,红唇扬起,“听说你来玄王府养病,我怎么能让你拖着病体出来迎接,那岂不是太不懂怜香惜玉了。” “王爷莫要取笑青烟了,青烟不过是一个奴才,哪里当得起王爷如此高看,”没有因司北易的调侃脸红,陶青烟大大方方走到厅中,坐在了司北玄旁侧,嗔怪的睨着他,“大老远的就听到你的声音,在聊些什么,怎的还跟六王爷置起气来了?” “无事,不是叮嘱你在别院好好休养,怎的跑出来了,连个下人都不带,路上若是有什么事怎么办?”淡淡的将一番争执带过,语气虽没什么变化,也可听出期间的关切之意。 第2471章 爷很识趣 “在玄王府里一个人走走还能出什么事?我这身子也不至于差到那个地步,看你紧张的。”陶青烟笑道,睨着男子的秋瞳分明漾着丝丝情意。白皙的脸庞没因司北易的调侃脸红,却因司北玄一句关切染了薄霞。 世事瞬息万变,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不久之前,她还对裴紫嫣嫉妒得发狂,为身边的男子黯然神伤,而现在,她与裴紫嫣之间,已经调转了处境。 她并不觉得司北玄的转变突兀,若是没有裴紫嫣,他本来就会一直只对她一个人好,如今不过是回到正轨罢了。尽管裴紫嫣曾得了他一时的宠爱,终究是比不过她的。 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不是么。 她话语中流露出来的亲近,没有如前段时间那般引来司北玄的反感,细看她面色的确没有什么异样,他点点头,“那就好,若有不适,需对我说。” “既然都来了玄王府休养,我自是不会怕麻烦你的,若有什么定对你说。” 陶青烟的到来,冲淡了空气中的僵持。 司北易单手支颌,好整以暇的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红唇噙着邪笑,意味深长。 好一会之后,似乎才察觉到自己忽略了旁边还有个人,陶青烟忙看过来,面上是不好意思的绯红,“抱歉,六王爷,青烟失礼了,只顾着……” 话语未尽,飞快的看了司北玄一眼,眸中是浅浅的羞涩。 “无妨,你们继续,反正爷来这里事情也办完了,该走了。你们慢慢聊,爷不打扰。”司北易红唇飞扬,眼底调侃之意让陶青烟脸上红霞更甚。 “六王爷又捉弄青烟了。不知道王爷过来是办什么事,这么快就走?” “小事,过来找紫嫣玩。” 看似随口一答,却令陶青烟表情僵了僵。找裴紫嫣玩?六王爷?他们何时走得那么近了? 又看了司北玄一眼,察觉他面色似乎有些沉滞,陶青烟心里一紧,艰难的扯出个笑来,“六王爷跟二夫人原来这么熟识?是青烟逾踞了,不该多问。不过既然是来找二夫人的,王爷也不急着回去,不如叫上二夫人,我们一道吃个晚饭吧。” “晚饭就不必了,爷很识趣,你们慢聊,爷先走了。”起身,慢条斯理的往外走,唇边飞扬的笑始终高居不下,只是转身之后,眼底泛起一丝冷意。 司北玄沉沉的看着男子离开的背影,不发一言。 “玄哥哥,二夫人何时与六王爷这么熟络了,竟然特地过来找她?我还以为王爷是来找你的。”装作什么都没察觉,陶青烟笑问。 “青烟,你体内毒素未完全解除,该多些休息,先回别院吧,晚膳我再着人去叫你。”避而不答,凤眸中的清冷平静无波。 陶青烟的笑微顿,点头,“那好,我先回房休息,走了一会确实觉着有些不适,晚膳我再过来。玄哥哥有事先忙,青烟不打扰你了。” “嗯。” 虽然他对她的态度已经改变,但是一声简简单单的嗯,还是让她心底觉着有点失望。 第2472章 别伤害她,司北玄 只是她也知道,现下不宜逼得过紧,否则就会显得不识进退了。 她是陶青烟,可不是裴紫嫣那种自小到大生长在乡野的女子能比的,不论哪一方面,她都要做到比她好,比她出色,这样,才能留得住男子的眼光。 现在,司北玄不就开始回到她身边了吗。 目送女子离去,司北玄才起身,朝着书房走去。 远远的,就看到书房门口,雕栏走廊处斜倚一道人影,正双手抱臂,等着他靠近。 “啧啧,我还以为四哥要花上不少时间抒情,没想到这么快就散了,出乎意料啊,难道是因为爷不在,气氛不够和谐?” 司北玄不语,走到他面前,正面对立,风眸中再不复平静,寒冰迅速凝结冰封,冷厉犀锐。 要是常人,面对这样的眼神,早不寒而栗,司北易却恍若未觉,摇摇头,吊儿郎当的调侃,“啧,难道爷说错了?要是真说错了你就纠正嘛,这么看着爷干什么。你我是兄弟,可不是仇人。” “我警告过你,离她远点。”一字一顿,声音轻轻的,透着极度危险。 司北易掏掏耳朵,笑,“我这人有个毛病,别人越是不想我做的事情,我越要做,怎么,难道四哥不知道?” “司北易!”再次开口,声音亦然透出杀意。 不是恐吓,是实实在在,他想杀了他。司北易脸上的痞笑终于敛了下来。 扯下面具,他身上透出来的气势,竟丝毫不下司北玄,“周围没人,你说话也无需藏着掖着,我来,只想问一句话,是不是因为我?” 问的是什么,彼此心知肚明。 是不是因为他接近,所以才使得紫嫣受到这般冷落。 他本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性子,玄王府实际上是为他存在的,他知道,但是从未将心思放在这边,也从来不插手司北玄身边的任何人事物。但是这一次,听到有关玄王府妾室失宠的消息之后,他却没法如以前那般置身事外。 所以,他来了。 “这不关你的事,她是我的女人,怎么样对她是我的事,轮不到你来置喙。你只需记得我说过的话,别招惹她,司北易,别碰触我的底线,否则,我会让你继续出乎意料!”眸光冷凝,开口不留余地。 司北易沉了脸,直直与男子对视。他很想说些什么,但是找不到能说的理由。 那是别人的女人,的确轮不到他来置喙。 可是,依旧做不到视而不见。 “别伤害她,司北玄,能真心真意对你的人,这世上本就不多。你们的事我的确无权过问,但若你真的伤害了她,我绝对不会坐视不管,到时候,你别后悔。” “你凭什么?”冷笑,他问。 “凭我当她是朋友。”对,这一个理由就够了。他唯一的朋友,她若有事,他怎么可能不管。 空气中,突然加入一丝微不可查的气息。两个人在瞬间,同时将身上的气势收敛。 司北易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调调,慢悠悠的走开,“若是因为我,我可以远离,若不是……爷爱凑热闹的性子,四哥可要小心了。” 第2473章 不能输,他输不起 身后,再无回应响起。 须臾之后,听到书房门开门关的声音,司北易没有回头,只是抬头望向天际之外,红唇一勾,邪魅潋滟。 没想到这个时候,玄王府就已经处处暗藏机锋了,看来,那个人是真的准备要做大动作了。 不知道这一次,他还能不能像以前一样,早早避开。 那些个争斗,当真无聊啊。 不知不觉,竟然又走到了裴紫嫣的别院附近,听着那处院子里头传来的时断时续的箫声,司北易轻笑,呢喃,“裴紫嫣,祝你好运。” 转眸看向四周,可惜了,这里离大门有点远,他又有点懒,还是……继续翻墙吧,近。 书房里,司北玄抽出文卷,执起狼毫笔挥毫,只是笔尖停顿在文卷上方,久久不能落笔,像是思考,像是失神。直到浓稠的墨水在笔尖凝聚成水滴,低落纸面,才恍然回过神来,继续审阅的动作,期间再没有出现过异样。 看似极为平静,看似没有受到影响,然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纷乱如麻,牵挂她。 别伤害她,司北玄。这句话不停的在耳边回转,刺激着他所有的神经,让他几乎将手中笔折断。 他正在伤害她,他何尝不知道。 只是若他不做,就会有别人来做,到时候,她承受的伤痛更多,而他,不知道看着她落在别人手里,会发狂成什么模样。 功亏一篑,便什么都没有了。一无所有,又拿什么来保护她。 嘴里的苦涩在蔓延,却连一个苦笑,都不能在脸上展现。 四处,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只为找到他的破绽。 他不能输。 他输不起。 时间,悠悠而过,玄王府没有再发生什么变化,而玄王府之外,整个京都,已经开始风雨飘摇。 有人早早察觉风向,也有人依旧懵然不知。 皇宫深处,处处禁卫森严。 豪华庄严的宫殿里,看不到一个下人的影子,也没有掌灯,空空荡荡,幽静神秘。偌大的金丝楠木拔步床上,两道身影隐在纱帐之后,不断的交叠,起伏,细细的喘声、娇吟声交织成最原始的韵律,令人沉迷。 美艳女子痴迷的凝着上方的俊颜,感受着他强而有力的冲击,无力承受着他赋予的一切,一次次体验他将她带上云端的迷眩。 良久过后,随着男子一声压抑隐忍的低吼,殿内滚烫的温度,才慢慢降下来。 大掌轻抚过女子激、情过后透出粉晕的脸,俯身在女子唇角轻轻一吻,“如何,可还满意?” 低沉的嗓音轻轻钻入耳中,丝丝邪魅勾起女子一阵轻颤,银铃般的笑声逸出口中,凝着男子,美目流转间尽是风情,“如何,可还满意?” 竟是将男子的话还了回去。 “自是满意,你的滋味美妙极了。” “哼,油嘴滑舌。” “我从未对其他女子如此。” “你若是敢对其他女子如此,我便将她千刀万剐,让她死了都不能轮回转世。”吻上他,她的话语轻柔至极,似情人之间的楠楠私语,却透着让人发寒的杀意。 第2474章 你莫要以为,我不舍得 昏暗处,男子的眼睛几不可见的变了一变,转而用力回应女子的吻,惩罚性的加重力道,欲要将之拆吃入腹。 “你放心,这辈子除了你,我不要任何人。” 这句承诺,柔和了女子眼底的杀气,“你说过的话,自己定要记得,否则,我让你生不如死。你莫要以为,我不舍得。” 男子没再回应,加深了这个吻,双手又开始在那方羊脂娇躯上游移,煽风点火。 未几,女子的喘息再次急促,一声娇呼过后,乐章又起。 室内温度,随着那一声声断断续续的吟唱持续升高,满室旖旎。 宫殿外面,是尽职尽责的护卫,时时密切注意周围动向,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沉凝肃杀,与室内的风情仿若两个空间。 玄王府。 这日清晨,金色阳光刚刚穿透薄薄的晨雾,紫嫣就打开了房门,大大的伸了个懒腰,闭眼呼吸清晨的清新空气,嘴角溢出浅浅的笑意。 早上的空气确实新鲜,还带着点点清冷的湿气。 这种早起的时候于她而言有些难得了。因为她爱睡懒觉。 平时,不到日上三竿不想起床。 没办法,不用赚钱,不用养家,人就容易懈怠,往米虫的方向发展。 好在玄王府还有些资本,多养一个米虫,应该不至于无以为继。自嘲了一番,紫嫣往外走。秋儿自是不在的,只在一日三餐用膳的时间,她才会出现,给她送饭来。 真有点像坐监,只不过伙食跟待遇好上不少。 别院外面,这个时间稍显有些冷清,只偶尔见到一两个下人从旁走过,看到紫嫣,无一例外的眼神热辣辣。 自被司北易坑了那一次之后,但凡她走出院门遇到人,接收到的大多是这种眼光。好在她也不是那么在乎别人对她怎么看,只耸耸肩,当视而不见。看的久了,看不出花来,别人自然也就腻了。 只不过司北易那厮……想到那张极容易招惹桃花的脸,紫嫣眼睛眯起,冷笑。总有一****会逮到机会,报仇雪恨。 熟门熟路的,紫嫣一路往花园的方向走,那是她最喜欢去的地方,不是那里有多特别,只是在花园里看着百花多彩绚烂,感受那些植物蓬勃的生命力,心情会不由自主的变好,变轻松。 所以,她喜欢去那里。 还有一个原因,花园里清净。因为平日去那儿的人不多。究其原因,紫嫣觉得,应该是玄王府的后院里,女子不多的缘故。 女主子不多,下人也不可能偷闲去那里怠工,所以整个后花园,几乎等于紫嫣一个人的天下。 进了花园,满目绿意,翠绿之上,点缀着姹紫嫣红,花团景簇,令人心旷神怡。 “没想到这花园里的花儿开的这么好,有不少珍贵名花,可算是一个小小的御花园了。”心情刚刚攀升,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温柔婉约,清亮悦耳。 紫嫣仰天一叹,是陶青烟。 这算不算是冤家路窄?她并不是那么喜欢遇到她。 第2475章 让她嫉妒噬心 脚步转了个方向,紫嫣决定,既然不喜欢,那就绕道吧。 免得撞上了还要多费口舌应付。 现下的情势,以她所了解的陶青烟的为人,少不了落井下石,她忍不得气自然要反击回去,到时候,又热闹了。 只是还是晚了点,她不想应付的人发现了她。 “二夫人?好巧。”陶青烟语气笑意盎然。 背着陶青烟翻了个白眼,紫嫣回头假笑,“青烟姑娘,好巧。” 巧你妹。她一点也不想跟她好巧。 后头,陶青烟站在花丛中间,巧笑倩兮的看着她,身边带了个丫鬟,手上拿着些外出用的物什。 陶青烟也没有想到会遇上裴紫嫣,只是不经意间看到了她,发现她想要转身退开的时候,脱口将她叫住。 而此时,紫嫣脸上的假笑,让陶青烟笑意更甚,“没想到居然会在这个时辰遇见二夫人,想必二夫人也是难得起个大早想来这花园赏花吧?既然遇上了,青烟可有幸跟二夫人同赏?” “说有幸我不敢当,没想到青烟姑娘也喜欢赏花,那就一道吧。这些雅趣我不太懂,青烟姑娘别笑话我就好。”管天管地,还管到她睡懒觉上来了,狗拿耗子。 “二夫人过谦了。” 各怀心思的两人凑到了一起。当然,这是紫嫣的想法,反正她跟陶青烟不可能同心同德。 至于她邀请自己一道赏花,要说没点算计,打死她都不信。 “咳、咳……”漫步花丛,陶青烟突然以手掩唇轻咳了两声,随在她身侧的丫鬟即刻为她披上了一件外袍。 “姑娘需得当心身子,要是有什么闪失,王爷该担心了。” “莫要跟王爷说,他本就公务繁忙,我不想让他多为我忧心。”扭头轻声告诫丫鬟,陶青烟眼角余光确实停留在紫嫣脸上。 从裴紫嫣出现在她与司北玄之间,她就几乎没有一天好过过,甚至到最后,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了那个男人。而裴紫嫣所得到的宠溺纵容,让她嫉妒噬心。 好在,风水轮流转,不过是短短半年多的时间,裴紫嫣已然恩宠不再,而司北玄,也重新将她放在眼里,对她又如以前一样。 然而,尽管如此,裴紫嫣这个人依旧让她耿耿于怀。 此时既然撞上了,不能将自己心里横亘的东西发泄出去,她绝咽不下那口气。 即便什么都不能做,能看到裴紫嫣不痛快,她就觉得十分痛快。 思及此,回眸看着紫嫣,歉意的笑笑,“让二夫人见笑了。” 嘴里道着歉,面上也很是诚恳,可是紫嫣完全感觉不到她有歉意。看看,说的没错,人家就是跑她面前刷存在感来了。 故意在她面前将语意说得暧昧不清,这是想引起她的嫉妒? 打错算盘。 “青烟姑娘,你得的是什么病?“眨巴着眼睛,紫嫣一脸无辜。 神经病,跑到她面前来显摆这些。 陶青烟没能理解她背后的意思,又是幽幽一笑,“我患的并非是病,是中毒。身上的毒虽然已经解了,但是也对身体带来了损害,幸得淑妃娘娘垂怜,送我出宫休养,后又得王爷相邀,来了玄王府,接下来我怕是要在玄王府叨扰很长一段时间了。” 第2476章 莫非传闻是真的? “中毒?”紫嫣讶异。 那天在大厅见到陶青烟,她只知道她身体不适要来休养,倒是不知道她原来是中毒,也没有人特意告诉她。 虽然不知道是为何会中毒,不过想一想在皇宫那种地方,这类事情应该是不足为奇的。后宫那些人为了争权夺利,什么手段使不出来。 陶青烟说白了也只是个棋子,是别人用来挡灾的炮灰,这次中毒能逢凶化吉,已经算是幸运了。 在皇宫里,多的是死了连骨头都找不到的冤魂。 “嗯。”陶青烟点头,神色有些黯然,随即展颜一笑,扭开话题,似乎不愿意再多谈那些事情,“二夫人独自一个人出来?身边怎么也不带个丫鬟,也好方便使唤。” “我那丫鬟自主性极强,不提也罢。”紫嫣也不愿意多谈这件事情,一语带过。 秋儿可不是自主性极强么,若非还挂着她裴紫嫣贴身丫鬟的名头,估计连饭都不给送她了。 “哦?原来如此。”像是明白了什么,陶青烟掩唇低笑,“二夫人不知,越是富贵权势的人家,里面的人越是趋炎附势,捧高踩低。就连下人,也是如此。主子要是不得势,他们壮起狗胆来,连主子都不放在眼里。二夫人好歹也是个主子,可不能让个下人踩到了头上才是。” “嗯嗯。”眼睛着重在身边的姹紫嫣红,紫嫣胡乱点头应声。 陶青烟眼底冷笑一闪,她就不信裴紫嫣会听不出来,她在讽刺她已经不得势。一个不得势的小妾,落魄起来,甚至连府中下人都不如。如今不就是被丫鬟给欺带头上了吗。她就看她能装镇定到几时。 紫嫣确实是装听不懂,不过不是避忌陶青烟,而是懒得跟她讨论这个问题。 又是踩人又是挑拨离间的,心眼太多了。 “对了,我来王府一段时日了,都没能与夫人共膳过,不如午膳跟我及王爷一道吃吧?” “不……” “二夫人可莫要推辞,否则青烟会以为你到现在都不欢迎青烟到来。”飞快的截了紫嫣的话,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她想看看,裴紫嫣若是出现在膳桌上,王爷会是什么表情。 裴紫嫣又会如何尴尬。 紫嫣无奈一叹。自己已经是这副处境,她不明白,倒是还有哪里值得陶青烟忌惮,老是与她为难?居然还软硬兼施。 “青烟姑娘不知道我已经被王爷下了禁令,不允许上膳桌用膳?” “这、这是为何?”陶青烟佯装讶异。 “我哪知道这是为何,答案只有阿玄知道。青烟姑娘要是想知道原因,去问阿玄最合适。若是有了答案还请告知我一声,我也很想知道是为什么。”这是真心话。 “二夫人……”陶青烟咬唇,欲言又止,“”莫非我此前听到的传闻是真的?“ “什么传闻?” “就是,传闻。传闻玄王府妾室不知检点,被王爷一怒之下收回所有恩宠。” “……”紫嫣无语了。原来外面已经把事情传成这个样子? 第2477章 裴紫嫣,根本翻不了身! “其实我是不信的。二夫人大方爽朗,口快心直,人也较为单纯,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情,就算真的有,那也是被逼的。”陶青烟又解释了一句。 紫嫣都想马上转身走人了。 这是夸她吗?分明是嫌水搅得不够浑! 表面上维护她,其实是想将她挤到人人唾弃的地步。 那种话,傻子都听得出来是什么意思。 居然说她不守妇道,不知检点,是想等着看她被浸猪笼吧。 “哎,这些本就怪不得夫人,”陶青烟又是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夫人自小长于山野,对于这些界限怕是不甚清楚。否则,又怎会做出对不住王爷的事情来。” 紫嫣抬脚,真的走了。 这种绵里藏针,陶青烟用起来还果真是得心应手。只是她越是如此,紫嫣心里,反而越发的看低她。 她对自己这般明朝暗讽,不就是想要膈应她么?还扮作一脸的柔弱无辜。 只从陶青烟身上,她就大概猜得到皇宫里的人生百态。 陶青烟,与那些为达目的机关算尽的人,没什么不同。唯一的差别大概就是,她太弱了。 “二夫人,怎的就走了?可是青烟哪里惹了夫人不高兴,请夫人尽管告知,青烟定然改过!” “青烟姑娘太过谦虚了,我哪敢对你不高兴,若是真个不高兴了,怕你转身就跑到某人面前哭鼻子,那时候我就不止是不高兴,还很悲惨了。”视线在绚烂的花朵上一一掠过,紫嫣闲庭漫步,不急不躁,语气也是懒洋洋的,只是话却一点也不动听。 她并不生气,只是对陶青烟膈应极了。 影响一大早的好心情。 后面,看着女子的背影,陶青烟现实一愣,继而闪过怨毒,裴紫嫣此时说话的调调,居然跟司北易极为相似。 那么满不在乎,因为蔑视。 她居然敢蔑视她!还说她会去司北玄面前哭鼻子? 不需要,她不需要那么做。 裴紫嫣根本就翻不了身!不过是个低贱的货色,她给她三分颜色,就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冷冷一笑,飞快的追上去,一手拉住了紫嫣的袖子,几步路的距离,脸色就变得异常苍白,喘得厉害,看起来像是随时要倒下似的,“二夫人,是青烟出口无状了,请二夫人莫要介怀!青烟那句话说错了惹夫人不快,夫人直言,青烟给你赔礼道歉!” 看看自己被攥紧的袖子,紫嫣皱了下眉头,抽,抽不回来。 她没想到陶青烟会这样做,怎么突然就跟个牛皮糖似的? 她已经说了不不敢对她不高兴,她听不懂人话?揪着这一点纠缠有意思? “青烟姑娘,请放手。” “二夫人,莫要生青烟的气,若是夫人不喜青烟在玄王府,我走就是了。一会我就去同王爷请辞,断不会牵扯到夫人头上……”白着一张脸,泫然欲泣,摇摇欲坠。 “我说放手!”她到底要干什么?自己何时表现过不喜欢她在这里了?紫嫣抿了唇,用力将手抽回。 “啊!”在手抽回的瞬间,陶青烟一声惊呼,人踉跄着往旁边跌去。 第2478章 卑劣的心计 “青烟姑娘!”随着她一同过来的丫鬟大叫一声,飞快的冲过来想见个人扶住,还是慢了一步,陶青烟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手掌划过地面,娇嫩的掌心被地面细石刮破,溢出星点斑驳血迹来。 丫鬟见状,一边将人扶起,一边抬头瞪着紫嫣,极为不忿,“二夫人,青烟姑娘本就身体有恙,来到王府是来休养的,这事情还是王爷亲自处理的,若是夫人不满,大老远去跟王爷说,何必要在这里欺负青烟姑娘,拿她来撒气!” “你们……” “你们在做什么!”不远处,清冷的声线含着沉怒传来。 紫嫣回头,就看到司北玄站在不远处,冷冷的看着她。 “玄哥哥……王爷,不关二夫人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的。”看到来人,陶青烟一阵窘迫,在丫鬟的扶持下站了起来,不去看自己的伤口,首先为裴紫嫣开脱。 看着男子眸色更沉,紫嫣一下就明白了陶青烟的用意。 怪不得后面说的话会那么突兀,原来是等着这一刻呢。 卑劣的心计。 只是没想到阿玄居然没去上朝,反而出现在这后花园里,看来,陶青烟是一早设计好了,先前做了一大堆的铺垫来缠住她,最后只等男子出现,好戏便倾情上演。 紫嫣没有再说话,也不尝试辩解,看着男子一步步往他们这方逼近,走来。 “玄哥哥……”陶青烟咬着唇欲言又止,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眼底的水光更甚。乍看,就像是收到了极大的委屈,又引人不发。 懂事又贴心,识大体知进退。 只是这一切都是拿自己来垫脚石,这让紫嫣觉得,非常不高兴。 “我说过,最好别在我面前出现,若是听得懂,就给我安安分分的呆在别怨里,别出来惹是生非!”须臾,司北玄就到了女子面前,“下次若再让我看到这样的场面,我定不轻饶你!” 那边,陶青烟虚弱的靠在丫鬟身上,低垂的脸闪过快意。她想要的就是这样。 被自己心爱的人弃若敝履,她要裴紫嫣尝尽那些痛苦和屈辱!将她所受过的那些,十倍百倍奉还! 与男子相对而立,背脊挺得笔直,紫嫣的眸光坦坦荡荡,抬头对上那双满是冷意的眼睛,深邃悠远,清亮依旧,只是再寻不到她所熟悉的一分一毫。 他看着她,眼神极冷。 不用他表现得多明显,都能看出他对她的不耐烦。 “这后花园清净,我挺喜欢的,王爷若是不想看到我,以后就别来这里了。我保证,你绝对不会在王府以外的地方再看到我。” 平静的,她给他提建议。 没看到男子眸心的细微敛缩。 司北玄抿直了薄唇,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起,她眼中的自己,连他看了都觉得陌生。 而她平静的容颜,让他接下来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 心很疼,开不了口。 他能做到的,也只是这个程度。 强逼着自己将视线从那张魂牵梦萦的容颜上移开,看向后方,“青烟,身子不适,便多些休息,早晨的水汽太凉,对你不宜,以后莫要早起到这儿来。” 第2479章 若有那一日,你可会后悔 陶青烟脸色微变,隐藏在眼底的得意如同被浇了一盆凉水。 明面上,司北玄是在担心她,可是实际上,却像是要她避开裴紫嫣,竟然要她以后别来这后花园! 心底的嫉恨再次如火焰燃烧,凭什么!明明他已经冷落了裴紫嫣,为什么暗地里,却还要对她这样维护?倘若真的那么讨厌一个人,简单得很,这里是玄王府,他玄王才是主子,不想看见裴紫嫣,将她逐出王府或者软禁起来便是,何必还给她随意走动的自由,又在嘴里口口声声的说厌恶! 他对裴紫嫣,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她所有的判断,难道都错了。 在他司北玄眼里,她陶青烟又到底在什么位置! 陶青烟看着司北玄的眸光,开始出现丝丝变化。 “若非父皇关注你,我定必将你逐出王府!裴紫嫣,好自为之!”薄唇轻启,冰冷无情,司北玄与紫嫣擦肩而过,走到陶青烟身边,“走吧,我送你回去,这里日后便少来吧,我不想每次来找你,都看到不喜的东西。” 陶青烟又是一怔,突然想起裴紫嫣现在的处境。确实,自从春猎之后,皇上对裴紫嫣就多了几分关注,这事情旁人不知,她一直跟在淑妃身边,也能听到隐秘的情报,对于各种缘由算得是有所了解的。难道他真的是因为顾忌皇上,所以即使讨厌裴紫嫣,却又不得不容忍?这么说来,到也解释得通。 心底的怀疑消退了两分,面上重新浮出笑意来,想及自己刚才骤升的妒火跟怨恨,倒是反应过激了些。怜悯的看了眼紫嫣的背影,陶青烟点头,柔声道,“你喜欢,我不来便是。” “走吧。”没有继续解释,司北玄走在一侧,与陶青烟相携离去。 紫嫣站在原地,始终没有回头。 肩头处,还有他擦肩而过时轻微碰触留下的温热感,鼻尖,还萦绕着空气中残留的冷梅香。 可是心,如坠三千尺冰窟之寒。 背脊挺得再直,也缓和不了她脸上的苍白。 他竟然,厌恶她至此?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一次次对她这么无情? 她愿意相信他,也始终认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有苦衷。 可是明白是一回事,亲身感受又是另一回事。 再滚烫的心,被一次次伤害,被一次次无视,也总会慢慢变冷。 阿玄,若是有一****坚持不下去,冷了心,你再回头看今日所做所为,可会后悔? 身后的人已经走远,偶尔还能听到喁喁低语传来,无需回头去看,也能想象得出那是一副郎情妾意的画面。紫嫣落寞一笑,木然的迈开步子,与他们背道而驰。 园中的景色依旧很美,娇美的花朵傲立枝头,迎风怒放,在晨曦轻柔的光线中展现着它们独有的美丽,可是她已经没有了欣赏的心情。 天际,红日初升,金色的光线破开云雾洒落大地,驱尽空气中的薄雾,却洒落不到她的心里,驱不去她心底越来越浓的雾霾。 第2480章 从来没有失算过 “主子,外头又下雨了,今日不去竹林了吧?”幽静的书房里,木棉打开了窗户,窗外雨势不大,却也不小,今年入夏之后,像这样大大小小的雨已经下过好几回了。 “不去了。”白衣男子坐在窗前的紫榆翘头案旁,手中拿着一卷书卷,不疾不徐的翻阅,面容皎洁温润,让人心生亲近却不敢亵渎。 闻听回答,木棉眼底飞快掠过一丝喜意。 不去了,这才好。近来主子每每去竹林,虽然看来与平时无异,但是她总会担心主子想起那个裴紫嫣,若不然,为何去得比以前频繁,呆的时间也比以往长。 脸上感受到点滴凉意,拉回了木棉飘飞的思绪,才发现有细碎雨滴随风飘了进来,落在案台上,留下一个个细小的印记,心下一惊,主子的书卷、衣裳定然也被雨滴沾到了,忙着手想把窗户关上。 “不用关。”男子抬头,阻了她的动作,星眸投向窗外,穿透雨幕落在不知名的地方,流露片刻恍惚。 随即,唇角突然漾开了一抹笑意,落在身边人的眼里,扎落心底。 “今日不去竹林,到外面走走。” 木棉强压心头悸动,讶异,“去外面走走?主子,外面还下着雨呢……” 不算大雨,却也不小,往常别说是雨天,就是晴天主子都很少去竹林以外的地方,今日居然说要出去走走,怪不得她讶异。 放下书卷,男子起身,“一会,就该停了。” 真的停了。 就在他们准备好,走出门口的时候,原还淅淅沥沥的雨势突然停了。 整个天空放晴,天边,还挂着一道七彩的彩虹。 这个时候木棉反而少了惊讶。 主子从来没有失算过。 跟着男子一路慢行,穿过府邸的侧门,绕开前方的建筑群,须臾的功夫,便到了京城大街。 大雨过后,整个街道显得特别的干净,空气也清新,街上的行人并未因这场雨而减少多少,大道两边依旧摆着小摊长龙,讨价还价的声音、行人交谈的声音不绝于耳。 热闹,繁华。 男子的步伐没有因为眼前的景象有些许改变,即便置身于喧哗闹市,淡然出尘的气质也没有受到丁点削减,于人群中,独成一道风景。 木棉跟在身后,亦步亦趋,眼底,是无法掩饰的仰慕痴迷。 街道另一端,紫嫣在人潮中随波逐流,跟着行人的脚步往前走。 说是来逛街,其实根本没有逛街的心情。又因为没有那份心情,更想在这样的热闹中寻回自己的那份初心。 以往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日子,似乎一去不返,这样寻,是不是真能寻得回? 自嘲一笑。原来寂寞的人,即便置身多热闹的场景,依旧寂寞。因为无法融入,因为心拒绝融入。 看来,即便是溜了出来,也难找回一个好心情。 视线从街道两边大排长龙的小摊回到身前,盯着自己的脚尖,慢慢往前走。 身边,不断有人经过,超过,那种感觉,反倒自己似个过客。 恰在此时,一抹月白,突兀的,闯入她的视线。 第2481章 委屈个毛啊 眼前的人似乎是与她迎面而来。 紫嫣皱了下眉头,也不将头抬起,脚步往旁移去,将路让开,自己心情不好,也用不着挡了别人的路不是。 怎知,那抹月白竟然也跟着她同时往旁移了脚步,显然是跟她一样的心思,想要让出路来。 又是正面相对。龇牙那只能再移,岂料两次三次,都是如此。 看眼前这月白色的布料,价值不菲,衣袍款式是男子穿戴。这京都的贵族公子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礼貌了?真是少见啊。 无奈之下,紫嫣抬起头来,“公子,你可以站着别动。” 他不动,她再往旁让路,绝对不会发生这种咽下这种尴尬的情况。 只是话刚说完,眼睛就因为讶异大了一圈,眼前含笑而立飘逸绝尘的所谓贵族公子,不是君未轻又是谁? 她就说嘛,那个月白色太熟悉了,要是平常早就发现是他了,也就今天心情低落,连脑子都慢了半拍,才没觉出来。不过也不怪她没将眼前人跟君未轻联系在一起。谁能想得到会在熙来攘往的大街上巧遇当朝国师啊。 “呵呵,是你啊君未轻,好巧。”好巧两个字,大多时候适用 “不巧,我早看见你了。”男子嘴角含笑,眼睛里的柔和让紫嫣莫名觉得鼻子发酸,心底竟然诡异的泛开委屈来。 就像一滴油星子遇了火,陡然炸裂。 原来她不是不委屈啊,只是那些委屈被她强行压抑住了,假装自己平静无事而已。 现在,这种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孩子见到长辈找到依靠的感觉,大概是因为,君未轻的眼睛,太暖了。她想。 “原来你是故意来堵我的。既然早看见了,怎的不叫我一声,我差点以为遇上登徒子。”飞快的挥去自己心底那种诡异的感觉,紫嫣讪笑着抱怨,视线游移间透露出点点心虚。 要是君未轻知道她把他当成长辈了,估计会哭笑不得。 当然,他不会知道,她可没脸说出来。 只是在这个时间看见他,低落的心情确实好了很多。 “现在不就是在打招呼么。还好你没将我当成登徒子,否则,我就丢脸了。”他浅笑,顺着她的话说。 心里却是知道,她没把他当做任何其他,因为it不在她眼里。 刚才远远的看到她独自走在人群,明明置身喧闹人群,看起来却与周围格格不入。 落寞得让人心疼。 心疼?君未轻怔了怔,在对上女子心虚的眼时,飞快将心神收回。 摇头一笑,魔怔了。他是君未轻,从未有任何人事物在他心底留下过痕迹,怎的会无端感觉到心疼?大概是跟裴紫嫣多有接触,近朱者赤,受到了她的些许感染,他身上也开始有了些属于寻常人的心绪起伏罢。 “那个,你别动了,我给你让路,请,请。”男子什么心绪紫嫣不知,她只知道自己现在很是尴尬心绪不自然。 她怎么会在君未轻身上找到长辈的感觉?还委屈了,委屈个毛啊。 第2482章 嗯,让你占便宜 想她裴紫嫣从小到大什么苦没受过,什么坎坷没经历过,她可从来没有跟人高过装诉过心酸。真是,果然在王府里养娇了,染上了娇贵人的心性,这么点子打击就受不了了。 纠结在心里好一段时间的抑闷心结,在这个时候居然一下就给解开了。 紫嫣悄悄抽了下嘴角,想起这段时间的自爱自怜,突然很想去死一死。 简直丢人。 她是谁,她是坚韧无比春风吹又生的小草,天塌了还能活呢,居然被阿玄三言两语的冷漠就给击倒了。 我去。 要跟她斗?看谁能坚持到底! 君未轻静立原地,看着女子变化纷呈的脸,嘴角的笑意渐渐加深。 亲眼看着她从低落变为斗志昂扬,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而这种感觉,给他一种很新鲜的体验。 让他很想看看,她往后,会变得如何。 只是,他察觉到了心底升起的新鲜趣味,却没能察觉,藏在新鲜意味背后的,因她斗志昂扬的鲜活,而逐渐飞扬的心。 为何会独独对这个平凡女子这么多的关注,因她低落而抑闷,因她脸上重现阳光而开心,心绪被她的喜怒哀乐牵引? 他没察觉,因为从未经历。 以致,万劫不复。 “怎么不走啊?都给你让路了。”紫嫣皱眉,看着面前含笑的男子,催促。 他不走,她可走了啊。 “既然遇上了,一道走走。我很多年没有逛过京都了,或许你可以在旁引路。”他笑道。 紫嫣又抽抽,身为国师,他呆在京城过的时间绝对比她要久远吧,让她这个初来乍到的给他引路?亏他想的出来。 难道,真的很少出门? 思及自己在京都半年多,也只在竹林里每每得见君未轻,这京都的大街小巷她溜达过无数回了,连司北易那个骚包她都偶遇过,确实是没见过君未轻。也曾听到过府中下人私下里议论国师的时候,提到过这人嫌少出现在热闹场合。 他说很多年没逛过京都了,应该不是说谎。 “行啊,今儿就带你溜达一回,一切支出你包了。”国师这官阶挺大的,他的身家应该不少。总之,绝对比她每月二十两月银要多得多。既然要她引路,他总的给点好处不是。 “好。”他点头。 “君未轻,你别应得太快,你这么大方,我会收不住手的。”紫嫣一本正经的提醒。 她穷啊。 他这么大方,她怕自己待会见到喜欢的东西,会不计代价。因为银子不是从她口袋掏出去的,她不心疼。 “嗯,让你占便宜,请。”他同样一本正经。 紫嫣默默扭头,暗骂一声,我了个去。 这简直就是要培养她隐藏起来的纨绔。 还请,请就请! 想通了,抬头挺胸,带着人就往自己曾经逛过无数遍就是没敢往里走的店铺行进,扫荡。 相当初,囊中羞涩,对着那些豪华店铺,她只能忍痛过门不入。 君未轻,一会别哭哦。 转身跟在女子身后,看着她这般雄赳赳的气势,君未轻莫名想到了曾在游历期间,于农家院子里见到的公鸡。 第2483章 不是正义感能解决的 唔,跟公鸡一样,耀武扬威的姿态。 脑海中呈现出女子与公鸡站在一块的画面,同样的趾高气扬,君未轻眼底笑意飞闪。当然,这种想法只在心底想想就好,是万不能告诉裴紫嫣的。 走在前头的紫嫣,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比作了扁毛畜生,带着移动钱库,底气十足的往第一楼行去、 “先吃点东西吧,前面就是京都第一酒楼,我跟六王爷来过一次,里面的茶水不错。”紫嫣不承认,是自己馋第一楼的顶级龙井了。 “好。”身后,君未轻含笑。虽然他鲜少出门,却不孤陋寡闻,这第一楼他还是知道的。 里面的菜色、茶点样样精致,价值,也是节节拔高。 看来,她是真的准备帮他挥霍一笔。 “你平时抚琴啥的不都喜欢沏上一壶茶么?想来你也是个爱茶之人,那第一楼里的顶级龙井你该尝一尝,当真不错,我就喝过一次,时候每每想起都还觉得齿颊留香。” “哦?当真那么特别?” “你啊当然,我还能坑你不成。”要说坑,也说得过去,一两值千金的东西,待会她喝饱了,还得他来付账。就是不知道他看到账单的时候,会不会后悔今日跟她“巧遇”了。 脑海里不自觉浮出淡若月华的男子满脸抽抽的情景,紫嫣咧开嘴角,乐了。 那画面简直可以称之为画风骤变啊。 心情好了,脚步也轻快了,未几就近了第一楼门前。 “对不起对不起,小的该死冒犯了大爷,大爷饶命、饶命!”卑微的求饶声从前头传来。 “不长眼的东西,敢挡爷的路,简直找死!给我打!”换来的是一串怒骂,继而的拳脚到肉的闷响。 “饶命、饶命啊……” 循声看去,酒楼大门外的阶梯下面,围了一群人,年纪大概都在二十来岁左右,个个衣着光鲜鼻孔朝天,实打实的纨绔相。 五人,此时全面朝圈内,对着地上的人拳打脚踢,边打边骂。 紫嫣凝目,看出几人中间匍匐在地的人浑身脏污破烂,应是城中乞丐,一边忍痛挨着打,嘴里仍然不断你的在求饶。 然而求饶,使得出手的人更加兴起,打得更重。 “一个要饭的臭酸乞丐,居然还敢跑到第一楼来,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这种地方是你这样的人能进的吗!” “浑身脏兮兮的,踢一脚都脏了爷的鞋!贱民!” “往死里打!把他浑身骨头给老子拆了丢出去!污眼的东西!” “诶别别,别打死,那样就不好玩了。来,贱民,从爷的胯下钻过去,爷高兴了,赏你一块骨头。” “哎哟罗兄你可真会玩!” “哈哈哈……!” 本来的拳打脚踢变成了猫戏老鼠的游戏,几个纨绔相互哄笑,围观的人群密密麻麻,然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求个情。 “君未轻,这种事情为官的能管吧?”看着那群人,紫嫣抿紧了唇,却没有冲动的冲上前去。 有些事情,不是光靠正义感就能解决的。 第2484章 来人,形同猛兽 欺男霸女的事情每个地方都有,在京城更是不少见,但是少有人敢管。京都大街上随手一抓就能抓出个京官的亲戚来,没人愿意管一回闲事惹回一身臊。看这几人穿着不俗,又是从第一楼里出来的更是没人敢管。 紫嫣倒是想管,却知道自己没那个能耐,不过好在,旁边就有个官啊,还是个大官,这个关系不用用,那不是蠢吗? 君未轻自然知道紫嫣的顾忌,走到她身侧,笑道,“我说过让你占便宜,其实你现在可以狐假虎威。” 紫嫣一怔,黑线唰唰的遮面,狐假虎威?大庭广众的这是国师该说的话吗?要说也应该私下里悄悄说啊。 “不将人拦下,真要打死人了,你可是万民敬仰的国师,这样看着你不惭愧吗?” “唔,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有人比更合适出头。” “什么意思?”紫嫣又怔。 没等到回答,人群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马蹄踢踏声,还有女子跋扈张扬的声音,“让开让开,挡了本公主的路,撞死活该!” 在场的人,听到这道声音具是神情大变,跟见了鬼似的,哄的一声潮水般往两边分开来,让出中间一条大道。看他们避之如蛇蝎的模样,紫嫣就能想象得出来,策马而来的女子在百姓心里是个什么形象。 如此避之唯恐不及,形同猛兽呀。 来人,正是安阳公主。 一袭绛红劲装,御马飞驰,英姿飒爽,只是近了,便能看清女子眼底的高傲与漠视人命的戾气。即便明知前方是拥挤人群,依旧没有减缓骏马的步伐,直直冲进人群,直到第一楼门口,才拉了缰绳,吁一声将马勒住。 女子的到来,使得这一片的喧哗在瞬间静止,安静得连呼吸声都被压抑的极轻微。便是一直在殴打羞辱那个乞儿的几个华服子弟,都全部停下了手,神色间再不见之前的得意张扬,缩着肩膀竭力往角落里退,在安阳公主面前真正成了见到猫的老鼠。 这一幕,让紫嫣大感惊奇。当真是没想到,安阳公主居然还有这种“奇效”。 真是让人哭笑不得,但是也因此,那个乞儿算是救下了。 君未轻刚才说的更合适出头的人,说的就是安阳公主吧。他是一早就知道安阳会来吗?心底有了些微疑惑,紫嫣侧眸,想从男子身上看到什么痕迹来。 视线里,男子的侧颜显得有些朦胧,如同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教人看不真切,但是却依旧能感觉出独属于他的柔和,温暖。 察觉到她探究的视线,他星眸微垂,头低下两分,朝她浅浅一笑,笑意了然,似乎知道她在疑惑什么。 紫嫣有点忧伤了。高人都是这么扮作高深吗?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可是我不知道你的答案是什么啊!你能不能直接说出来?我只是个凡人,凡人不懂读心啊高人! “瞎了你的狗眼了敢撞你姑奶奶!找死!”骤然厉喝伴随鞭声,同时想起。 而那句话听来,好熟悉。就在不就之前,还有人说过。 第2485章 安阳第二,无人敢第一 “啊啊!饶命!饶命啊安阳公主!” “别打了别打了!公主,求你别打了!” “啊啊!——” 求饶生声声,只换来安阳公主的连连冷笑及一记记鞭影。 “求饶?本公主允许你们求饶了吗!都给我闭嘴!否则打得你下半辈子再开口说不出一个字!” 风水轮流转。 前一刻还趾高气扬飞扬跋扈的几个公子哥,这一刻就在安阳的银鞭之下鬼哭狼嚎拼命求饶,尤为特别的是,哪怕鞭子一下下抽打在他们身上,华裳破裂皮开肉绽,却没有一个人敢闪躲!而在安阳的警告之后,连求饶都不敢开口了。 整个酒楼门口,除了狠厉的鞭打声,再无其他声音。 先前被公子哥们踢打的乞儿见到这样的场面,整个人呆若木鸡,好容易在那些凄惨叫声中回过神来,便忙不迭的往角落里缩去,生怕自己被殃及池鱼,面上是很色看来竟然比之前被打的时候还要恐惧还要苍白。 紫嫣眼皮子抽了又抽,终于见识到了安阳的彪悍。论飞扬跋扈狠辣无情,在这京城大街上,安阳若是第二,恐怕没人能当第一。 直到几人身上的衣裳被血迹浸染,安阳才像是解气了,手花一挽。银鞭利落的收回了手中。美目在几人身上一一划过,满是轻屑蔑视,“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这一次只能是次小教训,日后见了我安阳公主还敢大放撅词冲撞与我的,我让你们知道死字怎么写!统统给我滚!” “是是是,谢公主不杀之恩!谢公主不杀之恩!”酷刑终于结束,几个公子哥一刻不敢多留,披着一身的血衣,飞也似的逃离了酒店门口,期间还好几个脚步踉跄,差点摔倒在地,样子说有多狼狈就有狼狈。 虽然震慑于安阳公主的声威,人群不敢发出声响,但是看了眼前的情景,又实在忍俊不禁,总有那么几个人修为不到家的,忍笑功夫不够精进,发出了声音来。 紫嫣扶额,完了,这些人怕是又要惹上安阳了。 “怎么,很好笑?要不要本公主赏你们几鞭子,让你们亲身感受一下那种痛苦,回头对着镜子笑个够?”安阳手执银鞭,鞭把子在掌心一下一下的拍打,无来由的就让认识她的人心底胆寒。 “哄!”一声,原本还能保持镇定的人群,在安阳的话出口之后,再次如同潮水,迅速退去。 须臾的功夫,第一楼门口就走了个干干净净,余下冷冷清清。剩下紫嫣、君未轻、木棉三人与安阳大眼瞪小眼。 “真巧啊,原来你们两个都在这里。”挑眉,安阳冷笑着慢慢走近,“君未轻,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刚才人多,他们三人又掩在人群后方,示意安阳没有发现,现在人都走光了,剩下来的也就他们三人,偌大的空旷地,想当看不见都难。 君未轻点点头,“安阳公主。” 这就算是打招呼了,干净利落得连个让对方多加上两句缀语的机会都没有。 第2486章 又来一个巧遇的 至于紫嫣,在见识过安阳的手段之后,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能朝安阳装傻似的呵呵一笑。 巧啊,好巧啊,现在又多了一个巧遇的了。 心里怎么那么苦呢? “是要进第一楼?”安阳已经站在紫嫣面前,懒懒的问。 “嗯,在街上巧遇君未轻,正好大家肚子都饿了,就选择先来第一楼吃点东西、”为了不至于冷场,紫嫣也是够拼了,她担心答得慢了安阳一个不爽就把冷鞭子抽过来。 “哦?那正好,本公主也是肚子饿了过来吃东西的,一起吧。”问这话的时候,安阳看的是君未轻。 “相请不如偶遇,请。”君未轻也没有推脱,干脆的点头。 紫嫣发誓自己没有看错,君未轻说请的时候,安阳阴鸷的脸上,划过喜意,连嘴角都敲起了微微的弧度。 一行四人迈入第一楼,之前躲在柜台后面不敢出来的掌柜,忙不迭的跑过来做了几人的引路小童。 这一次还是前往二楼,选了个看起来典雅的厢房,四人走了进去。 “裴紫嫣,你跟君未轻怎么认识的?”入座后,品着小二刚沏上来的顶级龙井,安阳似随口一问。 “误打误撞,我不小心闯进了他的竹林,一来二去,就成为了朋友。”紫嫣也没有全部坦白,简单一笔带过。 安阳公主对国师,看来似乎不是那么简单,否则不会直接喊君未轻的名字。作为皇室子嗣,对于君未轻,本来就应该称呼一声国师的。如这般直呼其名,已经是一种逾踞,是不礼貌。 她好歹也是过来人,安阳的情绪哪怕掩藏得再好,依旧能让她挑出十几处毛蛛丝马迹。 “哦,原来误打误撞都能跟国师成为朋友帮你,裴紫嫣你运气真好,要知道我西玄国师大人,能在外头见到的次数屈指可数,是不是啊君未轻?”安阳哼笑了声,一览无遗的桥上轻视等 “是,说明我们有缘。”君未轻浅笑,四两拨千斤。 有缘两个字让安阳心口堵了一堵。君未轻居然说他与裴紫嫣有缘?他知不知道裴紫嫣已经是她的四嫂,是有夫之妇! “那么我若也闯进了那座竹林,便也能算是跟国师大人有缘?若是有旁的屑小潜入竹林,也能称之为有缘。” “一切自有天定,若是强求而来,岂能算作有缘。”男子的声音温柔飘渺,带着股温润沁人的气息,可是落在安阳耳朵里,只觉得浑身不是滋味。 她去闯,便是强求,裴紫嫣误入,又说是什么自有天定。 说来说去,不过是她安阳始终入不了他君未轻的眼。 想她安阳从来心高气傲,也只有一个君未轻,让她生不出戾气,他是真的不懂她对他的特别? 嘴里淡雅醇香的茶变得苦涩,再品不出什么特别来。 美目微侧,沉沉的看了眼身侧的裴紫嫣,安阳将手中尚还烫的茶水一饮而尽,碰一声,茶杯重重落在桌上。 看着这样子的安阳,紫嫣竟莫名的笑了开来。 第2487章 当着我的面,祸水东引? “你敢笑我?!”安阳柳眉一竖,脸跟着沉下来。 本来就因为君未轻跟裴紫嫣走得近而心火直冒,再被裴紫嫣这么一笑,怒火如同遇上油桶,爆了。 不过是四哥的小妾,就以为腰杆子直了,居然敢笑话她安阳? 简直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啊?我笑了吗?你看错了。”瞥见安阳的手已经抓向银鞭,紫嫣将裂开的嘴角一收,很严肃的回答。 开什么玩笑,她刚刚见识过几个公子哥被暴打的惨状,那种滋味她绝对不想亲身体验。 “……”安阳一噎,火气就像被冻结在半空,就那么憋啊憋啊,喷发不出去。 裴紫嫣她还要不要脸? “哈哈哈……”低沉悦耳的笑声突然响起,君未轻以手掩面,无法抑制笑意冲出口腔。 他的开怀大笑,震傻了木棉,也震傻了安阳。 西玄国师君未轻,性情淡泊,君子如玉,任何时候,脸上都只是挂着淡淡的笑,不温不火,不嗔不怒,看似温柔好亲近,实则又何尝不是一副面具?但凡认识他的人,几乎没人看到过他的情绪出现激烈的波动。 可是现在,在这酒楼的雅间,只因一个女子一句话,他放开了笑。 这真的,是君未轻么? “安阳,他笑你。”唯有保持清醒的紫嫣,眼睛滴溜溜一转。知道自己只是一时噎住了安阳,等她回过气来,手上的鞭子依旧不会对自己客气,为了转移战火,紫嫣小手一指,毫不愧疚的出卖君未轻。 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意思明晃晃的就是在告诉安阳,他敢笑话你,去教训他吧去教训他吧。 “……”安阳觉得自己今天巧遇君未轻,也许算不得是好事。她有种自己送上门给紫嫣耍的感觉。 可是她是谁?她是安阳,安阳公主,整个京城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小煞星!裴紫嫣怎么敢!她的胆子是什么鬼做的! 脸色一会黑一会青,不断变化,对面告状的女子始终无辜的看着她,像是在说,看,有人笑你,你怎么不去教训他? 她真想,一鞭子过去,抽得裴紫嫣满脸桃花开! “紫嫣,你当着我的面祸水东引么?”睨着女子,君未轻眼底还有未退的笑意,星眸闪了薄薄水雾,更加透亮。 “不是,是死道友不死贫道。”紫嫣笑眯眯,心安理得。 “……”脸皮忒厚!这是安阳跟木棉共同的心声。 与此同时,第一酒楼进来一男一女。 女子轻挽流云鬓,一袭湖绿轻纱,衬得人如拂柳容比花娇。很美的女子,如果单独出现,温柔婉约的气质能俘获所有人的眼光,只是她身边还站了另一个人,所有的光芒便被尽数掩盖。 一袭玄袍,一身风华,举世无双。 两人甫踏进门,整个酒楼大厅的喧闹便瞬间静止,鸦雀无声,所有视线全数汇聚在男子身上。 男子恍若不觉,或者是习惯了忽略,这种目光,他看过太多太多。领着女子目不斜视的往楼上走去。 跟在他身后,女子嘴角轻轻扬了起来。 第2488章 全天下的女子,都会羡慕她 他的光芒能吸引所有视线,而她,则收获了所有的嫉妒与艳羡。 就是这样,就是这种感觉。 只要站在他身边,她就是众多女子羡慕嫉妒的对象。这还只是因为他的容貌。 倘若有一日,他能收我天下权,那么她所拥有的,会比今日成百倍增加。 到了那个时候,全天下的女子,都会羡慕她。 而他,是她独有的。至少心是。 上得二楼,一间雅间里的悦耳笑声刚刚歇止,而那声音,分明有些熟悉,可是想要去细想的时候,又想不起来。 凝眉凝思,没有注意到走在她前面的男子,脚步有短暂停滞。 “爷,往里走还有一间最大的雅间……”掌柜的低头哈腰,一张脸笑成了菊花。 今儿挺热闹。来了一个又一个大人物。 先前是安阳公主,现在又来了位王爷,虽然这位王爷尚不太得势,但是也只是目前,以后的事情谁知道,说不定就咸鱼翻身了呢。总归他往好了招待准没错。 而且他想想法,王爷身份高贵,那定然是要最好的雅间的,嘴里边介绍,脚步也率先领着往里走。 “不用了,就这间吧。”哪知道,男子竟然你随手一指,就指着前面一间只能算中等的雅间,就在安阳公主隔壁。 掌柜的愣了下,又飞快的笑哈哈,“是是,两位里边请。” 中等就中等,是这位爷自己选的,满不满意客就与他无关了。 看着那间雅间,陶青烟也愣了下,脸上出现瞬间尴尬。第一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能进来消费的人大多有点家底。而二楼雅间,更是彰显身份地位的地方。但凡来这里的人,谁不是挑着最大最好的雅间厢房,俱是为了个面子。 掌柜的都已经介绍里面还有最好的地方了,偏偏司北玄却选了个中等的,这让她感觉脸上有些火辣,丢了人。 既然都进了这第一楼,还需要省那么点银子?他又不是付不起。 想是如此想,陶青烟没立即表现出不满来,掌柜的已经打开中等雅间的门,将他们迎进去。 待点好了东西,掌柜的退出去,看了眼面容沉静的男子,陶青烟才咬着唇,期期艾艾的问,“玄哥哥,为何选了这间房间,旁边……有些吵呢,你素来喜欢清静,岂非扰了你。” “地方大了,空旷。”司北玄淡淡道。 一句话,让陶青烟接下来的话再难出口。 算了,坐都坐下了,想多无益,反正关上了雅间的门,也没人知道里面坐着的是谁。 “你喜欢就好。今日是我的生辰,我的愿望是想你开心。”央了他很久,才以过生辰为名,央得他陪同她出来逛逛,她不希望因为点小事闹不开心。 “嗯。”男子的回答仍是淡淡的,甚至有点心不在焉。 陶青烟眼睛闪了闪,笑道,“玄哥哥莫不是后悔陪青烟出来了?现在后悔可晚了,你答应今日亲自带我去挑选礼物的,我可不替你省钱。” “无需省,有看中的便买下。” 第2489章 别试图改变我 “这可是你说的哦,一会挑起礼物来我定不手软。”开着玩笑,陶青烟朝男子俏皮的吐了下舌头,整个人的气质也变得活泼灵动了几分。 “嗯。”只是,男子依旧眉目不动,没有什么的表情。 跟以往她所认识的那个司北玄一样,似天生缺少表情,无论何时何地,都面不改色,波澜不惊。 这曾经是她最欣赏的地方,可是自从出现了个裴紫嫣,她的欣赏便转为了不甘。 因为她亲眼看到过,司北玄为裴紫嫣流露过不一样的情绪,那种情绪,在面对别人的时候,从未出现过。 这让她有种被打了脸的感觉。告诉她,她以往以为的那些他对她的特别,对她的独一无二,是个笑话。 心里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开始网上涌了,陶青烟忙将之压了下去,半开玩笑的娇嗔,“玄哥哥你就不能笑一笑么,老是这么严肃,小心早早就变成小老头。” 司北玄这才抬起了眸子,看向陶青烟。 那双凤眸清冷淡漠,又深邃如夜空,漆黑的教人一眼望不到边际,只要对上了,整个人就有一种被吸进去的感觉。 以前,那种吸引力是会让她心悸的,可是此刻,她却莫名的觉得心慌,觉得害怕。 “青烟。”他唤。 “怎……怎么?” “别试图改变我。” 心陡然一沉一冷,望着男子的眸光轻颤,良久,又或者只是片刻,陶青烟偏头轻笑,“你便是你,我怎会想着要去改变你。若是变了,你就不是我熟悉的那个玄哥哥了。” 男子没答话,清冷的眸子又垂了下去,遮住了那让她心悸的光,陶青烟这才悄然的送了一口气。 刚才,她几乎以为自己是被一头野兽盯着,在予以她警告。 对他,她开始越来越不确定,越来越没有把握。 如眼前这般,她真的能重新将他掌握在手中吗? 隔壁,又有笑声传来,明明似曾相识,自己在什么地方听过,可是凭她怎么想,还是想不出答案来。 其实她心里是有一个答案的,可是那个人的名字一冒出来,就被她否决了。 怎么可能。 那个人的情绪波动,甚至比司北玄还要少,若说他会像这般畅笑出声来,打死她都不会相信。 “也不知道隔壁是什么人,在雅间这种地方,本来就该保持安静,他们不知道这样喧闹打扰到别人了吗?真是……”毫无家教礼仪,不悦的朝隔壁方向看了眼,陶青烟蹙眉,“玄哥哥,不如叫掌柜的过去说声,如此喧闹,我倒是无所谓,可是你哪里有好心情用膳。” 她了解他的,他喜静。曾经就有他用膳的时候旁边人说话大声了些,便遭遇了无妄之灾。 喧哗的地方,他几乎从来不去,若去,也定是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无妨,酒楼本就是人来人往,喧闹之地,若是怕吵,就不来了。”他道。 神色间,是真的全然不以为意,唯有,眉心细微的蹙起,眼底也有一丝几不可察的不悦。 第2490章 你就真的,放任她犯错? 本来还不悦于他的转变,那种转变会让她有无法掌控的错觉。 在看到他微皱的眉心及眼底的不悦之后,反而放心了。 他话已经说成那样,她也不便再揪着喧闹这点不放,只能作罢。 “今天出门的时候,听下人说,二夫人也出门了,不知道她是去哪里,还是去找哪个朋友玩了。”端起一杯热茶轻抿,茶杯遮住她的眼睛,也遮住他有可能看过来的视线。 她以此掩饰自己心里的那点阴暗。 去了玄王府,在她有意无意的打探下,对裴紫嫣的消息,掌握得不算少。 听说她经常独自一人跑出去,加之又有司北易亲自上玄王府只为专门探望裴紫嫣,那么细细想一下,裴紫嫣出门的事情,大可以拿来做做文章。 有些事情不管她有没有做过,只要在司北玄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总有一天,那颗种子会生根发芽,会滋长壮大。 到时候,不用自己再多做什么,裴紫嫣的下场,都不会好。 司北玄这个人,轻易不相信任何人,也绝对容忍不了一丝背叛。 若真到了那一日,她失去司北玄,也全是她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思及此,陶青烟嘴角漾出一抹冷笑。 “玄王府不是牢笼,不会禁锢任何人的自有,她若想走出去,没人会拦着,你也不必多加理会,是她自己的事情。”司北玄淡声。 “并非我想要多管她的事情,我也没有资格多管。可是她毕竟是你的妾室,是玄王府二夫人,若是她在外面做了什么败坏了名声,定然会连累玄王府连累你,你就真的放任她犯错?你知我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也不喜欢在背后说别人的闲话,今日我会多嘴说这些只是替你担心,玄哥哥,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有容人的雅量?”咬着唇,陶青烟苦涩一笑,面色黯然。 司北玄握着茶杯的手有些紧,淡漠的注视着因为手轻微颤动而漾开涟漪的水面,心口,发堵。 陶青烟的话他听到了,进了耳朵,进不了心,他的心,全落在隔壁那抹轻灵的笑声,落在那串笑声的主人身上。 这里是雅间,两个房间之间隔了一堵薄薄的墙壁,女子的笑声其实很轻微,常人在另个房间是听不见的,便是听见了也只是隐隐约约,可是他听得很清楚。甫听到,便知,是她。 只要有她在的地方,他的心神,他的全副注意力,便会尽数落在她身上,这是他用那么长的时间,印证出来的真理。 连他自己都觉得意外,又觉得不意外。 除了她,没人能办到。 能办到的,也只有她。 选这间房,不是为了听墙角,不是为了打探她跟什么人在一起,不是怀疑她任何。 只是因为,这里离她近。 只是,想到刚上楼时听到的那道声音,司北玄眼底微微沉凝,不悦的情绪又开始在心口泛滥,更堵了。 紫嫣怎么会跟君未轻在一起。 君未轻又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他明知道紫嫣是他司北玄的女人,身为堂堂国师,性情淡泊独来独往的“高人”,他就不知道要避避嫌? 第2491章 白表了一次情,白费了一场心机 难道,君未轻也发现了紫嫣的好? 外表看起来质朴无华,如同蒙尘的明珠,内里却是光芒四射,闪耀人眼。这就是紫嫣。让他想要珍藏的女子。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将她藏起来! 什么司北易,什么君未轻,让他们连看都看不到一眼! 可是现在,她就在他一墙之隔,对着别的男子言笑晏晏,他却什么都不能做! 还要扮作无知无觉。 “玄哥哥?”委屈了半响,却没有得到回应,陶青烟不解的看过来,只见男子依旧是面无表情,可是他手中的茶杯,却已经隐隐出现裂纹!“玄哥哥?” 他怎么了?受什么刺激了?难道是她的话起了作用,已经在司北玄心里投下一记波澜,让他对裴紫嫣产生了极大的不满? 是了,定然是这样。试问这世间有哪个男子,能容忍得了自己的女人勾三搭四,即便只是名妾室。虽然她刚才的话没有明说裴紫嫣行为不检,但是一个女子单独出府,常常半日不归,加之有司北易这个个例,司北玄不可能不怀疑。 只要开始怀疑了,就行。 身为堂堂王爷,就算他不是全然相信裴紫嫣会对他背叛,在流言蜚语之下,为了面子为了尊严,他也不会让裴紫嫣有好下场。 思及此,眼底精光轻闪,又状似委屈的垂下眸子,“玄哥哥。你生气了?可是怪责青烟多嘴?” 连唤之下,司北玄总算回过神来,眉头轻蹙,“嗯?你刚才说什么?” “……”陶青烟一僵,假委屈成了真委屈。她精心斟酌的一番话,他居然,全未听进去? 这带给她的打击,比他不回答还要更甚。 不回答,至少是听进去了,只不过不想作答。 现在这样,他根本就是连听都没听,她白表了一次情,白费了一场心机! “玄哥哥,都是青烟不好,明知道你事务繁忙,还硬要你陪着出来挑礼物,害得你心不在焉,待会用过膳,我们便回去吧。”僵硬的挤出一抹笑来,陶青烟尽量让自己显得大气豁达一些,可是话出口之后,还是带上了几许怨气。 “是忙,不差这点时间,先用膳吧。”司北玄凤眸微闪,若无其事。 差点就大意了。若非陶青烟没能压住怨气,怕他放在隔壁的心思还收不回来。名义上,陶青烟是来玄王府休养的,奔着莫言的名头,加之他与她这些年来也牵扯破深,入府的理由就变得非常充分。而实际上,陶青烟还有另一个目的,监视他。 她以为他不知道,他也必须装不知道。 这段时间一直做得很好,对紫嫣疏远冷落,甚至恶言相向,忍着心疼只为了让上面那些人相信,紫嫣对他来说,没什么用处。皇室子弟,皆以利为先,在别人眼里,他也不例外。若是裴紫嫣当真那么有用,当真如同传言的那般能助人濒死回生,他司北玄怎么可能会对她这般。 也只有戏演活了,才能让那些投注在紫嫣身上的视线慢慢转移,最后将她忽略。 第2492章 他也变了,他爱上了紫嫣 否则,紫嫣的下场只剩两种。 要么被父皇的人掳走,要么被父皇的对手杀掉。无论哪一个结果,都不会好。 父皇想要延年益寿长生不老,这个隐秘的心思,在某些人眼里,已经不是秘密。若真让他成功,那么意味着,会有很多人损失利益。 例如,太子,以及太子背后的势力。 父皇若是无恙,太子就永远不可能登上那个皇位,无法真正执掌大权,永远只能顶着东宫的位置,万人之上,一人之下。 这对权欲熏心的人来说,是个噩耗。 所以为了毁掉能让父皇延寿的可能,那么紫嫣定然首当其冲。毁了紫嫣,在父皇找到下一个希望以前,也许,西玄朝代已经更替。 司北玄心底沉凝。他现在,无论对上哪一方,都没有万全的把握能将紫嫣保护完好。这是他的无能为力。所以,唯有剑走偏锋,哪怕现在让紫嫣恨他怨他,总好过她陷身危险失去性命,连让她恨他都再不能。 只要保住了人,所有的误会,总有解开的一日。 他怕的,就是能解释误会的那一天,人,已逝。 所以不管用什么方法,紫嫣,必须活着。 其实他知道,尽管自己已经做到了这一步,能迷惑住所有人,也不代表紫嫣就后顾无忧了。 置身权势颠覆的人,哪一个不是心思缜密小心谨慎,即便明知紫嫣对他们没有了威胁,为了以防万一,也会对紫嫣赶尽杀绝,不留一丝可能。 他要做的,还太多太多。 而在危机解除之前,紫嫣,只能继续承受委屈……将出现裂纹的茶杯放下,司北玄心底苦涩翻涌,面上,却是声色不动,没有出现半点波澜。 他还需要与青烟虚与委蛇。 他不知道为什么两人之间会走到这一步。明明曾经牵扯那么深,他甚至发过誓,要护她一生平安,给她无数荣耀来偿还少时她的相救之情,这一点,到现在也没有改变。 只是对她的心情,却早与当初云泥之别。 以前,他曾视她为心中最美好的净土,独属于他的暖光。 现在,只剩恩情。面对她的时候,他的心如同死水微澜,再不起涟漪。 她变了太多,不怪她,是人怎么可能一成不变,尤其是,身处在皇宫那样的地方,没有任何人,能够始终保持本心。 他也变了。他爱上了紫嫣,心被那个坚韧率真的女子占满,再没有空隙能装下第二个人。或许他负了曾经的誓言,负了青烟,可是,他不后悔。 叩门声响起,得了允后,小二进来传菜。 司北玄也收起了心底的震荡,强迫自己平心静气,安静用膳,垂眸不语。 在陶青烟看来,这是他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只有他知道,心,又飞到隔壁去了。 耳朵几乎拔了尖,只为多听听隔壁轻灵的笑声。 策划筹谋,花去了他所有的时间尚且不够,他已经很多天,没有见过她了。 自花园一面之后,她大概也真的生了他的气,再不像以前那样,是不是的突然蹦跶到他面前,然后装作偶然路过,只为与他打个照面。 第2493章 虎落平阳被狗欺 天知道,他喜欢极了她的那种厚脸皮,恨不得她每天蹦跶出来十回八回,可是面上,还要强装出厌恶。 去伤她的心。 更伤自己的心。 苦笑,这种苦果,不论有什么理由作为支撑,都是他咎由自取。 只希望尘埃落定那一日,她能原谅他才好。 隔壁,言笑晏晏,与他这间雅间的氛围,呈现强烈的对比。 她在,他才不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司北玄。 隔壁房间有人猥琐的“偷听偷窥”,紫嫣全然不知,一心跟安阳针尖对麦芒。 逗弄这只利爪老虎有点上瘾。 不过她也只敢逞逞口舌之能,将安阳气得呱呱叫濒临怒火边缘的时候,就会找君未轻做护盾。 半顿饭的功夫她就看出来了,安阳跋扈,可是在君未轻面前,跋扈的安阳也能变成无害的小猫。 太搞笑了。 这就等于被她明晃晃的捏住了软肋啊。 虽然利用君未轻有那么点子心虚,但是这个护盾实在太好用,屡试屡爽,她只好一边心虚一边看安阳频频吃瘪,笑得见眉不见眼。 安阳埋头扒饭,将白米饭当成裴紫嫣,恨恨的咬磨,趁君未轻不注意的时候,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裴紫嫣,你别得意,惹了本公主,以后有你好受的!……” “啊?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啊?君未轻,你听到安阳说什么了吗,声音怎么跟蚊子叫似的。”紫嫣眼睛咕噜一转,佯装不解,拔高了音量。 安阳牙齿再次狠狠一磨,几乎听到了牙齿断裂发出的嘎嘣声,然后,低头扒饭,“我什么都没说,你听错了。哦,我夸这第一楼的米饭好吃。” “那就多吃点,不够我这还有,没动过的,分你一点,你吃饭,菜我帮你解决。” 踏马的裴紫嫣你好不要脸!叫姑奶奶吃白饭,你吃菜? 好!有你的! 紫嫣装作没看见某人阴狠狠的目光,笑眯眯的,心情真好。 一顿饭下来,君未轻几乎没说几句话,安静优雅的用着膳,任由紫嫣隔会就拿他当一次挡箭牌,扮作不知。 看着她脸上不停变换的夸张表情,眼底笑意始终深浓。唔,今日第一楼的饭菜,确实不错。 他吃的,比以前多了些。 房里四人,忽略木棉不计,安阳是最憋屈的一个。 想她安阳公主从来快意恩仇,看谁不顺眼就上鞭子,连理由都不用找。 整个京城有谁不知道她安阳的恶名?往现实里说,那是人见人闪,能止小儿夜啼的超级典型反派,怎的落到裴紫嫣面前,虎落平阳被狗欺了还! 不对,拿狗来比作裴紫嫣,那都是看的起她了!狗攻击人的时候,至少还会摆个姿势龇一龇牙,裴紫嫣呢?半点征兆都没有,挤兑人的话说来就来! 我了个大擦! 这要是放在平时,不抽得她满脸开花,至少自己也摔碗走人然后寻隙报复了,偏偏今天,受尽了憋屈都不舍得走。 虽然是皇室当中最受宠的公主,却也不是想见国师就能见的。就算她亲自上门拜访也没用,连国师府的大门都进不去。国师亲令,闭门谢客,就算皇上来了,也要吃闭门羹。 第2494章 有没有骨气,要不要脸 所以,想见到君未轻,难过觐见父皇。 偏生她还对这个人产生执念了。 见到这个人,自然而然的想跟上来。 说两句话也好。 今日算是幸运的了吧,居然能跟君未轻同台吃饭。可是她心里还有一半的不爽,因为,这是托了裴紫嫣的福! 真想砍死她! 私下里,因为对裴紫嫣有过那么丁点的兴趣,她也是打听过这个人的。 据说裴紫嫣其中一个优点是机敏聪慧,可是现在,她完全不觉得! 若是当真机敏聪慧,怎么那么不懂看人脸色?明明看出来了她对君未轻不太一样,还不懂得避开,杵在这人讨人嫌! 就算她眼拙看不出来,好歹也打听打听小姨子的爱好吧?她安阳对君未轻不太一样的传闻,整个皇宫整个贵族圈还有谁不知道的?不懂讨好小姨子,眼拙,蠢笨如猪,还嘴贱!真不知道四哥看上她什么了! 安阳恨恨的又扒光了一碗白米饭,心里咒骂得覆地翻天,整张小脸都狰狞扭曲了,落在紫嫣眼里,又是一顿嘲笑。 ******!不知死活! “裴紫嫣,你别得意太早,国师不会时时在你旁边!”将声音压到极致,安阳眯眼看着身旁女子的笑脸,怎么看都碍眼。 紫嫣挑眉,嘿嘿一笑,同样压低了声音,还不怕死的凑了过来,“无妨无妨,若是我身上多了点什么伤,去竹林告状就是。” 告状……告状! “你有没有骨气!你要不要脸!” “骨气是什么,脸是什么?能吃吗?” “……”我去你妈啊!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她是怎么长成这样的奇葩的?安阳开始佩服紫嫣她娘,生出这么个奇葩来,不容易。 气歪了安阳的鼻子,紫嫣嘴巴也快笑歪了,慢悠悠的拿起只鸡腿,嗷呜一口。 小人得志。 君未轻眼底的笑意满溢,丝丝流泻。 她们之间自以为隐秘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全没有插手的打算,看着女子将安阳气得不断变脸又无可奈何,那副洋洋得意的样子,竟觉灼眼,那么光彩动人。 这么厚脸皮又嘴贱贱的人,生平少见。 唔,好像他还一直在做着她的帮凶,不,应该说是定海神针,感觉,也不错。 外面又开始下起了淅沥沥的雨丝,绵绵的,如风如雾。不适宜出门行走,也即意味着,他们就算用完了膳,也还需在这里多呆些许时间,到雨停。 这雨,可以下久一些。 时间,过了太快了点。 而在这太快的时间里,他笑了许多次。 不是客气疏离的浅笑,不是常挂嘴角的惯笑。 心情很好,所以笑了,心极为愉悦。 或许,日后可以多出来走走,这京城的街道说小不小,说大不大,或许,还能遇上她也未定。 木棉始终站在君未轻身后,垂眉敛目,恭谨温顺,不像平日似的,自在的参与其中。 看着面上没什么变化,实则心里,翻江倒海。 她终于明白,主子今天为何提议出来走一走了。 第2495章 他眼底的笑意,是为谁 并非是因为心血来潮,而是主子知道,今日出行,能遇上裴紫嫣! 裴紫嫣不去竹林,他就来找她吗? 裴紫嫣,竟然已经能如此影响主子的心绪? 可是她明明已经是个有夫之妇!主子知道的!却还要如此,为何? 为何…… 难道,主子尚不明白自己的心意…… 思及此,木棉眸光睨向裴紫嫣,晦涩暗沉,一时之间,竟然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眼看天快黑了,也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能停。”擦干净油腻腻的手掌,紫嫣看着窗外绵绵细雨,轻叹。 她们着这里逗留了近两个时辰了。 “想走?那还不容易。”安阳嗤笑,转朝着外面吼了一声,“小二,进来!” 小二来的很快,刚进门,便见一团银光迎面砸过来,慌忙伸手接下。 “去买几把伞上来,剩下的赏你了。” “是是是!多谢七公主!”战战兢兢的小二闻言大喜,忙不迭应声,兴冲冲的跑腿去了。 安阳公主所在的雅间,还没进来就会让人开始心惊肉跳,他刚才还以为这位娇蛮公主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没想到转眼,竟然就能得到一大笔赏银,激动得连害怕都忘记了。 手上可是一锭银子,足足十两,买完伞,至少能剩下一半! 紫嫣瞧着小二左脚别右脚一路向外冲,后脑勺滴汗。安阳这手笔,简直就是败家。要是早知道她那么大方,这伞她去买也行啊!赏钱给她啊! 恰好,安阳看见了她扼腕的表情,嘴角一瞥,嘲讽,“土包子。” 损失几两银子跟垮了天似的。 “我是。”大眼睛眨巴眨巴,无辜看着安阳。 “……”第二句嘲讽就被紫嫣干脆利落的两个字卡在了喉咙眼,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挪开落在女子脸上的视线,免得自己忍不住,当着君未轻的面一鞭子抽过去,然在转眸间,却看到了君未轻的眼,盛满了她从未见过的轻暖笑意。 一怔,晃然。 他眼底的笑意,是为谁。 叩门声起,小二拿了四把雨伞,点头哈腰的进来,递到众人手上。 “走吧,坐了这么久,骨头都僵硬了。安阳,今天谢谢你啊。”站起身,揉了揉老腰,紫嫣笑眯眯的。 “谢我干什么?”安阳一头雾水,皱起眉头上下打量紫嫣,她魔怔了? “谢谢你请客啊,要不是你在,我也不噶能吃那么多。” “我什么时候说我请客了?” “我们这里最有钱的就是你,既然你也有份吃,还有钱打赏,就顺便把饭钱一起付了吧。” “裴紫嫣!你还要脸吗!”安阳要炸毛了。 “反正我没钱,脸就不要了,你帮捡吧。”笑嘻嘻的,紫嫣一个闪身,率先往外走。路径选的很巧妙,绕在君未轻身后,让安阳想抓都抓不着。 安阳握起爪子,力道大得几乎握碎伞柄,她的的确确是被裴紫嫣坑了。一顿饭,自己只扒了两大碗白米饭,连点菜都没捞着,到最后钱却要自己付!当然,她不是付不起,可是她就不爽为裴紫嫣付账!一桌子的菜,有四分三是进了裴紫嫣肚子的! 第2496章 两个坑货 让她出钱,凭什么啊! 哦!她知道了,敢情裴紫嫣早就打着坑她的主意,所以吃起来一点不客气!这个坑货! 越想越气,浑身都开始冒黑气了。 君未轻眉眼轻展,优雅起身,拿起自己的那把伞,随在紫嫣身后往外走,到了门口,回头,“安阳,今日谢谢你了。” 点点头,出门,下楼,衣袂飘飘如同不染凡尘的谪仙。 “……”安阳一身黑气咻的一下,变得萎靡不振。 她知道这句谢谢你了是什么意思,谢谢她请客。 这真是君未轻吗?为什么说出来的话,跟他的形象如此不符?说好的谦厚端方君子如玉呢? 两个坑货! “公、公主,您看这……”小二还没走,挤着一张笑脸,小心翼翼。 “你怎么还没走!” “……”小二的笑比哭还难看了,我要收钱结账的啊公主。 “哼!”掏出一张银票,啪的一声拍在桌上,“不用找了!” 她安阳从来不吃霸王餐,那么怕她,作死吗!今天遇到的人,没一个顺眼的! 一墙之隔,陶青烟满脸惊讶,维持着这个表情良久,直到外面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才回过神来。 “隔壁的人,是安阳公主?好像还有……还有国师君未轻!”她终于想起那道熟悉的声音是谁了。是君未轻!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是因为她从未听过君未轻那么爽朗开怀的笑声,所以即便声音熟悉,她也没往他身上想。在她的记忆中,国师君未轻从来都是温润浅笑温文尔雅的,是以她一时之间根本没办法将他跟那道笑声联系起来!至于安阳,则是在刚才她高声唤店小二的时候,她就才认出来。 她的惊呼,没有在司北玄脸上挑起波澜,那般平静,像是早就知道隔壁是什么人。 “国师怎么会跟安阳公主一起出现在这个地方?他不是鲜少出门的吗?这么多年,从来没人见过他出现在京都大街,太过反常了。”陶青烟思索片刻,眼睛突然一亮,笑意吟吟的道,“玄哥哥,你说,会不会是国师终于被安阳公主打动,所以他们两人……” 所以君未轻才会跟安阳一起出现在第一楼,共同用膳。除此之外,她想不出任何理由,能让君未轻如此一反常态。 越想越觉得自己猜中了,眼底的光彩也越亮。 以前但凡有君未轻在的地方,安阳都会想办法拼命的往他面前凑,只是也每每铩羽而归,她甚至都笃定了安阳永远不可能攻克君未轻,却没有想到,竟然真有峰回路转那一日。 若是他们二人真能成事,朝中风向怕是又会有一番大变动,说会震惊朝野也绝不为过。 要知道国师虽然无党无派,但是他所拥有的实权,任何人都不敢小觑,要知道,这是当朝唯一一个,能让皇上对他言听计从的人! 然君未轻虽然贵为国师,可是他独来独往闭门谢客从不参与朝中党派这一点,让诸多朝中重臣都为之头疼,却又拿他无可奈何。 第2497章 你希望,我夺嫡? 诸臣有心拉拢,却不得其门而入,偏偏对方身份地位又极高,能力强悍而神秘,若来硬的,只怕会吃不了兜着走,来软的,更加没效用。久而久之,国师不喜插手朝政这一点已经成了人们心里的惯例。 但是若国师与皇室联姻,那又不一样了。 一旦君未轻与安阳成亲,也即成了真正的皇室中人,对于皇室争斗,想再要置身事外,那是决计不可能的。安阳是女子,想要手握大权是不可能了,但是她却必须想办法在将来尘埃落定之后,为自己留得性命,所以,在那之前,她就必须选择站队。那么身为安阳的夫君,君未轻也势必需要作出选择。 若是这种时候,能把握时机将人拉拢到自己的阵营来,得到如此大的一个助力,他日问鼎宝座,指日可待! “玄哥哥,这是个好机会!”双眸灼灼,陶青烟看着司北玄,激动得心砰砰跳。 要是这个机会司北玄抓到了,那么他将来的成就……到时候,她在他的身边,必然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那,才是她的梦想! “机会?”司北玄挑眉,像是这个时候才听见她的话。 陶青烟正为自己的发现而心情激荡,一时没留意到司北玄的失神恍惚,“如今安阳与君未轻有成好事的可能,你是她四哥,她平日里对你也尚算得上热络,只要你把握住机会,接近她将她拉到你的阵营来,将来她们成了亲,君未轻就等于是成了你的后盾,还何愁斗不过太子那些人?玄哥哥你听我的,我定然也会不遗余力的帮你,我在淑妃娘娘面前还能说上几句话,届时只要在她面前对安阳的事情添点柴火,她定然会极力促成安阳跟君未轻之间的好事!要知道,在她眼里,你就是六王爷的克敌之矛,帮了你,也就等于是帮了六王爷!”就算淑妃小心谨慎,直接将安阳拉到六王爷的阵营,那也不怕,在尘埃落定之前,司北玄与六王爷可算得是一体的,待得他们共同解决了其他的对手,那么最后能争夺王座的也就只剩了他们两人,鹿死谁手,五分胜负。 况且,只要司北玄听她的,她也会想尽办法,将安阳拉到他身边来! 在夺嫡之争中,她为他出了那么多的力,加之两人之间自小的情谊,将来论功行赏,她所得的又怎么可能低了去! 司北玄凤眸幽暗,深深的看着陶青烟,启唇,“你希望,我夺嫡?” 陶青烟这才察觉自己似乎是激动得过了头,流露出的情绪太过明显,在男子过于沉静的眼眸下,竟然有瞬间的慌乱,忙掩饰起眼中的光芒,不自然的笑了笑,“若是玄哥哥将来能成就大统,自然是最好不过。青烟怎敢左右玄哥哥的决定,只是觉得这是个机会,若是玄哥哥能抓住,对你总是好的。你我都知道,一旦尘埃落定那日,成王败寇,输的人下场是什么,我不想你有事,玄哥哥。” 第2498章 被他看透 话说完一个段落,陶青烟不安的咬住嘴唇,心里忐忑。 这种机会,若是换了诸如太子等人,定然会用尽一切办法去抓住。可是她已经将事情分析得这么透彻了,司北玄脸上依旧平静无波,没有丁点的波动,她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难道,他真的不在乎这个机会?他,从未想过参与夺嫡,从未想过登上那个大位? 若是如此,那她还花那么心里在他身上,究竟值不值得? 一时间,心里涌起无数失望,眼中的光芒也黯淡了下来。 若是司北玄真的无心至高权势,她,还能坚持下去吗?若是坚持不下去,又该何去何从? 重新作出选择?还来得及吗?当然,她不是没有机会重新站队,可是重新站队,将来所能得到的,绝对不会比在司北玄身边得到的更多。 她心知肚明,若是与诸如太子及其他王爷之流打交道,她的价值会被利用殆尽,而最后所得的,未必能达到她的预期,因为在她利用那些人的同时,别人又何尝不是在利用她?而那些“别人”,对她没有真心真情。她最怕的就是,做尽了一切,待得价值用尽,鸟尽弓藏。 撇除在淑妃身边当差,以及那个淑妃外侄女的身份,她有什么,能拿出来让人刮目相看让人忌惮的?没有背景实力没有身份,若是与司北玄以外的人在一起,她充其量,只能是别人手里的一颗棋子罢了。 她在思索的同时,司北玄也在看着她。眼眸幽深,如同无边夜空,不缀一颗星子,教人看不透,琢磨不着。 当陶青烟再抬眸,撞进那一片深幽的时候,心神狠狠一颤,竟有无所适从无所遁形之感。她被他看透,而她却全然不知道他所想。 “玄哥哥……”这一瞬间,突然觉得害怕。 “若是让母妃察觉你倒戈于我的心思,你知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他淡淡道。 陶青烟眸光一闪,垂眸幽幽一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比起我可能会遭受的后果,我更希望,用我余生之力,能够助你一臂。我希望你平安,玄哥哥。你自小,就在那样的环境中成长,我虽然未曾参与,这么些年来,却也知道你受着怎样的打压与屈辱,如果我能够帮助你脱离那种现状,在所不惜。你又怎会知道,每每看着他们联手欺辱你,我有多难受,有多心疼……” 微垂的水眸,慢慢浮动水光,浸湿了长长的羽睫,却始终未落下。她紧咬着唇,看似倔强的隐忍,不欲在他面前流露出这样的软弱来。 “我的事,我自有打算,你好好休养便是,那些事情,无需你操心。青烟,你是女子,我不希望你牵扯到其中来,否则,他日你会后悔。你曾对我有恩,我不希望看到你有那一天。”他慢慢的道出一字一句,在陶青烟看来,他始终神色淡漠,然只有他自己知道,说这几句话,他也发自真心。至少,为她曾经的恩。 第2499章 “只是因为我曾对你有恩吗?以往对我的那些关心,那些维护,只是因为我曾对你有恩?”眸中闪过受伤的神色,陶青烟定定的看着眼前男子,轻问,“玄哥哥,难道以往的一切都是我的错觉?你真的,不曾心悦于我吗?一丝一毫都没有?” 司北玄唇角沉抿,眸色微凝。陶青烟的疑问,在他心头掀起浅浅的波澜。他也曾问过自己,对于陶青烟,可曾动过心。 没错,她是救过他,他对她也有着与别不同的态度。可是在他的脑海里,记忆最深刻的最珍贵的那些,始终停留在少年时代,停留在那处偏远的边城,停留在那名小小女娃儿身上。及至后来长大了,再遇当初救过他的烟儿,没人能体会他心里的激动。可是奇怪的是,随着两人之间的再次相处,他却开始找不到当初的那种感觉,甚至是,渐渐遗失了那种感觉。在陶青烟身上,已经找不到他曾经所熟悉的东西。那种感觉,就好像陶青烟与小时候的女娃儿,根本那就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人。 心里不是没有失望过,最后,他只能当做是她长大了,所以,变了。 “没有,一丝一毫都没有。”薄唇轻启,他话语铮铮,没有半点犹豫。 没有。 若说心悦于她,他心悦的,是记忆中那个看不清面容的女娃娃。可是对于长大后的陶青烟,他纵然谨记自己当初的誓言对她宠爱维护,可是,心悦,没有。 陶青烟的脸,血色迅速流失,发白,嘴唇微微颤抖,不可置信的看着男子,他容颜精致绝伦,可是那双清冷的眼,当真寡淡无情! 他竟然亲口说,没有,一丝一毫都没有。 她忽然觉得,自己是在自取其辱。若是今日不问,她尚且能继续自以为自己特别。可是问了,得到答案了,他的话却如利刃,将她的心割得血淋淋。 司北玄,不是一个合格的上位者。否则,怎么会在即将夺嫡的重要关头,将有可能成为他助力的人亲手推远?他真的知道他在说什么在做什么吗?她的能力在他眼里真的无关紧要吗?还是,他真的没有参与夺嫡的决心吗? 他,真的甘于平凡吗。 “你为什么要回答我,是不相信我能帮得上你吗?又或者,你可以把话说得好听一些,或者哄哄我,说不定他日,我能发挥你想象不到的作用呢。”想要上位的人,哪一个不是机关算计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哪怕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都会在他们的算计之中,绝对不会容许自己失去任何一丁点的助力。 司北玄抿唇,不答。他可以算计所有,唯独,不能算计感情。因为那种方式,对他所爱的人是一种亵渎。只是,这却是不能再告与陶青烟知道的。 青烟对紫嫣是什么心态,他看得很清楚,若是将自己的坚持告诉了青烟,反会刺激着她,更加的去针对紫嫣。 而他现在的处境,不能光明正大的对紫嫣袒护。 第2500章 当她陶青烟那么好打发么 只希望,之前的回答能断了青烟的念想,及时醒悟,莫要再将心思浪费在他身上。 既然他不爱她,就不会收容她在他身边。儿过往的恩情他会永远铭记,所以,希望她能找到另一个真正爱她的男子,拥有美满幸福。那么他,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 “那么裴紫嫣呢,你对她,可是出自真心的喜爱?”没有得到回答,陶青烟并未死心,继续问。 他依旧没有回答。不是没有答案,是不能说。 在他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任何人都再不敢对他违逆的时候,他才能再次,将心意昭告天下。 绝对,不是现在。 可惜,他也没有如自己以为的那么了解陶青烟。 想让她断了念想,偏偏,却是激起了她更为强烈的攀比之心。 他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了解陶青烟,不知道陶青烟对他的了解并非他所以为的那么少,有些话即便他不说,又是问题即便他不答,她也能从他细微的变化中看出端倪。 只说到裴紫嫣三个字,都能让那双清冷淡漠的眼眸中,浮出一丝柔和来。 哪里还需要他亲口说,哪里还用得着他亲自回答。 裴紫嫣有什么好,她又有哪点比不上,凭什么那个女子能被他纳入后院,而她陶青烟在他眼里,反成了被不屑一顾的那一个! 他司北玄,当她陶青烟那么好打发么。 她不服气,总有一日,她要将裴紫嫣,死死的踩在脚下,让所有人都知道,她陶青烟,才是笑到最后的那一个!包括司北玄! “走吧,我陪你去挑了礼物。”府中还有诸多事务要忙,他能耽搁的时间并不多。 “不用了,玄哥哥,我们回去吧,我有些头疼,想回去歇下了。谢谢你陪我出来,青烟会永远记得今日。”垂眸掩下眼底的阴鸷愤恨,陶青烟一手轻揉额角,蹙眉轻语,脸上的苍白让她看起来比平日更较弱几分。 “那便回吧,让莫言再给你探探诊,莫要留下什么病根。”司北玄没有强求。女子用的是借口,他岂会看不出来。只是恰好,他也急着回府,说不定,还能跟上紫嫣的脚步,能在府中见上一面。 多日未曾见过她了,她总也不出来,出来了,身边却是陪同了君未轻。 想到这点,心底又生出不悦,脸上不自觉的,现出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急切来。 “好。”陶青烟眸光微闪,轻应。纷杂的心略微安定下来。即便他嘴里说不曾心悦于她,心里,总还是有她的位置的,否则,又怎会因为一听到她说头疼,便露出焦急担心的神色来。 恐怕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吧。又或者是,之所以拒绝她,背后有着她所不知道的苦衷。 不管是什么原因,只要他心里还有她一席之地,那她就不算输,她还有筹码,将他重新掌握回手心。 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绵绵雨丝一直未停,京城的天空因为这场雨显得更加的灰暗。 第2501章 她哪里知道,他多想见她 出来的时候天空已经放晴,甚至天边还惊现了彩虹。是以两人出门的时候,也并未拿伞。 哪里想到午后,竟然会又下起雨来。 好在,他们是乘马车出来的,倒也不会真个淋湿了。 回程的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车厢里安静得有些沉滞。 陶青烟偶尔会将余光飘至男子脸上,幸而,他脸上的那丝焦急,一直未散,这好歹让她心里好过了些。只是今日的生辰,怕是泡汤了,原想着能跟他单独过的,哪里料的得到,在第一楼用了一顿饭,就打碎了她的计划。 司北玄失神了,甚至心里,还莫名的有一丝紧张,广袖之下的手掌,不自觉的握起。 连他都觉得有些可笑,自己竟然紧张,想到待会回到府中或许能跟同样刚回府的女子遇上,他竟然紧张。 她都快恨死他了,他便是一如从前那般在她面前像个毛头小子,又有什么用,她根本不知道他的心情。 她哪里会知道,他多想见到她。 之前后花园的那次相遇,就是为了看看她,他才会亲自前去,只不过是以寻找陶青烟为借口罢了。 可惜的是,他想见她,偏生每多见一次,都要亲手再将她推离远一点。 为了让她淡出那些人的视线,也为了他日,倘若他失败,她或许不用受到牵连。如果夺嫡失败,新帝固然不会饶了他性命以免留下祸患,但是为了在天下人眼里树立一个有德君主的形象,也不会对他府中的人赶尽杀绝。一个被冷落的小妾,一个无关轻重的人,只要她还没有他的子嗣,放过了,捞得一个好名声,何乐不为。 “晋福,快一些。” “是,王爷。”晋福是玄王府的车夫,跟随王爷多年,见惯了他的气定神闲,少有见王爷催促的时候。 “……还是慢一些吧。”快一些,自然能快点回府,有更大机会撞上。只是,紫嫣应该是步行回府的,若是太快了,赶在了她前头回到王府,他便要去处理公务,反而找不到理由等她了。 “是,王爷。” “算了,还是快一些吧。”若是太慢了,紫嫣先行一步回府,也未必会在门口等他,她并不知道他也出了门,且此时正在赶回家的途中,就算知道,也不可能等他。她还在生他的气,这个气,怕是要生很久。 “……是,王爷。” 念头一反一复,于是整个的途中,路人都看到一个奇怪的景象,大道上有一辆马车,速度时快时慢不停变化,感觉……像是马匹在发羊癫疯。 最后解救了车夫的晋福的,是陶青烟。 之前她一直任由男子下命令,是以为他忧心她的身子,想要快些回府找莫言探诊,及后又顾及马车过快车厢颠簸会给她带来不适,才着令慢下来。 直到反复几次之后,马车时快时慢带来的颠簸真个将她震得头晕想吐了,才不得不出声,“玄哥哥,我的身子还能撑得住,就照着平时的速度吧,这里离王府,也不远了。” 第2502章 你就是最大的坑! 司北玄也察觉了自己情绪的外泄,脸色有些发黑,好在车厢中光线不那么透亮,看不出来。 “晋福,照着平时的速度。” “是,王爷!”晋福快哭了。 身为玄王府的车夫,驾车自然是一把好手,只是也因为主子身份尊贵,所以务求马车要驾得均速平稳,何曾有过这种时快时慢的节奏,陡然来上这么一遭,不说车厢里的人如何,他这个老车手都快要吐了。 一路步行的紫嫣,浑然不知自己身后发生了什么事,撑着伞跟君未轻一行有说有笑的往回路走,神态轻松恣意,犹如闲庭漫步。 “哎呀!”一声惊呼,安阳不小心一脚踩到了小水洼,脏污的水珠子溅湿了她的蜀锦云头履,看着干净的鞋面映上一片水污,脸都黑了,“高官重臣的府邸群,大道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坑坑洼洼!要是让我知道这是谁干的,姑奶奶扒了他的皮!” 气急了,极力伪装出来的那点子端庄优雅就咻的一下不翼而飞了。 原形毕露。 “噗!”紫嫣一个没忍住,差点笑出声来。 看着安阳龇牙咧嘴的凶相,算算她安静的时间,也不过是一刻钟,当真是……忍耐力了得了。当然,这是针对于安阳的耐性来说的。 不过,看着她这副模样,紫嫣反倒起了玩兴,眼珠子一转,抬脚往安阳旁边的水洼踩去,哗一声,水花四溅。 “哎呀!原来这个坑这么深,谁干的好事!安阳,要是把那个人揪出来,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太没有公德了!” “……”看着自己的鞋面又多了一道水印,正是紫嫣一脚下去溅上来的水花,裴紫嫣的杰作!安阳的脸更黑了,咬牙,“裴紫嫣,你是故意的吧!还坑那么深,你就是最大的坑!” “怎么是故意的呢,我看你那么生气,一时好奇过来试试深浅,我是无辜的。”紫嫣的眼睛看起来,真的很无辜,小手不忘往旁边一指,“你看,我绝对不是故意坑你,看看君未轻这件衣裳,看看木棉的裙摆,都有泥水印嘛,还有我,湿了一只脚,我都不提了。” “……”坑货!安阳银牙咬碎,这么多年来纵横京都,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当面挑衅、戏弄于她,嫌命长吗! 奈何裴紫嫣说的也是事实,君未轻跟木棉也都受了她的祸害,原本洁白无尘的衣裳染上了点点泥水印,在白色锦缎上特别明显,这两人的表情都没有半点变化,她一个人还真发作不出来。至于裴紫嫣所谓的她自己也湿了一脚,我呸!她自己犯贱去踩水,湿了活该,关她屁事!可是她被裴紫嫣戏弄完了,还要硬生生吞下这个哑巴亏,简直就是她人生的污点! 裴紫嫣,你好样的!姑奶奶跟你杠上了! 这头安阳咬牙切齿急火攻心又不发作不得,那头君未轻眉峰轻挑,看着自己衣摆上的点点尘埃,再看看紫嫣双眸灵动一朝得志满脸生辉的小人模样,摇头,失笑。 也就她敢了。 第2503章 下次补回,别赖账 一行人边走边笑闹,身后还缀了一辆马车,是安阳之前乘坐的那辆。只是,几人谁也没提上车,就这样慢悠悠的步行,享受着这一刻,独有的惬意轻松。 三岔路口,要分别了。 安阳率先跳上了马车,银鞭朝着马屁、股狠狠一甩,飞驰离去,连道别的话都没说。被裴紫嫣气狠了,她怕一开口,彪出的全是有损形象的三字经。 目送马车的背影迅速消失在另一条岔道转角,紫嫣侧身同君未轻挥挥手,“我也回去了,君未轻,你还欠我一顿第一楼席面,下次补回,别赖账啊。” 伞下,君未轻衣袂轻扬,即便沾染了脏污,也不损半点谪仙气质,凝着紫嫣越走越远,温润的眸子里笑意轻闪。 跟他告别,她关注的重点居然还是那一桌席面。是因为今日由安阳请客,他保住了钱袋,她觉得亏了? 不,她是本着占更多的便宜。 这丫头。 “主子,我们也回吧。”木棉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凝视裴紫嫣的表情,突然就想将之打碎破坏。 “嗯,回吧。”收了伞,天空中飘扬的雨丝,恰好停。 又放晴了,只是,夜幕已降。 不过,玄王府离这里不远了,用不着担心那丫头着不了家。 身后,有踢踏的马蹄声渐行渐近。君未轻笑了笑,往剩下的一条岔道离去。 远远的,已经能看到玄王府的大门,甚至依稀看得清门上的牌匾,玄王府三个字苍劲飘逸,看字体,就能让她想到那个总喜欢穿着一身黑的男子。脸上灵动的笑意早已收起,紫嫣叹了口气,步子下意识的慢了下来,有点,不想回去太快。 进了那个门,总觉得连空气都变得逼仄,沉闷压抑得回让人透不过气来。 可是阿玄在那里,再是对他着恼,最后,还是会想回来。哪怕府中的压抑能压垮她的双肩。 司北玄也远远的看见紫嫣了。 透过车帘的缝隙看那道纤细瘦削的身影,所有的鼓噪便会不自觉的安静下来,他整个人,也能随之放松。 时间不早不晚,恰恰好,一会进府的时候,能与她打个照面。 “二夫人她……之前是跟国师及安阳公主在一起。”陶青烟也看到紫嫣了,还看到了三人的告别。 望着那道拉得越来越近的背影,心里泛开五味杂陈,又妒又恨。 春猎的时候君未轻曾经帮助裴紫嫣进入守卫把守的帐篷里探望司北玄。那时候,她只以为国师帮助裴紫嫣只因是举手之劳,两人之间最多也只算得上是点头之交。虽然国师为人神秘且从不与朝中人来往,但是性子温和尔雅也是众所周知的。她以为是裴紫嫣走投无路之下,求到了君未轻头上,又恰好运气好的得到了君未轻的援手,仅此而已。 可是今日所见的画面,打碎了她的那种自以为。 事实,似乎根本就不是她所想的那样。 贝齿轻咬,看了眼司北玄,“没想到二夫人跟国师的交情也这么好,玄哥哥一早知道的吧。” 第2504章 裴紫嫣,逃不掉 说出这句话,她袖下十指蜷得发白,心里极为忐忑。 这是她的试探,也是她的挑拨。 她笃定司北玄是不知道裴紫嫣跟国师走得近的。若是知道,怎么还会对裴紫嫣这么宽容,允许她能够随意出入玄王府。但凡是个男子,若是亲眼看到自己的女人跟别的男人走得过近,还是个完全不输给自己的男人,那么哪怕他不爱那个女子,也绝对容忍不了这种背叛吧? 何况司北玄其人,对于被背叛,必常人更加的敏感,反击的手段更加雷霆。 果然,司北玄一言不发,看着车帘外的黑眸突然一下沉鸷了下来,冒出丝丝寒光。 陶青烟心下一喜,忐忑担忧随之散去,她就知道,是个男人都容忍不了自己的女人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果然,司北玄生气了。依着司北玄对寻常人更重信任忠诚,对背叛更加敏感的性子,裴紫嫣接下来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 然而,她嘴角的冷笑还没来得及浮起,就见男子突然闪身,如离舷箭矢般冲出了马车,留在她眼前的,只剩一道残影,以及不断晃动的车帘,证明男子刚才,的的确确就坐在她对面。 “玄哥哥……”发生了什么事情。 “叮”的一声脆响,打断了她没出口的疑问。 地面,一枚暗器深深嵌入土石之中,于昏暗的天幕下,闪烁着冰冷寒光。而原本还站在那处的女子,已经被一抹玄色捞起,锁在怀中,及时的避过了致命危机。 刺杀! 这是陶青烟脑海里首先浮现出念头,被这一幕突变震住,整个人坐在车厢里僵硬成石膏,动都不敢动一下。 居然,是刺杀! 看这样子,分明是冲着裴紫嫣来的! 是谁,想要置裴紫嫣于死地?僵硬过后,她的心竟然冒出一丝丝扭曲的兴奋,水眸泛出诡异的光芒,从车帘缝隙中,紧盯着外面。出动杀手,刺杀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可以想见对方对裴紫嫣的重视,务求一击必杀。不管那人是谁,都说明,裴紫嫣的存在,已经碍了某些人的眼。 一旦裴紫嫣进入了某些人的视线,成了他们想要铲除的对象,那么最后的结果,绝对是必死无疑。 裴紫嫣,逃不掉。 马车已经停止了奔驰,晋福及时勒停马车,停在场地之外,即便没有进入那个范围,亦然能感觉到那一片蔓延出来的肃杀之气,让人的皮肤直起鸡皮疙瘩! 周围的温度,似不断下降。空气都似带上了重量,沉沉的压下来,让人觉得呼吸困难。 置身温暖的怀抱,闻着鼻端熟悉的冷梅香,紫嫣还晕乎乎的回不过神来。茫然的抬起头,视线里,是男子冷峻刚毅的下巴。 她不知道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又怎么突然到了他怀里。 而他此刻,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完美的俊颜沉凝如水,黑沉一片,眼睛冷冷的注视着某处高墙。 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阿玄为何会出现,为何会抱着她?他不是巴不得她滚得远远的永远别出现在他的视线吗? 第2505章 她想要裴紫嫣死 司北玄此刻没有办法去顾及女子的想法,也顾不得自己露出了什么破绽,冷冷的盯着建筑群某处高墙。 那是对方的藏身处。只是他不能妄动,来人不止一个。而对方的实力,比较起来,若是身边无牵无拌,他能赢,但是绝对不会赢得轻松。 更何况,现在紫嫣在这里,他心有顾忌,难以放开手脚,一旦动起手来,输赢难料。 他可以输,但是紫嫣不能有事。 这里离王府不远了,但是若要等人赶来支援,却也需要花上一点时间。高手过招,往往,也就只需要这一点时间。请求支援,来不及。对方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他一动,对方必定出手。 整个氛围,陷入僵峙。 “阿玄?”紫嫣在最初的茫然过后,终于看到了地面上,那枚寒光凛凛的暗器。稍加一想,就明白了现在的情形。 居然有人要杀她?为何? 心惊之下,自然而然的就抓紧了司北玄的衣襟,下意识的偎向他。 就是此刻,司北玄出手了,不得不出手。 紫嫣的声音打破了对峙的平衡,对方已经进攻。 黑衣,黑巾蒙面,共有四人,人人身上都带着死亡的气息。这种人,是死士。 来人速度极快,紫嫣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对方扑来的方向,就被司北玄一把揽到了身后,旋即,看到那抹玄色迎向对方,衣袍鼓舞,青丝飞扬。 他在保护她。 杀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却又被司北玄一一挡在一小方空间之外,将她牢牢的护在其中,不受那些杀气丝毫的侵害。 紫嫣什么都想不了,心提到极致。 这是她第一次,真真正正看到这样肃杀的对敌场面,第一次真真正正近距离接触血腥,第一次真真正正觉得死亡离自己那么近。 她害怕,怕他有事。 只是再害怕,她也站在那里动都不动,紧咬了下唇,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生怕自己一点小小的举动,会让男子分心。 这种时候,岂能分心。 打斗在持续,一时之间,对方即使人手颇多,也难以攻下司北玄的防线,双方势均力敌。 另边厢,晋福在打斗开始之后,如梦初醒,放出了求援信号。王府里的护卫,很快就会赶来。 刺杀的人自是看到了,只是被司北玄缠住,无法分心阻拦。 陶青烟仍然呆在车厢里,紧张的看着车外战况,同样的将心高高提起。 只是,她很矛盾。既希望司北玄赢,平安无事,又希望司北玄落到下风,护不周全,裴紫嫣血溅对方刀下! 而这种矛盾心理,在看到晋福放出求援信号之后,陡然发生转变。 一旦王府的护卫赶来,场上的局面必然打破,司北玄会赢,裴紫嫣会没事。 偏偏,有一半,是她不想看到的结果。 这一次袭击对于玄王府来说是出其不意的,或许连司北玄都没有料到,会有人想要杀掉裴紫嫣,还是以这样的方式,来得这么快。 以往他放任裴紫嫣,但是裴紫嫣到底是他的妾,是玄王府的人,他不可能由着她死在别人的刀下。 那么这一次刺杀过后,他定会在裴紫嫣身边安排下防护,那些想要裴紫嫣命的人以后怕是难以再得手了。 第2506章 她的时间,很少! 她不想放过这次机会! 如今与司北玄之间的关系每况越下,他对她越来越疏离,甚至亲口对她说出对她未曾有一丝一毫的动心! 她不甘心! 都怪裴紫嫣!是裴紫嫣的出现,让她以往握在手心的一切,灰飞烟灭! 倘若没有了裴紫嫣,她的一切一定能重新走回正轨,或许,会变得比以前更顺利! 眼底杀机一闪而逝,陶青烟掀开了车帘,飞快的爬下马车,看似惊慌失措的朝司北玄跑去,“玄哥哥,小心!我来帮你!” 她怕死,但是唯有以这样的理由,才能靠近他而不引起怀疑,也让他在事后难以对她追究!更甚至,或许还能重新唤醒司北玄心底某个角落里掩埋的对她的温情。 而且那些人的目标是裴紫嫣,就算她出现,也引不来那些人的忌惮,根本不会对她多加注意。更何况,这四人已经被司北玄牢牢的缠住,就算是想要分心对付她,也分不出心力来。 陶青烟相信自己的判断。 就算要算计,她也不会拿自己的命来算。 “青烟姑娘!别过去!你这样王爷会分心的!”晋福也算是跟随司北玄的老人了,看到陶青烟跌跌撞撞一脸担忧的想要冲过去,忙一把将她拦住,“奴才刚才已经跟王府求援,很快就会有人赶过来,青烟姑娘还是先呆在马车里,以自己安全为要!” “不,我不能只呆在这里看着,我要去帮玄哥哥!晋福,你放开我!”陶青烟面色戚然,掩住心底的焦急跟愤恨,拼命挣扎。 王府里的人马上就要过来了,一旦人到了,眼前势均力敌的情况定然改变。 到时候,再想要趁机解决裴紫嫣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青烟姑娘……”晋福也紧张,心里更是叫苦不迭。 王爷现在处身危势,一点点打扰都可能会让他分心受伤,青烟姑娘怎的突然在这时候闹起来,全然没有以往知进退的模样,连二夫人都不如! 虽然二夫人出身卑微,但是此刻,至少能将身子站得笔直,且默默的站在王爷身后。 这可以说是一种信任,又何尝不是另一种保护,另一种并肩对敌。 陶青烟面上担忧焦急,心里已经是恨得咬牙切齿,恨晋福的不识抬举。 远处,已经有脚步声接近,往这方赶来,定然是王府的护卫出动了,再有片刻的功夫就能敢到,到时候,裴紫嫣就能逃过一劫。 她的时间,很少! “晋福,放开我!身为王府奴才,这种时候贪生怕死不知道忠心护主也就罢了,还拦着我不让我过去,你当真是胆子大了吗!玄哥哥这次没事还好,若是有事,我定然不会放过你!!” 声色俱厉,语气里带着冰冷的杀气,晋福竟然怔了一怔。 趁机,陶青烟越过了晋福的阻拦,飞快的朝司北玄接近,又恰恰,停在刀光剑影之外,“玄哥哥……玄哥哥你坚持住,府里的人很快就来了,到时候,这些人肯定不是对手!你千万要护好自己不可受伤!玄哥哥!” 第2507章 利刃穿心,抵不上他的舍弃 司北玄充耳不闻。 此时确是分心不得。对方能派出这样的高手来袭击紫嫣,定然是将所有可能遇到的情况都算计在内了,包括他的阻挠。现在以一敌四,他已经分不出半点心神,否则,密不透风的保护网便会分崩离析,紫嫣危险。 所以陶青烟冲过来,他没办法开口喝止,只能沉凝心神,专心对付眼前。 好在府里的人很快就要到了,只要人一到,这种局面就会被打破。这些人,不会得逞。 而显然,对方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只要玄王府的人一到,那么他们这次的策划就等于是失败了。死士出手,若不成功,就只剩死亡一途。所以四人的攻势变得更加的凌厉。 “裴紫嫣,玄哥哥是为了你才身陷险境,你就只会躲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吗!这般作为,怎配得上玄哥哥的心意!”陶青烟在旁观战了片刻,看着裴紫嫣站在那处不语不动,眼底一冷,“当日狩猎密林你都有本事过去,如今却眼看着玄哥哥涉险而无动于衷,分明就是冷心薄情!好,你不帮,我帮!” 话毕,转头在四周寻找起物件,须臾之后从地上抱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朝着交战圈狠狠的砸了过去。 “陶青烟,你给我住手!”紫嫣脸色一变!开始一直任由陶青烟叫嚣,不去做反驳,只是因为顾忌司北玄,不想对上陶青烟逞口舌之争,以免让司北玄分了心。没想到陶青烟却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这种突如其来的插手,只会打乱司北玄的节奏,让他的情况更加危险,甚至转为劣势。陶青烟到底有没有脑子! 果然,随着那块石头飞出,圈子里交战的刀尖铿锵声出现了瞬间的减弱,然后,形势陡变。 陶青烟其实也后悔了。在石头扔出去的瞬间就后悔了,因为圈子里有一道视线朝她转了过去,阴冷沉狠。那一刻,她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 因为一块石头,她被杀手之其一给盯上了! 这个认知,让她腿脚一软,差点瘫倒在地上! “你、你别过来!玄哥哥……救我、救我!” 晚了。 快如闪电的利刃,顷刻就要到她眼前! 司北玄心底一沉,年少时的那段记忆在脑海中飞快闪过。那个被他当做暖光珍藏心底的女娃娃,那一声声软软糯糯的阿玄,阿玄…… 他分了心。同一时间,也陡然察觉到身后不远处,有一道几乎被完全隐匿的气息,藏在暗处,对他进行窥视! 眼底狠狠一沉,用尽全势朝身周三人荡出一剑,人也同时顺势就着反弹的力道,朝陶青烟的方向疾飞而去! 他脱离了交战圈。 余下的三人,两人被他全力一击当然震碎心脉,殒命。 剩下一人的剑刃,直直朝着被暴露出来的紫嫣刺去! 紫嫣依旧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对于即将刺入身体的剑视而不见,视线随着那道玄色身影飘移,平静的与他对视。 有什么东西,狠狠的刺穿了她的心口,她感觉不到痛。利刃穿心,抵不上他弃她而去,那种背叛,那种舍弃。 第2508章 裴紫嫣,你真傻呀 身体再痛,怎么比得上心死。 她以为他还是爱她的,所以危急关头,才会用尽全力的予以她保护。 可是这种保护,不能有前提。一旦有了前提,那么她就什么都不是。 她的生死,在陶青烟的安危面前,什么都不是。 穿心而过的剑,坚硬,冰冷。那种金属的质感,她竟然用这样的方式,来体会到了。 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身体软软下坠,紫嫣勾起一抹悲凉笑意。真奇怪,明明眼睛已经开始看不清了,她竟然还在他眼底看到了一抹类似痛苦的情绪。 在这种时候,都还要自欺欺人,对他抱以寄望。 裴紫嫣,你真傻呀。 看着她倒下,刺客还想要再补上一剑,被及时赶到的玄王府护卫截下,躺在潮湿冰冷的地面,紫嫣还看着那个方向。最后的模糊视线,看到陶青烟扑到了他怀里。 郎情妾意,这一次之后,他们之间,再没有什么能隔阻了吧。 陶青烟确实扑向了司北玄的怀里,但是还未贴身,即被他推开。 一开始,她是已经被刺到眼前的利刃吓傻了。本以为计算好了一切,却没有计算到对方会因为她意图打破平衡使司北玄能露出破绽的一颗石头,而突然转移方向对她横下杀手。 这种惊变,她反应不过来。死亡的恐惧灭顶般袭来,那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死定了。 然而,还有更让她出乎意料的事情。她没想到司北玄会飞过来救她!放弃了裴紫嫣,救下了她!而且,是以自身为她挡剑的方式! 那柄利剑,同样以刺穿心口的方式,在司北玄身上透胸而过!而下手的人,则被司北玄横手一剑,拦腰斩成两截。 他竟然以命护她!原来真正的危机时刻,他终究还是会选择她。哪怕是他曾经宠爱过的裴紫嫣,他都能为她舍弃!就这样,他还敢说对她未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动心? 陶青烟的心翻江倒海。从恐惧,到震撼,犹如在地狱与天堂之间走了一个来回,凝着浑身浴血的男子,她笑了,再控制不住心中喧嚣的感情,扑向了他怀里。 可是刚刚近身,他却反射似的,一把将她隔开,推离他怀抱之外。 “玄哥哥?可是伤口疼?”这一次陶青烟不疑有他,只以为他的拒绝是因为心口上的伤口。利刃穿胸,大片大片的血液不停往外涌出,眨眼间就浸透了他的外袍,只是因为外袍是玄黑色,所以血液的颜色在其上显得不明显。刚才她一时震撼激动,只想抱住他,现在被隔挡开来,才看到他伤口处的触目惊心,一阵作呕的欲、望直冲喉头,陶青烟脸色发白发青,只觉得那处伤口让人恶心。幸亏他拦下了她,没让她抱上去,否则现在她的身上必然也沾满血污!“玄哥哥你别动,我去找人扶你回去,我们去找莫言,他能治好你的,你一定会没事!” 话毕,陶青烟飞快转开了视线,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一大片血迹,强压着胸口阵阵反胃,使唤后来的护卫们扶人回府,清理这里的痕迹。 第2509章 他终于,将她伤到极致 因为对司北玄身上的血迹避讳,加之地面上的狼藉也让她不欲看尽眼里,以免持续的犯恶心,陶青烟及后始终将视线定在空旷的某处,竭力不让自己去观看眼前的现场,以至于没发现司北玄的异样。 没发现他倒飞而来,掩在她背面的那双凤眸,看着地上女子时浮出的痛。没发现他挥出手中利剑,将杀手一击毙命的怒。没发现事情完结之后,他带着致命伤势傲然而立的狠。 “将二夫人扶上马车,一并带回王府请莫言救治!”这是他交战后的第一句话。 淡淡的,无波无澜的,听起来冰冷又无情。仿佛那个躺在地上的女子,于他而言只是玄王府的二夫人,只是一个寻常的妾室,救她,基于王府的一份责任,能救就救,不能救,便罢。 尽管觉得眼前场面恶心,陶青烟仍然不受控制的朝着裴紫嫣看了过去。 那个她将之视为最大对手的裴紫嫣,此时就那么安静的躺在湿冷地面,从她心口溢出来的鲜血,染红了一大片地面,血水顺着道路的凹坑向外蔓延。那种颜色,炫目,刺眼。 可是陶青烟的心,竟然觉得兴奋,兴奋到想要放声大笑,死死的咬住嘴唇,才勉强将那种笑声强压下来。裴紫嫣死了,或者是即将要死了,没了性命,以后便再不会阻拦她的脚步。死了的人,再没有机会与她相争! 司北玄喜爱的女子,又只剩下她一个了。 “玄哥哥,你的伤呢,有没有事!这个时候你还记挂别人,存心让我心疼死吗。”端着泫然欲泣的神情,陶青烟站在司北玄三步开外,幽幽的望着他,“我知道你不喜女子碰触,那便让守护送你回府好吗,我先行回去通知莫言准备,定要将你治好!” 说完,深深的看了眼抿唇不语的男子,陶青烟提了裙摆飞快的往玄王府跑去。 直到她跑远了,一直站在原地,只说了一句话的司北玄,噗一声,吐出一口血箭,本来如常的脸色,瞬间白如金纸,身形也摇摇欲坠。 “王爷!”玄王府的人见状皆大惊失声,便想跑过来将他扶住,被他摇头阻止。 “将二夫人放上马车,晋福,用最快的速度回府!”依旧是淡淡的语气,没有波澜,可是这一次细听,能明显听出来男子话语中的无力虚弱,他是强撑着一口气下命令。 “是,王爷!”晋福因为刚才没能拦住陶青烟而兀自内疚害怕,内疚是因为陶青烟的莽撞,致使王爷形势生变,使得二夫人遭了毒手。害怕,则是因为王爷喜怒无常,现下因为他的疏忽,出现这样的事情,王爷肯定不会放过他了,怕是这条命要休矣。 站在原地,驻剑而立,司北玄的视线没有离开过紫嫣哪怕一个眨眼。 即使心里有把握,但是看着女子如同死去的容颜,司北玄的心,依旧痛得无以形容。她看他的最后一眼,他懂。 哀莫大于心死,大抵如此。 他终于,亲手将她伤到极致。 第2510章 恨着我,好好的活着 在护卫将紫嫣放上马车之后,他也随即上了车,用仅剩的力气,将紫嫣抱进怀里。 不敢过紧,怕勒着她疼,又不舍得放松了,怕她眨眼就会消失。 两人的心口,都有伤,流淌出来的血液因为相贴,渐渐融在一处,不分彼此。 可是司北玄的心,很冷,很沉。这种沉冷,是他一手造成的。 他清楚,即便是紫嫣再次醒来,他跟她之间,也再回不到过去了。 她会以为,他舍弃了她。她会以为,他置她的生死于不顾。她会以为,她在他心里,不占分毫。 事实,又怎是如此。 可是,他要如何解释。他根本不能解释。 紫嫣,你便恨我吧。 恨着我,好好的活着。 待到那一日,我会手持凤印,亲口像你解释。到时候,无论你要给我什么惩罚,我都受着。 晋福不敢有丝毫懈慢,马车几乎是一路飞驰回府,最后竟然还赶超了先一步跑回王府的陶青烟。 好在,因为晋福放出了求援的信号,莫言估摸着定然是形势危急,说不定会有人受伤,所以一早做好了救治准备等在前厅。 只是,哪怕早有预料,在看到马车上下来的两个血人的时候,表情仍然为之一变。 皆是伤在心口,俱是致命伤。而司北玄的伤势,其实比昏迷的紫嫣更重,他却始终坚挺在那里,不言不语,只是沉默的看着莫言。 相交多年,一个眼神,莫言即看懂了司北玄的意思。 迎上前去,先扔了一瓶药给司北玄,“口服一粒,外用三粒碾碎了敷。来两个人,将二夫人抬进去,其他不相干的人等,全部远离。” 司北玄要他,先救裴紫嫣。 可是他不能说,只能靠着他这个帮手帮他做。 裴紫嫣被抬进了离前厅最近的一处厢房,莫言只留下了两个打下手的侍女,其余人等全部被赶了出去,当然,司北玄是赶不走的,他就坐在床头。 本来男女有别,他一个男医,处理女子心口处的伤是有大避讳的,只是事急从权,眼前的情况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深吸一口气,在司北玄的虎视眈眈下,开始着手疗伤救治,期间,还要极力忽略头顶那道想要将他分尸剁手的视线。 压力生平最大。 这个时候,他无比希望,司北玄能撑不住,晕过去。 也有可能正是因为司北玄没晕,所以他救治的时间,竟然快了不少。 有压力,就能激发潜力,莫言心底暗暗自嘲,手上的动作快,又有条不紊。 “如何?” “心口偏半寸,尚能救活。” “那就好。” 男子不管问,还是听他答,始终保持冷静,冷静得莫言都生出种错觉,床上这个差点踏进鬼门关的女子,其实跟司北玄毫无关系。 不过那个伤口……莫言眼神暗了暗,可以看得出来,本来剑势应该是正正穿透心口的,最后似乎被外力强迫,剑从前胸心口处,硬是偏移了半寸,穿透后背,堪堪避过了最危险最致命的位置。 待会将裴紫嫣的伤势处理完毕,他想,他有很多疑惑需要司北玄解答。 第2511章 简直不是人吧? 莫言虽号称鬼手神医,但是遇到这样的伤势,也需要争分夺秒的抢命。 所以尽管有满肚子的疑问,也只得暂时压下,而且房中还有两个丫鬟,有些事是在不适宜现在说。他还没有无良到平白害两个小姑娘被杀人灭口。 期间,司北玄的眼睛一眨不眨,薄唇紧紧抿着,面上看来没有表情,然置放在双膝上紧握泛白的手,还是泄露了他的凝重与紧张。 房内的两个小丫鬟,时而小心翼翼的朝他看一眼,眼底不约而同的露出担忧。王爷的脸色,比床上的女子还要苍白。 他的伤势那么重,竟然还能死死坚持着不倒下,这种毅力,让人佩服的同时,也让人害怕。 教人感觉这个男人,根本没将自己的身体当成血肉之躯。 当一个人连死亡都不害怕的时候,这个时间还有什么能让他退缩。 不,司北玄害怕,害怕自己的计算失误,会让他失去紫嫣。 他害怕,失去她。尽管他知道,自己的计算没有失误的可能。 知道是一回事,在紫嫣醒来之前,他想那种害怕,会暂时成为他的心魔。 “好了,”窗外的天色已经全然沉入黑暗,莫言终于抬起了头,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额上布着一层细细的汗,朝司北玄扯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幸不辱命。” 司北玄的视线始终胶着在女子身上,听到莫言的话,才转过来看了他一眼,然后,倒下了。 “……”莫言看着一言不发就晕倒的男人,脸上破天荒的滑下黑线。 这人到底是怎么坚持到现在的?简直不是人吧? 身有严重洁癖,却硬是穿着一身血衣,带着满身的血腥味,撑着心口的一个大破洞,在这里等了一个多时辰。 心里吐着槽,目光落在男子毫无人色的脸上,却有丝丝的动容。倘若今日自己与王爷易地而处,莫言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这样的毅力,做出这般旁人看来近乎愚蠢的坚持。 既帮不上任何的忙,还拖着致命的伤势,硬是不肯歇下来恢复,跟傻子一样坐在旁边,只为等一个猜都猜得到的结果,不是傻是什么。 “你们两个,过来帮我的忙,将王爷抬到床上去。” 两个丫鬟相视一眼,犹豫,“莫大夫,要不要将王爷挪到隔壁房间,这里……似乎有些挤了。” 房中的床不算小,可是已经躺了一个伤患,再加上一个的话,确实不方便,对养伤也无益处。且因为之前的疗伤,这床上已经沾染了不少血迹,王爷是个非常爱干净的人,醒来看到自己躺在血床上……两个丫鬟齐齐打了个冷战,不敢去想那样的场面。 她们二人是留下伺候的,到时候,岂不是要倒霉? “比起移到隔壁,王爷会更喜欢呆在这里。”之前流露的情绪已经消散无踪,莫言又回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说话做事,冷冷淡淡。 见他坚持,两个丫鬟没再提议,听命将司北玄小心翼翼的摆在了紫嫣旁边。既然是莫大夫坚持要求,那么即便王爷醒来了要怪罪,首先也怪不到她们头上,她们只是听命行事。 第2512章 是不是心愿未了 司北玄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 看到他醒转过来,在旁看护的莫言,惊诧过后,再次滑下一脸黑线。 确定,这个男人非同常人。 有哪个人伤成那个样子,甚至服用了他特意调制的安神药之后,还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睁开眼睛的。 “王爷,你是不是有什么心愿未了。”若非有些话说出话实在与他的性子不符,他很想多嘴问一句,王爷,醒过来交代遗言? “她如何?”司北玄的声音,带着僵硬的嘶哑。他是强迫自己醒过来的,哪怕处在昏睡状态,心里,仍然为身旁的女子担忧。他想要时时知道她的情况,只能醒来自己问。 莫言扶额低叹,真的服了司北玄。“她还没有醒过来,脉象也虚弱得很,不过已经稳定下来,没有大碍了,只需等她身体回复精气之后,自然会醒转。” “嗯。”若有似无的哼了一声,司北玄扭头,看着在身边睡得沉静的女子,如同千年古井的双眸,泛起丝缕柔和。 她的脸色还是很苍白,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柔弱了几分。呼吸浅浅的,有些微短促,不过可以听得出来,尚算沉稳。她的眉心有一个小小的皱褶,让他想要伸手将之揉开,想来是伤口处的疼痛,让她在昏睡中都不太安稳。 只是,他的手抬不起来,只能微微挪动些许,勾住她的柔夷,慢慢将之包裹在掌心。这样,他心里的空洞,才能稍稍填满。 “你这样强硬醒来,对你的伤无益,甚至有可能伤到根基。”事后再说这些于事无补,莫言却仍然忍不住提一句。 “无妨。” 就知道他会说这句。莫言摇头,挥去心底的那声喟叹,正色道,“想来你也没那么快睡着,那么王爷可有力气替我解解惑。” 他想不明白,以司北玄的功夫,真要在高手重围之下保住一个女子就算不是容易事,也绝对不可能导致两个人都受这样重的伤,而且裴紫嫣的伤口,还藏了点蹊跷。 当时王府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形,司北玄此举又藏着什么算计。 之前一心扑在救治两人上面,待得忙完已经是凌晨夜半,所以当中的事情缘由,莫言还真不清楚,就是想找个人来问问,也不太方便了。 至于陶青烟,她当时也在场,只是从人救回王府之后,她就一直留在客厅,不吃不喝,不言不语,谁问话都似入不了耳,魔怔了一般。 今日恰好是她的生辰,傍晚的时候,柳子时跟宇文烈也过来了,没想到司北玄跟裴紫嫣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于是也一并留了下来,陪同陶青烟在前厅等待。 不过他们也同样在陶青烟嘴里听不到只字片语,只能跟在一旁干着急。 莫言打算,听到答案之后,再去跟他们略作分享。 “我以为你知道。”答着莫言,司北玄的视线却没有离开紫嫣,看着她,近乎贪婪。 “没人说,我怎么会知道,王爷,我是大夫,不是卜卦的。”就算是卜卦的,还有算不准的时候呢。 第2513章 他会想打击报复 “你不是看出来了?”紫嫣的伤口,被外力引带,偏移了心口,会做这种事情的,除了他司北玄还有谁。 “我是看出来了,但是没猜中原因。” 司北玄沉吟须臾,终是做出了解答,“当时紫嫣与青烟同时置身危险,我舍弃了紫嫣。” “王爷,我想听的是原因,不是结果。”认识那么多年,就算对司北玄没有十分了解,至少也有七八分。事情绝对不可能像他说的那么简单。而且,若果这就是真正的答案,他根本不会开口问。他不像宇文烈那么八卦。 “当时的情形,只待府中支援一到,我们是稳胜不输的。只是,最后出了一点小意外,逼得那些人狗急跳墙孤注一掷。在支援的人群里,我察觉到了平日窥探我的视线,也察觉到了那人身上的杀机,是针对紫嫣的。那时候对付那几个杀手我已经分身乏术,若是后来的那个人再加入,紫嫣必死无疑。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走极端方式保护紫嫣。三名杀手,击杀掉两名,留下一个破绽给剩下的那人,让他击杀紫嫣。” “我明白了。若是由你身后的那人出手,当时你分身不及,紫嫣是必死无疑,但是如果是由你前面的人出手,你还能以内劲削弱他的剑势,在他的剑下,让紫嫣留得几线生机。而在后面的人看来,紫嫣既然已经被人击杀,他自然不会多此一举再行出手,以免暴露自己的身份。恰好当时青烟也面临生命威胁,你将计就计,为了完全打消他的疑虑,做出舍弃二夫人相救红颜的样子。” “对,我当时以内劲打偏了那人的剑,不能多不能少,只能偏移半寸,若是偏移过大,教人看了出来,则会功亏一篑。” “怪不得你会受这么重的伤,其实本来可以避免的吧?为了控制内劲操纵那人的剑势,使得你一时间没有余力去抵挡青烟那边的危险,只能以身体为盾,替她挨了一剑。” 司北玄点头,算是承认了莫言的推测,“就算有余力挡下刺杀青烟的那一剑,时间上也来不及,而且,我相信你的医术,这在别人看来致命的伤,在你手里,是小意思。” “王爷,你太看得起我了。”莫言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无奈。相信他,所以一次弄出两个重患?要是他的动作慢上那么点,司北玄的命就可能真的保不住了,他知不知道?“天下间,怕是也只有你这样的疯子,会行这种险招,只是不知道二夫人醒来之后,会不会理解你。” “……”司北玄转过来头来,冷冷的看着莫言。哪壶不开提哪壶?若是还有力气,他势必将莫言丢出去。本来心里最为担忧的就是紫嫣的误解,且短时间内,他绝对不可能将实情对她透露,怕是要忍受好长一段时间的误会了。 这一点他最是清楚。只是自己心里清楚是一回事,若由别人嘴巴里说出来,他就会想去打击报复了。 第2514章 背着她,才敢袒露 莫言觉察出了危险,佯装若无其事的起身,“我去吩咐丫鬟端汤药上来,顺便弄些流食。王爷吃过之后再睡,这里想来是不用我在旁看护了,我先告退。” 顶着那两道阴森的视线走到门口,莫言顿了下,回头,“对了王爷,因为你跟二夫人伤势都过重,所以,就安分守己的躺着,趁机搂搂抱抱那些,还是暂时不要了。” 回答他的,是满室温度骤降。若是王爷还有力气,恐怕会将床头悬着的装饰匕首扔到他头上。 不过这种欺负病残的感觉,还可以,阿烈那个家伙的提议不错。 瞪着莫言离开之后,司北玄才冷冷的哼了一声,就想侧身将女子轻轻抱住。 ……侧不了,身子竟然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 除了手稍微能动动,其他地方,都跟坠了千金鼎似的重。 司北玄闭眼再睁开,苍白俊颜遍布乌云。怪不得莫言临离开前要说那一番话,分明就是在揶揄他。 只能看不能吃也就算了,现在是近在咫尺他都抱不了她。 这种感觉比在他身上再戳一剑还要难受。 最后,还是只能躺在她旁边,握着她的小手,用眼睛描绘她的眉眼。 而他眼底深藏的爱意与思念,也只有在背着她的时候,才敢袒露出来。 莫言离开之后去了前厅,厅中点着明亮的烛火,坐着四人。 分别是房月柔,陶青烟,柳子时跟宇文烈。 从他开始救治到现在,这几人就一直坐在这里等。因为他说了救治的时候不能有人在旁,所以他们一直忍着心里的揣揣,候在这儿。 “莫言,王爷如何了?”看到莫言出现,陶青烟首先从座位上站起来,抢先房月柔一步跑着迎了过来,满脸的担忧焦急。 在王府,正妃在场的情况下,这种做法是非常失礼的,若非陶青烟的特殊身份,仅凭这一点都足以让房月柔治她的罪了。只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暂时没人去计较这一点,房月柔也只是淡淡的看了陶青烟一眼,紧随她之后迎上前。 后面的柳子时跟宇文烈也一同站了起来,盯着莫言,等他的答案。 “王爷刚刚醒过一次,他身体强韧,调养一段时日就能复原。”莫言不也遮瞒,直言直语。 “那就好,那就好,玄哥哥没事就好。”一手捂着胸口,陶青烟喜极而泣。 后头的几人也同时松了一口气,只要莫言说是没事了,那就肯定没事了。 “那紫嫣呢?她的伤势怎么样?”问话的是房月柔,除了王爷之外,她也担心裴紫嫣的伤。 同是伤在心口位置,同是几乎致命的严重,王爷因为自幼习武体质强韧,恢复过来还好说,可是裴紫嫣呢?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真能承受得住那样的伤势? “对,莫言,二夫人呢,她的伤势如何?中间可有醒过来?”听到房月柔提起,宇文烈一拍额头,暗骂自己粗心大意了。 除了他之外,陶青烟与柳子时虽然对裴紫嫣的消息反应不是那么的激烈明显,但是也俱怔愣了下,随即又各自微扭开了头去。 第2515章 区区一个宫婢,怎敢在她面前放肆 莫言将几人的表现一一看在眼底,笑了笑,“二夫人已无生命之忧,具体要何时醒来,还需再看。” 若是没有房月柔开口,怕是没人会想起要问一声,裴紫嫣如何了。 毕竟王爷与一切妾室同时手上,所有的关注焦点都会集中在王爷身上,谁会去在意一个小小妾室的命运,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只是若他们知道,王爷私底下有多重视裴紫嫣,不知道又会是什么表情。 “莫大哥,我能不能去看看王爷跟二夫人,王爷是为了替我挡剑才会身受重伤,二夫人……二夫人也是因为我,才几乎丢了性命,我于心难安。”陶青烟地垂下头,声音苦涩。 在看到裴紫嫣躺在血泊中,眼睛渐渐失去光彩的那一刻,她的心,其实是雀跃、是兴奋的,裴紫嫣终于要死了,长此钉在她心里的那颗钉子,终于要拔除了,她怎么可能不高兴。 没想到的是,回到王府,莫言居然首先着手救治裴紫嫣,将她从鬼门关给拉了出来! 她虽然先往王府赶,但是脚程到底比不上飞驰的马车,反而是在司北玄之后才回到府中,等回来的时候,莫言已经将人移到偏厅厢房,还严令不准任何人前往打扰,否则,她定然会想办法让莫言先治疗司北玄,拖延裴紫嫣得救的时机。 可惜功亏一篑! 柳子时就站在陶青烟旁边,看她垂下头,一张小脸白的很,一边红着眼眶一边自责,心下不由一痛,“青烟,这又不是你的错,你无需自责。王爷舍裴紫嫣而救你,说明在他心里你比裴紫嫣重要,最后得来这样的结果并非你所愿,若是二夫人醒来,也该认清事实了。” “子时,不要这样说,若不是我看玄哥哥危险,想着要去帮他,也许事情不会到这么糟糕的地步……” “不用争了,王爷跟紫嫣刚刚经过诊疗,现在正是虚弱的时候,需好好静养才是,我们就别去打扰了。现下时辰也深夜了,暂先都散了吧,待王爷情况好些,再去探望不迟。宇文公子,柳大人,你们也请先回去。王爷遇袭的消息,想必早已经传出去,明日怕是有不少人上门,我们还多的是事情要做。”看着两人开始有你来我往的架势,房月柔神色淡淡,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寥寥几语将正妃的气势威严拿捏得恰到好处。 她是这玄王府里的正妃,王爷出了事,府中大小事务自然是由她接手,一切她说了算。本来真要去探一探王爷,也不是不行,可是看着陶青烟一副自怨自艾等人疼的模样,她心里就觉得不太舒畅。 作为王府的客人,几次三番越过她正妃的头衔说话做事,分明就是不将她放在眼里,而且,也将自己看得过高,不肯认清自己的身份。 房月柔早看出来,陶青烟之所以会如此,有大半的原因,就是被她身周的人给纵出来的。否则区区一个宫婢,又怎敢在她面前放肆。 她乃是堂堂相国千金,可不是他们以为能揉扁搓圆的裴紫嫣! 第2516章 出身不同,差距 柳子时跟陶青烟同时微变了脸色,不甚自然。 这是玄王府,还有个正妃在场,因为她过于低调,以至于他们都几乎要忘了,她的权威。 宇文烈觉出气氛中的尴尬,忙上前拉过柳子时,似真似假的斥他,“玄王妃说的对,这个时候王爷跟二夫人都需要好好休息静养,我们别去打扰了。倘若换了是我受那么重的伤,你要来探望我我大概只想将你打出去呢,重伤未愈,谁有那个闲工夫去应酬你。” 宇文烈说的话比较粗糙,道理却是实实在在,柳子时自然知道这个理,也没想着要马上去探望,只是刚才见自己心里的人儿凄苦,不忍见她失望的模样才开口安慰罢了。如今被宇文烈拉了回去,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言行其实也已经算是逾越了。 而陶青烟,低垂的脸上,红紫交错。又是暗恼又是难堪。房月柔说话依旧跟平时一样,进退得宜,更没有针对她的意思,却让她脸上火辣辣的疼,犹如被人当面扇了一个耳光。虽然对方并没有指责她的意思,可是在她听来,却是恰恰体现出了她的不识大体不分时候场合。跟房月柔的端庄大气比起来,她就像是个什么都不懂只看眼前小事小情的无知村妇,这就是出身不同带来的差距! “王妃说的极是,且都散了吧,明日,怕是想安生都不行了。”莫言在进入前厅之后,始说出第二句话来,算是为眼前的场面打了个圆场,虽然没什么必要,但是对于心下计较的人来说,也算是有个台阶可下。 人散,前厅的烛火熄灭。 回明松园的路上,月娥绷了半天的脸总算有了点别的情绪,“主子,你刚才说话还是太过客气了。像陶青烟那种人,你要是不将话说得明明白白,她总能厚着脸皮装楞充傻,就该给她点教训,哼!你不知道她住进王府以后那副嘴脸,还真将自己当成府里的主子了,让人看着就来气!不过就是个奴才,得王爷几分怜惜,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居然敢望向越到主子的头上去!” “月娥,教训过你的话你又忘了?莫在外乱说是非,小心祸从口出。”房月柔淡淡一笑,虽是斥责,话里却没有生气的意思。 月娥自是听出来了,心下大定,“奴婢哪有在外乱说是非,奴婢也只在主子跟前说说,为主子不平。不过,这一次王爷醒来之后,陶青烟怕是又能得意一段时间了。主子你说王爷到底是怎么想的?之前处处对二夫人特别对待,转眼间又将人冷落下来,还为了陶青烟眼睁睁看着她送死……” 说到这里,月娥都不由打个寒战,天下男子皆薄幸,喜新厌旧,果真如此。可是也不对啊,要说旧,陶青烟比裴紫嫣更旧吧? “王爷的心思岂是我们能猜得着的,他对谁对谁坏,但随他心意,旁人又如何能左右得了,我们自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了。”已经进了明松园,在自己的地方,房月柔也懒得去警告月娥谨言慎行了。 第2517章 一手,揭开序幕 “奴婢是为主子心疼不值。不管是裴紫嫣还是陶青烟,哪一个比得上主子您的?王爷真是瞎了眼,放着明珠不要,竟去看那些上不的台面的东西!” “行了,不说你你还变本加厉了。这些话只在我面前提这一次,以后莫要再说了,否则他日你因为口舌惹祸,我可不救你。” “是,奴婢在外定然谨记主子教诲!”月娥忙不迭点头,随机仍然不忘自己的疑惑,“主子,你说王爷现在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将来,莫不是真要收了那陶青烟不成?” “不是说了,王爷的心思莫要随意揣测。”房月柔垂眸,脑中想起晚上由晋福那里听来的信息,眸色晦暗。 王爷的举动,表面看起来,最后是为了陶青烟放弃了裴紫嫣,可是她总觉得事实并非如此,可是究竟是哪里让她生出这样的感觉来,她又一时想不出。 若是王爷当真不在乎裴紫嫣死活,一开始的时候,又何必死死相护? 事情究竟如何,怕是只有王爷自己心里最清楚,她虽然心思剔透,却也依旧看不清那个男人。 他的心思,总是隐藏得极深。 相较于明松园的平静,陶青烟回到别院之后,一言不发就回了房间,第二日院子里的丫鬟进房打扫的时候,看到一地盆栽的残骸,那些盆栽的枝叶,被剪得支离破碎。 这一夜,玄王府之外,也如房月柔猜测的,不甚平静。 诸多有心人,早早就得到了玄王遇刺受伤的消息。 静谧的皇宫深处,恢弘巍峨的殿宇里,帝王一身明黄便服,半躺于龙床上,双眸半阖半开,听着安慰上报的消息,面上神色不动。 久久,才逸出一丝冷笑,轻哼,“看来,有人等不及想要朕的江山呐。” “吾皇万岁!皇上江山必然千秋万载!”伺候在旁的边公公忙下跪高呼。 “行了,朕的江山自然是要千秋万载,但是小人作乱,也是防不胜防,朕到想要看看,出来蹦跶的,到底是哪些人。” 春猎到现在才多久,他不过刚对裴紫嫣表露出点关注,就有人沉不住气想要了她的命,断了他长生的念想,他们也敢! 闭上眼睛,帝王悠悠一叹。 其实不用多加探查,他也知道最想要他死的到底是谁。 太子呆在那个位置太久了,开始不再满足于一直屈居一人之下,身处漩涡中心,有这样的野心乃是人之常情,他能理解。想当初,他不也是如此吗? 在皇家,哪里有什么骨血亲情,有的俱是权利纷争。 只是理解是一回事,事情真正发生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他却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这是他的江山,是他一手打造出来的西玄盛世,要他拱手让人,哪怕是他的亲生儿子,也不行! “看来,也是时候做一下平衡了。” 边公公伏在地上,闻言心里一紧,皇上此言,即代表着皇室的腥风血雨就要来临了。 皇上一手,为其解开序幕。 风雨飘摇,已经不远。 第2518章 有些人行事,喜欢偷偷摸摸 除了皇宫,宫外各处,得到消息的不止一处。 各大府邸的灯,皆亮了大半夜才熄灭,灯灭之后,掩盖在黑暗之下,开始酝酿的阴谋,不得而知。 明明是夏夜,整个京都,却似乎笼罩上了一层阴冷。 第二日,从来冷清的玄王府门客不断,豪华马车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全是各个家族打探消息的人。 房月柔应付了一上午,登门的人也没见少下来,即便有莫言在旁协助,也开始觉着吃不消,却又无可奈何。 “莫言,王爷何时会再醒过来。”若是王爷醒了,这些人,就没有那么多闲情上门打探了,得回去商量对策不是。 “不知,王爷只在昨夜醒了一次,下一次,大概要等他睡饱了。”莫言一本正经,说着有点像玩笑的实在话。 实际上,王爷睡得很好,恢复也很惊人。这种状态,照理说早该醒过来了,可是他偏偏没醒,莫言只能私下以为,是因为王爷睡在了二夫人的旁边,所以,睡得又好又沉。 这在以往,是很少见的。 以前,王爷便是睡着,也常常会时不时的突然醒转,睁开眼睛。哪怕是在梦中,都全身处于警惕戒备,像眼下这般放松的状态,也只有在裴紫嫣身边才有。 弄得他都不太好意思去打扰,若非还要定是复诊,那个房间他就是后者脸皮都不好意思进去。 早上进去的时候,看到男子睡觉的姿势,他是呆了好半响才止住满脸的抽搐。 明明特意提醒过,别沉寂搂搂抱抱,而且已他的估算,王爷这一夜,身体是恢复不了多少力气的,只是事实有些打脸。有人就是有能力,在全身没有力气的情况下,都能找到姿势把自己跟身边沉睡的女子贴在一起,极具霸占性。 看着都腻人。 如果裴紫嫣这个时候醒过来,哪怕王爷一句解释都没有,她应该都能感觉得到,王爷对她的心意。 可惜了,有的人行事,总喜欢偷偷摸摸,真到了人前,又偏生得装。 自讨苦吃。 念头一转而过,莫言心底苦笑一声,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性情都变得有点跳脱起来,暗地里也学会吐槽了。究竟是,受了谁的影响? 房月柔半靠着椅背,手疲惫的揉上眉角。她知道在莫言这里打听不到什么,不过随口问一声。 王爷若是醒来了,早就出来了,哪会给外面那些人落井下石的机会。 实际上,司北玄到底醒没醒呢。 醒了。 房中很安静,有莫言的警告在前,没人敢来打扰,那些下人就没那个胆子了。 所以,他很正大光明的,一手虚搂女子,眼睛肆无忌惮的落在她脸上,用尽全身力气把头凑过去,埋在她的颈窝处,贪婪的嗅着独属于她的雅香,趁着她没醒,时不时的就近偷个香。 也只有这么一点点时间,他能够做真正的司北玄,爱着裴紫嫣的司北玄。 若是她醒来了,那么,也是他再次远离她的时候了。 他的心,便是这么矛盾着,既希望她醒来,让他知道她平安无事,又希望她别那么快醒,让他能拥有她,多一点时间。 第2519章 若能,等我 她不会知道,他亲手放开防护,让刺客的剑刺向她时,他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也不会知道,他看到她嘴角那抹苍凉笑意时,他的心有多痛。 可是若他不那样做,她必死无疑。为了让她活下去,他只能剑走偏锋,置之死地,而后生。 自小孤苦,一步一步走到现在,他遇到过多少类似的境地,最后靠着一丝信念绝境逢生。但是他从来不庆幸,不侥幸。他能活着,不是运气,是他执着。 人们大多喜欢说,人有命运,命运要你如何,你的一生便是如何,哪怕拼尽全力,也更改不了。 他不信,不信命,他从来只信自己。 所以这一次,依然如此。 事实证明,他又赢了一次,可是,她会理解他吗。 司北玄苦笑,将头在女子颈窝埋得更深,对她的依恋越来越深,深到不可放手的地步。所以即便她现在不理解,甚至怨他恨他,都无妨。 倘若这场博弈他能活到最后,他会将自己的一切捧在手心,送到她面前,求她原谅。 你赠我春风十里,我许你情深一世。 紫嫣,若能,等我。 至于那些促成今日之事的人,那些伤害了她或者是正要伤害她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拥着沉睡的女子,司北玄凤眸冰冷,涌出滔天杀意。 玄王府外,一辆华丽马车悠悠接近,待得车停下,下来一青衣男子,青丝玉冠,温文儒雅,隽秀如竹。 门房守卫见着此人心下一惊,赶忙往里通报。 “王妃,太子殿下来了!” 房月柔刚刚打发走一拨人,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就听到门卫通禀,竟是一怔,与莫言相视,对方脸上的惊讶不下于她。 “真没想到,连他都惊动了。”莫言面色凝重。 “人都来了,总要接待。”房月柔苦笑,率先往外迎去。 对方是太子,她便不能只让人通传,需得亲自去迎接了。 “小心些应付。”莫言拧着眉,提醒。 房月柔嘴角苦笑更甚。她当然知道要小心应付。 平日里,因为分属不同阵营,玄王府与太子府几乎素无交集,如今王爷刚出事,太子就来了,怎么也不可能是好事。 来者不善。 “臣妾恭迎太子殿下。” 太子只带了一名随从,身着便衣,轻装简行,“弟妹免礼,本宫今晨得知四弟遇袭受伤,过来探望探望,都是自家人,无那些虚礼就免了吧。” “礼不可废。”房月柔仍然是行了个全礼。 这是自她与王爷大婚之后近一年的时间里,太子第一次登门,还是这种时候,她怎么敢大意,说不得一点小错处,就会给玄王府招来灭顶祸事。 见她坚持,太子没有多说什么,只朝身边的随从点头示意,随从即呈上来一个锦盒,“这是日前父皇赏下来的千年紫参,本宫惊闻四弟受伤,既来探望,就借花敬佛一番,弟妹还请收下。” “这,这万万不可,千年紫参既是皇上赏与太子的,臣妾断不敢收。太子殿下能来探望王爷,已经是玄王府幸事。” 第2520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任何东西唯有体现出价值才有存在的必要,否则,再是贵重,也只能任其蒙尘,分文不值。收下吧,弟妹莫要再推辞。”言辞间,锦盒已经塞到房月柔手中,太子笑了笑,往前厅行去。 房月柔拿着锦盒,双眉皱得更深。 一时之间,她竟然猜不着太子此行到底有什么目的了。 明明是对手关系,身为太子,这种时候若是少了一个对手,对他将来夺嫡绝对有益无害,可是他却拿出了千年紫参这样的好东西,继而用一句借花献佛,婧描淡写的就将事情做了个收尾。 他到底是想干什么?要知道千年紫参的价值,在整个天下都是无市无价。 相传人哪怕是只剩下一口气,若能得一小片千年紫参入药,都能让人活过来。这么贵重的东西,太子竟然当做一个礼物,随手就送出去了。 房月柔不觉雀跃,反觉得诡异。 太子殿下的深沉与心计,绝对不在司北玄之下! 他越是这般若无其事,她越是浑身打开了戒备,能让堂堂太子殿下变得如此反常,背里是有什么原因吗? “没想到莫大夫也在这里。正好,本宫也无需找人去请了。还请莫大夫明言相告,四弟跟他那个妾室如何了?可有需要本宫帮忙的地方?”莫言没出去迎接,而是留在了前厅,这还没来得及走,就被太子给拦下了。 “回太子殿下,王爷与二夫人此时暂时脱离了性命之忧,具体要什么时候才能醒来,还需要再看。”至于王爷为色所迷,半夜的时间反反复复醒来多次,只为窃玉偷香,这种事情是万不能说的。 “鬼手神医的绰号果然名不虚传。只一夜的功夫,就将身受重伤的两人一并救回来了。本宫佩服。”太子朝莫言笑了笑,莫测高深。 “太子谬赞!” “行了,你既是四弟的客卿,那么也算得是自己人了,私下里无需事事遵礼。”太子摆手,“至于昨日那场袭击,本宫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玄王府一个交代。” “多谢太子殿下!” 强调了两次无需多礼,还是没办法改变眼前情况,太子无奈一笑,也不再坚持,“本宫听到四弟身受重伤之后,心下就一直记挂,下了早晨便直接来了这里,弟妹,不知本宫可能看看四弟?” 房月柔心下打了个突,若是寻常官员说出这样的要求那还罢了,她还能找到理由来拒绝。怎么说也是相国千金,不看僧面看佛面,她不允的话,哪怕找的理由再离谱,别人也不敢真的与她计较为难。她后面站着的是整个相府。 可是现在想要见人的是太子,她就不敢拿那些生硬的理由来说事了。 “本宫让弟妹为难了?那就算了,想来四弟也是不方便见客,本宫不强求。”说是如此说,太子却并没有作罢的神态。 房月柔为难了。 “回太子殿下,并非臣等有意阻挠,乃是王爷此次遇袭受伤颇重,到现在都还没醒过来,若是带太子前往探望,只怕满屋子的药味会污了殿下。” 第2521章 究竟打什么主意 莫言唯有见机插话。 王爷现下是什么情况,太子即便不亲自前来,也会有人将情报送到他手中,可是现在他来了,还执意要见,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连他都难揣测一二。 “只待本宫去便是,若是四弟还没醒过来,本宫看一眼也不会惊扰了他。在来之前,父皇还特地询问了此事,若是礼节不到,本宫也无法跟父皇交代,若是随意搪塞,那可就是欺君了。”太子笑笑,语气淡淡。 房月柔跟莫言面色一变。 太子这是连皇上都搬出来了,他们哪里还能阻止? 只是不知,对方执意要看到人才肯罢休,到底是为了什么? 男子长身玉立,双手负背,笑看着他们,面容柔和,丝毫不见说话间的强硬,那种违和的强势,亦教人心惊,生出压力来。 房月柔面色几变之后,一咬牙,“太子恕罪!臣妾哪里敢随意搪塞太子殿下,实在是,实在是不甚方便。昨日王爷遇刺受伤,与王爷一同遇险的还有府中一名妾室,当时为了方便救治节省时间,莫大方便将人安排在了一处,此时两人还同眠一室,殿下若是非要去看一看,只怕是有违礼数……” “哦?”太子眼睛眯起,“两人同眠一室?弟妹说的那名妾室可是四弟之前执意要迎娶的,叫什么……裴紫嫣?” “回殿下,正是她。” “既然如此,那是本宫唐突了。罢了,总不过都在这京都,待四弟醒来,本宫再来探望罢。” “……”就这么,放过了?这么简单? 低垂着头,房月柔与莫言悄悄交换了个眼色,莫名所以。还以为需得争锋一番,没想到对方却又三言两语的将事情了了。 果真是怪异得很。 “堂堂王爷,在自家府邸门前遇袭,父皇知道事情之后龙颜大怒,接下来必然会彻查一番,若是能抓到罪魁祸首,我西玄皇室决计不会轻饶。如今四弟伤重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各方官员频频上门,怕是会扰了四弟养伤,玄王府不如即日起闭门谢客,若有人敢有异议,自叫他来太子府找本宫说道。” “臣妾多谢太子殿下体恤!”不管事情怎么怪异,能得对方这句话,房月柔都松了一口气。她听得出来,司北哲要玄王府闭门谢客固然有气私心在里面,但是也的确存了替玄王府撑一次腰的意思。 王爷受伤,上门来打探消息的人络绎不绝,只这一个上午她都疲于应付了,若要撑到王爷醒来,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样的本事。袖子有太子作为拒客上门的借口,倒是不失为一件好事。 “弟妹就是礼甚多,本宫也不在此处打扰了,先行回府。若是四弟醒来,可着人通知本宫。” “是,臣妾省得。” “还有,听说那千年紫参对于疗伤回元有大用,莫要省着,将人救回来要紧。” “是,臣妾代王爷谢过太子金恩!” 太子笑笑,背着双手,施然离了玄王府。 看着那道颀长儒雅的背影消失在大门之外,房月柔整个人才真正放松下来,将手上的锦盒打开,里面放置的一株人参,形似人形,根须齐全,仅从品相便可看出,极为难得。 第2522章 有什么特别,值得他记起 “莫言,你说太子这一次究竟打的什么主意?”第一次,房月柔生出一种无力感。 “他打什么主意属下不知,不过这株紫参却是来得及时。”莫言面上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然后,朝房月柔伸出手,“王妃,这锦盒可交于我。” “……”破天荒的抽了下嘴角,房月柔将锦盒连同紫参一并塞到莫言怀里,“王爷的伤,就全仰仗莫大夫了。” “王妃,属下是大夫。”还是王府中唯一的大夫,王爷的伤,自是他来治,用不着多做交代,”至于太子殿下打的什么主意,既然猜不出来,那就不猜,暂且放一放,等王爷醒来再商讨对策。况且,不管他有什么目的,总有现形的那一天。“ “你说的对,既然是目的,就总有让人知道那一日,我何必自寻烦恼去想那么多,反正,也轮不到我来想。” 玄王府中的交谈,走出王府的儒雅男子不知情,就算知情,也不会在乎。 上了马车,靠着车厢闭上眼睛,司北哲用力压下了心底的一丝躁动。 他跟司北玄一直分属两个阵营,彼此可称为对手,而他今天,上了对手的府邸,贡献了自己的千年紫参。 那的确是父皇赏赐下来的,却是赐给他的太子妃傅凌波的。 傅凌波自幼体弱多病,全靠家世不菲,才能寻得诸多天材地宝,将命保到现在。 而他今日,却将府中唯一的一根紫参拿了出来,亲手送到了玄王府。 且,不觉可惜。 今日他来了,却并非是兄弟情深,来探望司北玄的。 在得到玄王遇刺的具体消息之后,他脑子里首先闪过的,竟然是一张明媚动人的笑颜。 初见,她站在御花园的百花中间,迎着朝阳,眼底盛满金色阳光,回眸一笑,百花失色。 那一眼,惊艳了流年。 连他都不知道,自己竟然会将一个人埋在心底那么长的时间。 裴紫嫣。 到底有什么特别,值得他记起。值得他听到她同样性命垂危的消息之后,拿了紫参,便上了来玄王府的马车。 原来他也有这样偶尔疯狂的时候,只是疯狂的对象,是那么的不适宜。 裴紫嫣啊,她是玄王的妾。 而他跟玄王之间,必然会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待得他执掌大权那日,玄王府间的人,一个,他都不会留。 包括她。 那根千年紫参,便当是他将她从他心里拔除的,报酬。 不过是一面之缘,不过是一眼心动,他司北哲,不会为了区区一个女子,碍了大事。 再睁开眼,眸中的清润温柔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嗜血的阴柔狠戾,与那张脸,实在违和。 玄王府偏厅的厢房,砰的一声轻响,疑似被人从外轻轻踹开。 司北玄轻阖的双眸陡然睁开,朝外看去,眸光凌厉冷寒,带着杀意。 “啧啧!吓死小爷了!四哥,你这是什么眼神,亏得爷好心好意来探望,一见面就给也爷放飞刀?”门口,风骚的紫衣男子作势双手轻拍胸口压惊,红唇却是高高扬起,带着戏谑笑意。 司北玄眯眸,阴测测,“你又爬了我玄王府的墙?” 第2523章 没错,你是顺带的 “不就是一堵稍微高了点的墙,能难得住爷?”司北易得意一笑,察觉司北玄面色不善之后,也不将笑收起,“四哥,那么计较作甚,我对你没威胁,纯粹是觉得,翻墙是个捷径,比走大门近得多,而且,还免了跟不喜的人打照面。” 他跟太子几乎是同时达到的,在王府门口远远看到太子的马车,他就做了翻墙的决定。 以来自然是不想多费精力去做不必要的寒暄应酬,二来,真的是图方便。 有些事情,做了一次之后,会食髓知味,便会有第二次。 说着笑,视线不着痕迹的越过司北玄,朝他里间的女子看去,只是刚看到女子脸上的那抹苍白,还没来得及细探,下一瞬就被人挡了道。 司北玄将被单拉起,高高盖住了紫嫣的睡颜。 “将你的眼睛收起来,否则,我不介意手足相残。” 司北易自知理亏,轻咳一声,“你现在这样子,打不过我。” “你可以试试。”司北玄冷笑。 当着他的面偷看他的女人,当他是死的?这厮爬墙走捷径,为的就是来偷看紫嫣吧?竟然连王爷的体面都不顾了! 头一次,司北玄觉得浑身的怒火都在往外飞蹿,恨不能起身直接将这个人丢出去。 司北易,君未轻……究竟有多少人在觊觎他的紫嫣! 本来司北易还觉得有些不自在,毕竟自己现下的行为,若是传将出去,简直就可以用伤风败俗惊世骇俗来形容。试问整个西玄国乃至整个天下,有谁会这么不要脸,大喇喇的直闯别人俩夫妻的睡房,还杵在门口不走的?虽然人家俩个只是同睡一床在养伤,那也是同床共枕不是?他爬墙、踹门不说,还不知道把眼睛捂上,忘了非礼勿视,这若是让人知道了,他是要被扔烂叶子的。 可是看到司北玄浑身散发浓浓煞气,他的那些不自在反而消散了。哦豁,这种让人恨极他又干不掉他的感觉,挺爽。 “四哥,一家人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多伤感情。今日玄王府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也只有爷一个是不带其他目的单纯、真心来探伤的。好心不该被当成驴肝肺啊。” “哼,单纯?真心?你想探的只有紫嫣一个人吧。”司北玄冷笑。他受伤,自然会有人来府中打探情况,这种事情即使身边没人来禀报,他也猜得到。 “没错,你是顺带的。”既然被戳穿了,司北易索性耸耸肩,大大方方的承认。 他就是来看紫嫣的。至于司北玄死不死,他还真没没那么在乎。手足情深这种东西,他没有。 “你还真敢承认!” “我不承认,你就不知道了吗?”司北易笑嘻嘻的倚着门框,慵懒恣意,“我就是没想到四哥受了那么重的伤,才一个晚上就醒过来了,还能跟我说这么多话,莫言不愧是鬼手神医,医术了得。” “那又如何?” “没如何,我夸四哥天赋异禀,什么伤在你身上都好得特别快。看看紫嫣,跟你受了一样的伤,到现在都没醒过来,这才是个正常人。” 第2524章 只怪爷天生丽质 司北玄眸光一闪,身上浓重的黑煞气息慢慢隐了下去,若有所思的看着门口笑得邪肆张扬的男子。 半响,薄唇一勾,“你就是靠着这皮相迷惑了我房门口的两个丫鬟?看来玄王府的下人也得要好好清洗清洗了。” “四哥莫要迁怒,这事不怪你府上的丫鬟,要怪,只能怪爷天生丽质。”长眉轻轻一挑,整张脸便流光生动,端是迷惑人的好颜色。 “滚。” “得,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爷走了。紫嫣若是醒了,告诉她我来过,别瞒着,好歹朋友一场,免得她以为我不道义。” 他来了这么久,门外都没有动静,司北玄这么聪明的人,自然是知道门口的人被他给制住了。总归是他理亏,不能将人得罪得太狠了,以后在想要爬墙,可能就真寻不到机会了。 好容易找到那么点乐子,怎么能因为一点小事就给整没了。 “哦对了,四哥,我有点疑惑,明明之前你对紫嫣厌恶得不得了,恨不得将她永远打入冷宫似的,怎么一眨眼,就拼了命的将人护着呢?护着吧,那就护到底好了,又为什么在最后关头反而让人伤了她?别说是为了陶青烟,那种解释骗骗别人也就罢了,我是不会信的,可是又实在想不明白当中缘由。等四哥伤好了,寻个时间好好给我解解惑吧,可好?”转身之际,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司北易又停了下来,总是带着浮华的桃花眼似笑非笑,透着看透世情的深意。 那不是一个纨绔王爷会有的眼神。 说完这段话,没给司北玄再出声的机会,一个飞纵,即消失了踪迹。 瞪着空无一人的房门,司北玄将牙磨得霍霍响,就这种装深沉的人,还想要他代他在紫嫣面前卖好?想都别想! 稍顷,两个原本该守在门外的丫鬟才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请罪,随即在此将房门掩上,这一次,是再不敢有任何疏忽大意了。 房门后,随着房门关上,室内光线又昏暗了下来,司北玄的眼才复又恢复平静淡然,仿佛前一刻情绪外露的人,不是他。 司北易到来并非全一无是处,至少提醒了他一点,这一次的遇刺,有他能利用的东西。 他跟紫嫣同时受伤,受伤的地方都在心口,受伤的程度也不相上下,且还都是经同一人的手医治的。 现在,他醒了,紫嫣依旧还在昏迷当中。他的身体,诚如司北易所说,确实是天赋异禀,至少在外人眼中看来大概是这样的。没人会知道他因为担心女子,强迫自己在昏沉中醒来用了多大的力气,跟什么天赋什么异禀全无关系。 不过,却恰好可以利用这别人不知道的一点。 当初春猎,人人以为他能濒死回生,是因为紫嫣的关系,所以父皇才会开始关注紫嫣,将主意打到她身上去,由此给她带来了极大的危机,也将她彻底拉进了权力争斗的漩涡。 那么这一次,两人负伤,紫嫣未醒,自然是帮助不了他的,他还能醒得这么快,旁人只要稍加细想,就会将对紫嫣的怀疑给摘去。 第2525章 他不是这么不理智的人 虽然即便如此,也没办法将紫嫣全然推出这场棋局,但是至少,能将她要遭遇的危险大大降低。 那他就必须顺势而为。 “来人!”想通了,便要开始行动。 这一日,玄王府很快又传出消息来。 玄王昨日遇刺伸手重伤,好在有鬼手神医权利医治,如今人已经醒来,并且重新着手事务。 而这,距离众人得知玄王遇刺的消息不过仅仅是过去了一夜而已。 房月柔跟莫言、陶青烟等人,此时就在厢房内,各自找了位置就坐,而司北玄已经从床上起身,随意披了一件外袍坐在床榻旁,床上的帐子已经放了下来,挡住了还躺在床上昏迷沉睡的人儿,加之有司北玄坐在床畔遮挡,旁人便是想从帐子的缝隙里窥人都不可能。 “王爷,你的伤势根本还没好,虽然已经醒来,但是身子是亏损了的,若不卧床静养,怕是会给日后留下病根来。”莫言眉头拧成了结,极为不赞同司北玄下床的举动。 他们之前在前厅,刚刚才打发走最后一拨人,就听得丫鬟来禀报,王爷传他们过去。 当时几人都震惊得很,人人都知道王爷身受重伤,而重到什么程度,只有他们这些亲眼见到过的人才会知晓。却没想到,他竟然这个时候要下床,准备重新处理府中事务,甚至还特地让人传那番话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司北玄醒过来了。 王爷这是又在打什么主意了。 莫言是这府里唯一的大夫,同时又在江湖及京都负有盛名,他说的话自然不会有人以为是危言耸听。一听莫言说男子强行活动会隔日后带来隐患,陶青烟脸色白了下来,眼眶迅速发红,走到司北玄身侧,咬唇低泣,“玄哥哥,你不要这样,就听莫言的话好不好,其他的事情再是重要,又怎么重要得过你自个的身体?若是日后你当真留下什么病根对你造成影响,让青烟下半辈子于心何安?” “王爷,你若是担心府中事务无人打理,可以暂时交给宇文兄弟及柳大人,他们一直跟着你,想来也是熟知如何处理的,你何必拿自己的身子不当回事。”房月柔也开口劝诫。 她实在想不明白,有什么事情那么重要,到了让司北玄无视自己身体的地步?要处理府中事务?要处理公务?她不相信。 如果只是这些理由,难以让她信服。司北玄是什么样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安康是一切筹谋的基础,若是一个人连命都要没了,还怎么去在意那些身外物?就算让他将来得到一切,他有命去享吗? 司北玄绝对不是这么不理智的人。 他到底是为何? “本王主意已定。何况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挨得住。”几人的劝说,司北玄恍若未闻,轻描淡写就将事情定了音。 “王爷你……”莫言觉得头大。 王爷这么做,是笃定了他的本事足够他平安无事?他未免也太看得起他了! 第2526章 来自心底的,排斥 “你对自己没信心?”司北玄凤眸浅浅的横了过来,给人带来的压力,犹如大山压顶。 至少莫言是这么觉得的。 同时也心惊,他花都没说完,王爷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对他的了解在他意料之外,莫言不觉得这是好事。 像是自己不管在想什么,总能被男子轻易看透。 没人会喜欢这种感觉。 幸亏,幸亏他不是他的敌人。 否则真到了棋盘上,他没把握能在这男人手下游斗取胜。 “王爷运气好,受了重伤恰好有人雪中送炭,这千年紫参堪堪能拍上用场。”莫言苦笑,如今他也只能寄望于那颗紫参能发挥最大用处。 否则就算他有通天医术,也不能让一个差点被挖了心的人,短短一日之内就生龙活虎。 有了太子送上的手笔,好歹,能有六成的把握让男子的伤势在最短的时间内好转。 “千年紫参?”司北玄挑眉。 “来日王爷若是康复了,需得好好谢谢太子。”木着脸,莫言吐槽。 也只有他能端着一本正经的脸,说出不像笑话的笑话。 “原来是他。”得了答案,司北玄也不细问,只扬唇寡淡一笑。 司北哲可不是那么大方的人,这次上门打探消息,居然送上这么大的手笔,当真是难为他了。 “玄哥哥,你当真要坚持如此吗?”听到莫言说紫参有用,陶青烟脸色好了些许,只是担心仍然没有退去。 “嗯?” “罢了,你既然决定了,我支持你便是,只是若是身子觉得不舒服了,你也不能太过勉强自己,你手上的那些事情,哪里有那么紧迫了。”虽然参与朝政之后,皇上分拨了公务给玄王府,却并非是什么紧要的事务,陶青烟只当司北玄这么拼命,是为了给皇上留下更多更好的印象。 这也是好事,至少在夺嫡的道路上,又累积了一点优势。 对于陶青烟的自以为是,房月柔笑笑,没有说话。 看来很多事情,并非如她表面上看到的那些,暗地里,多的是她没发现的东西。 比如这段时间看司北玄的所作所为,她以为司北玄是真的厌烦了裴紫嫣,又重新对陶青烟看重了,可是眼前,当陶青烟站到他身边的时候,他的身子会不自觉的往后稍退,将两人拉出些许的距离来。 这种下意识的动作,或许,连司北玄自己都没有察觉,那是来自他心底的,排斥。 她能看懂其中微妙,也需只是应了那句话,旁观者清。 什么时候起,她对这个男子的心态也开始在逐渐转变,慢慢的将自己当成了一个局外人,忘了曾经自己接近他的初衷? 也许,是在看过他看裴紫嫣的眼神之后。 也许,是在他与她同房不共枕的时候。 她在这个男人身上迷失过,然而,身为大家千金,她同样也活得极为清醒。 有些事情,该看清的,她绝对不会任由自己屈从心意,假装没看见。自欺欺人,才是最悲哀的事情。 可惜的是,面对司北玄,还能清醒的人实在太少,至少陶青烟,绝对不是其中之一。 第2527章 还能膈应他,何乐不为 陶青烟的话,似娇似嗔,无不透露着亲昵,甚至现在在人前,也开始毫不避讳的叫他玄哥哥。这在以往,是绝对不可能有的事情,以前,她是极怕在人前展露她与他的亲近的。 现在变了。 司北玄微垂了眸子,唇边一抹浅笑算是应答,看在陶青烟眼里,则是他对她话的默认。心下暗喜,他终于又开始慢慢的,回复到以前对她的纵容宠溺了。 “要交代的事情不多,就这么定下了,你们都退下吧,各自做各自的事情,一切维持原样,至于那些陆续来打探消息的人……”司北玄凉薄一笑,“莫言,将太子送上千年紫参的消息放出去,过得两三日,他们自会消停,你们无需多加理会,玄王府从今日起,闭门谢客。” 他醒来的消息传开之后,那些人自然不会再浪费精力在打探消息这种事情上,今日之后,多的是事情让他们分身不暇。太子的千年紫参,就是他能这么快好转最大的理由。这个消息放出去,既能削薄他人对紫嫣的注目,又能膈应膈应太子,何乐而不为。 千年紫参极为珍贵稀有,司北哲竟然这么大手笔送了出来,想及此,司北玄眼底闪过嘲讽,一旦傅老知道这件事情,知道自己孙女用来吊命的珍惜药材就这么被司北哲送给了玄王府,那么司北哲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过的安宁。 可惜了,不能亲眼看到司北哲憋屈的样子,有些遗憾。 这一点,司北玄清楚,在场的其他三人同样清楚,只是,王爷的脑子转的太快,刚刚发生的事情,马上就能想到如何利用起来,节奏快得他们都有些跟不上。 而更为重要的是,一旦千年紫参的消息放出去,就等于是玄王府正式同太子撕破了脸皮,王爷是明确站到了太子的对立面了。 “王爷,这个消息一旦放出去,那么即刻起,王爷跟太子就成了真正的敌人了。这样会不会太仓促了些?”莫言皱眉。 “仓促?难道不放这个消息,本王跟太子就不是敌人了吗?”司北玄淡淡的,讽然一笑。 就算没有千年紫参作为催化剂,他跟司北哲之间的关系也不会改变。从决定了要走上棋盘,他就非常清楚,将来,必然会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本来在听到司北玄要放出消息的时候,陶青烟也是想要将人劝下来的,玄王府羽翼未丰,若是选择在这个时候与太子府对上,不是什么好事,说不得到了最后,司北玄所有努力会付诸东流。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说,就听到了他给莫言的反诘,陶青烟下意识的闭了嘴。 眼下,不是劝解的好时候。 房月柔是三人中最为平静的,在司北玄想要送客的时候,她就已经站起了身来,“如此,请皇上好好养伤,臣妾先行告退。” 点点头,司北玄又看了另外两人一眼,“还不走?” 陶青烟紧咬了下唇,视线不受控制的越过床畔男子,往他身后探去。 第2528章 王爷这人,很记仇 司北玄哪会不知道她的心思,抬了眸,淡淡的看着她。 平静,幽暗,像是沉寂千年的死水,让人看一眼,便不敢在靠近,仿佛一旦靠近了,便会被那潭死水给吞噬。 陶青烟不自觉的往后倒退了半步,旋即面上又涌出羞恼的红晕来,她刚才竟然觉得害怕!怕什么,有什么可怕的,那是司北玄,从来不会伤害她的司北玄,她居然只因为对方一个眼神,就产生了想要逃跑的冲动! 若是教司北玄看穿了,她哪里还有面目来见他,留在他身边! 深吸一口气,压下他的眼睛带给她的心悸,陶青烟勉强笑道,“玄哥哥,你身上带着重伤,还要处理公务,不如我们换一间房间如何?这偏厢房到底是小了些,住上两个人拥挤,也不太方便,再者说你一处理起公务来就忙的没完没了的,怕是也容易扰到二夫人静养。” 莫言还没离开,正好将陶青烟的话听在耳里,嘴角动了动,扮作没听见。 多美的女人,一旦被嫉妒操控,都会变得丑陋。 显然,陶青烟还没有明白这个道理。 “嗯,是该换个地方了,你着手安排吧,离书房近些。”心思转动之际,听得男子无波无澜的声音,应允了陶青烟。 倒是一点都不奇怪。 王爷这个人,哪怕内里被火焚烧,那张脸皮也能始终保持面无表情。寻常人,看不透他那张脸。 得了准信,陶青烟眼底的喜色已经跳跃到脸上,“好,我这便下去安排,一会过来接你。” “去吧。” 看着陶青烟喜滋滋离去的背影,莫言嘴角又抽了一下,视线转到司北玄身后,被帐子遮挡得密不透风的地方。 “你在看哪里?”房里没了旁人,男子的声音便明显带上了不悦,还将破败的身子使力移了一下,再次遮挡住莫言的视线。 “王爷,我是大夫,你再想遮挡,我也需为夫人疗伤。”总能看到的。这是莫言心里悄悄带上的一句,没敢说出来,否则,即便眼前的男子暂时只是个纸老虎,他也承接不了他的妒火。 女人妒忌起来丑得没边,男人妒忌起来,智商也会降为零。 王爷现下就是这种情况,而且情节相当严重。 “哼。”冷哼一声,即便知道莫言说的是事实,司北玄依旧黑沉一张脸。 昨日情况紧急,在那种情况下,紫嫣已经被莫言窥视过一次了,想到当时的那个场面,他就有一种想将莫言的眼睛挖出来的冲动。虽然他只是诊脉,包扎伤口是两个丫鬟动的手。 莫言很识时务的垂眉敛目,没有再出言相激,逗王爷变脸这种事情,偶尔一次为之就可以了,需见好就收,若是太过了,自己将来没好果子吃。 王爷这人,很记仇。 “她为何现在还没醒?”置气过后,很快冷静下来,转头看向帐子后面,女子的脸依旧是那么苍白,苍白得让他揪心。 “夫人不比王爷,体质弱了些,要醒来,还需要一段时日。” 第2529章 他最是懂得,驾驭人心 “一段时日是多久?” “……”一段时日,是个统称,若是他知道一段时日是多久,直接便将期限说出来了,哪里用的着这么含糊其辞?“王爷,这需要视情况而定,主要还是看夫人自己。” “意思就是你诊不出来?” “……”他是诊不出具体时限来,他又不是算命的。 “庸医,浪得虚名!” “……”若非性子淡漠使然,加之对方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莫言觉得,自己会直接跟对方干上。 他也是有骨气的。 “千年紫参,给紫嫣用。” “王爷?!”莫言眉头一紧,不噶你相信男子轻描淡写吐出这么一句话来,他知道他在说什么? “本王说话不喜欢重复。” “王爷,你该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若是不能尽快医治好你的伤势,且不说日后会留下什么隐患,便是眼前与那些豺狼虎豹的博弈,只怕王爷都将有心无力!”他不赞同,王爷是不是疯了?为了一个女子,要赔上自己好不容易打下的半壁江山不成! 他选择追随他,绝对不是看中他的意气用事! “莫言,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伤在我身上,能不能熬得住我比你清楚,这么多年,我没有一次对自己的命儿戏过。”司北玄薄唇微抿,他知道莫言为何会反对,但是,他不会改变主意,“便是没有千年紫参,我也不会死在这里。我要你,救她。” 伤有多重,他自己知道,这么一意孤行有可能护带来什么后果他更是清楚,但是这些都比不上紫嫣醒不过来带给他的恐慌。 他要看到她活生生的样子,他的心,才是满的,他才有力气,去做别的任何事。 “若是我不救呢。”莫言扯唇一笑,知道自己是多此一问。王爷决定的事情,从来不会更改。 “你会救。”司北玄笑了笑,笃定。 “何以见得?” “莫言,在我心里,你是朋友。” 深深看了男子一眼,莫言苦笑,这个男人当真是最懂得驾驭人心。他既然当他是朋友,他便是再不甘愿,又如何能拒绝。他非以主子的身份命令他,而是以朋友的身份,请求他。 低头,沉吟片刻,莫言无奈一叹,“千年紫参只有一株,若是全用来救治一人,可保痊愈。也可以将之分制成两份药引,同时救治你们两人,只不过这样一来,药效也会减半,可以让你们的伤势有好转,但是不能令你们痊愈。王爷以为如何?” “救她。”没有半丝犹豫,司北玄便做出了决定。 “那你呢,王爷?” “我会再行想办法,你无需操心便是。” 莫言沉默,他还能说什么。 “那我先下去研药,待会青烟就会过来了,王爷做好转移的准备。”临离去之前,莫言故意说出这句话来,然后看着男子脸色一下泛黑,满意的离去。 跟王爷混久了,记仇这种小性子,他也沾染了丁点。王爷既然让他难受了一次,那他寻点小事膈应回去,算是扯平吧,不过分。 第2530章 都需让你爱我 房中终于空无一人,连随侍的两个丫鬟都被司北玄挥退了。 嘈杂了一会的空间再次安静下来,司北玄这才伸手掀开了帐子,慢慢俯身到女子面前,真真切切的将她锁在他的眼眸,修长的指轻轻抚摸她苍白的容颜,于指尖处感受着她肌肤传出来的丝丝温热,以此证明她还活着,她只是睡着了,他的心才安定下来。 “刚才,是不是吵着你了?我尽量快的将人都打发走了,这次实在是不得已,我这身子,动不了,只能选择在这里议事,你定然不会怪我的,对不对?”情人般的呢喃从他唇中轻轻逸出,凝视她的眼睛,柔得能滴出水来,深埋其间的,还有丝缕心疼、歉疚,“紫嫣,若是能在你醒着的时候这么对你说话,你说该多好,我不需要去伪装,你也不会总是那么难过。心里定然是恨死我了吧?恨吧,恨着我,总好过你淡了、忘了。要是你真的把我忘了,那我又要重新活在地狱里了。那可不行,我这个人,自私得很,不管用什么手段,都需让你记着我,忘不了我……” 不管用什么手段,都需让你爱我,永远陪着我。 她睡得太安静了。长长的羽睫轻轻盖在眼帘上,连丝毫的颤动都没有,若非她的肌肤还有温度,若非她还有浅浅的鼻息,他几乎要以为……那个认知,会让他的心下沉。 吃力的,再贴近了她些许,扯动了心口的伤,痛得他紧皱了眉,眼底的柔却丁点未褪。唇,落在她的唇上,轻轻的,细细的辗转,感受着她唇齿的芬芳。 浅尝辄止。 没有风情旖旎,只有无限怜惜。 这是冷落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最亲密的接触了。 而仅仅是这样的碰触,空荡的心,便瞬间满溢。 偏偏,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发生,只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发生。 “紫嫣……”唇边,再次逸出一声苦涩喟叹,还想要再说些什么,门外,有纷杂的脚步声渐近。 司北玄眸色一凛,掌心在床上用力一拍,整个人撤离出来,重新坐回床畔,眼底氤氲的柔情已被淡漠取代。 他与她之间,能属于彼此的时间,太少。 他能做的,只有忍耐。 所以,必须加快脚步了,如今的形势于他而言,已经太过拖拉。 那些阻碍他的人,他必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一一除掉! “玄哥哥!我将书房旁边的厢房收拾好了,我们现在便过去吧。”门口,闪入湖水青烟,人如其名,于常人眼里定然是一抹瑰丽,可是在他眼里,已掀不起半分涟漪。 “嗯,走吧。”拂了她欲要搀扶他的好意,站起身慢慢往外走去,直到最后,都没有再回头往那方帐子看过一眼。 陶青烟面上自然是高兴的,只是,也暗地里将他的一举一动观察在心,看着他毫不留恋的离开,眼底的喜意更甚,“二夫人这边还是留下原来的那两个丫鬟吧,昨日便是她们照顾的,也能熟识一些,至于你那边,我亲自照顾你可好?” 第2531章 翻墙,得心应手 “告知王妃一声,就这么办吧,”看了女子一眼,司北玄笑笑,“只是要辛苦你了。” 听到要先告知王妃,陶青烟脸色先是僵了一僵,继而又甜甜的笑开来。 房月柔是玄王府的正妃,主持着府中中馈,决定府中一应大小事务,她要做什么事情实际上是需要先经过房月柔首肯的,毕竟她的身份只是府中客人。而刚才的那番话,已经算是越权了。不过,司北玄虽然要她先告知房月柔,但是“告知”二字,明显就是同意了她的决定,后面一句辛苦,更是肯定她的做法。 他没有责备她的这种越权,只是面子上,要在房月柔面前走一遭过场以示尊重,这岂不是正正说明了他对她的纵容。 思及此,心中便泛了甜。 “好,我待会亲自去跟王妃说一声,有我在,定将你服侍得好好的,我的本事,可是连娘娘都赞不绝口。”扬起下巴,故作得意的玩笑,在宫中伺候淑妃多年,别的不说,只贴心解意这一点,就难有人做得比她好。 待他习惯了她在身边,日后,想离了她都难。 对于她的笃定,司北玄唇角翘起浅浅弧度,笑而不答,看向前方的眼眸,沉邃幽深。 住宅林的最深处,幽静神秘的府邸,大门上方楠木金漆,国师府三字轻灵飘逸。只是这府邸的朱漆大门常年紧闭,甚少有打开的时候,最为奇特的是,这里没有门童没有守卫,若是有人想要上门拜访,连个通报引见的人都没有。若想见到府中主人,端看里面的人开不开门。自国师府建成到现在,多年时间里,想要上门拜见国师的人不计其数,铩羽而归的人十之九成,剩下一成,见到的也只是国师身边的侍女。 司北易站在牌匾之下,双手负背,挑眉看着那三个字良久,及后红唇一扬,纵身跃起,翻墙而过。 没人引见,他不会翻墙?反正近来在玄王府翻了几次,对于这种有失身份体统的事情,他已经做得有些得心应手。 眼看就要轻飘飘安全落地,司北易唇角更加高扬,国师府,也不外如是,比起玄王府来更加容易进,玄王府好歹还有守卫护府,而这里,他人都已经进来了,还听不到一点动静。 想来君未轻那个人,连护府的护卫都没有安排,真是高人大胆。 然,得意的表情还没完全展露,就在半途凝固。 “唔!”一声闷哼,以狗吃屎的姿态在地上趴了半响,司北易都没能回过神来,满脸不可置信。 明明双脚已经平安的着陆了,都踩着实地了,他是怎么会莫名其妙的跌得这么没有形象? 咬牙,狼狈起身,看着府中幽静的环境,园林假山,青砖灰墙,处处透着古韵,还带着一种别有的宁静,很美的园景,司北易却是不敢再轻易踏出一步。 若是这个时候还不知道这府邸有古怪,他白活二十年了! 怪不得连护院的守卫都不安插,人家根本不需要那东西,若是有不知死活的屑小想打里面的主意,绝对有来无回。 第2532章 阴沟里翻船 “国师大人,有客到!——”站在原地不敢乱动,又久久没人来迎接,司北易一张俊脸持续发黑。 这种时候只能选择自救了。好在他怎么说也是个王爷,跟君未轻不算熟识也算是认识,对方不会随随便便将他弄死。 所以思来想去,司北易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方法。 扯了嗓子,吼。 “君未轻!上门是客,你总该有点待客之道吧?” “国师大人,君先生——出门迎客!堂堂国师府,莫不是连接待客人的粗茶都没有?” “难道先生正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哎呀,那爷来得真不是时候,是不是打扰先生的兴致了?真是罪过——” 扯着嗓子吼了半天,除了听到自己的余音,其他半点声响都没有。 司北易面上依旧是笑嘻嘻的,心里早就悔得肠子都青了。爬墙,没事爬什么墙! 玄王府跟国师府能一样吗!只看这国师府连个护院的都没有,这么多年来却没出过一星半点的破事情,就知道其中必然有蹊跷了,也就是他天真单纯,才会一头往里撞! 该死的君未轻,居然这么不给面子,日后别让他抓到什么把柄,否则!……他都吼了半天了,真的没人出来,难道没人在?不可能,君未轻肯定躲在角落里看他笑话! 偏偏他现在是真的动惮不得。不是不能动,而是每次一动,后果必然又是一次狗吃屎!也不知道这地面到底有什么古怪,他算得是一身武艺在手了,可是自踏进了这院子开始,顶级身手都没有用武之地,完全施展不开。 受够了教训,现在除了一张嘴之外,他浑身都不敢再乱动。 脚步一动就打跌,一动就打跌,君未轻简直太阴损了! 阴沟里翻船! 他做什么心血来潮想要来国师府翻墙?! 脑子所有能想到的刻薄的话都出口了,要是再没个人来搭救他,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君未轻,先生,国师大人,出来,快出来……” 天色,从早到晚,整个国师府除了那道嗡嗡嗡的声音,依旧处处幽静。 木棉将厅中的风灯点亮,又朝外看了一眼,扭头看翻阅书卷的清润男子,“主子,真的不理他?” 外面那道声音已经吵嚷了半天了,从最初的龙精虎猛,到有气无力,再到生无可恋,最后嗓子几乎完全哑了,都还喋喋不休,木棉头一次佩服这种无赖。 “总要让他受点教训,记忆才会深刻,否则,这国师府岂不是人人能来。”泰然自若的将书卷翻了一页,君未轻笑笑,眉头都没抬。 木棉有些无语,虽然主子的任何决定她都支持,但是这个教训也太大了点,六王爷翻墙而入是不对,受教训也应该,但是,能不能换种方法? 并非她怜悯司北易,实在是,耳朵被人荼毒了半天,是个正常人都难以忍受,她不知道主子怎么能听了半天的噪音都无动无衷,甚至还有继续下去的打算。 第2533章 国师也吃五谷,那我就放心了 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木棉心底隐隐有股冲动,若是外面的人还不消停,不管主子会不会怪罪,她都要将人丢去! 实在是受不了了!这哪里是在教训人,分明就是在自己找罪受! “好了,把人放进来吧。”将书卷合上,君未轻抬起头来,淡淡道。 “是,主子!”应声,转身走出去,木棉的表情即刻变得咬牙切齿。 司北易都已经绝望了,嗓子喊哑了都没见着个人影,可是前方的大厅分明有灯光亮起,说明君未轻是在府中的,可是人家就是不见他啊啊! 卑鄙无耻,让他在这里呆了半天,什么方法都用尽了,依旧寸步难行,结果人家在那里优哉游哉的点灯了,说不定连晚饭都吃过了! 他到底是为什么要来国师府自作孽?翻墙进来之前他到底哪来的那么大的自信心? ……他后悔了行不行?现在只要来个人把他放回去,以后这鬼地方打死他都不来了! “六王爷,我家主子有请。” 司北易仰天忏悔的时候,面前突然出现一抹俏丽身影,冷冷的看着他。 来人了! 最让他欣喜若狂的是,人家说主子有请! 君未轻,被狗叼走的良心总算又被送回来了吧。 “美人儿,怎么现在才出来?莫不是已经玩过晚膳沐过浴?国师府的晚膳都吃的是什么东西?琼浆仙露?仙果蟠桃?”哑着破落嗓,司北易边走边摸着下巴猜。 木棉嘴角狠狠一抽,生平第一次有种想要不顾身份狠狠给后面的人一脚的冲动。 可惜她是个丫鬟,对方是个王爷。 “王爷说笑了,世人都吃五谷杂粮,国师府里又怎么可能例外,王爷说的那些东西,怕是天上才有,奴婢生平未见。” “哦,原来国师也吃五谷,那么也同常人一样需要吃喝拉撒了?那本王就放心了。” “……”木棉的太阳穴都开始一突一突直跳了。 主子怎么会放这么个人进来! “王爷连人的吃喝拉撒都管上了,有这份心,怎的偏偏就不肯进朝堂为百姓分忧呢?”厅中,温润的嗓音缥缈如风,轻轻传来。 “国师太抬举本王了,管几个人的吃喝拉撒还行,要管天下人的吃喝拉撒,本王还自问没有那样的能耐。”国师大人的耳力真好,十丈八丈远,都能将他的嘀咕听得一清二楚。 “王爷连琼浆仙露,仙果蟠桃都有能耐想得出来,无需过谦。” “哈哈哈,国师谬赞了,本王说笑而已。”司北易笑得有些僵硬,国师大人的气量,似乎比他想象的要小一丢丢。 一言一语间,跟着前面侍女的脚步,安全来到客厅,再回头往自己站了半天的地方看一眼,司北易又抽了。 ******,他站的那地方,离这客厅看起来远,然而从客厅的角度再看那里,分明就是近在眼前,不过两三丈的距离!敢情他在那吼了半天,人家就在这厅中喝茶看戏! 他绝对没有冤枉君未轻,他面前的茶壶都不冒着汽了! 第2534章 这个仇,他记住了! 反正吼了半天,想来在君未轻面前他也没有什么形象了,无需端着。 至于神秘的国师大人,因为这一次结下了梁子,在司北易心里也失了神秘高大,再加上嗓子冒了青烟,索性破罐子破摔,几步上前抓起茶壶就往嘴里灌,喝个饱再说。 ……你娘,滴水不流啊! “国师大人的忍耐力,本王自愧弗如!”翘起红唇,司北易笑得阴测测。 若说之前还是猜测,这下是万分确定,君未轻真真是看了一下午的戏,任由他在外面跟个跳梁小丑似的蹦跶半天! 我了个大擦! 这个仇,他记住了! 君未轻泰然坐在桌旁,对上司北易冒着凶光的桃花眼,展唇一笑,点头,“王爷过奖,君某也就这点能拿来说道的。” “……”将茶壶重重放下,不用人招呼,自动坐在君未轻对面,“上门是客,国师大人不会连待客的茶水都没有吧?” “有的。”君未轻点头。 司北易自发取了个茶杯摆上,等待茶水。 君未轻长指轻飘飘往空茶壶一指,“不凑巧,刚被喝光了。” “……”你娘!司北易都不想笑了,“没了?” “自是有的,只是需要劳烦王爷等上一等,木棉,重新沏壶茶来,王爷渴了。” “是,主子。”木棉上前拿起空茶壶,期间往司北易脸上斜了一眼,看着那张俊脸发黑,分外解气。 这厮在这里吵吵了半天,就该让他多吃些瘪,免得自持王爷的身份,以为什么地方都是他去得的! 主子的国师府,便是皇上亲临,都还需要在门口等主子迎进来,司北易不过区区一个王爷,就敢来这里爬墙,不知死活! 木棉下去了,君未轻将桌上风灯挑亮了些,映照得司北易脸上的黑气更为明显,连素来波光潋滟的桃花眼都阴沉沉的,怨念极重。 君未轻失笑,摇摇头,“王爷闯进君某府邸,不知所为何事?” “一时贪玩,这一片官家府邸,除了国师府,本王都爬遍了。”可不就是爬遍了,自从在玄王府尝到翻墙的乐趣,他就又找到了一点乐子,在各大官家府邸爬墙,听墙脚,玩的乐此不疲,也因为从未失手,所以慢慢失去了挑战性。 最后,将主意打到了人人谈起都讳莫如深的国师府。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地方,以后他再不来了,除非君未轻亲自到大门口迎接他。 “只是贪玩?”君未轻浅笑依旧,清俊的脸庞在灯光下越显得柔和皎洁。 “不然,国师以为如何?” “现下玩过了,王爷以后就莫要再起什么好奇心,下一次很可能君某不在府中,届时,怕是要累得王爷饿死在国师府,那君某就要平添无妄之灾了。” “国师就那么肯定,下一次,本王还会在同一个地方吃亏?” “君某托大,不屑吓唬人。” “……”草,他不会再来了,还能吃个毛的亏! 不过,倒是让他见识了国师君未轻的另一面,什么神秘莫测,什么高人风范,都他妈胡扯,论起无赖不要脸,君未轻比他司北易更甚!只不过是有张谪仙脸作为掩饰,人家就算无赖,看起来也那么理由正当! 第2535章 命运,不可更改 他兀自生着闷气不说话,君未轻也不出声,看起来好整以暇,悠然自得。 半响,热茶还没上来,司北易先憋不住了。 他来这里,可不是要跟国师大人四目相对,相顾无言的。 “人人都说国师大人料事如神,不如国师猜猜,本王今日上门所为何事。” 发难了?君未轻笑了笑,“君某这宅子距离玄王府不算远,六王爷要来这儿,应是先经过了玄王府的。” 司北易嘴角一撇,这么容易就猜到他是先到了玄王府再过来的,当真是猜出来的?“我四皇兄昨日在王府门前遇袭受伤,于情于理本王都该去探一探。这个消息想来国师大人应该也一早知道了,还能这么坐得住,本王佩服。” “君某与四王爷无私交,再者皇室中的人和事,君某都少有接触,若是赶在这时候去凑热闹,那就会有更多人坐不住了。” 司北易定定的看着君未轻,即便不想承认,心里也明白君未轻说的是事实,如今朝中各派势力争斗激烈,人人都削尖了脑袋了积极为己方拉拢各种助力,君未轻则是各派势力眼里最大的香饽饽,也因此,他的动静时时收到极度关注。如果这个时候君未轻亲上玄王府,那么的确会有很多人开始坐不住。 不过,他来此想说的不是这些。 “昨日袭击发生之前,听说玄王府二夫人与国师大人在一起,及后刚分开一会就出了事。国师大人料事那么准,不可能对这件事毫无预感吧?” 君未轻不是常人,就算他没有算出即将发生的危险,凭着高手的嗅觉,也不可能对周围环境里隐藏的杀机一无所觉,司北易不明白,为何君未轻的反应那么平淡,像是个局外人一般,放任紫嫣踏进死亡陷阱。他与紫嫣之间,不是熟识吗? “有预感又如何,没预感又如何。”垂了星眸,君未轻语气淡淡。 “本来听安阳提起昨日偶遇国师大人及裴紫嫣,本王还以为国师与紫嫣相交甚笃,却没想到自己的朋友有事,国师竟然能无动于衷。” “紫嫣?”口中呢喃这个名字,君未轻星眸微闪,面上不动声色,“直唤嫂嫂闺名,六王爷与紫嫣之间,应该更为熟识吧。” 司北易红唇轻勾,暗含讥诮,“国师应该先回答本王的问题。” “确实有所察觉,只不过,这些都是她与他的命数,我不能随意插手,否则就是坏了天道规则。”他察觉到了的,只是事关当事人的既定命运,即便他窥得先机,也不能出手更改,否则迎来的后果,便是他也难以承受。更何况,更改了的命运,并不见得会比既定的要好。 所以当时,他虽犹豫,到底是忽略了心中那一刻的着紧,从她身边抽离。 “命数?天道规则?”司北易嗤笑,“没想到游离方外的国师,竟然如此笃信命运,真叫本王意外。” “有何可意外的?君某向来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从不做出阁的事,王爷不知吗?” 第2536章 他想护她,却错失了机会 司北易哼了哼,这话的意思是含沙射影,暗指他六王爷常常做出阁的事情了。 他还真没办法反驳。 至少就爬墙这件事来说,传出去,他即便不在乎礼教世俗,在外人眼中那也是理亏的。 话说至此,他也没什么好问的了。 事实上会来这里,也不过是仅凭一股冲动。 当他在玄王府看到那个人儿躺在帐子中,声息全无的时候,心像是被闷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喘不过气来。她该是恣意欢笑活泼灵动的,而不是苍白的躺在那里,不会睁眼看他,不会扬着小下巴骂他。连尚存的气息都那么虚弱,像是随时,都有停止的可能。 那一刻他产生了怨愤。 对司北玄,对君未轻。 一个是她的夫君,一个是她的朋友。 都没保护好她,抑或是根本不保护她。而他想要护,却错失了机会。 其实现在想来,他有什么立场去怨愤,去为她抱不平,或许在她眼中,他连朋友都不是,只不过是一个见面就缠着她的牛皮糖罢了。 突然,就失去了强撑笑颜的兴致,他根本不想笑,不想闹,何必来这里胡闹一通。 她若是不醒,他闹,又有何用。徒增不成熟的笑料罢了。 起身,一言不发,司北易纵身离去,转眼消失在这深有神秘的府邸。 桌上的风灯,随着男子纵身飞越的气流,飘忽了一下,映在君未轻星眸里的火光,也随之微暗,再转平和。 “主子,六王爷人呢,走了?”木棉托着刚沏好的热茶,看着男子对面空无一人的座位,皱了下眉。 “嗯,走了。”君未轻低道,眸子只看着燃烧的风灯,若有所思。 木棉哼了声,将热茶放在桌面,“既然等不及,就别来麻烦别人,白白浪费了一壶好茶。” 还浪费了她许多时间。 “木棉,你信命运吗。”莫名的,君未轻突然发问。 木棉怔了怔,犹疑的看了男子一眼,在他面上寻不到端倪,心下生出忐忑,不明主子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思索了一番,才小心回答,“自是信的,主子常说,天道有轮回,人亦自有命数,一切都是既定了的,不论走哪一条路,最后的结果都不可能改变。殊途同归。” 这是主子常说的话,她这样回答应该没有什么不妥吧? 小心翼翼的看着男子,探究他对她的回答是否满意。 君未轻扯唇,笑如三月春风,柔了人的心跟眼,“是啊,殊途同归。就算更改了,也不过是命数里横生出一枝节,于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 木棉松了一口气,她的回答算是迎合了主子的心思。 没有再说话,抬手执起茶壶,为自己斟了一杯,看着杯中浅浅漾起的水纹,君未轻怔然,失神。 杯中,水面之上,出现的是那张俏生生的容颜,那双装满灵动的眼。 他知道,她会醒来,可是被伤了的心,会随着她的醒来,重新复原吗。 情感,情殇,那是他不曾触碰过的领域,所以,他不知。 只是想起那个女子或会伤心,或会难过,他的心竟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勾了一下,拉扯得生疼。 第2537章 遗落的心,收不回 紫嫣是在三日后醒来的。 刚醒的时候,整个脑袋还处在一片混沌,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许久之后,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看着床前跑来两个眉清目秀的丫鬟,鼻子里闻到了浓重的药水味,再感受到心口处难以忍耐的疼痛,才恍然,原来自己还活着。 身子没什么力气,想要坐起来都不行,看来是伤得极重了。 “二夫人,你终于醒了,真是太好了,奴婢这就去报告王爷!” “莫大夫不愧是鬼手神医,这么重的伤势都能救回来,二夫人也是个有福气的。” 丫鬟的话不多,只在她跟前说了这么两句,转眼就各自不见了人影,紫嫣也不知道她们去去干嘛去了,就没人想到要扶她一扶吗。 苦笑,她是受伤的那个,既是丫鬟,怎么也该先伺候她再说,这一个两个的,看到她睁开眼睛,全迫不及待的赶着邀功去了。有次也可看出,自己这个二夫人名不副实,就连丫鬟都不将她当一回事。 嗯,还有她的贴身侍婢秋儿,似乎从醒来开始就没见过她,怕是根本就没来照顾她吧。 环目四周,房中的一景一物都很陌生,不是她的房间,不过她应该还是在玄王府。 不知她昏睡的这段时间,阿玄如何,可有来看过她。 刚才丫鬟说去报告王爷,阿玄他……应该比她醒来得早吧,不知道他伤势如何,她记得在倒地闭眼之前,看到他也是受了伤的,同样被人一剑刺在了心口。 脑海中自发浮出当时的那个画面来,紫嫣的心狠狠一痛,嘴角的笑更加苦涩。 人在最危急的关头所表现出来的行为,是心底最真实的反应,也可以说是下意识,或者潜意识。他受伤,是为了保护另一个女子,以身为盾,那是他下意识的反应,在面对抉择的时候,他选择了陶青烟,放弃了她。 原来陶青烟在他心目中是那么的重要,以前,是她愚钝了。 亏得她还一直以为,他总是会保护她的,站在他的背后,她对他,是那么信任。 时过境迁之后再回想起自己彼时的信任,才发现,可笑得紧。 以为自己足够了解他,原来也不过是自以为,或许,她从来没有真正的走进过他的内心。 他从来没真正对她敞开过内心。 他对她那么长时间的冷落,她总是告诉自己那并非他的本意,他定然是有苦衷。等到真正面对现实,看到他在生死关头的抉择之后,那些所谓的苦衷就再没有了能站得住脚的地方。 所谓他有苦衷,不过是她自欺欺人。 阿玄,她的阿玄,不是她的。 看清了,也该清醒了。 躺在床上不能动,紫嫣浅浅的笑着,眼泪逸出,滑落眼角,在头下的枕巾,氤氲出淡淡的水渍。 人是清醒了,遗落的心,却收不回,这才是她,最悲哀的。 丫鬟离开也不过须臾,门外就又响起了脚步声。 那么熟悉,无需去看,仅凭着脚步声的沉稳,她就知道,是他来了。 第2538章 这比恨他,更让他痛 转眸朝门口看去,果然,很快就看到了记忆中熟悉的玄色,只是,再不觉得亲切,再不觉得亲近,心,再不欢喜。 余下的,只剩淡淡的涩意。 “王爷。”她弯起苍白的唇,朝他展颜一笑。 司北玄刚走至门口,看到她朝他笑,脚步不可控制的一顿,心,也随之一滞,生疼。 第一次,她对他笑得那么空洞,那双以往看着他的时候,总是盛满了欢喜的眼睛,此时,只有让他几欲窒息的疏离。 这一次,她真的恨他了。 不,不是恨,若是恨,她的眼眸之中不会毫无芥蒂。她不恨他,而是,将爱收起。 这比恨他,更让他痛。 听到丫鬟来报的时候,他正在跟柳子时商讨事宜,闻听她醒来,他几乎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差点在人前失态。最后强压着自己表现平静,脚步,仍然比平时快了几分,甚至,隐不可察的凌乱。 她昏睡了三日,这还是用了千年紫参的结果,若是没有那味药,他都不知道,她还会不会醒来,即便笃信莫言的医术,在她沉睡的时间里,他的心依旧每时每刻都在高悬,在害怕。 凤眸强抑了翻滚的情绪,淡淡的直视床上苍白虚弱的女子,司北玄再抬脚步,踏进了房中,“醒了?” 声线淡淡,无波无绪,像是在问候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醒了,劳王爷忧心了。”紫嫣笑笑,轻答。 实际上,仅是说话,她也觉得吃力。 她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几日,如今醒来,浑身的活力像是全被抽空了,连说话,都要用尽精神。 “二夫人,你总算是醒了,这三日来府中上下都担心你得紧,你要是再不醒,我都想要骂莫言是庸医了。”男子身后,一道柔美聘婷的身影转了出来,杏面桃腮,盈盈而立,说话间水眸似娇似嗔的横睨司北玄一眼。 紫嫣淡淡一笑,“给诸位添麻烦了。” 说诸位,是因为随同司北玄过来的人着实不少,除了陶青烟,还有房月柔、莫言以及柳子时,其后还有陆管家及几个丫鬟。 明知陶青烟是故意在她面前展示与司北玄的亲近,她的心竟然奇异的,没有一丝感觉。不妒,不恼,很平淡。 仿似他们之间如何,已经与她无关。 “什么添麻烦,二夫人要是这样说便是见外了,都是一家人,说来我还觉得歉疚,若非因为我在场,玄哥哥也不会为了护着我而令二夫人受这么重的伤,夫人不怪我,我已觉得万幸。”陶青烟走近床榻,歉意的看着她,“夫人伤重初醒,接下来还需要好好将养,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便着人告诉我,我定不遗余力。本来我该亲自过来照看夫人,了我一份心安,偏生玄哥哥那边也需要人……” “我身边有丫鬟服侍即刻,不敢劳烦青烟姑娘。”紫嫣面上依旧淡淡的,没有因为陶青烟的话变化半分。 那么安然平静,瞧在陶青烟眼里,反倒令她微缩了眼眸。 第2539章 她的反应,竟然是这样? 她想要看到的是裴紫嫣嫉妒、不甘、痛苦,想要看到她被她夺了所爱之后,由天堂坠入地狱的落差带来的失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平平淡淡的,让她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绵软无力。 因为那些情绪,是她曾经经历过的,她想要全部加诸回去!可是裴紫嫣的反应,竟然是这样? 陶青烟面上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住的僵硬,“二夫人可是心里怪罪青烟,所以才这般冷淡……” “青烟姑娘想多了,我倒是想给你个热情的拥抱,可惜这身子骨差强人意,起不来。” “……”这话,陶青烟不知道怎么接,她意在指裴紫嫣给她摆脸色,可是人家确实起不来身,昏睡三日刚刚醒来,能说这么多话本来就已经极为耗费心神,她其实是没有理由怪人冷淡的。 后头,听着紫嫣率性的回答,房月柔低了头,抿去嘴角忍俊不禁的笑意,才又抬起头走过来,“紫嫣,你刚醒,身子还虚弱得很,先别说那么多话,让莫言给你复诊检查还有哪里不适。” “多谢姐姐体恤。”感激的朝房月柔笑了笑,承了她解围的情。 “自家姐妹,谢什么。回头我再给你拨两个丫鬟过来,这段时间你只管安心静养,若有什么需要的,便差人告知我一声,好歹这府中琐事还是我打理的,照顾好你不是问题。” 一旁陶青烟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嘴角的笑是怎么都撑不住了。 若说裴紫嫣只是一句话下了她的面子,那么房月柔就等于是直接打了她的脸了。 先前为了刺激裴紫嫣,她也说了跟房月柔差不多的话,但是她本身只不过是玄王府的客人,又哪里有那个权力随意调动府中丫鬟,哪里有什么资格跟裴紫嫣显摆,不过是仗着司北玄撑腰,仗着司北玄不会在人前驳了她的面子,可是她忘了房月柔这个相府千金,平日里不显山露水,实际上,又怎么可能是个能随意磋磨不敢反抗的人? 便是有司北玄帮她,房月柔,也不会怕了她。 偏生人家没有明言指责她越俎代庖,用了这种软绵绵的方式来打她的脸,才更让她难堪。 她想不明白,若是她将裴紫嫣踩下去了,对房月柔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她等于是帮她除掉了后院的一个劲敌,为何房月柔不感激不说,反而帮着裴紫嫣来让她难看! 怕她踩了裴紫嫣之后,下一个对付的会是她?这种担心未免过早了些,她现在跟司北玄还无名无分,房月柔已经是正妃了,就算将来她再怎么争,也夺不了房月柔的位子,倒不如现在跟她联手打压裴紫嫣,两个人都有好处。房月柔是傻子吗? 房月柔只当没看到陶青烟闪烁的目光,拍了拍裴紫嫣的手,便退了开来,将位置让给了莫言。 司北玄站在稍后的位置,始终没有走近前来,对于三个女子之间的暗涌全然不理会,眸光淡淡的看着紫嫣,漆黑深邃,又古井无波,教人摸不清他心里的想法。 第2540章 吃里扒外 “身子虚得很,我待会重新调整下药方,按时用药,在身子好转之前,就卧床休养。”收回探诊的手,莫言转头写新的药方,“眼下暂时无事,要是没什么事,便都散了吧,留在这里只会打扰她休息。” 裴紫嫣,他倒是有些佩服她了。那么虚弱,在人前还能半点不落下乘。不过强撑着自己难受,只为逞一时口舌之力,也不见得多聪明。 执拗,倔强。 “都退下吧,伺候的丫鬟留下。“莫言开了口,司北玄点头吩咐,利眸朝后方人群一扫,“秋儿呢?” 秋儿是紫嫣的贴身丫鬟,但是从进房到现在,他连那个丫鬟的影子都没看见。主子伤重卧床,丫鬟却不随侍在侧?思及此,凤眸一片冰冷,看得后头的一干奴才纷纷低下了头,不敢应声。 “玄哥哥,秋儿在我那儿,我吩咐她去做别的事情了。”陶青烟心里一凛,忙走到司北玄身旁,怯怯的看着他,“都怪我,这玄王府里我最熟悉的就是秋儿,这几日为了照顾好玄哥哥,便顺口叫了秋儿帮忙,想着二夫人人还没醒,且这里也留了伺候周到的丫鬟,应该暂时用不上秋儿。是我考虑不周了。” 秋儿是她调走的,这事情没有跟司北玄事先知会,原以为他不会理会这种小事,哪里知道他会突然注意起一个丫鬟来,让她差点措手不及。 察觉司北玄的不悦,陆管家犹豫了下,也走上前来,“爷,青烟姑娘以往来府中,都是秋儿伺候招待,这次爷受伤,青烟姑娘为了伺候爷,事事想做到最细致周到,所以叫了秋儿来帮忙。二夫人现下醒来了,也还需卧床休息,左右不过是需要丫鬟喂药喂膳,寻常丫鬟也能做得来,不若就先将秋儿拨给青烟姑娘?” 房月柔静立床畔也不说话,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对于这些人僭越插手本该是她处理的事务,不置一词。有王爷在这里,该怎么处置她就听王爷的。摸不准王爷的意思,若是这个时候硬要出手,反会得到截然相反的效果。 至于紫嫣,更是懒得说话了,反正就算是有话她也没力气说,司北玄想怎么定夺就怎么定夺吧。将她的贴身丫鬟调走,固然是给她难堪,不将她放在眼里,秋儿本身又何尝没有问题。若是忠心护主的,别人一句话,还能将她叫走?为个吃里扒外的丫鬟伤心伤身,不值当。不过她也挺佩服陶青烟,人缘好,在这玄王府里都那么多人帮着她。反倒是她这个二夫人,根本就是个名不副实的主子。在府中处处不招人待见,哪哪都排斥着她,没办法融入。 自嘲一笑,或许,真的是自己的问题呢。 陶青烟说完话之后,一直轻咬着下唇,看着司北玄的眼睛含着淡淡的委屈。他没有立即开口维护她,难道还真的要为了个丫鬟怪罪她不成? “青烟,你若是想要个熟悉的丫鬟在身边,可以提出来,王妃自然会给你安排。” 第2541章 她有今日,是你教导无方 “玄哥哥,我……” “你明言,便是将秋儿直接要了过去也无妨,紫嫣这里再给她重新调个丫鬟便是,但是连知会一声都没有,那便是坏了府中规矩,月柔是这府中的正妃,我再是纵着你,也不能置她的颜面于不顾,青烟,我以为你是个懂分寸的。” 男子的话清清淡淡,没有言辞苛责,却让陶青烟白了脸色,答不上话来。他真的怪她。 是因为她落了房月柔的颜面私自调用丫鬟,还是以此为借口,为裴紫嫣出头? 可是他的话她没法反驳,她说到底只是王府的客人,身为客人却越权将自己当成主子,本来就要遭人诟病。更何况,她一心只想着膈应裴紫嫣,到底忘了,府中还有个真正主持中馈的正妃。 她可以不将裴紫嫣放在眼里,却不能踩低了房月柔。 陶青烟惨白的脸色落在有些人眼里,掀起心疼,柳子时脚步微动,就想要站出来为她说两句话,可是再一想到自己的立场,到底还是退了回去。 他也是没有资格开口求情的。 因为司北玄性子在说的,是王府规矩。一个王府,若是轻易就能坏了规矩,那么身为主子,还有什么威严可言。 “你在王府养病期间,秋儿就跟在你身边,他日你回宫,可以将她带走。”仿似没看到陶青烟难看的脸色,司北玄又道。 “玄哥哥,青烟也只是宫中的宫婢,若是回去,身边怎么可能带着个丫鬟?”陶青烟抖着唇。身为奴才,还带着丫鬟回宫?那就等于是将自己的把柄明晃晃的送到他人手里,找死。 宫中有多少人想要对付淑妃的?对付不了淑妃本人,若能磋磨她身边的侍婢,那些人也会不留余力。 所以司北玄说的,根本不可能实现。他是想要为难她吗? “那么陆管家,青烟回宫之后,秋儿,就发卖了吧。玄王府,不留吃里扒外对主不忠的奴才。”轻飘飘的一句话,为秋儿定下了不可更改的下场。 “王爷!王爷开恩!秋儿是老奴看着长大的,视同亲人,王爷便是不看秋儿对王府忠心,也看在老奴这些年的劳苦份上,网开一面!”陆管家大惊之下,跪地高呼。 怎么都没想到,王爷会给秋儿这样的一个下场。 他原本是没将裴紫嫣放在眼里的。一个失了宠的妾室,秋儿跟在她身边都是委屈了。所以陶青烟将秋儿叫到身边伺候的时候,他一句话没说,且秋儿那丫头,也更喜欢跟在青烟姑娘身边,他乐见其成。 哪里想得到,今日王爷会突然注意到秋儿的去向,竟然简简单单几句话,就定了秋儿吃里扒外对主子不忠的罪名!被冠上这样的名头,就算将秋儿发卖到别处,这一辈子,也再别想得到重用。 毁了,就这么毁了! “陆管家,你是王府中的老奴,我会不知身为奴才最重要的是什么。秋儿有今日下场,是你教导无方。日后提点一下她,去了别处,莫要再做这种弃主的事情,否则,连命都保不住。”话毕,司北玄转身离去。 第2542章 这种怒,所从何来 留下身后一众人等,心里不停的发凉。 这么多年来,王爷几乎从来不管府中这等琐事,今日一怒,竟然就将陆管家最为亲近的家生子发卖出府,还是因为青烟姑娘暂时将那丫鬟调用。 这种怒,所从何来。 人人心头都有猜测,不自禁打想到床上那名女子,遂又飞快的否定了这个想法。 一个不受宠,甚至被王爷舍弃的妾室,何德何能让王爷为了她发怒。 想来王爷会如此,甚至连青烟姑娘的面子都不给,也不过是为了立一立府中规矩,震慑一下松散的奴才,顺便替正妃正名扬威罢了。 随着司北玄离开,房中的人也一下散尽,只留下两个原先就照顾紫嫣的丫鬟,继续服侍她。 因为伤势太重,不宜挪动,所以在伤势大好之前,她怕是要一直呆在这个房间,不能回自己的别院了。 至于秋儿……司北玄的决定倒是让紫嫣有些吃惊。 弃主、不忠,这样的丫鬟确实让紫嫣觉得膈应,但是人已经调走了,紫嫣也没想过要如何,虽然身为主子,她也有权利处置自己的贴身侍婢。却没想到司北玄会这么冷情,连陶青烟跟陆管家的情面都不看,直接将人发卖了。 这个结果……唔,其实她觉得挺痛快的。 尤其是在听到他现实要求陶青烟回宫之时将人一并带走的时候,痛快得想要笑出来。那简直就是为陶青烟赤果果的为难啊。 叫一个宫婢带个丫鬟回去?先不说宫里是不是随便就能带人进去的,光说一个宫婢出宫养伤一段时日,回去之后身边还带个伺候自己的丫鬟,那成什么了?后宫的那些主子们首先就不会答应吧。 所以,说来说去,其实秋儿就只有一个结局,发卖。 幸好,发卖的事情是交给陆管家执行,应该会为秋儿重新寻个好去处,便是比不得玄王府,也不会苦到哪里去,只是不知顶着弃主不忠的名头,到了别人府上,是否还有人敢重用秋儿。 “二夫人,奴婢为您换药。”身边,丫鬟战战兢兢的声音,拉回了紫嫣的思绪。 这是被王爷给吓着了吧? 紫嫣失笑,点头。 罢了,秋儿如何跟她没什么关系,犯不着她去发愁。至于身边伺候的丫鬟,上面怎么安排她就怎么用,心腹什么的,她是不会再想了。 司北玄离去的脚步极快,细看,会觉得这人的脚步似乎带了怒气。 而在无人看见的背面,司北玄确实沉冷了一张俊脸,凤眸里的戾气不停翻涌,教人心惊胆战。 他是故意惩罚秋儿的。 一个小小的丫鬟,居然也敢看菜下碟,对她那么怠慢! 放着伤重昏迷的主子不管,跑去讨好陶青烟!这里面固然有看他脸色的成分在其中,但是紫嫣,只有他能怠慢,别人却是万万不行! 这次枉顾陶青烟跟陆管家的情面,狠罚秋儿,杀一儆百!他要好好给那些下人提个醒,不管紫嫣如何不受宠,也还是玄王府的主子,容不得他们这些个奴才来轻慢! 第2543章 不是你该管的 秋儿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陶青烟的别院里为她整理刚搬进来的名贵盆栽,得知自己被发卖,失手打碎了一盆北国墨兰。 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去往书房,跟王爷求情。 她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突然就得到这样的结果,对裴紫嫣的怠慢,并不是刚刚开始,她从一开始就没将那个二夫人放在眼里。可是王爷一直以来不是都不过问的吗,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越来越大胆,为什么这次却半点情面都不顾,对她毫不留情! 若是真的被发卖出府,她以后的遭遇可想而知。就算不会沦落到最惨的境地,也再不会有在玄王府里的风光。她是王府的家生子,自小有陆管家护着,即便是奴才,也从来没人敢给她委屈受。但是一旦离了王府去到别处,她就真正的沦为了最下等的人,从此以后,只能看主子的脸色维生。 她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书房里,司北玄食指轻敲桌面,听着柳子时禀告宫中动向,面无表情。倒是柳子时,将事情说到一段落后,朝门外看了一眼,外头的喧闹已经很久了,“王爷,可要把人叫进来?” 司北玄眉头一蹙,“陆管家当真是老了,赶个人半天赶不走。” “王爷,秋儿到底是陆管家看着长大的,会为难也是人之常情,属下对秋儿这丫鬟也算熟悉,以前从未见她在大事小情上出过差错,不如将人叫进来听听她的解释,予一次机会?”略最犹豫,柳子时还是将这番话说出了口。 “子时,你是本王的朋友,也是本王的幕僚,但是玄王府后院的事情,却不是你该管的。” 柳子时心里一凛,抬头即对上那双锐利双眸,沉暗幽深,似一眼就能看透人心,让他心里深藏的秘密无所遁形。只一眼,便慌忙垂下了视线,不敢再与之对视。即便是相交多年,甚至可以朋友相称,但是男子身上与生俱来的气势,依旧让他觉得透不过气来。 他不敢再开口,即便多想为青烟做点事情。 “陆管家,你若是当真老了,本王可让你归家养老,管家的位子择人上任。”轻巧桌面的食指停下,男子声音轻轻的,传到门外,却清晰无比,让还在外头闹的人、为难的人心底发寒。 秋儿跑来想要求情,连王爷的面都没见着,就被陆管家拦下了,却没有即时将她拉下去,其实也是存了私心,希望王爷在里面听到动静能够见一见秋儿,或许事情还能有所转机。 却没有想到,会彻底惹怒那个男人,连带他都一并计较在内。 “来人,将秋儿拉下去!”陆管家忙喝人将秋儿带走,暗里朝秋儿使了眼色。 王爷现在是连他都恼了,若是事情再不立即办好,任凭他王府老奴的身份,最后也得不了好。王爷冷心无情,他是知道的,但是那种无情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才知道心寒是什么滋味。 秋儿几近绝望,知道自己的事情是再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第2544章 过河拆桥,翻脸无情 被拉离书房,秋儿目光呆滞,整个人浑浑噩噩。 恰逢陶青烟从侧方走来,臻首低垂,婷婷袅袅,依然是一派温婉清傲的模样。秋儿眼睛陡然怒张,挣脱了被府中家丁桎梏的手臂就朝陶青烟扑去,“青烟姑娘,救救奴婢,帮奴婢向王爷求求情,你答应过奴婢的,你说奴婢不会有事,那些承诺你没忘吧!王爷现在要将奴婢发卖了,你为什么不帮奴婢!……” 其实远远的,陶青烟早就看到了秋儿,本以为她被拉走,会与自己错开,没想到会被她看到,还朝她扑了过来,更是说出那番容易让人误解的话。 面色微变,往后退了两步避开秋儿,陶青烟沉下脸色,“秋儿,你在胡说什么,什么承诺!你会有今日的结果,确实我难辞其咎,可是说到底也是你一直不尊重二夫人所致。我并非没有为你求情,但是王爷既下了决定,又岂是我三言两语能改变的。现在这个结果谁也改变不了了,不过你放心,念在你我相识一场,日后若是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你来寻我,我定会想办法帮你,你莫要再这么吵吵嚷嚷,让王爷跟陆伯为难了。” 陶青烟的推诿,让秋儿呆了一呆,继而目眦欲裂!她的意思是说自己现在的下场是咎由自取? 过河拆桥,翻脸无情,这才是陶青烟的真面目吗。 哈哈,亏得她一直心向陶青烟,可笑原来是自己瞎了双眼,一直没看清这个女人伪善背后的虚伪! 被利用得那么彻底,到头来,自己不过是别人脚下的一块踏脚石,一颗棋子,亏得她以为能在陶青烟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 “青烟姑娘,你可真好啊!当初若不是有你在奴婢面前有意无意透露委屈,奴婢怎么会对二夫人心生罅隙!奴婢为你做过什么,你当真是忘了吗?可要奴婢提醒你两句?春猎前夕,正妃为何突发急病不能参加……” “啪!”一个耳光狠狠打在秋儿怒意狰狞的脸上,“放肆!秋儿,你到现在还不知悔改,竟然为了一己私愤污蔑她人,我对你简直太失望了!来人,将她拉下去,即刻发卖!玄王府容不得这种胡言乱语的人!” 秋儿的话被打断,捂着脸怔怔看着面前打了她一个耳光,对她目露狠光的人,没说出口的那些,是再没有说出来的欲、望了。 陆管家,自小看着她长大,她将之当做亲人,视作父亲的人,为了陶青烟,打她。即便他明知她说的全是实话,绝无半句污蔑。 原来在陆管家的心里,她同样比不上一个陶青烟来得重要。 陶青烟说的没错,今日一切,都是自己蠢笨所致。一个两个看不清,也太过高看自己。 有谁是真正在乎她的呢。 “奴婢一切听从发落,只是在临走之前,有最后一个请求,陆管家,让奴婢最后看看二夫人。” 看透人情,心灰意冷,在这个时候,她竟然想起了裴紫嫣,那个她一直不放在眼里的女子。 多可笑,她心里看不上的人,却是她这十多年的光阴里,唯一一个,没有设计利用过她的人。 第2545章 皇室丑闻 紫嫣没想到,秋儿会在临出府前来看自己。 说是看,也真的就只是看看,离去前,对她说了一句话,“奴婢不相信好人有好报,二夫人,日后好自为之,多小心那些表面和善的人。” 紫嫣笑笑,似乎自己身边的人多喜欢说类似的,听来让人觉得莫名其妙的话。有话直说不就好了,为什么总喜欢玩这种调调,似是而非模棱两可,玩高深。 听过,若是想不明白,她就不想了。 本就不喜欢太过复杂的东西,想得太多,再简单的人也会变得复杂,那样的生活不是她想要的。 至于阿玄……王爷,想起那个自她醒来后,只见过一次的人,紫嫣淡淡看向窗外,她也同样不想再去多想。 那****来,话不多,因为陶青烟的缘故,她也没有空闲去伤春悲秋,事过之后再想起,发现自己依然平静。 有时候看清了,失望了,死心了,大抵是这样的感觉,无波无绪,波澜不惊。哪怕曾经那么爱过,每每再想起,心也难再掀起涟漪。 其实她的感情并不充沛,与冷心冷情的他堪堪可比,只是,他并不知道吧。 爱时,深爱。 若是不能再爱,抽身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艰难。 她想,她也是记仇的。他舍弃她的时候,她的爱,便被掏空了。 养伤的日子很无聊,只是时间并不会因为她觉得无聊而停滞。 偶尔听房里伺候的丫鬟说起,似乎京中又有大事发生了,还牵涉到皇室丑闻。 只是在说到具体的时候,丫鬟显得讳莫如深,不敢往深了谈,她也就不知道所谓的丑闻是什么。 紫嫣不知道的是,京中确实发生了大丑闻,尽管消息被掩了下来,但是在贵族圈里,却已经不是秘密。 皇后与人私通,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有了身孕。 皇上震怒,废去皇后封号,软禁凤栖宫,没有立即将皇后处决,只是碍于皇后背后的势力。但是皇后一族的衰落已然是不可避免。没有那个男人头上顶了绿帽,还能无动于衷的,更何况这个被戴了绿帽子的男子,是一朝天子,是当今圣上。 一时间,整个皇宫都笼罩了乌云,朝廷上下文武百官每日都过得战战兢兢,连说一句话都小心翼翼,生怕触了霉头被牵连。 整个事件里,最受影响的就是太子一脉。皇后是他的亲生母后,出了这样的事情,直接影响到了他东宫的地位。皇上在短短时日里大刀阔斧,打压皇后太子手下的势力不遗余力,不留情面。 是夜,皇宫深处,以往入夜后总是灯火通明的凤栖宫,如今灯光黯淡,显得飘摇颓唐,隐有败落之气。 皇帝明黄便服,人到中年依然器宇轩昂,稳坐桌旁,冷冷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与生俱来的帝王气势与威严,自然流露出来,使得殿内留下的宫侍连大气都不敢出。 地上,女子早没有了当初的妩媚明艳,褪去了一身华裳,显得失魂落魄,全无往日高贵可言。 第2546章 焚其心,灭其魂,不得轮回 “母仪天下,尊贵荣宠,天下女子最想要的早在你手中了,朕想知道,你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朕还有什么,是没满足你的。”皇帝利眸如刃,含着刀光剑影,说话的语气却平淡无奇,不含半点情绪。 皇后讽刺一笑,“是啊,天下女子最想要的,臣妾都有了,贵为皇后,母仪天下,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为过,可是臣妾的天下,只在这片后宫,这里有皇上无数的女人。皇上什么都能给我,偏偏,给不了寻常女子都能有的东西,不是皇上不愿给,是连皇上都拿不出来。” “哦?”皇帝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臣妾是女人啊皇上,除了富贵荣华,女人最想要的,不就是男人的疼爱吗。”皇后呵呵笑起来,像是在笑自己可悲,又像是在笑皇帝无知。 “朕是皇帝,”抬手拿起手边的茶杯,轻抿了一口,皇帝声线平平淡淡,“给了你荣华富贵,也给过你无上尊宠,皇后,做人不能太贪心。有些东西,只能选其一。从入宫开始,你就该明白,在朕这里,总有你要不到的。若是不愿意,就别进这个地方,既然进了,就需能忍。” “是啊,皇上说的没错,身为皇帝的女人,最需要的就是能忍,忍得了剑影刀光阳谋阴谋,忍得了空虚寂寞独守深闺,臣妾既然选择入宫,就该明白得失。”人生得失,从入宫那一刻,她就非常明白,进了这里,她需要放弃的是什么。 本来一直都忍受得极好,可是人生,总是会意外发生,在那个意外面前,她没有把持住。 所以,她有了这样的结局。 说到底,终究是不甘心。 “皇后从来都是个明白人,看在太子的份上,朕不会做绝,皇后,自裁吧。莫要脏了朕的手,免得朕与太子,父子离心,想来那也不是你想见的。”将茶一饮而尽,放下,皇上起身离去,没有再看地上的人哪怕一眼,仿似多看一眼,都会脏了眼睛,“至于你的魔障,朕为你料理干净了,下到黄泉,你们也见不了。” 本已心若死灰,对如今的下场认命,听到皇帝最后一句话,皇后眼睛倏然赤红欲裂,牙齿咬出了血,“你将他怎么了!” “千刀万剐,焚其心,灭其魂。一个戏子,居然敢碰朕的女人,朕自然要他连轮回都不能。”无情的余音,在整个大殿回荡,皇帝挺拔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殿外。 瞪着昏暗的门口,目光似要穿透黑暗,将那人隐没夜色的背影灼出一个个洞来,皇后眼睛泣血。 死了,他死了。 焚其心,灭其魂,千刀万剐! “哈哈哈!哈哈哈哈!皇上,你尽管狠,终有一日,你会遭到报应!你放心,臣妾便是苟延残喘只余一口气,也会活着!活着看你最后是怎么个下场!”心神俱裂,凄厉尖锐的声音从凤栖宫中远远传出,飘到离去的人耳里,只换来一声冷笑,一记轻哼。 第2547章 势起 他的下场? 这天下都是他的,还有谁敢给他“下场”?只有他覆灭他人生命,断无人能踩到他的头上去! 皇帝利眸半眯,踏着夜色,浑身冰冷,“四子那里怎么样了?” 一直跟在他身后脚步放至无声的边公公忙谨声回答,“回皇上,四王爷与其妾室前几日遇袭重伤,那裴氏今日才刚醒,听说还虚弱得很,连床都下不来。倒是四王爷,受伤当夜便已经醒转,如今已开始重新着手事务。” “哦?此事,你怎么看?” 随侍皇帝身边多年,对于皇上的心思,已能闻音知意,边公公略作思索,“四王爷春猎之时濒死回生,人人都猜测是那裴氏的功劳,但是结合这一次的事情来看,奴才觉得不同寻常的人或许是王爷。心口中剑,若是寻常人,想要活命都难,可是王爷在受伤之后除了莫言的救治,没有接触过任何其他人事物,却在当日就能醒来,这太过反常。” 皇帝眸心一动,“你是说,秘密在四子身上?” “奴才愚见,一切还需皇上定夺明鉴。” “朕这个四子,多年来屡次绝境逢生,一次是巧合,两次可以说是运气,三次四次……朕可不以为,有人能一直仅凭运气活到现在,事情开始变得有意思了。” “皇上,那裴氏那边……”他们一直有人在关注裴氏动向,想要找出她身上的秘密来,但是现在矛头却突然都指向了四王爷,那么皇上的焦点怕是也要转移了。 “暂时将人撤回来,至于四子那里,朕自有主张。”皇帝唇角噙上淡淡的笑意,负手看向天际闪烁的星辰,“既是朕的血脉,最后回馈给朕,也是他的福气。” 边公公垂低了头,小心翼翼紧跟在侧,不敢搭腔。即便随侍皇上身边多年,听到他亲口说出这么无情的话来,心里仍然止不住发寒。那是皇上的亲子,皇上对其生杀予夺,却如将之视为蝼蚁,没有半分亲情可言。 四王爷在府前遇刺的消息,在朝堂上沸腾了几日,群臣众说纷陈,皇上也对此事大为震怒,下令彻查凶手。 只是事情在历时月余之后,因为线索中断而不了了之,对于这样的结果,司北玄一笑置之。 接受这个案件的官员,俱是太子及其他几位王爷的党羽,若是这样还能追查出真凶来,那才是奇迹。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经过这次袭击,皇帝似乎对司北玄起了愧疚,在朝中开始逐渐重用起他来。与他的逐渐势起截然相反的,是太子一脉,因为皇后丑闻影响,一再被皇上削弱势力,若非朝中还有皇后娘家势力根深蒂固,怕是太子连东宫的位置都坐不稳。 朝中不少人见风转舵,开始疏远太子,有意无意与司北玄交好。 虽然因为有背后势力作为支撑,皇后暂时被留下了一条命,但是如此大的丑闻,想要再翻身是绝无可能的。是以即便司北哲仍然坐在太子之位,终究架不住人心浮动日渐式微。 第2548章 你为何还不死 沉重的殿门被人推开,殿内,满室昏暗阴冷。 “母后,儿臣来看你。”颀长俊逸的身影,在门口处背了光,表情模糊不清。 皇后坐在大殿一角,听到声音,木然的眼睛闪过一丝光亮,“本宫以为你不会来。” “您是儿臣的母后,儿臣怎会不来。”男子抬脚踏进大殿,背光的脸现在光线下,儒雅清润,噙着浅浅笑意。 很温柔的笑容,但是在这样的场合看来,却显得有些冷漠无情。 “自己的母后被软禁,不定什么时候就要丢了性命,难为皇儿还小得这样开怀。”眼底的光亮沉寂,皇后冷笑。 知子莫若母,自己这个儿子是个什么性情,做母亲的岂会不知。 果然是那人的种,一样的狠辣无情。 “母后误会儿臣了,出了那么大的事,母后不是一样没死么?”司北哲笑着走近,在皇后对面寻了张椅子坐下,环视整座大殿,连一个侍人都没有,冷冷清清,与以前的热闹浮华相比,俨然一个天一个地。 得势失势,境遇大不相同。 所以,他绝对不会让自己步母后的后尘,走上如斯境地。 听着太子风清云淡的话,皇后脸上冷笑更甚,“本宫死了,你以为对你有好处?” “母后活着,儿臣如今不也受你所累吗?关于母后的丑闻,朝廷上下已是人尽皆知,压都压不住,若是母后选择这个时候自我了断,或许还能留下个傲骨的清名,苟延残喘,反让人更加看不起。”温柔的将衣袖上不经意拢出来的一个小褶子扯平,司北哲抬眸,淡淡的凝着对面,自己的母亲,“儿臣不明白,父皇虽然没有直接下令赐死母后,却是给了机会让母后自行了断的,母后为何,还要活着?怕死吗?既有胆子做出那样贻笑天下的事情,便该有胆子承受后果才是。” 若非这件丑闻,他也不至于被牵连,那么快就成了父皇的眼中钉。 只要再给他些许的时间,皇位便是他的囊中之物。他怎么也想不到,为他的道路增加了阻碍的,会是自己的母后。 更让他想不到的是,已经身为皇后坐拥女子最尊崇无上的位置,母后居然还会犯下这么可笑的错误来。 打乱了他所有的步骤。 “本宫敢做,就没怕过会死,若非出了小小意外,死的是谁,还不一定。”皇后换换勾起唇角,光线下,绝美的脸妩媚妖艳。 司北哲心中一紧,眯眸,“母后这话是何意?” 顿了下,再次环视周围,放低了声音,“母后,看来你所受的打击过大,竟至开始胡言乱语了,这宫中,可不是能乱说话的地方。” 皇后淡淡凝视自己的儿子,红唇潋滟,眼底是司北哲从未见过的阴毒与疯狂,“放心,本宫不会连累你。你也不必为自己的地位担心,如今失势不过的一时,你若是个有本事的,难道还拿不回原来的势?别忘了太子府背后站着的,除了本宫娘家,还有个连你父皇斗要礼让三分的傅老。只要还有他们的支持,他就不敢轻易夺了你太子之位。” 第2549章 或许有人在操纵 司北哲眉头沉了下来,蹙着眉心看对面贵妇。 脸还是那张脸,瘦削苍白也掩不住明艳,受了这么大的打击,也没有变的颓丧疯魔,反而,他在她眼中看到了浓烈的野心。 那种野心,是她从不曾表现在外的。 “母后,你以为你还有翻身的可能?” “若是他日你承继大统,本宫就是太后,到时候,还有谁敢要本宫的命。”太子,就是她逆转命运的筹码。 紧抿双唇,司北哲再看皇后的眼睛,带了疑惑和审视,为何她对自己的下场一点不觉得害怕,而且,对于他能承继大统助她翻身那么笃定。 如果事情真的会如她说的那样发展,自然是再好不过,皇后只有他一个嫡亲子嗣,若想将来继续保有富贵荣华,只会支持他一个,也只能支持他一个。 只是,凭她现在的处境,还能做什么? 似看出了太子的疑惑,皇后并不解释,食指沾了茶水,在桌面写下一个字来,“皇儿,你与本宫自始至终都在一条船上,只有相互扶持,才能走到最后一步。本宫会想尽办法帮你,而你,必须拿下那个位置。” 桌上的那个字,几乎灼伤了司北哲的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向皇后,只换来对方勾唇轻笑,桌面上的自己很快被抹掉,只余下些许水渍。 良久,司北哲才垂下眸子,轻吐一口气,“母后,儿臣不明白,一个戏子究竟何德何能值得你如此孤注一掷,让你为他做到这个地方?” 戏子,这个词让皇后不悦,不过怒气最终被一抹苍凉的笑容取代,“何德何能?若有一日,你真心爱上一个人,便会知道本宫这么做的原因。你父皇杀了他,千刀万剐的酷刑,哈哈哈!还有本宫肚子里的孩子,一碗红花,化作血液。本宫恨!” 司北哲没有说话,眼底隐藏了浓浓的讥诮。 他的母后原来如此多情。为了个戏子敢豁出去与父皇对抗!她也有情吗?还有她肚子里的那个东西,她不知道,那是野种吗?居然还想要保下来! 幸而父皇先动了手,否则,他会亲自将母后的那个野种打下来! 他司北哲乃是司家皇室正统,怎能要一个野种做弟弟! 皇后莫名的打了个寒战,这大殿的空气,变得越来越阴冷了,明明是夏日,却没有半点夏日该有的炎热。 谈话没有进行多长的时间。 司北哲是请了傅老说情,又在御书房前跪了半日,才得到个机会进来探望皇后,但是皇上给出的时限,也短得很。估计是怕他们母子凑在一块再图密谋。 今日之后,再想要来看皇后,怕是很难了。 殿门口已经有宫侍来催促时间,司北哲在离开之前,最后问了个问题,“母后,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件丑闻的背后,或许有人在操纵吗?” “什么意思?”皇后脸一沉,冷喝。 有人在背后操纵?操纵什么? 她脑子里闪过什么东西,刚想要抓住,就消失不见。 第2550章 那个人是谁 司北哲没有回答她,在宫人第三次催促的时候,起身离了凤栖宫。 沉重的殿门再次关上,发出一声砰的声响,隔绝了外头的光线,也隔绝了皇后与外面的世界。 她是被软禁在这殿内的,哪儿都不能去,甚至,连凤栖宫的殿门都出不了。 皇上碍于她背后的势力,不能当即赐她以死谢罪,已经是最大的忍耐。他恨不得她立即自裁,让天下人都忘了曾经有她这个皇后存在,又怎么可能会放她自由行走,时时提醒别人记起,她是皇上这一辈子最为耻辱又不能灭掉的存在呢。 可是,她怎么能那么轻易的就去死。 皇帝,杀了她最爱的男人,杀了她腹中刚刚成形的骨肉,如此深仇,若是看不到他将来的下场,她死不瞑目! 手抚上空了一块血肉的腹部,皇后眼睛淬毒,赤红欲裂,嘴角挽起渗人的笑。 那个孩子是意外,虽然她是断然不可能将之留下,生下来。但是自己不要是一回事,当那一碗红花赐下,硬生生将骨血从她的血肉中剥离,恨意,仍然在惊惶恐惧中喷涌而生,在得知那个“他”被千刀万剐的时候,恨达到极致。 她要留着这条命,看皇帝失去一切,在她面前后悔! 殿外,离了凤栖宫,司北哲停下脚步,回头再看了沉寂的凤栖宫一眼,便头也不回的离去。 刚才的提示,母后是听得懂的,可是当人陷入一种执念中的时候,便不肯去想当中的蹊跷,不敢去想自己经历了一场谎言。 因为在那个谎言当中,她付出了太多。 便会害怕,害怕让她招致今日下场的,只是个陷阱,是别人为她虚构的黄粱一梦。 一个反串的戏子,在京中只唱了几出戏,名声就传到了宫里,引起了皇后娘娘的兴趣。 将人招致宫中唱戏,那么长的时间,周围来来往往宫婢侍人居然都没有发现那位戏子乃是男扮女装。 于是一切,在皇后偶然发现戏子的真面目时,便发生得顺理成章。 不管人是谁找来的,那个戏子也算得有几分本事,竟然让一国之后为他神魂颠倒,犯下这样的错事来。 只是不知道,戏子可有料到自己最后的结局会是这么凄惨。 又或者,被千刀万剐的那位,根本,也是个替代品,真正勾引了皇后,在整个皇室掀开一轮风暴的罪魁祸首,早就已经被人偷梁换柱,逃之夭夭? 这是司北哲的猜测,但是并非没有可能。 只是,相对于那个戏子,他更在意的是背后真正操纵这起丑闻的幕后黑手。 那个人是谁? 竟然能将事情实施到这个地步。 此人心计智谋以及残酷狠辣绝对不在他之下,既然设计得出这样的计谋,自然也料得到事情爆发之后的后果。皇后被软禁,灌下红花落胎,凤栖宫上百位宫婢侍人受牵连,被皇上定了失责庇护之罪,尽数杖毙。 那么多条人命因为一计而丧生,那个人,也由此引发了他的忌惮跟好奇。 第2551章 若能忘了,更好 可惜的是,事情暴露之后,他让人去查过,却怎么都查不出丁点线索来。 他能断定此人必然在皇室当中,隐藏得这么深,将来必然回事他的心腹大患。 若是找不出来,他时时都要活在忌惮跟忐忑之中。 那种感觉,让他极为不痛快! 然除了不痛快之外,又诡异的觉出心底滋生的兴奋。 兴奋,棋逢对手。 看着旗鼓相当的人在自己手里现形、泯灭,那会让他得到极大的满足。 …… 紫嫣的伤势已经基本好转,心口的伤已经落了疤,留下一道狰狞的伤痕。只要不是太大动作,已经不会再生出疼来。 走出那间厢房回到自己的别院,竟然有一种久违的感觉。 天气开始变得炎热了,院子中栽种的桃树已经长满了绿油油的叶子,上面结了一颗颗绿色的果实,有的有半个拳头那么大了。 她这一伤,从春末伤到仲夏,时间真够长的。而在这长长的时间里,司北玄再没有来探过她,除了房月柔,倒是陶青烟来得最多,只是每次来的时候,说的话都是绵里藏针,时时带点炫耀。 她有点弄不明白这个女人的性格了,明明已经那么无视她了,对她的话也从未起过反应,她怎么就那么有兴致,每次来都要重提一遍炫耀过数次东西,乐此不疲。 不就是每日亲自在王爷身边伺候,王爷跟她说了什么让她脸红心跳的话了,王爷怎么宠溺让她不受半点委屈了。 耳朵听得起茧。 养伤的日子本来就无聊,多了个过来显摆的陶青烟,让她更想赶快从那间屋子里走出去。 回到自己的别院,陶青烟应该不会再那么频繁上门了吧?好歹是自己的地盘,客人来了要不要见,自己还是有点自主权的。 就是不知道她这头给了陶青烟委屈受,她回头去告状了,司北玄会不会亲自上门来兴师问罪。 凝着外头细碎的金色阳光,紫嫣嘴角勾出一抹浅笑来,带着淡淡的嘲讽。 那个曾经那么爱的人,现在想起来,心里似乎真的不掀起涟漪了。 真好。 若是能彻底将他忘了,更好。 那么从此以后,就再不会为这个人有半点悲伤了吧。 外面日头明晃晃的,照得人的眼睛有些闪,紫嫣起身,换了套男装,打开房门,朝外走去。 “二夫人,您这是要去哪里?您伤势刚刚好,莫大夫说还不适宜到处走动。”立即就有丫鬟过来将她拦住。 紫嫣无奈,“我就出去逛一逛,跟快回来,若是你们不说,都不会有人发现。” “二夫人,万万不可,您若是出去了,奴婢会受责罚的!”丫鬟大急。 “怎么责罚?” “王爷说了,若是夫人伤势痊愈之前出了什么岔子,便要打杀我们这些身边伺候的奴才,连主子都伺候不好,留着也没用。” “……”司北玄说的?他是什么意思?还不让她出门了?还是算到了她会坐不住,故意说这番话来拦着她的? 真是,冷酷,阴险! 第2552章 来讨王爷欢心 虽然她不会再对这些丫鬟交托信任,但是也不愿意让她们被她无辜牵连,累及性命。 她也不认为这是吓唬她的伎俩,阿玄心狠,向来是说得出做得到的。 两个丫鬟畏畏缩缩的看着她,紧张又害怕。紫嫣捏了捏额角,轻叹,“王爷在哪?” “王爷在、在书房。”不明所以,丫鬟仍然据实回答。 “我去找王爷,断不会将你们连累在内的,别拦着我,也别跟着我。”冷淡的吩咐了声,紫嫣依旧往外走。 这次两个丫鬟虽然依旧为难,倒是真的没再拦着她。 中途问了几个下人,兜兜转转终于到得书房所在的庭院。 这是她一次踏足他办公的地方。 庭院安静雅致,几乎没见到有下人行走,反而使得整座院落少了生气,看起来肃穆,阴气沉沉,盖住了那些景致的秀雅。 紫嫣在进了院子没多远,就看到了陶青烟,着一身湖绿轻纱,聘婷秀丽,安静的等在一处厢房门口。身后跟着一位侍女,手上托着托盘,上面放了几样精致的电信,一壶香茗。 再看那厢房门口紧闭,大概是里面的人正在商谈事情,所以陶青烟才呆在门外没有进去打扰。 早就听说阿玄就住在书房隔壁,在他康复期间,陶青烟全程伺候他,看来,陶青烟真的很尽责。 脚步踏过青石板路上的落叶,发出轻微的响声,惊扰了厢房门口静立的秀妍女子。陶青烟微转了头过来,看到紫嫣的瞬间,眉头几不可见的蹙起,随即散开,唇边挽出一丝笑来,“二夫人?你怎么会来这里?可是来找王爷的?” 紫嫣没有错过陶青烟见到她的瞬间流露出来的不喜,不以为意的笑笑,“是来找王爷的,本来还怕找不到地方,多谢青烟姑娘给我指了个明路。” 闻言,陶青烟唇边的笑意淡了些许。裴紫嫣这是讽刺她在书房门口当门神,反而给她指出了书房的所在?“看夫人面色应是伤势大好了吧,王爷知道了定然欢喜。” 意思亦即紫嫣自知失宠了,如今亲身到书房来,是为了讨王爷欢心。 这种嘲讽,在紫嫣看来,根本不痛不痒,她没有那个心思,何必为了她人的污蔑劳心动气,“王爷欢不欢喜我不知道,不过,我现在要进去。” “二夫人,王爷正在里面办公,吩咐了任何人不许打扰,连我都需要在外面等着。”陶青烟嘴角笑意已然变冷。 连她都要在外面等着,不敢随意打扰了王爷,裴紫嫣一个失了宠被王爷放弃的妾室,居然敢明晃晃的指着门口说她要进去? 不自量力,可笑。 “你我怎么会一样,青烟姑娘是府中客人,而我,好歹也是王府的一个小主子。便是进去了惹得王爷生怒要罚,那也是自家人罚自家人,若是青烟姑娘进去了,王爷也罚了你,传出去就要让玄王府担上不敬客的名声了。”反唇相讥,紫嫣不去看陶青烟变得难看的脸色,走到书房门口,抬手推开了紧闭的房门。 第2553章 本王如何处置,无需理由 陶青烟真个被气着了。 一直知道裴紫嫣牙尖嘴利,只是没想到她们之间的地位重新调转,她沦落到这样的境地的时候,居然还敢那么猖狂,凭着一张嘴在她面前逞口舌之利。 不过这口气,她暂时忍下去了。尤其是看到裴紫嫣双手将书房门推开,里面一片死寂的时候,那口欲要喷薄而出的怒气更是消散得极快。 垂下眸子,掩去眼底的冷笑,陶青烟双手交握腹部,安静的等。 等里面的人发怒。 有时候,别人惹了你,根本无需你亲自去报仇。看着她被最在乎的人伤害,弃若敝履,看着她为那个男人痛不欲生,那种感觉才是最痛快。 她要让裴紫嫣尝尝,对她不屑一顾的男人,却满心满眼全是她陶青烟,那种噬心蚀骨的滋味! 书房里原本还有喁喁低语,在房门被推开的时候,就变成死一般的寂静。里面的人中止了谈话,坐在案台后面的玄衣男子,目光沉沉看了过来,眸光冷锐得似要将人刺穿。 房中人不多,只有三人。 司北玄,柳子时,以及一个背对着门口的黑衣人。 紫嫣无视了司北玄冰冷的视线,抬脚跨了进去,以为司北玄会首先朝她开火,没想到他只是轻抬了手指,那名背对房门的黑衣人即刻身形一闪,消失在房中,紫嫣走进去的时候,只来得及问道空气中飘散的一丝余韵,应该是那名黑衣人身上的气息,冷飕飕的。 “二夫人,王爷在办公的时候不允人打扰,你不知吗?”司北玄没说话,反倒是柳子时先冷下了脸色,嫌恶的看着她。 对这个人,紫嫣没什么感觉,认得这个人那么久,她就从来没在他眼中看到过嫌恶以外的神色,总归就是至始至终讨厌她。不过这对于她来说,不痛不痒,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他喜不喜欢她,有何紧要。 “我就是来告诉王爷一声,我有自由进出王府的权利,若是王爷想将我禁在府中,那就给我找出个会被软禁的罪名出来。”对柳子时视若无睹,紫嫣直直的看着案台后面的男子,声线浅淡。 她没有做错过任何事情,这次遇刺她还是受害者,醒来却被告知不能出王府了,没有合理的理由,她不会妥协。 对他,她从来没有愧对过,不欠他的。 “罪名?不敬允许擅闯本王的书房,一个妾室,本王凭此便能将你打杀了,软禁只能算是轻罚。你还需要什么理由?”司北玄面冷,话也冷,打杀二字在他口中说出来,轻飘飘的没有半点分量。 她的命在他眼里,就是轻飘飘的,如同柳絮,不值钱。 紫嫣笑了笑,“王爷的禁令,是在臣妾擅闯书房之前就下达了的,还请王爷给臣妾一个理由,否则,臣妾脾气有时候执拗得很,怕是不会吞下这种委屈。” “嫁入王府,你便是王府的人,本王作为王府主子,要如何处置自己的人,根本无需理由。”男子声音缓缓的,薄唇吐出来的字字句句,让紫嫣的心越来越寒。 第2554章 心善,也需看给的是什么人 本以为他舍弃她的时候,已经足够让她心冷,没想到现在听到他只是说出这样的话来,她还能感觉的比之前更强烈的寒意。 确实,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她只不过是他的妾,他要对她做什么惩罚,哪里需要理由,便是真要打杀了她,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可笑她还跑到这里来,想要跟他谈条件,没有任何的筹码,有何资格谈条件。 她到底是高看了自己,以为对这个男子回逐渐冷心,原来心底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的吧。什么不爱,什么忘记,全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若是真能做到对他绝了情,如今不过是听他说几句凉薄的话而已,又怎么还会感觉到心痛。 “王爷说的是,是臣妾自不量力了。不过,臣妾有兴致的时候,还是会出府的,到时候,王爷尽管打杀了便是,或者,将臣妾逐出王府也行。”凝着他,清澈的眸光看进他深沉的眼底,紫嫣淡淡笑着,也缓缓的吐出这几句话来。 这些话听起来像是在意气用事,只有紫嫣知道,自己并非开玩笑,更非与他赌气。她只是,心平气和的给出了建议。 若他真将她的性命视如草芥,那么他认了,也不想要在去强求。 会这么说,是因,心灰意冷。 “玄哥哥,夫人伤势刚刚大好,你切莫生她的气,刚才我就在门口,怪我没将夫人拦住,你不要惩罚夫人了好吗?我相信夫人刚才那番顶撞,只是一时意气。”陶青烟从门口也转了进来。 本来她是等着司北玄动怒的,奇怪的是,左等右等,偏偏没能凳来她想要的结果,反而他还尽个你裴紫嫣在这里说那些废话。 他是什么性子,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若是真的要惩处谁,根本不会有多余的话,他做事向来只要结果,哪里会浪费口舌去跟人说那许多。 这也是她终没能忍住只在后面做个看客的原因。 王爷对裴紫嫣,仍旧还存留有些许怜惜。 否则,在房门被裴紫嫣推开的时候,她就该受了罚。 这不是她想看到的,她不能坐视司北玄再有怜惜裴紫嫣的半分可能! 有前车之鉴,绝对不能给裴紫嫣翻身的机会,她再不要,因为一个裴紫嫣,再过那种****嫉妒噬心的日子! “青烟,这怎么是你的错,二夫人要闯进书房,岂是你一个弱女子能拦阻得了的。你素来心善,但是那份心善,也需看给的是什么人。”柳子时抿着唇,冷冷的瞧着紫嫣,若非她,青烟根本不需要受这种委屈。 明明自己心里难受得紧,还要去为王爷的女人开脱,怎的就不懂多为自己想想。 “子时,不要胡说!二夫人以前没有来过书房,想来是不知道玄哥哥的规矩,这才犯了错事,她重伤刚刚痊愈,我又怎忍心看着她因此受罚,说带第,当日玄哥哥也是为了我才让夫人受了那么重的伤……” 紫嫣冷眼旁观,对于两人之间的一言一语,听若惘闻,挺直着背脊,视线始终直直的看着司北玄。 第2555章 紫嫣,首当其冲 “王爷,臣妾已经将决定告知,若是届时王爷想好了要怎么惩罚,直接派个人来通知臣妾,臣妾定然万分配合。”冷冷的扔下一句话,紫嫣转身离开。 书房的空气太过逼仄,旁边还有人在上演白莲花的戏码,白莲花身边还有一个忠心耿耿的拥护,而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融入到他们当中去的。 别人不容她,她也没有心思白白的往上凑,话说完,就没必要再在这里碍着别人的眼了。 从她将话说完,到转身离去,坐在案台后面的男子都再没有说过一个字。 只有沉鸷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女子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视线内。 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没人知道看到她健健康康的出现在他面前,澄澈的眼里满是对他的抗议,他的心里有多欢喜。 欢喜于那双眼睛重新熠熠生辉,满是活力光彩。 她的伤势已经好了,他早就知道,可是当看到她真正站在他面前的时候,那种高兴,远非只是听到她的消息时所能比拟的。 她直挺挺的站在那里,瞪着他,当时他真想,立即走过去,将她拥进怀里,感受她活生生的温度。 可是他不能那么做,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自己困在这案台后面,用尽全力压制想要靠近她的冲动。 那几乎花光了他所有的自制力,以至于,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只是,她又误会他了。 她定然以为他不让她出府,是因为他冷落她,不想再看到她,所以将她禁在那方小小庭院,连走动的自由都不给予吧。 天知道,他只是太过害怕再经历那种几乎就失去她的场面。 唯有将她牢牢锁在王府里面,才是最安全的。 这一次的刺杀,是冲着她来的。有人想要阻止皇上继续醉心长生不老,或是害怕他真的寻得长生机密,那么首先要做的事,必定是断了那个可能。紫嫣首当其冲。 他不知道外面到底还有多少人虎视眈眈想要她的命,他冒不起那个险。 所以,不能让她出去。他不可能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甚至,哪怕是他在她身边,也难以完完全全的护得她安全。 比如这一次,这一件事。 她以为他舍弃了她,去救陶青烟。这定然会是他们之间,最大的一个心结,可是,他却不能对她解释。 该死至极。 置于双膝,藏在广袖下的双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司北玄眸光明明灭灭,晦涩难辨。 只有清除了一切障碍与危险,他才敢放心将她置于阳光之下。可是现在,她告知他,她总要出府。 他该如何做? 另边厢,一直在你来我往的柳子时与陶青烟,终于觉察出了不对劲,房中除了他们的声音,太过安静。 而那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男子,一直在沉默。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王爷?” “玄哥哥,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我确实不该放二夫人闯进来,你既有令,我在门外怎么都该阻止她才是……”陶青烟咬着红唇,涩然的低下头。 第2556章 自己找死,与人无尤 司北玄对裴紫嫣的态度让她心里产生了不安。 她拿不准他究竟是对裴紫嫣余情未了,还是因为那一剑而心生愧疚。 以前,在裴紫嫣还没出现之前,她一直是被他宠着纵着包容着的。 那时候她也时常会来玄王府,曾经就有一次,在他洽公的时候,她进了他的书房。 尽管陆管家一再提醒他在商谈事情的时候不允许别人打扰,她依旧推开了那两扇门,她以为自己对于司北玄而言是最特别的,是被他几乎捧在了手心里的,即便打破了他的不喜,也应该是个例外,他绝对不会对她怎么样。她想要享受的,就是那种特别。 可是她错了,门一推开,他的眼睛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她感觉到了无边的寒意,而他,薄唇轻启,对她说,滚出去。 那一刻她脸色苍白,几乎是仓皇的逃走。难堪、屈辱,她怎么都想不到,他会这样对她。 他明明看清楚了推开房门的人是她,却只因她扰了他的商谈,便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全无往日的宠溺纵容。让她的那些自以为是,落在他人眼中犹如一个笑话。 也是自此,她记住了他的忌讳,再不轻易去触碰,才有了今日裴紫嫣前来,看到她站在门口的情况。 本以为,裴紫嫣同样会遭受到她当初相同的待遇,甚至更甚,可是事实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他看起来浑身冰冷,实际上,却根本没有发怒。她感觉得出来。 从头到尾,也只在刚开始的时候,对裴紫嫣说了看似绝情的话,之后就一直陷在沉默当中。 完全,不像她熟悉的那个司北玄。 为什么会这样,她不敢去深想,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小心翼翼的试探。 她怕极了在受一次打击。 眼见男子仍然一脸沉鸷,不言不语,柳子时眸心沉了沉,怕他当真怪罪陶青烟,“王爷,这怪不得青烟,二夫人仗着王爷此前的宠爱恃宠生娇,执意要进来,青烟的身份也不便阻拦。属下本不该管王爷这些私事,但是不想见王爷威信被挑衅,二夫人身为妾侍,所作所为着实逾越了本分,要知道这府中还有王妃,连王妃都不敢做出这些行为来,她一个妾室凭什么敢?王爷若是不好好震慑一番,只怕将来会让某些人变本加厉,更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 “你们以为本王在想什么?”这时候,司北玄终于抬起了清冷的眸子,淡淡的问。 “王爷……” “本王没有怪责任何人,至于裴紫嫣,也无需你们操心,她既然一心要出府,本王不会拦着,总要她自己吃够了苦头,才会知道自己今日的莽撞。”勾起薄唇,司北玄笑意凉薄。 “王爷的意思是?”柳子时疑惑,陶青烟同样不解,轻咬下唇灼灼的盯着男子。 “之前的刺杀,你们以为那些人想要谁的命?本来本王还念在一场情分,勒令裴紫嫣呆在府中,也算是能护得她一时安全,如今既然她执意要出府,自己找死,与人无尤。” 第2557章 他日,记她一份功劳 “玄哥哥,你的意思是说,裴紫嫣若是出府,那些人必然还会要她的命?”陶青烟眼睛一缩,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倘若裴紫嫣死了……虽然不该这么想,可是她的心,却抑制不住的,泛出一圈圈窃喜。 若是这个世上再无裴紫嫣这个人,那么她,便能真正的安心。 不会再有第二个女子,能从她手中抢走司北玄,能从她手中夺得司北玄的宠爱。 “若是只有杀死裴紫嫣才能达成某些目的,那些人必然不可能因为一次失败就放弃,如今暂无动静,也不过是一时偃旗息鼓,伺机而动。”食指再次轻敲桌面,司北玄眸色淡然,毫无情绪。 说起那个女子,不带半点感情,倘若还有定点的感情,都不会这样吧?陶青烟将男子的神色看在眼里,心里暗语。 “王爷,你既然知道她出府就有可能会再次遇上危险,甚至殒命,你当真不为所动?”柳子时犹疑未消减,他不太相信,一个男人能对自己曾经喜爱过的女子如此无情。 谈起她的生死,面不改色。 他也是男人,若是易地而处,他自问做不到这么绝情。 “不为所动?自是不会。”司北玄清冷一笑,“本王会命暗卫暗地里保护她,否则,怎么抓得到背后的那条大鱼。” “王爷是想以裴紫嫣为诱饵,引蛇出洞,一举成擒?” “这是最好的办法,不是么?” 男子挑眉,淡淡的看着柳子时。 被笼罩在古井无波的视线之下,柳子时竟觉全身都不能动,四肢都有些发冷。真奇怪,明明男子的冷漠无情是对裴紫嫣,他却觉得,那种冷意是对他散发出来的。 “王爷高明,属下拭目以待。若能抓到背后那只黑手,对我们只有好处。” 玄王府王爷与妾室一同遇刺重伤,此时经由某些有心人渲染,在朝廷上得到高度重视,皇上更是亲口下令彻查,虽然最后结果不了了之,但是这件事情也在朝中提前留了个底。 若是能将背后策划的那个人抓出来,必然能为玄王府铲除一个强劲对手,将来夺嫡的机会,又增大了不少。 有益无害,不过是损失一个妾室做饵,就能得到这么大的成果,何乐不为? 至于裴紫嫣在这场棋局中的下场,是生是死,又有何紧要。不过是微不足道的贱命一条。 若他日王爷能成大事,记她一份功劳便是。 且若能借此一同除掉裴紫嫣,青烟想来,会更加安心吧。 挥去心底莫名生出来的一丝愧疚与不忍,柳子时定下心神,眸子沉暗。 “你们且先退下吧,莫要将事情走漏了风声,本王不想辛苦一场,最后因为自己人功亏一篑。”话至最后,凤眸淡淡掠过陶青烟,以她的机敏,不可能听不出他的警告。 “玄哥哥,那我们先退下了,这里是我亲手做的几道糕点,你若是饿了可以吃一些,别一心忙着事情,忘了自个的身体,你身上的伤势,并未痊愈。”扭头让丫鬟将带来的点心茶水放在案台上,陶青烟福了下身子,退了出去。 第2558章 那点耐心,她还有 司北玄的警告,她看得分明。 本来是想着,等出了书房,下次再遇见裴紫嫣的时候,可用这件事情打击她一番,不过既然司北玄看出来了,那么她自然是不能再做了。 虽然有点小小的遗憾,不过无妨,待到得出结果那日,就算她不说,裴紫嫣也会知道自己在这场棋局之中处于一个什么位置。 被自己心爱的男人当成鱼饵诱敌,枉顾她的生死,足够让她痛不欲生了。 现在早早的揭晓答案,反会让裴紫嫣心生警惕,有可能因此坏了司北玄的大事,那她就且在一边看着就好。 不过是多等上些许时日,那点耐心,她还有。 柳子时是跟陶青烟一同退出书房的,看着她眼底难以掩饰的喜色,心底涩然。她在意的人,只有王爷,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情吗。至于自己,哪敢生出什么奢望,只要她能得偿所愿,他为她做什么,都是甘之如饴的。 “子时,刚才在书房里,谢谢你为我说话。”察觉到柳子时的注视,陶青烟眼底微闪,面上露出温婉的笑意来。 “若当我是朋友,就不需要言谢。”明知遥不可及,仍然为那抹浅笑晃了心神,柳子时垂眸掩下眼中痴迷,“青烟,裴紫嫣那里,你莫要去招惹她,那种粗鲁无礼的人,不是你能招架的,她不会同你讲理,只会跟你胡搅蛮缠,若是遇上了,远远避开就好。左右,也不过是再忍耐些许时日,以后,她不会再有机会扰你。” 不会再有机会,指的是什么,两人心知肚明,这是在书房外面,话不能说得太明白,免得被人听了去。 陶青烟嘴角的笑意深了两分,点头,似有似无的嗔柳子时一眼,“我知道啦,只要她不来招惹我,我自然是不会理会她的。再说我也并非就是个只会人人欺负的,你还怕能欺了我去不成。” “我不会让她欺负你。”那一眼的风情,让他心头一热,话脱口而出。说出来才觉不妥,只是再想收回也不可能,柳子时慌忙别开了视线,以期抵抗心弦的悸动。 “放心,她虽然是玄哥哥的妾室,但是在这玄王府里,凭她想欺我,也没那么容易。再说,就算我真受了什么委屈,玄哥哥也会替我出头不是。若是他不帮我,那我定然同你告状,叫你为我出气。”娇俏一笑,陶青烟以揶揄的方式,将他类似告白带来的尴尬给带了过去。 “好,我定为你出气。”听她提起司北玄,柳子时心头微窒,勉强笑了下。 陶青烟抿着笑意,娇俏的垂了头,恍若没看见他笑中的勉强。 柳子时对她是什么心思,她一清二楚。要说起来,在朝中年轻朝臣里,柳子时也算是个佼佼者,有心计有智谋,金科状元,学富五车,本来也能有个好前程,可惜因与司北玄为伍,所以为官三年,一直没有得到上头重用,甚至时常被打压。 若是当初他亲近的不是司北玄,或许,在朝中也能占据一席重地了吧。 第2559章 要告诉她,他一直爱她 心里隐隐为柳子时感到遗憾,随即,又飞快将那点念头甩在了脑后。 就算柳子时当初站了别的队伍,有个大好前程,也改变不了他出身低微的事实。 少了好的出身,就会少了很多与生俱来的东西,比如血统,比如尊贵地位。 就算他在朝中能攀到最高,也远远比不上一个王爷的名头,来的更让人羡慕。 她要的,柳子时给不起,所以,她从没想过,要给他机会。 只是,身边能有个人一心一意为自己打算,对自己维护,她也不会拒绝。 …… 书房的门重新掩上,房中终于只剩了自己一个人,司北玄维持着之前的表情,片刻之后,才放松下来,疲惫的闭上双眼,将身子挨靠在椅背。 以前,只有在紫嫣面前,他才会流露出真实的情绪,现在,就连在紫嫣面前,都需要伪装。 那种感觉,原来那么累。 前所未有的累。 “龙二,调集营里最顶尖的暗卫,在暗处保护二夫人,何时何地,务必要将她白虎周全,若有闪失,提头来见。”闭着眼睛,连声音带透着疲惫。 房中没人回答,只有内力极为深厚的人,凝神感应,才能察觉到空气中有几不可见的气流流动,只是一瞬,又恢复如常。 龙二领命离去了。 良久,司北玄才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案宗,一手执了紫狼毫,却久久无法动笔。 心还在之前离去的女子身上,收不回来,又哪里有心思去做其他。 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个纤细娇柔的身影。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穿男装,原来,女子穿男装也能那么美。 一袭白色隐纹长袍,细腰束玉带,满头青丝以一条同色发带随意的扎起,看起来干净利落,将女子整个人衬托出一丝英气,又不失女子的柔媚。那一刻,他想到了冬末春初,坠压枝头的梨花。 俏丽枝头,迎着春寒料峭,傲骨天生。 没人看到他眼底的惊艳。 那种神色,从来只出现在他人看他的眼神当中,而能让他动容的人,唯她一个。 不是最美,却是他最爱。 如同烙印心头的朱砂痣,无可取代。 只是,她看他的眼神,已经变了。 变得疏离,变得冷淡,这是他想要的结果,只是真的从她眼中看到,那种钝痛几乎摧毁他的自制。 他不知道自己能忍受多久,在再也无法忍耐以前,必须,解决一切。 他想,他的时间不多。 朝窗外看了一眼,外头已是金乌西坠,暗紫色的晚霞布满了整片天空,给大地笼上一层暗色的薄纱,房内的光线也沉了下来。 她来了,又离去,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 而他为她的出现,蹉跎了一下午。 能让他变得失去自我,完全不像自己的,这世上怕是只得一个裴紫嫣。 唇边,漾出一抹苦涩笑意,自作孽,苦果自尝,他惟愿在她对他彻底失望以前,能够功成,待到那一日,定要亲口向她解释如今发生的所有一切。 要解开这种种的误会,要告诉她,他一直爱她。 第2560章 不甘心,功败垂成 自从那日闯了书房之后,紫嫣在自己的别院窝了一段时间,过了几天安静日子,偶尔去后花园走走,居然再没碰上过陶青烟。 倒也乐得清净。 她自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安守一隅,王府之外,京中气象却是每日都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七月,突然传出皇上感染风寒,于朝堂上晕倒,久治不愈的消息。 整个京都人心浮动,朝中更是氛围紧张,暗潮汹涌。 当今圣上正值壮年,一直龙体康健,这一次突然染病,颇有病来如山倒的气势。 朝中各派势力都极为重视此事,同时也更加快了筹谋的动作,只待一个万一,便群起而动。 原本每年八月都是皇室祭祖的日子,这次因了皇上龙体有恙,便定下祭祖的时候,顺便去祭天为皇上祈福。 后宫也有动作,因为皇后娘娘被废软禁寝宫,后宫事务暂时交到了淑妃手中由她打理。本就一直受皇上宠爱,经此事,淑妃地位更是上了一层,甚至有人猜测她很可能会继皇后的位置,在不久的将来成为后宫之首。 淑妃地位的改变,直接给她这一脉势力带来了莫大的好处,朝中那些见风转舵的纷纷前来示好,一时之间,六王爷的势力已经是赶超了太子,随时有取而代之的趋势。 此消彼长,六王爷这边厢有人欢喜,太子那边就不可避免的有人着急担忧了。 司北哲坐在太子之位数年时间,背后势力一直稳压其他人,对于皇座本是十拿九稳,只待皇上一朝退下,问鼎天下的必是太子无疑。就算有人不服气,最终结果也只能是徒劳枉然。根本没人有那个实力能够撼动太子。 可是如今却大不同了。 尽管六王爷司北易表现在外的一直是无心朝事无心权位的形象,但是谁又能保证这不是一种伪装,只待时机一到就会奋起反戈。就算六王爷真的无心皇位,但是他身边的人会甘心吗?总有架不住被人说到动心的时候。 何况今时不同往日,六王爷已经有了压制太子的能力,走到这一步,只差临门一脚,没人会舍得放弃。 ******有了这一层认知及压力,自然也不会甘心多年筹谋功败垂成,最后鹿死谁手,总要出手了才能真正揭晓。 争斗,越发如火如荼。 京都最大最豪华的青楼,醉红楼,在入夜之后显得热闹非凡。 门口红色灯笼高挂,给整座富丽堂皇的高楼添加了丝丝暧、昧色彩。里面不时传出莺声燕语,靡乐笙歌,夹杂着客人的高声调笑,透露出这方天地的纸醉金迷,醉生梦死。 三楼最里间,唯一一间顶级厢房里,琴声悠扬,歌舞阵阵,紫衣男子随意的斜坐在软榻上,一手执着酒壶,一手拥着美人儿,俊颜邪魅,姿态慵懒,端是一股撩人的风、流。 同在房中的,还有几名锦衣男子,从年青到中年,年纪大小不等,此时俱看着紫衣男子,脸上笑容勉强。 显然,此前的谈话不太愉快。 第2561章 败者死,从来如此 “六爷,现在一切都已经准备好,只待爷振臂一呼,即刻大事可成,还望六爷三思,莫要错过了时机。”一名年纪稍长的中年男子抹了把脸,继续沉声规劝。 司北易在怀中女子纤腰上捏了一把,轻笑,“说来说去就是老生常谈,不新鲜了。施大人,你知道我的性子,生平唯一的一点兴趣,就是酷爱把玩美人,时不时撒点银子,这种逍遥自在的日子才是人过的,要我回去自动戴上枷锁?说笑不是。至于什么时机,谁爱要救个谁去。” 男子毫不在意的口吻,仿似将那人人想要的东西视若草芥,听得房中几人脸色吃醋发黑,表情僵硬。 “六爷,这也是夫人多年来的期望,若是六爷不肯应势,那么夫人及背后这么多人一直以来的努力岂非付诸流水?何况,若这时机真让其他人得了去,六爷认为自己最后真能置身事外吗?”忍不住,中年男子沉下了语气,将话往重了说。 话虽重,但是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这绝非是危言耸听。 皇室诸子,不论谁得了那个位置,都不会容忍得了身边埋着隐患,上位第一件事,势必会将所有隐忧一次拔除。 到时候,本该得到大势的六王爷就会是上位者眼中最大的威胁,安能有命在? 成王败寇,败者死。从来如此。 哪怕六王爷没有夺位的心思,别人也不会让他继续存在。 连命都没有了,还想要逍遥自在,等同白日做梦。 司北易红唇飞扬的笑意拉了下来,慢慢垂下眼帘,桃花眼冷锐深沉,“诸位觉得,我是那块料?若是祸祸了祖先的基业,只怕夫人将来无颜面对列祖列宗,那我岂非成了家族的千古罪人?倒不如扶持真正适合哪个位置的自己人,带领我们这一脉势力飞黄腾达,也能全了母亲的期望。母亲,不是还有另外一个儿子吗?” “六爷,万万不可!”听出司北易话里的意思,在场几人大急,慌忙阻止,“在我等眼里,只有六爷是正统,换了谁都难以让下面的人心服!还望六爷三思而行,此乃大事!” “呵呵呵,回去回了母亲,在我这个不肖子眼里,吃喝玩乐才是大事。” “六爷,你可知你大哥如今已经开始接触四爷,倘若四爷最终站到他那边,到时候便是六爷后悔都来不及了!” “那就让母亲套牢四哥好了,将位置送到他手上,他又怎么还会被人拉拢?”不想再将话题继续,司北易轻笑几声,为自己的决定定音。 他们跟他说正统?什么才是正统?难道司北玄不是司家血脉?真是可笑,说来说去,不过就是怕司北玄会生出异心,不与他们同气连枝,最后累及他们大权旁落罢了。 一直以来,他都将自己的心思明明白白放在母妃面前,他对争权夺位没有兴趣,如今大势已成,母妃便想着法子的让他归位,是将他的想法置若罔闻了。 说到底,总是离不开野心二字。 第2562章 像,终究不是她 她的眼睛,从来不会充满欲望,不会充满算计,澄澈如雨后晴空,一望而见底,让人觉得轻松,让人想要亲近。 “爷……要奴家如何?”女子双颊已是布满红晕,羞涩至极,眼底水光盈盈,含着欲拒还迎的风情。 “下去,以后无需再来伺候。”撤离女子耳畔,司北易丢出一张银票,将视线转向前方舞伶,淡淡的下逐客令。 前一刻还在构造美好未来,下一刻,得来的竟然是如此无情的话语,女子绯红的脸颊迅速失了血色,不可置信的看着司北易,颤声追问,“六爷,为何?可是奴家哪里做的不好,惹了爷生气,奴家一定改!六爷,你别……” “出去,爷最烦女人哭哭啼啼。”紫嫣就从来不会这样,哪怕受了再大的委屈,都是倔强的隐忍。所以,他突然厌恶起眼前的女子,用那双肖似紫嫣的眼睛,流眼泪,“把你的眼泪收起来,否则,我会忍不住将它们挖掉。” 欲要夺眶而出的清泪,被男子一语,硬生生忍住。女子是个通透的人,话说到这个份上,知道自己若是再纠缠下去,便是下一个醉月,哪里还敢哭,拿了那张银票,连数额都没敢细看,仓皇的奔出了厢房。 她算是看明白了,都说六爷多情,怜香惜玉,其实真正的他,比任何人都无情。 若是真的怜香惜玉,怎么可能说得出要挖掉她眼睛的话。 房里,司北易再次执起酒壶对着壶口畅饮,到了口中的美酒,像是全无味道,眼前这般奢靡浮华的景象,是他以往最爱的,可是现在看在眼中,却越来越觉得厌烦,无聊至极。 若非前段时日看到那名女子那双眼睛,他都没什么心思再上醉红楼来。 “都出去!” 房中,琴声静,舞姿止。诸位女子面面相觑,低头退下。 六王爷是醉红楼常客,每每上来都最是体恤她们这些女子,今日似乎大反常态,竟然将她们全都喝退,其中原因她们不知,也不敢问,刚才那名女子的遭遇她们是看在眼里听在耳里的,可不敢凑上前去触霉头。烟视媚行生存不易,谁都不想成为下一个醉月。 耳边终于清静下来,司北易将空了的酒壶随意扔在桌上,不去管那一片狼藉,仰身躺倒在软榻上,闭上眼睛,脑子里挥不去的,是一抹娇俏灵动的影。 自从上次她受伤,他翻墙去探视之后,到现在近两个月的时间,再没去见过她。 听说她的伤势已经痊愈,能下床走动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大好。以她的性子,在王府里怕是坐不住的,这么长时间却一直没有见她出过王府,莫不是有什么事? 想及她会受伤的原因,司北易眼底暗下来。 他亲眼见过四哥对紫嫣的不同,总是清冷的男子,眼底流露出来的溺宠不会是假的,紫嫣身上没有可图的地方。而且他相信,紫嫣有那样的魅力,能让接近她的男子,为她心簇神驰。 第2563章 他真的是有点犯贱 他不就是如此吗? 本来是带着目的的接近,到了最后,迷失的反是他自己,而她,什么都不知道。 无知无觉,没心没肺。 说的大概就是紫嫣了。 试问出现在他身边的女子,有哪个不对他的身份地位以及做派着迷的?一个个费尽了心思的想往他床、上送。 也就紫嫣,对他这些条件不屑一顾,一心一意满心满眼只有个不如他的司北玄。 他自问跟四哥比起来,自己绝对只有更好,不会差了去,怎么紫嫣就看不到呢? 伸手狠狠按压自己的额头,苦笑,他在想什么? 疯了么。 紫嫣说起来,是他的嫂子。 对嫂子生出那种心思,简直混账。 可是,若是四哥对她不再怜惜呢? 若是她对四哥而言,已经可有可无了呢? 若是紫嫣心灰意冷,对四哥死了心呢? 那他,可有机会? 若是……若是她允,他能否不理会世俗成见,站到她的身边去? 苦涩的笑容更甚。 他会,他知道,他会将她视若珍宝——若她能正眼看他。 四哥想要皇位,他知道。尽管四哥将心思藏得极深,却不是能瞒得过所有人。 如果,他用皇位,与他换紫嫣呢? 当这个念头在心里埋下了种子,他发现,他没办法抑制那颗种子生根发芽,疯狂滋长。 突然好想,见到她。 可以的不闻不问,不去探听有关她任何的消息,这样,并没有让他变得好过。 想念,浓烈如酒。 翻身而起,在桌上丢下一叠银票,司北易飞身从窗户跳了出去,消失在夜色中。 遵循心中翻腾的欲、望,一路直奔玄王府。 遇袭事件之后,玄王府明面上看起来没有变化,实则处处都加强了守卫戒备,再想像之前那样无知无觉的出现在王府里面是不可能了。 站在暗处,看着前方蛰伏在夜色中的偌大府邸,司北易眼睛亮若星辰。 她就在里面,与他一墙之隔,只要翻过那座高墙,他跟她之间就没有隔阻了。 只要翻过这道高墙,他就能看见真正的她了,而不是随意找一个跟她某些对方相似的人,伴在身边,饮鸩止渴。 只要想到这一点,他就觉得浑身血液沸腾。 可是他没有动。 不是不想见,而是不能这样见。 他是不怕再翻这座门墙会惹来什么动静,但是却会给紫嫣带来不好的名声,坏了她的声誉。 现在是夜半,王府小妾与男子夜半会面,即便紫嫣坦坦荡荡,留言不回饶过她。 他要见她,那就必须要光明正大的见,让人挑不出她错处的去见。 再有两个时辰便会天亮,到时候,他要大摇大摆的从王府大门进去,去探她。 还没见面,他就已经能想象到她看见他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了,必然是无奈的翻个白眼,仰头望天一叹,说,六爷,你都怎么闲吗? 他可不就是闲吗。 大半夜的不睡觉,跟个愣头青似的,决定在这高墙外守上两个时辰,只为白天去见她。 而且,期待,甘之如饴。 跟紫嫣说过的一样,他真的是有点犯贱。 第2564章 该是把他放在眼里的时候了 漆黑的房间,空气中刚刚有一点气流变化,床上熟睡的男子便立即睁开了眼睛,双目清明,全然没有半点刚刚睡醒的惺忪。 听着暗卫的报告,男子清冷的眸子在昏暗中冷若寒星,薄唇抿成了直线。 这个时候,三更时分,司北易就在王府外,且没有离开的打算,他会做出这样让人匪夷所思的举动,司北玄只想得出一个理由。 定是因为紫嫣! “去回太子,本王明日在玄王府招待他。”闭上眼睛,遮住眼底的寒意,司北玄缓缓道,“另传令下去,明日府中接待贵客,其他人等一律不准入府,不管是谁。” 自从那人感染“风寒”于朝堂昏倒之后,太子私下里已经找人接触了他数次,想要邀他一叙,也曾给玄王府递出过拜帖,都被他一一拒绝。 不过明日,可以见一见,好好详谈一番,也顺便给某些人提个醒,他如今的存在,也已经有了举足轻重的作用,或许,就能改变结局。 该是把他放在眼里的时候了。 司北易在玄王府外吃了一夜的露水,第二日心潮澎湃的来到王府大门,着人通报拜访,结果,连王府的大门都没能进。 “王爷吩咐,今日府中招待贵客,谁来都不见,还请六王爷担待则个,莫要为难小的。” 这个理由,让司北易俊脸黑了一整天。 莫要为难小的?那他能去跟谁说,莫要为难他?四哥怕是早就知道他的动静,知道他在玄王府外候了半宿吧? 本以为司北玄只是为了阻止他见紫嫣随意找出一个借口来,在看到太子的马车悠悠驶来的时候,外放的怒气沉敛,在与太子打照面之前,司北易返身消失在王府门口。 若是这时候还不明白这是一次警告,他就白白在波云诡谲的皇宫安然长大了。 这是意在告诉自己,他司北玄可以是他司北易的利刃,也可以是别人手中的盾牌,警告自己莫要踩得太过界,否则他随时可能倒戈相向。 只是,四哥当真以为这样就能威胁到他吗? 谁手中的矛,谁手中的盾,他根本不在乎。 倘若有一日,真的逼不得已要到反击的地步,他不会输给任何人! 王府大门外的这出小风波,紫嫣一如所知。这段时间养伤,加之无所事事,她总是早早就歇下了,所以早上也就起得特别早。 这日起来之后,看着窗外晨露未散,空气显得宁外清新,起了出去走走的兴致。 整个王府,能让她随意走动的,除了前堂也就剩后花园了。 一路,从别院走到后花园,再沿路漫步到前厅,想着打个转便回来,紫嫣没想到自己会撞见太子。 仍然是一袭天青色云锦长袍,衬得男子温润飘逸,清俊挺拔。此时正在陆管家的引领下,穿过蜿蜒的回廊朝前厅方向行去。 紫嫣远远的站在斜对角,大半身子隐在茂密的园林景木之后,没有靠近,没有打招呼,只是对方似乎感应到了她的视线,竟然往这边看过来。 一眼就看到了她,还淡淡的朝她点了下头示意。 第2565章 至少,要站对队伍 紫嫣眉头皱了下,福身还了一礼。 陆管家则是没看见她一般,目不斜视的直行直过,全然无视了她的存在。 这种举动,引来他身后男子富有深意的挑眉。 紫嫣只当没看到他眼底意味,扭身往另一个方向离去,不知道身后有一道灼热视线紧紧追随。 太子来府,阿玄必然在前厅待客,她便不想再从那里经过,不想看到他。 只是,就以往的情形,阿玄跟太子之间是没有什么交集的,那么太子今日前来是所为何事?还是在这个时间,一大早…… 差点忘了,皇上传出龙体有恙之后,便暂停了早朝,所以这个时间过府商谈,也不奇怪。 不过两人聚首时机有些微妙,是不是与圣上有关? 罢了,这些事情跟她有什么关系,轮不到她来操心。紫嫣自嘲的笑笑,很快将这些杂绪抛之脑后。 前厅,司北玄已经奉茶以待。 对于太子此行的目的,两人心知肚明,坐下来之后,谁也没有先开口提到正题。 厅中也没有留下第三个人。 从朝中轶事慢慢谈到民生大计,谈到治国之道。 太子始终没有切到主题,司北玄也就当作不知,面色纹风不动。 淡定,沉稳,不急不躁。 太子将这些都看到眼里,嘴角带着浅浅笑意,轻抿了一口手中贡茶,放下茶杯,抬眸,“四弟,这些年你一直附庸景阳宫,虽然一直受到淑妃娘娘器重,但是据我所知,有些事情对你并不公平,依你的能力,根本不需要屈居人下,你差的只是没有一个为你打算的人。努力了这么多年,如今你手里已经有了让人不敢小觑的势力,只要有心干一番大事业,未必不可成。不知四弟可有谋算,他日一鸣惊人?” “皇兄太过抬举臣弟了,臣弟是母妃养大的,为她分忧解劳自是应该,至于公不公平,也是见仁见智。想来皇兄也知道,臣弟性子沉闷得很,在外也不懂得活络,向来是母妃说一句,我便去做,要我自己去谋算什么,臣弟自问没有那样本事。至于皇兄所说的势力,又哪里是能攥在我手里的。一鸣惊人,臣弟从未敢想。”司北玄笑了笑,面上依旧是淡淡的,对于太子话里的暗示,不予回应,只擦着边的揭了过去。 轻笑几声,掩住眼底骤闪的寒芒,太子略带惋惜的叹息,“四弟,如今你也是有家室的人了,也是时候该做些改变了。就算你不在乎自己,也该为身边的人想一想,为自己将来的子嗣留条后路。历来各朝帝王,对于有从龙之功的功臣,都是鸟尽弓藏,那些历史你清楚得很。所以,就算你无意去争夺什么,至少,要站对队伍,四弟是个明白人,身为兄长,我就点到于此。” 司北玄点头,笑笑,“臣弟多谢皇兄指点。” 都是聪明人,司北哲不会将话说得太透彻,他也不会将态度摆得太明显。 “自家人,无需言谢,不过我没想到四弟会选择在这个时候邀我过府,此前我也曾多次想要邀请四弟一叙而不可得,不知道这次是什么让四弟改变了主意?在这种风头火势的情况下,这么明晃晃的与我聚首,四弟就不怕引来他人忌惮?” 第2566章 他的原因,又是什么 “臣弟一直循规蹈矩尽本分做事,怕什么忌惮。臣弟反而为皇兄担忧,高居东宫之位,皇兄的一举一动无不受人注视,却依旧肯在这个时候应约前来,皇兄就不怕引来更多人忌惮吗?”司北玄淡淡的挑眉反问。 忌惮,怎么不怕。若非如此,这么多年他也不会韬光养晦极力隐忍,生生受下诸多挑衅和屈辱。 然,身边的时势总要因时改变,他不能因为忌惮,就让自己永远裹足不前。 他有原因,那么司北哲呢,他的原因又是深什么? “人总有些自己想要的东西,让自己选择不去顾忌。若是总受制于人,那我岂非连脚步都不用迈出去了。父皇如今龙体欠佳,已经多日不上早朝,听说御书房的公文已经堆积如山,身为儿臣,我们应该更多的为父皇分忧,恪守孝道,以此为公。等父皇他日康复,看到朝中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相信也会心怀安慰。” 司北玄眼眸一缩,深深的看着太子,从那双清润带笑的眸子里,他竟然什么都看不出来。 诸位兄弟姐妹之中,也只有这个人心机之深沉,是他都难以把握的。 照理说,皇后被废,身为皇后的亲生嫡子,司北哲的势力必然是大受影响削弱不少的,可是看他现在的神态,没有半点晦暗焦急,反而给人成竹在胸之感,更甚,居然在人前枉议父皇。 是他隐藏了自己的实力,还是在他眼里,父皇对他已经构不成危险? 想起宫中那个男人,突然龙体有恙,因为风寒就多日不上早朝,这当中与司北哲可有什么直接或者间接的关联? 脑海深处想到某种可能,司北玄的眼睛变得更暗。 “皇兄说得极是,来日就是祭祖祭天的时间了,到时候,臣弟必然带着家眷一同前往,诚心为父皇祈福,愿父皇早点康复!” “父皇若是知道四弟心意,定然会很高兴,到时候四弟就携带所有家眷一同前往吧,人多心齐,祈福更灵验。”茶杯中还剩了半杯茶,司北哲没有再碰,站起了身,“打扰多时,我也该回去了,你皇嫂身子不好,时时要我在旁看着,小孩子性情……今日过府一叙,虽然没有同四弟达成一致,却也相谈甚欢,这次多谢四弟招待,改日皇兄请你去太子府品茶饮酒。” 司北玄也跟着起了身,没有多做挽留,“既然皇兄府中还有事情,臣弟就不留你了,改日在登门拜访,替我同皇嫂问个安。” “有心。” 亲自将人送出了王府,目送马车悠悠离去,司北玄才转身回府。 庭院深幽,回廊弯弯延延,一直延伸到前厅,以往走这条路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感觉,今日,却觉得寂寥冷清。 鼻息中少了一抹芬芳,便看什么都感觉不对。 “二夫人今日拐来前厅了?”淡淡的,他问。 陆管家愣了下,忙道,“是,一早上确实过了来,正好跟太子及老奴打了个照面,话没有多说便离开了。” 第2567章 再错,那也是本王的女人! 一时捉摸不透男子的意思,陆管家顿了顿,试探道,“爷要是不喜欢看到二夫人出现在前厅范围,老奴便着人去说一声?” “不必,到底是本网的妾室,既没有犯过大错,若是连府中都不让走动,少不得有人编排本王的不是。只要无碍,便由了她吧。”冷冷淡淡的,像是无情,又像是有了松动。 没有犯过大错?怎么样才是大错?罔顾规矩擅闯王爷办公的书房还不算是大错吗?这么多年来,府中有谁敢无视王爷这么做的?以前就连青烟姑娘都为此受过王爷呵斥,就算不说以往,现在府里还有个正主正妃呢。正妃都不敢去做的事情,一个妾室胆敢那么恣意妄为,若是不让她受到教训,以后还会再次犯错。 偏偏王爷饶过了她! 陆管家暗暗皱了下眉头,应声,“王爷怜悯二夫人,是二夫人的造化,但是老奴还是下劝王爷一句,有规矩才得以成方圆,二夫人犯错王爷不罚就罢了,但是也不能过于姑息,否则其他人有样学样频频触探王爷底线,那整个玄王府就乱了套了。” 司北玄冷冷一笑,声音也夹带了寒意,“那么陆管家以为本王该如何处罚二夫人?将重伤初愈的人再拖出去棒打一顿以儆效尤?她就算再错,那也是本王的女人,还没有低贱到什么人都能拿来相提并论。府中除了两三个主子,剩下的全是奴才,路管家以为那些个奴才有胆子仿效主子来挑战本王的底线?你这是贬低二夫人还是贬低本王?” 那股冷意,让陆管家一个哆嗦清醒过来,知道自己又逾越了本分惹得王爷不悦了,忙告罪,“王爷恕罪!是老奴想岔了说错话,老奴对王爷及玄王府忠心耿耿,绝对没有贬低王爷贬低二夫人之意!” “陆管家,你是府中老奴,本王看中的是什么你清楚,你的优点,也就只剩下对玄王府忠心耿耿这一条了。这段时间你做的说的,哪里让本王失望了,自己好好想想,本王不喜欢身边的奴才总是质疑主子的决定,在本王失去耐性之前,你若是还不能改,那就不要留下来了。” “是!多谢王爷开恩,老奴定然谨记!”心里突突直跳,陆管家知道,自己又一次触了王爷的底线。 似乎每次惹王爷盛怒,都是因为裴紫嫣!在那个女人来到王府之前,王爷对他从未这样,甚至连大声呵斥都没有过,一直以来他都是府中最受敬重的老管家,现在,一切早就变了。 他慢慢的失去了王爷的重用和信任,就连手底下的那些奴才,如今都敢在他背后议论其他的是非! 裴字眼根本就是破坏王爷安宁的扫把星! 可惜王爷即便冷落了她,却没有将她赶出府去。若是王爷能听他一袭劝,哪里还需要为个低贱女子烦恼。 思忖间再抬眸,发现王爷莫名的改变了方向,没有回前厅,反是往后花园走,开口就想要问一声,有了之前的敲打,陆管家又不敢再贸然开口,只得跟了上去。 第2568章 想见不敢见 陆管家记得之前裴紫嫣就是从那个方向走来前厅附近的,估摸着她后来是又循着这个方向去了后花园。 就王爷跟太子谈话的这点时间,也不知道裴紫嫣离开了没有,可别叫王爷又给遇上了。 裴紫嫣平日在王府没有别的事情,最喜欢的就是去后花园打发时间,时常以待就是半响。思及此,路管家心里暗暗着急,下让人去通知陶青烟,又下劝王爷改道去别处,偏生有了刚才的呵斥,他一时之间还真不敢再开口。 “你下去吧,本王随处走走,不用跟着了。”心里还在寻思对策,就听男子淡淡的斥他离开。 “是,那老奴先退下了。”无法,陆管家只得眼睁睁看着男子身影拐入后花园的方向。站在原地,沉吟片刻,牙一咬,急匆匆的就往陶青烟的别院快步赶去。 还是通知青烟姑娘一声为好,有她在,裴紫嫣也没那么重新蛊惑王爷。 司北玄确实是往后花园走,且越近,他的步子反走得越慢,竟有种近乡情怯之感。 听到陆管家说紫嫣到过前厅附近的时候,他的心跳就开始变得急促,心底有股迫切的希望,想要看见她。竭力隐忍,才没在陆管家面前失了态。 他知道她定然是又去了后花园,想去看看她,临到了花园附近,心下又变得忐忑,既怕她不在,又希望她不在。 她不在,那他就看不到她了,希望落空。 她在,他又怕面对她时,在她眼中看到对他的冷淡。 察觉自己的脚步越发缓慢,沉重,像压了沉甸甸的石头,司北玄自嘲,嘴角泛起苦涩,情之一字,原来能让人变得如此患得患失。纵是他也不能例外。 想见,不敢见 再有几步,便是后花园的入口了,深吸了一口气,走过去,凤眸迅速在可见范围内横扫一圈。 山石嶙峋,草木葱茏,奇花怒放。熟悉的园景,却没那道熟悉的身影。 松了一口气,更多的,是失落。 她不在这里。 清冷的眸子微垂,嘴角又泛起了苦笑,失落的滋味总是那么不好受。 其实若想看到她,只要去她的院子就可以。 他却不敢去。 只能打着随处走走的幌子,期望能与她来个不期而遇,既见着了人,又不需要找诸多的借口。 然这也只是他的想法罢了,紫嫣,怕是一点也不想见到他吧。 否则怎会明明去了前厅,知道他在那里待客之后,转身就走。 花园中的景色处处熟悉,以往对于这里,他是不在意的,不过是按照寻常格局构建的一个园子,直到她来了之后,喜欢这里,他便也跟着她对这处园子有了点不一样的情感,遂命人在园中增添了不少奇花异草,供她观赏。 比如北国运来的墨竹,火烈国寻来的织锦花……这些如今就在他面前轻轻摇曳,怒放,可是没有她一同欣赏,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的惊叹、欢笑,他便觉得这些花花草草都透出了落寞,就连周围的空气,也飘荡着丝丝的寂寥。 而整个后花园里,最落寞寂寥的,是他司北玄。 第2569章 他的眼眸深处,她看不透 她入府之后的半年时间,后花园里添加了什么珍品他全知晓,这当中的每一样,都是他费劲了心思去寻来的,为了让她欢喜。 其中,以各类珍惜花卉为最多,她喜欢五彩绚烂的百花,他知道。 只是那些苦心,从未让她知晓,只在每一种花卉放进园中的时候,装作若无其事带她来到这里,然后,看着她因为迸发惊喜而发亮的小脸,偷偷愉悦。 如今,她记挂这些花啊草的,比记挂他这个人更多了吧。 谁叫他,自作孽呢。 想要将她推离危机四伏的漩涡,避无可避的,也将她推离自己,越来越远。 脚步走走停停,在每一株自己用心找来的花草前驻足,凝视,回忆当初她在这些东西面前展露的笑颜,不知不觉,走出了老远。 神色恍惚间,心底突然一颤,整个人僵住,克制自己淡然抬眸,一抹桃裳倩影,就在眼前。 紫嫣就站在他面前不出五步的距离,他暗自测量,恼怒起五步那么远,若是再近一点,便能闻到她发间的馨香了。 早知她就站在那里,他应该装作毫无所觉,一直走到她身边才抬眸,那样,就能与她面贴面了,说不定还能恰巧撞个满怀,让他堪堪将她抱在怀里,哪怕一时半刻,也是好的。 他好像已经太久太久,没有碰触到她了。 有些念头一起,变会如春风野草一般疯狂滋长,燎烧他的心,变得干渴。 他心底的龌蹉想法,紫嫣浑然不知,一心专注在眼前的景色,等到察觉身边有动静的时候,他已经在她五步开外。 没有想过会在这里遇见他。 紫嫣愣神,直到他抬起头来,发现了她,眸光冷淡,她才恍然回神,心底嘲笑自己,嘲笑自己在看见他的瞬间,心底竟然还会涌出欣喜。 他早就不再将她放在眼里心里,她也早就告诉自己接受这个结局。认清了现实,就不该再抱有期待。 她的心也是血肉做成的,再多的火热,也禁不住三千尺的冰寒。伤得透彻了,心总会变冷。 “臣妾见过王爷,不敢打扰王爷兴致,臣妾告退。”淡淡的朝司北玄福了一礼,紫嫣转身就走。 “站住!”眼见她转身就走,毫不留恋,连多看他一眼都没有,司北玄心底一痛。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叫他阿玄,而是冷淡疏离的唤他王爷。 她讨厌他甚至已经到了连看他都不想的地步了吗。 这个时候,他应该让她走的,那才是最正确的做法,他说过让她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可是他一点也不想放她走,一点也不想站在她身后,看她只留给他一个背影,冷淡、倔强。 “不知王爷有何吩咐。”紫嫣停下,回眸,淡淡的问。 司北玄抿唇,抑制眼底想要涌出的痛楚,一步一步走到她跟前,如他之前所想的那般,接近了她,与她面对面,与他所想相悖的却是,他能给她看到的,只有厌恶冰冷。他眼眸深处的痛苦与灼热,她看不透。 第2570章 就想膈应他 “本王说过,要你别出现在本王面前,裴紫嫣,你是没将本王的话放在心上,还是根本不将本王放在眼里?”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睨着她,靠得那么近,果然,终于,能闻到她发上的馨香,还有她身上的淡淡雅香。 让他那么怀念。 可是紫嫣仰着头,从那双清冷的凤眸里,只看到不喜,与冷意。 他叫住她,只是想要再一次提醒她,他对她都多么厌恶么。 “王爷恕罪,是臣妾疏忽了,没想到会在这后花园里进了王爷的视线,王爷放心,以后但凡王爷到处,臣妾绝对不踏足。告退。”垂下眼帘,不再去看那双眼睛,不再去看这个人,这样,她的心可以一直很平静。 她不看他,所以没看到他眼底的懊恼。而,也只有她不看他的时候,他才敢放任眼底的情绪恣意。 他不是想要说这些的。明明是她要走,他想将她留住。偏偏一开口,就成了他要赶她走。 “现在赌誓有何用,本王已经看到你了。” 头顶的声线,不带情感,明明是冷漠的,无情的。可是听在紫嫣耳里,就觉得心头开始隐忍不住的,一阵阵火起。 用这么冰冷的态度,说着近似无赖的话,他还真能! 先来到后花园的明明是她,她在这里到时候他还在前厅跟太子商量国事下天下! 真要计较,谁出现在谁的视线,谁碍了谁的眼还不一定呢! “哦,那是臣妾错了,臣妾这便离开,只要王爷不叫住臣妾,很快就不会被污了眼睛了。”弯起眉眼,抬头笑眯眯的看着男子。 他不是厌恶她吗,惹的她火起,她还就想这么膈应他了! 司北玄一下眯了眼睛。 她在他面前笑得灿烂,可是这种灿烂却不是他想见的。他希望她的笑容是由心而发。 而眼前这种,看了让他有点想要磨牙,想要伸手去掐她,更多的是无奈。 想要将她一把抱在怀里,狠狠的揉搓。 她不知道她这个样子,像极了张牙舞爪的猫,伸出爪子对他做出反击。 不过,无论如何,是将她留下了。 既然她那么想要反击他,或许他可以给她个机会。 “本王一早警告过你,如今你既然再犯,若是让你就这么走了,本王日后如何服众。” “那不知王爷想要如何?”还服众,紫嫣是不想呵呵。 且不说周围没有第三个人,根本不知道这回事,也就丢失不了他的威信。就说服众,这是她的错吗?若是她咬牙认了,明明是他自己后来的花园,是他自己跑到她身边来,然后还反口怪她闯进他的视线,碍了他的眼,要罚她? “还没想好。”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张小脸,因为生怒变得精彩纷呈,眼睛发出熠熠光辉,让他挪不开眼。 到底是一场重伤,即便伤好了,她的底子还是伤了。 面上再没有当初那种健康的红润,稍显的苍白,小脸也瘦了一圈,显得下巴变得更尖。 只有那双眼睛没变,不看他的时候,依旧澄澈干净,看到他的时候,自动裹覆上一层盔甲,对他疏离。 第2571章 熟悉得让她,想哭 “王爷既然还没想好,那臣妾还是先告退的好,等王爷什么时候想好了,再派人来通知臣妾。”后退一步,远离他些许,紫嫣强迫自己冷静说话。 抬起头跟他对视的时候,才察觉两人之家你的距离过于接近了。 她能闻到他身上的淡淡冷梅香,那种香气,熟悉得让她鼻头发酸,想哭。 可是她不想在他面前红了眼眶,给他又多一个可以嘲笑她的由头。 不想老是在他面前,自己将自己弄得太过难堪。 “本王以为你想来硬气得很,怎么,听到本王有罚你的意思,想逃?以为过了时间,兴许本王就忘记了,事情就会不了了之?看到她后退,拉开了他跟她之间的距离,他手指一动,几乎想要立即将她再拉回来。 “王爷,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说本王是小人?” “臣妾怎敢,王爷对号入座罢了。” 小猫儿爪子磨利了,发火了。 司北玄眼底眸光轻闪,慢慢的,朝她跨进一大步,再次相贴。 怎么又贴上了,比之前还要近,她几乎是整个人钳进他的怀里了!紫嫣面色开始发黑。 他想怎么样? 不是讨厌她么?不是不想看见她么?如影随形的贴过来,算什么?不怕她身上的气息把他弄脏了? “你很讨厌靠近本王?”低头,再次贪婪的将她的香气吸入肺腑,他的话确实很冷。 仰头,直直与他对视,紫嫣笑,“臣妾以为,王爷同样讨厌靠近臣妾。” 司北玄点点头,“那就是讨厌本王靠近了,那便罚这个吧。” “……”紫嫣眨眼,什么意思?罚哪个? “看你不舒服,本王回觉得心情不错,待得心情大好了,兴许也就忘记你的冒犯了。” “王爷,能不能麻烦你说清楚些,臣妾愚钝,听不懂。”几乎咬着牙把这句话给挤出来,她还想后退的,被他攥住了,动不了! 简直莫名其妙,伤了她一回两回,现在偶遇一次,还想着法的把她捏着玩? 她也不是溺泥人做的!怒瞪那张清冷俊颜,越看他古井无波的眼睛,紫嫣越觉心头怒火熊熊燃烧,倏然咧嘴,朝男子龇牙一笑,脚底下,朝着跟她相贴的鞋履就狠狠踩了过去。 “唔!裴紫嫣!”脚上一阵锐痛,司北玄低头,看到玄色锦履鞋面上赫然半个完整脚印,像她的笑脸,在对他嘲笑,“你是故意的!” “王爷这可误会臣妾了,臣妾怎么会是故意的,朕臣妾怎么敢故意呢?实在是离得太近了,这一步小心,就踩着了王爷,弄脏了王爷的鞋真是罪过,罪过。不过,无心之失,王爷也要罚吗?” 司北玄眼角一抽,一抽,到底谁是小人? 小肚鸡肠,不外如是。 不过,她也就只能做这些出出恶气,比起他的手段来,着实是不够看。 司北玄眯眼,“裴紫嫣,你确定要挑战本王的怒气?” “不挑战,王爷就不生气了吗?那臣妾给你擦干净,就当两清,各走各走的可行?” 各走各的?两清?她想得美。 第2572章 战意熊熊 他因为她的那句两清而气怒,又不舍她就这样转身离去,想要匠人留住,想要多看看她多跟她说两句话,真正做出来却又不得章法。嘴上说得冷硬,实则在她面前,他根本就是手足无措的愣头青。 只会嘴巴放狠。 她问要如何罚她,他如何知道?一时之间答不上来,又不想断了交集,只能抿着唇不说话。 男子眯着凤眸,一眨不眨的看着她,黑眸深处闪烁的光芒,紫嫣看不懂。 开始还能强笑着与之对峙,看他究竟还想怎么对她,结果时间越来越长,他却始终盯着她不说话,紫嫣脸上强撑的假笑撑不住了。 司北玄,你到底还想怎样!这句话几乎就要冲口而出。 她受不了看到他,受不了离他这样近,受不了他这样若无其事的看着她! 好像那些伤害从来没发生过,他从未舍弃过她一般。 明明是他做下的,她却在他眼里看不到丝毫歉意,让她想要给自己理由去为他开脱都不能! “王爷若是暂时没想到要如何罚臣妾,那臣妾便先且自请回别院闭门思过了。”这次,连个礼数都不想再去全了,紫嫣低下头,道了声再次转身。 既不想看到她,就别留她。 他们之间如今这样算什么呢? 相识以来,她自问没有做过任何亏欠他的事情,可是两人之间却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她不明原因,也不想去追究原因。 他是个不爱解释的人,更何况以他如今对她的厌恶,便是她追问,也不会得到答案。 背转过身,一步一步离他而去,紫嫣嘴角慢慢拉下来,取而代之,眼底爬上自嘲的悲凉。 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花草清香,早晨的风吹来,打在面上,带来能拂去人心鼓噪的凉爽,明明是良辰好景,紫嫣却没了欣赏的心情。 她知道他就在她背后,看着她走远。她想起了在边城的日子,那处小院,那座小山坡,那方果林,那条街道,处处都有他跟她的影子,那时候清贫,却要快乐得多。 她跟他,再也回不去了吧。 “本王还要在这里走走想想事情,左右身边没带人,你跟在一旁伺候。”身后,清冷的声线淡淡,已经没了方才的情绪波动。 他的情绪,总是收敛得极快。 紫嫣眼底刚浮出的悲凉,被他这句话一下子击散,被摁灭的心火重新又烧了起来。 身边没带人,所以让她在他身边充当奴才的角色? 出身贫苦,紫嫣本不会计较这些,若是以前,她巴不得时时有机会在他跟前,可是现下在听这话,只觉怒气汹涌。 想用这法子折辱她?好啊,敢情不体罚,改虐心了! 跟他单独面对面的时候,似乎她总是难有太多的时间来伤春悲秋!很好,反正那也不符合她的个性。 既然他要如此,今日她还真跟他耗上了! 女子豁然回头,再次怒瞪司北玄。看着那双眸子里燃烧起的熊熊战意,司北玄松了口气的同事,心底掀起喜意。 第2573章 勾人,不守夫道 情急之下找到这么个借口,不管她怎么想,人留下了,他跟她,还能相处片刻。 在有其他人赶来之前。 只不过是,借口不那么好,她心底又将他恨上了。 对上那双眼睛,又若无其事的转开,司北玄转身,慢条斯理的往花园南面游廊走去。 游廊临湖,现在正值仲夏,湖中的荷花,开的正好。 她应该会喜欢。 他不担心她不跟上来,她性子有时候执拗得很,一旦被激起来,会跟他死磕。 果然,走出没几步,后面就有脚步声响起,重重的,只听声音就可以想象她的怒气。 司北玄眼底泛开笑意,整个人轻松下来,那些琐事带来的凝重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只在她的身边,他才允许自己偷这片刻的清闲。 紫嫣跟在后头,咬着牙,阴测测的盯着男子背影,恨不能在他背上盯出一个洞来。 他依旧穿着锦纹玄袍,在清风拂动下,衣袂轻扬,如墨发丝微微飘荡,于清冷之中又多了一丝狷狂魅惑。 若是以往,非将紫嫣迷出星星眼来,可是此刻,她只觉得碍眼。 磨着牙腹诽,勾人,不守夫道。 直到眼前景色骤变,满目粉荷碧叶,层层叠叠,铺满整个湖面,才惊觉原来两人是到了后花园的临湖边。 这里她少来,因为处在花园深处,这数月来每次到花园皆是满怀心事,只漫无目的的闲逛,走到哪就看到哪,一时忘了原来园中还有这样一幅美景。 眼睛不由自主斜向司北玄,没想到这么阴险的人,还有这等闲情,哼。 只斜了一眼,便将视线转开,重新投到游廊外的景色,此时正是荷花争艳的季节,同一湖面上,花姿千型百态,或含苞或怒放或半遮羞面。看花,比看他舒服多了。 司北玄自然没漏过女子斜看过来的那一眼鄙视,嘴角轻勾,在游廊水榭里寻了张石凳坐下,“过来,给本王捏捏肩。” 紫嫣一僵,不动。 她以为说伺候他只是斟茶递水,会这么干脆跟来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两人手边都没有备茶水,所以他就算想要使唤她,也没工具,到时候她赖一下,也就能免了伺候他的责任,若他叫她下去拿,一来一回需要花上不少时间,她不认为他有那么多时间来浪费,就算他有,她也不会让他如愿。 只要他一叫她下去备茶水,她就给他来个一去不复返,顺势脱身,让他在这里等个够。 若是他恼羞成怒事后再找她算账,她也不怕,他不是本来就打算要罚她的吗?反正都要罚,她干嘛还白白让他使唤一轮。 气他一气,她心里还能舒坦上不少。 所以看他坐下来,她浑身的皮就开始绷紧了,就等着他发话。 怎料,竟然叫她按摩?对茶水只字不提! 大富人家出来游园赏花,最重要的不都是茶水点心备上,再挑个好地方坐下品茗赏景吗,怎么他不按牌理出牌的? “还不过来?”司北玄凤眸轻抬,看女子在游廊边仿似脚底生了根,声音略沉。 第2574章 她的指尖,带有怜惜 他自然知道她在拗什么,只是好心带她来看荷景,她却站的老远,好像他身上带着瘟疫一样,无奈之余,也气闷。 不自觉的,就在声音中带上了压迫,要让她靠近过来。 男子凤眸清清冷冷的,看人的时候,却自有一股迫人的震慑力,只那么看着你,也会让人不自觉的心生臣服。 紫嫣心里是打定主意硬气到底,可是身体却很没出息的,朝他靠过去了。 ……不就是捏捏肩膀捶捶背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以前还、还同睡一榻呢,用不着矫情! 为自己的找个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掩饰自己的丢人,紫嫣嘴上也没忘了继续膈应人,“王爷,臣妾粗手粗脚惯了,怕是拿捏不住力道,到时候王爷可没药怪罪臣妾,又给臣妾多加个罪名,再多出个莫名其妙的责罚来。” 司北玄眯眼,她这是在威胁他?想要公报私仇,还提前给自己找好退路? 好气又好笑,面上却不显。 “无妨,做到能拿捏好力道为止,本王今日无事,有的是时间给你指正。” 紫嫣脚一别,差点摔个踉跄。 她就知道这是个阴险的,不管明争还是暗斗,她就几乎没赢过他!看来还是高看自己了,忘了之前的教训。 每次跟他斗被偷鸡不着,想到这里,紫嫣又有点踌躇,站在男子背后拧着柳眉,纠结自己到底是要粗手粗脚,还是如了他的意,以期早点脱离苦海? “还不开始?”男子淡淡提醒,同时扭了扭脖子,放松僵硬的肌肉。 紫嫣没办法,只得将手搭上男子肩头,开始揉捏按压。 力道起,她听到他轻叹了一声,极轻,稍不留神就会忽略。如风吟,却让紫嫣心尖微微一颤,似痛似麻。 那声叹息里,包含了太多情绪,无奈、苦涩、自嘲,又于音末,暗透些微欢喜,些微纵容与宠溺。 她宁愿自己听错了。 不肯去深想,为何他会起这样的叹息,他到底在想什么?总归不可能与她有关,他那么讨厌她,怎么会对她藏有那么多那么复杂的情绪。 定时身边的事对他造成了苦恼困扰,一时难解,所以才会叹息抒怀,定时这样。 定与她无关。 轻咬下唇,瞪着眼前如墨如绸的发丝,嗅着那熟悉至极的冷梅香气,紫嫣暗暗告诫自己不可多想,手底下的动作,却下意识的,更加轻柔。 背对着她,视线投在游廊外的粉荷碧叶,司北玄无声的笑了。 眼底,是她看不见的愉悦。 她纵是对他再恨再冷淡,依旧没有消弭掉她的感情,怕是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从她指尖流露出来的,对他的怜惜。 游廊无声,游廊之外,湖风荡起一层层碧浪,夏日的阳光渐渐变得有些猛烈,投射在湖上的金光,却因有了水波的涤荡,依旧柔和。 景色依旧美,且不同的时辰,所反映出来的美又不尽相同。 只是紫嫣完全没了欣赏的心情。 带在这游廊里的所有时间,尽被司北玄使唤去了! 第2575章 居然说她没气性? 捏完了肩膀要捶背,捶完了背要揉手,揉过手之后居然还要给他捏腿! 紫嫣恨的咬牙。 他可不就是在想着法子的整治她么! 她进王府至今大半年的时间,可从来没见他让任何奴才近身过,更遑论是这么给他全身揉揉捏捏! 敢情是以前没人给他捶过背捏过腿,这次抓着她了,要把以前的时间一次性全补回来! 可恶至极,这小半天的,她的手指酸得都快不是她的了! “王爷,你劳累到周身疲惫,这么揉捏是没有什么效果的,臣妾建议,您不如回去睡一觉,睡醒了,什么酸痛都没了。”蹲在男子腿边,偷工减料的揉着他的大腿,紫嫣仰头,笑着建议。 她认为自己是笑着的,而且相当和气。 只是看在旁人眼里,估计只能看到扭曲,能将皮笑肉不笑发挥到极致的,也算的是一个奇才了,经过一早上的磋磨,紫嫣已经深得其髓。 司北玄几乎忍俊不禁,甚是艰难才压下浮出嘴角的笑意,“本王早上刚睡醒。” “现在已经快午时了,也快到午睡时间了,王爷。” “本王尚未用午膳。” “现下回前厅,正好也快到用膳时间,免得正妃及贵客多等。”紫嫣还着重强调了贵客二字。 说到贵客,太子已经走了,还留在府中做客的,也只剩陶青烟。 指的自然是她。 “你现在是在受罚,还管起本王的事情来了?”司北玄挑眉轻笑,那笑声让紫嫣后背有点发凉。 “臣妾是为王爷着想,担心王爷坏了身体。” 一口一个王爷,一口一个臣妾,臣妾二字他听了一早上了,知道她是在故意膈应他,司北玄既无奈,又无计可施,“裴紫嫣,你的气性呢?被本王磋磨几次,就没了脾性了?以前可没见你这么识相过。” 紫嫣一梗,差点没忍住啐他一口。 变、态吧?居然说她没气性?说她识相了?真是好笑,她敢不识相吗?人在屋檐下呢!不识相,让他有更多借口来削她? 她又不上赶着找虐! 想是这么想,到底是被激出了脾气来,紫嫣眼睛更弯了,龇着一口白牙,在金色光线下显得白森森,“王爷这是不满意臣妾太过识相,想看看臣妾的气性了?” “哦?你想展示展示,本王也不拘。”男子薄唇一勾,语气轻飘飘,戳紫嫣心窝子。 紫嫣咧嘴,双手在男子腿上蓦然狠狠一捏。 我拘你妹啊! “唔!”司北玄脸色微变,气息沉了两分,“裴紫嫣,你干什么!” 腿上本来就是敏感部位,若非为了能看见她的脸,他也用不着叫她转到前面来为他捏手捏腿,自己还得强力克制身体变化,自找罪受。 结果她还毫无预兆的就来了这么一招,他差点就破了功! 瞅着男子脸上变色,紫嫣笑的反而无辜起来,乌黑的眼睛一眨一眨,“哎呀,臣妾以为王爷想看看臣妾的气性,这不是给王爷展示一下嘛,原来臣妾会错意了,王爷不喜欢?” 第2576章 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温柔 陶青烟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游廊水榭中,高贵清冷的绝世男子坐在石凳上,微垂了头看着半蹲在他身侧,朝他龇牙假笑的女子。湖风轻撩起男子垂坠的发丝,有细碎阳光射入他的眼底。 她在那双深邃黑眸中,看见了一闪而逝的温柔。 心倏然一紧,莫名的就开始心慌起来,对于那个以为重进抓进掌心的男子,她又有了一种把握不住的感觉。 裴紫嫣,又是裴紫嫣! 只要有她在,便总能看见一个不一样的司北玄! 收起面上惊愕,陶青烟深呼吸,展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来,婷婷袅袅朝着水榭走去。 在她出现的时候,司北玄就已经察觉,黑眸隐晦一沉,侧头看过去,对上女子笑意吟吟的目光。 “玄哥哥,你怎的来这里了,让我一通好找,”似嗔似怪睨了司北玄一眼,才看向紫嫣,“原来二夫人也在,看来青烟打扰了。” 紫嫣还在奇怪自己的挑衅没遭到反击,不像司北玄睚眦必报的个性,就听到身后有熟悉到让她有点讨厌的温婉声音传来。 好久没撞见陶青烟了,还以为她真的不来后花园了呢,原来人家是挑着时机来的。 这个时机,自然就是司北玄了。 紫嫣垂眸,眼底划过浅浅的失落与讽刺。 “是好巧,每次只要遇上王爷,就定能遇上青烟姑娘,说是焦不离孟也不为过。”平静的拍了拍裙摆沾染的灰尘,紫嫣站起来笑了笑,“既然青烟姑娘来了,王爷身边也就不乏人伺候了,臣妾不便打扰,告退。” 人家都已经找来了,她要是再杵在这里,不是太不识相了吗。 “二夫人莫要见怪,青烟过来只是找玄哥哥有些事情,夫人可在一旁听着,青烟无事不可对人言。”陶青烟忙阻止,眸光在紫嫣恬淡平静的面容上一扫,只当听不出她那句焦不离孟暗含的讽刺。同时也没忘了暗察司北玄表情,想要看看他什么反应。 “青烟姑娘误会了,我只是不喜听人隐私与是非。” 紫嫣施了个礼就转身离了去,期间不再看司北玄一眼。 而从陶青烟出现开始,司北玄就收敛起了之前所有泄露出来的情绪,一言不发的看着那道桃红身影离开。 陶青烟交握身前的手不由的用力,将自己的手指握得生疼,面上却是不显,依然笑意吟吟,“玄哥哥,夫人不会以为我来是赶她走吧?是不是我来的不是时候,要是不过来打扰,可能夫人就有机会同玄哥哥服个软,冰释前嫌。我观夫人对玄哥哥的心思应是始终未变的,既是夫妻一场,青烟想劝玄哥哥没药泰国苛责她了,便原谅她一回,日后和和美美岂不更好。” 司北玄将视线撤了回来,落在陶青烟脸上的时候,眼底寒冰似乎微微回温,“不是让你在别院多歇着,怎么过来了。” 对陶青烟的劝解只字不提。 而此前在他眼底捕捉到的温柔,陶青烟几乎以为,只是错觉。 第2577章 第一次,失去耐性 陶青烟莞尔一笑,在司北玄对面坐了下来,迎着早晨清爽的湖风,将视线投向那一片荷色。 金色的光芒落在她白皙柔美的面庞,如覆上一层莹润金纱,带出少女的朝气来。 “我身子早就大好了,也就你把我当成弱不禁风的瓷娃儿。在玄王府一歇就是两个多月,亏得娘娘对我疼爱有加,否则哪个奴婢有这么好的待遇?怕是早就被主子打杀了。”半眯起长长的羽睫,陶青烟嘴角带着温柔笑意,意有所指,“本来早就该回宫了,若非……若非舍不得这里,也不会拖到现在。说来,还是我愧对娘娘厚爱。眼看皇室祭祖近在眼前,此番便是还想在拖一拖也是不能了。”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明确的向他诉说自己的情意。 陶青烟暗里紧张,因为裴紫嫣,因为他眼底那抹暗藏的温柔,她选择暂时放下高傲与矜持。 他可感受到了?会怎么想她?会如何回应? 不敢去看他,又忍不住想去看。 转了头,正对上他深邃如潭的眼眸,陶青烟心底一颤,碰碰急跳。 这种悸动,只有他能带给她。 手心微微冒汗,似羞似怯的紧凝着他,她脑子,想象他会如何回答,她又该如何反应。 司北玄薄唇微抿,凤眸深不见底,周围流动的空气,都因两人之间的氛围变得流动缓慢,让人呼吸困难。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又似不过一瞬,他薄唇轻启,“也好。如今皇后被废,母妃主持后宫,身边定然缺信得过的人手,既然你决定了,定下时间,我亲自送你回宫。” 陶青烟几不可见的僵硬,飞快垂下眼眸,遮住眼底闪逝的失望,强笑,“是,定下时间了,下午便回宫。也无需劳烦玄哥哥亲自相送,着人送我一程便可,又不是什么金贵的身份,让人看了徒增闲话。” 司北玄点头,“好,都依你,等莫言再为你复诊一次,若无大碍,便回去。” 之后相顾无言,水榭中的气氛,竟然比之之前裴紫嫣在的时候,要生硬两分。 对于司北玄的不回应,陶青烟失望,同时也难堪。明明这段时间感觉到了他的靠近,可是当她也向着他走近的时候,他却反而后退,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看不透这个男人,摸不懂他的想法,只能将一切想不通的源头,怪到裴紫嫣头上。 再想起自己来王府养伤之前淑妃的吩咐,陶青烟眼底暗了下下来。 而司北玄则看着那一湖摇曳生姿的粉荷,悄然失神。 他知道陶青烟的意思,按照他的性子,本可以将应对做得更圆滑。 可是突然就不想。 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是紫嫣离去的背影,看似平静淡然满不在乎,深藏在她骨髓里的落寞,却在那些淡然中悄悄透露了出来。 他感觉到了。 心随之收紧,一阵一阵的闷痛,烦躁。 以至于,失去了应付眼前人的耐心。 听着那些意有所指的话,他第一次,对青烟感到不耐烦。 第2578章 谁吃饱了撑得来为难我 这个早晨,后花园发生了什么事情,其他人一无所知,也没有多少人去留意。 陶青烟是在午后被送走的,司北玄亲自将她送回皇宫,顺便去探了淑妃。 至于他的父皇,表忠心的人太多,他没去凑那个热闹,便是去了,也见不到人。 皇上有令,祭祖之前,除了国师,任何人都不见。 那座巍峨的寝宫时时殿门关闭,谁也不知道里面在发生着什么,皇上又是在筹谋着什么。 庭外风雨欲来,紫嫣一无所知。 那日之后,她在没有去过后花园,尽管陶青烟已经离去。 再次见面,已是在祭祖大典上,时节已经入秋。 照理说府中有正妃在,她一个妾室是没有资格参加这种祭典的。听说是因当日太子来访,邀司北玄携同所有家眷前往,她才被顺便带上了。 府中出了两辆马车,司北玄与正妃房月柔同乘以辆,紫嫣跟自己的丫鬟坐一辆。 丫鬟是从在身边伺候的两人中随便点出来的,总不过是随身带个人伺候打点,挑谁都一样。 马车晃晃悠悠行在祭祀队伍当中,车外喧嚣鼎沸,锣鼓震天,一路往皇陵行进。 缩在马车里,晃晃荡荡的,不算颠簸,但是在这种还有点炎热的天气,容易使人昏昏欲睡。 于是一路上,便开始头一点一点的垂钓,同行的丫鬟见状,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二夫人,不久就到皇陵了,还是打醒些精神,这样教人看见了,怕会说夫人对先祖不敬。” 说一遍,紫嫣没听见,第二次,丫鬟顺手将人推了推,才把她推醒过来。 紫嫣揉着有些晕沉的脑袋,对于睡眠被人打扰,分外无奈,“这不是还没到了,等到了你再把我叫醒就是了。对先祖尊敬,是放在心上的,不是放在面上的。这一路行走五六个时辰,那么多的马车,我就不信没有一辆马车里的人是跟我一样想睡觉的。” “二夫人!”丫鬟着急,没想到紫嫣会这么大大咧咧的说出来,惊慌之下就去掀了车帘子往外探看,深怕有人走在附近将那些话听了去。 若是有人将话传到圣上耳中,说不定就能降下个杀头大罪来,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紫嫣瞧着丫鬟咋咋呼呼的样儿,长长一叹,整个人又缩到座位的边角,软绵绵的瘫了下去,“我们说话的这点音量,早就被外面鼓锣声盖得一点不剩了,就算是走在马车旁边,也不会听得清楚里面在说什么。听我的,真没必要紧张过头,越紧张显得越心虚。再说,我就是眯眯眼,也没睡着,只要你不说,谁会吃饱了撑的来为难我一个小小妾室不是。” “……”丫鬟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怕是也只有二夫人看得如此开。 可是她这些话,明明就是属于狡辩,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困顿间,就听马车外边响起一声轻笑来。 丫鬟勃然变色,伸手就想看看在外面的是谁,临了又不敢,担心自己小丫鬟的身份冲撞了贵人,惹来承担不起的下场。 第2579章 一路,未曾远离 看着丫鬟畏畏缩缩的样儿,紫嫣又叹了一叹,伸手将马车窗的卷帘拉开,朝外探出个脑袋来,“六王爷,有话就说,莫要吓坏了我家丫鬟。” 马车外面,可不就是司北易么。 骑着一匹棕色骏马,在马车旁边慢悠悠的走着,此时正侧了头似笑非笑的睨着紫嫣,一双桃花眼在阳光下流光溢彩,波光潋滟,勾人得让人不敢直视。 紫嫣撇撇嘴,在心里给他重新下了个定义,换了包装的骚包。 因为今日祭祖,所以没见他穿着那一身的骚包艳紫,改穿了一身深紫色的五爪祥龙朝服,整个人看起来少了几许不羁,多了些许稳重。 但也仅止于此,怎么变换着装,也掩不住那双桃花眼流露出来的风、流。 “本王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觉得无聊,没想到居然还能找到同道,可喜可贺啊。” “这话让人听到了,王爷会被剥皮吗?”紫嫣歪着脑袋问。 司北易挑眉轻笑,“或许会,所以本王只跟你悄悄说。” 紫嫣当即就把窗帘放下了。 他这话若是让人听到,倒霉的就该是她了。 “诶,紫嫣,别介,索性还有一半的路程,我们聊聊天,一能打发时间,二能避免睡着,如何?”车外的人提议。 “不如何,有那功夫聊天,我不如闭目养神。”紫嫣没好气,往座椅上一瘫,任凭外头男子千呼万唤,再无回应。 同车的丫鬟见此情景,惊诧之余手足无措,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场面。 六王爷居然来同二夫人攀谈,两人看起来还颇为熟悉的样子,否则六王爷怎会直呼夫人名讳?这事王爷又可知情? 她想撵人,又不敢,索性把耳目一闭,当做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 车外男子脸上始终挂着飞扬的笑意,偶尔视线划过马车,带着隐藏极深的宠溺。 一路,几乎都行走在马车附近,未曾远离。 自那夜在玄王府外守了半夜没见着人,回去之后他也冷静了下来,有些事情已成定居,再难改变。在抓到契机以前,不若就这样伴在她身侧,也无不可。 冗长的祭奠队伍,从头看不到到尾,从尾看不到头。紫嫣的马车置身其中,本是毫不起眼的存在,然而因为时常能在那周围看到六王爷司北易的身影,关注这马车的人反而多了起来。 在队伍的中段,华丽的尨辇后面,也跟着一辆马车。车内茶香缭绕,散发着淡雅的气味。 白衣男子品着清茶,意态悠然,全不受外头喧嚣的打扰,整个车厢似乎自成一格,俨然一个独立的空间,安静,宁和。木棉冲茶的手势很熟练,这是她用数年的时间练出来的,主子很喜欢喝她泡的茶,这于她来说,是一种殊荣。 “主子,外头人的议论,你可听到了?”看男子一直安安静静的,虽然她也享受这种氛围,可是更想,能跟他搭搭话。 “你也关注起外头那些闲言碎语来了?”君未轻抿茶,眉眼安详。 第2580章 怕是,难以应付 木棉默然。 非她想听,实在是外面那些女眷带来的丫鬟声音有时候忘了收敛,或者说,有故意之嫌。 而且,她以为主子会关注,毕竟,那些闲言里的主人公,是裴紫嫣。 看主子这似毫不在意的神态,她反而有些看不懂了,若真如此,上一次反常出门逛街,莫不是为了裴紫嫣? “是奴婢多嘴了。”他既然没兴趣,她自然乐得不提起那个名字,免得,反勾起主子遐思。 看了木棉一眼,君为轻笑笑,“谣言止于智者。清者自清,外头那些话,听一听便算,无需记挂在心。总归堵不住别人的嘴。” “是。”他就是这样的了,本身对所有事情都淡泊,几句闲言碎语,又怎会放在心上,是她想岔了。 君未轻半垂着眸子,面容平淡,心下却并未如木棉以为的毫不在意,只不过在他看来,紫嫣性子不拘小节,便是她自己听到那些碎语闲言,应该也是一笑置之。 她并不在乎外人如何看她。 他惟担心的,是那些话传到淑妃耳中,怕是,紫嫣难以应付。 思及此,眉心微蹙,隔着车帘朝某个方向看去。 前面就是皇上跟淑妃乘坐的尨辇,周围有兵将严防把守,与前后的队伍都隔出些距离来,暂听不到乍起的风言风语,但是架不住有心人传播,尤其是这一次随行的还有宫中其他嫔妃,本就对淑妃嫉妒已极,又怎可能放过这个可以落井下石的机会。便是会因此受到责罚,跟既得的利益相比,也不算什么了。 于是有意无意的放任身边侍婢议论,以期既能膈应淑妃一回,还能在皇上面前落了她的威风,更甚是能借此机会使得淑妃及四王爷六王爷之间互生罅隙,分化这个铁三角! 尨辇里很是安静,没有人声,皇帝自上了龙辇之后,就一直躺在榻子上闭目养神,似睡非睡。淑妃静坐一侧,观皇帝面有病色,身体看来比以往孱弱了几分,更是力持安静,不敢打扰,只时而用帕子细细的为其擦拭一下额头渗出的细小汗珠,让他睡得更加舒适些。 随侍两人的锦绣及边公公分别行在龙辇两侧,一路行来,对外围的那些声音听了个七八分,脸上便不好看起来。 锦绣从龙辇的纱拢缝隙往里看,几次想要对淑妃说个分明,又碍于时机不对隐忍了下来。 直到淑妃偶然间看到她神情,眸光轻闪,将人招了过来,锦绣才附耳作答。 话毕,淑妃脸上已是凝了寒霜,斥道,“荒唐!这是什么场合,容得那些人如此不庄重亵渎先祖神灵!如今各家身边的人是越来越良莠不齐了!传令下去,再有人敢在祭祖大典枉失礼数,回去之后一应问罪受罚!” 文武百官不到她管,但是那些女眷却是在她囊括之中,如今她已经暂代后宫主持之职,就有那个权力训诫朝中命妇! “淑妃,何事如此大动肝火,说来朕听听,许能为你开解一二。” 第2581章 有些人,记不住教训 淑妃心下一惊,回头便见床上龙袍加身的男子利眸微张,淡笑这看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 心知是自己一时激动,惊扰了人,忙收敛神色嗔道,“皇上莫不是笑话臣妾?臣妾可没有说错什么,看看这次祭奠来的人,以往百官也只是带上府中正室,符合规矩,如今却是越来越失了分寸了,连什么妾室姨娘都给带了出来。这种场合,是什么身份的人都能来的吗?以为来了这场合就拔高了身价,得意忘形便管不住自己的嘴了,臣妾断不能放任她们,没得教她们污了先祖祭典。” 淑妃话里透了情绪,皇帝摇头失笑,揶揄,“说说,她们都说了什么惹得爱妃如此生气?” 这个她们,可不只是指妾室姨娘,不也是在说他此行带了公众其他妃嫔。只不过淑妃是将那些妃嫔的地位降至了跟妾室姨娘同等。 这小性子,偶尔一次为之,倒不会教他生厌,反觉得有趣来。 “皇上想知?臣妾偏不说,”听出皇帝语带揶揄,淑妃转眸轻笑,竟带有少女的风情妩媚,随即话锋一转,“皇上觉得如何了,身子可还有不适?之前看皇上睡着,臣妾也不敢惊扰。” 皇帝摆摆手,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既然是一应女眷的事情,便交由淑妃处理,他也不去驳了她的面子,想知道的总会知道,有什么事情是能瞒得过他的耳目的,“到底是老了,身子不爽利了,一会就见乏,到了地方再唤朕,朕再歇会。” 说着,声音竟就低了下去,睡着了。 淑妃一句正当壮年尚卡在喉咙,看皇帝此番状态,眉头紧紧蹙起,眼底有担忧,更有晦涩难辨的光晕。 是不是真到了,要全力筹谋的时候了? 沉吟间,又转头往龙辇后方看去。 隔着薄薄的纱拢,后方人事物不甚清晰,但是她仍然一眼就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骑着高头大马,懒洋洋的姿态,就连身下的骏马似乎也随了他,迈出的步子都是懒洋洋的,显得慵懒散漫,可不是她那好儿子又是谁。 看着就觉得来气。 盯着那方,足看了有半柱香的时间,果然见司北易走走停停,始终晃悠在一辆马车旁边,更时而贴近了车窗,侧身低语,似乎同车内的人说话,也不知有没有得到回应。 最让她心塞的是,隔着这么大老远,只看一个模糊的影像,她都能从自己儿子身上感觉出一股愉悦来。 看来他心情真的是很好。 沉下脸,回头,淑妃凝着前方默不作声。 那就是裴紫嫣的马车。 自从知道易儿与之亲近,她就用过手段阻止,如今看来,寻常手段似乎没用! 有些人,不吃足了苦头根本记不住教训! 只不知玄儿对此又是什么反应? 外头,锦绣下去传了淑妃之前的命令,那些个丫鬟侍女受了震慑,再不敢胡言乱语,做主子的也有所收敛。 主要是观察龙辇之中一直没有动静,而传令的还是淑妃的侍婢,皇上同在龙辇之中,不可能不知情,这是纵容淑妃,默认她做法的意思? 心底有了这层计较,有小心思的人便谨慎起来,暂时不敢再去行挑衅。 第2582章 根本不需要她出手 “锦绣,让青烟去将四王爷给请过来!”龙辇内,淑妃胸口郁气迟迟不能散,最后狠狠闭眼,沉声吩咐。 锦绣领命,也知娘娘的意思。 六王爷在这种场合不顾他人眼光,娘娘固然动怒,然在娘娘心里,无论如何也不会将错处归到六王爷头上,只会怪责裴紫嫣,怪责四王爷。 眼下娘娘最想做的应该是把六王爷给拽到眼前来,但是以六王爷的性子,就算教人去请他,还未必请得动,这种场合又不能闹得太难看让人看了笑话去,娘娘只能退而求其次,唤来四王爷。 估摸着也是敲打四王爷管好内宅的意思,至于叫青烟去请而不是叫她,乃是因为青烟跟四王爷感情亲厚,当中未尝没有用青烟牵动四王爷的心思。 队伍中一连串的动静,司北玄并非不知晓,却始终安坐在车内毫无动静,旁人揣测纷纷,俱是弄不明白他到底怎么个意思。对于这个一直以来低调内敛的四王爷,越来越多的人发现,看不透。 让人看不透的对手,往往,最是让人警惕提防。 房月柔也在同一马车里,外头那些人议论的时候,她也听到了的,没有多说二话,只拿眼瞅了瞅司北玄,见他面色无波,也便闭嘴不提。 想来王爷心中自有论断,她要是说了了什么,反而不妥当,怎么说都有落井下石的嫌疑。 很快,车外面就有了人声,是陶青烟,“四王爷,不知现下可方便说话?娘娘有请,还请王爷稍稍移步。” 是了,事关六王爷,谁都能沉住气,淑妃娘娘却是万万不能。那是她的心肝血肉,不容他人对其有半点差池。 听到来请,一直声色不动的司北玄,眼底稍起了波纹,低声道,“去回母妃,万事待祭典落幕,届时本王自去求见,还请母妃稍安勿躁,祭祖非比寻常,先理正事,免得母妃落人口舌。至于母妃烦心之事,本王会解决,请她放宽心。” 车外,陶青烟怔了怔,没想到他会拒绝,转念一想,又觉得他所言甚有道理。这一趟行程,众人对于六王爷与裴紫嫣已经是议论纷纷,各人视线也不可避免的会落在司北玄及淑妃娘娘身上,端看他们会如何应对。如果这时候司北玄应了淑妃娘娘的召前去,怕是又会惹来一番妄议,倒不如什么都不做的好,先沉住气,一切待事后再解决。 而且她私心里,也希望如此。 估摸着这次祭典之后,不需要多久,整个京城都会是关于裴紫嫣的流言。 不守妇德,身为玄王妾室,却与易王有暧昧,周旋于两兄弟之间,届时便是司北玄再大方,也做不到毫不介怀,裴紫嫣纵有千般手段,想要再得宠爱也是不可能了。 再者,皇室也不可能容得下这样一个惑乱皇室的女子,裴紫嫣的下场可想而知。 泯灭一个对手,根本不需要她出手。 “王爷深思熟虑,那青烟这就去回娘娘,其他事情,还请王爷妥善解决。” 第2583章 给她难堪的,并非本王 “王爷,这件事情,与妹妹其实无甚大关系,还请王爷斟酌了来办,莫要让她太过难堪。”陶青烟走后,房月柔思虑再三,还是开口为紫嫣求了情。 本来,也的确与紫嫣无关。 要说,也只能说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六王爷自己身居高位,从未有人敢对他的行事妄议,也就养成了他想做就做不顾后果的性子,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关于他行事离经叛道的传言。如今他亲近紫嫣,也是随性而为,却忘了去顾及周围人的看法。 也许在他自己看来,不过是路程无聊,找个相熟的人作伴打发时间,但是在外人看来,就成了另一回事。 不管多坦荡,也架不住人言可畏。 “给她难堪的,并非本王。”司北玄声线淡淡,眸光沉沉,“况且你以为,本王会对她做什么?” 说完,不待房月柔反应,便伸手撩开了车帘,一跃而下,径直朝后面一辆马车走去。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全一下落在了他身上,有静观其变,有幸灾乐祸,有唯恐不乱。 司北玄只当不见,直行直过。 骏马之上,在看到司北玄跳下马车的时候,司北易就挑了红唇,笑得意味深长。 这么沉得住气,现在才过来,他最佩服的就是这个四哥的忍耐力了。 也亏得他那么能忍,否则他也跟紫嫣说不上两句话,虽然,实际上,紫嫣是全程都没有理会他。不说话,至少也伴了那么长时间,与他来说,意义一样。 “四哥,怎的就跑过来了?我以为四哥忘记了这里也有人需要关心呢。”笑嘻嘻的,翘着红唇,司北易说的话都有一种悖逆红尘世俗的叛逆。 “自是记得的,还要多谢六弟替我照看。现下无事,不敢劳烦六弟了。”你可功成身退。 “无妨无妨,怎么说都是我嫂嫂,再说我跟紫嫣也是朋友,路途沉闷,陪她解解闷也是应该的。”司北易半侧下身子,曲指敲了敲车壁,“紫嫣,我先撤了,要是你嫌四哥烦闷,可找我说话,随时任你差遣。” 话毕,桃花眼光波流转,再朝司北玄轻轻一笑,扬长而去。 众人不乏心有失望的。 三言两语就完场了,想看的好戏,似乎都没开锣。 司北玄抿着唇,一言不发上了马车,车帘一放下,整张俊脸就全然沉了下来,发黑。 紫嫣本是昏昏欲睡的,在司北易敲车壁的时候,被车内推醒,眼睛尚且惺忪,眼带茫然,完全不知发生何事,就见车上跳进个人来。 凝神一看,居然是司北玄! 紫嫣一个激灵坐起,不忘抬手抹抹嘴角,免得睡着的时候不经意,留下口水印记。 看她动作,司北玄嘴角一抽,满腔的火气倏一下就灭了。 他是隐忍了很久了的。 若非陶青烟带了淑妃的口谕,他还找不到借口过来,坐在那辆马车里,听着马车后面司北易时不时的逗闷低笑,他恨不能一掌把人远远拍开。 却是怎么也没想到,原来司北易是在自说自话,而她,浑然不觉外面议论热火朝天,自己在车里香喷喷的睡着了? 第2584章 上赶着找茬? 刚睡醒的人儿看起来很是娇憨。 惺忪的双眸迷蒙水润,粉颊染着薄薄的红晕,微张的小嘴红艳艳的…… 司北玄喉头动了动,突然就觉口干舌燥,甚至身体都自然而然的起了反应。 前一刻,他还在怄火,可是她的娇态一进入他的眼帘,他的脑子便开始不受控制。 定是这逼仄的密闭空间太过闷热了,他才如此。 否则平时能忍得,怎么现在就忍不得了。 艰难的将视线从她诱人的红唇上移开,司北玄探手将车窗帘拉了起来,透气。 “你怎么来了?”紫嫣也是窘了好一会,才拾回声音,想起来问这一遭。 被丫鬟推醒,睁眼看到他的第一瞬,意识尚未完全回笼,她心底首先冒出来欣喜、惊讶,继而第一个念头便是自己没有流口水吧。 等到完全清醒之后,又开始自嘲自己刚刚那些个傻瓜似的行径。 他来这里,定然不会是念着她才来,应该是有什么事吧。至于她,不是早就灰了心么,为何还会对他的到来感到高兴。 司北玄本也在懊恼,听了她的话更觉不自在,为了掩饰尴尬,脱口便道,“你能不能长典心眼!” 紫嫣嘴一抽,“什么意思?” 开口就叫她长点心眼,招他惹他了?她哪里没长心眼了?没心眼那不成白痴了吗,他这是在骂她? 她还窝了满肚子怨气没处发泄呢,他这是上赶着找茬来了? 好啊,那就开撕吧,反正她正愁找不到出气的缺口迟早把自己憋死! “司北玄你最好给我说出清楚了,什么心眼不心眼,你若是没有合理的理由,别怪我在这种场合不给你留面子!” 低调太久了,忘记她是土生土长的野丫头了是吧。 司北玄没料到随口一句话会激起她这么大的反应,瞪着他眼珠子都红了,心头一闷,她现在到底是有讨厌他。 心里动了下,想要解释一两句平息她的情绪,然性情使然,张了嘴,想说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还一眨不眨的瞪着他。 两人间这架势,吓得同在车厢内的丫鬟面无人色,可着劲将自己缩进角落里务求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免得自己被殃及池鱼。她不明白二夫人到底哪来的勇气敢这么对王爷挑衅,她以为她还是当初正当得宠的时候王爷会事事让着她,便是惹了祸也不会怪责她? 不管二夫人如何想,她现在恶狠狠的瞪着王爷,摆明了就是要吵架的阵仗。这种情况下,身为奴才,她绝对不去担那个风口。 良久,司北玄冷眸往角落一扫,掠过丫鬟身上如利刃冷锋,惊得她浑身冒起了鸡皮疙瘩。 “你下去。” “是、是。”王爷有令,丫鬟忙不迭的跳下马车,就怕动作慢了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话,到时候连命都保不住。 对于司北玄赶人的举动,紫嫣皱了下眉,没有开口置喙,她现在就想知道一点,为什么他动不动就喜欢跳到她面前找她的茬,若真那么不待见她,一纸休书打发了便是,她裴紫嫣还有点傲骨,断不会死皮赖脸缠着他。 第2585章 她想,她至少可以释怀 对上那双微红的眼,看穿眼底深处隐藏的委屈与不解,司北玄心一疼,就在眉眼间带了出来,叹息,“刚才是我说话过了,我是为了你好。” 紫嫣诧异,他这是在跟她服软? 不对啊,她都摆开架势准备好迎接他的反击了,他怎么不按牌理出牌? 不跟节奏走,她发现自己有点不知如何应对。 而且,听他这句稍带了软意的话,她居然立马就没出息了,鼻子酸了,热意涌上眼眶了。 他早干嘛去了? 为她好?那为何不能跟她言明? 那件事情,但凡他在事后给她哪怕一字半句的解释,她想,就算她无法做到原谅,至少她可以释怀。 “臣妾粗鄙,听不懂王爷在说什么。”的确听不懂,没头没尾的,她自在车中睡觉,又有哪一点犯了错碍着他的眼睛了? 难道真的连睡觉都不可以?想要治她一个不敬先祖的罪?笑话了吧,她睡也是在自己的马车里睡,车窗帘都关得好好,若不是特别注意她乃至显卡了她的窗帘来看,鬼知道她在梦庄周! 还是说他当真是时时刻刻注意着她的动静,务求不放过她任何一点错处?想磋磨她想疯了不成! 瞧着女子一边变换了角度的斜眼瞪他,表情百变,落在他脸上的眼神也瞬息百变。 有怀疑,有笃定,有鄙视,有不忿,最后化为恍然大悟的冷笑。 看得他心塞一阵赛过一阵,只从她脸上的精彩纷呈,他都能猜得出来她在想什么,怎么看他。 他在她眼里,到底成什么了,丁点的信任度都没了? 于是他又恼羞成怒了,一边恼自己在她面前总是那么沉不住气,一边管不住自己的嘴,“裴紫嫣你够了啊!你那脑袋瓜子都在想什么!” “你猜到什么我就在想什么。”紫嫣撇嘴,不屑,连“尊称”就懒得用了,反正假惺惺的,说多了她自己都倒胃口。 她也费事再去掩饰,在他面前,她藏不住心思,也没有藏心思的能力。 司北玄被她噎得差点没了脾气,想要冷下脸,做不到,温言软语他也不会,倒是想学,但是不能是现在,好容易将她推离到这个位置,若是因为一时心软再将她拉回来,那之前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不说,他也没有信心能再一次想到办法将她摒除在危机之外。 “你是本王妾室,既然随同一道来了这种场合,就要时时注意身份注意分寸,有些事在补鞥跟以前一样无所顾忌,你的一言一行都关系到玄王府的脸面,关系到本王的脸面。”顿了顿,司北玄抿唇,黑眸凝着她,“你可明白本王的意思?” “不就是怕我给你丢脸吗,明说即可,何必拐了一大圈子来说,”紫嫣将头扭过一边,看向窗外,这里可以看到前方队伍蜿蜒绵长,看不到尽头,这么盛大的场合,他怕她丢了他的脸,“王爷放心,虽然臣妾自幼长于乡野,没学过学识礼仪,也还算有点眼色,断不会教王爷为难。” 第2586章 怪他太过美丽 她心里,已经为他定下了一个固定的条框,她以为,他就是那样的人。 所以现在他说任何话,她心里都会有抵触,即便是真的跟她解释,她也听不进去了吧。 面对这样的她,他觉得有些无力,要将话说的如何明了,她才能明白他只是担心她? 摸了又暗自苦笑,造成这种结果的人,不正是他自己么。 罢了,只要他在她身边,至少这次行程,淑妃那里不会拿她怎么样,至于回去之后的事情,再行想办法。 或许到了那时,那边也没有时间再兼顾紫嫣,她自然就能的安全。 “你既明白就好,记得自己说过的话。”看着她倔强的侧脸,以及不自觉微嘟起的粉唇,他声线淡淡,又恢复了以往的疏冷淡然。 然后,背往车壁上一靠,凤眸轻阖,径自闭目养神起来。 “……”僵坐着,待身边没了声音,紫嫣又忍不住,眼角余光悄悄的往旁偷觑。 他怎么不走了? 堂堂王爷,留在妾室的马车里,他就不怕人说闲话了?别到时候又怪到她头上来说她令得他丢脸。 她不敢担保自己会不会忍得住。 还有,他之前那句没头没尾的指责到底是什么意思?莫名其妙! 总不可能真有千里眼能穿透车厢看到她在睡觉,继而过来敲打她吧?还是在她睡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她便无辜牵连了? 疑问得不到答案,紫嫣心里跟猫抓一样不安宁,想要问随行的丫鬟,偏生丫鬟又被他给干下去了,无从问起。 思及此,紫嫣扭头,狠狠的剜了假寐的男子一眼,死德性,说话总是说一半! 然一眼过后,落在男子脸上的视线,又,不太舍得移开了。 他闭上眼睛之后的样子,比睁开眼睛可爱得多,少了满身的深沉,多了几许纯净,少了慑人的凌厉,多了几许柔和,将他整个人柔化了不少。 这样的他,依旧绝世无双。 既像长于雪山之巅的青莲,清冷、绝滟,缥缈,遥远。 又似夜色下的水中月。近在眼前又让人不敢触碰,怕一伸手,眼前的影像就会化作虚无。 然不管是冰山青莲,还是水中凉月,都透着清冷的光华,浅浅的淡淡的,让人觉得高贵而疏冷。 时隔这么久,再次在这样近的距离看他,她一时不察,竟然看痴了。 他对她的影响,远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微小。 是她不知道而已。 伸出手,缓缓的,带点小心翼翼,想要去碰触他纤长的睫,触一触他挺直的鼻梁,抚一抚那凉薄的唇瓣,待得真的快要碰上了,她的心却骤然一紧,回过神来,慌忙将悬在他面前的那只手收回。 懊恼之余更是心虚,好在他没醒过来,不然她岂不是得去撞墙了! 瞪着那只罪魁祸手,紫嫣恨恨,怎么就忍不住了? 刚刚还针尖麦芒的跟人相对,现在趁人睡着了居然想偷摸! 紫嫣闭眼,深呼吸,最后将原因归罪与司北玄。 美色惑人,怪不得她。 要怪,就只能怪他长的太美了。 第2587章 还有什么比这更打击的 虽然给自己找了理由脱罪,力持问心无愧,紫嫣到底心虚。 知道自己在司北玄面前的本性,真真是不敢再去看他了,要是继续看下去,不定就会再次出丑。 若是恰好在干坏事的时候把人惊醒了,挖个洞都不够她埋的。 丢什么都不能丢人,尤其是在司北玄面前。 默默给自己念了几遍清心咒,紫嫣强硬的将头全部扭向车窗外,只看外面单调的风景,留个后脑勺给后面的人。 身后,假寐的男子缓缓张开了眼睛,凤眸黝黑深邃,星芒点点,看着女子留给自己的背影,轻抿的薄唇悄悄勾起一个弧度,复又阖上了眼睛,再次进入假寐。 有他守在这里,司北易是暂时不会过来打扰了,也省了淑妃对这里频频关注,最重要的是,他可以真正的完全的放松。 放松,是只在她身边才有的。 前半段的路程,是煎熬。 后半段的路程,他却嫌弃时间,过得太快了。 幸而,外面那些人到底还知道有所收敛,没戏可看之后,一轮声慢慢的,也就变小了,变少了。 待到皇陵入口的时候,整个队伍已经恢复了安静肃然,暂时的粉饰太平。 “喂,到了,还不下车!”紫嫣踢了还在假寐的男子一脚,结果一动,立马龇牙咧嘴,差点没喊出声来。 痛啊! 一个多时辰的时间,维持着一个姿势,紫嫣只觉浑身骨头已经石化,那个难受无法言语阐述,这一切,都拜车里另一个人所赐! 好好的,跑来她车上干什么,跟正妃在一块多好,马车又大又宽敞,里面想来也舒适,偏生要跑来跟她挤,害的她一半的路程都在煎熬。 这才是他过来最根本的原因吧?就是要折磨她! “到了?下车吧。”男子被踢了一脚,慢悠悠的醒来。 之所以说是慢悠悠,因为他睁开眼睛的动作慢悠悠,魅、惑得紫嫣差点又是心神一荡,暗骂一声妖孽,撇了头不敢再看他。 要说这世上真有男子能如此勾、人,放在以前紫嫣是不信的,因为没见过嘛。在边城所见,男子大多粗犷,眉眼也显得较为坚毅刚硬,像旁边这个美成这样的,还真没有。 罢了,也是自己意志不坚定,轻易就会受到蛊惑,谁让他还有个身份是听夫君呢。 又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在赶上来的丫鬟帮扶下下了马车,李都没理身后的人,紫嫣只想离他远点。 她心不静,意不定。哪怕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只要他在她身边,她就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变化,不仅是心,还有身体…… 世界上最悲催的莫过于此。尤其那个人,摆明了厌恶你,还有什么比这更打击的。 看着女子似迫不及待跟他拉开距离划清界限的举动,司北玄眉心皱了皱,随后步下马车。 地方到了,文武百官都要弃车步行,周围有太多的眼光注视,他再不能做什么,也不能说什么。 即便不满听的行为,也只能先由着她去。 第2588章 后果截然不同 以皇上及淑妃当先,皇室子弟及满朝官员随行在后,还有一众官差衙役宫人奴仆及乐师队伍垫在后尾,浩浩荡荡的往皇陵行去,场面极为恢弘壮观。 紫嫣就夹杂在人群中间,与房月柔汇合同行,后面不远是司北玄,至于司北易已经走到前头去了。 周围还有很多人,她都不认识,便只低头走路,偶有与她们打招呼的,也是身为正妃的房月柔出面应付,她只需附和一声即可,还算轻松。 落后几步的司北玄就不轻松了,因太子有失势之态,他又紧接着受到皇上器重,想要找机会结交他的人不在少数,自然不会放过这种场合,于是他本想赶上来,还是被团团围靠过来的人绊住了脚步,只能不动声色的应和。 看着前头渐行渐远的倩影,心头浮上焦虑担忧,他担心司北易,那是个无所顾忌的主。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被人缠得难以脱身的时候,司北易确实又凑到紫嫣身边去了。 只不过还没说上两句话,淑妃身边的锦绣就亲自来请。 即将到达祭祖天坛,身为皇家子嗣,这种场合自然要近到皇上身边去的,这个理由很正当,司北易没办法拖沓,只得耸耸肩,跟锦绣离去。 这一次,周围那些女眷明里暗里的异样,紫嫣总算察觉到了,心下起疑,遂凑近房月柔,压低了声音问,“月柔姐姐,她们这么看我做什么,可是我做了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 那些眼神,一个个的好像她当着众人的面红杏出墙异样,充满取笑,轻屑。 这没道理啊,她什么都没做,不过是司北易过来说了两句话而已,何况阿玄就在后面,这些人脑子里都装的是什么认为她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出墙? 不问清楚,她觉得浑身不舒服,并非在意她们的眼光,而是她刚刚还在马车上跟司北玄挑衅,说此行定不会给他丢人,虽然是赌气,但是也是她心底真正的想法。她气他归气他,不管怎么心灰意冷,终是不远让他因为自己被人耻笑。 周围的人她都不认识,就算曾见过,也不舒服,能问的只有房月柔。 房月柔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眼底带着点审视,裴紫嫣真的不清楚别人为何那么看她?此前那些闲言碎语,她是半点没听见? 然对上那双澄澈的眼睛,看到她眼眸里的坦荡及疑惑,房月柔选择相信,她是真的不知原由,略做沉吟,也压低了声音道,“这也怪不得妹妹,到底是六王爷男子粗心,行事不拘礼节,六王爷与妹妹熟识,然男女终究有别,即便你们之间磊落坦荡,落在别人眼里却难免会多想,何况不是人人都似妹妹心思干净。所以,妹妹还是多避忌一些为好,落人口舌影响的是你的清誉,也会累积王府颜面。” 房月柔尽量往婉转了说,当中还有未出口的语意,这种事情,累及的只会是她,是玄王府及四王爷。 至于罪魁祸首六王爷,全不会受半点影响,因为他身后有人护航。而且就算有影响,司北易也不会在乎,更何况,同一件事情,落在男女身上,后果是截然不同的。 第2589章 不及她,保持本心 紫嫣心性聪颖剔透,听房月柔这般隐晦的提点,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怪不得阿玄一上马车就叫她长点心眼。 怪不得一下马车那些人的眼光都带着异样。 原来全是拜六王爷司北易所赐。从他靠近她的马车开始,她就成了有心人关注的目标,哪怕这一路上她都在车里睡着了,但是只要司北易在周围,她就没法解释。 紫嫣脑门子突突的抽痛,如能快意恩仇,她想冲上去踹死司北易。身为王爷,打小见到的勾心斗角阳谋阴谋还会少了去?他这般行事,不是想不到会带来的影响,而是他根本没放在眼里罢了。 可是她在乎啊,若她只是孤家寡人,那也就算了,反正她无权无势,没人会听她辩解。可是她如今是有家室的,招了闲言,便是给夫家抹黑,那怎么行! 深吸一口气,紫嫣当机立断做下一个决定,以后远离司北易,他就是一个专给她惹祸事的祸害。 周围仍然不断有人探看过来,紫嫣抬起了头,坦然的回视过去,目光坦坦荡荡,干干净净,一如雨水洗涤过后的碧空,能教心底黑暗的人自惭形秽。 引来的回应多有不相同。 紫嫣抬头挺胸,大步前行。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无益,她能做的,就是将自己的坦荡展示人前,至于别人私底下会如何说,她不知晓,也无从分辩,有些事越描只会越黑,莫不如不说。 房月柔也始终关注紫嫣,如今看她这般,眼底闪过一抹欣赏,也不再说话。 或许,这就是这个女子能进入王爷心底的原因。要说聪慧机敏剔透玲珑,这样的人在大家千金里多的是,但是,要说率性真诚,纯真不伪,少有人能及得上裴紫嫣。 皆因,大家所求不同。试问有容貌才情的女子,又有多少,还能甘心平淡。 这一刻,她佩服裴紫嫣,佩服她能始终保持本心,不随物欲横流而迷失。 祭祖天坛设在整座皇陵中心,九十九层阶梯之上,是巨大的石雕香坛。天坛四周,便是西玄王朝历代先祖的陵墓,皆以顶级白玉石堆砌而成,坐落在着周围,形成陵墓群。 初见皇陵真容,紫嫣便感受到了浓烈的庄严肃穆气息,让人心神一震,不敢亵渎。这些生前高高在上的先祖,便栖身在这里,历经数十年上百年,受着后人的供奉敬仰。 祭祖的形式很隆重,以太监宣读祭文开场,及后皇帝带领一众子嗣登上天坛祭香,激昂陈词。 及后文武百官及所有女眷在下伏跪于地,不停高呼跪拜。 这一次紫嫣没有觉得百无聊赖,这是阿玄的先祖,祭拜他们,她真心诚意,也带着敬畏。 所以跟随祭拜、诵文,心甘情愿,全然不觉时间流逝。 直至一次抬头的时候,才看清了天坛之上的情形。 皇帝及诸皇室子弟行跪拜自不必说,让她惊讶的是,她在那里看到了一抹熟悉的月白身影,在所有人跪地叩拜的时候,独立于天地之间。 君未轻。 第2590章 是他在看她吗 连当今皇帝都要下跪的场合,他居然可以不跪拜,而且在其他人眼里这似乎习以为常。 紫嫣不禁疑惑了。 君未轻,当朝国师,到底是什么来历。 在她心里以为的,他就是一个值得她相交的朋友,所以她将他看做寻常人。 可是这一刻,亲眼看见这一幕,才真正体会到他的不凡。 忽然,感觉到一股视线从天坛之上投下来,落在她身上,不似那种窥探的惹人反感,反而带着一股温润轻暖,很熟悉。 虽然是一掠而过,她还是感应到了。 伏跪在地,紫嫣悄然抬眸上望,离得有些远,除了能看到影影绰绰的身影,连人的面容都看不清。 那又是谁在这个时候看她? 是君未轻?可能吗? 若不是他,天坛上对天跪拜的人更不可能回头看她了。 唔,或许是朋友见面,君未轻以此跟她打招呼,紫嫣想。 遇刺受伤之后,近两个月的时间她都没有再出府,算算跟君未轻上一次见面,也正好是她遇刺那天。 真的是,好久不见了。 跟着周围祭拜的人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紫嫣对皇家祭祖全然不懂,只能现学,务求不出错,一场完整祭典下来,再起身的时候差点站不起来,这才察觉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她的腿都麻木了。 不过,有不少人比她更娇弱,比如那些娇生惯养的女眷,看着她们比她更隐忍不发的模样,紫嫣心里痛快了那么一点点。 要丢脸一起丢,这样就没人独独注意她了。 不过要说起全场最娇弱的人,还数高台上的皇帝,她的公公。 祭典完毕他是被人抬着下来的。 一时,周围惶惶的担忧之声又起。 听着那些溢于言表的担忧之词,紫嫣一言不发,现在她是再不敢小看周围任何一个人,更不敢去相信他们话中的真假。 究竟是真的担心皇上身子,还是担心皇上身子越差,所带来的势力更迭呢。 天坛上的人已经下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司北玄走到了她跟房月柔身边,“待会乘同一马车回去。” “我做原来的马车就好。”紫嫣立即拒绝,她不想跟他待在一块,他对她的干扰太大。 他自上而下睨着她,语气强硬,“本王没让你选择。” 意思就是她没得选呗。紫嫣憋气,头一扭,往旁飞了个白眼发泄。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霸道呢,还霸道得不讲道理,他到底看上他哪点? “长大了一点都不可爱!”恨恨的,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说什么?”男子在她身侧似有耳闻,眯眸。 “没什么,臣妾一切遵从王爷吩咐。”紫嫣低头,心情小意的假装温驯。总归没的选,她也不想老跟他争锋相对,下场总是她吃亏,一点意思都没有。 他对她的回答满意,脸色稍微缓和。 房月柔等两人话头过了,才走上前来,拉了紫嫣的手,轻拍,“我一个人在马车里闷得很,王爷又是个寡言的,妹妹过来同乘,正好能与我做个伴。” “那我便打扰姐姐了。”朝房月柔一笑,紫嫣眼底多了几分真心。 第2591章 他有没有脑子的? 她心知,房月柔对她至少是存了善意的,所以她便也能回以真诚,对于三人同做一辆马车,没有先前那么抵抗了。 身边多个人,总不会再那么容易被他迷惑了去吧。 她舒心了,司北玄不爽了。 对着房月柔她都能笑得那么真心,对着他却一直甩脸子。虽然知道由来有因,也禁不住四王爷心底意难平。 可惜这个苦果他只能自己咀嚼,无法同人诉说。 自找的。 尤其是,他看到最近极为讨厌的人,正拨开人群朝这边走来,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只映着一个人的身影。 司北玄脸色更沉,凤眸黑浓如化不开的墨,脚步一动就往那人迎去。前一刻的郁闷已经不算事,他现在只想把司北易给赶得远远的,教他没半点机会觊觎他的女人! 紫嫣还在跟房月柔低声说话,全然没察觉身边起了暗涌,自然也没瞧见有人看着她眼睛发亮,正一心走过来。 在司北玄发现司北易的同时,司北易也看到了他四哥那张发了黑的俊颜,眼底有光意味不明,继而挑眉一笑,朝着紫嫣轻唤,“紫嫣!” 流动的人群静止,所有人全看了过来。 司北玄眼底更加沉凝,面上却已经恢复了平淡无波,迎上去,“六弟此时不跟在父皇母妃身边,怎的跑这来了?大呼小叫的,在先祖面前可不太合适。” 他眼睛的警告,司北易自然看明白了。 周围俱是当朝官员,哪个不是心思深沉的老狐狸,还有那些个精通后宅之术的女眷,又有哪一个是能以寻常眼光看待的。俱闻一而知二三! 先前司北易跟在紫嫣马车旁边就已经惹人非议了,先祖还敢大喇喇的找过来,岂不是将话柄送到别人手上。这是要将紫嫣陷于何地? 司北易脸上的笑有一瞬间黯淡了下来,复又恢复如常,笑对已经拦在他身前的司北玄道,“四哥莫怪,我找紫嫣可不是无的放矢,之前得知她那里有一曲乐谱是我一直求而不得的,她又宝贝得很,这不是想着法子的希望紫嫣看在四哥面上,将乐谱送我参详参详嘛,若能得之,弟弟感激不尽。” 紫嫣在听到唤声的时候也看了过来,一见司北易人,当即就想拔腿就溜,远远避开这个瘟神,免得再被他连累了。 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一番话来。 乐谱?她去哪里生出乐谱来?亏得他张口就来。 不过,看他这样,大概也是知道了那些议论,以此作为借口为她洗刷清白,虽然理由不怎么样,看周围人疑惑得解的了然,好像还是有那么点用处的。 遂笑道,“六王爷,你磨了半天,就为了我的乐谱,看来我不愿也不行了,待得回府之后,自教人送上。” “啧。我就知道紫嫣是个大方的,如此多谢了。”司北易红唇轻扬,看着她,眼眸发亮。 紫嫣又想抽抽了,既然为她洗刷清白,为何还要在人前直喊她紫嫣?他有没有脑子的? 她尚不知,有人比她更恼火。 第2592章 不想看她老是被欺负 司北玄面上看起来依旧淡然无续,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是有多不痛快,尤其是看见司北易望着紫嫣的眼神,像在看珍宝,亮得迫人且不知收敛! 诚然,他也意外司北易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也算是当众解释了之前他围绕在紫嫣马车旁久久不离去的原因,原来是为了紫嫣手上的乐谱。 六王爷司北易酷爱音律,一手长笛吹得出神入化,当朝人人皆知,所以这个解释一出,大多人都信了。 加之司北易本身倜傥风流,多年来喜爱流连花丛从不为谁停留,也是所有人心知肚明的事情。六王爷的眼光有多高,这么多年下来,身边的红颜知己莫不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否则也必才情出众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怎么可能看上一个一无是处的村妇,且还是兄长的妾室? 这要是说出来,倒是叫人贻笑大方了,六王爷断不可能那么没眼光。 如此便解释得通六王爷此前的那些荒诞行为了。 但是司北玄一点也不感激。若是真的有考虑紫嫣的立场跟处境,为何还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他这个六弟,又究竟想做什么呢? “四哥,不会你也误会了弟弟吧?”司北易笑眯眯的问。 “六弟日后若有什么事情,可直接与四哥说,四哥自然会尽力帮忙,也免得遭来他人的愚昧猜测,徒增人烦恼。”司北玄声调趋冷,人缺如磐石般,不相让。 “四哥说的是,此前是做弟弟的鲁莽了,思虑不周,”司北易点头称是,潋滟的桃花眼与司北玄相对,嬉笑不减,“只是四哥也知道我可称乐痴,见了自己喜爱的东西,就不舍得放手,这才心急了些,望四哥多担待。不如你我一路同行如何,我也可以跟紫嫣讨教一下乐谱,有四哥在旁,想必没人会胡乱揣测说闲话了吧。” 司北玄再无法维持平静,眼眸倏然变冷。 司北易依旧笑着,看似气定神闲,实则寸步不让。 话中意有所指,他相信以四哥的聪明不会听不出来,他司北易喜爱的东西,又何止是珍稀乐谱。以往他从不曾跟他撕破脸面,这一次,算是彻底对上了。 别人如何揣测,无妨,他也并非是不顾紫嫣清誉,只是心底生了不忿。 当人将另一人放在心上的时候,便会对她在意,对她所遭遇的心生担忧,他就是如此。 玄王府前的袭击,四哥弃紫嫣而救青烟,身为外人他本没什么好说的,青烟在四哥心里是什么分量他也心知肚明,但是,管不住心底生出来的愤怒。 若是爱过就算,那一开始就干脆别爱,又为何要先对紫嫣多番宠爱,再突然将她弃如敝履? 紫嫣哪一点,不值得他好好珍惜对待? 司北易不自觉的看向紫嫣,对上那双干净的眼眸,眼前浮现的是她眼底只装一人时,满心满眼的幸福笑容。 争锋相对也好,叛道离经也好,枉顾身份也好,他只想为她出口气。 不能争,也不想看她老是被欺负。 第2593章 可他不能,他有太多顾忌 两人之间气氛转为僵硬,周围的人开始有所察觉,又起了骚动。 只是两人身份都特殊,皆是王爷,眼下又都是夺嫡的热门人物,最重要的,司北玄与司北易的关系很是特殊,同奉淑妃为母妃,私底下的牵扯也错综复杂。 所以其他人心里就算再起疑惑,也不敢贸然在这个时候插进来,免得成了炮灰,只是对两人之间形势的陡然转变觉得不可思议,更有的在其中看到了可钻营的空间,心念电转打起主意来,静观其变再伺机而动。 司北玄脸色冷若寒冰,他想要狠狠的还击回去,想要大声的明明确确的告诉司北易,别打紫嫣的主意,紫嫣是他的! 可是他不能,他有太多的顾忌。 他不可能像司北易那些肆无忌惮,他还没有那个能力和资格。 人群外围,太子携太子妃,与九王爷十一王爷站在一处,一齐注看着这方动静,眼底光芒闪动,讳莫如深。 “哼,没想到居然为一个女人对上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九王爷不屑冷哼。 十一王爷轻笑,眸光扫过几人,“九皇兄不觉得,这样更有意思吗,想必这里发生的事情都在父皇眼底,到时候,有的是好戏瞧。” “且不说皇上,就是淑妃娘娘,能看着自己两个儿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为个女人反目成仇?”有人跟着附和。 思及日后可能会出现的场面,几人神色不一而同。 “殿下,可要过去?若是不理,要教人看笑话了。”太子身侧,太子妃蹙眉,甚是担忧。 “皇嫂,何必理会他们,便是笑话那也是他们自己闹出来的,何况,他们与我们可不是一条船的人。”九王爷冷笑,首先反对。 太子妃摇头轻叹,“话是这么说,但是今日是祭祖,文武百官都在,不同往常,他们闹了笑话,丢的是皇家脸面。” 太子凝神片刻,视线最后落在某一处,又不着痕迹收回,朝太子妃微微一笑,“你呀,就是爱操心,不过,还轮不到我们管。” 几人楞了下,不明太子此话何意,待要问明,就见淑妃身边的锦绣已经挤到司北易身侧,遂了然。 自己两个儿子当众相对,最该着急的是淑妃。 锦绣确是奉命来的,到了司北易身侧,附耳几句之后,就见司北易扭头朝紫嫣灿笑,“紫嫣,下次我再去找你,记得备好乐谱。” 打了声招呼,也不去看司北玄又黑了一层的脸色,更是不将周围的人放在眼里,转身跟在锦绣后面离开了。 周围的人神情松下来,也不知是真的轻松,还是没看成好戏觉得遗憾。 然最郁闷的,非紫嫣莫属。 她就知道,单反沾上司北易,定然没好事,刚才还有点感激他为她澄清流言,结果下一刻,他为她招来的注目更多。 说他没脑子,都还是抬举他了。 牙齿磨得霍霍响,实在是太气了,不自觉就将心底想的说了出来。 恰好被房月柔听到耳里,无语凝噎,叹了一声之后,拍拍紫嫣的手,以示安慰。 第2594章 这一次是他,君未轻 这种情形,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就算知道也不适宜说,一切,交于王爷来解决才最合适。 她只怕,经此一遭之后,紫嫣怕是会更不好过,不光被王爷厌烦嫌弃,更会成为淑妃娘娘的眼中钉。 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妃,最不能容忍自己的亲儿子有任何差池,所以,可以说紫嫣是被司北易拖累了,端惹来无妄之灾。 第一章 不过她也疑惑,司北易的精明从来没人敢小看,说他是狐狸都不为过,为什么现在的所言所行,看起来却像是无知稚儿一般,只凭一股气性,毫无智慧可言。 这实在不像是司北易会干出来的事。 只她却忘了,再是精明的人,陷入感情当中,便再难事事做到冷静理智,更甚是有时候所做的,连稚儿都不如。 司北易此时,可不正是这种状态。 清醒的时候,游走花丛都能片叶不沾身,但是一旦一头扎了进去,又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章法。 情字累人,身处其中,又有几人还能保持清醒。 司北易走了,一出戏暂时告一段落,没什么可看了,静止的人群又开始流动。 这里发生的一幕,也尽数落入龙辇之上,身份最为尊贵的人眼里。 淑妃打发锦绣去叫人之后,就沉着一张脸坐在那儿,一言不发,皇帝撩起眼皮子看她一眼,嘴角弯起一抹笑意,“年少轻狂,便是如此,六子还年轻,气性便也大些,待他记起自己该负的责任,自然会明白过来,今日所为,不过是一场笑谈。” “皇上,那可是咱们的孩儿,你怎还能如此气定神闲,易儿闹笑话,落的也是皇上与臣妾的脸面。再说易儿,年纪可也不小了,在祭祖大典这般行径生生是要气死臣妾,真是……逆子!”淑妃恨铁不成钢,脸色越发沉凝,透过纱拢看外面,视线定在房月柔身旁的少女身上,眼底冷光疾闪。 “行了行了,不过是言语机锋,四子还能跟易儿对上?”皇帝不以为意的笑笑,四子不敢,也不会。 如今因他器重,助四子在朝中地位水涨船高,越是如此,他越不敢行差踏错,否则他手上所拥有的一切,会瞬间成空。 四子聪明,清楚地很。 见淑妃俩呢仍然不愉,皇帝也不多说,闭上了眼睛,他累得很,没那个心力去理会这等琐事了。 而他心想的事情,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司北易回到淑妃身边被言语教训一番嘻哈以对自不必说,再说司北玄那边,人人以为事情落幕了,遂都往自己的马车行去,随队伍赶往皇寺,不料,又出变化。 这一次来的人,是国师,君未轻。 一路行来,便是文武百官,都纷纷让路。 白衣轻扬,浅笑如春,风光霁月又让人不敢伸手触及,君未轻笑凝紫嫣,朝她接近,行至司北玄面前,目不斜视,似未看见他一般,飘然而过。 紫嫣本也是准备转身走了的,察觉身边刚骚动的人群又静止下来,人人脸上诧异显露,全然不似之前那般掩藏,心下疑惑,循着他们的目光回望,视线里便是一袭月白,近在眼前。 第2595章 若还有机会,她会怎么选 “君未轻?”惊讶之下,连在这种场合该有的尊称都忘了。 “伤势可大好了?”微低了头看她,君未轻的笑暖暖的,让人如沐春光。 他看人的时候很专注,眼底只映着那么一个人,旁的什么在他眼底,留不下一片虚影。 “好了。”紫嫣有些呆,不知道他为何会这样到她面前来,问她这么一句。 都过了两个月了,作为朋友,关心来得也太迟了吧。 再说,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场合?司北易才刚走,他跑来凑什么热闹。 女子的眼睛很干净,想什么,从她的眼睛就能看出来。 君未轻看出了她的腹诽,眼底的笑意深了些,点头,“好了便好,日后出行小心些,没人护着你,自己更需谨慎。” 紫嫣睁大眼睛看他,他这是故意在阿玄面前挤兑他么?没人护她,那日阿玄就是放弃她转而去救陶青烟。 你是在为我鸣不平?她很想这么问,但是时机不对,问出来等于是当众打阿玄的脸,只能将疑问烂在肚子里。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真是奇了怪了。 心底游疑不断,眼前白影已经从她身侧飘过,临去前,那双温润的眸子里笑意晕染,她看不懂当中深意。 所以说,京城的人跟她以往所接触的真是大不一样,说话,从来就没有直接说明白的,全都喜欢玩似是而非,让人去猜。 毛病。 君未轻已经走远了,紫嫣也懒得再去看周围人是什么神情,与房月柔一起上了马车,将所有探究审视俱拦在马车之外。 靠着车壁就是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从没觉得这么心累。 马车外面,随着君未轻离开,人群也渐渐散了,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司北玄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再次启程的铜锣声响起,才收回了心神,坐上马车。 这一路,跟来时一样沉默。 车内三人,谁都不曾再开口,紫嫣是不想理会司北玄,房月柔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一路低头沉思。 心思各异。 司北玄望着车外,眸光怔怔。 脑子里不断想起刚才那一幕,君未轻从他面前直行而过,停在紫嫣面前,那从远而近的一段路程,他的眼睛,没从紫嫣身上滑开过。 那个男人,比之司北易,给他更大的危机感。 他弄不清楚那种危机从何来,只知道,若是有一****与之相争,胜负,难料。 他看不透君未轻,那个被父皇乃至全国百姓推崇备至的男人。 只知,君未轻给他的感觉太强大,强大到以他现在的能力,根本无法撼动。 若是他喜欢一个女子,自己,争得过吗。 生平第一次,对自己产生怀疑,甚至,隐隐生起了不自信。 在转眸,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在紫嫣闭眼假寐的俏脸上,她对君未轻,是什么感觉?她可知道君未轻对她…… 心底的那丝彷徨,变得越来越巨。 在他身边,危机四伏,随时可能陷入绝境。 在君未轻身边,却能得他庇护,或许一生安然无忧。 紫嫣若是还有选择的机会,她会,怎么选。 第2596章 他可会,动了凡心? 心底莫名生出烦躁来,破坏了他眼底的淡然,扭头,再看窗外,也不知在想什么。 皇陵的最后一幕,同样掀起了很多人的心思。 就连淑妃,想起紫嫣的时候,也开始想深一层。 国师在西玄的地位自不必说,这么多年来,在他眼里,何曾对任何人特别过,说他淡泊,不如说他从未将任何人事物放在眼里,就连皇上祭拜祖先,带领一众文武百官女眷仆从下跪,可是只有君未轻,不受任何世俗陈规的束缚,站在那里,仿若不似着红尘中人,游然方外,漠视红尘中的一切。 而,没有任何人敢对此不满,皇上,亦不曾勉强他。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对一个豪门小妾如此关注。 看来,裴紫嫣,再不能如以往般小觑。 若是她动了裴紫嫣,国师会如何,可会因为一眼厚待,为裴紫嫣出头,可会因此搅和进这万丈红尘当中? 有这种想法的,不止淑妃,诸官员心底也自有一杆称。 独来独往视人情往来如无物的国师,却关心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玄王府小妾的生死,不管是什么原因,当中又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渊源,都教人起了忌惮。 “殿下,在想什么?”另一辆马车中,太子妃柔柔的望着太子,心疼他眉宇间的皱纹。 太子回神,伸手将她半揽入怀里,温柔笑道,“刚才在想国师,在想他今日亲近裴紫嫣的用意。” “哦?可有见解?”闻此,太子妃也好奇,那个风光霁月的男子,究竟在想什么? “想不出来,国师的想法,难以揣测,”太子笑笑,指尖轻抚过太子妃略显苍白的娇颜,眼神神情,又如笼着一层迷蒙薄纱,让人以为看清了,晃眼,又似是而非,“不过,安阳怕是又要伤心了。” “安阳……”安阳心仪国师,不是秘密,祭祖她也来了,看到那一幕,想必会心痛吧。爱而不得之苦,最是煎熬。 太子妃试想若是易地而处,自己爱太子而不得,心痛难当,对安阳感同身受,心生怜悯。 太子的视线则划过她的面容,飘向车窗外,脑海里,浮出另一张灵动的脸。 国师此举,是故意在人前亲近紫嫣,暗地提醒那些动了心思的人,再想对裴紫嫣出手,需三思而后行,不定什么时候,他或会为裴紫嫣撑腰,此其一。 其二,是在人前,故意下司北玄的颜面,为裴紫嫣出一口气,此举与司北易的言行异曲同工。 不食人间烟火的国师……可会,动了凡心。 思及此,唇边笑意更加温柔,似从心底发出,看在太子妃眼里,心生满满的甜蜜。 在队伍中的另一辆豪华马车里,安阳公主一身盛装,然摒除了平日酷爱的绛红色,改穿了颜色较为沉肃内敛的青底绣白梅对襟宫装,此时独坐于马车内,一言不发,乍看起来,少了几分素日的张狂,多了一丝萧索落寞。 那一幕,她从头看到尾,没有上前去为裴紫嫣鸣不平,她跟裴紫嫣还没好到可以让她为她出头的份上。 第2597章 不去不行 所以,她只是百无聊赖的站在人群当中,冷眼旁观,管他周围如何暗涌躁动。 只是最后,她却看到那个风光霁月的男子,一路目不斜视的走到裴紫嫣面前,对她低头浅笑,轻声低语,那般温柔的模样,像是呵护着一尊易碎的瓷器娃娃。 那一刻,心痛如绞,嫉妒,往四肢百骸蔓延。 她很想上前,将两人隔开,只是脚步方动,那人已经自行离去,背影一如从前飘逸淡然。 没等到她出手。 其实,她又有何资格和立场出。 对君未轻而言,她只是大西玄的一个公主,仅此而已。 心思千回百转,路途依旧。 突然,前行的队伍陡然停滞下来,随着一声“有刺客!护驾!快护驾!”,整个皇陵山谷骏马嘶鸣,人声混杂,不断有女眷的尖叫声穿梭其中,短兵相接的声音阵阵。 兵荒马乱。 因为乱了,马车也开始颠簸,歪歪扭扭的横冲直撞,给眼前之势再造混乱。 紫嫣被刺耳的尖叫惊醒,耳边响起的除了马儿嘶鸣,还有刀剑相交的声音。 有人偷袭! 心底又惊又惶,要不要那么倒霉,距离上一次被人偷袭不过两月时间,现在又来!还是在这种无与伦比的大场合! 首先,紫嫣看向司北玄,但见他一脸沉凝,薄唇紧抿,眉间紧紧蹙起。 再看房月柔,则也是跟她一样惊慌失措,显然也是没见过这种场面的。 “你们在里面呆着,我去看父皇。马车周围是府上顶尖护卫,有他们在安全无虞。切莫乱跑,我一会就回来。”看了眼紫嫣,简单的交代了两句,司北玄跳出了马车。 不去不行。 若是不去,待事情结束,他即刻就会被人弹劾甚至扣上罪名,在敌袭的时候贪生怕死,枉顾圣上安危,更甚,会将这策划袭击的罪名扣到他头上。 至于紫嫣这里,暂时不用担心,没有人会蠢到为了要她的命,设计在这种场合行刺,所以这次唯一的目标,就是父皇。 就算他暂时离开,紫嫣只要不乱跑,就不会有危险。马车周围,他一早安排好了保护她们的护卫。 “阿玄!”看男子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之后,头也不回的跳下马车,紫嫣心里一跳,脱口叫了他的名字,他果然回头,凝着她,清冷的眸子深不见底,“小心。” 他眸光轻闪,身子再一纵,消失在她眼前。 紫嫣的心,从他走后就不安宁,不断的悬空,又不断的下沉,身旁房月柔整张面色惨白,身子隐隐发抖。见她害怕,紫嫣反而冷静下来,挪到了她身边,握住她一只手,没有说话,但是手上的力道,慢慢安抚了房月柔的失措,逐渐恢复冷静。 外头的声势一点没有削减,杀声震天,紫嫣不知道外面那双个什么情形,想要掀开帘子去看,又怕再次吓着房月柔,踌躇不定,担忧不已。 阿玄一个人去到皇上身边,会不会有事? 她的心,不安宁,总感觉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第2598章 他的命,比皇帝重要 房月柔看出了她的踌躇,轻道,“我没事,我也担心王爷呢,不知道外面情形怎么样,听这声势,吓人得很。” 刚才事发突然她才会一时惊慌失措,现在冷静下来,没那么容易再被吓着,虽然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但是自小的教养根深蒂固,她不是那么不经事的,更不会一再在人前失态丢脸。 素手撩起一角车帘往外探看,登时倒抽一口凉气,差点没尖叫出声来。 紫嫣见状,也挤了过去,脸色同样大变,入目,刚好看到血雾喷溅。 兵荒马乱的场合,危机迭起,不断有活生生的人命陨落。 生命就是这么脆弱。 在她们的外围,是一圈严防死守的兵将,将满朝官员及女眷牢牢护在中间,而被护着的人,因为害怕,又拼命的往里挤,尖叫哭声此起彼伏,人人面色或凝重或惊惧或慌乱。 兵将之外,是誓要往里拼杀的黑衣人,兵戎相见,死伤无数。 深吸一口气,极力忽略那些血光,紫嫣在小小的缝隙里,四下搜索那抹熟悉的身影,遍寻不获,极目远眺,也只能看到一角明黄龙辇,人头涌动,再无其他。 阿玄在哪,可到了皇上身边?那些黑衣人可有杀过去? 都看不到。 “这里是皇陵出口的中段,两面环山,正处在一处狭长峡谷,队伍在这处顾得了头股不了尾,没办法及时作出援手呼应,等于护送的兵力被削减了至少一半,怪不得那些人会选择在这里偷袭,看那些人来势汹汹,必然胸怀胜券,只怕王爷那里应付吃力。”冷静下来之后,脑子重新运转,房月柔对于这些比紫嫣更为熟知。 “这些人,都是来刺杀……皇上的?”紫嫣嘴唇轻颤,心底越慌,削减了一般的兵力? 对方显然有备而来,阿玄这方仓促应对,加之兵力削减,可能应付得了? 若是应付不了,她不敢去想。 什么是护驾,护驾就是只要还有一口气在,都要挡在皇上前面! 她不是说保护皇上不对,保护自己的父皇不对,可是在紫嫣心里,阿玄的命,比皇上的命重要得多,甚至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这一刻,什么怨愤,什么心灰意冷统统想不起来了,只剩下心慌心惊,担心他的处境。 若他真因此有个什么万一……不,不会的。 他会回来的。 压抑住想要出去找他的念头,紫嫣坐回了车里,没在往外头看。她只能在这里等,若是出去,反是负累。 这种情况,她什么都帮不上忙。 再说司北玄那头,一众王爷包括太子,以及朝中武将都聚集到了龙辇前面,围成一圈将皇帝护在里面,面色俱沉凝如水,一边观察周围形势一边保护龙辇往后退。 龙辇里面,在纷争起的时候,皇帝就已经醒了过来,听着外面冷兵相接的锵锵声,一言不发,只撩起了纱拢,平静的朝外看去,尽管病弱,利眸中的凌厉丝毫不减,帝王的气势展露无遗。 第2599章 你再踏前一步试试! “究竟是何人如此胆大包天,居然敢行刺皇上!”淑妃脸色虽然有些白,但是盖不住她脸上怒气,“皇上,待易儿他们将刺客抓住,审出背后的人来,不管是谁都绝对不能轻饶!” “对方既敢动手,就说明有了万全的把握,”皇帝轻勾唇角,眸光冷锐,丝毫不见慌张,重又将纱拢放下,身子也跟着躺了下来,“结果如何,最后才能见分晓。” 淑妃震惊难掩,皇上这话的意思是,他自己都料不到这次刺杀的结果?也就是说,或许会安然无事,也或许,刺杀成功他命陨当场? 皇上,一国之君,怎能说出这样的泄气话来? 可是,泄气吗?那皇上又为何还是那么平静,似乎对于结果一点不担心的样子,气定神闲? 难道说,皇上背后还有依仗? 如果有依仗,那说的那番结果难料的话,是为了迷惑对手? 脑子里一下千回百转,将所有的可能想了个遍,兜兜转转,发现,身边的这个男人,她依旧难以看透。 视线穿透薄薄的纱拢看向外面,虽然不甚清晰,到也能瞧得分明,那些黑衣人一波一波的用来,己方兵将受到重重碾压,开始呈现溃败之势。 当然,对方也没好到哪里去,受到负隅顽抗,死伤同样不再少数。 只是,他们的兵力一眼分明,对方还有多少后继力量却不得而知,淑妃心底终于开始有点慌,有点沉。 若是对方攻破防线,易儿他们可能应付的了? 还有皇上,也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有闪失! 思虑太多,她做不到皇上那般气定神闲,一双保养得宜的纤手,将帕子拧成了结。 “你过来了,紫嫣那里可有人保护?”司北易微微侧首,低问身边的人。 “我的人,我自会安置妥当,无需六弟操心。”凤眸盯着想要冲过来的黑衣人,司北玄声线清冷,似随口一答。 司北易沉默片刻,勾唇,笑意不及眼底,“臣弟以为皇兄会先着人保护你的红颜知己,瞧她在你后面,满脸苍白抢座镇定,多惹人怜。” “六弟素来最是怜香惜玉,你若是还能分得出暇心,去护着无妨,事后我或会感激你不定。”反唇相讥。 至于身后几步开外的女子可有听见,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心思再去顾及,注意力一分二,难在分出三来。 司北易挑眉,“既然皇兄都开口请求了,那臣弟恭敬不如从命,至于皇兄的感谢,就不必要了,怜香惜玉,臣弟心甘情愿。” 司北玄眼一沉,收回视线,朝司北易看了过去。 没有指名道姓,他就是知道,他们说的,不是同一个人。 果然,司北易朝他扯唇一笑,当真转头就走,方向,不是他身后,而是前方女眷聚集地。 紫嫣的马车就在人群前方,掩映在兵将与官员后面。 他竟然,在这个时候,要去保护紫嫣,他当真敢! “司北易!你若是想要置她于万劫不复之地,你尽管再踏前一步试试看!”胸腔里的滔天怒意差点淹没他的理智,司北玄咬紧了牙,这声怒喝,他用了传音。 不能让人听见。 第2600章 到时候,大乱已成 司北易的脚便再不能迈前一步。 实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了气司北玄而一时冲动,还是真的想到那个女子身边去,尽自己所能守护她安全无忧。 但是不论什么想法,在此时都是万万不可的,只会将紫嫣推入死地。 他是王爷,也是臣子,就算没有争权夺位之心,也绝对不能在这个关头弃父皇母妃而去。 不动声色的,再次退回刚才的位置。 周围的人也只看出六王爷往前跨了一步,其他别无异常,只当是王爷担心黑衣人突破防守而略失态,不疑有他。 此时,冗长的祭祖队伍已经被不断冲杀出来的黑衣人打的七零八乱不成形。而龙辇周围,已经围上了越来越多的敌人,反之,己方带来的人损兵折将,抵抗力越来越弱。 形势不妙。 见此情形,在场的人人心更为涣散,哭叫声不绝于耳。 司北玄眉眼沉凝,回头,看向身后方的龙辇,隔着轻薄的纱拢,看不清里面人的表情,只能看到一具斜躺的身影,静静的,毫无动静,不知是睡着了,还是真的一点不关心外面情形。 眼底暗光轻闪,重回过头,司北玄看向太子,“大皇兄,眼下形势刻不容缓,我等必须护父皇安全,断不能坐以待毙,不若你我兵分两路断后,其他人护送父皇先行离开,你看可行?” 太子淡淡的看过来,还未及说话,就听他身边的人道,“我们人手本就少,这个时候如果再行分散,兵力更弱,岑将军已经发送信号,援兵很快就会赶来,只要撑到那个时候,必能将刺客一网打尽!殿下,不可胡乱听信,以身冒险!” “说的不错,四王爷此言莽撞了,且在这里的人,有哪一个不是一心想要保护皇上安全,四王爷独独想要留下太子殿下,不知道的,还以为王爷别有居心。”另有一人跟着附和,两人皆是太子身边的忠心随扈。 同在周围的九王爷十一王爷眼神闪烁不定,没有出声,把网页年级尚轻,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种场合,只将身子往司北易靠近了些许,其他人也俱是神色不明,没有一人赞同司北玄的决定。 司北玄也不再继续游说,只看着太子,等他做决定,至于刚才两人的明朝暗讽,恍似不入耳。 其实根本不用多说,各人心里也明白为什么司北玄独独叫上太子,一是太子身份,在一群人中最有号召力,另,还是因为太子身份,率众而出,他责无旁贷。 与司北玄对视片刻,太子终缓缓出声,“事态严重,本宫不敢私自调用人手,还需请示过父皇。” 司北玄不语,将视线调到远处,那里,黑衣人如同潮水一样不断涌将过来,他们所处的包围圈,越来越小。 只怕是再撑不了多少时候,防守便会被攻破,到时候,大乱已成。 恰此时,龙辇之内传来虚弱的声音,“太子与玄王各调五百精兵,伺机断后,其他人,护朕退守皇陵,等待援军。” 第2601章 若他回来 声音虽然虚弱,却没有损了帝王威严,皇上亲自发话,应了玄王司北玄的计策。 下方,有人喜有人忧。 “儿臣遵旨!”太子与司北玄齐齐领命,再看司北玄一眼,返身调集精兵,两人兵分两路,从侧方包抄攻向外围黑衣人,将他们的攻势打乱,给里面的人谋得撤退的时间。 同一时间,司北易也带领其他皇子且战且退,重新退回皇陵内,紧守住皇陵入口,不让刺客冲进去。 此处距离皇城至少要四个时辰的路程,就断是调集最近的兵力,三个时辰能到达已经算最快的速度了。 凭现在的兵力,与有备而来的敌人周旋,必是一场苦战。 现在只看太子与司北玄那边,能拦截刺客多久,那他们挣扎的时间,就能顺势延长一些。 紫嫣不知道外面的情形,只能躲在马车中,及后,外面的喧哗突然变剧,再掀开车帘的时候,发现之前一直保护在他们周围的兵力,竟然一下撤下大半,齐齐往龙辇那个方向靠拢,只留了一小部分兵将守在这处。再看龙辇开始移动,应该是皇上下了什么命令,而她们这些女眷,在剩下的兵将指挥下,不得不弃了马车,一齐往一方山脚下后退,靠着山脚,可省下不少力量。 在人群中,她又看见了君未轻,周围是惊慌失措满面泪痕的官家女眷,他一身白衣平静的站在当中,如鹤立鸡群,极为显眼。 又因有他在,所以使得周围的人安心不少,一应女眷几乎是不顾形象的往他身旁靠,好像有他在,就会安全。那种为求一点安稳丑态毕露的画面,哪里还有往日的富贵仪态可言。 君未轻似不经意转眸,对上了紫嫣的注视,朝她点点头,微笑。 心里正为司北玄焦灼,紫嫣又哪里还有笑的心思,只胡乱的也朝他点了点头,视线便不做停留的眺望龙辇方向。 离的远了,其实什么都看不清,却还是想要在那昂黑影中,寻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刺客来的突然,但是大部分都集中在攻击龙辇,阿玄就在那里,想必处处都是危险,他可能安然而退。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就想他好好的回来。 若他回来,那她,也不再去恼他恨他,只要他好好的。 周围,女子的哭闹啜泣声汇聚,一应被紫嫣摒除在外,心里,只想在远处看到那个人,回来。 或许是因为刺客的目标是皇上,所以当队伍被打乱,黑衣人反而放弃了她们这里,一齐往龙辇那边攻去,她们这里相对来说还是安全的。 但是她们也不能乱动,只能暂时屈居在这里,就怕胡乱往外冲,反而引来祸患,谁也不知道着暗处,还隐藏了多少蛰伏不出的人。 时间缓慢的流逝,远处已经看不到龙辇的影子,却也一直没有任何消息传过来,等待的援兵也迟迟未到。 紫嫣的心,一点一点提起,高悬不下。 心里之前浮出的不详预感,又开始闪现,让她浑身不舒服。 第2602章 也许,你说的对 身周不知道什么时候,好像开始变得拥挤。 紫嫣就算在心无旁骛,也没办法一点不察觉,挤得逼仄。 疑惑的回头,才发现,那些原本挤在君未轻身边的女眷,不知何时全来到了她的周围,而她身侧,除了房月柔及随行的侍女,还有君未轻。 他就站在她右侧。 紫嫣皱眉。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若是没记错,上一眼看他,他跟她之间还隔着一条人河。 “聚在一处,前方防守会轻松些。”似乎看穿了紫嫣的疑惑,君未轻笑笑,轻道。 紫嫣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外围,一圈兵力,以山脚为中心范围,呈半弧将她们一众人保护在内,她们的圈子越小,对那些并将而言,的确会更轻松些。 虽然刺客的目标不是她们,却也没有将人全部撤走,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你是国师,怎么不去保护皇上?”突然想起这一遭,紫嫣问。 “我只是国师,哪里有保护皇上的能力,且皇上身边,能出力的人多的是。”答的云淡风轻,全看不出他有为皇帝担心。 紫嫣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一个国师居然不为皇上担忧不为皇上出力,反跟她们这些女眷待在一起,这也就罢了。最主要的是,大庭广众之下,居然还堂而皇之的说出这样的话,他就不怕事后被人参上一本,弹劾他国师的地位? 君未轻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他又是哪里来的底气,不怕圣上怪罪? 这个时候,她才隐隐有一种认知,眼前的君未轻,不只是她以为的那样。 “别担心,世事自有天定。不管结果如何,都是顺天而生。”他看着她,又笑说了一句。 紫嫣心都抽了。 她是担心,她只担心她的阿玄。 可是她怎么感觉君未轻说这种话,像个不学无术的神棍,故作高深。 天命不可违,信天命原也没错,但是在她看来,人的命运是可以改变的。 一个人的一生,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境遇里,会面对诸多不同的选择,每一种选择,都是另一种人生,端看自己如何取舍。 若是当真天意如此,而有人不认命,凭一己之力去抗争,未尝没有扭转乾坤的机会。 这是她的想法,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出口,周围泰国嘈杂,她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可是她看到君未轻温润的眼睛,似乎有什么光亮闪了一下,转瞬而逝。 再凝目,他看她的眼神,似乎跟之前又有了些许的不同。 “也许,你说的对。”他浅笑。 周围依旧嘈杂,她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却将他这句轻语听得清清楚楚。 “国师大人,您精通卜术士,可否算上一算,这一次情势结局如何,是吉是凶?” “对对,国师大人,此番遭遇,不知最后是否能逢凶化吉?” “皇上乃是应天命而生,福源堪可比天,定然会安全归来的,是不是?” 一众女眷在最初的惊慌过后,经过时间沉淀,终于逐渐冷静下来,便开始逮着君未轻追问。 第2603章 国师,预言 她们这一冷静下来,便又纷纷挤了过来,插进君未轻与紫嫣中间,一下又将两人隔了开来。 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将心中的寄托全部放到君未轻身上,就等着他一个点头,一个肯定,人人眼中虔诚殷切。 至于那虔诚殷切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 房月柔将紫嫣拉着,往后退了几步,免得被人碰撞。 紫嫣则看着被众女眷团团围住的君未轻,于不适宜的场合生出一种幸灾乐祸来。 也可说是苦中作乐。 借此放松一下心情,压抑心底过度的焦灼。 “这些人,是将君未轻当成算命的了?”侧首,压低了声音在房月柔耳边低语,不难听出紫嫣的调侃。 房月柔摇头,“国师名声极盛,能未卜先知,经他口中说出来的预言,还没有不曾实现的。这些女眷也是病急乱投医了,想从国师那里先得个安慰,却不知道想要国师开口,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这倒是,越是大事,越不能信口胡说,只是她们这样围着,君未轻若是不给个话出来,难以脱身吧。” “怕是如此了。这若是在以往,她们想要见国师一面都不可得,又哪里能近得了国师的身,”房月柔低语,视线状似无意的扫过紫嫣,“只是谁能想得到会在祭祖大典遇上这种事情,国师最后会跟一众女眷在一块,连我,都觉得不可思议。” 国师君未轻,到底拥有多大的能力,从来没人能窥得全面,听说连皇上都不敢说全然知晓,这样一个人,在这种形势下还能保持安之若泰,想必是心有沟壑成竹在胸的,不说其他,自保离去肯定没问题。 可是他留下了,留在这里,而不是皇上身边,是为了什么? 不期然的,房月柔想起曾经听到的国师在春猎帮助紫嫣的传闻,以及此前亲眼所见,他对紫嫣问候的场景,心中有个念头一闪而逝。 只是……可能吗? “诸位夫人、千金受了一番惊吓,想来仍是心有余悸,不如先且安静下来定定神,专心等援军到来,”那方,房月柔还在为心里浮出的念头心惊,耳边已经传来男子温润醇和的嗓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嘈杂浮躁的人群真的逐渐安静下来,“只有你们安然无恙,在前方的人才更能心无旁骛,行事自然更有胜算。” 三言两语暂时安定了人心,君未轻便转而吩咐木棉应付接下来应酬,自己从人群中抽身而出。 许是他身上不食烟火的气质,许是盛名带出来的距离,女眷们到底不敢再多纠缠,各自寻了地方坐下来歇息。 一场马乱兵荒,加上高度的害怕紧张,早就失了大半的力气,再顾不得脏乱,只想着回复精气神。 那个风光霁月的男子就在这里,从他身上流露出来的云淡风轻,以及温润醇和的微笑,极能感染人。 紫嫣都不得不佩服他,原本还以为,他会疲于应对。 眨眼,那抹月白又来到她眼前,带着浅浅的笑意,睨着她。 “你是不是也想要我占卜?” 第2604章 头一次,不可期 紫嫣有些不知如何反应。 那些官家女眷虽然没干纠缠君未轻,但是对于他的一举一动都关注得很,是以他对紫嫣说的话,也入了诸人的耳。 人人莫不是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刚才她们也曾请求国师大人一开金口断个只言片语而不得,现在,国师竟然主动去问玄王妾室,可要占卜? 一个让她们入不了眼的女子,缘何屡屡得国师垂青,特别对待,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渊源? 没有人想过国师与裴紫嫣之间另有暧、昧,在她们眼里,国师是只应天上有的谪仙,品性何等高洁,怎会犯下天下大不为的错事来。 紫嫣轻叹,都有些闹不明白君未轻是真的想帮她还是害她了,她能从周围那些眼神里品读出来,她在她们眼里俨然成了个祸害,祸水,此时嘴应该做的就是离君未轻远远的,免得亵渎了她们心里的神明。 “他们定能平安归来。”不欲去理会那些视线,紫嫣又看向远处,轻轻的说了句。 回答君未轻,也告诉自己。 她不需要占卜。她不会把希望放在占卜问卦上。 在看到人平安站在自己面前之前,哪怕君未轻真的是铁口神算,给出好的结果,也徒不过是用哪个结果来自我安慰罢了,又怎么可能会真正放心。 一旁的房月柔在听到君未轻问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下,然在紫嫣开口之后,到底是将眼底的光亮泯了下去。 若是国师肯,她当然希望能从国师口中得到点讯息出来,可是紫嫣却拒绝了。而她自己开口求,只怕没那么大的颜面。 天色在慢慢偏移,刀剑蹡蹡声在她们耳中越来越远,到最后,整个山谷间仿佛就剩了她们这一群人,显得萧索,悲凉,与这瑟缩的冷清秋应了景。 周围还留下被袭击过的痕迹,满目苍夷。 尸体,暗红干涸的血迹,低低嘶鸣的马匹,损坏的马车,还有东倒西歪的皇旗。 天边悬挂的红色残阳,渲染了那一片彩云,看起来,像极了鲜红的血液,很美,美的壮丽,又凄凉。 紫嫣头一次,升起对前景不可期的惶恐。 哒哒哒! 马蹄声如雷轰鸣,往这方接近,引起大地震颤。 诸女眷灰败的眼睛终于迸射出光彩,喜不自禁的看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援兵,在她们苦等了三个多时辰之后,终于到来。 之后的事情,紫嫣有些浑浑噩噩。 她们被赶来的援军妥善安置送回城,皇上与刺客那边会是什么情形,她们就再不得而知。 君未轻跟着她们一道回来了,在临分别的时候,他对她说,“你既相信,便信到底,他会回来。” 那时候,紫嫣看着他,发现他眼底的光芒与平时有些不一样,到底哪里不一样又说不出来。她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探究。 “是,他一定会回来。”她看他一眼,低低的说,声音坚定。 当天夜里,宫中就有消息传来,皇上已经安全回宫,袭击的刺客当场自尽。 其他留守在皇上身边保护的人也都一同回来了。 唯太子与四王爷司北玄不知所踪。 第2605章 再痛在绝望,从未恨过他 据说他们各带兵力切入刺客队伍拦截堵杀,最后追着刺客而去,与赶来支援的人断了联系。 岑将军奉帝命亲自在周边山脉搜索三十里,除了沿路不断看到的打斗痕迹与尸体残骸,一无所获,到最后,更是连踪迹都寻不到了。 从房月柔那肯定了消息确切来源的时候,紫嫣心一下凉透。 房月柔又隐晦的跟她解说了一番当前局势,紫嫣心思通透,心思急转之下,越想,越是心惊,心慌。 这一次祭祖惊魂,去皇寺祈福的打算就此夭折了,听说皇上从皇陵回来之后,龙体更是每况愈下,朝中人心浮动,变幻莫测。 对于调兵遣将去搜寻太子跟四王爷,进行得也不太顺利。 皇后虽然被废,太子势力也大受影响,但是到底还占着东宫之位,想要拉他落马的人不敢堂而皇之的阻扰搜寻,暗地里使的绊子却层出不穷。 同样的,司北玄那里也如是。 如今整个皇室,最有机会争夺那个位置的除了太子跟六王爷,就是后来居上的四王爷司北玄,至于九王爷十一王爷之流,虽然也有野心,但是能力中庸,便显得低了那么一筹。 倘若这一次,一下将太子跟四王爷尽数折了进去,那么剩下的几位皇储,基本上已能断出胜负。 这是六王爷出头的好机会,淑妃一脉自然不遗余力,不愿意错失了机会,至于六王爷本人的意愿,待大局得定,他便是不想,也只能接受。 也就是说,为了他人大业,阿玄,又一次被舍弃了。 夜半,紫嫣坐在厢房窗前,仰头看天上凉月,清冷的光辉洒在她脸上,如雾白轻纱,添了一层朦胧,也照亮了她眼底,丝丝缕缕的愁绪。 冷秋月夜,天气已经开始转寒了,他现在在哪里,在干什么呢。他自为了护住皇上冒险,若是得知那些人获救后如何对他,会不会伤心,会不会难过? 她很难过,因为第一次,切身体会了他以往所尝的苦楚。有些事,听来的,跟亲自体会到的,无法相提并论。 不过她想,他该是不会为那些人再伤心难过,不会为被人背弃而觉得痛苦的,因为他早就承受过了,同时,也将心练得冷硬。 否则,哪里来如今的司北玄?人不是天生就会冷心冷情的,若他成了那样的人,必然经历过常人不可想象之苦。 现在,她明了了。 因为更明了,所以,更为那个男人心疼。 那是她的男人,她的阿玄。他让她伤过痛过心灰意冷过,可是这一刻,她只想好好的抱他一抱,告诉他,她不会背弃他。 再痛再绝望,她从未恨过他。 遥望凉月的眼眸渐渐沉淀,转为坚定,紫嫣双手撑着身前桌台站了起来。 心下,已有决定。 离那日已经过去三天三夜,朝中为如何搜索营救太子及王爷争执不下,皇上又缠绵病榻难顾朝堂,以至于到现在,调集好的营救兵将都还驻在城中不能出发。 那些人,为了一己之力,置阿玄生死于不顾。 她不能坐以待毙。 第2606章 她不能等,如何等得! 第二日一早,天际刚刚浮出晓光,紫嫣就去了明松园求见。 她只是玄王府的一个妾室,无权无势无背景,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更不用说在这种情况下去救人。 可是时间拖得越久,阿玄越危险。 大的道理她不懂,但是自小生活在边关,也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阿玄如今行踪不明生死不知,若是还困在险境无人支援,便是尚有一争之力,受困之下无人支援无以为继,那也只能做困兽之斗。 而她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将身边一切可用的资源全部利用起来。 房月柔,王府正妃,她身后是相府,若是她能说服房相在朝堂上施压,也能为阿玄带来几线生机。 且在房月柔嫁入玄王府的时候,不管房相与阿玄在政见上互持什么立场,也脱离不开两人之间的牵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又岂是那么简单就能撇清关系的。 房月柔也深知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何况她当初之所以在一众青年才俊中选择了司北玄,看中的就是他的能力及心性,这一点,从未改变。是以在紫嫣求见的时候,第一时间将人传了进来,天空全然透亮的时候,紫嫣再次从明松园走出,急急出府,乘坐府中马车,赶往易王府。 同时房月柔也重新梳妆,连早膳都没用,只携了贴身丫鬟就回了娘家。 分说两头,马车听在易王府大门前的时候,紫嫣还有些恍惚。 这是她认识司北易以来,第一次上门求见。 那个男子,在她看来张狂不羁,行事不喜受束缚,但是她不知道,那是否只是他的表像,而掩藏在表像下的,又是什么心思。 她顾不得了。 来京都之后,她所认识的人当中,有权力又有能力的,她只想得到他。 都说皇储之争无情,无父子情,无兄弟情。她不知道在司北易看来,是不是也如此,她只能赌,赌司北易,尚保留了些许赤子之心,虽然这听来,极为可笑。 皇室中的人,又怎么可能有赤子之心,那样的人,早早就会被人拆吃入腹了。 求见受到了阻滞。 易王府的门房,不予通报。 只说王爷这个时候尚未起身,不敢打扰,这是易王府的规矩,若是又是求见,还请午后再来。 紫嫣心急如焚,她现在是恨不得时间停驻下来不走,哪里还能等到午后。 时间延迟一刻,阿玄的危险或许就多上一分!她如何等得! 可是门房就像跟她对上了似的,任她如何软磨硬泡皆不为所动,把守大门目不斜视,根本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紫嫣心急,急得眼眶发红,可是她进不去,只能狠狠咬住舌尖,借由痛意来强迫自己冷静,再寻思办法。 眼前门房阻扰她,说是午后再来求见,若是等到午后,谁能保证真的就一定能见到司北易? 她不能等,必须想办法见到司北易。 沉下急乱的呼吸,将胸腔里的躁意一点一点的压下去,紫嫣闭上眼睛,脑子急转。 第2607章 闻听者,能动容 人静,心静,脑子里便有灵光一闪。 有了! 睁开眼睛,不顾门房怪异的视线,紫嫣跑到王府旁侧,那里有一排修建整齐美观的灌木丛,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此时虽然已经是冷秋,灌木上的枝叶依旧繁茂翠绿。 紫嫣伸手就在枝头上摘了几片相对嫩些的叶子下来,跳跳甲减选了其中一片,凑到唇边,轻灵悠扬的声音飘至高空,远远的传扬开去。 一片小小的叶子,在紫嫣唇边成了活泛的乐器,奏出优美的音符,汇聚成乐章。 门房大为惊讶,紧接着脸色一变,皱了眉就上来阻止,呵斥紫嫣离开。 紫嫣哪里肯,为了音符不断,厚着脸皮,对门房的作态视若无睹,只顾着吹奏,希望这声音能穿的更远更广,最好是传到司北易的耳朵。 他不是喜音律吗,若是听到了,或许会着人来查看,到时候,她再行求见会容易得多。 心念微动,又想起前几日祭祖大典司北易说过的话,他对新奇乐谱似乎有极大的兴趣,若是普通的音律引不来他,那么,她吹奏出他从未闻听过的曲子,又当如何? 调整气息,叶片中传出的音律倏然一变,依旧轻灵,却多了一股缠绵悱恻,缱绻于易王府的上空,似悲似叹,如同被赋予灵魂,流连不散。 眼看紫嫣执意不去,门房眼底闪过暗光,伸手朝紫嫣恨恨推去,“大胆!我家王爷最忌人打扰,你若执意捣乱,莫怪我易王府不客气了!” 紫嫣被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为怕音律断落,急忙稳住身形,手中叶片始终不离唇瓣,奏出的韵律又比之前多了一丝急切,增了一股哀鸣,如凤凰泣血,带出刺透人心的悲伤。 闻听者,能动容。 她没有学过乐章,只在年幼时候跟娘亲认过简单的乐谱,现下这首曲子,便是随心而发,凭着心中翻涌的情感演绎出来的。 道尽了她的彷徨无助悲伤,以及请求帮助的切切恳求。 易王府门内,开始有了骚动,而门房,也再次对她出手,,扯掉了她手中的叶片,将她狠狠摔在了地上,“刁妇!简直胆大包天!妄想以这种方式引起王爷注意,居心叵测,我这便将你绑了,免得你玷污了我易王府的地界儿,污了王爷的名!” 紫嫣摔在地上,掌心摩过地面,被细小的石子划破掌心,血迹斑驳沾染了一片。咬着牙,抬起头来,冷冷的盯着那个门房。 这个时候,若是再觉察不出门房故意阻扰为难,她也枉费长了个脑子。 只是不知到底是什么人,居然会猜测到她会来求见六王爷,早早安排好人阻扰? 可是若真要阻挠她,为何又等她来到易王府门口才这般行事? 这看起来反倒不像是阻挠,更像是刻意羞辱。 否则一个门房,就算狗眼看人低,也断不会对她做出如此姿态。 她自问自己看起来不像乞丐,不说穿着装扮华贵雍容,也是衣着光鲜,乘坐的马车虽然看来朴实无华,稍有眼力的也能看出造价昂贵。这门房怎么就敢不问她来路,便推搡赶人? 第2608章 羞辱,不退 易王府的大门打开了半扇门,从里走出一个年轻管事模样的人来,眼睛往这边一扫,面露不悦,“吵吵嚷嚷的怎么回事?” 门房见到来人,忙转身笑道,“方管事,小人这就将来人撵走。方管事也知道我们王爷是何等样人物,那些想要找上门来攀扯上王爷的女子还少了?小人断不会让这种女子缠上王爷。” “哦?又是一个妄图飞上枝头的?”方管事轻蔑的冷哼了一声,很是不耐,“赶紧麻利的把人打发了,不然扰醒了王爷有你好受的!” “是是是,小人这就去!” 紫嫣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仔细,羞怒涌上心头。这些人,竟是将自己当成了找上门来想要攀附司北易的轻浮女子? 咬牙,冷声道,“我确是来求见六王爷有要事的!” “哼,要事?但凡找上门来的女子,哪个不说自己有要事?前儿醉红楼的花魁还亲自过来给王爷递请柬呢,也说有要事。”门房冷笑,看着紫嫣的眼神毫不遮掩轻屑,“再说了,正经家的女子会着一大早的上门?莫不是姑娘府上的人没有教过你规矩?识相的就赶紧滚,再要生事别怪我不客气了!” 紫嫣冷冷的盯着那个门房,这也是她入京以来第一次见识家奴的丑陋嘴脸,让她越发觉得,自己的见识太少了。 眼看方管事转身就要进门,重新将大门合上,紫嫣心急,不欲与门房多纠缠。那个管事虽然也对她满脸轻蔑,倒是听名头应该是能说得上话的人,或许能帮她转达一二也不定。 她不知道司北易有没有听见她吹的曲子,听见了会不会出来多条路走总是好的。 “方管事留步!我乃玄王妾室裴氏,来求见王爷的确有要事相商,还请方管事通融,为我传达。” 方管事的脚步顿了下,回头看了紫嫣一眼,神色莫名,随即又朝门房打了个眼色,一言不发离去。 那个眼色,让紫嫣心一下冷了下来。再看冷笑着逼近的门房,更觉无依。 即便如此,也没有想过要离开。 她能做的本来就少,若是连这点希望都放弃了,那阿玄该怎么办。 思及此,咬紧牙关,将背脊挺直,死死压抑住内心的愤怒和害怕,半步不退。 就在门房再一次伸手,想要推向紫嫣,将她驱离的时候,背后紧闭的朱红大门咿呀一声,重新打开。 快步走出来的人,一袭紫衣锦袍,风流高贵,俊逸挺拔,在他身后跟着的正是刚刚进去的方管事,微低着头,战战兢兢的模样,一张脸略显苍白。 看到司北易,紫嫣松了一口气,她的办法凑效了,司北易果真听到了她的曲子。 只是,此时的司北易,脸色不太好看,天生带笑的桃花眼冷锐犀寒,平添了生人勿进的气势,总是高高扬起的红唇,此时也抿得直直的。 在看到紫嫣的时候,周身气势才稍微缓和下来,定定看着她好一会,司北易扬开了笑脸,“啧啧,真是稀客,若不是今日你过来,我还以为你连爷的门号在哪都不知道。” 第2609章 比之玄王府,如何 紫嫣也笑了,“六王爷。” 他在她面前自称爷,说明,他还当她是朋友,没有像别的人那般,在阿玄出事以后,见了玄王府的人就远远避开,生怕被扯进麻烦。 她在这个时候赶来,即便没有亲口诉诸原因,司北易也定然是心知肚明的,他还肯来见她,就已经值得她心存感激。 司北易歪了脑袋,笑嘻嘻的,“进来吧,难得你亲自过来,爷带你好好转一转我这府邸,比起四哥那座阴森森的宅子,有品位多了。” 紫嫣含笑步上台阶,站在他面前,做了个请的眼神。 从司北易出现之后,门房就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刷白了一张脸瑟瑟缩缩的,看都不敢往上看一眼,心里只盼着王爷心思放在这裴氏身上,将他彻底忽略,这样,事后等爷再想起来这一遭,惩罚也不会那么重了。 跟他同样心思的还有方管事,当时虽然听了紫嫣的话,他却根本没打算传达给王爷,只使了眼色给门房,命他速速将人撵走,哪里知道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在府邸内门前撞上了疾步赶来的王爷,那一刻,他就知道不妙,依王爷的耳力,门口的对话怕是一五一十全落到王爷耳里了。。 眼下王爷虽然没有说如何罚他,他的心却始终提着,跟在王爷身边伺候也有一段时日了,对这个只爱风月的六王爷,他半点不敢心存侥幸。 司北易好像没看见这两人脸色变化似的,将紫嫣带进了门,脸上飞扬的笑容,像是阳光照进雾霾,驱走了之前的锐气,又恢复了紫嫣熟悉的吊儿郎当。 “你不知道爷素来爱睡懒觉,不到日上三竿绝对不会起床,也就你有这个面子,能让爷舍了高床软枕亲自来接。”嬉笑着,司北易朝紫嫣眨眼。 方管事小心翼翼的跟在一旁,低头不敢吭声。这已经不仅是一点面子了,是天大的面子。王爷平日什么都是笑眯眯的,对下人也绝对不苛刻,但是只有一点府中上下都需谨记,王爷睡觉的时候不喜欢人打扰,尤其是起床气性特别大,一言不慎可能都会招来皮开肉绽。这事早有数次前车之鉴,因此府中下人最是认知深刻。在王爷睡到自然醒以前,只要不是天大的非他不可的事情,绝对绝对没人敢去叫王爷起床。 看来那件事情,娘娘的担忧并非杞人忧天。 方管事悄悄抬眼打量紫嫣,只一眼,就觉一股冷厉凌空射来,吓的他背心一凉,慌忙将视线撤回来。 紫嫣没察觉背后有人窥视,心里装着事,听司北易一口气一段话,笑了笑,“那我得多谢王爷给我几分面子了。” 相教平日来说,话有些少。 将她眼底重重心事尽收眼中,司北易眼眸微闪,带着紫嫣沿青石路蜿蜒,拐入一处圆形拱门,眼前景色恍然一变,满目金秋素菊,美不胜收。 紫嫣一怔,抬眼看向身边人。 “比之玄王府的后花园如何?爷可没说大话。” 第2610章 我知道你会喜欢 “王爷,我今日来……”他知道她的来意的,却不说,反兴致勃勃的带她来赏菊,她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阿玄与六王爷之间,就算不是特别交好,也没有正面敌对过,且两人又是从同一个母妃,据她所知,两人私下里的关系,也难以为外人道。 如今皇上病重,各方势力蠢蠢欲动,阿玄与太子同时被困失踪,得利最大的就是六王爷。他是不是也如此认为,是不是也能狠下心来,为了自己大业,置兄弟手足于不顾?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皇室无情,若是强将自己的想法加在别人身上,可笑的人是她。 可是,又忍不住的去揣测,她真的不想,自己好容易寻出来的希望还没争取就被掐灭。 “我知道你是来干嘛的,啧,别扫兴嘛紫嫣,”司北易无奈的摊手,“你就算再心急,那也不是急就能出结果的事情,不如边赏菊边慢慢说?” 他都这么说了,她还能怎样,现在是她有求于人。 看出紫嫣妥协,司北易桃花眼流光溢彩,吩咐方管事,“教人沏壶茶上来,用宫里赏下来的顶级龙井,昨晚上那种桂酥糕也呈一碟上来,另有时令水果……” 拉拉杂杂,交代了好长一串,方管事领命离开。 紫嫣心不在焉,也未留意他到底说了什么,反正都是吃食,而她没有胃口。 “今年园子里的菊花开的很好,比往年更甚。”带着紫嫣循蜿蜒石子路慢慢走,司北易的心情高居不下,“你不是喜欢花吗,我很早就想邀你来,可惜没找到机会。” 哼,能找到机会吗?自他那夜在玄王府门外守了半夜之后,就再进不去玄王府的大门,连院墙都增加了近一倍的守卫。 连紫嫣的面都见不到,还怎么邀人。 “这些菊花开的很灿烂,确实很美。”满院子的菊花,带着鲜花独有的色彩,于清冷秋日绽出独有的美来,高贵、淡雅,自成芳华。 “我知道你会喜欢。”他笑睨着她,桃花眼亮若繁星,有光晕一圈圈的往外洋溢,好似能吸取人的灵魂,“这一大片园子,费了我不少心思,能进来欣赏的人少之又少,这种福气够你偷着乐了。” 紫嫣回视他,并未被他眼底的光晕淹没吞噬。 这满园子怒放的各种名贵秋菊,放在以往能得见,她定然是欣喜的,只是现在,如何提得起心情来。 且司北易又每每总是岔开话题,她摸不透他到底如何想。 “王爷,我……” “诶,那边茶来了,上贡的顶级龙井,你尝尝比之第一酒楼的如何,还有那个糕点,是宫中御厨新研制出来的,外头还没得卖,给你先尝个鲜……” 絮絮叨叨,话头又被打断了。 每次她只要一提个开头,他总能说到别处,让她的话接不下去。 金秋的朝阳已经升起,且正在逐渐攀高,身后几个仆人分别托着茶水、糕点、水果亦步亦趋,供他们随时取用。 偌大的花园,也已经被走了个遍。 第2611章 紫嫣,你当真要求我? 一早上的时间,他就带她兜这后花园了。 紫嫣心急如焚。 事关己身,关乎自己最在乎的人,她只觉得时间每一时每一刻兜分外煎熬。 司北易等得,她等不得。 再者,瞅着眼下这架势,怕是司北易并吧想帮她,只是碍于两人相识也算的上朋友,所以没有直接回绝她给她难堪,而是用这种方式委婉表达拒绝。 紫嫣停下了脚步,深呼吸。 “紫嫣?怎不走了?前面就是临湖水榭,过去坐坐歇一会,走了一早上,爷这娇弱的身子骨,也累得慌。”察觉紫嫣停了下来,司北易笑脸微顿,复又若无其事。 “六王爷!臣妾恳请王爷出手,救救我夫君!”紫嫣咬牙,跪下。 司北易脸上的笑再次僵住,一点一点冷掉,消散,再没能凝聚起来。 她居然对他下跪。 为了救司北玄。 他没有出声,敛去了嬉皮笑脸,揭开那张虚假面具,背后的司北易才是真正的皇家人,犀利,冷漠。 “紫嫣,你当真要求我?” “是。”紫嫣不明他的意思,但是,她是要求他,也只能求他。 她没有更多的筹码了。 “就算你平日足不出户,也该听过朝中形势。皇上病重,太子与玄王相继失去踪迹遍寻不着,六王爷夺嫡的呼声高居不下。”像是在陈述故事,司北易的声音平缓低沉,不疾不徐,“倘若父皇没有改立太子的意愿,没有重新指定皇位继承人,那么,只要太子跟玄王回不来,我就是最有可能登上那个位置的人,你说,在这种情况下,我为什么要帮你?” “六王爷!”紫嫣的心一下跟被堵住了般,塞得紧紧的。 司北易说的没错,她不是没想过。 夺嫡之战,就是你死我活的战争。如今情势大利于六王爷,他为何要答应她,费时费力去将自己的对手给救回来,然后继续与自己争夺那本已到手的荣耀? 她还是靠赌。 赌曾经听过的那些关于他的传言,也赌自己对这个人的了解,她赌司北易对那个皇位,真的不在乎。 若他无心政途无心走上最高的那个位置,那么救回自己的两个兄弟,于他不会有什么影响,更或许因此得到一份感激,为他的将来多谋取到一条退路。 他双手负背,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没有叫她起身。那双风情潋滟的桃花眸,此刻闪烁的,是锐利无比的寒光,迫人得紧,像能洞穿人心,让人无所遁形。 紫嫣缓缓的抬起眸子,平静的迎视他,平静的,将心中所想一字一句诉诸分析。 他面色不动,不插嘴,一直听到她把话说完,才勾了红唇,问,“你就敢确定我真如表现出来的那般洒脱,真对那个位置不动心?” “王爷,臣妾只是一介民女,不懂豪贵之家的那些弯弯绕绕,臣妾不擅揣摩人心,只说自己看到的,只说自己以为的。倘若今日能得王爷点头援手,那便是臣妾的福气,是玄王府的福气。” 他凝着她,慢慢的,笑了,笑得跟以往一样。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说话呢。” 第2612章 为我谱一首曲子 话毕,瞅瞅紫嫣仍然跪在那里直直的看着他,司北易没好气道,”还不起来,我若不答应,你便是跪一辈子我也不会改变主意。” “王爷这是答应了?”紫嫣眼睛闪亮,激动道。 “这不是我能妄下决定的事情,我会将此事上奏,能不能成还需要看父皇决定。” 紫嫣的眼又黯淡下来,使得司北易心底陡生烦躁,“你以为事情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我答应了事就成了?要调动军队去寻人,需得有圣令,还需要将军的调令兵符,我若是不上报私自调动队伍,到时候一个罪名扣下来我就能被人说成居心叵测意图谋反!” 她以为他是在推搪她?真是枉做好人! 紫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想得太简单了,再看司北易愤愤的神色,忍不住羞愧,“是我思虑不周,王爷,谢谢你。” “哼,这声谢爷当得起,”司北易斜眼,挥挥衣袖,做出风流姿态,“刚才听你在门外吹的曲子,从未耳闻,你跟谁学的?” “那是我临时胡乱谱出来的,想着王爷若是听到了,许会因为好奇出来见我。”紫嫣得了准信,心里松了不少,面上便带出笑来,若有司北易相助,相信驻在城中待命的兵将很快就会出城。 司北易眸光一晃,那笑,似冲破乌云的阳光,压得满园金菊黯然失色。 察觉自己心神的激荡,忙敛了眼眸,作若无其事状,“你会谱曲?” “只是按照自己所想吹奏。”谱曲?好像没什么难的。 “那你就为爷谱一首曲子,当做谢礼了。” “……” “赶紧起来,跪着不累?教人看了还以为爷欺负你。” “……”紫嫣起身,乌黑的眸子因为喜悦持续发亮,“王爷……” 司北易将脸扭过一边,轻哼,“你想说事不宜迟,叫爷尽快进宫请示。” 他知道她要说什么,她在为她的夫君着急,他却不是那么想老是从她口中听到她对司北玄的关切。 话被打断了,紫嫣顿了下,有点摸不透司北易的想法,想了想,道,“王爷今日恩情,我必谨记在心。” “我要你谨记在心做什么,不是说了,给爷谱首曲子,就当你的谢礼,各不相欠。”凝着空茫的天际,司北易嘴角浮出一抹自嘲,她看不到,“不过我也只能尽人事,到底能不能帮的上忙,还未可知。且眼下朝中正致力于全面调查刺客刺杀事件,事关父皇,无人敢懈怠,相对的,太子跟四哥这边就被松懈了。” 紫嫣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忧色又爬上眉头。 她知道司北易的意思,他所说的没有半点浮夸,全是最真实的情况,就因为真实,所以让人不敢轻易的抱有幻想和侥幸。他选择对她明说,也是存了让她有个心理准备的意思。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若事不成,她恐承受不住。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过了头来,深深的看着她,她忧色越重,他眉头便锁得越紧。 而她陷在沉思中,毫无所觉。 第2613章 循着心路,她来了 “我倒是有个办法,或可增加成算。”话脱口而出,司北易后知后觉的沉了下眼眸。 从什么时候起,连看她皱下眉头都能牵动他的心神?他竟然不知。 只是看到她眼底的光彩越来越黯淡,不假思索的,就把话说出了口。 岂不可笑。 她是他的嫂嫂。 “什么办法?”紫嫣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严重再次迸出灼人的光亮来,当中,还夹杂着期待,紧张。 若能增加成算,不管多难的办法,她都会去尝试。 “京中兵将按住不发,最大的原因来自我父皇。祭祖回来之后,因为受惊,他一直在寝殿休养,不管朝中事务,也不接见任何人。倘若你能找到人求见父皇,请他下旨,那便没有人再敢明目张胆的阻挠搜救。” 紫嫣脑子里首先就浮现出一个身影来,白衣胜雪,皓月皎洁。 “你是说……” “君未轻。纵观满朝,只有他能毫无阻碍的见到父皇,并且,能左右父皇的意见。” “我这就去找他!”双手提起裙摆,紫嫣转身就走,她一刻也不想耽搁。 司北易没有留她,只提醒道,“我知你与君未轻有些交情。但是他这个人原则性极强,从不轻易插手他人事务,你需有个准备。” 话落,女子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金菊背后,只留下空中淡雅得几乎闻不到的暗香。 “还真是心急。”司北易低笑,视线再次投向远方,淡淡的,深远。 “来人,备马,本王要进宫。”站了片刻,一甩衣袖,潇洒转身,“另传令下去,将门房贬到郊外的庄子,永世不再录用,方管事摘去职务,降为普通家奴。” 女子在易王府短暂的现身,先出一片不大不小的波澜,复,又归于平静。 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 出了易王府,紫嫣直奔竹林。 除了那里,她不知道该去哪儿找君未轻。 当然,若要去国师府,车夫也能带路。但是直觉的,她知道君未轻定是在竹林。 再次踏进这片葱茏又雾气缭绕的林子,久违的熟悉扑面而来,就连周围迷惑人眼的雾气,都让她觉着亲切。 闭上眼睛,调集五官,循着记忆中的方向感,紫嫣迈开了脚步。 她等不及,等不及君未轻发现她之后,再来为她指路。 不用眼睛去看,只凭心感觉,脚步跨出的步子没有犹豫,没有停顿。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视线豁然明朗,在她对面,视线的中心处,白衣男子席地而坐,没有抚琴,而是一手按在琴弦之上,抬了头,含笑看她。 “你来了。”他说,丝毫不意外她会出现在这里,像是一早预料到。 “我来了。”她笑说。循着心路,她自己走到了这里。 他能不能看在她诚心的份上,帮帮她。 “可要喝茶?”琴案旁侧,木棉刚刚沏了一壶茶,还有丝丝热气不断的往外冒。 时间把握得宜,像是专门等她来。 紫嫣摇摇头,“我在易王府喝了很多。” 第2614章 她亲手,将他拉入凡尘 “那便听我弹琴吧,前几日刚得了一首曲子,听着还不错。”他笑笑,手腕轻抬,指尖开始撩拨琴弦。 叮咚的琴声悠然而起,在这晨雾、朝阳、满地落叶的场景,驱走几分秋的萧索。 紫嫣慢步靠近,走到君未轻对面,与他面对面席地而坐,没有急着说话,安静聆听他的琴音。 木棉一直没有抬眼看紫嫣,专心的冲泡着茶水,冲好了,又眼观鼻鼻观心的静立一旁,仿似从没有第三者闯入这片竹林一般。 清幽的早晨,静谧的竹林,悠扬琴音洒落竹林每一个角落,迎着晨风,似吟似诉。 紫嫣的焦躁在琴音中慢慢被安抚,平静下来。 待君未轻一曲弹完,旁边的茶壶已经没了热气,只剩下微微的余温。 他抬了眸子,她便对上那双温润轻暖的星眸,似了然的看着她。 紫嫣心头颤了颤,对着那样的目光,竟然觉得自己的请求,难以启齿。 她知道君未轻淡泊,知道他不喜插手俗事,他的国师府常年大门紧闭。 他喜欢来这片竹林,除了喜欢这里的幽静,更多的是,这里有一种与世隔绝的清净,能隔绝外界的一切纷扰。 而她自诩是他的朋友,如今却来请求他,由方外,堕入红尘。 那种感觉,像是给君未轻淡然无争的生活,强行泼上浓重墨色,从此以后,他或许再不能置身事外,安守一隅。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像个刽子手,将他拉进尘埃。 原本,他是那么干净。 她,要怎么开口。 琴声已经停了很久,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木棉半垂的眸子里,闪过淡淡的讥讽。 这就是主子青眼相待的人,到最后,不一样打他的主意。 倘若这次主子施以援手,开了先例,那么往后,是再别想清静了。 那么主子会如何决定呢。 会拒绝吗。 侧某,悄悄注视身旁安若苏泰的淡然男子,她却不敢那么确定。 她想起了祭祖那天,危机爆发后,他始终走在裴紫嫣身边,甚至,他对她说,可要占卜。 主子从不拿占卜来开玩笑,他既然说出了口,那么只要裴紫嫣点头,他就会做到。 也许,从那时候起,主子就已经坠入凡尘,再不能超脱俗事之外。 想到这点,心猛然揪起。 他对裴紫嫣,真的是不同的。 一时间,竹林里三人,心思各异。 竹林的安静,似乎已经流于表面。 “君未轻……”踌躇良久,紫嫣终是开了口,声音嗫喏,犹豫。 君未轻微展唇角,轻轻的凝着她,等着她话语继续。似乎不管她将要说什么,他都接受。 木棉藏于袖子下的双手攥起,几乎捏碎了指骨。 只要紫嫣开口,很多事,都将改变。她不想她开口,甚至有那么一刻,冲动的想要去打断她,想要将她赶出竹林。 只是,她不敢。 若她那么做了,那么主子身边,就再没有她的位置了。 “……茶都凉了,喝茶。”紫嫣话锋一转,急急的端过其中一杯茶水,仰头一饮而尽。 第2615章 我问吉凶 面对君未轻,莫名的压力,比面对司北易要大上无数倍。 她不知道那种压力从何而来,饶是做了诸多心里建设,到最后,还是说不出口。 阿玄还在等着她救,可是她却连开口说出请求的力量都没有。 饮尽茶水,闭上眼睛,紫嫣咽下满嘴苦涩。 君未轻笑了笑,探手取过剩下的一杯,未如紫嫣那般牛饮,只低头优雅的细品,“这是竹叶青,闲来无事,我自己烹制的,味道甘醇柔和,带竹叶香,不比那些名茗差了。” “你自己制的?”紫嫣微讶,讪笑着舔舔唇,试图舔出唇瓣沾染的竹香,不成功,“我喝得太急,没品出来。再来一杯。” 木棉眼观鼻鼻观心,面无表情的对着举到面前的空茶杯再斟了满满一杯。 君未轻低头饮茶,微垂的星眸,划过笑意浅浅,像杯中竹叶香气弥漫半空,最后融入,不留痕。 至于紫嫣,此时是又苦又愧,心事满怀,哪有暇心去留意其他。 第二杯茶,紫嫣是用心去品了。确实如君未轻所言,甘醇柔和,齿颊留香。只是,没能让她的沉重稍减半分。 最后,将茶杯重重放下,深吸了一口气,紫嫣带着一种豁然决然的态度,开口,“你之前问过我可要占卜,此话还算数吗?” 君未轻挑眉,凝着女子视死如归的表情,嘴角有笑意忍俊不禁,又强行压下。 点头,“自是算数。” “那好,我现在要占卜,问吉凶!”紫嫣小手往琴案上一拍,铮的一声,古琴震动。 木棉气得差点将手里的茶壶往她脸上甩过去。 那是主子最喜欢的琴,平常连她都得小心翼翼对待,裴紫嫣着一巴掌拍下去,尽管是排在琴案上,她依旧感觉那一掌震痛了主子的琴! “好。”君未轻唇角弯起,手中茶杯微倾,杯中半杯茶水倾倒而下,落在琴案一角,留下水痕。 木棉看的心都抽了。 裴紫嫣粗俗讨人厌就算了,主子居然也跟着她发疯,将最是喜爱的古琴、琴案都不当一回事了,居然直接将茶水浇在琴案上! 是不是所有接近裴紫嫣的人,都会像变一个人一样,再难保持以前的性情! 若司北玄,如司北易,如主子,如她! 木棉所思所想紫嫣一无所知,瞪着眼睛看君未轻,对他这一举动感到莫名。正说着话,他怎么就倒起茶水来了,莫不是……这就是他所为的“占卜”了? “君未轻,这、这就是占卜了?” “占卜了。”君未轻的答案,让紫嫣觉得自己傻不拉几。 这显得她很没有见识,虽然她的确没有见过人占卜,但是像这般倒几滴水的作法,她怎么觉得好敷衍,有点像在欺负她不懂行? 君未轻不笑了,从女子的眼神里,他看出了她的腹诽,她在说,他像坊间坑蒙拐骗的江湖神棍。 轻轻一叹,满眼无奈。 那声叹息打醒了紫嫣,尴尬非常,君未轻是什么身份?西玄国师。 堂堂国师,怎么可能坑蒙拐骗,那不等于砸自己招牌? “ 第2616章 他对你,真的那么重要? 看紫嫣神色,木棉更是不忿,心底的火气在胸腔里左冲右突,想要循着每一个皮肤空隙爆发出来。 这天下多少人想求主子一卦而不得,当中皇家贵胄权臣忠臣乃至天下顶级名望的人物多不胜数,主子从不假辞色。 裴紫嫣这般作态,简直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识好歹! “卦象如何?是吉是凶?” 卦象出来后,君未轻一直陈梅不语,虽然眉色始终是未变的淡然,紫嫣却觉出一股心慌来,切声问。 君未轻手掌凌空一抹,琴案上的水渍便如被什么担心吸纳了一般,凭空消失,了无痕迹。 抬眸,他温文一笑,“卦象显示的只是当前,结果如何,还需尽人事,听天命。四王爷吉人自有天相,总能逢凶化吉。” “你的意思是,吉?”最后一个字,紫嫣问的小心翼翼。 “若有人为他尽人事,可转凶为吉。”他语意委婉。 这已经不符他说话的风格。 这些年来,他所卜卦象不多,也不少,从未失算过。对于卦象结果,他也从来直言不讳。因为那些人与他不相干,所以他不会有任何感觉。 天道轮回,生死有命数,躲不掉。 众生万象,回归初始离不过生死二字,他早看惯,生不出悲悯来。 可是之于她,看透她眼底隐忍的惶恐,他竟不忍。 待得话说出口来,自动转成了婉转,以尽量不伤她的方式,将结果隐晦告知。 而事实上,他的话存在误导,让她误以为是吉相。 只是这样,难道事情到了最后,得知结果的时候,她就不会悲伤了吗。 一样会的。 区别不过在时间早晚而已。 君未轻笑,笑自己成了优柔寡断的人,甚至带着点自欺欺人。 实在有悖于他行事的原则。 紫嫣不知道他顷刻间的心思百转,沉浸在他那一句“若有人为他尽人事”上。 是了,她来此,真正的用意原是要求君未轻,求他进宫见皇上一面,求他帮忙请下调兵圣旨。 她需尽人事。阿玄现状如何,她不知也不可能改变,那么她唯有做自己能做的,却为他增加生机,增加回来的希望。 “君未轻,我还有事,想求你帮忙。”这一次,她再无犹豫,“我知道我的请求非常唐突,也会给你带来困扰,可是除了你,我想不到还有其他人能做到,便是能做到的,也不会帮我。” 君未轻没有意外,曲指在琴弦上随手一拂,一串流畅琴音倾泻,他的声音低醇柔和,穿透琴音而来,“他对你,有那么重要?” “他是我夫君,是我这一世,最在意的人。”最在意的,占据了她整颗心扉的。重要程度,与命等同。 “若他回来,反带给你致命伤害呢。”他没有抬头,琴音止了,只剩他的声音在半空中轻缓缥缈,像是跨时空而来,随时会随风消散。 紫嫣怔住。她不明白为什么君未轻会这么问。 她也没有想过是不是真的会有那一天,他带给她,致命伤害。 第2617章 她并非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你可会后悔。”她没有回答,他却接着问。 温润的星眸抬起,直直的看着她,视线穿透她的眼睛,直入她心底。 让人觉得无所遁形。 紫嫣心底一颤,迎着他的目光,敞开心底,让他看清她的坦然,她的无隐瞒。 “不悔。”她说。 是的,不悔。 不说她从未想过有一日,他会带给她怎样的致命伤害。 便是真有那一日,今日所为,她也不会后悔。 她不会,丢下他不顾。 “我知道了。”他再次垂下眸子,掩盖了眼底氤氲而出的墨色光晕,神色淡淡的,又不会让人觉得疏离冷漠。 “君未轻……”她有些无措。他说知道了,什么意思,知道什么了? 这是答应,还是拒绝? 迷茫间,眼前白影一闪,君未轻单手****琴,已然站起来,侧眸看着她笑,“我待会要进宫面圣,今晨,不能再继续招待你了。” 紫嫣心神一松,喉头蓦然有些哽咽,“君未轻……” 谢谢,二字堵在喉间,未出口,眼眶已红。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飘然而去,月白身影,掩映在葱茏的竹林间,逐渐走远。 眼前,只剩一方空琴案,半壶凉透的竹叶青茶,还有两只空茶杯。 紫嫣抬起头来,从竹林往上望去,视野里是一小片天空。颜色碧蓝,流云朵朵,自上而下的金色光线被竹叶隔断开来,再偷到地上的时候,变成了点点斑驳的虚影。 周围很空荡,薄雾缭绕,偶有鸟鸣,间或夹杂着风吹过竹林的唰唰声。 在这天空之下,她很渺小,却一点也不觉得孤独。 伸手往眼眶一抹,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离开竹林。 她没有恁许多时间来感怀,在这京城,她如同漂浮在浩瀚大海中的一叶孤舟,本是随波逐流的命运,幸而,多了一些友人,多了一点依傍。 她并非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至于在这种时候还能对她伸出援手的人,她将感激,放在心底。 当日午后,宫中便传来了消息,皇上亲下口谕,着六王爷司北易总揽,调集京中五千精兵,全力搜寻太子及四王爷下落,若有阻挠者,以谋逆论罪。 自此,朝中争论的声音消停下来,没人再敢在明面上持反对意见,。能抓住这个机会拱己方势力上位固然好,但是没人愿意因为一句话,就找来谋逆大罪,那可是祸及家族的罪名,谁能担待。 更何况,这次领兵总揽的人,是六王爷,司北易。 连此次事件最得益的人都上奏寻人搜救,谁还有话可说? 六王爷领兵,点名宇文烈随行,与他兵分两路以皇陵为中心发散搜索五十里,务必找到线索,将人带回来。 而宫中,皇帝除了在上午接见过国师,之后降下那一道口谕之后,依旧是寝殿大门紧闭,拒不接见任何人。 除此之外,还有件事可值一提的,就是听闻景阳宫中,得知六王爷亲自领兵去救人之后,淑妃娘娘砸了殿内所有能砸的东西,满地狼藉。 当然,这只是“听闻”,至于真相如何,不得而知,也没人敢去求证,景阳宫的一众宫婢侍人更是对此讳莫如深,皆闭口不言。 第2618章 人善被马欺 六王爷领兵,浩浩荡荡出城,京中百姓沿途观望,对整件事由议论纷纷。 谁也没有注意到,人群中一道不起眼的纤细身影,跟在军队的后面,悄悄出了城。 灰扑的青衣,男子打扮,身上只带了个简易包裹,牵着一匹马,遮遮掩掩的坠在队伍末尾。 紫嫣是一个人偷溜出来的,谁也没告诉,更遑论身边带人。 回到王府,得到皇上亲传口谕的消息之后,她就做了打算,在房中留了一张纸条,找了个借口溜出来,在外寻了客栈改易男装。 会做这个决定,并非鲁莽行事,也并非信不过军队的搜救能力。 只是她心底自有思量。 一边悄无声息的跟在队伍后,一边思量,身边的黑马是不是超她打个喷嚏,喷出的气息挠得她脸痒痒。 侧目,与硕大的马儿眼睛相对,紫嫣撇嘴,“现在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我要是寻不到人,你也别想修生养息,识相的,就认命,好好给我带路,等人找回来了,我把你供起来,保证将你养出一身的膘。” 钱昂,军队出了城,已经开始策马疾奔,紫嫣顾不得去看马儿眼里射出来的不屑,忙跑到脚蹬处,笨手笨脚的开始网上攀爬。 骑马这个活儿,她不太熟,但是没有时间给她去训练了,只能一边找人一边提升技术。 这一路上她跟身边的马交流了不短的时间,希望看在她又是耐心十足又是给出承诺的份上,别给她掉链子。 好容易翻身上马,前方只剩了军队的一个小尾巴,外加尘土飞扬。 紫嫣认命的拿出一条纱巾,将自己捂了满头满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来,以此遮挡尘土。照着记忆中的御马术,双腿一夹,喝一声驾,疾驰而出。 马是没掉链子,她却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惊慌之下,只能紧紧攥住缰绳,最后更是身子前倾,一把抱住了马脖子,什么都不想,只求能跟上大部队,否则单凭她一个人,根本找不着方向。 一路磕磕绊绊,几次差点被甩下马背,好在,最后仍然跟上了队伍,没被落下。 因为急行赶路,到达皇陵的时间,比上一次足足少用了一半的时间。 两个时辰,到达皇陵范围。 只不过着两个时辰紫嫣也不好过就是了,被马背颠簸得,黄胆水都要吐光了,等到能落地的时候,双腿酸软两股战战,感觉屁、股都不是自己的。更别提包住头脸的纱巾,沾满尘土,直接从白色边城黑黄色。 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就是她眼下最佳的写照。 旁边那只黑马,还趾高气扬的扬起头,打斜眼看她,又从鼻孔喷出一口气来,吹在紫嫣刚刚揭下来的纱巾上。 又是一阵尘雾起,待得视线再清晰到时候,紫嫣真正成了灰头土脸,浑身仆仆风尘。 人善被马欺。 若能回去,这马,别想养出膘来。 由于怕被发现,紫嫣没敢离队伍太近,只能远远坠在后头。此时望去,司北易领兵就停在皇陵入口,正跟身边的宇文烈交头相商。 第2619章 有得,自然有失 紫嫣自然是听不到的,只能从看到的来猜测,两人应该是在商量选定方向分头行事。 果然,未几之后,队伍便一分为二,分别朝西南西北两个方向行去。 之所以以皇陵为中心,从这里出发搜寻,是因为那日刺杀,太子跟司北玄两人就是从这里堵截刺客,最后带人追赶才至失了行踪。 路上,或许有被遗漏的线索。 紫嫣略作沉吟,再次翻身上马,却不是沿着军队的路线,而是从旁绕道,沿着小道赶到队伍前面。 她走的是西南方向,正是司北易所选的方向。 小道不比官路,如羊肠蜿蜒不说,离皇陵不到十里,便开始进入山脉,荆棘密布。 这里是半山腰,再要往上,已经不适合骑马。 紫嫣不做犹豫,将马往旁边一颗青松树干上一栓,紧了紧背上行囊,迈步往上走。 一边走,一边沿途观察周围的环境。 但凡看到路旁荆棘有被人践踏过的潦倒痕迹,必上前查看一番。 如此走走停停,等到周边再找不到线索的时候,已经进入一处崎岖山涧。 天色,也已经暗了下来。 山林中的秋,比外面要寒冷得多,即便只是入夜,紫嫣都能感觉到冷意一阵阵的侵袭而来,冻得人哆嗦。 从包裹中取出一件外袍披上,身上暖和了些许,紫嫣才就着昏暗的光线打量起眼前环境。 山涧,除了她进来时的入口,三面环山,皆是陡峭石壁,正前方的山壁上有溪流倾泻落下,看起来,像是一道小瀑布。 溪流的两岸边,草木已经枯黄衰败,毫无生死的趴伏在岸边碎石上。 走近溪流,便有浓重的湿气扑面而来。 紫嫣就着溪水洗了把脸,再把手也洗干净了,才又从行囊中取出一个馒头,随意坐在一块石头上慢慢啃起来。 整座山涧,只有潺潺的流水声在空中回响,空旷的很。 入夜之后四周一片静谧,静得吓人,连秋季虫鸣都听不到。所有的景象慢慢被笼罩在黑暗之下,融入黑暗之中,变成一只巨大的蛰伏的野兽,等着随时将闯入的生灵吞噬入腹。 紫嫣很悠然,悠然得自在,一点不觉害怕。 自小为了生存,她便时常一个人上山采药。待得长大了些许,为了换取银钱,也为了帮扶爹的药铺,进入深山老林里寻药采药一呆就是十天半月的,更是如同家常便饭。 所以此刻,在这里,她非但不觉得怕,反而觉得自在。曾经那种独自上山采药的心境又在身体里涌起,让她觉出亲切来。 她有些,怀念那时候的时光。 清苦,却无大烦恼,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钱了就上山,有钱了就睡到日上三竿,多无忧无虑。 可惜,那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如今她不用在为一日三餐发愁,不用再为片瓦遮头生忧虑,却多了很多别的烦恼。 有得,自然有失。 填饱了肚子,挨靠在石壁上,听着潺潺流水声,紫嫣闭上眼睛,开始慢慢的,闻鼻端清冽冷冽的空气。 第2620章 无法拒绝 山中的秋夜很凉,湿气也重,没待多久,身上就布满了厚厚的一层水汽,皮肤被冰凉的空气刮起一片片的鸡皮粒子。 紫嫣紧了紧身上的衣衫,双手环臂将自己抱得紧一点,借此取暖。她的包裹里带有火石,若是点起火堆来,会暖和得多,还能顺便驱走空气中过重的水汽。且有了火光,也会安全很多,山中野兽怕火,有火的地方,它们不会轻易靠近。 可是她不能点火。 一旦燃烧起火堆,木柴枯叶焚烧发出的气味,就会将周围空气中的气味掩盖,那样,她寻人会受到阻碍。 她需要靠辨别空气中的气味,来寻找阿玄的踪迹。 她没有别的本事,唯一会的能派的上用场的也只有这点能力。 只是事情已经过了三日,连场地上的血迹气味都淡了,更何况是一个人留下来的残香。加上皇陵周围地域宽广,山脉连绵起伏,山中湿气又重,想要在这种情况下,靠辨味找人几乎是不可能的。 她只能先到处找,只要能有机会找到阿玄的附近,那么她就有信心能把人找出来。 几里之隔的另一处山坳,司北易率众两千,就地休整,山坳平底上燃起了数十个火堆。 司北易坐在一处火堆旁,仰望夜空,怔怔出神。卸下了平日的嬉皮笑脸,火光映照下,俊颜透出慑人的邪魅。 深蓝的夜空下,盈月高挂,散发出银色的清冷光华,满天繁星缀在周围,忽明忽暗的闪烁。 山林中的夜空,比外面更美。 透过那轮凉月,他看到了那个女子的脸,恬淡的,安静的看着他,就像她当日求他救人时,跪在他面前,一样的表情。 叫人无法拒绝。 “王爷,卑职有事禀报。”有人走了过来,语中略带犹豫。 “何事。”他问,没有回头,依旧看着夜空,因为有人打扰,月亮上她的脸慢慢淡了,这引得他不悦,皱起了飞扬的长眉。 来人更忐忑了几分,以前不在一处共事不觉得,现在却发现,这位传闻颇多的风流王爷,似乎并不像传言里的那么好说话。 譬如此刻,王爷敛下了笑容,身上的气势就显了出来,莫名的就给人一种无法接近无法逾越的压迫感。 “禀王爷,今日我们出城的时候,卑职留意到队伍后面有人跟随。” “哦?当时怎么不说?”司北易面色沉了下来。 现在说,又何用? 来人心底颤了一下,不自觉的就低下头来,不敢去迎视那双犀锐的眼,“当时卑职没有在意,以为是凑巧同路的路人,后来在皇陵附近,卑职又看到那人远远跟着,直到了皇陵入口才消失不见,卑职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告知王爷一声,谨防到时候出什么岔子来。” 司北易眉头皱得更紧,并没有因为听说跟在队伍后的人离去而放下心来。 遂又反复询问了那人的衣着相貌特征等等。 最后挥手让人退下,看着眼前燃烧热烈的火焰,闭眼,无奈长叹。 是紫嫣。 第2621章 想念,冷梅香 听手下描述,他直觉那人就是紫嫣,到最后听完具体的描述,更是确定无疑。 一时间,又是气恼又是担忧。 真不知道她一个弱女子哪来的胆量,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势? 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就想着去救人,若是闯进刺客阵营,安能活命? 就算运气好,一路上没有碰上刺客,那山路崎岖,深林危险四伏,也不是她能应付得了的。她就不动下脑子好好想想,这种地方是她来得的吗,这种热闹是能凑得的吗? 更让他抑闷的是,到了皇陵入口,她远远的又溜了,他根本不知晓她往何处去,便是想要去将她抓回来也无计可施。 更何况他既领兵出来救援,便不能率性而为。他不能带着一队精兵盲头苍蝇似的去寻她。 既然她是为了四哥而来,那么他最该做的就是倾尽全力,将人救出来。 也唯有如此。 明白这个道理,心却越发揪起。 第二日天未亮,司北易就大手一挥,命人灭了火堆之后,疾步往深山脉继续行进。 这一路下来,几乎都没有寻得半点线索,他们只得往更深更远的地方走,这一次,绝对不能疏忽了去。 紫嫣是在天际透亮后才重新出发的。没有火把,若是不等天亮,在深山老林里根本看不见路,强行前进,反而增加危险,延误时间。 这一次寻找,不比春猎那次轻松,反而危险更甚。春猎的地点因为是皇家猎场,所以圈禁了范围,场中的野兽实际上也是经过梳理的,越危险的野兽,放在越深处。 跟眼前的情景完全不同,你不知道从哪里就会冒出凶猛的野兽来,将猝不及防的你撕成碎片。你也不知道这深林究竟有多深,有没有尽头,还要走多久才能走到底。 一切都是未知。 所以紫嫣比上一次更加狼狈。 一路上与毒蛇猛兽斗智斗勇,她感觉自己这辈子所有的智慧都快用尽了。若不是体质特殊,林中的毒蛇对她构不成大威胁,这条小命怕是已经来来回回死了好几次了,就这样,也少不得满身的伤口,有不少,是被蛇咬出来的,深幽幽的两颗牙洞,身上有好几个,看着都渗人。 山中无日月,她不知道自己在这林中走了多少天,带来的包裹里,干粮已经快用尽了,然周围,仍然没有嗅到一丝属于阿玄的气息。 她很想念,他身上的冷梅香。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是在顽强的跟敌人周旋,还是蛰伏在暗处养精蓄锐,等待机会? 拖着沉重的脚步,拧了拧衣袖上的水汽,往脸上胡乱抹了把,抹去睫毛上的水珠,让视线变得更清晰些。 至于还挂在背上的包裹,也就只是个摆设了,里面空空荡荡的,除了半块干粮,什么都没有。带来的两件衣裳也在路上替换下来后扔掉了,实在破得不成样子。 幽幽吐了口气,又花掉一点力气,紫嫣抬头,看着仿似无边际的野林,再次提起脚步往里走。 第2622章 她的血很宝贵的 没走几步,旁边茂密的灌木丛里,就传来悉唆的声响,紫嫣脚步一顿,没有停下,也没有甩开腿狂奔。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属于某种无脚的软体动物,是她最不怕的东西。 左右她也没力气跑了,只要是没脚的货色,想来咬就咬吧,她死不了。 就是可惜了她一身的宝贵血液,那是滴到地上都能让草木生命力旺盛几分的好东西。 自嘲的笑笑,紫嫣又勉强加快了步伐,不怕是不怕,若是走快一点能避免被咬的命运,那也是好的。 她的血真的很宝贵。 正想着,脚后跟便是一痛,紫嫣骂了声你娘,拖着已经缠上她腿脖子的东西往前挪,一边随手扯了跟枯树枝往那东西身上死命戳,就不信了,戳不死你,看谁拖得死谁。 这事情,她早就干习惯了,熟练地很。 又走了几步,步伐便得僵硬,手上动作也开始慢了下来,紫嫣才抽着嘴角往叫上看去。 脚脖子上,的确卷了一条蛇,两指大小,只是不是她以为的毒蛇,是银尾地蝮。 这种蛇,稀少得很,常人难以碰到。它的毒性不会让人致命,它的毒是另一种功能。 麻痹。 脑子里闪出这两个字,她已经分不清楚这是自己骂出来的粗口,还是在指蛇的毒性,将人麻痹。 软软的倒在地上的时候,紫嫣嘴角的苦笑都没散去。 阴沟里翻船,这一次,不知道要睡多久。 若是运气再差一点,她很可能在睡着的时候,就成了野兽的腹中餐。 你娘! 再醒来的时候,迷蒙的视线里,有微微火光,待得视线清晰,环望四周,紫嫣明了了自己身在何处。 没死,被人救了,在山洞。 继而,眼眸睁大,眼底迸出惊喜来,激动,又不可置信。 “阿玄!”开口,她就喊出这个名字,视线再昏暗的山洞里四处搜索,希望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在空气中,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淡淡的冷梅香气,在山洞潮湿的空气中若有若无,还带淡清冽。 同时,她还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只不知那味道是来自于他,还是来自于她自己。 虚弱的声音在山洞里轻轻回响,没有回应,洞内除了她,只有一堆快要熄灭的火堆,别无其他。 紫嫣不死心,强撑着将身子撑起,再次仔细打量这个山洞。 一无所获,除了空气中那丝即将消散的香气,找不到任何跟他有关的东西。 难道,她弄错了? 不,不会,她相信一定是他,他在这里,至少在这里呆过。 紫嫣抿紧唇,掩下眼底的失落,心下暗自思量。 她不会凭空出现在这里,自然是有人救了她的,那个人,不是阿玄,就是跟阿玄有过接触的人。 只这,就能成为一个莫大的线索。 也许,阿玄就在这附近。 越如是想,心底就越生出一股迫切,她想见他,她要去找他。 洞内昏暗,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从这里往洞口看去,也什么都看不出来。 俯身,从火堆里取了一支燃烧的木柴,紫嫣再不迟疑,往外走。 第2623章 她怎知,他灭顶的恐惧 “你要去哪?” 刚走到洞口,眼前就有阴影笼罩下来。 如夜泉流淌的清冷声线,在她头顶淡淡响起,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 紫嫣浑身一僵,继而轻轻颤栗,抬起头来,将那张隽刻在心的容颜看进眼里。 墨眉,凤眸,鼻梁挺直,薄唇轻抿。 组合在一起,成就者天下容颜无双。 是他。 阿玄。 “你不在。”凝着他,视线不愿错开,她怔怔的开口,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 为何说这句,像是控诉一样。 他听懂了她的意思。她醒了,而他不在,她这是要去寻他。 清冷的眸子深处,闪过一丝幽暗,他提起手上清理干净的野兔,“去猎这个,你睡着的时候,肚子一直咕咕叫。“ “……”紫嫣的脸唰一下红透,清醒了。 他表情淡淡的,对她不见亲近,跟在府中的时候没什么不同。可她就是觉得,他是故意的。 故意这样取笑她。 这种行径,相当恶劣。 他越过她,走进洞内,动手将野兔架上火堆烤。 她便转身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乌黑的眸子一直紧粘在他身上,似想要透过他身上薄薄的衣衫,看看衣衫底下,可添了什么伤痕。 虽然他面上不显,可是她能看出来他的疲倦,精神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么好。凤眸闪亮深邃,也淡化不掉眼中的红色血丝,淡化不掉眼底下的青黑痕迹。 他低头摆弄烤兔子的支架,没有抬头,声音自下淡淡传出,“为何要出来。” 语气很是平淡平静,听不出情绪来,紫嫣摸不准他是在生气还是根本不在乎,绞了绞手指,才眼神飘忽的答,“你下落不明,我想着或许能找到你……这种深山野林我熟得很,在这种地方找人,最是有经验……” 说到这里,又急急把话给压下来,小心的偷觑他。 可不是有经验么,上一次春猎,她也是在这种深山老林里寻他。 好像,他们两个跟这种地方恁是有缘。 啊呸!此话不准,当她没说过。 紫嫣一边腹诽一边揪自己的手指,弄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找到了人,见到了他,却会觉得心虚,觉得无所适从。 怕他不想见她,怕他露出嫌恶。 委屈便这么,毫无预警的冲上鼻头。 她来这里,一路吃了很多苦的,为什么他对她,没有一点好脸色。 就算不爱她了,将她当个陌生人,至少,也能换来一句客套的感激吧。 可是,她需要他的感激吗? 紫嫣暗暗苦笑,她不需要,来寻他,不过是爱他,担心他,想要亲眼看到他安好罢了。 垂下头,暗自神伤,她没有看到男子摆弄支架的手,几乎将树枝架子捏碎。 紧握支架的手,指骨泛着白。 司北玄没有抬头,不敢。 他知道,一旦抬头,那么以往所做的一切,必将付诸东流。 他已经没有那么强的克制力,控制不住眼底汹涌的情绪。 再多看她哪怕一眼,他就会忍不住,一把将她拥进怀中。 她怎会知道,当他看到她浑身褴褛脸色苍白躺在灌木丛中的时候,他心底灭顶的恐惧。 第2624章 所以,才更痛 上一次,在春猎猎场,她也是在听闻他遇险后,不管不顾的来到他身边。 那时候他陷在昏迷中,不知道她当时是怎样狼狈的模样,醒来后尚且心痛不能复加。 这一次亲眼看到她为了找他,倒在深山野林中,他已经不知道要如何来形容自己的心情,无法形容,只剩下满满的恐惧。 那一刻,他怕极了。 这么多年下来,为了生存,他的心变得又冷又硬,双手染满血腥,对于生死早就看惯。 可是她浑身血迹斑驳倒在他面前的模样,他如今连想都不敢想,那些妖娆的血红,落在她身上,只带给他触目惊心,恨不能以身代之。 “你不该来。”低低的,他呢喃,语气轻的闻风即散。 紫嫣听到了,嘴角苦涩的笑意更甚。 他到底是厌恶她啊,竟这么的不想见她。 无需抬头,司北玄也知道女子在想什么,没有解释。 她不该来,那一身的伤,是她为他受的,如何舍得。 这种深山野林,比猎场更加危险,便是他们在这里,都需要万分谨慎从能活命,他能想象,她只身走到这里,到底吃了多少苦。 所以,他才更痛。 她昏倒的那片地界范围,正好在太子的圈禁内。 当时林中有动静,两方人马都获悉了,为了从太子手中将她抢回,他身边所剩不多的人手,又折了近一半。 当日,他与太子两人追击刺客,当中危险不必细说,最后更是被刺客引入这山脉,反过来围合想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数次交锋对方都没能讨得了好去,才开始引而不动,想要跟他们耗时间,将他们拖死在这里。 而他跟太子,在与对方周旋的时间里,也因为彼此之间的碰撞,撕破了脸面。 太子想要借机将他除掉,他也想要太子死。 形势,便远远比预估的更严峻。 按理来说,这种时候本应该联手先对付外敌,待脱险之后再说其他。然而,世事却好像被人操控一样,他与太子之间矛盾频发,一步一步将他们推到不得不提前对立的位置。 紫嫣的到来,更加剧了两方的仇恨。 想到这里,司北玄眼底沉暗如渊。 他陷入沉思,紫嫣心情低落也不说话,整个山洞,只有火光明灭,偶尔,响起油脂燃烧的刺啦声,除此,静默得窒人。 这种氛围,让紫嫣觉得胸闷,透不过气来,加之心底藏了委屈,也不想在待在这人身边讨人嫌,便起身想要往外走。 刚站起来,手便被一只微凉的大掌攫住,力道大得让她倒抽一口凉气,更让她心底生起一股莫名的感觉,好像,他怕极她离开似的。 魔怔了,他明明讨厌她得很,她竟然还会产生这种错觉。真就爱他爱到着魔了吗,什么时候,都下意识的为他找借口。 “痛!放开!”强忍手骨的疼痛,紫嫣皱着眉,隐忍低喝。 在她吃痛的第一时间,他便放松了力道,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懊恼与心疼,却没有将她放开,只语气生硬道,“肉快好了,先吃东西。” 第2625章 泄露的温柔 本就又委屈又痛,再一听他强硬的语气,紫嫣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甩手挣脱他的桎梏,气道,“不吃!饿死算了!反正你那么讨厌我,我死了你清净!” “胡说什么!”死字触动了他的神经,司北玄飞快抬头怒斥,沉凝的脸色与颤动的眸光,让紫嫣心神一震,又生出那种他怕极她离开的微妙错觉来。 只是面对这样的他,她更不想服输低头,“我胡说什么了?你不是巴不得看不见我才好,既然那么嫌我碍眼,你管我做什么!东西我爱吃不吃!我爱去哪里更不需你理会!” 司北玄额角跳动,只觉一佛升天。 他若不是为了她好,需要屈尊降贵亲手为她猎食物亲手为她烤制?甚至还特地去挑的野兔来狩猎,就因为兔肉较之其他猎物更为肥美! 偏生,这些都不能对她说。 对她掩藏心事表里不一的后果,就是他现在自作孽,自讨苦吃。 “你知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你就敢乱跑!不说伏冬前那些饿极了的野兽,还有……!你要找死别找到我面前来!免得世人说我司北玄狼心狗肺冷心绝情!”看到她因他的话脸色更白一分,他恨不能给自己两拳。 紫嫣觉得难堪,知道他讨厌自己是一回事,听他亲口嫌弃,又是一回事。所承受的冲击几乎将她脊梁折断。 冷冷的看着他,紫嫣反唇相讥,“世人说?四王爷冷心绝情的名声,不是早就传遍京都了吗,多添这一件,想必也不多。” 他抿紧薄唇,不言语。不知道是不屑反驳还是懒地反驳。 瞧着他优美的唇线,紫嫣怆然一笑,世人说,唇薄的男人无情,果真如此。 拂袖,转身大步往外走,再不想去考虑他的心情。司北玄,心硬如铁,想来也不可能被她几句话打击。她又何必为他的沉默,心疼。 手腕,再次被人攥住,又感受到那抹熟悉的微凉,紫嫣恼了,回头怒视,“司北玄……!” 话音未落,身子便应了他的力道往下跌去,好巧不巧,正正坐进了他怀里,紫嫣又羞又气,最可恨的是,心底居然还升出让她羞愧欲死的贪恋和欣喜! 他都这么对她了,她竟然因为这小小的接触窃喜!竟然对他久违的怀抱贪恋!被他禁锢,竟然觉着心安,所有的彷徨无依,因这阴差阳错的一抱消散! 委屈,灭顶。 “混蛋,你放开我!”她奋力挣扎,红了眼眶。 只是那点力道,对他来说不痛不痒,轻轻松松一只手,便卸掉了她所有的反抗。 紫嫣气红了眼,回头张嘴,恶狠狠的一口咬在了他肩头,带着生啖其肉的狠劲。 他身子微微一颤,放松。 放任。 环着她的双手,在她发泄怒怨的时候,泄露出她没察觉的温柔,小心的,如呵护瑰宝。 血腥味透过薄薄的衣衫飘进鼻端,紫嫣鼻子一酸,眼泪毫无预警的掉落下来。 这个混蛋,怎么这么欺负她,怎么就爱欺负她。 可是,明明恨极了,还是舍不得。舍不得真的将他咬下一块肉来。 第2626章 耍着她玩? 肩头传来温热的湿意,司北玄眸色一下暗沉,薄唇抿得更紧。 僵硬着不动,任由她用自己的方式发泄委屈。 他什么都不能做,不能解释,不能安慰。 过了好一会,察觉女子情绪平复了些许,司北玄才开口,声音暗哑干涩,“肉烤好了,吃吧。” 紫嫣不理,当听不见,可是肚子应景的一串咕噜声,嘲笑她不合时宜的骨气。 之前因为气在头上,暂时忽略了腹部的饥饿感,现在经他一提起来,再闻着满山洞的烤肉香气,便开始口水泛滥,经不住了。 故意将满脸眼泪鼻涕擦在他的衣服上,看着衣服上一片狼藉,再想着以他的洁癖定然会十分难受。小小报复了一把,她心里稍微好过点。 空气里的烤肉香不断往鼻子里钻,紫嫣咽了口口水,在吃跟不吃之间犹豫了一下,最后爽快的将骨气丢到一边,先吃饱了再说。 她为什么会饿肚子?为了找他。 吃他一只烤兔是该的,可不是受了他人情。 吸了下鼻子,淡定的撤离男子肩头,转身,火堆上肥美的烤兔被烤得金黄,滋滋的往外冒着油脂,只看色泽就让人食指大动。 饿得狠了,也顾不上烫,一把将支架抓在手里就准备开动。 也是因为食物转移了注意力,她忘了,自己便是转了个神,依旧,还是在男子怀里。 真香。 情不自禁闭上眼睛,深吸一口香气,喉间咕噜一声,手首先往肉最嫩最多的腿部开撕。 ……落空。 整只烤兔连同支架都被一只大手抢了去。 “司北玄!”连名带姓,眼睛燃烧起熊熊战意。 他耍着她玩是吧? 故意烤这么一只香喷喷的烤兔,叫了她吃,等她动手了他又抢。 这次她跟他没完了! 对上女子喷火的眸子,司北玄淡淡的撇开视线,将兔腿轻轻撕了下来,“烫,若是吃只烤兔都烫了嘴,别人还以为我使小手段整你。” “……”紫嫣嘴抽,心抽。 所以,他就抢了她的美食?他知道她饿多久了吗? 你……娘! 心里还没把娘字骂完整,那只兔腿就送到了她面前,塞到她手里,“吃。” 入手的温度,不冷不烫,刚刚好,适宜入口。 紫嫣一下怔住,他刚才,似乎在吹凉滚烫的烤肉。 垂下眸子,不去看他,慢慢将兔肉送进口中,鲜美的滋味弥漫舌尖,很好吃。 室内再次静谧下来,之前的剑拔弩张烟消云散。 一个安静的吃,一个安静的将兔肉撕成小块,吹凉了之后塞到女子手里,谁都没有去看对方。 洞内昏暗,橙红的火光投照到两人身上,在洞内拉出一道细长的倒影,密不可分。 仿佛,那才是他们真实的自己。 紫嫣很饿,又因为太饿了,反而吃不了太多,加之司北玄猎来的野兔个头足,吃完一只兔腿加上几块细碎的肉丝,已经开始打饱嗝了。 司北玄便停下,将烤兔放到一旁,没有再让她继续吃,眼睛盯着不停跳动的火焰,时而请拨一下木柴,或添或减,保持着洞内一定的温度。 第2627章 那个人,怕死 饱腹之后,人便开始犯困,身前是暖暖的火堆,身后的是他暖暖的胸膛,紫嫣开始打盹。 昏昏欲睡之下,脑子里还有一丝清醒的意识。他讨厌她,而她现在还在他怀里。她若是识趣,应该马上抽身远离,至少还能保留一点骨气,一点自尊。 可是,下意识的,她将那丝清醒忽略。 即便到了如斯境地,依旧,贪恋他的温暖,哪怕悄悄的偷取,也不想离开。 就让她,再贪婪一次吧。 女子靠在他身上,睡着了。 听着她浅浅的呼吸,拥着她软软的身子,司北玄盯着火苗的眼,慢慢柔和下来。 小心的,以不会惊醒她的力道,将她在他怀里调整了姿势,然她睡得更舒适些。 洞外,已是黑夜,时而有极轻的脚步声走动,那是守在洞口附近的,他仅剩的人手,不足五十人。 太子那边,所剩人数比他要多一些,却也不敢因此就轻举妄动。 几次交锋下来,都没能从他身上占到便宜,依那人小心谨慎的性子,是不会莽撞妄为的。 被困的这段时日,两人之间最激烈的冲突,就数抢夺紫嫣的这一次。 如今两人身边剩下的,都是跟随自己多年的亲信,所以那人也彻底揭开了自己的面具,再不作温文尔雅的假象。 紫嫣的出现,更是将那人的卑劣激发到极致。 他想要夺得紫嫣,借此控制,以此逼迫自己就范。即便自己之前营造了那么多紫嫣微不足道的假象,依旧没能打消太子的怀疑,想要趁此机会一试他的底线,就算紫嫣在他手里真的毫无价值,那也没关系,左右不过是一试,成功了,固然可喜,失败了,对他也不会造成什么损失。 他没想到的是,自己会用损敌一千自毁八百的方式,拼着两败俱伤也要将紫嫣抢回来。 在最后关头,太子退了。因为他惜命。 司北玄冷笑,眼底涌出嘲讽。 虽然这一次自己暴露了紫嫣的重要性,却也探出了太子的底线。 那个人,怕死。 殊不知,他因为惜命的一个退步,就注定了他赢不了他司北玄。 怀中女子微微动了下,打断了他的思绪。 低头,目光柔柔的落在那张消瘦的小脸上,眉头又轻轻皱起。 本就瘦削的小脸,如今都赶不上他巴掌大了,下巴尖尖的,能硌死人。 她便这样不知道爱惜自己?不是恨死他了吗,那就好好吃饭,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然后跑来他面前活蹦乱跳,告诉他没有他在她一样过得很好,然后趾高气扬的离开啊。 那才是她的性子。 可是,她却把自己弄得比纸片还要薄,抱在手里,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非要这样惩罚他,让他心疼吗。 “傻瓜。”呢喃,轻如风,逸出口腔便在空气中消散。 他搂着她,在火堆旁慢慢躺下,又将她在怀里调整了个位置,阖上了眼睛。 心事过重,他是睡不着的,这几天都如是,每日闭眼不过个把时辰就再无睡意。 现在拥着她在怀,他终于感觉到,疲惫汹涌而来。 第2628章 错失良机,后患无穷 同样的夜晚,密林外并不平静。 同一处密林的另一个方位,一男子长身玉立,双手负背遥望天际繁星,周身是自然流露的贵气,即便深处在这种场景,也不削减丝毫。 夜风轻拂,衣袂轻扬,为男子平添了几分飘逸,又因夜色渲染,多了几丝神秘而危险的气息。 “如何了?”良久,似看够了那一闪一烁的星芒,男子轻叹一声,幽幽开口,声音低醇温柔,撩人心弦。 他身后不远处,军士打扮的男子半跪在地,一动不动,听到男子问话,才赶忙回答,“回殿下,玄王依旧据守在那处山洞,门口有人把守,并未放松警惕。玄王自午时进了山东后一直没有在出来过,属下以为,此时是进攻的好时机。” 他心里还有句话没敢当着太子的面说出来,玄王在山洞里呆了那么长时间,不符他平日作风,怕是正沉浸温柔乡中不能清醒,这也是玄王最为松懈的时候。若能趁着这个机会出击,成功的几率要大的多。 玄王这个人,向来冷静自持,心思极为缜密,所以极难对付。以往,他们并未将玄王放在眼里,可是这一次,在这种环境里,以太子之才居然几次三番拿他不下,还反过来被他所创,自此这个低调王爷才算真正入了他们的眼,记起以前太子数次要他们盯紧玄王的动作,他们还不以为然,心底不由生愧。 连太子都忌惮的人,绝对不可能一无是处。他们太过托大,被玄王以前营造出来的假象骗过去了。 如今会这样谏言,一方面想着将功折过,另一方面,未尝没有害怕的心理。 太子与玄王已经真正撕破了脸皮,双方再没有缓和的可能,这一次若是不能将玄王解决在此处,那么一旦回到京中,玄王将会是继六王爷之后,太子最大的劲敌。 这还是排除玄王继续帮助六王爷的情况下。若是玄王仍如以前那般帮扶六王爷,那么正趋于势力下滑的太子殿下,或许真的难为对手。 心念电转,一时间念头无数,然殿下却久久未给出回应,不知道在犹豫什么,男子忍不住提醒一声,“殿下,可要择时进攻?” 太子眉头微微蹙了下,最后终还是摇头,“不。司北玄那个人,心思缜密诡计多端,断不可将他小看。他最擅长的就是营造假象迷惑对手,若是我们贸然进攻,只怕就中了他的圈套。” “可是殿下,如果我们错过这次机会,接下来想要再动手,恐怕就难了。”男子不死心的想继续进谏,“那个女子能找到这里,其他人自然也能找来,或许援兵很快就会到达,我们时间不多。属下只怕这一次错失良机,将来后患无穷。” “我这个四弟啊,善于蛰伏,也善于揣摩人心。本宫一早跟你们说过莫要小看了他,现在,怕是他早就部署好了,只等本宫上钩呢,本宫岂能如了他的意。不过,他自以为看透了本宫的棋路,又何尝不是小看本宫。”男子的话,太子不为所动,只说到最后,嘴角勾起浅浅淡淡的笑来,很温柔,透着渗人的诡异。 第2629章 他,嫉妒了 “殿下的意思是?”男子疑惑,弄不清太子真正的想法。 “本宫的意思是,既不能中了他的圈套,又不能让他算准。” 无尽苍穹,凉月繁星,静谧瑰美,本是极好的风景,他却没有欣赏的心情。不论看向哪方,出现在视野里的,都是那个女子。 或俏皮或灵动,与大家闺秀别有不同,却又自成风韵。 脑海里,始终记得她倒在林中的样子。 他不想承认,又不得不承认,看到她出现的那一刻,他,嫉妒了。 司北玄何德何能,有一个女子将他看得重逾生命,一次又一次。 他比之司北玄,又如何? 他自问,自己是不比那个四弟差的,他身边,也有个口口声声爱他如命的女子。 可是啊,他置身险境的时候,那个女子,在哪,在做什么呢。 “下次交战,活捉裴紫嫣,”突然的,他就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末了,更是加上一句,“不到万不得已,莫要伤了她。” “是!”跪地男子心底震惊一阵高过一阵,又不敢妄自去猜测太子这话的用意,收敛了心神急急退下。 夜幕下,凉风沁人的冷,太子没有动,风持续的掀起他的衣袍,舞起他的发丝,远远看去,诡谲之外,缭绕若有似无的寂寥。 而在整个密林的外围,一群隐匿在阴影处紧密关注林中动静的黑衣人,似乎得到了什么消息,须臾之间,便如出闸的猛兽往林中压去。 晨光破晓,天边透出第一缕鱼白的时候,蛰伏了一夜的密林陡然巨变。 一时间飞鸟惊蛰,带起杀气无数。 司北玄从沉睡中睁开眼睛,眼底寒光凛冽,将怀中女子小心安放,再将一旁快要熄灭的火堆拨热烈了些,才起身慢慢往洞口走去。 “王爷!”空无一人的门口,突然现出十数道人影来。 这是一直跟随在司北玄身边的隐卫,是他最隐秘的势力之一,这一次主子遇险,他们迫不得已现身。司北玄呆在洞内的时候,他们就隐身在周围各个隐秘处。 “龙二,你带两个人守在这里,别让人伤害到她,其他人,备战,随我前去应敌。”再是紧要的关头,司北玄语气依旧不疾不徐,有条不紊的部署。 林中各处,陌生的、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不断逼近。 司北玄薄唇勾出一记冷笑来。 原以为太子不敢在短时间内轻举妄动,看来,他高估了太子心性。 为了挽回颜面,发泄被人猜中心思的那份不甘,强行更改计划来对付对手,这种行为,在兵家对弈中,极不可取。 行事落了下乘。 即便挽回了些许颜面,也是输了。 在他以为,太子是个非常小心谨慎的人,也绝对不会沉不住气,否则这么些年来他也难以稳稳守住太子之位。 那么,究竟是什么影响了太子的心境,竟然导致他做出这样的决定了。 教人有点好奇了。 手中还能用的人手一分为二,除了留在洞口保护紫嫣的三人,其他人跟在司北玄身后,几下纵身,引入茂密丛林,失去踪影。 第2630章 一问三不知,九问十不答 交兵的结果,在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 来的,不止太子一拨人。 将他们困在这个地方数日的黑衣人,终于也再不忍耐,齐齐现了身。看这阵势,是想要一鼓作气将他们一网打尽。 连黑衣人都开始着急了,会是什么原因呢? 司北玄眯着眸子,脚底下毫不怠慢,直直冲着战圈另一侧的锦衣男子而去。其势锐不可当,路上无一人能将他拦住。 太子平静的站在原地,望着如利刃破空而来的人,嘴角含笑。 又一次直面。这一次,又会是孰胜孰败呢。 耳边又现冷兵交接的锵锵声,鼻端萦绕的是浓重的血腥味,紫嫣以为自己在做梦,梦里又回到了祭祖当日的情形。 她看到自己与司北玄被一队黑衣人切入,远远的隔离开来,看到他随着另一班人马保护皇上,离她越来越远,最后,再也看不到。 阿玄……这一次,她又要花多大的心力多久的时间才能找到他? 那种害怕丢失他的恐惧,将她从梦魇中惊醒过来,朦胧惺忪间,耳边的响声、鼻端的气味更加明显。 不是梦! 紫嫣惶惑,从梦境回到了现实。第一反应是往身旁看去,他不在了。 梦里那种恐惧感再次浮上心头,几乎要将她整个心撑裂,顾不得其他,爬起身来便跑出洞口。 他不会丢下她不管的,她深信这一点。在她沉睡的时候,他必然,是在只身迎敌。 那些不绝于耳的锵锵声,钻进耳里,砸在心上,让她的心收得越来越紧,提得越来越高,越来越心慌。 若是阿玄有取胜对手的把握,就不会被困在这里那么多天。 只说明,他的对手不容小觑。 她如何放心得下。 所以,在不给他造成累赘的情况下,她要去找他,亲眼看看现在究竟是什么形势。 刚到门口,就被守在外面的人拦住了。没有感情的眸子,平静无波的表情,只看一眼,紫嫣就能断定这是阿玄的手下。 有其主必有其仆。 “王爷吩咐属下保护夫人,还请夫人在洞内等候消息,莫要到处乱跑,让属下为难。” “王爷呢?”紫嫣问。 “属下不知,夫人请回。” “王爷离开前除了交代看好我,其他什么都没说?”紫嫣不信。 看眼前三人的打扮,与那****在阿玄书房里看到的人是同一副装扮,且,她还在说话这人身上,闻到了一股有些熟悉的气味。冷峻、危险,与在书房那日闻到的相同。 她断定,这三人都是阿玄身边的护卫之类的,而能出现在书房里,哪怕不是心腹,应该也是很得力的助手了。 要说阿玄离开前什么其他的都没交代,她不信。 可是眼前这人除了阻拦他,其他时候嘴巴就如蚌壳,怎么都撬不开一条缝来。 她问话,这人除了让她回洞内,就是眼观鼻鼻观心,一问三不知,九问十不答。 叫她别为难他们,好笑了,那他们就反过来为难她了? 紫嫣抿唇不动,定定的看着拦在面前的人。 第2631章 或许,她该感激他 平日被慢待,她可以大而化之不计较。可是眼下,却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直往脑门上冲,想要爆发出来。 “王爷交代了他的行踪不能对我告知?” “……”沉默。 “给我个答案我就能放心呆在洞里等,让你们很为难?” “……”沉默。 紫嫣闭眼,不让自己暴走。 没成功。 沉默你妹啊! 干脆懒得再浪费口舌,双手提了裙摆,脚步一跨就往外走,手上有些异样感,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着的是男装,这提裙的姿势看起来反不伦不类。 又是低眉一声暗咒,恨恨放下双手,再次往前踏步。 身前立即有人挡了过来。 紫嫣改变方向,又被人挡住。 再变方向,还被人挡住。 抬眸冷笑,“要么告诉我王爷去向,要么让开!要是你们再敢靠近一步,我就喊非礼了!” 佛都有火了! 紫嫣难得一次对人放这样的狠话,只是话一出口,立即傻眼。 面前三人齐刷刷跪下了,尤其是跟她搭话的那位,更夸张,手中立即现出一把匕首横在脖颈上,“王爷有名,属下誓死听从。夫人若非要走出洞口,便从我等尸体上踏过去!” 你娘……紫嫣心里的火起不降反增,咬牙,“王爷亲口说了我不能走出山洞?” “……”又是沉默。 紫嫣扶额,额头隐隐作痛,真是没见过这样的奇葩。 又或许,不是奇葩,是她的话不够分量,她的人不够分量。 “夫人请回,并非我等不知变通,只是夫人出了山东,若是遇上危险,只会为王爷增添麻烦。若是夫人落在敌人之手,到时王爷只能坐以待毙,这个结果,想必也不是夫人想要的。”僵持不下,跪在右侧的人终于低头插了一句话进来。 知道自己想要出去是无望了,紫嫣不再言语,沉默的转身,重新走进洞内,在火堆旁边坐下来怔怔出神。 这几个人说的话她何尝不懂。 手无缚鸡之力,若是出去了,身边没人保护,她只会成为阿玄的累赘——当然,这是别人以为的。 只有她自己清楚,自己虽然是一介寻常女子,可是自保的能力,她有。更甚者,或许她能帮上阿玄忙。 可实现在她被禁足了,连洞口都出不去,遑论帮忙? 洞外若隐若现的锵锵声不停钻进来,听得紫嫣心烦意躁。 是不是连阿玄都以为,她是个只能依靠别人庇护的弱女子? 还有,刚才右侧那个人说什么坐以待毙,想到这句话,紫嫣嘴角泛出苦笑来。她怎么不知道,自己对阿玄来说那么重要?她能让阿玄甘心束手就擒坐以待毙? 说笑话吧。 在京都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如今的她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天真的少女。皇室子弟,但凡盯上那个位置的,哪一个不是冷心绝情,残酷狠辣?在他们眼中,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子,与能执掌天下的王位,孰轻孰重,根本不需要选。 就连阿玄,也不会是那个例外。 或许,她该感激他。 至少,他在应敌的时候,没忘了叫人保护她。至少在遇到必须选择的事情之前,他对她,还是有那么一点情义的吧。 第2632章 两败之局 跪在洞口的三人,在紫嫣进去之后,一个闪身,全部消失在原地,就连地面上的痕迹,都被全部抹除。 此时的密林之中,情势混乱不堪。 在司北玄与太子交锋的时候,第三方黑衣人原本还站在一旁不插手,似乎是打着渔翁得利的想法。 只是,随着时间流逝,那些人终究是沉不住气,加入了进来。 司北玄与太子交换了个眼色,又不动声色的错开。 他们都从黑衣人身上,察觉到了一股急切。 似乎,这些人等不及。 是什么事情,让这些人连这点时间都不愿等? 倘若他们不插手,或许,这能在最后捡个便宜也未定呢? 只有一个理由。 此时他们若是不动手,之后,就没有机会再除掉他们了。 两人心底同时想到了一个可能,援军。 面对黑衣人的无差别进攻,两人又在同一刻,下了同一个决定。 相互交手的两人将势力一收,背对而立,暂时的,组成了同盟。 “先攘外,再安内。”太子微笑。 “若是大皇兄早点想通,你我现在,或许已经安全回到京中。”司北玄轻讽。被困第一日,他就跟太子提过共同退敌,奈何,太子却起了别的心思,想要借此机会将他悄无声息的埋骨在这密林。 “此一时彼一时。”受了讽刺,太子淡然接受。 “皇兄见机之快,臣弟佩服,莫怪臣弟错过了皇兄的棋路。”又是一语轻讽,顺手击退一名黑衣人。 “皇弟的智计,本宫折服不已。本来皇弟是估对了的,只是本宫一夜不成眠,眼看天际将亮,突然想着这个时辰是人最为松懈的时刻,若是出其不意,或许能得来意外之喜。”太子语气轻松,唯眼底阴鸷一闪而过,发出的掌风狠狠拍在一名黑衣人肩头,出手狠辣。 “让皇兄失望了。”黑衣人的攻势越来越凌厉,司北玄也不能分心,出口的话,开始简洁。 他们都没有猜错,这些黑衣人的确是着急了,像是要赶着在一定时辰内将他们拿下,此时竟然开始不管不顾其他人,联合了大部分的力量,专门围攻他与太子。 而他们越急,司北玄的心就越定。 援军,定然离他们越来越近。 只是,源源不断的进攻,饶是以司北玄之能,也开始逐渐觉出吃力来,加之手下被堵截在外围,于他们提供步上帮助。 情势一时之间,对他极为不利。 太子也觉出了情势严峻,没有再继续两人之间的对话,在又击退了一名黑衣人之后,趁势往司北玄这方看了一眼,眼底暗流涌动。 只要再坚持片刻,或许援军就能到达,到时候,他们的危机就解除了。 只是,他的前景会更加障碍重重。 一旦回京,司北玄定然再不会保留余力,势必将他踩在脚下。 他们之间,定要有一人死,至此方休。 经此一役,他又如何再敢托大,认为自己能压得住这个四弟? 念起,杀意骤现,箭袖中金色飞闪,直朝司北玄背后空门而去,同一时间,黑衣人的攻击,也迫近他心口。 两败俱伤之局。 第2633章 害怕,面对他的抉择 山洞门口,紫嫣看着倒在三个不同隐秘方位的人,撇了下嘴角,便循着打斗方向走去。 这些人都小看她,以为她手无缚鸡之力就好欺负。 事实证明,以貌取人是会吃大亏的。 自小就开始在深山密林奔走,哪能没有一点保命的手段。 上次在猎场事发突然也就罢了,这次她是一早就计划好了要出来寻人,自然事先做了各种准备,迷药就是其中一种,而且是经过她重新改良的迷药,无色无味,为了万全,她将药粉涂抹在了袖口内侧,走动的时候,药效便会随着她的动作往空气蔓延开来。 她估摸着药效,能迷晕林中最凶猛的野兽,唯一的缺点,就是药效的范围小了点,也就洞内与洞口的距离内有效。所以这三个人,在她手底下吃亏当真不冤,合该他们中招,谁让他们就是死守洞口呢。 心底担心司北玄,紫嫣走得很急,没察觉到在她身后,有人悄然睁开了眼睛。 紫嫣赶到的时候,司北玄与太子刚刚商定好先攘外,从交手变为对立。 或许是林中的人太过专心,又或者是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总之,她遮遮掩掩的越来越接近,却一直没人转过头去看她一眼。 里面的人,紫嫣没法分辨各自是哪一派人马,但是其中一派却最好认,因为他们都着黑衣,黑巾蒙面,应该就是那日刺杀皇上的刺客。 而眼前的形势,明显就是敌强我弱。着军士服装的人总共就没剩几个了,被黑衣人以包围之势围在中间,又以一道人墙将司北玄与太子隔开来。 暗骂一声卑鄙,紫嫣心里急得上火。她又不敢太过靠前,虽然黑衣人暂时没将她放在眼里,但是也保不齐自己真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会反被他们制住哪来要挟阿玄。 她潜意识里,极不想面对那样的结果,更甚是说,害怕面对那样的结果。 怕,怕阿玄真如洞口那个暗卫所说,会因她受制于人。 更怕,怕再一次亲眼看到他面对抉择的时候,将她丢下。 咽下胸腔里又开始泛滥的苦涩,紫嫣定睛,紧盯着场中形势。 说是密林,名副其实,到处都是参天林木茂密草丛,可是在这些高手面前,想要借助密林的环境掩映接近也是不可能的,人家早发现她的存在了,只不过都认为她构不成威胁,所以暂时的,不打算理会她这个废物。 但是若不继续接近,她想要给这些人放点迷药都不得法,距离不够。 要怎么样,才能帮上阿玄? 再次四下打量一下周边形势,紫嫣心里有了主意。 于是整处场地,就能看到个颇为搞笑的画面。 处在中间的人,交手招招夺命,严峻不已。外围,一身男装的狼狈人儿却是猫着身子到处乱窜,几乎将密林小范围的一圈跑了个遍,似乎在寻找方位冲进来,又没足够的胆,步步踌躇不前。 直到看见那道金色闪光,紫嫣终于无法按耐,绷直了身子失声尖叫。 阿玄——! 第2634章 她管他去死 认识太子的人,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真真切切的狠意,眼底尽是阴冷。 拼着两败俱伤,他也要将司北玄毙命手下。 可见,这以此长达数日的交锋,他对司北玄的忌惮到了什么程度。 眼看袖中暗器就要没入司北玄背心,太子嘴角勾起笑意。 只是,笑意只展现了一半,便凝结。 去势本该迅捷无比的暗器,在即将到达目标的时候,啪嗒一声,软趴趴的掉到了地上。 这一幕,让所有为之精神紧张的人傻了眼。 太子的功夫,虽然超不过司北玄,却也绝对不会相差多少,可是却出现了这种让人惊到大牙的失手。 怎么回事? 难道四王爷司北玄的功夫,比外界传言的更强,到了趋于化境的地步? 不可能,太子偷袭的时候,他根本没有回头,就算回头了,那么近的距离也不可能再做出反应。 疑惑还萦绕在众人心头,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密林中心的人,以前仆后继的方式,纷纷软倒。 司北玄都不例外。 在倒下之前,看着突然冒出在视野范围,此时焦急朝他奔来的女子,司北玄心底,全是无奈。 她怎么就那么不安分。 好好的等他回去不行吗。 就那么,不相信他的能力吗。 有时候,她干出来的事情,真是让他又好气又好笑,心疼她傻,又气她不顾安危。 她以为用药毒倒所有人就安全了?那也太小看这些自小训练的杀手了。 “回去。”咬着牙,他想喝退她。 挤出口腔的声音堪比蚊鸣,这个死女人该死的用的到底是什么鬼迷药! 紫嫣脚下不停,一心扑上来想要查看司北玄的情况,虽然最后没被太子暗箭所伤,但是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比昨晚上所见又增加了不少,连身上都玄色衣袍都没办法遮掩那么浓重重的血色。 “阿玄,你怎么样。”到了男子身前,紫嫣先跪下将男子上身吃力的抱进怀里,眼睛急切的扫遍他周身。 司北玄脸都涨红了,“快走!” 该死的!小聪明那么多,关键时刻怎么就不长脑子,这是她能来的地方吗! 敢情她的那点聪明劲全拿来对付他了! “什么?”凑得近了,终于听见男子咬牙切齿的声音,紫嫣愣了下,这才留意到男子表情,分明就是对她极为不待见,凤眸里恼意明显得让她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叫你走!滚!”司北玄咬牙。她看不见这战场上潜藏的危机,他却不同,对危机的感知,他比她强上百千倍。 “你以为我喜欢来找你啊!我来看看你死了没!”紫嫣也火了。 为他担心着急,好容易帮他暂时应付过一波危机,不感激她也就罢了,居然把她当成臭虫一样驱赶,他就那么讨厌看到她? 既然如此,昨天晚上为什么喂她吃烤兔,为什么抱着她睡,为什么让她感觉到他隐忍的温柔! 该死的混蛋! 她为什么要来?她管他去死啊! 火气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烤焦,很想直接将他扔到地上一走了之,偏偏却怎么都做不出那种举动来。 第2635章 姑奶奶流畅的滚了 不识好歹,狼心狗肺的东西! 她怎么就爱上这么个人! 双目喷火,再不想去看那张魅极的俊颜,紫嫣赌气的从怀里掏出两粒豆大药丸,一把塞进司北玄嘴里。 “你不想看到我,我还不想看到你呢,真以为自己是香饽饽啊我会围着你转。不知好歹的东西!不过我不像有些人,能绝情到六亲不认。”嘴里不忘碎碎念,念完了又觉得不对味。 六亲不认?她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还把他当亲人? 呸!他配吗! 他都不想要她了,她做什么还那么把他放在心上,就该把他丢到旮旯角落里取蒙尘,以后有事没事的时候,都不会在想起这个人。 没良心的,天杀的。 在他们不远处,一地伏“尸”,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女子,眼底意味各不同。 太子是离他们最近的,倒下的时候,正好面对这方,将两人之间的一切尽收眼底。 他的视线,一直落在那个浑身狼狈的人儿身上,她看起来,甚至比他们还要凄惨几分。衣衫被荆棘勾得破破烂烂,发丝蓬乱,一张笑脸脏兮兮的,染着东一块西一块的灰尘。 可是那双灵动的眼睛,因为情绪变化,分外的生动,吸引人心魂。 他竟然觉得,这样子的她,明艳勾人。 司北玄,何德何能。 心底那丝若有似无的不甘,越来,越明显。 察觉到旁边有人注视,紫嫣转眸,就对上了一张清隽温润的脸庞。太子,刚才还龌蹉的想要偷袭阿玄,一想到这点,紫嫣对他半点好感都无,乌黑的眸子一瞪,狠狠的瞪了回去,满心火气正好找到出口。 太子蓦然笑了起来,清俊儒雅,端方温文。 与君未轻不食人间烟火让人如沐春风的温润不同,太子看起来也很温柔,可是温柔得太过了,反而让人心生出不适感。 就像他这个笑容,就让紫嫣心底的不爽剧增。真想上去狠狠给他两脚,帮阿玄出一口恶气,居然暗算她男人! 这个念头一起,紫嫣的脸色立马漆黑。 什么男人,人家都这么讨厌她了,她怎么还对他心心念念,真是犯贱! 真是对自己失望透顶! 紫嫣气狠了,突然就站起身来,于是原本被她抱在怀里的她的男人,便毫无预警的碰一声,摔落在地。 司北玄的脸也黑了。 “裴紫嫣!” “作甚?不是叫我滚吗?姑奶奶现在要流畅的滚远了,不碍你的眼,你应该高兴。”扬起下巴,居高临下斜睨气歪了脸的男子,紫嫣心情一下拨开乌云,放晴。 他不爽了,她心情就会变好啊。 让他欺负她,活该。 就这,还是小小的教训罢了。 瞪着女子小人得志的嘴脸,司北玄脑门直突突,若非手脚才只恢复了丁点力气,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扑上去,将这死女人掐死。 活了二十一年,也只有这么一个人,能将他惹得怒气外泄。 若是把她弄死了,日后,就再没有人能挑动他的情绪了。 可是,他舍不得。 哪怕被她气得要死。 真是,天生克星。 第2636章 永远不会丢下他不管 不过,她喂进他嘴里的药丸,应该是迷药的解药。 只是这几息的功夫,流失的力气已经开始丝丝的流转回来。 再过一会,他应该就能动了。 那么躺在这里的其他人,死期也到了。 “站住!你去哪?”一个念头转动的时间,再抬眸,女子已经在他两部开外,司北玄忙将人喝住。 紫嫣撇嘴,哼道,“你不是让我滚吗,我现在就是遵您的指令,滚得远远的,怎么了?哪里又让大爷不满意了?” “裴紫嫣,好好说话!”司北玄心很塞。以前不是没见识过紫嫣这种无赖架势,可是现在再看,他却十分不爽。 这说话的调调分明就跟他那个号六弟司北易如出一撤! 这次回京之后,定不能让他们再来往!不说司北易对紫嫣有不同寻常的心思,就是没有,他也不喜欢自己的女人跟别的男人某方面接近,真要近墨者黑,那也只能近他司北玄! “管天管地你还官人吃饭说话啊?大爷您可真闲!”咸吃萝卜淡操心,她就不好好说话,咬她啊? 紫嫣哼了一生,挂着一身破烂,雄赳赳气昂昂的再次提步。 地面,传来轻微的震动,继而,是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传入耳中,越来越近。 紫嫣抬起的脚飞快的打了个转,三步并两步回到司北玄身边,抓着司北玄两只胳膊,身子一矮,就将人往自己背上扯,也顾不得两人之间体型相差巨大,“你说你到底是什么运气,怎么那么倒霉催!刚刚险境还生,现在又来一波人!真是……!” 一边低咒,一边吃力的把人背起,紫嫣咬紧了牙,拼着一步一挪,想要将人带离这个地方。 有人来了。 是敌是友不知。 阿玄现在还不能动,她断不能把人扔在这里。 是友固然好,若说敌人,那岂不是等于把阿玄的命送到别人手里! 司北玄附身在女子羸弱瘦削的背上,感受她紧绷的身子,吃力的样子,没有说话。 只是,自女子扑回他身边开始,他眼底的寒冰,就已全然破碎,流淌的,是融化坚冰的暖。 他知道,她嘴里说得再难听,生死关头,却永远不会丢下他不管。 很想,这样多跟她贴近多一些些的时间,可是,更不舍看她为他提心吊胆。 “紫嫣,停下。” “停什么停,你不要命了?还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要是刺客同党,你岂不是拜拜送命?我没你那么狠的心肠,做不到见死不救!” 司北玄心一疼,知她说的是当日在王府门口,他救了陶青烟,将她弃之不顾。明知道她定会误会他舍弃她,可是亲口听到她以怒气、嘲讽来掩饰的那份委屈,他依旧心痛。 “来的是援军。”等到压下了心头那股痛意,他才平淡了语气,提点她。 她这样的小身板,等到人来了,不一定能背着他走出多远的距离,反而,还累坏她自己。 这个傻瓜,明明极为聪慧,却总是做着,让他认为傻的又让他会越陷越深的蠢笨事情。 第2637章 他这是,救了她吗 “你确定是援军?”紫嫣狐疑的问了一句,心下却是已经相信了他的话。 原因无他,就是信他的判断。 “恩,放我下来。”远处的脚步声已经很近了昭示着这一次的事情即将落幕。 紫嫣依言将背后的人放下来,顺势转身将人支撑住,免得他又一个失重摔倒地上。 之前是在气头上,故意将他摔下去,现下过了那个劲头,再要摔一次,她却是,舍不得了。 然,刚要扶着人慢慢坐下,不妨身边的人一把将她攥住狠狠的往后拉。 说是狠狠的,只是就气势上而言,在力道上,比不过平日的一半。只这都够让紫嫣心惊了,中了迷药在还没恢复的情况下,他居然有了拉扯她的力气,且就这一半的力道都不是她能抗衡的,人顺势就往司北玄身后摔去。 紧接着,耳边就听到利器刺入血肉的声音,伴随一声闷哼,砸得她心口发痛。 发生的这些不过是电光火石,快得让她来不及反应,只愣愣的抬起头来,震惊的看着面前男人宽阔挺拔的背影,如一道最安全的屏障,稳稳挡在她身前。 他这是,救了她吗? 在她前面,司北玄凤眸凛冽冷厉,直视某个方向。在紫嫣刚扶住他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气流不寻常的涌动,依着本能将人往后拉护在身后,这一拉,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再没有余力避开那枚破空而来夺命的暗器。 那个方向,那个角度,暗器疾射的力道,在在表明,隐藏在暗处的人想要紫嫣的命,刚才若不是他那一拉,只怕那暗器已经刺穿紫嫣的脖颈,当场殒命。 也幸而他身量比紫嫣高上许多,所以原本冲着紫嫣脖颈而去的暗器,现在,是没入他胸口,与上次遇袭的伤口相差不远。 “阿玄……”背后传来虚弱的,颤抖的声音。 “别动!”无视胸口传来的尖锐痛意,司北玄站着一动不动,也不敢动,凝着所有心神注视着那个方位。 那人还没走,似乎在犹豫还要不要接着出手。 他也不能走,他不知道那人会不会转换方向偷袭,而他需要凝聚仅剩的所有力气,将背后的女子保护好。 这一次跟上一次不同,上一次放弃,是为了救她,这一次若是放弃,她就真的会从此消失在他身边,消失在这世间。 “把这些人都给我绑起来!”一声厉喝打破了这方平静,也打破了某种隐藏在气流中的危险。 在这声音响起的同时,暗处散发出来的杀气随之消散。 司北玄松了口气,一个踉跄,在即将倒下的时候被后面蹿上来的女子紧紧抱住。 “阿玄!”女子轻唤,声音里带着隐隐哭腔。 “每次有你在,都没好事情。”司北玄闭眼,因太过虚弱,本是讽刺的话听起来,更像是无奈,带着点点的宠爱。 紫嫣吸了吸鼻子,难得的,没有跟他顶嘴,只是默默的将他扶着坐下来,然后又起身往刚才的打斗场地跑去。 第2638章 若是他,他做不到 刚才林中传出的声音她也听到了,尽管有别于平时的调调,她还是一下听了出来,是六王爷,司北易。 他终于到了。真的到了。 来人确实是司北易。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赶到的时候,会看到这样的场景。 满地伏倒的人,一个个全无反抗之力。就像是专门等着他过来收场,白捡上一个功劳。 打眼一扫,这当中既有神秘黑衣刺客,又有太子及当日所带走的精锐,只是独独少了玄王司北玄。 正自疑惑间,就听到草丛中传出响动,接着,她就以他从未见过的狼狈样子出现在他面前。 着青衣粗布男装,外袍已经被勾的破破烂烂到处是撕裂的破洞,上面还染着旧的新的斑驳的血迹,一头青丝蓬乱的散在面上,巴掌大的小脸布满脏污,只剩一双乌黑的眼睛,灼亮的看着他。 所有的疑惑在看到她的时候,便迎刃而解,同时,还伴随丝丝缕缕的疼。 为了四哥,她把自己弄的这么狼狈。 “四哥呢?”他问。 “跟我来,若有伤药和善医的,一起带上。”紫嫣慌且急,一颗心全在司北玄身上,面对领着精兵而来的司北易,也顾不得自己说话的口气,什么尊称什么礼数,没有那人一根手指头重要。 司北易没有再多问,朝跟在身边的两人点点头,就追了上去。 至于这些还躺在地上浑身无力的人,他没有特地去问紫嫣要解药,看她眼底的着急,想来现在也不是问的好时机。且看这些人的面色,也没有性命危险,那就不急了。 太子此时已经被人扶起,寻了处干净的地方靠坐。他看着女子背着司北玄离开,又看着她独自一人跑回来,再看着她找司北易去救人。 从始至终,他没有说过一个字,只是嘴边的笑意,一直没有消失,且越发温柔,眼底深藏的晦色越来越浓烈。 跟在紫嫣身后,翻过半人高的草丛,司北易一眼就看到了软倒地上的司北玄,满身血迹脏污,不比紫嫣看起来好多少,尤其是他胸口潺潺冒出来的血液,更是让他都觉得触目惊心,莫名的觉得肉痛。受了这样的伤势,居然有人还能面不改色,哼都不哼一声,便是在这种时候,都不显出丝毫的狼狈来。怪道母妃说四哥为人能忍常人所卜能,他当初并不以为然,现在,却有些折服了。 若换做了是他,他想,他就算不大呼小叫,大概也绝难做到一声不吭,脸色平静得好像痛不在自己身上一样。 “啧啧,四哥,几日不见,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母妃知道了不定得多心疼了。” 司北玄冷眼瞧着见了他就变身的骚包男子,然后又不动声色的朝紫嫣挑了下眉,那当中的意思,很诡异的,紫嫣居然看懂了。 他是在说,看到没有,堂堂六王爷,就是这种没断奶的货色,你还见天的跟他来往,你就不觉骚得慌。 真真是,毁人不倦。 第2639章 她是他的衰星? 凝重紧张的心情,因为司北玄一个眼神,崩裂了。紫嫣微微撇开了头,强忍了嘴角的抽搐,再回过头来狠狠瞪了司北易一眼。 为什么不瞪她男人司北玄?她就是不舍得怎么了?他伤着呢,伤者最大。 跟着来救人,莫名其妙的被瞪,饶是司北易自诩聪明,也二丈和尚莫不着头脑。 莫名其妙吧这是?他刚才只说了一句话而已,哪点说错惹着了这位姑奶奶? 疑惑着,司北易又转眸去看司北玄,想在他那里寻求点帮助。可好,这四哥冷心绝情表现得恰到好处,直接垂了眼皮子当看不见。 一个两个,把他这救命恩人当空气。 “啧,这年头,合着雪中送炭的人都不招人待见了。”轻咳一声,往身后跟来的两人又点了点头,这两人即上前为司北玄处理伤口。 好在伤口虽深,却避过了要害,只要处理及时,没有性命之忧,当然,好好休养一场是免不了的。 “四哥,你有没有发现,你这胸口特别容易招灾?一次两次三次的,每次有大事件发生,你胸口必然添一道伤势,真是,我都替它可怜了,摊上你这么个主人。”慢条斯理的走上前,撩起衣摆在司北玄面前蹲下,看着衣襟拉开后出现在眼前的伤口,血肉狰狞,偌深的洞口血液剬往外流淌,瞬间就在衣衫上晕染出一大片,血液一层叠一层,散发出浓烈的血腥味,让人闻之晕眩。 他都不知道他这四哥,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怪胎了。 这血好歹是从他身体里流出来的吧?他就那么看着,眼睛都不眨一下。 在他身侧,反而是紫嫣一张小脸皱成了苦瓜,就连随从处理伤口的动作每略重了点,她秀气的眉毛就会跟着跳一跳。 司北易不着痕迹的收回眸光,双手暗自紧了紧,又放松。在抬眸,正对上司北玄那双古井无波的深眸,清冷的淡然的,直直看着他。 明明是没有波澜的目光,却让人感觉,好像被那种目光看透,心底掩藏的所有秘密都无所隐藏。 司北易没有闪躲,而是勾起红唇,无声的笑了笑。 有什么可躲避,有什么课隐藏的。被看穿心思又如何?他对紫嫣确实不同寻常,可是他也行的坦荡做得磊落。 不躲避,就是要告诉对面那个男人,有些事有些人若他不珍惜,那么,有的是人想要。 “此处回京失少需要半天时间,顶着这样的伤势一路颠簸,可会加重伤势?”随着司北易的到来,这里的事情算是尘埃落定了,只是想到归途,紫嫣咬唇担忧。 其实刚才司北易说的话,隐隐说中了她的心思。她好像真的跟阿玄有些犯冲,每次她在身边,若是出点什么事情,好像总是会累及他心口受伤。 哪怕有些伤口并非是为了她才受的,可是她想意识的认为,是她在他旁边的缘故。 莫非,她是阿玄的衰星?想到这个可能,紫嫣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 第2640章 衰星,福星 不行不行!狠狠摇头,把脑子出现的诡异甩掉,紫嫣双手用力拍了拍脸颊没强迫自己回到现实来,别陷入癔症。 回京之后,她要去竹林,再去找君未轻算一卦! “你做什么?”身旁,司北玄急不可见的皱眉,不赞同的看着她两只手。 没事拍自己脸蛋作甚,都拍红了,下的力气也太大了! 心口的痛,他不当回事,可是看到她将自己的脸拍出红晕来,他就觉得心口被人用手捏了。 “……”紫嫣有些心虚的避开司北玄的视线,她能说自己刚才在想,也许真是自己带衰他吗?那绝对不能说啊!是以,对那句问话听而不闻,反正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反朝着司北易道,“六王爷,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来的真是太及时了!” 司北易挑眉,看着女子略显浮夸的笑脸,红唇勾起兴味,“可不就是及时吗?要是我再晚来些时候,四哥这伤势可能又是另一番情景了。” 成功的看到女子眼底闪过后怕,本是揶揄她,他又觉得心情不是那么爽快了,“我能来这么快,说来还要感谢你。要不是你沿路留下那些痕迹,我怕是也不能这么快赶来。” “痕迹?”紫嫣茫然。 “我们走过来的一路,看到地上时而便会出现洒落的血迹,有时候还有些毒虫毒蛇的尸体,死得颇为惨烈,”说到这里司北易富带深意的一笑,“这让我想起春猎的时候,曾听人说起过龇牙你的丰功伟绩,当中就有一件笑闻,说你曾在猎场深林里将一条蛇生生用手指抠死。所以,再见到类似的情形,我便想到你了,沿着痕迹一路跟过来,果然不出所料,且,还平白得了个大功劳。说来,你也算得是爷是福星了。” 紫嫣嘴角抽抽,不知道这话到底是褒是贬,不过她也记起来了,自己这一路上的确是随手解决了不少各种毒蛇,当然,她也没少洒热血。现在她倒是有些庆幸自己留下的那些痕迹招来了司北易,否则今天的危机可能不止如此,阿玄的伤势或许更是…… 这么说来,也许,她不是阿玄的衰星,是福星也未定呢? 心里想一出,脸上表情就变一变,很是精彩。 她在那为福星二字生出百种心思,在她旁边的司北玄可就没她那么好受了。 同样是福星二字,从司北易嘴里说出来,怎么想怎么让他心塞,恨不能立即把面前这个人弄死,再不出现在他眼前,再不能寻着各种机会来觊觎紫嫣! 他是这么想的,幽深的眼底也带出杀机来。 司北易就在他正对面,对那道杀意一览无遗,心底一凛的同时,面上邪笑不变。 那杀意,司北玄同样没有在他面前掩藏,这说明,他这四哥一点也不介意让他知道,他想杀了自己。 而能让一个最善于伪装的人连情绪都不想再隐藏,看来那个原因对他的重要程度,远远超过自己的想象。 可是,可能吗? 那个原因。紫嫣。 第2641章 那么,学会接受 视线里,女子的表情在不断变换,乌黑的眸子里也闪过各种情绪,爱怒痴嗔,一一展现。 不知道她在下什么,那么入神,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不管她下的是什么,都与四哥死备选有关。 而那个她心之所系的男人,此刻正在对他释放着杀气。 司北易眼底闪过轻嘲,这两个人,明明心底都有对方,却非要弄成这样,为哪般? 拥有了的人不珍惜,没有拥有的人又心心念念。 真是好笑得紧。 拍拍膝盖莫须有的尘土,司北易起身,“走吧,也该去总结一下战果了。” 隔着草丛的密林中央,情况不算太好。 司北易回来之后,就再没笑过。 原因无他,整个密林之中“捡到”的包括搜出来的黑衣人,总共一百二十八人,全部毙命,无一人活口。 全是吞毒自杀。 揭开这些人的面巾,看到的无一例外是被毁得面目全非的脸,别说靠脸认人,想要看出个轮廓都不容易。 这些人,全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死士,且一早就毁掉了容貌,将身上所有可做线索的东西销得一干二净,不留半点破绽。 背后之人的心思之缜密,手段之狠辣,饶是他们见惯了血腥,仍然觉得发指。 这下,是真的满地横尸了。 这情形,让紫嫣发愣,整个心觉得很冷。不过是下了点迷药,她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等于间接的,她手上染上了一百多条人命。 子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唯一让她稍能自我安慰的是,这些人该死。本就是圈套、阴谋,处在对立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若要阿玄平安,代价是她要弄死这些人,那他们,就去死吧。 跟女子靠的最近,司北玄最先察觉到了女子的异常,她扶着他的手,在微微颤抖。心里一揪,即可想到了原因。 她本是山野间无忧无虑的精灵,却为了他,被禁锢在这小小的空间,更是为他与人命关联,以她的心性,即便能想透彻,也避免不了心底彷徨。 他想抱紧她,想握住她的手,给她安定的力量,到最后,却只能蠕蠕嘴唇,干涩的安慰,“与你无关。” 紫嫣听到了,抬头朝他扬起苍白的笑,“我知道。” 若想站在他身边,陪他披荆斩棘,有些事,无可避免。 那么,她就要学会接受。 即便他不再爱他,她也从未想过,背弃。 只要他还需要,只要她有,她会用尽自己所有,去帮他。 “嗤,本来还以为能捞着点功劳,没想到这么快就泡汤了。”扫视满地可怖尸首,司北易嗤笑,眼底满是寒星,遂又扭头问司北玄,“四哥,你觉得,如何处置为好。” 问,是因为他觉得,四哥有更好的更能直击敌人心脏的方法,来处理这些尸体。 司北玄微敛双目,淡道,“全部带回去,割下首级悬挂城门。” 这手段,足够让背后那人尝到失败与羞辱,并且,只能独自躲在暗处品尝这种百蚁噬心的滋味! 第2642章 会不会说话,不会闪边! 司北易静默片刻,笑了。 这法子,在常人眼里视为狠。 可是狠吗?不,相反,这于他们而言才行之有效。 既能狠狠的羞辱设下这个圈套的背后黑手,让他一尝挫败,又能借此激怒对手,让对方愤怒、焦灼。而这种时候,人是最容易出现疏忽,露出破绽的,那么露出马脚,就是迟早的事。 “全体听令,将所有尸首全部带走!” 紫嫣这个时候,才记起除了黑衣人之外,这里中了她迷药的还有不少自己人,已经在一旁躺个半天都没能恢复过来,才忙将解药拿出,交给司北易命人分发了下去。 太子坐在一隅,吃下解药之后就静坐恢复气力,温润的眸子始终缭绕在司北玄与紫嫣之间,眼底幽光闪动,诡谲得很。 刚才司北玄的话他都听到了。一直知道玄王善伪装,绝对不想他表现出来的那么中庸,经过这几日的交锋,以及刚才亲耳听到的那番对话,再次,重新估量起这个对手。 他的四弟,不仅善谋,善隐忍,还狠绝。 他仍是小看了他。 也低估了他身边的女人。 裴紫嫣,给他的印象还停留在皇宫御花园初见,她带着明媚笑妍,于花丛中不经意的回眸,那一刻,时光静止,成了他心底抹不掉的定格。 却也是这个在他心底打下印记的女子,一次两次,破坏了他的计划,一次两次,将司北玄成功救离。 若是一开始就知道这个女子会成为他宏图大业中的一枚绊脚石,那么在还没见面之前,他就会杀了她。 免得她坏他好事,乱他神魂。 启程回京之前,司北易发射了信号,给搜索另一个方向的宇文烈传递了任务完成的信息之后,队伍,浩荡回程。 与宇文烈是在皇陵入口交汇的。 看到司北玄安然无恙,宇文烈松了一口气,又恢复了大大咧咧的性子,骑着马走在司北玄及紫嫣共乘的简易板车旁边,瞅着司北玄被层叠包扎的胸口,笑得欠扁。 “爷,不是我说你,你这胸口当真算得上千锤百炼了,每一次受伤,这地方绝对不落下,再来个一两次,都能炼成铜墙铁壁了吧。” “乌鸦嘴,你才再来个一两次,你才铜墙铁壁,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闪边!”司北玄还没反应,紫嫣先炸毛了。 当胸口受伤是好玩的吗还再来个一两个次,稍有偏差那都是要人命的事情,他当阿玄是九命怪猫可以拿这种事情来锤炼?开玩笑也别揪着人逆鳞来开,找骂! 宇文烈嘴角抽抽,分外尴尬。平日在王府也是见过这个二夫人的,也曾说过话,在春猎的时候还有过短暂接触,知她性子与大家闺秀不同,随性得多,只是没想到,原也有这么泼辣蛮横的时候。 他不就是开了句玩笑嘛,结果人就想要扑上来跟他拼命的架势,这也太彪悍了。 司北玄默不作声,半垂着眸子,平平淡淡的,可是乍一眼看,居然能看出点子寂寥来。 宇文烈差点没忍住抓住他一顿狂吼,至于吗至于吗做出这种样子博同情,当他没看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幸灾乐祸啊? 第2643章 那个眼神,很冷 知道他阴险,不知道他这么龌蹉。 居然装出这种样子来陷害,让他女人帮他出头,一个大男人,他也好意思?以前怎么不这么“娇弱”? 这演技,宇文烈甘拜下风,自动自觉的勒马慢行两步,离那对夫妻远点。这两人都非同常人,不能招惹。 简易马车上,紫嫣犹觉得不解气,狠狠瞪了宇文烈一眼,将司北玄扶正了些。 因为领队伍搜救,没有准备马车,这还是叫人在附近村庄好容易找出来的一辆板车,原本是用作牛车的。只有两个车轮子,几块木板拼凑,连个棚子都没有,更别提防震防颠簸了。坐在上面,也只比马背轻松那么丁点罢了。因此一路上,紫嫣哪怕疲倦极了,都没敢打个盹,全程紧张照顾。 司北玄很享受,一边心疼一边享受,女子将他半搂着,靠在她身上,从血腥气中寻到独属于她的体香,心里异常安定。 他有洁癖,可是两人眼下都周身脏污狼狈,他却不觉有任何不适,只觉得放松,安稳,靠着她,慢慢阖上眼睛,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成功将人救出的消息早一步传回京都,到达皇宫,满朝哗然,尤其是一百多死士尽数自杀毙命,带给这些文武百官的心惊尤为重。 在朝的哪个不是嗅觉灵敏,这件事情的后续,不可能因为此刻全部毙命就完结,定然还有枝节横生。 鉴于这次太子与四王爷被困遇险,皆因护驾所致,所以二人身上都有大功,如今两人脱险,宫中有口谕传达下来,定于七日后,待玄王伤势好转后,在宫中设宴嘉奖二人,同时也奖励寻人有功的六王爷及将军府世子宇文烈。 这当中,还有个人不能不提,那就是玄王妾室裴紫嫣,以弱质女流之力,在这次搜救中功不可没,所以圣上特准其随同玄王一齐参加宫宴。 这在整个当朝,已经是一种殊荣,从西玄开朝以来,就从未有过妾室之身参加皇宫宫宴的,裴紫嫣算得是第一人。 口谕在一行人回到各自府邸的时候,同时到达。 太子府,太子妃紧跟太子身后回到府中,罕见的,脸上闪过不自然。 从太子获救的消息传回京都,她就亲自去了城门口等待,将人接回府邸。 见面后,太子对她一日既往的温柔,看着她的时候,严重情意也丝毫未变,可是她就是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作为女人,她的直觉很准。 当中原因,其实她心底也隐隐有些明白。尤其是看到那个女扮男装的狼狈人儿,满脸紧张的坐在玄王身侧,全然不顾街边百姓对她狼狈形象的品头论足,满心满眼全落在玄王身上的时候,她更是没有办法忽略太子第一眼看见她时的眼神。 那个眼神,很冷。 一个妾室,尚且能情深义重,不顾自身安危前去寻找生死未卜的夫君,而她与太子成亲三载有余,曾说出口的山盟海誓不计其数,在事情发生之后,她却只知道坐守京中等待,束手无策。 第2644章 第一次,看不清这个男人 这让那些曾经同生共死的誓言,成了一个笑话。 因为这样,是不是在他心里便以为,她的爱只限于嘴上说说,只流于表面,全然经不起考验? 可是,她只是个弱女子,从来不曾经历过这些艰险,骤然之间,除了方寸大乱,又怎么可能想得出如何应对?她一个堂堂世家千金,又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乡野女子才有的不管不顾的莽撞行为?再者她的祖父的傅老,两朝元老,朝中说话最有分量的老臣之一,她留在京中请求祖父帮忙,寻找更多救援他的机会,岂不比一个人一头热血,不自量力的亲自去救他更有用? 他是太子,心计谋略向来卓绝,竟然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看不清,竟然因为这么点微不足道的事情蒙了心眼,岂不更加可笑? 太子没有在客厅停留,而去直接拐去了书房,进去之后就在长案后坐下,挨靠椅背闭上了眼睛,长长突出一口气,这才真正显露出疲惫来。 太子妃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他。 这样的他是她从未见过的,以前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从未露出过疲态,什么时候看见他,都是一身精神气爽气质温润出尘。且,他身上的衣袍也没有置换,脏污的袍子,见证了他这几日的经历,细数着他从未经历的狼狈。 这样的他,看起来突然变得有些遥远。 同床共枕多年,第一次,她发现她看不清这个男人。 他知道她就站在门口,却不言语不理会,多年来第一次,没有上前软语关怀细声安慰,第一次,对她视而不见。 心里的委屈如同不停歇的涟漪,一圈一圈往外扩散。 太子妃难过,难过极了,难过的同时,忆起城门口那个狼狈的女子,心底,竟然生出一丝愤恨来。 裴紫嫣,若不是她多事,不遵守女子闺阁礼仪,胆大妄为私自出城,搅和了这么一出,她怎么可能在太子身上受这样的气来,怎么令到太子怀疑她的感情! “你在生我的气,在怨我,为什么没有入裴紫嫣一样,听到你遇险的消息,不顾一切的去找你。”抵不过心底的委屈与怨愤,她看着里面闭目的男子,轻道。 这是成亲以来,他们之间第一场冲突,那种感觉如此陌生,陌生得无法控制。 她不喜。 太子睁开眼睛,平静的看着她,那双眼睛里,涌动着疲惫,无奈,还有她熟悉的柔情。他轻轻一叹,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将她拥入怀中,视线穿透她,看向远方空茫的天际,语气温柔动情,“看你,小脑袋瓜子在胡乱想些什么,我怎会怨你怪你。你是我的妻子,是太子妃,岂能自降身份拿自己去与一个旁人妾室相比?她不过一介粗鄙野妇,你却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如何做才能更有助于我,你比谁都清楚,留下来寻求他法才是最正确的,我都明白。这几日经历的事情太多,很多事情需要整理头绪,我甚为疲惫,这才忽略了你。是为夫的错,让你委屈了,这样,你便罚我,如何?” 第2645章 人与人的区别,小事可见 “真的?”依在他怀里,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耳边是他的闻言软语,她心底的愤才稍减了几分,意稍平。 “自然是真的,为夫何时骗过你?”他低头,在她发心轻吻,一如既往的温柔疼惜。 她这才满意的笑了,“这次便饶了你,下次若再这样,我是定要罚你的。” 顿了顿,眉头微皱,将身子从他怀中稍离,“满身是酸味,快去将洗了,换上干净衣物,没得损了你太子颜面。” “为夫遵命。”他笑,手指抬起,想如以往那般捏捏她秀挺的鼻尖,末了发现自己连手都是脏的,歉意的笑笑,作罢。 转身走出书房,“来人,备水,本宫要沐浴更衣!” 身后女子柔柔的看着他的背影,而他背对着她,在转身的那一刻,眼眸已冷。 他说,她留下来寻求他法才是最正确的。是,可是,却不是他最想要的。他嫉妒司北玄,也羡慕他,有个女子,不管不顾只为他。 他说,他都明白。是,他明白,可是,却不想谅解。因为他任性的想要贪心一次,想要也拥有一次,哪怕一件,能让他感动到冲动的事。偏生,即便贵为太子,有些事情,终究求而不得。 也因为他是太子,有些人,哪怕再心动,不为自己所用的,他都不会再留。 垂眸,眼下眼底的冷意,在思及女子在他怀里时,皱着眉后退,嘴角,勾起急不可见的讽意。 司北玄身上的脏污狼狈比他更甚数倍,可是那个女子将他搂在怀里,全程,没有放松半点。 在裴紫嫣眼中,真正重要的,是司北玄这个人,而非他身上那身袍子。 人与人之间的区别,总是从小事便可见。 同一时间,玄王府又是另一番景象。 房越柔也去了城门口,亲自将人迎回来,因为担心挪动会牵扯到司北玄胸口的伤势,所以没有置换马车,一路回府,街道两旁百姓竞相围观。 她在另一辆马车里,透过车窗,看到裴紫嫣对司北玄的细心照顾,看裴紫嫣全然不管百姓指点,心里眼里,只有靠在她身上的男子。那一刻,她的心极为复杂。 扪心自问,哪怕司北玄与她情投意合,怕是她也做不到如此,大庭广众之下,置自身不顾,只为另一个人。 受背景身份所累,如她们这样的人,更在意名声,她也无法免俗。 府中,莫言也早做好了准备,只待人一回来即可重新检查伤势,另有柳子时,今日也告了假,一早来到府中等待。 简陋的马车听在王府门口,人还没下车,陆管家就带着仆役涌了上来,一众人飞快的将司北玄扶进了王府,带给莫言医治。 紫嫣坐在马车上,看着那个男子被人群簇拥,进了王府,消失在视野,才笑了笑,呆坐良久,才以僵硬的动作,慢慢下了马车。 这一路她是抱着他回来的,为了支撑他的重量,她用尽了全部力气,又怕途中扯到他的伤口,她全程僵坐一动不敢乱动,手脚早已经酸痛到麻木,抬都抬不起来,动一下,骨头便像要断掉似的。 第2646章 他不珍惜的人,他来呵护! 坐了这么久,才勉强恢复一点行动力,自行下车进府。 在王府不远处的转角,静静的站着一匹红棕骏马,马上,男子紧抿潋滟红唇,一言不发的看着那个女子,以僵硬笨拙的姿势下马车,如暮年老妪似的,一步一停慢慢步入王府。 眼底的怒与心疼,汹涌翻滚。 她做了那么那么多,却每每在最后,被人忽略得彻彻底底。 陆管家看到她了的,以一个老管家的圆滑与面面俱到,不可能不知道她刚才的处境,可是,却故意对她视而不见。 其他的,每个人眼里只有高高在上,赐予他们衣食的王爷,没有一个人,对这个女子投过一眼。 她所做的,在他们眼里,是那么廉价。 因为人没有分量,所以她做的任何事情,便不具价值。 她在玄王府,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 司北易眼底掠过寒光,手死死抓住缰绳,手背青筋迸现。便是如此,都难以抑制他满心愤怒不平。 可是他什么都不能做,除了站在这里偷看一眼,为她生出满心的怨,什么都不能为她做。 她是四哥的女人。 他是可以不管不顾,不理会外人如何评说,可是,却不能因为自己的恣意,坏了她的名声。 人言可畏,他正在领教。 那具占据了整个眼眸的身影,消失在了王府朱红大门的背后,再看不到,司北易狠狠一扯缰绳,拉着马头转弯,在无人的官道狂奔,借由这样的速度,与劲风刮在脸上的刺痛感,来平息心底的狂潮。 终有一日,他或会再忍不住。 到了那一日,便是他与他绝裂之时。 届时,他不珍惜的人,他来呵护! 玄王府的大厅,很热闹,厅中摆了一张宽大的梨木雕花软塌,司北玄被人放在了上面,莫言已经开始解开他胸口缠绕的布巾,重新检视伤口,抹上他特制的膏药。 厅里有许多人,莫不是关切的看着床上半昏睡的男子。 房月柔,宇文烈,柳子时,还有不知何时来到的陶青烟,以及陆管家及一众府中重要管事。 紫嫣没有进去。 里面已经很是热闹了,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回到这里,他的安全已经无忧,不需要她再上前去凑热闹表关心。 透过人群缝隙,再看了男子一眼,紫嫣转身,默默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院子里很安静,伺候她的两个丫鬟或许也去了前厅看热闹,总之人不见。正好,她现在需要清净。 不过是离开几日,再回来,却没有那种熟悉的亲切感,反而觉得,处处透着寂寥冷清,让人觉得周身发冷。 身上的衣裳尽是脏污,染满了血迹跟尘土,紫嫣却没有心情跟力气去将自己好好收拾,在院子中怪石嶙峋的假山底下随意坐了下来,歪靠在石壁上,全身放松缓解骨头关节传来的麻痛感,眼睛茫然的望着天空。 很小,连天空都被困在四方围墙之内,因为逼仄,天空中的云层都减缓了流动,仿似静止一般。 这倒是跟她的心境无二,心若止水,表面平静。 第2647章 裴紫嫣呢,他问 明明天不阔地不广,可是她置身其间,却感觉比浮沉在无垠大海更加的孤独,更加的渺小。 手臂搭上膝盖,滑下一截袖子,露出细瘦的手臂来,上面布满了一道道细小的血口子,纵横交错密密麻麻,这是连日来,在密林中被锋利的草木叶子割出来的。还有身上其他部位,不用看,也知道自己有多狼狈。 紫嫣自嘲一笑,将袖子拉起,把那些看着渗人的伤口子全部盖上,闭上了眼睛,盖住眼底的一切。 秋风轻拂,刮起地上掉落的黄叶,吹出秋的萧索,却吹不走空气中,蔓延的落寞。 司北玄是在压抑的嘈杂声中醒过来的。 归京的半途,他的意志已经开始变得模糊,只隐隐的知道自己进了城,回到了王府。可是,一直伴随他的那股温暖却消失了,心里便开始空落下来,便是昏迷中,也觉不安稳。 甫清醒过来,冷眸即刻往周围搜寻,一遍,两遍。 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不在。 他的心一沉。 “裴紫嫣呢。”声音还虚弱,却清晰的传进每个人的耳膜。 大厅静止。 榻子周围,殷殷讨论伤势,里外忙活伺候的人全停了下来,往榻上男子看去,面上露出欣喜。 “玄哥哥,你醒了!”陶青烟往前跨了几步,来到他面前蹲下,眼里流露出喜悦,眼眶还红红的,显然之前哭过。 其他人慢了她一步,也快步的围了过来。 莫言上来端详他面色,又探手切脉,“觉得如何?除了伤口处,可有其他不适?” 房月柔转头吩咐月娥,“去端盆清水上来,伺候爷洗漱,吩咐厨房把之前温着的药粥端上来。” 你一言我一语,没有一个人回答他的话。 司北玄眸色更冷,脸色不自觉的沉下来。 “裴紫嫣呢。”他又问一次。 众人的殷切再次被打断,又静默了片刻,整个大厅的氛围因为这一刹那的静默,显得别扭。 几乎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不自然。 裴紫嫣?若非王爷问起,他们根本没人记得这个人。 这个时候才恍然想起,是了,裴紫嫣是与王爷一道回来的,可是,他们却好像没有见过她,一般。 身体两侧,薄被下,司北玄双拳紧紧握起,整颗心像被人不停撕扯,一阵阵的痛。 他们,竟然这么对她! “陆管家,你立即着人去和馨园请二夫人过来!”男子的面色,让房月柔心底发紧,她是一路看着裴紫嫣伴王爷进城的,可是到了王府门口,这些人一涌上来,连她都忘了那个女子的存在。 与王爷的重要性比起来,那个女子,是那么不起眼。而这当中,又何尝没有下人们有意无意的忽略。 下人们敢如此,看的,也都是主子的意愿。 其实追根究底,王爷的态度才是根源。 榻旁,陶青烟颤了颤眼睫,强笑,“玄哥哥,你刚醒来,且先配合莫言探诊,你想见二夫人,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我这就去和馨园,亲自将二夫人替你请来。” 第2648章 那是,给裴紫嫣的 “王爷莫要担心二夫人,夫人院子里有两个丫鬟伺候着,若是有什么事,定然早就来报了。没人过来,说明夫人无碍。反倒是王爷的伤势更让奴等担心。”陶青烟离开后,陆管家才走上前来,轻声规劝,“现下正好到了喝药的时辰,不如老奴先伺候王爷洗漱?” 司北玄利眸淡淡扫过陆管家,陆管家下意识的垂下眼睑,暗自忐忑心惊,那一眼锐利,仿似将他看穿。 王爷对他,已经越发不满。 宇文烈与柳子时站在几人略后方,这时候才逮到说话的机会,挤了上来,“爷,别担心,这一路我都跟在你们后面回来的,你那位二夫人好着呢,无伤无痛,就是周身狼狈了些,想来是回到府里就去收拾了,你知道,女子嘛,都爱干净不是?” 见司北玄没理他,讪讪一笑,尴尬得要死。他也是跟着两人回玄王府的,进府的时候怎么就没注意到裴紫嫣呢! 柳子时不发一言,站在后方静静的看着司北玄。从他醒来开始,说的第一句话他就听得分明。王爷平淡的语气里,包含了太多的东西,那是给裴紫嫣的。 这一次救人,裴紫嫣出了不少的力气,功劳可谓不小,王爷这时候记挂她无可厚非,可是,青烟虽然身在宫中,为他担惊受怕却不会比任何人少,他只知道找裴紫嫣,为何却看不到,青烟神色里的委屈? 旁边这些人什么脸色,在说什么,司北玄不想再看再听,疲惫的阖上眼帘,一言不发,等着那人过来。 只想见到她。 胸腔里那股疼痛,快要将他逼疯。 看司北玄这副模样,周围的人也安静了下来,莫名的不敢说话,不敢发出声音去惊扰了男子,生怕发出什么声音来,扰了男子就需得承受男子洞穿人心的目光。那种被人看透心底阴暗的感觉,并不好受。 即便是此刻,男子闭着眼睛,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沉冷,也足以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开始有人频频往门口探头张望,希望裴紫嫣赶紧出现,只有她来了,才能打破眼前压抑的氛围。 在诸人引首翘盼中,紫嫣姗姗而来,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 她没有想到司北玄会要见她,更没有想到陶青烟会亲自来找。 一路上,她也没有想明白司北玄到底是什么心思,自从疏远了之后,他总是恨不能离她远远的。 倒是陶青烟路上说的话让她印象深刻。 “青烟一直知道二夫人是个聪明的,行事总是每每出人意料,又能得来让人意想不到的结果。这一次夫人舍命相救王爷,来日,王爷定然不会忘了夫人的恩情,夫人重新受宠指日可待。青烟羡慕夫人的这份心智。” 听到这段话的时候,紫嫣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羡慕她的心智?原来在陶青烟看来,或许在许多人看来,她这次私自出城寻人,都是一种谋略。为了重新上位豁出性命的谋略。 谋略吗?不,她只是想要他平安罢了。 第2649章 想用手,拨开那层淡然 这一点,自己知道就可以了,无需多做解释。 解释,是给能理解自己的人听的。 她活的坦荡,所作所为无愧于心,何须为了他人眼光多费口舌。 不过是白白浪费气力。 来到大厅的时候,厅里很安静,没有半点人声,与她所以为的热闹大相径庭。 再转念一想,受伤的人需要安静的环境歇息,大抵是这个原因吧,遂也不再多想。 踏进大厅门口,她的视线首先便不由自主的往榻上男子看去。 那里,男子已经换过一身干净的袍子,深邃的凤眸,此时微微张,正在看她。 紫嫣心里便泛出一股异样来,他那样看她,让她误以为,他已经等她很久了。 “臣妾见过王爷王妃,见过各位。”环境有些诡异,而她,一张口就下意识的遵循了王府礼节。 真是难得,她以前不这样。在这种环境里呆的久了,固然,人也会潜移默化的跟着改变,变得越来越不像原来的自己。 她没有留意到在她自唤臣妾的时候,榻上的人急不可见的皱了眉,眼里,闪过不悦。 司北玄的确不悦,那当中还夹杂着五味杂陈的疼。 他想要的并非这样,可是他又不得不接受这个结果。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他与她之间只能越行越远。 只能如此。 陶青烟是跟在紫嫣后面进来的,进来之后也不走到司北玄身边,而是就站在门口处,从外往里看。 门口的光线打在男子身上,从她这个角度,可以将他脸上的表情看得分外清楚。 她想知道,当他们见面的时候,他会是什么反应。他惯常善于隐藏情绪,可是总有那么些时候,会泄露出隐藏的波动,她不想错过分毫。 这次裴紫嫣的功劳,没有人能否认,且一个女子有胆量为一个人去冒那么大的险,足见她之情深。 司北玄,可会为了裴紫嫣这份情深打动? 站在门口,双手攥成一团,她不错眼的盯着那双淡然的凤眸,看得极用心,甚至想要用手去拨开那层淡然的迷雾,看清迷雾下隐藏的,是什么感情。 此时,厅中所有人都不发一言,有不屑理会的,也有暗自惭愧的,还有害怕不敢开口的。 只是,众人的视线都落在司北玄与裴紫嫣身上,等着,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是什么事情。 在这两个人身上,很多事情会有什么结果,无法以常理来推断。 “你无事?”片刻后,司北玄轻问,视线在这段时间里,已将女子周身打量了个遍。 她换了一身衣衫,恢复了女装,淡青色绣海棠折腰长裙很好的勾勒出女子特有的曼妙曲线。她的头发随意的挽成一个发髻,发丝还有些湿,应该是刚刚沐浴过,还没来得及将头发晾干。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青色,那是她连日来疲惫留下的痕迹。疲惫,使那双眼睛少了几许灵动,多出些许木然。 她脸上没有笑容,淡淡的,平静的。生活的阅历使她身上多了一份淡然。 第2650章 怕与嫉妒 他自己就是这样的,面对任何人事物,都淡然。 可是当她身上也有了与他一样的气质时,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喜欢。 他的紫嫣,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淡然,这样老气沉沉。 她曾那么明媚,那么生动。 是他,夺走了那些东西。 有一瞬间,他甚至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不敢去看她的脸,心痛得没有办法呼吸。 “臣妾无事,谢王爷关心。”他听到她进退有度的回答。 该死的进退有度,该死的规矩礼仪! “莫言,给她探诊。”闭眼,掩去眼底涌出来的,对自己的怒气,他吩咐。 紫嫣微讶,“王爷,臣妾无碍,不需要探诊。” 他这是怎么了?她人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吗,要探哪门子诊?莫不是他以为她有什么内伤或者隐疾不成。 这话她只在心里想想,到底没有脱口而出。这王府,像是一把沉重桎梏,一旦进了这里,她就再无法如在外面那么随行洒脱。 她果然是,变了呢。 “七日后进宫赴宴,本王不想你到时候出现什么突发情况,徒丢了本王脸面,有事无事,趁着现在一并检查清楚。”清冷的声线暗含怒气,听得紫嫣莫名其妙之余,心底也升起一股火气。 养不熟的白眼狼,还以为是担心她呢,原来是担心她丢他的脸!那么怕,别带她去赴宴啊笨! 暗暗磨着牙,紫嫣挤出一丝假惺惺的笑来,“王爷思虑周全,臣妾万不敢丢了王爷脸面,这便让莫大夫诊一诊。” 真想脱下鞋子一把朝他扔过去,躺在榻上装大爷,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不疼死他呢! 司北玄又缓缓的睁开眼来,看着对面笑的阴测测的女子,大概她自己不知道,挤出来的笑看起来有多假。可就是那么假的笑容,却缓解了他心尖上的痛。 她骨子里,还是原来的她。 这就够了。 莫言静默的走到紫嫣旁边,为其诊脉,至于两人之间隐晦的暗流,他只当全然感受不到,他只是个大夫,是这玄王府的客卿,他只需要听命诊病治人。 此外还有房月柔,在紫嫣来了之后,也关注的看了她一会,看她样子真的没什么大碍,心里松了些许。及后便安静听两人一问一答,暗暗叹息,同时,也品不明自己的心思,究竟是羡是妒。 旁观者清,有些事情当事人看不明白,作为局外人,反而较为清楚。王爷这样子,又哪里是真的对裴紫嫣冷漠。 倘若真的是那么讨厌一个人,又何须一醒来就急着将人唤来,人来了,又用那么一个拙劣的借口来掩饰真心。 真担心裴紫嫣给他丢人,还有七日的时间,命莫言去别院查诊也不是不行,又何必非要将人叫到自己眼皮子底下来。 分明就是记挂人,想要亲眼看上一眼。 思忖间,视线不经意的掠过门口处的陶青烟。因为那处背了光,使得站在那里的人看起来有些模糊。即便如此,以身为女人的直觉,房月柔依旧察觉到了,陶青烟的怕与妒。 第2651章 她们来日,势必有一场争斗 探诊的结果,在司北玄看来差强人意。 人没什么大碍,只是过于虚弱,需要好好补养。 他有点怀疑,莫言的医术下降了。 若非不能为,他有种冲动,去把紫嫣换下来的血衣丢在莫言面前,叫他好好张大眼睛看,那上面大多是紫嫣的血迹,血流成那样,还只是过于虚弱而已? 哪种虚弱?过于劳累的虚弱,失血过多的虚弱,还是两者都有? 庸医! “王爷还有伤在身,应该多加休息,臣妾就不打扰了,先行告退,另谢过王爷救命之恩。”莫言说完了查诊结果,紫嫣就告退。 这个地方,她真的不想呆。 看到他无碍,放了心,就不想再继续留下来了。 如同这里面的人不欢迎她,她也不见得多喜欢跟这些人打交道。既然两看生厌,不如不见。 至于他在那一刻挡在她面前,她很感激,至少这次,面对抉择的时候,他选择了救下她,让她知道,自己在他心里并非一文不值,足矣。 对他的怨愤,也可以消散了。 他曾经为了陶青烟放弃她,也曾为了她豁出自己。她不想去比较,究竟谁最重要,没有什么意义。 一切,就当扯平。 紫嫣走了,没有回头,也没人挽留。 可是大厅里,还是没有人主动说话。裴紫嫣的到来,并没有如他们预期的,打破厅中压抑的氛围,反而,空气中的压力更凝结,更沉重。 “王妃,在库房挑些上号的补品,给和馨园送去,别给人留下个本王苛待妾室的话柄。” “是,库房里还有些上好的燕窝、参片,我回头就让人送去。” 司北玄点点头,再五无话交代,挥挥手命众人退下,一时间人尽数离去,尤其是那些个跟在陆管家身后仆役,脚步走得又快又急,赶着逃命般速离。 陶青烟在门口又站了一会,才转身离开,王府外面,马车还在等着。她今日并没有假期,而是奉了淑妃的命令前来探视,时间才宽裕了些许。 只是,这次的探视,并没让她变得轻松,反而,心事重重。 总是这样,每每以为已经稳操在手的事情,一遇上裴紫嫣,总会出现变数。 那个女子,就像是她的克星。两个人之间,来日,势必会有一场争斗,她已经可以预见。 而她,绝对不会输。 温婉的水眸闪过狠意,陶青烟踏上马车,疾驰而去。 在她身后,一道身影挺立,凝视着她消失的方向,良久。 接连几日,京都都非常热闹,大街小巷茶肆酒楼,人们但凡聚集在一处,谈论的无不是前段时日皇家祭祖发生的大事,太子与四王爷的名头,在百姓中也越来越响亮,渐有并驾齐驱的势头。 偶尔出现在百姓口中的,还有诸如六王爷及宇文世子等后发救援的主将,甚至就连那个名不见经传的玄王妾室,都出现在了百姓的谈资中,慢慢经由百姓口中演绎成一则深情救夫的美谈。 裴紫嫣这个名字,渐渐的,开始引起人们的好奇。 第2652章 这世上,只有绝对的利益 归京第二日,司北玄已能起身走动,搬回了书房隔壁的厢房。 归京第四日,有人往他手上递了暗帖,封面黑墨撰写的玄王亲启四个大字笔风苍劲,笔走游龙。 第五日,夜半,城南十里游廊中断的水榭,两道黑影对立而站。 四周一片漆黑,水榭之内也没有掌灯,只有天上凉月投下淡淡月色,在水榭外的湖面上映下缕缕银光,又被湖风轻吹,切割成点点碎片。 “夜半,水榭。皇兄约人的方式越来越奇怪,我伤势未好,皇兄就不担心我或许来不了。”司北玄先一步,往石凳上坐下。他是伤患,偶尔比人虚弱一些,才正常。 太子一笑,也坐下,昏暗的光线中,模糊的笑脸也能让人觉出温润来,“四弟说笑了,四弟体质异于常人,又极为隐忍,再重的伤势,以四弟为人,也不会允许自己在床上躺太久,听说回京第二日,四弟已能下床走动,本宫都不禁佩服,再者,玄王府中还有一位鬼手神医。若是这样都不能让四弟如期赴约,那恐怕四弟也要考虑换个大夫了。” 司北玄一笑置之,“皇兄消息当真灵通,也甚为了解臣弟。” 消息灵通,自然是有人将消息往外传递。这几****在府中养伤,一律闭门谢客,谢绝了一众前来探视的朝中官员。否则,用门庭若市来形容玄王府这几日的盛况也不为过。 在王府禁严的情况下还能往外传消息,太子的暗桩也不简单。 不过他并不打算将王府上下清洗一遍。弄走了一个,别人有的是办法再安插一个进来,反正也清洗不完,不如就这样,或许有一日,还能反过来利用一番。 “四弟这是在笑话为兄,说是消息灵通,也不过是为兄关心四弟罢了。”太子摇头,将这个话题一语带过,“这次找四弟来,实是有事与四弟商量。” “皇兄请说。”司北玄接了话头。实际上他并不着急,该着急的,是有求于人那个。 皇陵一事后,他与太子之间已经正式对立,但是接到太子的暗帖,他却一点都不惊讶。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敌人,只有绝对的利益。 他身上有太子想要的东西,那么太子会找来一点也不奇怪。倘若太子身上也有他想要的东西,两相合作,未必不可能。 “这次回京,不知四弟有没有察觉到,朝中的风向又有了变化。你我失踪这段时间,六弟一脉趁机收服了不少势力,如今的风头,已经稳稳压过其他人。倘若没有能与之相抗衡的势力出头,那么最后之争便是毫无悬念了。”说到这里,太子顿了下,借着月色看了眼司北玄,才又轻道,“我知道四弟这些年来一直屈居六弟之下,当中固然有回报淑妃恩情的情分在,但是四弟却也绝对不是一点野心都没有。倘若予你一个机会,你的成就定能在六弟之上,你并不比他差。况且,现在明面上,六弟并没有参政的心思,你若是出头,也算不得是背弃他,你说呢。” 第2653章 你当真甘心? “皇兄太抬举我了,此生若能安安稳稳的做个闲散王爷,守得玄王府一片安宁,于我足矣,又哪敢生出那般野望,去觊觎不可到达的高度。”司北玄笑笑,语调不疾不徐,“再者说,母妃确实对我有天大恩情,若是没有她,便也没有如今的玄王了。就算为了母妃,我也该克尽己能,尽力辅佐六弟,不管他有没有那份心思,我都需做好自己的本分。皇兄的希翼,少不得我要辜负了。” “四弟当真甘心?” “臣弟有自知之明。” 太子闻言,温雅一笑,转眸看向水榭之外。 夜空下,湖水幽深,湖面静谧,天上繁星似乎全部坠落在湖中,从这角度看去,美不胜收,又神秘深沉。 “自古以来,唇亡齿寒,四弟心有顾虑无可厚非。但是还有个道理,四哥也该明白,历来君主对功臣,多是鸟尽弓藏,现下四弟一心一意辅佐六弟,可谓手足情深,可是他日,你可能保证他也如此待你?” “他日之事,他日再说。” “这可不像四弟的作风,我以为依四弟的性子,从来是将危机扼杀在摇篮,让他连发芽的机会都没有。”言已至此,太子不再拐弯抹角,“倘若四弟辅助的人是我,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一个保证,玄王府的地位只会越走越高,世袭罔替。” 再回转过头来,太子直视司北玄,眼眸幽深。 司北玄一笑,摇头,“承蒙皇兄看得起,只是,皇兄是当真高估我的能力了,而今我手中所拥有的一切,皆是母妃给的,若她要收回,随时可以。如若臣弟一无所有,也不过是普通人一枚,许连养家糊口的能力都没有,又如何能辅助得了皇兄一登高位。这事,皇兄莫要再提。” 京中风向一变再变,他就是蜗居在玄王府中,对于外面的局势也照样一清二楚。 他与太子失踪这段时日,六弟的势力扩大不少,背后,自然全是淑妃的手笔,凭六弟的性子,是不可能为了这些东西尽力斡旋的。而六弟势力膨胀,此消彼长,最为着急的不外乎太子。 因为第一个被威胁到的人,就是他。 这半年多的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太子的地位从稳如泰山到现在的岌岌可危,若是再有一把火烧上来,那么他的位置,怕是难在保住了。 加之他最大的依仗皇后娘娘已经被废幽禁,这给太子一脉带来了沉重打击,免不了人心涣散,这种时候,求去的人定然不少。 想要坐稳位置,稳固势力,他必须寻求同盟,若是只依靠九王爷十一王爷之流,难成大事。在权力倾轧中,那两个人已经落入末流,帮不上大助力。 所以,太子才会在正式撕破脸皮之后,依旧找上了他。做下这一决定,必然是权衡再三的结果。 现在整个皇室,最为强势的势力有三,太子、司北易,以及他司北玄。 跟司北易合作来除掉他,不可能。 司北易身后有个淑妃,况且自己一直以来都是司北易背后的护拥,不管是淑妃还是司北易,都不会想在这个时候除掉他。 第2654章 越是如此,心越不甘 那么太子唯一能找的人,就只有他。联合他转而对付司北易,待得除掉了司北易,那么只剩一个司北玄,对太子来说,就不足为惧了。 也是因此,太子才会放下身份寻上他,将两人之间的对立之势暂时摒除。 这是他唯一佩服这个大皇兄的地方,能屈能伸。 可惜的是,在太子身上实在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合作难成。 不过,他也不会白白浪费这个送上门的机会。 “其实臣弟反而觉得,皇兄该注意的是另一件事情。”话锋微转,司北玄轻轻道了句。 太子眸色一暗,“何出此言?” “皇兄不觉得,这段时日以来,诸事不顺吗?说句不敬的话,自皇后娘娘出事以来,皇兄的势力频频被打压削减,早已没有了当初鼎盛之势。反观之,六弟在短短几日之内,就收服了朝中那么多闲散势力,未免就太过顺遂了些。皇兄素来心智卓绝,就没有过背后的原因?” 水榭静默。 司北玄抬头看看天色,起身,也不做托词,便转身离开,免得打扰了他人深思。 身后,另一男子坐在水榭中,心中已是巨海波澜。 本该稳坐位置的自己,前途频生障碍,先是母后出事,再是自己被削,这当中,手笔最大的,就是亲口册封他为太子的父皇。 且近数月来,除了他之外,其他各位皇储的势力均有所增长。 他早就知道,父皇是开始对他下手了。 只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当中的原因。 论才智心机,他在一众兄弟姐妹中可堪拔萃,论背后势力,比之其他人更是当遑不让。他有哪一点当不得重任? 父皇,究竟想要什么样的人,来统治他留下的江山? 他暗中提拔司北玄司北易,是属意他们当中的一位继承大统,还是仅仅是培养出两股势力来与自己对抗,借助那两个人将他踩下,继而,另有打算? 一个一个疑问,在被司北玄一语捅破粉丝太平的薄纸之后,争相浮上心头,让他再难保持平静,面上温文尔雅的笑容,也无法继续维持。 本是来拉拢助力,没想到司北玄会拒绝得那么干脆,更是反过来将了他一军,让他不得不正视另一个危机,分心对付。 司北玄! 骤生的愤恨,扭曲了温润的脸孔,太子握拳,满面阴鸷,阴在昏暗的光线下,尤为渗人。 只是,再恨,此时他也拿司北玄没办法,且,接下来怕是他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只拿来对付一个人。 越是如此,心才越不甘。 一个让他越来越嫉妒越来越忌惮的人,他就当真拿不下? 脑海里蓦然闪出一张娇俏的容颜来,巧笑倩兮,明媚生动。 而有关那个女子的所有,一桩桩一件件,在他脑海里自动演绎。 司北玄面对女子时候过于冷淡的反应,女子与司北易、君未轻之间的牵扯,结成一团线球,又一缕一缕被他梳理开来。 太子闭眼,心绪慢慢的沉淀,嘴角,爬上冰冷笑意。 第2655章 可是,她能避到哪里去? 紫嫣在别院里接连躺了三天。 太累了。 那种疲惫,像是从灵魂滋生,整个人都是恹恹的,打不起精神。 以前在边城,为了寻找药材,窝在环境恶劣的深山野林里十天半月都是常有的事,也从没见有这么累的时候。 她想,大概是心累了,所以人便觉更疲乏。 第四日,走出房门,在附近走了走,两个丫鬟远远跟在她身后,踌躇不敢上前。 那日回到王府,两个丫鬟没有呆在别院里,而是跑去了前厅附近瞭望,与其他院子里的丫鬟闲话热聊,得知王爷吩咐人送补品上和馨园,才急急赶了回来。 担心王爷是重新对二夫人上了心,若是二夫人一个计较将她们失职的事情上告,那她们得吃不了兜着走,所以几日下来,倒是小心翼翼的不敢再乱跑,生怕惹了二夫人不高兴,新账旧账一起算。 这才在紫嫣出门的时候小心翼翼跟在后头,尽想丫鬟的本分,又不敢太过靠前来,惹了人眼。 她们转着什么小心思,紫嫣不知道,也不在意,爱跟就跟,左右她对旁的一些小事情不上心,只要不触到她的底线,睁只眼闭只眼也能过。 园子中的落叶多了些,园林草木越显枯黄,衬得她的和馨园里外都分外冷清萧索,缺少生气。 脚踩在枯叶上,紫嫣嘴角的笑淡淡的。冷清秋,冷清,与她的心境真相似。 第五日,两个丫鬟在角落窃窃私语,说得投入的时候声音便大了些,紫嫣恰好听见。 她们说,他的伤势好转得很快,第二日已经能勉强起身,如今已能自如行走。 她笑笑,从厢房雕花窗棂的窗户往外,仰望天空。他的体质较常人强悍,加上神医莫言亲自诊治,伤势好得快也正常。 归京之后,除了第一日,就再没有见过他。她没有去探望,他也没有来打扰。 两个人之间相安无事的状态,看起来,到更像是彼此慢慢的,将对方锁在心底,遗忘。 天空,有一群大雁飞过,排成人形,距离太远,看起来好渺小。连飞鸟都知道避寒就暖,她也感觉冷,可是,她能避到哪里去? 便这么看着,想着,天色渐暗,明月初升,高悬。 洗漱过后,丫鬟又端上来一碗雪莲燕窝,这几日,每天都吃到这个,很名贵的东西,吃到嘴里,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同。只是丫鬟虽不催促,却是站在旁边眼巴巴的看着她,紫嫣无法,也不多话,默默将一碗吃了见底,等丫鬟收了碗,洗漱过后的那点子困顿已经没了踪影。 想想自己这几日来的生息,紫嫣第一次有种堕落了的感觉,以前她最想要的就是米虫一样的生活,可是却绝对不是这样,将自己弄得了无生气。 没了睡意,再看看自己蜗居了几日的房间,心里冒出一股对自己太不负责任的心虚,紫嫣随手拿起床架上的外袍披上,又叫丫鬟去厨房拿来一壶清酒,亲手拎上,独自往后花园行去。 两个丫鬟被勒令留下,不敢跟上,面面相觑之后,若无其事散开,各司其职。 第2656章 这是,喝醉了 夜色下的后花园,一片幽静,看不到半个人影。 园中的一切都被笼罩在淡淡的月光下,如笼罩一层朦胧面纱,漫步其中,看着被这夜虚化成暗影的园景,紫嫣的心慢慢平静,释放。 她善于自我调节。 这是她最引以为傲的优点。 但凡心中有不平,每每总能找到方法自我开解,使自己豁达,否则自小到大遭遇的诸多不公,全部埋在心里,她早就被怨恨压垮了。 寻了一处可看最全月色的凉亭,紫嫣也不走进去,就坐在凉亭的阶梯上,仰头望月举起手中酒壶,对酒独酌。 略带苦涩的液体划过舌尖流入喉间,留下一股苦后甘甜的醇味,又从腹腔生出一股火热,于这沁冷的秋夜,带出一种暖意来。 “怪道文人墨客都喜欢月下饮酒,感觉确实不赖。”又给自己灌了几大口,紫嫣只觉得周身暖洋洋的,眼睛也开始渐渐迷蒙。 许是酒意惹发了兴致,在脚边随手捡了一片尚算完整的也黄叶,凑到嘴边,轻扬缥缈的音律便飘扬而出,给这幽静的夜景添了几分韵意。 司北玄回到府中,已经是午夜子时,本想直接回书房查阅最近积累的公文与信件,耳边却隐隐听到了直入心尖的旋律。 心猛然一动,缩起,脚步不自禁的就往声音方向寻去。 踏着清冷月色,走进后花园,一眼就看到了园中心凉亭阶梯上那抹小小的身影。 心脏收缩得更厉害,就连跳动的频率,也开始猛烈起来。 这是每次见到他,他身体自然而起的反应,只是,他面上从来不显,一如此刻。 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稳健的朝她走去,遵循心底想要靠近她的强烈欲、望。 到了她面前,也不说话,就着月色看她。 女子似很陶醉,闭着眼睛吹曲,没有察觉他的到来。 听着如风轻吟如雨细诉的音律,司北玄眼底有晦涩情绪丝丝流泻。他不知她为何有这样的本事,一片小小的叶片子,在她手中都能起到这样的妙用来。 只是,这秋夜沁凉,她既然出来,为何只穿着那么单薄的衣裳,身边连个跟随的丫鬟都没有。那两个奴才,不堪用。 听着她吹的曲,看着她这个人,心里想的全是关于她的事。 一曲终了,紫嫣睁开眼睛,这才看到自己面前挡着一道黑影,遮蔽了她的视线,她看不到头顶上那弯月了。 “让开点。”有点恼怒,紫嫣皱了眉,嘟囔。 黑影一动不动。 紫嫣眯起眸子,仔细打量那团不识相的影子,这才看清了那张熟悉的脸孔,在月色下,更加俊美惑人。 “怎么是你啊,你怎么在这?”将下巴搁在曲起的膝盖上,紫嫣歪着头问。 司北玄脸色比头顶的夜更黑了一层,她身上有淡淡的酒气,手边有个青铜酒壶,此时歪着脑袋,整张脸露在月色下,也教他看清了她双眼的迷蒙。 这是,喝醉了。 怪不得,他在她面前站了那么久,她都没有察觉。 第2657章 对不起,他说 “为何夜半在这里饮酒?”他走近她,居高临下,淡淡的语气里藏着无奈的叹息。 “为何?”紫嫣有些茫然,眨着眼睛想了想,“可能是借酒浇愁?” 她在反问他,这让他眼底的无奈更甚。想要伸手将她搀起来,正对上她憨态可掬的微醺模样,心念一动,转身在她身侧坐了下来。 “这酒好喝?” 紫嫣本就有些迷糊的脑子又慢了半拍。他说话时喷出的气息洒在她脸侧,痒痒的,酥酥的,他身上的冷梅香味也传了过来,很是清晰,那是她很喜欢的味道。 至于是本来就喜欢冷梅香,还是因为他才喜欢冷梅香,连她自己也弄不清楚。 “司北玄,你不要离我这么近。”皱眉,她嘟起唇,样子看起来更憨。 “为何?”他侧眸,清冷的凤眼在月色下显得幽暗深邃,随时要将她吸进去似的。 为何?因为她会忍不住食指大动。紫嫣扭开脸,不去对上他那双魅人的眼。她也是要脸的,这种话,断断不可再对他说,让自己变成笑话。 “你不是讨厌我吗,离那么近作甚,到时候转过头又说我碍眼。” 身旁的气息似乎滞了一下,低低的声线传来,“你难过?” 觉得他讨厌她,所以难过? “当然难过,我又不是死人,也有感觉的。”下巴抵着膝盖,紫嫣双手无意识的撕扯手中黄叶,将它碾碎,撒出去。 他作甚要用那种怜惜的语气说话,害她忍不住说出实话来。 在他面前,她好像总是难以掩藏情绪,一对上他就败北。 “对不起。” 这声道歉,轻若清风,紫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讶异的转头,撞入那汪深泓。 “一定是这酒太烈了……”她醉了,她想。 司北玄眸色更幽深,点头,“若渊酒,入喉辛辣,后劲较强。” 她喝的就是若渊酒,府中酒力最强劲的佳酿之一。 “难怪,”紫嫣笑笑,似想起什么,“还是竹叶青酒好喝些,酒味甘醇柔和,喝了也不会上头,没有酒后的晕眩感。” “竹叶青酒?”司北玄眉头一皱,府中没有这种酒,她是在哪喝的。 “君未轻酿的,不比这若渊酒差。”紫嫣好心的解释了一句。 司北玄脸色又变了。 “裴紫嫣,你日子过得还真丰富!”之前的那点旖旎全没了,司北玄咬牙,她竟然跑出去跟别人喝酒! 紫嫣可没有心思理会他为何变脸,反正他素来如此,喜怒无常,翻脸比翻书还快。 拾起青铜酒壶扬了扬,“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你要不要来点?” 司北玄一把抢过酒壶,反手扔的远远的。 “司北玄你……!”你不喝还有别人要喝!紫嫣气得要死,待要骂他,话到一半便被一股强势的力道拉了起来。男子扯着她大跨步的往前走,紫嫣本就微醺,现在又不得不强自跟上他的脚步,一路走得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司北玄,你要带我去哪里!” “不是要喝酒吗?我带你去喝!”司北玄的话里都带了火气。 竹叶青酒?算什么鬼!他以往是低调,可不代表他穷,这玄王府里的藏酒,摆到她面前能吓死她! 第2658章 放心,我会誓死守护清白 紫嫣简直莫名其妙。 她说错什么了他一副她欠了他百万巨款的样子? 还有这大半夜的,他走的方向也不是去厨房,要带她去哪里喝酒? “你放开我,我不喝了,我要回去歇着了!……”紫嫣挣扎,总觉得有点不妙。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既然要喝酒喝个痛快。”男子轻描淡写,就驳回了她的理由。 “你怎么那么奇怪,你到底想干什么?”一把抱住男子胳膊,拖住他的脚步,紫嫣越发警惕。 依他那么讨厌她的性子,怎么可能会想跟她一快喝酒?有什么阴谋? 不能怪她小人之心,司北玄的阴险是笔墨难以形容的。 司北玄回眸定定的看着她,片刻后才淡淡道,“不就是喝酒,我还能干什么?你怕我对你图谋不轨不成?” 她在挑战他的忍耐力,此时他的手臂就被她抱在怀里,紧贴着她高耸的柔软,如果她再不放手,他不敢保证自己的克制力足够他不趁人之危。 幸而,紫嫣及时松开了他,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她倒是没往哪方面想,可是经由他口中说出来,她刚才的举动真的像是在防狼。都拜过堂共过枕了,防个屁的狼,多矫情。 再说了,她很确定他绝对不会想碰她。他那么讨厌她。 “我是怕我喝醉了对你图谋不轨。”本来想缓和尴尬,只是话一出口,紫嫣就想抽自己一巴掌。 口无遮拦,这不是挑、逗吗?你娘! 司北玄挑眉,语气更淡,“放心,我会誓死守护清白。” “……”******,一点面子都不给,还是不是男人!他守护清白?她还不想染指他呢!紫嫣鼻子都气歪了。 可是话头是她先挑起的,他这么说,她还真找不到什么言辞来回敬。 这个黄莲吃的,真够苦的。 攥着人,司北玄继续往前走,看着前方的眼眸悄然变暗。她若不说破,他还装若无其事,可是她提了,那就怪不得他想了。 一路弯弯绕绕,穿过后花园,周围的景色变得陌生。 拂过面颊的夜风沁人,紫嫣发热的脑袋变得清醒了些,换股四周,发现怪异。 男子走的并非平日大家行走的大路,反而像是寻着捷径,不断穿梭在花圃假山之间。 他到底要带她去哪里? 疑惑刚浮上心头,身子便觉一轻,竟是被那你抱在怀里,纵身飞上了半空,在王府内墙与屋檐之间不断跳跃。 奸人,果然都是不走寻常路的。 “到了。”紫嫣还沉浸在对奸人的各种自行想象中,一声到了,将她拉回现实。 顺势,男子将她放了下来,失了他胸膛的温暖,立即有冷意从四面八方围将过来,紫嫣冷不防打了个寒战,心底可耻的升起淡淡的失落感。 暗对自己唾弃了一番,紫嫣若无其事的抬眸,打量眼前。 一间古香古色的建筑,独门独栋立在王府最里的角落,雕花窗红漆木门,门环上落了铜锁,整件屋子在廊檐下防风灯笼黯淡的灯光中,透着厚重的幽谧气息。 第2659章 没点长进,尽盯着小钱 “这是什么地方?”紫嫣讶异,顺势打量周围。 夜色下,一切都蛰伏在暗影中,影影绰绰,看不清原貌。 她跟司北玄两人站在建筑门前,影子被灯光拉得老长,四周静谧无声,再看宫灯在夜风下飘摇不定,紫嫣搓了搓手臂上冒出来的鸡皮粒子,死命摁下心底冒出来的诡异感觉。 不想不想,就像真有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旁边还有个大个子能顶缸呢,找不上她…… 司北玄没漏看女子表情变化,且非常精准的读出了那些表情的意思,嘴角抽了抽,两指往门环上的铜锁一夹,咔擦一声,铜锁应声而断。 紫嫣差点没被突然出现的声响给吓得跳起来,“你干什么!吓死人啊!要开门你不会用钥匙吗,你是这王府的主人吧!” “你想把人都引来?”司北玄黑脸,“我没钥匙,钥匙在陆管家那。” “……小女子佩服。” 好歹是个主子,居然没有自己家的钥匙,还要用这种方式来开门,搞笑吗? 司北玄凉凉的撇她一眼,没说话,挑下廊檐下的宫灯,率先推门走了进去。 紫嫣立即屁颠儿跟上,若说之前还有点微醺,现在是完完全全清醒了。跟着奸人,惊魂啊。 可是,看他那样开锁,她又莫名的有种在做坏事的兴奋感,怎么回事? 进了房子,紫嫣还贼兮兮的将大门关上,务求小心翼翼不发出声响。 “你干什么?”司北玄扶额,她的样子看起来太猥琐,满脸做贼似的兴奋。 紫嫣嘻嘻一笑,“你说,若是明天早上有人发现门锁坏了,会不会以为府里遭贼了?” “……” 男子给了她一个后脑勺,似乎不想搭理她。紫嫣也不在意,就着灯光开始打量整间屋子,这一看,眼珠子都看瞪出来了。 满室的酒啊! 大大小小的酒坛子,至少有数百坛,全是未开封的。 怪不得他说请她喝酒呢,原来这里是酒窖。紫嫣这才发现室内飘散着浓浓的酒香,刚才一心做贼,反而忽略了。 “这么多的酒,光闻气味就值得品质不低,要花不少银子吧?”凑近一尊大酒坛,紫嫣闻着扑鼻的酒味,两眼冒星星,里面倒映的全是白花花的银子。 这些酒,在她眼里全是钱哪。 司北玄回头,看到的就是女子猥琐的财迷样。脑门一串黑线,他是缺她吃了还是少她穿了?进王府这么长时间都没点长进,眼睛尽盯着小钱! “跟上!”他低喝,恨铁不成钢。 “去哪啊,不是说喝酒?”紫嫣头都没回,一只一只酒坛的摸过去,表情跟摸银子无二。 “这些可都是钱,你舍得喝进肚子里?”司北玄冷笑,咬牙,长臂一探,拎起女子的衣领,无视她依依不舍的目光,径自将人提了就走。 “哎哎去哪啊,我怎么舍不得喝了,这银子又不是我的,我心疼什么,诶你快把我放下来!我自己走我自己走!”紫嫣嗷嗷叫,被人拎小鸡似的提着走,还有比这更丢人的吗?更郁闷的是,说话还得顾忌音量,搞的她一点气势都没有! 第2660章 多败家才干得出来? “这里的酒是寻常用作待客的,不值钱,你的眼光需要好好提高。”丢他的脸。 紫嫣想挠他,只是被他接下来的举动打断了。 就见他在最里面的墙壁上按了几下,咔咔咔,墙壁慢吞吞的往里退去,打开一道缝隙来,隐约可见一条阶梯往下。 这酒窖,居然还有密室?紫嫣眼睛都瞪圆了。 一路往下,司北玄将阶梯两旁的油灯全部点燃,昏暗的室内顿时灯火通明,待走到地下,紫嫣发现,这密室竟然比上面的酒窖还要大,而且,这里的藏酒,比上面丰富出数倍。 她的嘴巴就没有合拢过。 将人放下,司北玄走到最前排,从上面取下一只酒坛,开封,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再将酒坛在紫嫣面前晃了晃,很好,嘴巴终于合上了。 “这是金罗陈酿,一小坛的价值,等于上面那些酒的总和。”换而言之,这才是值钱的,没眼力见。 紫嫣盯着那只巴掌大的酒坛,咕隆一声,吞了口口水。上面那些寻常的酒,就是她值钱在后花园喝的若渊酒,外面卖到数十两银子一坛。 也就是说,司北玄手里这么丁点的金罗陈酿,价值千金。 喝一口,就是几十两,这得有多败家才干得出来? “阿玄,咱还是去上面喝吧?酒嘛,都是喝到肚子里去的,没必要太浪费。”紫嫣紧张,连称呼都忘了可以保持距离。 司北玄眼底划过笑意,点头,“酒嘛,都是喝到肚子里去的,自然要喝好的。若是你不喝,以后也会进了别人的肚子,不更浪费?” 歪理,可是紫嫣反驳不了,仔细想想,反觉得认同。 她活这么大,就没奢侈过。现在这酒是玄王府的,是他男人的,她都没尝过,最后要是进了别人的肚子,她会很后悔。 “喝!”抢过男子手里的酒坛,仰头就给自己灌了一口。 那滋味,不是若渊酒能比拟的,口感就不说了,总之越喝越让人觉得意犹未尽。 司北玄双手环臂,也不阻止,只看着她品了一口又一口,然后凑近了,低声问,“比之竹叶青酒,滋味如何?” “……”紫嫣眨巴眨巴眼睛,搭不上话来。 感情他这么大方的带她来喝藏酒,就是因为她说了句竹叶青酒的好? 怎么有这么计较的男人? 再有,说话就说话,靠这么近做什么? 她抬眼就能看到他勾人的眼睛,垂眸就能看见他诱人的薄唇,这分明是在考验她的定力。 “王爷,一分钱一分货。不管酒好坏,喝酒最主要还是看心境。”低头,伸手,将几乎贴着她脸的俊颜推出去,紫嫣才恢复正常呼吸。 “哼。”司北玄冷哼,转身又在后面酒架上挑挑拣拣,取了其中一坛打开,对嘴独饮。 既然说了是带她来喝酒的,那么就喝个痛快。 密室里面没有供人闲坐的椅凳,两人对视一眼,默契的一同席地而坐,均不再说话,只专心品起佳酿来。 当然,比之司北玄的真淡定,紫嫣每喝一口都是痛。 都是银子啊! 第2661章 裴紫嫣,安分点! 墙壁上的油灯燃烧油脂,偶尔发出刺啦的声响,衬的这一室更加的幽静。 紫嫣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品了几种珍酿,只知道自己脑袋不知何时变得轻飘飘的,视线也慢慢变得模糊,对面的男子,变成数个重影。 她想要将他看清楚些,便动了身子,慢慢朝他挪去,最后蹲在他面前,一手抱着酒坛,一手撑着脑袋,歪着头,“阿玄,你当初,为什么跟我成亲?” 酒壮人胆,又或许她根本已经醉了,所以才会无所顾忌的问出这些埋在心底许久的话来。 “阿玄,你喜欢过我妈?”没等他回答,她又问。 曾经她以为,他既然迎娶她,那一定是对她有不一样的情感的。可是现在,她却不敢确定了。 “别人怎么说都好,我从不觉得你是个无情的人,可是,你现在为什么样对我?是我哪里做错了吗?还是你觉得,我配不上你了?你若是嫌弃我的出身,嫌我上不得台面,当初何必要娶我?报恩吗?我不需要你用这种方式报恩啊,”她的疑问一个接一个,连珠炮似的向他打过去,到最后,也没听到他的回答,“为什么呢?” 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 抿了唇,清明的双目紧紧凝视着她,每听她提出一个疑问,他的心便揪痛一分。 此刻,她的脸很红,为她白皙的肌肤染上诱人的色泽。她的眼睛微微眯着,早就不复清明,带着若有似无的水光,将那双眼睛修饰得迷蒙又娇媚。 若是往常,他怕是早就失了克制,可是现在,他却生不出半点旖旎来,只觉得心脏像被人打了一拳又一拳似的闷痛。 她喝醉了。 否则依着她的骄傲,怕是死也不会在他面前说出这些脆弱的话来。 她大概是看不清楚他的表情,身子又往前凑了两分,双脚不太稳当,差点跌倒。 他慌忙用手一扶,女子便稳稳的落在了他怀里。 他听她窝在他怀中,嘴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脑袋在他胸前蹭了蹭,自发调整了舒适的姿势,脸上流露惬意。 双手紧了紧,将她更贴合自己的怀抱,他始终没有再开口说话。 那句对不起,藏在眼底。 “阿玄,你长得真好看……”他不说话,怀中的女子却不肯安分,伸出食指触了触他的下颌,满眼痴迷赞叹,“怎么会有这么美的人……” 他敛了眉头,哭笑不得的拉下她的手指,没一会,她又缠上来了。 “裴紫嫣,安分点,否则后果自负!”终是无法忍耐她锲而不舍的骚扰,司北玄低声警告。 尤其是,她的身子在他怀里不停的动来动去,他若是能无动于衷,那就真的不正常了。 这一刻,突然有点恼怒自己的清醒,倘若也有那么一丁点的醉意,就不需要像现在这般瞻前顾后。 “什么后果?”女子单手挑起他的下颌,凑近他,媚眼如丝,吐气如兰。 司北玄眸色一暗。 不知死活! 捏着女子下巴,在她呼痛之前狠狠的朝她艳红的小嘴啃了下去。 第2662章 王爷,酒窖失窃了 室内油灯不知何时灭了。 黑暗中,酒窖内不时发出碰、哐啷等等瓷器掉落、碎裂的声响,间中夹杂着男子狂野的粗喘及女子隐忍的娇吟,在空中交织荡人心神的旋律。 紫嫣是在周身骨痛中醒来的。 睁开眼睛,外面已是日上三竿,周围是她熟悉的环境,这是她的厢房。 吃力的撑起身子,一动,就牵扯出下渗的疼痛。 倒抽了一口凉气,手扶着隐隐作痛的额角,脑海里有断断续续的片段开始不断闪现出来。 若非身体的感觉太明显,她几乎要以为那只是黄粱一梦。 她跟他竟然在那种环境那种情况下……抚额呻吟,酒后乱性,以后再不能这样喝酒了,她的酒量,着实不敢恭维。 只是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如何送她回来的,能确定的一点就是,她最后晕睡过去了。 真丢人。 门口咿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紫嫣一惊,忙抬起头来。 “二夫人,您醒了?奴婢这就去打水伺候您洗漱。”是伺候她的丫鬟。 紫嫣垂下眼睛,眼底不可察的闪过淡淡的失落,点头,“去吧。” 顿了一下,又问,“我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丫鬟楞了下,表情变得不太自然,“对不起,二夫人,奴婢昨晚儿没有注意,只早上过来看的时候,二夫人还在睡着,奴婢便没敢打扰。” 话毕,小心翼翼的偷觑了眼床上女子的脸色,见没什么变化,才悄悄松了口气。 实际上,她跟另一个丫鬟昨晚等的晚了,给睡过去了,又哪里知道人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过二夫人的问话也奇怪,怎会连自己什么回来的都不知道? 心里有疑惑,却是不敢问出来的,她没敢忘记自己的身份。 紫嫣叹了口气,摆摆手,令丫鬟退下了。 既然没有惊动院子里的丫鬟,想来自己是被悄悄送回来的。 思及此,嘴角溢出一抹苦笑。 她是真的搞不懂阿玄在想什么了,既然讨厌她,为何要碰他,他当时是没有喝醉的吧?既然碰了她,又悄无声息的将她送回来,像是不愿意让人发觉他曾跟她亲近一般。 诸多复杂,何苦。 另边厢,陆管家一早就急匆匆的赶去书房求见。 “王爷,老奴失职!府中酒窖失、失窃了!”陆管家一脸愧疚自责,都不敢抬头去看案台后奋笔疾书的男子。 未察觉,男子书写的手一顿,复又若无其事,“失窃?怎么回事?” “回王爷,老奴今日一早去酒窖清点库藏,发现酒窖的门锁被人破坏了,酒窖外间倒是无事,只是地下室里却是一片狼藉,损失了不少王爷多年的珍藏!老奴看守失职,请王爷降!” 书房里静默了片刻,陆管家的心高高提起,不知道王爷会降下什么责罚来,但是酒窖被人混了进去失了那么多珍藏的好酒,而整个王府除了王爷,只有他手上有酒窖的钥匙,是以酒窖的看管之职自然就是他身上,出了事情,他责无旁贷。 第2663章 偷酒贼 “罢了,陆管家为本王打理府中上下这么多年,既有功劳爷又苦劳,酒窖失窃纯属意外,不过是几坛酒,陆管家不比放在心上。” 当那道清冷的声线缓缓传来,陆管家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松了下来,背上凉飕飕的。 然,王爷越是这般轻描淡写,他越是不能真当没事发生就此揭过,怎么也得再王爷面前拿出个态度来。 这几个月来王爷对他已经越发不满,关系也较之以前疏远了许多,轻易他不想再出什么差池惹了王爷不悦。 “老奴多谢王爷开恩!王爷放心,老奴定会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势将那偷酒贼找出来,严惩不贷!” 说完,抬眼往上探了一眼,却不妨一眼撇见男子的脸色,似乎黑了好几层。 “王爷……” “过几日就是宫宴,府中要准备的事情还多得很,陆管家要是有那闲情,先专注眼前。下去吧。” “是,老奴告退!”出了门口,陆管家苦思一路,都没想明白自己到底是说错了什么,惹得王爷勃然变脸。 当时他好像提起抓贼……难道王爷与那贼有什么关联? 不不,不可能,这整个王府里的一草一木都是王爷的,若是王爷想要品珍酿,自己既有钥匙打开酒窖大门,又怎么会将门锁弄坏。 一定是他想岔了! 书房里,陆管家走了好一会,司北玄才缓下发黑的脸色,看着面前摊开的案卷,怔怔出神。 不知想到了什么,古井一般的眸子慢慢染上一层柔和,浅浅的,笑开来。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公众设宴的日子。 这一日,与会的人莫不是盛装出席。 一众朝中权臣各自带了女眷同行,将设宴的太和殿渲染得极为热闹。 这次出门,司北玄携房月柔及紫嫣同乘一座马车。 紫嫣慢了两人一步,走到府门口的时候,两人已经在等着了。 与司北玄四目相对的时候,她好像在他眼底看到一丝惊艳。摇摇头,紫嫣暗自一笑,估计又是自己的错觉。 到是房月柔朝她走了过来,牵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点头笑道,“这衣衫颜色很适合妹妹,妹妹平日里太随性了,如今这一打扮,原是这般漂亮。” “这该说姐姐有眼光,紫嫣需感谢姐姐才是。”紫嫣扬起笑脸,真心同房月柔道谢。 今日她穿的这一身,是前两日房月柔着人送来。烟罗云锦织就的斜襟长裙,外头罩一层同色轻纱。头上松松的挽了个流云髻,点缀一直金丝边嵌蓝宝石金步摇,并两只素雅珠花,明眸善睐,朱唇轻点,令得紫嫣身上甜美又恬淡的气质被衬托得尤为突出。 她从未穿得这么隆重过,也不喜欢打扮成这样。只是这次宫宴,不能随性而为。 在两人对话的时候,司北玄淡淡的扫来一眼,又撇开。 也只有他听出刚才紫嫣的话里有对他的嘲讽。他前几日晚上才刚说过她没眼光。 看来,她对那句话颇为计较。 小心眼的女人。 第2664章 看哪里都是银子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有缘,在宫门口,他们一行再次与太子巧遇。 两个气质不相伯仲的男子遥遥隔空一望,甚是礼貌的点点头,紫嫣却愣是从中觉出了一种火花激撞的感觉。 末了,太子甚至还转向她,也朝她点头打了个招呼。 紫嫣又愣。 她跟太子不熟啊。 就算要打招呼,也该跟正妃房月柔打才对,怎么反而注意起她来了? 她相信,太子恨她更多。上次皇陵救援,她可是一把药粉将太子毒倒了。 难道这厮喜欢找虐,所以栽在她手上,便对她记忆尤深? 莫名打了个寒战,紫嫣下意识往司北玄身后躲了躲。 那头,太子眼底幽深一闪,展了个温润的笑容,携太子妃先行踏进宫门。 “少跟他打交道,那个人不是你能应付的。”待太子走后,司北玄才重新起步,不忘皱眉,对身后的女子提点。 她刚才躲到他背后的举动,他还算满意。 紫嫣撇嘴,压低了声音没好气道,“谁跟他打交道了,你没看是他先逮着我吗?我知道你们不是一条船上的,自然不可能跟他接近,王爷不用担心。” 怕她被太子迷惑出卖他不成?她平时是不爱动脑罢了,不代表她是傻子,什么人能亲近什么人要远离都分不出来。 再说了,她不过是王府的一个小妾,男人之间的争斗她管不着,也没有能力管。 论起心机手段使阴耍谋,她拍马都及不上这两高人。 一侧,房月柔浅浅笑了声,道,“王爷无需过于担心,妹妹是个明白人,我若在她身边,也会提点着些。” “嗯,再好不过。” 紫嫣夹在中间,眉头一跳一跳。 他们这是在当面说她蠢,需要人时时在旁看着吗? 于是紫嫣走路的步子都变重了,借此发泄不满,又惹来房月柔一阵轻笑。 到了设宴的宫殿,紫嫣脸色变得更加精彩万分,时而瞪眼,时而张圆了嘴,看哪里都是银子。 那柱子,漆金的;那幔子,绣金的;那酒杯,纯金的;就连殿内一角摆放的熏香炉子都是金光闪闪的。 “把你那口水擦一擦,蠢样子给我收起来!”司北玄面无表情,咬牙切齿。 紫嫣立即将表情一收,不着痕迹的用袖子拂过嘴角。 是她失态了,刚才在宫门口她还大言不惭叫他放心,现在这样立即自打嘴巴的感觉,让她心虚。 好像,她还真的是一来就给他丢脸了。殿内有不少人正看着他们,还有些女眷看着她掩嘴轻笑,那眼神,赤、裸裸的不屑。至于她们那些窃窃私语,不用听,猜都能猜得着不是什么好话。 房月柔一边大方的同那些女眷点头致意,一边暗里拍了拍紫嫣的手以示安抚,“别紧张,当做寻常看待就好。我第一次入宫面圣的时候,也没比你好多少,这没有什么可觉得丢脸的。” 紫嫣暗里狂点头,其实,她一点也没觉得丢脸。那些人怎么看她,有什么关系,她又不痛不痒。 再说这里有几个人不知道她的出生的,她就是个平民野妇,没那么多见识,没必要将自己装成大家闺秀的样子去取悦别人。 第2665章 果然是朝臣,个个学富五车 宴席的排位顺序仍然沿袭以往,诸位皇储按照排名先后依次而坐,当先的仍然是太子。司北玄携紫嫣坐在第四位。对面一列是后宫已受册封的三妃。再往下,便是朝中众大臣及其家眷了。 在返京途中,紫嫣听司北易提起过皇上从皇陵回宫后一直卧病在床,不仅没有出席过早朝,连人都不见。本以为今日这宴会他大概也是不会出席的,没想到在宴会开始不久,便见皇上一席龙袍锦衣姗姗来迟,身旁跟着的是淑妃,其受帝宠程度可见一斑。 只不过,皇上脸上病容难掩,时而还会掩袖虚咳,看来,真的病的挺重。 因有皇上亲自到来,整个宴会又热烈上不少,一片歌舞升平之中,处处是问候与恭贺。 尤其是太子及司北玄这两桌,来人络绎不绝,每个人都赞美之词溢于言表,几乎少有重复的,紫嫣一边听,心里一边暗暗佩服,果然是朝臣,个个学识五车。 思及在春猎时司北玄受到的冷遇,明白这些满脸笑容前来恭贺的人,不过都是打着不为人知的主意。 越是这种地方,趋炎附势越是明显。 而令她惊讶的是,司北玄应付起这些人来,竟然游刃有余,似天生就有这样的交际能力,哪怕他面上依旧是冷冷淡淡的,却不妨碍他周身的魅力。 他们这一桌三人,除了司北玄,就连房月柔,也几乎不停歇的与那些凑过来的女眷应酬,只有她最是清闲。 这也让她有闲情,在这样的场合看尽官场百态。 “这次宫中设宴,乃是为了嘉奖朕的两个儿子,太子司北哲,及玄王司北玄。这一次皇陵遇险,亏得有他们两个全力护驾,拖延了刺客,朕此得以安然而退,却反令他们身陷险境。如今他们在六子易王的全力搜救下顺利脱险,朕心甚慰。望诸位卿家在此,能一同分享朕的喜悦。” 众臣跪地高呼,“我大西玄王朝能有太子及玄王及易王这样的人中之龙,乃西玄之福,圣上之福!” 皇上露出满意笑意,点点头,掌心虚抬,请诸臣平身。 淑妃在旁浅笑,待场中略静下来,转头对皇帝柔声道,“听闻这次能及时救回太子跟玄儿,除了易儿之外,还有个人也居功至伟,便是玄儿的妾室裴氏。皇上之前提起也是赞不绝口,说要一并赏赐。” “对对对,瞧朕这记性,病了一场,倒是把至关功臣给忘了。这裴氏自然是要一并赏的,否则,怕是玄儿都要闹意见了。”皇上愣了下,摇头失笑。 淑妃莞尔,“可不是,这裴氏当初是玄儿坚持要迎娶的,入府之后两人一直情深不笃,玄儿最是护着呢。” 紫嫣有点茫然,怎么话题一下子转到她身上来了?淑妃一句话提点,就为她吸来了无数目光,一下成为在场聚焦。 不过意外归意外,真到了大事情上,她也并非含糊的人。至少还能分清场合行事。 见上头皇上跟淑妃一齐笑意吟吟的看着她,场中的人更是视线灼灼,紫嫣心念一动,忙离席跪下。 第2666章 嗤,你还不如不夸呢! “贱妾裴氏叩谢皇上、淑妃娘娘!救援一事贱妾不敢居功,所做一切皆是心之使然,比起易王及宇文小将军,断不敢当功劳二字!” 她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且若真的领了功劳,加上那居功至伟四个字,以后少不得要被人说心大。这对阿玄来说是很不利的。 何况,夸她的人虽然是淑妃,可是她并不认为,淑妃心里当真是这么觉得。 宴席一下静止下来,就连大厅中央正在曼妙起舞的舞娘都停下了动作,对眼前发生的事情不敢置信。 一个小小贱妾,得皇上及淑妃娘娘提及,就已经是天大荣耀,这裴紫嫣居然如此不知好歹,开口就拒绝了。 且这种拒绝绝非口头说说,裴紫嫣她是真的不在乎,甚至眼底隐见烦恼。 竟有这么不识好歹的人! “哦?”淑妃掩唇轻轻一笑,眼底寓意不明,“这么说来是本宫多事了,玄儿向来对你宠爱有加,于危难之时你能不离不弃豁出去想办法寻他,这种蒹葭情深的情感,确实不该用外物来衡量。” 说着话,淑妃视线悄悄往这一桌相隔一席的紫衫男子看去,又不着痕迹的收回。 坐在那里的司北易,眉头一皱即散,捏着酒杯的手却怎么都松不开。 母妃这是在警告他了。 警告他紫嫣对四哥感情深厚,他这份崎恋该早早收回。 这也是他这一次没有选择强硬坐在紫嫣身边的原因。母妃对他寄予的期望太高,绝对不可能任由他看上一名寻常女子,更何况这女子还是他名义上的嫂嫂,若他太过明目张胆一意孤行,母妃自然不可能为难他,紫嫣却会成为母妃的眼中钉,必除之而后快。 那头,紫嫣已经合宜的福了下身,“贱妾谢娘娘体恤。” “哈哈哈,既然不肯居功,朕也不勉强,那便赐你些许礼物,当做表彰了。”皇帝哈哈一笑,说出来的话让紫嫣狠狠松了一口气。 那些功劳不是她能拿的,且她拿了也没什么用,倒不如这样接受下礼物,更加心安些。 皇上亲赐的礼物,不比寻常,定然是极为值钱的。 这非常合她的心意。 淡定的接受了赏赐,紫嫣回到席位上,周围萦绕的那些目光,充满了嫉妒、怀疑、不屑,她一改不理,将之无视了过去。 紫嫣不知道,自己在这短短的问答应对之间,有多少人为她提起了心神,在她安全归位之后,才悄然落下。 “应对得不错。” 刚坐下,紫嫣就听到耳边男子低醇清冽的声线,是对她的表现还算满意。 “没给你丢脸?”紫嫣挑眉,笑问一句。 司北玄闻言,斜睨了她一眼,将视线投放到歌舞之上,动作慢慢悠悠贵气得很,就是不答她的话。 在来皇宫之前,他叮咛了至少三次,别丢脸。 这在他的说话不喜重复的性子上来说,对她已经是极其宽荣了。 “嗤,闷嘴葫芦,你还不如不夸呢!”他没回话,却耳尖的听到了女子的抱怨。 第2667章 为了你的脑袋着想 眼底划过暗芒,司北玄没有回头,只是在女子压低的嘀嘀咕咕中,微微松开了手中的白玉酒杯。 此时,细看了才会发现,那白玉杯之上,已经有了丝丝缕缕的裂痕。 “诶,你刚才听到了没,皇上赏赐我东西了,”手肘撞了撞司北玄,紫嫣略显摆,“这赏下来的东西,既是皇上给予,那便是我的了,到时候你可别克扣。” 司北玄咬了下后槽牙,她在说什么鬼?他克扣?! 笑话,他司北玄既然有能力养的起一个偌大王府,自然也有能力多养一个人! 她那眼神防狼似的,把他当什么了! “放心,父皇赐给你的东西,尽管搬回你的别院收藏,本王还不至于染指你那点东西!” 寻救太子跟王爷的功劳再大,也打不过舍命保护圣驾,他得的赏赐难道会比她少?他还能看上她那点东西! 肤浅! 得了个保证,紫嫣放心了,等回了王府,宫中的赏赐也会跟着下发,到时候她定要好好清点,看看皇上跟娘娘都送了她什么。若有贵重的就收藏起来,日后万一落魄或者有不得已的时候,也能把东西典当了救救急。 “你别想着以后将东西贱卖了换银钱!”脑子里的念头刚成型,耳边就有声音传来,无情的将她那点子心思打的烟消云散,“自古以来君赏赐下臣的东西,不论贵贱都不得转变,否则以欺君论罪。” “……欺君,那不是要杀头?” “所以,为了你的脑袋着想,收起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玄王府还不至于要你变卖这些东西来混饭吃!” “……”紫嫣后脑勺发凉,再伸手摸了摸脖子,还在。 幸亏她刚才只是想想。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在宴会的热闹声中被揭过去,只有极少的人留意到。 因为得了皇上及淑妃的亲口夸赞,之前还被人冷落排斥的字眼,一下变得忙碌起来。 她座位面前,来人也开始一个接一个,俱是那些女眷中与她年岁相当的千金小姐,除了敬酒,便是不熟装熟的套近乎。 没一会,紫嫣就觉疲于应对。 再看在司北玄另一侧游刃有余的房月柔,紫嫣叹气了,她真不是那块料。 好在过来的都是女子,以酒代茶相敬,她才免了喝醉的顾虑。 宴席过半,实在是忍受不了,紫嫣眼看着又一千金小姐端着茶杯浅笑吟吟的朝她走来,心下一抽,飞快的爬起身随手抓着自己后面不远的一个宫婢,问了句茅房所在,逃也似的从侧门溜走。 “王爷,紫嫣她……”房月柔注意到了紫嫣的动静,莫可奈何的问。 “无事,在这宫里左右弄不丢。”司北玄垂着眸子,淡淡道。 房月柔见状,没有再多言语,只视线从男子紧握的拳头上一掠而过,那里,手背青筋凸起。 也只有裴紫嫣能如此挑起他的情绪了吧。 至少,认识他这么久以来,她从未见过他为别人失控的样子,就连陶青烟都不曾。 第2668章 变 出了皇宫,外面的光线一下转暗,周围,同时也变得清净下来。 紫嫣长长的呼了一口浊气,转头回望,那宫殿里,灯火通明,热闹非凡,与外面的夜色静谧恍若两个世界。 可是,她更喜欢这冷清的夜空。 不用去应对那些端着虚假笑容的人,不用去落力分辨她们话中的几分真与假,不用担心自己什么时候说错了什么话,会招来大祸,不用时时刻刻神经紧绷……真好。 眼前,是几条交错的白玉石路径,在路旁高挂的六角宫灯照射下,折射出一层莹莹淡淡的光芒,走在上面如同踩着薄薄的白纱,下脚都不敢太过用力。 周围,有不少宫婢侍人来回穿梭,想来是为了宴会奔走,上菜上酒等等。 为了不惹人注目,紫嫣便选择了绕过这条路径,往旁走,一个人总归更自在些,否则别人动不动就跟她福身见礼,她还得把礼还回去,你累我累。 这皇宫,别说晚上了,便是白天过来,她都不认识路。只狮子岩也不担心。宫中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走几步就能看到一队巡逻的,要是最后真个迷了路,随时能找人问问。 从一条较宽的路径走进岔道,旁边有高高的园林灌木及假山石遮挡,眨眼一看,倒是难发现紫嫣的行迹。 这个季节,已经是深秋了,宫外已经处处秋风萧索落叶飘零,而这皇宫里,秋季似乎比外面要来得斥一些,周边的园林,大多还呈现浓郁的墨翠色,甚至时而还能看到有花丛。 若非拂面的秋风冰凉,在这里,根本感觉不到秋意。 宫灯不甚明亮,却也不算太过昏暗,夜色下所有的景致,看起来都似半遮半掩,与一目了然的景别有不同,另带了一番韵味。 紫嫣有些痴迷这夜色中特别的景象,不知不觉,离了自己原定的路线,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置身在一处茂密的假山群,周围怪影栋栋,再来一阵凉风掀过树叶,发出似呜咽的声响,偏生,周围竟然寻不到一个人影,莫名渗人。 紫嫣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看景能让人心情放松,可是被吓着,那就得不偿失了。 深呼吸,定了下受惊的心神,紫嫣转头四望,抬脚准备往灯光最明亮的地方走去,忽闻前侧方的假山后面有人声。 潜意识的,紫嫣没有信息上去问路,而是站定了身子,屏住呼吸。 此时她恰巧置身在假山根部,被投下来的阴影全然罩住,若是不走近了瞧,只以为那是融为一体的倒影。 “这次的事情务必干净利落,不能落下半点痕迹,若是功亏一篑,后果你知道。” “属下明白!” “你明白最好,上次失手,主子已经不悦,你只剩下这一次机会,再要失手,便自行自裁把。” “是!”应声的人顿了下,似有踌躇,片刻之后声音又起,“公公,那件事情可要继续?” “无需,暂且放一放,把这件事情办好了,也算将功折罪,否则便是杂家看重你,也再帮不得。” 紫嫣脑袋里嗡嗡嗡的,胸腔里一颗心卜卜直跳。 她似乎撞见了了不得的大事。 第2669章 她认得这个人 全身维持着一个姿势不敢动,连呼吸都被憋到极致,紫嫣知道,若是自己被发现了,下场只有一个。 杀人灭口。 为了争得活命,哪怕每每感觉即将窒息,她都不敢喘一口气,更是用极为缓慢的动作,将身子蹲下来,贴近假山石壁,让自己乍看起来,更与假山融为一体,也幸得她今日穿的烟罗云锦颜色素淡,恰与假山的灰白相近,只要不是有人提了宫灯照亮这方阴影,难以有人察觉她的存在。 假山另一边人声停止了,应该是已经谈完,紫嫣的心跳得更为厉害,只求那两人快点离开。 否则,她就算没被杀死,也会失氧而亡。 有轻的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响起,继而又有一道略重的脚步声紧接,看来是要走了。 紫嫣的手紧握成拳,在几欲窒息昏迷过去的时候,借由指甲刺进掌心的痛楚来让自己保持清醒,还要谨防着将手上刺破,那样会飘出血腥味来。习武的人,对这种气味最是敏感。 “谁?滚出来!”突然,一声暴喝传来,惊的紫嫣差点魂飞魄散,身形一晃险险撑住才没摔倒。 只觉头顶有黑影飞过,紫嫣心底骤生绝望,完了。 然,那道黑影并未落在她面前,而是朝前飞纵,在离紫嫣不远处的矮园林后面,揪住了一个待要逃跑的身影。 然后,是咔擦一声声响,那人的脑袋软软垂了下来。 紫嫣瞪圆了眼睛。 那人被发现之后,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人一招毙命,且,是直接被扭断了脖子。 隐在假山的阴影之下,整个人似失去了五觉,紫嫣僵硬木然。 她没被发现,否则,必然与那个人同样下场。 那处矮园林,恰在远处宫灯照拂的范围,只是离得远了,光线异常黯淡,然这点光线,足够紫嫣看清跟在黑衣人身后的太监所着的正四品太监服饰。 她认得这个人的,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就已经认出来。这是皇上的贴身宫侍,边公公。 他曾去过玄王府,宣读过圣旨。 至于那个黑衣人,只从背影,紫嫣看不出什么来,只隐隐有种熟悉感。那人露在黑衣宽摆下的白底黑靴,也似曾相识,待要凝神细想,却怎么也记不起来自己曾在什么地方见过。 因为离得远了,她已经听不到那两人在杀了人之后又说了什么,只看到黑衣人匆匆离开,而边公公在原地站了片刻,又有两个宫侍快步赶来,将地上已经没了生息的人抬起,离去。 很快,一切恢复平静,那处矮园林依旧笼罩在黯淡灯光的边缘,园林前面的白玉石地面上,飘零着几片墨色的叶片,风一吹,便随风而动,在地上面上带起极轻微的沙沙声响。 除此,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紫嫣陡然跌坐在地,捂着胸口大口呼吸,脸上背上冷汗涔涔,背心的衣衫湿了一大片,脸上更是苍白得紧。 用力吸了几口空气,咬着牙,紫嫣撑着假山壁站起,踉跄着快步离开这里。 第2670章 你在这,真好 两条腿还在发软,可是她不敢停下,就怕那些人小心谨慎,再回转头来查看,到时候,她怕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再次躲开。 回去的路上,紫嫣没打算再往偏僻的地方走,而是准备专门挑选灯光明亮,宫婢侍人多走动的地方。 穿梭在人群里,更安全。 紫嫣没有料到的是,在她刚离开假山的时候,的确又有人回到了刚才的位置,最后,站在她隐藏的地方,嗅了片刻之后,纵身疾追。 一路逃命紫嫣就没敢慢下脚步。 偏生之前贪图清净,路上光顾着赏夜景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从哪个方向来的,真是人越悲催的时候越倒霉。 而且她有种直觉,危险并没有消失,反而在迫近。 边走,边环顾四周,现在她不奢望什么灯光亮人气多了,就盼着自己先在茫茫夜色中,找到回宴会的路要紧。 “砰”一声,直直撞上一堵肉墙,紫嫣鼻子生疼,脑袋有些蒙圈,心脏也骤然猛缩。 那两人发现她了?追上她了? “走路都这么不小心?”低醇的声音带笑,在她头顶轻轻响起。 紫嫣抬头,从泪眼朦胧中看到了那张脸。 皎洁如皓月,淡雅如清风,君未轻。 他在这。 发痛的心脏,便就这么平静了下来,全身前所未有的放松,紫嫣脱口而出,“君未轻,你在这,真好。” “怎么了?”君未轻眼底闪过微讶,女子的话似乎另有意思。 紫嫣笑开来,抬手擦掉眼角因为疼痛冒出来的水渍,“我迷路了,你认识路吧?能不能带我回宴会。” 她没有问君未轻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个地方不是御花园,没有好的夜景可赏,且很是僻静,正常人,估计不会来这儿。 至于她,纯粹是迷路了。 “我出来透透气,正要回去,你可跟我一道。”君未轻点点头,视线似不经意的扫过她苍白的脸色,在收回来的时候,于紫嫣身后某处略停顿了一下。 在两人转身离开后,刚才君未轻扫过的扶桑木背后,转出一个人影,目光阴鸷的盯着两人离去的方向,片刻之后,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地。 “君未轻,你什么时候来的?在宴会上我没看见你,以为你没参加。”两人一前一后,漫步在淡淡月色下,紫嫣没话找话。 刚受了一场虚惊,没有那么快回复过来,她需要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否则,回去害的做噩梦。 “唔,原是不打算来的。”君未轻扭头,朝她笑了笑,那双温润的眸子背了月光,隐在暗处,紫嫣看不太真切,只是,仍然能感觉到里面投射出来的眸光,柔柔的,暖暖的。 拂去了些许秋风带来的寒气。 “这么说你是半道来的?”紫嫣又问,她就是在宴会半途离开的,那个时候君未轻都还没出现。若他真是半道来的,那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只是细想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怪怪的。 第2671章 总要让她,有个好的结局 “对,半道来的,只是太热闹的氛围不适合我,我便出来透透气,正好撞上你了。”君未轻的解释天衣无缝。 紫嫣被说服了。 君未轻虽然性子温和,但是极少跟朝中官员为伍,平时多是独来独往,闲暇了便去竹林抚抚琴,想来,他应该是不太喜欢那种过于喧哗的场合的吧。 那么出来透透气也合理。 就拿她自己来说,算是很能合群的人了,不也受不了那种场合,溜出来了么。 “你为何会来到这边?” 这次是君未轻问她。 紫嫣摊摊手,“跟你一样,那种氛围不太适合我,你知道,我说话直,一不小心就容易说错话得罪人,那些个官家女眷的身份可都比我这个小妾高,我惹不起她们,只能躲了。” “一躲就躲到这后宫废址来了,你跑得可真远。”君未轻低笑,声音柔和中透出一丝缥缈,让人觉得如有春风拂面,又无法真切抓牢。 “废址?” “后宫弃妃以前居住的宫殿,因为人没了,宫殿里的奴才也便撤了,久而久之,人迹稀少,成为废址。”君未轻淡淡的解释。 这种地方,是极少有人来的,可是她闯进去了。 这是她的命运。 他又扭头看她。月色下,她的小脸皱成一团,秀气的眉毛都怂了下来,看着别有一番喜意。 他想,她此刻大概是在懊恼自己走错了地方,使得自己与死亡,仅有一线之隔。 不过无妨,他来了。 既然决定了来,那么,自是不会让她的命运,再朝既定的方向走。 已经插了手,便不想半途而废。 总要让她,有个好的结局才是。 回到宴会,里面灯光依旧通明,人声喧嚣。每走一步都能听到高谈阔论笑声昂扬。 紫嫣环视,所有人都在笑脸迎人,就连平时最是冷淡的司北玄,酒过三巡之后,面上的清冷也因为酒气减了两分。 只是,那些喧闹,在她跟君未轻走进来的时候,似乎有片刻的静止,然后,便有人立即围将了过来。 紫嫣眉头一跳,非常有眼力见的,立即远离了君未轻三大步,正好逃离了那些人的包围圈,得以无阻碍的回到自己的座位。 临转身,不忘给了君未轻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穿透人群,看着女子幸灾乐祸的背影,君未轻心底无奈一叹,她这不讲义气的一面,他都生不起气来。 “去哪了?”紫嫣甫一坐下,身边的男子便冷冰冰的开口,细听,甚至能听出他暗含的怒气。 “出去走了走。”紫嫣笑笑,拿起面前的茶杯,也不管里面的茶水是冷是烫,一饮而尽。 她需要压惊,没有力气跟他抬杠。 至于那件事情,她是要告诉他的,但是绝对不能在这种场合。 司北玄面色沉凝如水,很想要逼问,她去了哪里,为何会跟君未轻一起出现,只是视线在触及女子苍白的脸色,以及粘在额角汗湿的碎发时,生生将怒气又给咽进了肚子里。 她遇上什么事情了,怎么会,这个样子? 第2672章 与国师大人,私交不浅? 房月柔也发现了紫嫣的不妥,只是中间隔了个司北玄,便是想要慰问两句,也不太方便,是以,只得先应付仍旧在同她攀谈的女眷,将疑问搁下。 倒是那些女眷,反而没有那么多的顾忌,有人在打量了紫嫣几眼之后,笑问,“刚才看二夫人与国师一道进来的,似乎二夫人与国师大人,私交不浅?” “凑巧遇上罢了,国师那样的大人物,风光霁月,性情高洁,贱妾这种身份,可不敢高攀,玷污了国师名节。”紫嫣朝那位女眷笑了下,淡淡道。 所以她不适合这样的场合,这里的人说句话总要套上几个陷阱,看不得别人好的,随时都能落井下石。 这要是在边城乡下地方,遇上这种人,她早不客气的讽刺回去了。没看身边男人因为一句“私交”,脸都黑成锅底了么。 可惜她想息事宁人,人家可不见得就愿意偃旗息鼓,反别有深意的看了司北玄一眼,眼唇轻笑,“那可真有够巧的,二夫人出去一趟,回来就能有幸与国师同行。我也想摊上这样的好运气呢。” “原本还以为,这样的场合国师是不会来的。以前的宫宴,他多数都不参加。这也是巧了,二夫人一来,国师也来了呢。” “诶,我还记得上次在皇陵,国师也是跟我们女眷站在一处,当时可不正是站在二夫人旁边么?当时那么多人想求国师一语良言而不可得,结果,却听到国师主动与二夫人说要为她占卜,当真教人羡慕。” 紫嫣嘴角的笑僵凝了,这一刻她很是羡慕安阳的恣意妄为,若是她遇上这种情形,怕是早就以抽银鞭,当头当脸朝人打过去了吧,那种画面,想想都大快人心。官家女眷,原也不过是一群八婆。 紫嫣心里一边恼怒一边腹诽,眼角余光不忘偷瞄身边男子,我去,那脸色,简直无法形容。 这若是在平时,按阿玄八方不动的性子,是断不可能将情绪表现在脸上的,今晚是怎么回事,那么容易被人挑拨?余光往下,看到男子手中紧捏的白玉酒杯,了然,都是酒惹的祸。 “众位夫人莫要说笑,国师大人这才刚到,算得是半途赶来赴宴,紫嫣与国师一同到场,不过是巧合罢了。这些话私下说来听听倒是没什么,紫嫣也不是那计较的,只是且莫要传进国师耳里,我等可担不起国师的怒气。”房月柔将话插了进来,长袖善舞,一番话说得温和,却将几位女眷说的面色微变。 “瞧玄王妃说的,我们也不过是羡慕羡慕罢了。再说国师大人君子如兰,脾气性子都好,怎会同我们这些妇人作计较。”有人讪笑着,不自然的圆场。 关于国师的事情,在场的女子莫有不了解的。房月柔绝对不是危言耸听,君未轻素称君子,可是君子也有脾气,且那脾气还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 她们敢在一个小妾面前放肆,甚至仗着夫家的关系,少有忌惮玄王,但是君未轻,绝对不能招惹。 第2673章 不能当面打脸 因为深受皇上器重,在初入朝堂那几年,君未轻也曾遭到过一些官员的排斥打压,他并未立即做出反击,还让那些官员以为他好欺,洋洋自得了好一段时间。 然没隔多久,那些人便开始被用各种名目定罪,贬官的贬官,革职的革职,最让人心惊的是,这些人没有一个被冤枉,每个人都是证据确凿,甚至有些连皇上都抓不到的把柄,最后都经由君未轻的手,呈上了朝堂。 为此,还牵连了朝中好几个重臣,差点动摇朝堂根本。 经此,再没人敢小瞧那个男子。他不为人知的来历,以及不喜结党营派的作风,也使得国师君未轻这个人,显得更为神秘。 无人敢轻易再撩虎须。 再想想皇上对国师十数年如一日的器重乃至越发依赖,众女眷从对紫嫣的攻伐中转了话锋。没人会傻得为了一点口舌之利开罪国师,使自己夫君有可能遭受艰难境地。 身为妾室,虽然得了皇上口谕能来参加宴会,但是对于这种应酬,有房月柔这个正妃在,紫嫣是没有资格随意插话的。索性她也不懂得如何应付这群八婆,乐得轻松。 除了旁边有个人在不断释放冷气压之外,一切都很好。 许是察觉了席上气氛的微妙变化,一众女眷没有再多逗留,稍顷便借口离开。 司北玄将酒杯轻轻放下,在桌上发出哒的一声轻响,看向房月柔,“以后结交人最好挑拣一番,别什么人都应酬,免得沾染了那些拨弄口舌的习性,无端给夫家招来祸事。” “是,臣妾记下了。”房月柔低声应是。 紫嫣嘴角翘了又翘,差点没忍住失笑出声来。 她知道司北玄是故意的。那些女眷刚刚转身,还没及走远,这番话可不正是说与她们听的么?只瞧她们无一例外的僵了下脚步,就知道她们此刻的恼怒和难堪,偏司北玄也没指名道姓,便是想要发作也只能忍着,免得有自动对号入座的嫌疑。 司北玄冷冷横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只脸上的黑色稍霁。 紫嫣心情不错,没有计较男子的臭脸,探身同房月柔道了谢。能为她开口说一句公道话,阻止那些女眷对她继续踩踏,只这一点,已经难得。 这一方的小小动静,如同偌大湖面上掀起的小小涟漪,没有引起其他人过多的关注,当然,也没有逃脱特地注意这方的人。 司北易歪斜靠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百无聊赖的转动着酒杯,任凭杯中佳酿不停晃动,也没有洒出半点来。而他只需要稍稍偏头,就能看清旁侧坐席上女子一嗔一笑的灵动。 他没有过去。上次在皇陵他循着本意粘在紫嫣身边,已经惹来了母妃不悦,这一次,哪怕再想靠过去,他也需忍着。 母妃什么手段他清楚得很,十个紫嫣都不是她的对手。所以自己需要隐忍些,至少不能当面打了母妃的脸。 逼急了,自己这娘亲当真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第2674章 越想要,越不可得 宴会门口,包围君未轻的人群已经散去,君未轻只身一人行走在喧哗的场内,身上淡薄安静的气息,仿佛将他隔绝于奈尔喧嚣之外。 紫嫣百无聊赖的时候,视线不由自主就朝他看去,跟着他的脚步移动。看到他同皇上、娘娘问候,看到皇上青白的脸上浮出笑意,看到他安之若泰的坐在了皇帝下手,群臣对他莫不敬畏。 紫嫣笑笑,为君未轻觉得高兴。身为一个臣子,能做到这般,已经是很了不得了吧。 君未轻有这样的能力。 待要收回目光的时候,不经意掠过皇帝身侧,紫嫣看到了那一身正四品太监服饰,心骤然一缩。 那是边公公,此时就站在皇帝身后,垂眉敛目,恭恭顺顺的模样。 若非亲耳听到,完全想象不出,他说要将事情办得干净利落时,轻描淡写的无情。 飞快的收回目光,不敢再往哪个方向多看一眼,紫嫣生怕自己一个眼神,就能让边公公察觉出异样。她知道自己不善于掩藏情绪,这是她的弱点。 等回去之后,定要把自己听到的消息告诉阿玄,不管边公公交代的事情是针对谁的,至少能让阿玄有个防范,防患未然。 而且,她总觉得与边公公一起的那个黑衣人给她莫名的熟悉感,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她应该是跟那个人有过接触的。 “在想什么?”清冷的声线响在耳边,手背上覆上一抹微凉,紫嫣蓦然回神,有些讶异的看向司北玄。 他竟然会在意她的失神? 不自在的动了动手腕,又不舍得将手抽出来,手背上的略低的温度让她眷恋,紫嫣轻咳一声,“没什么,宴会什么时候结束?” “这就想走了?” “太吵了。”吵闹得很,她也不喜欢这种处处带着目的鱼人寒暄的场合。 “待会就会结束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紫嫣竟从男子冷淡的语气里,听出点无奈与怜惜来。 她又不自在了。 她能倔强的面对他的冷漠,却没办法若无其事的面对他的温情,哪怕只是一点点,哪怕只是错觉,都让她心悸。 苦笑,她是爱惨了他的。 甚至她都已经开始不太能想的起来,她究竟爱上了他哪一点,可是事事往往就是这样,爱上一个人,有时候根本不需要理由。 “不是说这是嘉奖你跟太子的宴会吗,奖赏都还没下来,哪能那么快走,今日你跟太子可是主角,顾忌是要留到最后了。”说话间,男子的手已经从她手背上拿开,紫嫣心底涌起淡淡的失落,用另一只手,捂在了手背上,想要将他带给她的感觉捂久一点。 没成功。她的手心有些烫,一覆上去,就驱掉了他残留下来的微凉。 有些东西,越想要,越不可得。 “已经赏赐下来了,在你离席的时候。”男子的嗓音依旧淡淡,全然没察觉自己给女子带来的影响一般,只是若细看,能看到那双深邃的眸子深处,藏着极为隐忍的愉悦,与悸动。 第2675章 风起 皇上给两人的赏赐算得大手笔,无关金银珠宝那些黄白之,而是将两人的职权提升了。 太子是重新掌管回他以前掌管的吏部——因为废后的原因,他手上的职务曾被收回,如今不过是物归原主,算不上提升,但是也表明了皇上的态度,短时间内,不会再打压太子势力。 司北玄则是被拨往监察司任职司正,掌管朝中各种刑事、监察、督查卷宗。这个职位不算多高,但是极为重要,已经接近权力核心。 相对于太子而言,司北玄的势力将会因此再次涨幅,开始真正的能与太子比肩。 这些职位背后代表的意义,紫嫣不懂,也不关心,只听了个大概,便没在追问。 后半场的宴会,比起之前要清净不少,那些人来来往往能说的贺词都已经说完了,再没有凑过来打机锋。 散场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天。 一进了王府的马车,紫嫣整个人就全然放松,瘫软了下来。心里藏着事,在宴会上她杨庄若无其事,其实心里一点也不轻松。一面拼命思索那个黑衣人的身份,一面还要防着露出异样被边公公察觉。 前所未有的累。 本来还一直想着要寻机会将事情告知司北玄,岂料上得马车,人一放松下来,疲倦就汹涌而来,加之马车上到底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紫嫣便一路昏昏欲睡,在马车的微微颠簸中,慢慢睡沉了。 醒来的时候在夜半,彼时,她已经躺在了和馨园,自己厢房的床上,房内一片漆黑,无灯,无人。 到第二日一早,再去找司北玄,被告知王爷不在府中,天未亮就被紧急召入宫去了。 紫嫣心底开始不安。 昨夜宫宴刚刚受了嘉奖,这一大早又被急急叫进宫,定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否则她想不出来,皇上拖着病体,会舍得让人扰了自己的安眠。 心里记着事,担忧焦急的情绪一并爆发,紫嫣没有回和馨园,而是去了前厅,坐在厅中一直等。 她总有种感觉,这次阿玄被急招,定然跟昨天晚上她偷听到的事情有关。 下午,那道玄色的人影才踏着晚霞姗姗归来,满身疲色。绚丽的晚霞为他周身打上了一层鎏金轻纱,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多了一种暮气,寂寥又孤独。 紫嫣迎了上去,眼睛紧紧的凝着他,无声询问。 “你在这里作甚,回去。”他连说话都带了一层颓废。不像他。 似随时要被打倒一般。 紫嫣抿抿唇,没说话,跟在他身后进了前厅,陆管家在看到司北玄回府的时候,就已经命人去泡了热茶,能让王爷略解解乏。 厅里,并非只紫嫣一人等待,房月柔也是一早就过来了,只是平日生活作息使然,午膳后回了明松园一趟,小作午休后,才又回来。 “王爷,皇上一早召你入宫,可是发生了大事?”见人安全回来,房月柔松了一口气,问。 紫嫣唇角抿得更紧,紧张的看着男子,等他回答。 第2676章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恩,”点头,司北玄入座,手边一杯盈香的热茶,看都未看,将头仰靠椅背,声音低沉,“昨晚散宴后,太子回府途中遇袭,受了重伤,刺客被抓了。” 紫嫣面色一变,心中不安更甚,房月柔也一手捏紧了手中锦帕,面上现出忐忑来。 太子遇袭,刺客被抓,王爷满身疲惫,眉宇紧锁。 莫不是太子事件,与王爷有关? “被抓的刺客,是龙二。” 司北玄话语浅淡,牵引满室静默。 良久,陆管家才不可置信的喃喃,“龙二,怎么会是龙二……王爷,可是你下的令……” 话说到这里,陆管家禁声。 不可能,王爷不可能下这样的命令,尤其是在这种时候。若果真是王爷有令,那么必然会有一套计划失败后的完美补救方法,可是看王爷这模样,明显是也被蒙在了鼓里。 可是,龙二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会去刺杀太子? 他已经是王爷身边最为得力的暗卫,其受器重程度,甚至远高于暗卫首领龙一。 但凡交代给他的任务,没有完不成的,且完成程度堪称完美。 也是因此,王爷曾起过提升龙二,让他取代龙一成为暗卫首领的念头。 却不料,最后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怪不得皇上会天未亮就急召王爷入宫!这可如何是好?龙二是王爷的左膀右臂,他被抓了起来,人证确凿,王爷难脱干系!”房月柔也失了神,思及事情的严重性,一时六神无主。 她想过立即回相府求爹爹关照,可是爹爹的性子她比谁都清楚,若是会触动他的利益,哪怕王爷是他的女婿,他也绝对不会伸手支援。 而她能依仗的,除了一个相爷爹,别无其他。 紫嫣更加沉默。心里的不安落了石,她反而松了一口气,总比不知后事如何,吊着一颗心不上不下要好的多。 “阿玄,我有话要跟你说……” “你们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紫嫣开口的同时,司北玄下了逐客令。 事情发生得太快,打了他个措手不及。他需要时间好好冷静,想一想对策。 至于龙二,对于他的背叛,司北玄反倒没有多大感觉。 除了自己,他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任何人。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厅中的人,房月柔,陆管家,依次退了下去。 周围很静,静的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司北玄没有睁开眼睛,薄唇轻启,声线疲惫又无奈,“你怎么不走。” 话毕,才掀开眼帘,淡淡的凝着站在他面前的女子。 她不知道他最不愿意让她看见的,就是他现在这种样子吗。 犹如困兽,被陷入绝境,绞尽一切脑汁寻求转机。 哪怕他面上若无其事,其实他知道,自己疲倦,也狼狈。 她的心那么柔软,看到这样的他,定会觉得同情吧。 可是他最不想要的,就是她同情。 “我有话跟你说。”紫嫣无奈一叹。 他怎么都不把人的话听进耳里的? “你说。”司北玄也不与她抵触,点头。 “你确定旁边没有人偷听?” 第2677章 抽丝,剥茧 这里是大厅,就算厅中看来除了他们两个没有别人,可是厅外头依旧有府中仆役来来往往,说的话未必就传不到他们耳中。 不是紫嫣太过小心,只是她直觉的觉得自己将要说的事情事关重大,不能泄露丁点风声。 司北玄拧了下眉,女子不像是在开玩笑。如此郑重其事,她是想要跟他说什么? 强压下满身疲惫,站起身,朝女子点点头,“跟我来。” 没有追问原因。她既然那么郑重其事,他下意识的就循着她的意愿去做。 书房比前厅要小得多,关上门便是一处密闭空间,安全感提升不少。 “你要说什么?”司北玄没有坐到办公的案台后面,那样太公式化,无形中拉开了他跟她之间的距离,他不喜欢。 身子随意的靠在案台边缘,双手抱臂,略暗的光线中,他视线凝实落在她的脸上。 紫嫣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尽管男子显得很随意,可是他身上与生俱来的气势却没有办法收敛,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带给周边的人压迫感。 尤其,那双深邃如同迷幻旋涡的凤眸,正紧盯着她,让她生出一种自己是猎物的错觉,没由来的紧张。 舔舔唇,努力在脑子里组织语言,紫嫣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来,“昨晚宫宴,我半途离席,本是想着随处走走透透气,没想到……”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其实紫嫣并没有用多长的时间去描述昨晚的遭遇,然话说完之后,仍然觉得口干舌燥,心底再次浮出昨夜独自面对那种场面时候的恐惧惶然。 书房里很安静。 男子久久不发一语,这种别扭的静默让紫嫣更觉不适,便想抽身离开。想要告诉他的事情她已经说了,包括自己的怀疑,以及对他的提醒。接下来的事情不是她能掺和的,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 反正,他也不喜欢看见她吧。 抬眸,男子仍然靠在原处,凤眸半垂,长长的黑睫盖住了他的眼睛,遮盖了所有情绪外泄的可能。整个人如同一尊最完美的雕塑,疏冷,遥远。 他在沉思。 那她就不打扰他了。那些尔虞我诈波云诡谲她不懂,能做的只这么多,同时她也相信,一旦他心生了警惕,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他一定能想出最好的办法去解决。他的手段,不是她能比拟,甚至是她连想都想象不出来的。 放下了负担,整个人轻松不少,紫嫣牵动嘴角笑了笑,准备退出。 “你说那个黑衣人似曾相识,那么他必然是你曾经见过的。”清冷如夜泉的声线恰在此时响起,轻轻缓缓,阻了她离开的脚步,“入京之后,除了君未轻跟司北易,你所见的都是府中人,你再仔细想想,可曾在这些人当中,有过那种熟悉感。” “我想不起来。”紫嫣皱眉,当时她就极力去想了,奈何一时之间,怎么也抓不住那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黑衣人,有一身不俗的武功,这样的人,不管是在我身边还是司北易身边,都会有一定的地位,应当份数护卫或者暗卫。至于君未轻,他身边没有这样的人,可剔除。” 第2678章 我不会让你有事 紫嫣脑中灵光一闪,脑中的迷雾豁然被拨开一角。 “我记得了!那人飞身从假山上飞过去的时候,我在空气中闻到了熟悉的气息。那时候太紧张了,我又几乎不敢呼吸,所以一时忽略了,那种气息冰冷又危险,我记得了,我曾经在你的书房闻到过,那次是我闯了你的书房,当时你正在跟人谈事情,那个离开的黑衣人身上就是那种气息,还有在皇陵密林奉你命令守在山洞门口的人,身上也是那种气息……就是他!他们应该是同一个人,气息一模一样,我不会记错!”紫嫣的语速越来越快,黑眸蹭亮彰显着她的激动。 终于记起来了,她能帮他的又多了一点,这样他行事起来把握又能多上几分吧。 而司北玄,在紫嫣提到那次硬闯书房的时候,眼眸已经晦暗了下来,周身的气息变得极冷。 “果然是他。” “谁?”紫嫣茫然。 司北玄看了她一眼,冷冷吐出两个字,“龙二。” 紫嫣心猛地一沉,“就是刺杀太子的那个?” 她见过龙二,只是不知道他的名字,所以联想起这个人的时候就多了些许困难。 倘若真是龙二,那么说明宫中有人已经开始对阿玄下手了,再联系到边公公,背后那人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紫嫣突然不敢去想,对上那样一个权倾天下的人,阿玄可有胜算。 “阿玄……”紫嫣从没有像现在这一刻,对未来充满彷徨害怕无助。 司北玄抬起黑眸定定的看着她,片刻后,一字一顿,“我不会让你有事。” 语气平伏没有波澜,教人听不出他真正想要表达的情绪。 紫嫣亦然。苦笑,他以为她害怕被他牵连,所以给了她这样一个保证吗? 她是怕他有事。 若他没了,她一个人,纵然平安又有何生趣可言? “我没有你以为的那么贪生怕死,”她敛下眉眼,低声浅笑,“当然,如果能活下去,自是最好的。没有什么,比命更重要。” 说罢,紫嫣就转身拉开房门,一步不停的离了书房。 身后,司北玄幽深的眼睛紧粘着她羸弱又倔强的背影,直到看不见,才颓然发出一声叹息,嘴角的苦笑,比紫嫣更甚。 对着任何人,他都能简明扼要的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得清清楚楚,可是却偏生在面对她的时候,每每总是词不达意。 她又误会了他的意思,而他无从解释。 他说不会让她有事,因为他如今所做的所有筹谋,都是为了保护她。曾经固执的盘踞在心头,想要出人头地清洗耻辱的心思,早在她出现之后,就变得越来越淡薄。 只是这一切,他要如何对她分说?又从何说起? 时机不对。 时机未到。 现在,他连想要亲近她,都需找个遮人视线的名目,又哪里能坦然的对她展现情意。少不得,要被她继续误会一段时日了。 没关系,再等等就好,待一切尘埃落定,他会将所有误会解开。 不会太久。 第2679章 同室操戈,权利倾扎 离了书房,身上的压力已经消失无形,紫嫣的心情却并未因此好上多少。 她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他可明白。 少时短暂的相遇,她就曾对他说过,没有任何东西,比命更重要。 她不奢望他能从这一句话认出她来,只希望这一次他依旧能将之放在心里,最后关头,不要做无谓之争,先保住自己的命。 如果真的是那个人要对阿玄下手,顷刻就能将整个玄王府覆灭,阿玄抗争的机会极小。 没了玄王府不要紧,失了王爷之位也没关系,她只要他活着。他们可以回边城,或者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重新开始。 夜幕降临,将整个大地陇上一层阴霾。所有的波涛暗涌蛰伏在黑暗之下,蠢蠢欲动,只待时机一到,随时喷薄而出。 山雨欲来。 接下来的时间,紫嫣心里藏着事情,也极担忧司北玄,没有出门走动的心思。这种时候最是敏感,也不适宜到处走动。 她又恢复了蜗居在别院的日子,等着外头的消息传进来。 因为太子遇刺重伤,虽然抓到了刺客,也免不了京中百姓人心惶惶,似是感觉到了朝堂的动荡,整个京城大街比之往日都少了几分喧嚣,多了几分压抑与沉重。 太子遇刺第三日,司北玄再次被召入宫,一去不返,宫中传来消息,说是人被暂时打下了天牢。 圣上要亲审,等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之后,若是证明玄王无辜,便会放回。反之,则再无踏出天牢的可能。 得到消息,整个玄王府骤然大乱。尽管上头还有玄王妃跟陆管家等人压着,也止不住下人们心惊胆战,只怕那一日来临,全府抄斩,无一人能活命。 一接到消息,玄王妃就即刻收拾回了相府,想来是找相爷说情疏通。 陆管家也凭着余威,下重手敲打府中一小部分开始不安分的下人,杀鸡儆猴,总算在表面上镇住了场子。 至于紫嫣,此时根本没人把她放在眼里,也没人对她多加留意。一个王府小妾,说好听的算是主子,说难听些,失了宠的妾室,也就比府中奴才身份还高上那么一丁点罢了,其余没有什么不同。 紫嫣根本是无法可想。 同室操戈,在皇室争权夺利中,乃是司空见惯的常事。可以说,每一次朝代的更迭交替,就是一场同室操戈的演绎,鲜血的洗礼。 可是事情坏就坏在,皇上还在其位,底下的皇储就已经开始做出这样的行为,犯了皇上大忌。 阴手暗箭,皇上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明晃晃的刺杀,还证据确凿,那么皇上不管是不是真的在意,都要为了皇室威严,秉公处理,给朝臣、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阿玄这一次等于是撞在了刀口上,自寻死路。 人已经被打入天牢,连面都见不着,紫嫣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来救那个身陷绝境的人。去求六王爷?去求君未轻? 刺杀太子不是寻常小事,这个时候谁敢插手,都会惹来一身腥臊,他们会愿意伸出援手吗? 第2680章 无一配得上 紫嫣不敢确定。 倘若自己真上门去求,且不说他们会不会管,若是真管了,自己岂非将他们一并拖下这趟浑水? 一边是至爱,一边是仅有的友情,其实不用选,她也知道自己会倾向哪一边。 可是,这让她的心更为煎熬。 欠的太多,便难以再还得清了。 看看天色,已是夜幕初降,紫嫣才惊觉,自己站在窗前发呆,竟然用去了一个下午的时间。 阿玄如今被困大牢,情况不明,想要见他一面需得皇上亲口下令,而此前,皇上已经言明审讯之前,任何人不得探视。 想要先见阿玄一面询问他意见是不可能了。 紫嫣也不敢再拖着时间继续等,打定主意,明日一早就去找司北易。他与阿玄都是淑妃的儿子,就算相交再是浅薄,多少也会有些许兄弟情谊吧。加上一个受皇上宠爱的淑妃娘娘,或许,能让阿玄得到些宽限。 只是,紫嫣刚拿定主意,当夜,和馨园就来了不速之客。 说客也不恰当,陆管家本就是府中的管事,可算得是一家人。 只是他向来对紫嫣不假辞色,除非阿玄命令,更是不曾来过和馨园,在自己的院子里乍见到这个人,紫嫣还是有片刻惊讶。 “陆管家,可是有事?”走进别院的客厅,看到里面垂手站立的人,紫嫣第一句话便这样问。 无需客套的寒暄,陆管家定是不耐的,而且这种时候也不合适,他会过来,应该也是为了阿玄的事情。 陆管家回头,看着走进客厅的女子,精光四溢的眼睛闪过一抹深沉。 他对这个女子从来就没有好感。以他的眼光来看,不论架势容貌、气质素养,裴紫嫣没有一处是配得上王爷的,在哪里都提不上台面。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平凡无奇一无是处的女子,成了王爷的妾室,还曾得到过王爷一段时日的宠爱,那是连青烟姑娘都未曾得到过的东西。 好在,王爷最后醒悟过来,将这个女子束在别院,再没了之前的宠幸。这也让他松了一口气。想来是王爷的新鲜劲儿过了,如此一来,这女子就再对青烟姑娘构不成威胁。 日后,待得大局得定,能站在王爷身边享受荣耀的,必然是青烟姑娘。 “老奴见过二夫人,此次前来,是为王爷的事情,请二夫人相助。”心思一瞬百转,陆管家面上声色不显,说话不卑不亢,既不谦卑也不倨傲,让人挑不出错来。 “陆管家请讲。”尽管疑惑,紫嫣仍然顺着对方的话来。她不懂,这个时候,老管家怎么会来找她帮忙,难道也是打了君未轻或者司北易的主意? 陆管家看了她一眼,声音低沉下来,“还望二夫人原谅老奴鲁莽,只这件事情事关王爷,怕是只有二夫人能帮得上忙,老奴少不得逾越了。” 紫嫣不语,安静的等他把话说完。这种沉稳的气质已经大别于她当初刚入京的时候,说明,她一直在成长。 这个认知,让陆管家眼底暗色更重。 第2681章 自己凭什么 “这次王爷之所以深陷囹圄,其原因在龙二身上。他被抓获的时候身上带有王爷的令牌。现在人人都道龙二是王爷的暗卫,所以矛头指向都在王爷身上。只是二夫人或许有所不知,这龙二原来并不隶属王爷,是在王爷成年之后,由淑妃娘娘提拔,从六王爷身边调过来的。” “不知陆管家,这话是何意?”紫嫣听得懂他的话,却不明白其中意思,或许她明白,只是下意识的不屑往哪方面去想。 陆管家深深看了紫嫣一眼,“二夫人是王爷的人,老奴就不拐弯抹角了,老奴的意思是,龙二会有此举动,背后,或许有六王爷或者淑妃娘娘的手笔。” 紫嫣脑中仿被一颗炸雷轰炸成空白,看着陆管家面无表情的脸,却久久不能聚焦,“你是说,阿玄出事,可能是六王爷陷害?” “二夫人冰雪聪明,一点即透,”陆管家眼皮微敛,盖住眼中真意,“谋杀太子的罪名,一旦确定下来,必将祸及整个玄王府,王爷可能就此……” 未尽之意,无需明说,紫嫣也知道个中意思,脚步一踉,身形不稳的往后倒退,连呼吸都觉异常艰难。谋杀太子,罪同欺君,若是罪名成立,阿玄便再回不来。 她脸色煞白,不能言语,陆管家却没有停止,持续话语进逼。 “为了王爷的事,玄王妃已赶回相府求助房相国,但是迟迟未有消息传回。老奴猜测,怕是难有佳音。这个时候,全府上下理应结成一心,为营救王爷共同出力。老奴知道二夫人与六王爷有些交情,为了王爷,恳请二夫人能求向六王爷求求情,经由他与淑妃娘娘搭上线,或许能在皇上面前说上一言半语,缓和局面。” 紫嫣呆呆的,将陆管家的每一个字都听进了耳里,强烈的冲击过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竟然一下想通透了陆管家的隐意。 龙二是淑妃从六王爷身边调过来的。这次事发,不论是阿玄抑或六王爷,都难脱干系,最后势必要有一个人承担罪名。六王爷是淑妃嫡亲子,根本无需选择,淑妃定然会全力保下六王爷,那么扛罪的人,便只能是阿玄。 想要阿玄得到一线生机,唯有淑妃能在皇上面前同时为阿玄求情,将事情模糊化。只是如此一来,六王爷就没办法全身而退。试想,淑妃怎么会肯? 紫嫣苦苦一笑,陆管家未免太看得起她了。她与司北易是有些纠葛,能与他说上几句话,但是自己的面子绝对没有大道能让司北易为自己以身犯险跳下旋涡。自己凭什么? 全部想通之后,再看陆管家,紫嫣整个人已经全然平静了下来。她便是这样,遇到的事情越大越艰难,冷静得就越快。这是她自小到大磨砺出来的生存经验之一。 从进入王府开始,她就觉察出来,陆管家对她一直不喜。这一次前来,所谓恳求,固然有为阿玄打算的因素在,更多的却是在与她为难。 第2682章 她猜的没错 可惜的是,陆管家不知道,这一次就算是有淑妃娘娘肯从中周旋,也未必就能帮上阿玄。 因为想要除去阿玄的不是别人,正是金鸾大殿上执掌他人生死的高高在上的帝王。 “陆管家,这件事情要从六王爷那边着手恐怕不可行……” 紫嫣略作踌躇,正打算把自己的顾虑说出来,就被陆管家打断,“是老奴强求了,原想着王爷到底也宠爱过的夫人,大难临头,夫人也会顾念情谊与我等同心合力才是,既然夫人觉得为难,老奴与柳大人、青烟姑娘才一起寻别的法子便是。只望夫人保重好自己,莫教王爷回来了看着担心。” 看着陆管家冷下来的脸色,及眼底再不加掩饰的嘲讽,紫嫣的话哽在喉咙字吐不出。 对方将她看成了贪生怕死落井下石之辈,当中固然是为阿玄心急,同时也掺杂着对她的偏见。 罢了,既然如此,她也没必要去解释,阿玄的事情,她会再想别的法子,也无需同陆管家事事交代。 且刚听他说与柳子时陶青烟一同想办法,想来这几日他们都是聚在了一处的,可是期间从来没有人来找过她,问问她的意思,这就已经是将她排斥在外,她倒是有些不解陆管家现在突然又来找她是什么用意,难道真的只是病急乱投医吗。 陆管家走后,紫嫣一个人在客厅坐了很久。 外面已经是夜色未央。从门口往外看去,依稀能从院墙外看到隐约的光晕,零星的点缀着整栋府苑。 整个玄王府非常安静,又让人能从那些安静之下感觉到不安的躁动。 紫嫣视线落在遥远天际,凝望那片浓如墨色的苍穹,怔怔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厅门口,两个丫鬟站在门角处,时而探头探脑的往里看一眼,却没有走进去伺候。突见厅里的女子提了步子就往外走,纷纷下了一跳,忙做低眉敛目状乖顺的静立。 紫嫣没有看她们,目不斜视而过,直朝前厅走。 现在虽然入夜,也还不算晚,听刚才陆管家话里泄露的信息,似乎柳子时等人此时就在府上。 她打算过去看看。 柳子时跟宇文烈都在朝中当职,陶青烟更是在淑妃身边伺候,现在阿玄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整件事又是个什么事态,他们知道的远比她要清楚,她想要去探探消息。 她猜得没错。 除了房月柔回了相府,她猜测中的三个人都在,还有莫言,也与她们聚在一处。 几人似乎正在讨论着什么,听不清楚,但是每个人的眉头都是紧蹙的,面上露出浓重的担忧。 许是女子的感应特别敏锐,紫嫣还离门口有好一段距离的时候,厅里,陶青烟就察觉到了什么,抬眸朝她看过来。 几乎同一时间,几人的讨论声就停止了,厅中安静下来,数道扫过她的视线,淡淡的,对她的到来没有说什么,只是这突然而来的静默,明确的说出了他们对她的不喜。 第2683章 独独排斥她裴紫嫣 迎着那几道异样的视线,紫嫣踏进大厅,平静从容,没有丝毫被排斥的窘迫。 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到这样的结果。 “二夫人,有事?”里面,柳子时锁紧眉头,声音冷淡。 “我听陆管家说大家都在,想着过来跟你们打听下阿玄现在的情况,这都几天了,他在那里……怎么样?”到底说不出天牢两个字,紫嫣咬唇。只要想着那个清冷高傲的男子如今沦为阶下囚,被锁在暗无天日的牢房,心就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捏住,疼得厉害。 “二夫人,这些事情不是你一个妇道人家该管的,况且,就算你想管,也没那个能力,不如早些回去歇了,莫要在这里给我们添麻烦。”柳子时的声音显得更冷漠,听在耳里,像从天边飘来,遥远又无情,“为了相救王爷,大家都忙得很,没有时间去满足你的好奇心。” 毫不遮掩的指责与嘲讽,压着紫嫣砸下来。 宇文烈,莫言,陶青烟,陆管家,四人或站或坐,听了柳子时的话,面上都没有显示出什么来,唯有眼神各有不同。 维持冷淡的,扭开视线的,露出怜悯欲言又止的。 紫嫣视线一一划过几人,眸光依然平静,没有怨愤,没有羞耻,没有控诉。 只有宇文烈避开了她的目光,略不自在的看向别处,紫嫣勉强从他的神态离看出一丝内疚来。 “扰了你们的商谈,对不住。但是阿玄是我的夫君,我担心他的心情与你们是相同的,既然得知他的朋友们都在这里,过来想要打听一下消息也是人之常情。到不想原来在柳大人眼里,我只是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已。这点我不辩驳,官场上的事情我也不懂,既然你们时间如此紧急,我不敢打扰,我也希望诸位能尽快商量出有效的决策,将阿玄救出来。拜托你们了。”紫嫣说完,垂眸转身。 她还是高看自己了。仅从柳子时的态度,就知道他们是不打算把阿玄的近况告诉她的。 他们几个人自成一个整体,整体之外包裹着厚厚的隔离层,独独排斥她裴紫嫣。 不过是皆因她小妾的身份,以及无权无势的背景。 一个不被人放在眼里的人,说出来的话又能有多少分量。 而后面的几人,在听了紫嫣平淡无比的话之后,心思又是各不相同。尤其是柳子时,阴鸷了脸色。 他是出头说话的人,本是奚落裴紫嫣,却被几句话轻描淡写的化解,全然没有预料中裴紫嫣受到羞辱的画面,反而,他自己的脸上辣得火热,像被人反手打了一巴。 裴紫嫣表现得越从容,他脸上的辣意更重。 陶青烟咬着下唇,微微错愕的盯着紫嫣的背影,一双手绞着衣袖揪成一团。那双温婉的眸子光彩明灭,不复见水润。 “二夫人请留步!” 紫嫣回头,淡淡看着开口留人的女子,也不答话,只眉头挑了一下,用眼睛询问,何事? 其余几人也是不明所以,齐齐看向陶青烟。 第2684章 只能等死? 明明已经将人赶走,为何最后却又开口把人留下。 这与他们暗地里达成的共识有悖。 要说为何会如此排斥裴紫嫣,固然因为裴紫嫣微不足道,然当中最大的原因却是为了陶青烟。 然现在却又是陶青烟亲自开口留人,那种感觉,如被自己人打脸,啪啪作响。 此时陶青烟没有留意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与这几人常年交好,情谊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又因为她是女子,所以平日里便是犯了点小错,最后也是被几人纵着,睁只眼闭只眼的就揭过去了。 从来没有人为此责怪过她。 是以,她不作他想,站了起来,只盯着紫嫣看,而眼里的情绪,则转为挣扎,“二夫人,子时说话直了些,你别怪他。这也是因为情势太过紧急,大家心里都愁得很,自然而然的,语气上就不讲究了些。王爷现在身陷囹圄,皇上不许人探视,虽然我们看不到人,但是也能想见,呆在天牢那种地方,怎么会得得了好?加上这几天来,我们绞尽脑汁都想不出稳妥的办法救出王爷,心情也难免浮躁了些,还望二夫人切莫记恨。” 紫嫣本来没打算将这些人放在心上,为了不相干的人气到自己,太不值当。所以一开始没打算与陶青烟说什么,只等她话说完就走。只是,听她提到阿玄,脚便再迈不动,“难道连你们都探不到阿玄现在的消息?” 陶青烟苦笑,“皇上亲自下的禁令,谁敢违抗?这几天我们是各种方法都想遍了,全都没用,否则之前也不会让陆伯伯去打扰你,提出那么鲁莽的要求。” 后面,宇文烈突然狠狠拍了一下桌面,眼底现出狠意,“就照我说的,要是实在没办法了,干脆直接劫……!” “阿烈!”宇文烈话没说完,就被柳子时厉声打断,“别胡闹!还有点时间,我们未必走投无路,再想想办法!” 被呵斥,宇文烈咬牙,撇开了头。 几人当中,只有莫言一人始终未开口,微垂下头,半张脸沉在阴影中,显得凝重,又让人看不透。至于陆管家,因为身份的缘故,虽然也参与了旁听,却显然没有发言的资格。 看他们神态不似作伪,紫嫣脸上平静开始龟裂。据她所知,阿玄所能动用的力量,也只有厅中坐着的这几位,若是他们全都束手无策,难道阿玄只能在天牢中等死吗? 经宇文烈这么一打岔,陶青烟似冷静了几分,看着紫嫣的眸子透出几点莫名光亮,“我们都想将王爷救出来,只是暂时苦无对策,但是二夫人你,或许能帮得上忙。” 这话像是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大厅激起层层涟漪,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全落到了陶青烟身上,紧了心神,等待她的下文。 紫嫣亦然。只是,她没有盲目惊喜,不知为何,从陶青烟口中听到她能帮上忙的话,她的心反而沉了一下,只是她不可能拒绝。若能帮上阿玄,没有什么是不能承受的。 “我能帮上什么忙,青烟姑娘请说。”她道。 第2685章 那个例外,就是裴紫嫣 然后,她看到陶青烟红唇轻启,吐出三个字。 君、未、轻。 紫嫣整颗心一窒。 整个大厅也陷入诡异的静默。 似乎在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继而,一双双沉暗的眼睛里,迸发出亮色。 国师君未轻,从不与人结交,从不插手他人闲事,他在朝中的作用,更像是皇上身边的定海神针,非到不得已,绝对不会出手。便是出手,也只是在皇上交代的而他乐意接受的范围。 所以从他出现在西玄朝堂开始十数年的时间,从来没有人能与他攀上交情。 但是现在,似乎有了一个例外。 那个例外,就是裴紫嫣。 君未轻为她,做过让他人惊诧的举动。 倘若裴紫嫣能求助君未轻,事情或许真的能出现转机。君未轻在西玄的地位,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人能准确猜测到上限。 所以陶青烟绝对不是无的放矢。 紫嫣抿紧唇瓣,定定的看着陶青烟,与她对视。 而陶青烟不闪不躲,话出口后,也定定看着紫嫣,观察她的变化。且,她不能闪避,一旦闪避,就失了问心无愧的气势。 “如果能请动君未轻,事情定能出现转机,至少,能够将王爷先捞出大牢。他说的话,比淑妃娘娘更有分量。二夫人,这是我们现在唯一的机会。你可愿一试?”没有给紫嫣缓冲的机会,陶青烟又进逼一步,灼灼的看着对面那张略显苍白的脸。 “不错,若能得国师相助,我们会少很多的阻滞!”宇文烈旋即附和,又是大掌一拍,激动的站起来,看紫嫣的眼神已经冒了绿光,“只是就以前了解的国师为人,我们一直没敢往他身上想,倒是忘了二夫人跟国师是能说得上几句话的!” 其余三人虽然没有更过激的反应,但是似乎都认定了这个说法。 陶青烟眸心更亮,甚至连悲戚的嘴角都隐隐上扬了几许,只等看裴紫嫣的反应。她也笃定,裴紫嫣不得不答应。 并非她逼迫,实际上她也没有说错,若说整个朝堂还有谁能让皇上改变主意,那就是君未轻。而裴紫嫣是最能说服君未轻的人,至少相对他们而言。 倘若事情成功,固然最好,能将司北玄救出来。 若是失败了,情况也不会比现在更坏,却能让裴紫嫣再次领略绝望,受到更沉重的打击。 陶青烟十指隐在水袖之下,激动得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即将能将人救出来,还是因为能让裴紫嫣看清楚,她自己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特别。她要让裴紫嫣清楚,即便近了君未轻的身,却并不一定能在那个男子心里留下痕迹。 那些自己未曾得到过的东西,并不就真的多么令人歆羡。 嫉妒、痛快、期待……这种情绪出现在此时此刻,让她的心显得极为矛盾。 “二夫人,这是我们如今能想到的唯一行之有效的办法了,你认为如何?”久久没有回音,陶青烟忍不住又跨前一步,再问。 第2686章 第一次,卑劣 五双眼睛,灼灼盯视紫嫣。 那种视线,没有带给她任何喜悦,却只觉得自己被逼到了墙角。 可是为了阿玄,她不能不应,不可能不应。 她想起了上一次求助君未轻,也是为了阿玄。在她厚着脸皮说出来意的时候,那个如芝兰玉树的男子,没有给她半点难堪,他帮了她。便是那一刻,高站神坛不沾世俗烟火的谪仙,被她拉进了尘埃。 而这一次,她却还要再一次,将他拖进这样的旋涡当中。 有些事情,真的是一旦有了开头,便会一而再吗。 避无可避。 第一次,紫嫣看到了自己的卑劣。 悲哀的环视厅中这些人,紫嫣缓缓闭上了眼睛,“我去。” 她该为阿玄付出的,不论对君未轻如何愧疚,但凡有希望,她知道,自己会去找君未轻。 即便没有陶青烟开口要求。 在她应承之后,厅中的氛围为之一松,似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紫嫣没有去看陶青烟的表情。这个时候她不想去猜测别人的用意,因为归根结底,为的都是救人。 背对众人,在紫嫣闭眼的时候,陶青烟嘴角的弧度变大,说话的声音听来却依旧的浓浓的担忧,甚为为人着想,“二夫人,或许这个要求让你觉得为难,但是为难,也总好过束手无策。若是你是在觉得开不了那个口,那么丑人由我来做也无妨。我可要跟你一同去找国师,亲自开口求他,只要能将王爷救出来,没有什么不能做的。” 紫嫣听而不闻,转身朝外,踏出大厅,“明日一早,我会去竹林找国师,成与不成,我会用尽全力。” “行,国师那里就交与二夫人,这件事情我们其余的人帮不上忙,便着手筹备其他事情,也静候夫人佳音!” 后面还有声音传来,模模糊糊的,很是遥远,票到紫嫣耳中,她已经没有精力去分辨是出自谁口。 来时,步伐匆匆,去时,步履沉重。 她已经快要记不清楚,自己上一次脚步轻快是什么时候。 翌日一早,踏着晨露,自己走出了王府大门。刚到王府门口,就看到了站在门前的陶青烟,一袭湖绿水裙,如弱柳扶风,风一吹就要倒下似的单薄。她脸色也不好,眼底下挂着浅浅的青黑,紫嫣想,她应该是同自己一样,整夜未睡。 她没有问陶青烟为何会在这里,只同她轻轻颔首,便走了过去。 身后,立即有轻轻的脚步声如影随形。 “二夫人,我与你一同前去。这是当前大事,让你一个人去面对,我不放心,也不安心。有个伴,总要好些。“后面的女子也不在意紫嫣的冷淡,声线柔柔的自说自话。 “想跟便跟吧。”紫嫣也没有不理人,淡淡答了一句。 心事太重,她根本没有多余精力去应付陶青烟,爱跟,跟着就是了。 两人都没有叫马车。 玄王府与国师相距其实不算远,走到竹林也用不到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的时间,紫嫣用来沉淀心里杂乱的思绪。 第2687章 犯人就该有犯人的样子 冗长的甬道,阴暗潮湿,空气中透着发霉的味道。 随着人影走过带起气流,墙壁上昏黄的油灯飘忽的跳跃了一下,响起一声刺啦声。 两个官差服饰的人面无表情一路往里走,穿过长长的甬道,尽头是一道之形石阶梯,下了阶梯,前方便是一个个由寒铁栏杆分开而成的牢房,里面关押的犯人不多,一人一间,每一个人身上都流露出死气沉沉的气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 走过去,时而能闻到牢房里飘出来的恶臭。 负责看守的人在牢房前面的小空间里围桌而坐,三人,一盏油灯,桌上一壶酒一碟炒花生,正在唠嗑。 听到脚步声,三人齐齐回头望,见到官差身上的服饰,忙起身下跪。 两名官差也没有追究几人的松散。长期在牢房当值,守着这个小空间,时间长了总有人会想着法子偷偷闲,久而久之这种事情就成了背地里的惯例。只要没出什么事,一般也懒得追究。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在哪里都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两人似乎是牢房里的常客,当值的人见到他们来,没有过多追问,只瞅着两人走进了最里间的牢房,才抹抹额角的冷汗站起来,那酒却是不敢再喝了,三两下将桌面收拾了个干净。 最里间的牢房,是整个空间里最为阴暗的位置,几乎透不进光亮,只能从拳头大的天窗里流泻进来的一缕微光,隐约看到里面情形。 身着玄袍的男子,此时就坐在牢房的角落里,背着那缕光线,将手上的东西微微举高了些,恰在光线的范围内,端看手上物件。整个人约莫失神,一双冰冷的眸子,只在这个时候,映出零星的暖意。 那物件轻飘飘的,软软搭在他手上外下垂,细看,能看出是一条崭新的发带,与男子身上的衣袍一个颜色,只是布料较为廉价。发带边缘有同色系的丝线勾勒出来的隐纹,算是整条发带唯一的亮点。 男子握了握掌心,柔软的布料在他手心打了个褶子,那只手掌立即又松开些许,生怕那褶子就此长在发带上。 外头,有脚步声接近,男子凤眸一闪,小心翼翼的将发带塞进了衣襟,刚放下手来,来人已经到了牢房门前。 “皇上提审,还请四王爷跟卑职走一趟。”来人亮出了一块紫龙纹令牌,面无表情的看着角落里的人,随即眉头皱了下。 那人已经背光站了起来,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然而在暗处,一双凤眸却更显得清亮迫人,又冷冰冰的,教人读不出情绪。 即便是身处在天牢,都没有折损了男子的气度。 那种感觉,让人不喜,至少亮令牌的官差是这么觉得。犯人就该有犯人的样子,应该双目空洞满脸麻木周身透出死气与绝望才对,就如同其他牢房里的人一样。 凭什么这四王爷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被皇上亲令打入天牢,却还能保持这般冷静从容,不慌不忙。 第2688章 不想承认,他是为了躲人 官差到底有自知之明,谨记自己的身份,没将心底的想法表现出来。 皇上马上就要亲自提审,这个节骨眼上也不宜生出事端来,对方即便是阶下囚,也还是个王爷,不是能任人揉搓的。 在看到紫龙令的时候,司北玄便知这两个是父皇的人,一言不发,配合的走出牢房。 被关进天牢好几天的时间了,这还是第一次被提审,且是被提出牢房审问。 司北玄眼底闪过淡淡的嘲讽。那人惜命得很,这牢房阴暗湿冷,他是断不会走进来的,免得这地方的污秽冲撞了金贵的龙体,病上加病。那么提审大概是要在别的地方进行了。否则,也用不着遣两个亲信来提他。 走出天牢,过亮的光线压迫的眼睛都没办法睁开,待能看清的时候,司北玄意外的挑了眉。 不远处,一男子艳紫锦袍,双手抱臂,笑嘻嘻的看着他,“啧,几日不见,怎么搞得这么狼狈。你说你这一次次的,会不会直接就把你的洁癖给治好了?” 司北玄眯眼,只觉着那张飞扬的笑脸很欠揍。 在天牢里没有办法洗漱,就算不舒服也只能忍着,好在这几天的时间里,并没有受刑,所以除了周身些许脏污,司北玄称不上狼狈。只不过由司北易嘴巴里说出那些话来,就会让人产生一股打他的冲动。 “你怎么在这里?”风头火势,现在是人人避他唯恐不及,司北玄不相信对方有那个好心,特地来探望自己。 “托你的福,我被一块提审了,说不定待会我们就要在父皇面前手足相残,还请四哥手下留情。”司北易耸肩,嘴上的话跟笑嘻嘻的神情全然不符,丝毫听不出他的紧张来。 司北玄轻勾唇角,看向远处,“我被折了翼,怎会是六弟的对手,届时,还要请你留点情才是。” 司北易也没有追着奚落,视线同样投向远处,那边,殿宇巍峨恢弘,透出让人高山仰止的压迫,每走一步,便会令人的心沉一分,他脸上的笑便淡了下来,“四哥放心,我对美人素来心软,以四哥天人之姿,我哪里下的去手,你说是不是?” “司北易,你找死?”司北玄眼一沉,寒光毕露。生平最恨,就是人对他说美人二字,司北易这是挑着他的痛处来踩。 识相的,司北易嘻嘻一笑,没再挑衅。 今日被一同提审,其实不需要他亲自来接人一道走,只不过是自己来得早了些,无事可干,便来了这里罢了。 至于为何会来这么早,他不想承认,自己是为了躲人。 躲那个让他无法拒绝的女子。她会不会来求他,他不知道,却自觉无法面对她。 有一种,自己亲手撕碎了她幸福的灼心感。 就当他逃避吧。 这次提审选在了乾坤殿旁边的永和殿,离皇帝寝宫最近,想来是为了免帝王奔波。 在临到殿门口的时候,司北易横了身后垂眸紧跟的两个官差一眼,凑近司北玄,“你说,父皇龙体病到什么程度了?” 第2689章 她们,该是天生宿敌 斜睨凑近的俊颜,司北玄声线淡漠,“马上,你就可以亲口问父皇。” 意思就是,无须对他多此一问。 司北易摸摸鼻头,退去,“整天冷的跟个冰块似的,真不知道紫嫣喜欢你哪点。” 那个名字,让司北玄眸光骤暗,若非殿内那身明黄已经映入眼帘,他不敢保证自己的克制力还足够压制他的拳头不朝对方挥去。 此时,外头不过是天际刚透亮,而他们踏进永和殿之后,身后的殿门便沉沉的关上,隔绝了外面一切光源,视线重新沉入昏暗,只剩殿内点着的宫灯、蜡烛在燃烧,映照在殿宇最里面那个龙袍男子身上,将他一张脸照得蜡黄,让人分辨不清究竟是灯光的原因,还是这人本身如此。 唯一能看出男子孱弱的,便是露在广袖外瘦削的大手,皮包骨,凸显出指骨关节的粗大,看着渗人。 与此同时,宫墙外,皇城根下的某处,紫嫣已经到达了那片竹林,站在竹林外凝望满地枯黄的叶,静默不语。 陶青烟是一路跟着来的,在看到这片竹林的时候仍然现出了惊讶。 这片竹林,她是早就听说过的,只是真正见到,还是第一次。与自己想像的大有不同。这竹林竟然四处缭绕如云似烟的迷雾,将竹林的下端笼罩在一片雾气当中,一眼看去,根本找不到路。 幽静而神秘。 这种感觉,与君未轻给人的感觉如出一撤。 她不自觉的就摒住了呼吸,心如被什么捏住,一紧一缩,开始跳得急促。 她有种错觉,踏进这片竹林,如同踏进君未轻的心。若能将这片迷雾拨开,那么也等于拨开了一直覆盖在君未轻身上的神秘面纱,他的所有秘密将会一一袒露在她眼前。 便是不能揭开那层神秘,只要能有资格走进这竹林之内,便也形同于接近了君未轻,与他的关系将会变得亲近。 一直以来,君未轻的神坛都建筑得太高,让人不得不仰望。那样一个风光霁月芝兰玉树的男子,曾经,她不是没有动过心思的。然而也正是因为对方站的太高,离她太过遥远,所以到了最后,连那种心思都不敢再生出来。 一是因为明知得不到,二是因为,觉得对那个男子生出那样的心思,是亵渎。 无关自知之明,无关其他,只要站在君未轻面前,他会让你不自觉的,就自惭形秽。 君未轻,是俗世红尘中所有女子都高攀不上的。 她曾经以为,君未轻会永远如此。至少在她有生之年,会看到那个男子一直站在那方神坛,不被任何凡尘沾染。 可是,来了个裴紫嫣。 不仅从她手中抢走过司北玄,还得了司北易的亲近,最后,更是得到本人允许,行走在了君未轻身边。 以至于她对裴紫嫣,已经不能再用嫉妒二字来囊括。她们两人之间,该是天生宿敌。 “二夫人,站了很久了,是不是该进去了?”沉下自己漂浮的呼吸,陶青烟若无其事的问。 第2690章 她还无觉,她已出手 在看着裴紫嫣的时候,她已经越来越能,完美的掩饰自己的情绪。 既然注定了是对手,是她心心念念想要除掉的敌人,那么只要寻到机会,她绝对不会手软,也绝对不会给裴紫嫣任何翻身的机会。 她们两人之间,必然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可怜的是,裴紫嫣对此还一无所觉,而她,已经开始出手。 听到身边女子的声音,紫嫣才从怔然中回神。 看了陶青烟一眼,紫嫣点头淡淡道,“是要进去了,多谢青烟姑娘陪我一道前来,不过接下来的事情我一人即可,便不多麻烦姑娘了。你且先回去吧,无需等我。” 她不知道自己要用多久的时间,什么时候才会出来。 总不能让人在这里白白等她。何况陶青烟会主动陪她前来,不会是纯粹的好心,她感觉得出来。 “二夫人,这个时候还分彼此就生分了。我们都是为了王爷不是?都说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我陪着你一道进去,遇上什么阻滞也多个人出出主意救救场。君未轻是我们现在唯一的希望了,马虎不得。”陶青烟直视她,将话说得堂皇。 已经到了这里,她不想无功而返。 若是这次能借由裴紫嫣与君未轻拉近关系,日后便是裴紫嫣没了,她也有了在君未轻面前说上几句话的机会。这对她日后,有利无弊。 “这是君未轻的地方,没有经过他亲口允许,我不能随意带人进去。还请青烟姑娘见谅。况且,你应该也看到这片迷雾了,就是防止人随意闯进去所设的。他不喜欢受人打扰。若是青烟姑娘执意要进去,也请现在这里等着,待我问过君未轻的意思,再来叫你不迟。”紫嫣不为所动,摇摇头。 话说完之后,也不给陶青烟继续游说的机会,一脚踏进迷雾,转瞬消失在陶青烟眼前。速度快的,她想跟都跟不上。 陶青烟气得一瞬扭曲了神情,不死心的往前跨上一步,即刻,身周就被白雾淹没,将她整个人包裹在由白雾形成的蚕茧之中,视线所到之处,全是雾茫茫的一片,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更遑论想要在视线所及看到出路。 且,身在这雾气之中,时间长了就连呼吸都会开始不顺畅,再是不甘陶青烟也只能后退。否则,她怕是连退路的方向都找不着了。 不过是一步的距离,身边的景色变换,视野再次清晰起来,那种感觉,就如在生与死之间过境,吓得人冒出一身冷汗。 由此可见君未轻的厉害,看似寻常的雾气,若是有人硬闯,等于自投死境。光是迷雾带给人的窒息感,都能把人憋死。思及此,陶青烟更加的嫉恨。因为裴紫嫣在这里能出入自如!而这,是君未轻赋予她的权利! 擦掉脸上的水汽,死死盯着前方不停流动的雾气,最后终是一咬牙,狠狠跺了下脚,携着怒气离开。 裴紫嫣什么时候出来没个定数,她自然不会傻傻的杵在这里干等。 第2691章 剩下的事情,她来背负 走在竹林,迎着层层迷雾,紫嫣的脚步没有停滞。 循着记忆中的方向,一路没有遇上阻碍,很快,她就能走出这里,去到竹林中心。 来之前的所有犹豫与忐忑,这个时候全然抛开。 她不知道君未轻这个时间会不会来竹林,如果没来,那么她便在这处等。 “哼,我以为你有什么不同,能让主子另眼相看,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一声冷笑迎面而来,紫嫣惊讶的停下脚步,很快,就看到迷雾如同被剪断,中间袅袅走出一个人来。 木棉就站在她面前五步的距离,眼神讥诮的看着她。 “木棉?”她怎么会在这里? 紫嫣疑惑,每次来竹林的时候,木棉都是跟着君未轻在中心空地伺候,偶尔离开也是得了吩咐去办事,她想不到木棉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而且恰恰与她相遇。 木棉不答,冷笑着道,“裴紫嫣,我还真是高看了你。主子说你特别,我完全看不出来。一有事情就想着来找主子求助,你与那些贪慕虚荣满心算计的女子有何区别?亏得主子待你那么好,都是被你装出来的样子给骗了!” “木棉,我来此确实是求助,能不能带我去见君未轻?至于其他的,我自会慢慢同君未轻解释。”紫嫣没有因为木棉的话动怒,因为她现在确实是如此,没得反驳。 她确实如木棉所说的,卑劣。 但是她也知道,自己是真心将君未轻当成朋友,若是今日两人易地而处,君未轻有事相求,她定会不遗余力。 “那你可要失望了,主子不在。”木棉没有想到裴紫嫣会如此应对,不羞不脑,反倒让她一肚子的怨气发作不得,“就算主子在,我也不会带你去见他,免得让你害了我家主子!哼,你心心念念只想着要救你的夫君,可是裴紫嫣,你想过我家主子吗?他本是不问俗世的人,为了帮你一再破例,这已经对他造成极大困扰。这次你还想拉我家主子下水,你就没想过事后他要面临什么样的境地!这皇室操戈是旁人能随意插手的吗!” 一声声一句句的指责控诉,紫嫣挺直背脊全然受着,只有被紧咬的下唇泛出白,渗出血。木棉所说的她怎么可能没有想过,可是诚如陶青烟几人所说,除了君未轻,她想不出还有人有能力帮她。 如果今日落难的是她自己,她绝对不会让自己来这个地方。可是那个被困的人是阿玄,是她愿意倾尽所有也想他安好的人,她不能舍弃。 同时,她也会尽力做到不让君未轻为难,这次来,确实是求助,也是自助,她不会要求君未轻为了她背上任何罪名,只需要借君未轻的身份,为她做个引子,剩下的事情,她来背负。 只是这其中缘故,她没办法一一对木棉解说,事情知道人越少,越好。 “木棉,这会是我最后一次麻烦君未轻。这次以后,我再不会来打扰他。你不愿意带我去,那我自己去找。”抬起黑眸,坚定的迎视木棉,紫嫣启步,与她擦肩而过。 第2692章 一巴掌,灌注恨与嫉妒 “裴紫嫣,你给我站住!我是个丫鬟,所以说的话进不了你的耳是不是?我说不准去找我家主子!”木棉转身,狠狠攥住紫嫣往后拽,眼底射出狰狞厉色。 裴紫嫣就那么高看她自己,认为只要她开口,主子就一定会帮她的忙吗!她很得意吧,别人绞尽脑汁都接近不了国师,却任她予取予求! 可是这一次,她不能再容忍。这次的事情非同以往,一旦主子插手,那么就几乎是相当于默认了自己的立场,是支持玄王! 就为了这么一个女人,主子一次次打破自己的原则,根本不值得! 以前她想着裴紫嫣已经为人妇,所以选择隐忍,明知主子对她特别,也强迫自己不要放在心上。 她错了。 这个女人对主子的影响之深,已经到了让她不敢置信的地步! 她绝对不能再让他们接触下去! “木棉……”身子被往后拖拽,紫嫣站立不稳,踉跄着后退,几乎摔倒在潮湿的地面。 “裴紫嫣,你简直比外面那些明目张胆想往主子身边凑的女人还不要脸!以后别再来竹林,立马给我滚!” “木棉,”紫嫣摇头,反手抓住木棉的衣袖,咽下上涌的羞耻与苦涩,“对不起,我不能走,我必须找到君未轻,但是我也说到做到,这是最后一次。” 除了以前二娘恶意的辱骂之外,生平第一次被外人骂不要脸,将她当成瘟疫一样驱赶甩开,那种屈辱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紫嫣想哭,可是她不能让自己在这个时候露出软弱。她骨子里也有骄傲,可是那种骄傲不是拿来在这个时候用的,若能换相救阿玄的一分希望,骄傲,她可以舍弃。她不知道如果自己放弃这条路,这辈子还有没有与阿玄再见的可能。 她害怕失去。 “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瞅着那张因为过于苍白而异常娇弱的脸,木棉咬牙,用力抽出了自己的手,反手一个耳光往紫嫣狠狠打去。 一巴掌,灌注了她所有的恨与嫉妒。 就是这张脸,迷得主子全然忘了原则,如变了一个人。就是这张脸,睁着那双无辜的眼睛什么都不做,就抢走了她费尽心思想要的唯一! 她怎能不恨! 竹林里,晨风轻起,拂过竹叶想起婆娑沙沙声,手掌在半空中划出圆弧,能清楚的感觉到白雾带起的气流,湿润,沁凉。木棉却兴奋得血液沸腾,那种快意让她想要放声大笑。 这一刻,她甚至能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心魔。如若可以,真想毁了那张脸,挖了那双无辜的眼睛! 没了这两样,裴紫嫣还有什么资本可拿来魅惑主子! 然,手掌即将实实接触上那张让她露出心魔的脸时,竟然,再不能寸进丝毫。 整只手如同僵硬的石膏,停在那里动也不能动,奋力,也挣扎不开。 木棉脸上的狰狞定格,视线从裴紫嫣脸上缓缓转到自己的手臂,才看到,整个手臂赫然被一团白雾缠绕,如同绳索一般将她的手紧紧锁住,成为挣不开的桎梏。 第2693章 这种温柔,是给裴紫嫣的 木棉的整个表情,在看到手臂上的白雾时,化为惊恐,血色全失,全然没了前一刻的狰狞。 那一巴掌挥过来,速度极快,紫嫣知道自己是避不开的,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准备承接即将到来的疼痛,却不料,手掌带出来的气流已经刮到了她的脸颊,那只手几乎贴着她的肌肤,却迟迟没有落下。 睁眼,入目便是木棉与之前天差地别的表情,脸色煞白,满眼惊恐,连嘴唇都在发颤。而周围,本缭绕在她们身周的迷雾,此时竟然如同潮水般,迅速往两边退开,于一片苍茫中,显露出自然的景色来。 紫嫣心一跳,视线穿过木棉肩头往她后面看去,已经变黄的竹林错落两旁,一抹月白身影如从迷雾中脱离而出,凝成人形,越来越清晰,缓缓的,朝她们接近。 踏着清风朝露,带着滋润人心的暖意,他如谪仙临世。 转眼,就到了她们面前,那双眸子温润轻柔,看着人的时候,带动春风拂面,让人欢喜不已。 “主子……”木棉身子抖如筛糠,眼光闪烁不敢直视眼前的人,若非手被捆缚,早就失了站立的力气,摊倒在地。 她想告诉自己主子只是刚刚来到,也许,或许,并没有看到她刚才的丑态。 可是,她骗不了自己,否则,她不会这么心虚。 回京这么长时间,她估算着又到了主子要离开京城四处游历的日子,晨早起来的时候,她还特地隐晦的询问了一番,得到确切回答。若是裴紫嫣今日不来,那么午后,主子便会一日以往带她启程,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离了京城,就等于离了裴紫嫣,代表着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与主子之间都不会再出现裴紫嫣这个变数,他们不会在受到裴紫嫣的打扰,她能在这段时间里寻更多的方法,来在主子心里刻上痕迹。 为了计划不被破坏,她借着来竹林摘取竹叶为主子煮酒的由头,来这里堵截裴紫嫣。裴紫嫣不来,那是最好,若是来了,她用尽一切办法都不能让他们见面。 她来对了,也确实堵住了裴紫嫣,可是结果,却远远脱离了她的预料。 木棉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明明只差一点点就能成功了。 为什么任何事情只要一沾上裴紫嫣,结局便总会超脱她的意料,变成全然不可掌控。 现在,主子来了,裴紫嫣再一次得偿所愿,唯有她,变得如此难堪,甚至后果难料。 她不敢抬头,不敢去看主子的眼睛,怕在那双温润的眼睛里,看见冷漠疏离。 主子的脾气很好,好到从不生气,因为他即便是生气,看起来,也是温风和煦的。可是此刻,哪怕没有抬头,她浑身,都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 那不是晨风赋予的,那是主子身上流泻出来的。 “既然要找我,为何不直接去国师府?”头脑一片空白中,木棉听见那道让她着迷的温柔声线,无奈叹息。 而这种温柔与无奈,是给裴紫嫣的。 第2694章 宠物 “君未轻……”紫嫣定定的瞧着男子,也颤了唇。 看见他这样出现在她眼前,听到他这样与她说话,那一瞬,她竟然克制不住心底狂涌上来的灼热,红了眼眶,她说,“我忘了。” 她忘了可以直接去国师府找他,她也不认得,去国师府的路。 君未轻含笑,低头凝视女子,触及她眼眶的微红,只觉得心似被什么东西轻轻扎了一下,生出极细微又尖锐的疼。 他不明白那种感觉是什么,于是,星眸里展露出来的,是更多的无奈。 尤其是听到她说,她忘了,他居然不知道该如何说她是好。 “我虽喜爱这片竹林,可也不会时时刻刻在这里,尤其是,这种时候。”话出口,他的语气已经无奈至极。 而他所指的这种时候,让紫嫣面露赧然。她听懂了君未轻的意思,是说这个时间,也太早了点。 有谁会有那种闲情逸致,赶着天刚亮的时候就来竹林抚琴,陶冶情操?何况现在天气因快要入冬,清晨,尤其冷。 君未轻是高雅,也没极致到这种地步。 “对不起,是我心急了。”嗫喏着,紫嫣咬唇。 她将自己要做到事情用一夜,一路的时间,想得很清楚,却忽略了自己的心急,也忽略了因为心急,而遗漏的某些细节。 可不该教人笑话么。 两人之间,短短一瞬,也不过一言两语,却是谁都没有理会旁边的木棉。 紫嫣是忘了,她的心思此刻都在君未轻、在司北玄身上。而君未轻,却是从出现开始,就没有看过木棉一眼,将她当成了身周的白雾,入不了眼。 视线下滑,女子素雅的裙摆及微露出一截的绣花鞋面都已经被露水打湿,略显狼狈。君未轻看在眼里,什么都没有说,若无其事的展颜一笑,“今日我没有准备在竹林散心,你既来了,便去我府邸做一回客,可好?” “好。”紫嫣点头,眼眶的红已经褪去,一双眼睛因为沾染了迷雾中的雾气,湿漉漉的,清亮。 君未轻又笑,脑子里莫名浮出一只小仓鼠的影像来。唔,她这个样子,倒是有几分相像,让人想要揉捏一把。 这么想着,便也这么做了,掌心抬起,在她脑袋上揉了揉,再收回手的时候,心满意足。 紫嫣呆愣愣的,嘴巴微张,跟在君未轻身后亦步亦趋,样子看起来有些傻。 若是她没有看错,刚才君未轻那个举动,像是把她当成宠物揉搓了? 在经过木棉的时候,紫嫣不经意晃了一眼,才发对方一直维持着之前想要掌掴她的姿势,而她在君未轻出现之后,似乎……把人给忘记了。 “君未轻……木棉,先把她放了吧?”她问的小心翼翼。 虽然不知道君未轻是用了什么方法,但是可以肯定,定是他出的手,不然那一巴掌,应该已经落到她的脸上了。 前方的人没有停步,也没有回头,步伐不疾不徐的前行,月色长袍于行走间飘逸如风。 他这是,装没听到了。 第2695章 你若身为女子 紫嫣摸不清君未轻的意思,以为他是不打算理会。好在立即听到身后传出一声轻响,回头便见木棉软倒在地,已然脱离了先前被桎梏的状态。 见此,紫嫣松了口气。到底是自己有求于人,她不希望因为她的关系,使得君未轻与木棉的主仆关系出现裂缝。 从认识君未轻开始,他身边就一直只有木棉一人伺候,想来应该是有多年情分的。 况且之前虽然木棉对她刁难,但是归根结底,也不过的护主罢了。 情有可原。 木棉的反应也很快,片刻时间便站了起来,快步追上,跟在他们身后,微垂着头,只能从惨白如纸的脸色以及绞在一起的手指看出她心中的害怕惶然。 君未轻走得不快不慢,以紫嫣的脚力,刚好跟得上。 出了竹林,便是一条幽静的巷道,紫嫣以前曾经来过。只是上一次来,这里尚是树木葱茏,枝叶成荫,而现在,则是草木枯败,巷道上铺陈了满地的落叶。 厚厚的,踩在上面松松软软,脚步无声。 上一次因为突然遇到埋伏,没能仔细欣赏这巷道的景,如今除了萧索的冬意,已是什么都不剩。 “冬去春来,时候到了,一切自会恢复。”似是听到她心里的唏嘘,君未轻的话带着安慰意味,也由此打破了这一路的沉默。 “是啊,我过于伤春悲秋了,”紫嫣为自己的感怀好笑,“不过是循环更替,周而复始。” 明年春夏,这里的萧索就会再次被绿意覆盖,一切不过是一个生命交替的过程,她却每每陷入伤怀,多愁善感。若是放在以前,她是断不会这样的。 以前,她活得多潇洒恣意,没心没肺啊。 说话间,转眼,就到了巷道尽头,推开那扇门,入目,便是另一个天地。 这是紫嫣第一次真正踏足君未轻的国师府。 格局布置与玄王府易王府大致相同,只是这里多了一股缥缈的神秘古韵。 看不出来,全凭感觉。 园林的布置也特别,别家府邸的园林多种珍稀灌木,形成景观。国师府里种的却是茶树,便是在这深秋意浓的时节,仍然能于园中寻到一抹墨绿,让人心旷神怡。 “君未轻,你怎么想到种茶树的?”看着那些有排有序比邻而居的半人高茶树,紫嫣概叹。 “唔,因为我喜欢喝茶。自己种了,方便随时烹制。”君未轻笑,他对茶的品质要求颇高,更倾心于自己亲手烹制。 这个答案出乎紫嫣的意料,又似在情理之中。 她每次见到君未轻,多是他在抚琴,而身边无一例外的,煮着一壶清茶。 听到他说烹制,便想起上次有幸尝过他酿制的竹叶青酒,仍觉齿颊留香。 会烹茶,会酿酒,会抚琴,还能占卜算命,君未轻女国也算得是多才多艺了。 “在想什么?”他将她领进客厅,带她坐在了窗边的位置,距离近一些,且,还能看到园中的绿。 “在想你若身为女子,定能能让无数男子趋之若鹜。”心里想着事,紫嫣脱口而出。 多才多艺的人,由来多人求。 第2696章 那声叹息 君未轻嘴角一跳,默默无言的看着女子,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若身为女子? 他?君未轻? 她的小脑袋瓜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男子僵硬的表情,让紫嫣回了神,想起自己刚才的话,想寻个地洞钻进去。 这种话心里想想就好,怎的就说出来了。同为男子,阿玄最讨厌别人说他美人,想来君未轻也是不喜自己被人臆想为女子的吧。 那对昂藏七尺的男儿来说,着实算不上赞美和恭维。 女子尴尬的讪笑及四处闪躲的眼神,在在显示着心虚。君未轻无奈一叹,朝站在门口不敢进来的木棉道,“去年带回来的雪莲花茶可还有?” “有,一直放在藏库里未曾动过。”木棉立即应答,飞快的看了男子一眼,双手绞得更紧。 “就用那个,沏壶热茶上来。” “是。”不敢多言,木棉依着吩咐退了下去。 那雪莲花是主子去年游历漠北雪山的时候,亲手于雪山之巅摘回来的。鲜花不易存放,主子又亲手将之焙制成茶,只有一点点,一直放在仓库里保存。又因主子鲜少喝花茶,所以那雪莲花茶便未曾动过。 她甚至以为主子都忘了府中还有这种东西,不想,今日他却主动提起,是想让裴紫嫣品尝吧。 只是,她却再不敢在这个时候对裴紫嫣表现出不满。刚才的事情还悬在心口,主子虽然暂时未说什么,但是处罚怕是少不了的,她不敢心存侥幸。 那个男子,温柔,也极重原则。 木棉一走,厅中就只剩下了紫嫣与君未轻四目相对。 沉默,还让人有点心慌。 紫嫣刚才说错话的尴尬还未下去,又不想两个人一直这么大眼瞪小眼,虽然君未轻很赏心悦目,可是,她对着他心虚。 “怎、怎不见其他下人?”刚才进来的一路,她在国师府里没看到第四个人影。 “国师府只有四人,除了我与木棉,还有两个老人住在后院,负责平日的打扫。”觉察女子的窘迫,君未轻若无其事的调转视线,看向窗外,寻找视线的聚焦点。 “只有四人?”紫嫣讶异,偌大一个府邸,这么少的人,让人惊讶。 “我不喜人多,嘈杂。”这便算是解释了。 “哦。” 话到这里,又断开。 沉默再次在窗边蔓延开来。 紫嫣伸出手指,在桌面无意识的轻扣,指甲与木质相擦,发出轻微的刺耳声,又让她一阵尴尬。 她知道这种氛围始源于她。以前她跟君未轻一起,天南海北,胡言乱语,什么都能说。又或者是什么都不说,也不会让人生出尴尬又无所适从的感觉。 今日会如此,是因为她有求于他,而一直到现在,她都还没有组织好言语,该要如何开口。 哪怕知道自己的办法不会过多连累到君未轻,可是真到了要开口的时候,却是那么难以启齿。 该要怎么说,君未轻会怎么想,可会也如木棉那般以为,她有事的时候才会想到他,只想利用他? 心思纷乱,犹犹豫豫间,她听到若有似无的叹息。 第2697章 以为太少,所以珍贵 抬头,男子不知何时又转回了视线,轻轻的凝着她,那双温润的星眸里,溢满无奈。 “我要如何帮你?”他问。 “君未轻……”紫嫣眸光震颤,不可置信的看着君未轻。 他会看穿她的来意,她并不奇怪,让她惊讶的是,他替她说了她无法说出口的话。 而这,也表明他的态度,若她有事相求,他是会帮她的。 “我虽然很少出府,但是对朝中的大事也并非一无所知。能让你像变了个人的,只有四王爷。你是为他而来。”她既然说不出口,那他便代她说了吧。 免得,一直看她为难。 且,她是为什么而来,他其实并不介意。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很清楚。 “君未轻,对不起,我……” “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吗?”君未轻展唇,笑意清浅。 紫嫣看着他,看着那双带笑意的眼睛,温润的,轻暖的,一如以往。在那双眼睛里,她从来找不到对她的轻视和嘲笑。 她忐忑煎熬的心,竟就这么平静了下来。 “谢谢你,君未轻。”谢谢,除了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求助谁。 而他没有怪责她,她已经很感激。 “好,我接受了。”他点头,笑纳了她的感激,安之若泰的模样,更是缓解了紫嫣的紧张,不自觉的,嘴角也漾开笑意来。 看到她恢复笑颜,他眸光更加清浅。 “君未轻,我知道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你虽为国师,受皇上器重,我却不想因为这件事情让你身陷艰难处境。所以这次来找你,并非要求你帮我救人,我只想你帮个小忙。”人放松下来,心底酝酿已久的话便自然而然的说出了口。 她是来求助,但是并非没有底线。若是为了救出阿玄,让君未轻付出不可想象的代价,她也做不到。 朋友,不是拿来这样用的。 他也是人,她没有任何资格,用朋友之谊来对他做出捆绑,要求他为了她与阿玄付出。 她没有资格,也无以为报。 君未轻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的眼眸乌黑闪亮,任何时候,都干净澄澈,如雨后晴空。 里面没有贪婪,没有算计,他看到的,只是真挚。 那是围绕在他身边的人,所没有的。 因为太少,所以弥足珍贵。 值得,去珍惜。 “你说。”他道。 “阿玄如今被困天牢,皇上下令任何人不得探视。这是皇命,不可违,我不会明知故犯去挑战皇上的底线。我只是想求你,若是可以,帮我向阿玄带一句话。” “什么话?” “让他向皇上表明心迹,交出手中一切,退出这场斗争。”紫嫣一字一句,说的慢,而清晰。 这次,君未轻没有立即应答,而是静静的凝着她,似在端详,似在斟酌。 “可行?”那样细致的打量,莫言又让紫嫣紧了呼吸,双手不自觉握紧。 “你有把握他会听你的吗?有时候要一个人放弃,比让他去争取更难。”这是他的疑惑。 司北玄那个人,心思城府之深,超乎人想象,绝对不会是甘于俯首屈居人下的。要这样一个人亲手放弃一切,难。 第2698章 对帝王而言,不是好事 君未轻细问,紫嫣反而放心下来。 略微沉吟片刻,抬起头,将自己所想慢慢细说,一来是交代,二来也想听听君未轻的意见。 “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的事情,我将所有事情串联起来,想了一晚上,发现一个问题。这发生的每一件事情背后,似乎都有皇上的影子。诸如打压太子,提升阿玄,借此平衡诸位皇储之间的势力,继而又挑起三方势力相互制衡。所有种种,背后的原因似乎不简单。”紫嫣开口没有犹疑,因为对方是君未轻,她信他,没有理由的相信,否则敢于妄自议论当今圣上,只这一条罪名,都足够她死上十次,“我觉得,皇上似乎是故意让太子、阿玄及司北易之间争斗,最后三败俱伤。” 君未轻没有说话,没有动作,呼吸平稳,安静的继续聆听,这给了紫嫣更多的勇气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现在,阿玄似乎成了首当其冲的一位。你说,皇上为什么要针对阿玄,他想要的是什么,或者说,他忌惮的是什么?我想来想去,只想到一点,那就是阿玄身上的潜力,让皇上忌惮。这还说明一点,皇上,不想阿玄赢出这场争斗。因为这个,阿玄被困,玄王府马乱兵荒。如果想要安全脱身,唯一的办法,就是阿玄交出手中权力,自动退出皇权。当阿玄对皇上再构不成威胁,他的命,想来皇上也不屑于去要了。毕竟是他的儿子,若是赶尽杀绝,怕是难堵天下悠悠众口。那对一个帝王而言,不是好事。” 暂告一段落,对面的男子仍然没有出声。 紫嫣抿了唇,眼睛里流露出紧张,连呼吸都轻了些许。她不知道自己的这些想法对不对,君未轻会不会认同,又或者是觉得她想得过于阴暗。而他,在听了她的这些分析之后,可会愿意帮忙。 “所以,你觉得司北玄放弃一切,便能保住性命?”良久,君未轻终于开口,问。 “要论对皇上的了解,你比我要深刻得多,君未轻,我也想听听你的意见。”紫嫣毫不讳言。 君未轻低声一叹,伸手,在女子发顶揉了揉,在她抗议之前,收回手,“若是司北玄肯正视你,将你的话听进耳里,或许,能逃过一劫。” 前提是,要那个人舍得。 一夕之间,将自己十年努力拱手送人,不是人人都有那样的魄力。 倘若司北玄能,那么,此人也必非池中之物。 “你、你的意思是说,我推测的那些,或许……是对的?”紫嫣睁大了眼眸,心底五味杂陈。 自己推测出来是一回事,得到别人认同,又是另一回事,那种心情不能等同而语。 她只是个平凡人,以前心里装的不过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如今第一次强迫自己成长,滋味,竟是这般的难受。 倘若可以,她希望自己身边发生的永远是那些鸡毛蒜皮。这种权利倾扎让刀尖悬在脑袋上的生活,于她而言,太过沉重了。 第2699章 因她替你求情 只是君未轻到底没有正面回答紫嫣的话,只低声道了句,“帝王心,岂是那么容易猜测的。” 彼时,木棉已经端了热茶上来,两人中止了这个话题。 “雪莲花茶,摘取雪莲最娇嫩的花瓣焙制而成,也就只有这一壶了,你尝尝。”亲手替她斟上一杯茶,看她果真认真品尝,君未轻眉眼舒展,“我即将离京,这怕是我回来之前,我们最后一次相聚。” “你要离京?去哪?”紫嫣讶然,连入口的香茗是什么滋味都忘了。 “我每年都会离开京城一段时间,今年……已经推迟了。”以前回京,从来不会呆超过半年。 “那要什么时候才会回来?”紫嫣情绪低落下来。阿玄前景尚未可知,如今与君未轻也要离别。 伤感,似乎来得特别快。 她在这京中,真正被她划归为朋友的,只有君未轻一人。君未轻要走了,不知为何,她竟然生出一种亲人远行的感伤。 温暖的大手再次揉上她的发顶,将她脸上流露出来的愁绪揉散,君未轻笑,“只是暂时离开,总要回来的,日后再聚。届时,再请你品茶。” “好。”她唯有点头。 一盏茶的时间,不短,不长,紫嫣即告辞离去,君未轻没有多留,只在女子走后,看着对面已空的座位出神。 他知道女子心焦被困天牢的人,这种时候,又怎会有心情,品这一壶雪莲。 “主子,木棉犯错,甘愿受罚,请主子治罪!”送了裴紫嫣出府,木棉回到客厅,便跪下认错。 与其等主子开口,不如她先认错,至少抢得一个先机,或能让主子记一两分情分。 “再有下一次,你自行离开。”淡淡的,君未轻看向窗外。 “主子……”木棉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眸光颤动。看着男子线条柔和的侧脸,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就这样? 在主子身边伺候,主子从来不因为她的侍女身份拘着她,但是,若是犯了主子的底线触及他的原则,那么惩罚也绝对不会轻了去。 这一次她那样对裴紫嫣,还被主子抓了个正着,没想到最后竟然轻轻一句话,这事就算过了? 她是不是可以以为,在主子心中,她终于,有了那么一点点重量? “非我不罚你,是紫嫣替你求了情。木棉,你跟在我身边也有几年时间,我虽然从未将你当成奴才看待,但是你也需谨记自己的身份。我不喜忘记本分的人,更不喜别人打着我的名义替我做决定。这种事情,只此一次。”窗边,男子的声音轻缓传来,温柔而缥缈,却如利刺,一下扎进木棉心里,将她刚刚升起的希翼刺得粉碎,“去收拾东西,明日启程。” 木棉起身,失魂落魄离去。 室内,一声幽幽低叹,惆怅满怀。 在竹林,紫嫣替木棉求情的时候,他便知紫嫣的想法。若是真为这件事情处罚了木棉,日后紫嫣得知,只会徒增她愧疚。 那么,便如此作罢吧。 “ 第2700章 不得不为 当日下午,君未轻便离开了京城。 而宫中,情势又再次悄然改变。 本来皇上于早晨亲审司北玄,并议司北易,事情完毕之后应能得出一个结论来,所得结论对于司北玄而言,绝对不乐观。朝野上下人心躁动,就等着皇上金口一开,定罪论罚。 偏又恰逢国师求见,皇上竟然当即将审问的章程推迟到下一次,如何定论届时一并再议。 对于这个结果,有人失望,有人欢喜。 司北玄再次被打回昏暗天牢,而六王爷司北易也被勒令暂时禁足易王府,失了走动的自由。 另边厢被刺重伤的太子于昏迷中还未醒转。除此之外的其他皇储,又难成气候。 纵观整个形势,教人看不到出路。更是教人无从猜测皇上心意,究竟属意谁来做未来的储君。 然没隔多久,宫中又传来大事。 玄王在又一次提审中,亲手将自己所有权利上交到皇上手中,表明了自己不掺和争权的态度。 皇上下旨,三日内查清太刺杀事件所有脉络及内情,若无实质证据证明龙二为玄王及易王指使,三日后,释放玄王回府。 这个谕旨一下,所有人心里明白,玄王,算是躲过这一劫了。 听到谕旨后,最不平静的当属景阳宫与太子府。 淑妃在寝宫内室坐了半日,没人敢进去打扰,整个景阳殿都笼罩在一层阴气当中。 这般情形,也唯有锦绣敢进去相劝两句,陶青烟则悄然避开了锋芒,埋头做自己都事情,心情同样五味杂陈。 司北玄上交自己所有权利,换来保全性命,这大概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了。 不得不为。 可是,如此一来,司北玄这个玄王也就只剩下空有的一个名头,再没有任何条件及筹码,来参与夺嫡。 这辈子,就这样了,无法再寸进半步。 甚至,在新皇登基之后,玄王府的前景更为堪忧。如若新皇不容,就算现在保住了性命也是徒劳,不过多得一段时间苟延残喘,最后,也会是一样的下场。 这样,还不如现在轰轰烈烈的干一场,是成是败端看天意。 陶青烟闭上眼睛,盖住满心的不甘。她到底不是司北玄,不能替司北玄做决定。如今事情已经成了定局,权利也已经交到皇上手中,再要拿回是不可能了。玄王府……以后她就少去了罢。 内室,锦绣站在淑妃身后,小心翼翼的劝慰,说了半天都没能缓解淑妃难看的脸色,只能在心底暗暗唏嘘。 “本宫含辛十年,培养出来的利器被他轻轻松松一句话就给折了!呵呵呵……以为没了这把利器,易儿就动不了了不成。本宫就让那些人看看,没了司北玄,本宫的儿子能走到哪一步!”淑妃脸上再无温婉笑意,赤红的眼睛杀意凛然。 “娘娘,小心隔墙有耳,这种话万万不可传进皇上耳中,否则对六王爷不利!”锦绣心一紧,急忙开口提醒。 娘娘做事历来八面玲珑,这次是气狠了,否则又怎么会这般失态。 第2701章 究竟会是谁 到底是城府深沉,淑妃也知道自己失态了,几个深呼吸之后,强迫自己平复下心情,只是眼底的杀意,未有半分削减。 “既然玄儿交出了权利,三日之后当能放出来。可惜的是这次势必是拖累易儿了。为了证明清白,易儿也需要将自己的权利移交出一部分。这也怪我们前段时间风头太盛,让皇上生出了忌惮,这次是借这一次的事情,想要一次打压三方呢。这个老狐狸!”压低了声线,淑妃面容冰冷。 这次的事情,皇上不费力气就做了最后得益的渔翁,真是好手段。不过怕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也露出了些许的破绽。 三个势头最盛的儿子都入不了他的眼,那么他心里真正想要扶持的人选,又究竟会是谁呢? 那个人,必然在剩下的皇储当中。 隐藏了怎么多年,也该是时候慢慢揭开面纱了。 同一时间,太子府里,太子从昏迷中悠悠转醒,床畔坐着低头垂泪的太子府,看到他醒来,更是喜极而泣哭个没完。 几不可见的皱了眉头,温柔低叹,“凌波,你就是想让我一醒来就看见你哭么?” 赶紧擦掉脸上清泪,太子妃赧然上前将人扶起,让下人忙活着洗漱喂药进食,期间顺便将近来发生的事情一一细说。 将手上小半碗粥喝完,任太子妃为他擦拭干净嘴角,太子才道,“三日后,四弟就能释放回府了?” “是,若是找不到实质证据,皇上亲令三日后释放四弟。”太子妃犹豫了下,咬唇,“那个刺客明明就是四弟身边的人,若非他下令,他的暗卫怎么敢来刺杀你。我暗下去求过外祖父为你讨个公道,本来已经能稳稳压下四弟,没想到他最后会选择这个办法来脱身。就为了他手中的那点权利,皇上便做了这般不公允的判决,着实可气!……” “凌波!”太子轻斥了一句,阻住身边人继续往下说,“父皇自有父皇的理由,无论他如何判决,我们只需服从,父皇是不会错的。” 话毕,拍了拍女子的手,压下她的不甘,又道,“我知道你为我不平。我没事,不用担心,等我伤势好了,与你一同登门向外祖父道谢,这段时间让他老人家费心了。至于朝堂上的事情,我自有决策,你只在府中好好做我的太子妃便好。” 成亲多年,大事上从来都是听从夫君,既然太子发了话,太子妃只得点头应允。 好在,最后的结果也不算不尽如人意。至少夫君以后便少了一个对手,再夺嫡中成算会高上几分。 日后,便只剩下六弟一个,可堪阻碍了。 夜半,太子半躺在床榻上,低头看着自己腰腹处,那里缠裹着厚厚的纱带,将里面吓人的伤口缠绕拼合,待得伤好之后,便会留下一道疤痕。 那道疤痕,他便当作是功勋了。只要看到它,他的战意便会高两分。 刺杀啊,他也从过用这种方法除掉对手,可惜还没付诸行动,就被人抢了先。 第2702章 一次筹谋,一箭三雕 有机会,他还真想见一见筹谋这次事件的那个人。 他们很像,让他生出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来。 一次筹谋,一箭三雕。 可不是好手段么。 捻起两指,朝空中轻轻打了个响指,随即有声音破空而东,须臾便有黑衣人出现在房中。 看着昏暗中静立窗前的黑色身影,太子唇角微勾,笑了开来。 晕黄的烛光在他脸上投下剪影,半明半暗中,清隽温雅的脸庞透出一种与气质不相符的阴沉。 玄王府中,紫嫣拜访君未轻的当天,房月柔也回到了王府,满脸愁容,可见其无功而返,看到紫嫣的时候,只余满脸苦笑。 她堂堂相府千金,玄王府的正妃,自己夫君出事的时候,所能帮助的竟然不及一个无权无势的妾室。 娘家不支持,别的地方更是借不到助力,这让房月柔觉得愧疚,也难堪。 紫嫣倒是没有想太多,如今这种局势,人人但求自保,在他人落难的时候能倾力相助的能有几人。 好在,等待几日,宫中很快就有了消息传来。 这个消息,于别人来说,或许算不上好消息,但是对紫嫣来说,却是再好不过。 只要人能回来,其他的都算不得什么。 人活一世,安安稳稳,平平淡淡的,或许没有波涛起伏波澜壮阔的人生那么精彩,却未必就不是幸福。 府中的气象依旧是死气沉沉,并没有因为网页快要回来了而发生改变。紫嫣左右不了别人的想法跟心情,她自己确实高兴的。 眼看再有一日人便能脱困天牢回到王府,便吩咐了院子里的两个小丫鬟到厨房去收集一些食材,打算自己亲手做点丰盛的食物,明日给人小小接风去秽。 偌大的王府,是用不着她这般的,就当是自己的心意吧。 如今她也谨慎,除了那次求助君未轻,再没有出过王府,就怕惹出什么事情来节外生枝。 整个事件的背后黑手一直无法查明,她心里的不安仍然时而蠢动,在事情全然明朗之前,再不能如以前那般恣意了。 入夜,遣出去的小丫鬟还没有回来,门外有小厮敲门求见,紫嫣开了门,就这院墙上的灯光打量来人,陌生得很,没有见过。 “有事?” “回二夫人,小的是来传话的,六王爷在府外,让夫人前去一趟,说是有点小要交给夫人。” “六王爷?既是求见怎的不进府来?有什么东西,转交过来也可以,去回了六王爷,我便不出去了。” “这……”小厮为难,“六王爷说东西需要亲手交到夫人手上,眼下情势复杂,他便不独自入府拜见了,免得招来闲言,人就在门口,夫人你看……” 紫嫣斟酌了一下,问道,“府门可有护院在?” “自是有的。” “那我便随你去一趟吧。”有护院在,她也不算是私自见司北易。加之此前阿玄出事,她曾经受过司北易帮助,人真来了,她却不见,到底不好。 就在王府门口,众目睽睽,总不至于出什么事。 第2703章 府门,相遇 入冬的夜,降着蒙蒙细雨,落在人脸上冰凉。地面湿漉漉的,被暗黄的灯笼一照,折射出细碎的光斑。 紫嫣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就跟在小厮后面出了门。一路上小厮的脚步显得有些急,紫嫣抿抿唇,加快了步子从勉强跟上。 这一次的事情,司北易也被牵扯在其中,怕是受到的损失不会比阿玄小多少。只不知在这风头上,他来找自己是有什么事,想给自己的又是什么东西。 第一章 离王府大门越来越近,小厮的步子好像迈得更快了。紫嫣于沉思中不经意晃了一眼,瞳孔微缩,原本紧跟着小厮的步子慢了下来。 不对劲。 “二夫人,还请快些,这雨虽然不大,淋久了到底不好。”似察觉到她的犹疑,小厮回头,垂着脸避开紫嫣探究的目光,低道。 紫嫣反而停了下来,盯着那小厮,“你是哪个院子里的下人,叫什么名字,上头管事是谁,此时可通禀过陆管家?” 问题一个接一个,几乎不给对方喘气的机会,说到最后,紫嫣的声线厉了起来。 “二夫人,小的只是个小小门房,有人上门求见的时候代为传个话。若是小的哪里做的不对,惹夫人生气了,还请夫人见谅,只是这六王爷还在门外等着,夫人您看……”小厮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大门,应对从容,只眼底闪过一丝焦色。 “我问你的话,你好好答,若是不想回答,那我便先回别院,麻烦你去转告六王爷,若有要事,让他明日白天再来访,这个时辰,不适宜我与他私下见面。”紫嫣面色冷下来,话毕,转身就要走。 小厮眼底的焦色更重,看紫嫣调转了脚步,眼底戾色一闪。 “这是发生何事?”一道声音恰在此时插了进来,阻了紫嫣离开的脚步,也让小厮将那抹戾色飞快掩去,重新低下头去,叫人看不清他脸上神情。 紫嫣循声回头,但见陆管家与柳子时正从门口的方向往里走来,在看到她的时候,面无表情的脸隐晦的沉了下。 “奴才见过柳大人,见过陆管家,”那小厮忙弓腰见礼,顺便将这里的事情做个交代,“六王爷着奴才寻二夫人一见,说有点小转交,奴才正带二夫人过去。” “六王爷?”陆管家神情一顿,深深看了眼那小厮,又看正回眸望着他的紫嫣,沉默片刻,才道,“既是六王爷有事,那便去吧,不过循着已经入夜,有些晚了,待王爷转交了东西,尽快送二夫人回别院,不宜久呆。” “是!”小厮忙应答,又躬身对着紫嫣,“二夫人请。” 紫嫣抿着唇,视线在陆管家及柳子时脸上来回打了个转,没看出什么异样来,便不再推搪,再次往大门走去。 刚才她觉着不对劲,已经起意离开。不过陆管家与柳子时恰好从门外进来,若是六王爷在门外,他们应是碰上了的。否则刚才小厮提到六王爷,必然会让二人起疑,继而细究。 第2704章 要怪,只怪她爱错了人 他们没有多提,那这小厮的话,应该没问题。她怎么说也是王府的人,陆管家对她再是不喜,也不会于这个时候害她,那对他并没有好处。 因为阿玄明日就会回来,而且,若是谎言,只需她去门口印证过,必一戳就破。 以陆管家的精明,不至于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何况旁边还有个柳子时在。 总不能,两个人一起说谎骗她。 想清楚这些,对于走出大门,也没了先前的抵触。司北易赶在这个时候来见她,或许有什么要事也不一定。她担心的是,事情与阿玄有关。 思及此,脚步更急切了些。 因为一心想着事儿,在与柳子时擦肩而过的时候,没有留意到,昏暗光线中,柳子时浑身有短暂的僵硬。 小厮提步跟在了紫嫣身后,手里提着的防风灯笼将路面照得亮了些,也将他的表情笼得有些模糊。 待得两人离得远了些,陆管家转头看向柳子时,笑了一笑,低声道,“这段时日青烟姑娘一直为王爷担忧,如今得了消息,也能安心了。王爷明日就回来,届时,青烟姑娘应该会赶过来相聚。明明是一对有情人,却恁是经历了诸多坎坷,老奴希望青烟姑娘能守得云开,与王爷共谐连理。柳大人待青烟姑娘情同兄妹,想必也会高兴她即将有个好归宿。” 小厮走过去后,两人身周的光线一下暗了下来。整个人半隐在昏暗中,柳子时的脸划过苦涩。她与王爷能共谐连理,他应该为她高兴的。让她得偿所愿,亦是他的心愿。可是真的到了那一刻,他发现,自己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豁达。 只是,那种艰涩苦楚的滋味,不能为外人道,唯有自己一个人暗自品尝。 罢了,他虽然也与她相识这么多年,可是,她的视线却从未停驻过在他身上。不能强求,便助她达成心愿吧。至于裴紫嫣…… 想到刚刚擦肩而过的那个女子,鼻端甚至还能闻到她走过时,空气中留下的属于她的温暖气息,柳子时心里微微一窒,脑中闪过那个女子为了所爱而牺牲、付出的种种,不禁有些恍然,随即又强迫自己释然。 那是裴紫嫣的命。要怪,只怪她爱错了人。 强硬按下心底浮出的那丝怜悯,柳子时扭头对上陆管家灼灼双目,点头,“王爷明日便归,我们须得赶紧将事情安排妥当,免得明日手忙脚乱来不及,至于其他的,先放在一边吧。” 陆管家笑了,这一次,笑得满心满眼的欣慰愉悦,“柳大人说的是,王爷逢凶化吉安然回府,这是玄王府的头等大事,其他事情,老奴纵是有心,也无暇顾及了。” 夜幕下,雨丝绵延不绝,于灯光所到支出,洒下一串串细线。初冬的雨,吞噬了空气中残留的暖意。 此时,紫嫣已经身在王府大门之外,引颈顾盼,门外空无一人。 回头,紫嫣拧眉看着那小厮,问,“六王爷人呢?” “ 第2705章 不过是少了一个,微不足道的人 “二夫人莫急,王爷也是担心这个时辰与夫人在府门前碰面被人看到了不好,所以便知在前面拐角处相待,还请夫人挪一挪脚步,跟奴才走便是。”说着,小厮从紫嫣身后靠近,整个人提着灯笼,恰恰堵住了紫嫣的退路,又因为对方靠近,而不得不往外退开去,整个人,便这么踏出了王府。 “放肆!退下去!”觉出对方竟然不顾尊卑及男女之防,陡然贴近,紫嫣愠怒,同时心底的那股不对劲再次冒了出来,面上呈现厉色,心下开始飞快的思索脱身之法。 这门外根本不像有人等待的样子,更诡异的是,连本该守在这处的大门护院都不知所踪,此时只有她跟这传话小厮在这里。 若是这个时候还觉不出确实有异,那她就真是蠢到家了。 只是让紫嫣想不到的是,陆管家跟柳子时,当真会一起骗她。 她想不明白,为何那两个人会厌恶她道这种地步,竟然眼睁睁看着她踏上陷阱,不相救不止,还伸手推了她一把。 扪心自问,嫁给阿玄入了这王府之后,她从未与他们起过任何冲突,更别谈结怨。为何却这般狠心,如此对她? 难道,仅仅只是为了……陶青烟么。 心一阵一阵的发凉发冷。 一直知道自己在这玄王府里是孤身一人,她不求别人对她笑脸相迎,可是这般暗害于她,那些人,当真教她务必寒心。 眼前的小厮脸上已经没了之前的小心卑微,而是一手将灯笼熄灭,看着她浅笑,“二夫人,王爷就在那拐角处,还请夫人跟奴才走一趟,莫教奴才为难。” 这般强硬的语气,哪里还有丁点为人奴才的样子。 “六王爷根本就没有来过,是不是?”强自镇定,紫嫣问。 小厮轻笑,笑声在这雨夜里听来异常渗人,“二夫人在说什么呢,奴才岂敢欺骗夫人,六王爷在与不在,夫人跟奴才走一趟,不就知道了吗?” 小厮一边笑着,一边再次欺近。紫嫣后退,心底的惊惧不停往上冒,直冲头顶。 恨自己明明起了防备,最后还是一脚踏进陷阱。 明日阿玄就能离开天牢回到王府,对方选择在这个时候对她出手,很明显是冲着阿玄来的。 若是她真的出事,阿玄会如何?还能顺利的离开天牢吗?对方打的究竟说什么主意?阿玄这一次又会因为她陷入什么境地?抑或是跟陆管家与柳子时一样,对她,见死不救。 倘若他能不闻不问,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么明天,一切都不会有什么改变吧。 他依旧能顺利脱困,回到王府做回他的王爷。 唯一变化的,不过是王府里少了一个微不足道的人。 闭了闭眼睛,她突然不想再去,阿玄听到她出事之后,所有的可能与不可能。 “我跟你走,带路吧。”她想逃,王府就在眼前,只要她跨进那道高高的门槛,就能重新置身王府之内。 只是一步之遥,可是中间隔了一个人,她知道,她怎么都做不到。 第2706章 可惜,他没能等到 绵绵雨丝,无知无觉的降下,无声的浸润泥土,掩盖掉这王府大门前刚刚发生过的一切。 王府里,灯火阑珊,时而人声喧哗,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即便有人心里知道,面上亦是带着笑,将一切扔进心底阴暗的角落,全部掩藏。 朱红的大门,不知什么时候重新关闭,紧紧的,透不进一丝冰冷风向。 只有被人扔在角落的灯笼,随着冷风吹拂,时而晃动,撞击上木质的栏杆,发出细微的笃笃声响,顷刻,便被雨声覆盖。 几乎是同一时间,天牢的大门再次打开,有人侧身飞快的山了进去。 未几,便有字条递到了司北玄手上。 彼时,他另一只手,正握着那条玄色发带,因为握得太久,低廉的布料上,已经沾染了他的体温。 明日就能离开这个地方,回到王府,再次看见送他发带的那个人。 他想着,从她送他发带到现在,他虽然一直将发带随身携带,却从未在她面前戴过。他不能明言诉诸自己对她的情感,或许,明天回复的时候,可以将这条发带系上,她看见了,总会有些欢喜。 这么想着,透过那小小的天窗,看着外面暗沉的夜色,他心里,竟然也衍生着希望。 交出了权利,十年努力化为乌有,那些忍辱负重韬光养晦也成了笑话。可是他并不觉得难受,也不觉得可惜。 她的话,他收到了,并且高兴,她想的与他相同。 那些东西,是他汲汲营营亲手挣来的,只是又怎及得上留住性命,继续与她相守来的重要。 只是,他终究没能等到天亮,没能等到这牢门打开,光明正大的走出去。 将另一只掌心里的纸条用力一碾,化为粉尘洒向半空,司北玄从角落里站起身。 一身玄色,一身清冷,为这阴暗潮湿的平添了一股压迫,使得整个空间骤然变得逼仄。 那人极为了解他。 否则不会悬在这最后关头来给他递信。 对方知道他有那个能耐逃出天牢。同时,他也看到了对方的能耐,与他不相上下。 能在严密看守中混人进来,岂能小觑。 “王爷,还请回去坐好,这里是天牢,便是王爷身份尊贵,也须得安分的盘着!”看守的人听到了这方异动,赶紧走过来,看了牢中的人两眼,冷冷呵斥。 这是皇上的地盘,他虽然只是个看守,却也是直接为皇上办事,哪怕是王爷,也不能直接得罪为皇上办事的人,他只是公事公办,用不着看人脸色,更用不着去巴结一个失势王爷。何况被关进这个地方的哪一个不是当朝显贵,时日久了,便也没了初时的那份畏惧。反倒是这牢中关着的人,还得反过来对他放下身段。 除了皇上,这天牢里他就是说一不二的头。想要在这里过得好点,可不得巴结着他来。 牢内暗的很,里面的人又是一身玄色,几乎全然融入这方空间一般,不仔细的瞧,差点找不出来,唯有那双清冷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亮,平静,迫人。 第2707章 反正,死无对证 男子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什么都没说,然而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势,便能压的人喘不上气来。 明明是囚犯,被关在固若金汤的牢笼内,却叫人无法折辱。 看守觉出心底隐升的寒意,恼羞成怒,正要再次开口呵斥,却见对面那双黑亮的眸子似闪了一下,继而,他便再无法动弹,也发不出声音来。 而他身后,有人哥俩好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大,小弟就是佩服你这做事认真的态度,对来这里的人都一视同仁。不过皇上已经亲口下令,只待天明就将四王爷放出去,说明皇上心里还是疼惜王爷的。这不,上头就来了口谕,皇上赶着早朝前再见一见王爷呢。” 这声音,看守熟得很,正是与他一同当值的另一名看守。但是这些话他却是不信的。皇上龙体违和,已经许久不曾上早朝,又怎么可能在这半夜时分召见人犯。虽然说已经下了圣旨今日释放王爷,但是只要天还没亮,人还在天牢,那就还是囚! 可惜,他苦于无法开口,无法驳斥,更甚至心底里已经惊惧交加。没有想到会被身边的人出卖,且还是这种情形,他的命,是保不住了。 身后的人已经转到了他面前,手指顺带在他腰间一勾,勾下一串钥匙来,笑嘻嘻的在他面前晃了一晃,然后转身啪嗒一声,打开了牢门的锁。 看守更加绝望。 关押四王爷的牢房在天牢的最底部,离这里最近的一处监牢也还隔着一小段距离,且里面的没有关押人的。其他的犯人,都被关在远离这里的牢口处,也就是说,他们在这里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根本不会有人知道,只要他一死,自己的同僚完全可以栽赃,诬陷放走四王爷的人是他。 反正,死无对证。 那个昂藏男子,一步一步走出了监牢,在路过他的时候,看都没看他一眼,这说明,人家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 在脖颈被割断,倒地的那一刻,看守怒睁着眼睛,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摊上这样的事情。 这个时辰,牢中的犯人俱已经陷入沉睡,安静得很,而天牢底部,牢门大开。除了地上躺着一个人,脖颈仍然冒着潺潺血液,在他不远处,还有一个人,身着看守服饰,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只从胸腔的微弱起伏看出,这人只剩一息尚存。 天牢冗长的过道,有人影飞快闪过,在出了天牢之后,打出暗号,与接应的人聚头耳语一番,便几个纵身融入夜色。 关于天牢内发生的一切,大概还要过上一段时间,才会被人发现。 司北玄做了伪装,穿的是宫中太监服饰。在暗沉的天幕下,熟悉的在偌大皇宫左拐右蹿,每次都恰好避开了巡逻的禁卫军,有惊无险的到达皇宫侧门。 那里是宫中御厨采办所走的小门,宫中食材的交接,就在门后与外界想通的长廊进行。长廊的另一头,也安排了护卫,严丝密缝的保护这皇宫安全。 第2708章 我来了,她呢 在进行最后一道盘查的时候,宫中大乱。 负责天牢监察的人在看到天牢内的情形后,一路飞奔上告皇上。 帝王震怒。 天牢中的两名看守一死一伤,在经过御医急救后,重伤者醒来,断断续续的叙述了死去的看守不知何故欲放走王爷,被他阻拦,之后两人相斗致一死一伤,王爷更是趁机逃出天牢。 宫中禁卫军领了皇上急令前往各个路口、宫门堵截,务必将四王爷捉回问罪。 此时,皇宫侧门的最后一道管卡,守卫兵拿着手中令牌仔细端详,之后又细细打量了眼前几人,确定是刚刚负责送新鲜食材进来的菜贩,又将几人浑身搜了一遍之后,终于点头放行。 在几名菜贩离开不过片刻的功夫,禁卫军带皇命赶到。 放行的守卫兵得知原由后浑身冷汗涔涔,却有志一同的对刚刚放行了几人的事情闭口不提。即便察觉到了异样,也没人敢开口。 这个时候,哪怕真的是四王爷混在刚刚那几人中间走出去了,他们也不能承认,一旦承认,小命难保。 离开皇宫前的精修宫路,便有一人脱离了菜贩的队伍,脚步飞快,很快就消失在旁人视线中。 于暗处,有人等待。 司北玄将身上的伪装全部拿下,从来人手里牵过早就备好的马匹,再回头,冷冷看了远处的冰冷宫墙一眼,翻身上马,在暗夜中策马疾驰。 引他出天牢的人,对他这一次的逃脱功不可没,连接应的人事物都早准备好了,是笃定他一定会出来。 司北玄薄唇紧抿,凤眸沉凝,疾风应和速度,刮在脸上生疼。被关在天牢几日未曾整理的周身也显得有些狼狈。可是此刻,他心里唯一记挂的,却是紫嫣。 那张送到他手上的字条,是血书。 五更不来,裴紫嫣必死。 只有这几个字,附赠背后一小行楷书,也是用血迹书写的地址。 行走刀尖如同家常便饭,更是早就看惯生死,可是那些已经干涸的血迹,却让他的心揪住生疼。 无端的,他就是知道,那是紫嫣的血。 紫嫣是怎么落到那个人手上的,没必要再去多想,既做下了逃狱的决定,他便只有一个目的,将紫嫣带回来,让害她的人生不如死! 至于他自己,在释放前夕逃狱,会换来什么样的下场,他心知肚明。而那已经是后事。 成王败寇,愿赌服输。倘若真的到了无可转圜的地步,认输便是。 骏马最后停驻在城西的一条小巷口,下了马,走到最里面,只有一间阴暗破败的民居。 司北玄抿唇,毫不犹豫的伸手,推门走进院落。 院子里没有点灯,暗得很,他却如行走在白昼,直直去到客厅。 刚踏进去,刺啦一声,油灯骤亮。 跳跃的灯火旁,是太子苍白瘦削,却依旧清润如玉的脸庞。着一身简单的天青锦袍,静静的坐在桌旁,透过火光,他正看着他笑。 “四弟来得准时。” 司北玄勾唇,冷笑,“我已如约而至,她呢。” 第2709章 他是真的惊讶的。 虽然看出来司北玄对裴紫嫣却是有所不同,只是那点不同在他这个四弟心里,究竟有多少分量,能不能与滔天权势相比拟,他不知道。 所以这一次抓裴紫嫣,其实,不过是在赌。 索性他的运气很好,赌对了。 他的好四弟当真来了。 如此,日后便是他不腾出手去对付,自己的四弟也不会有好下场。 打了父皇的脸,父皇又怎么可能还容得下他? 用一个女子,换来自己想要的结局,太划算了。 裴紫嫣这只筹码,用得值。 踏着昏暗灯光,司北玄面无表情,一步一步朝太子逼近。本来无人的客厅顷刻便晃出数道人影,挡在太子身前。 太子随意的挥挥手,令这些人退下,“都别紧张,我这四弟怜香惜玉,为了美人,断不会为难我这当大哥的。四弟,是不是?” “一切都在皇兄的掌握之中不是吗?那么有信心,怎的在这小民居里,还带着那么多隐卫,大哥是对自己没自信,还是对太恐惧?”在太子对面坐下,司北玄语气已经没了最初的冷硬,变得平淡无波。 太子眼眸缩了一缩,笑,“小心驶得万年船。我这个人最是谨慎,即便有万分把握,也会多做一手准备,防患未然嘛。” 话说的随意,心里却已经开始升腾出忌惮。 这种情况下,还能这么快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司北玄的城府,他似乎一直探不到底线。 这个人若不除,即便让他失去所有,也会是自己的心头大患。 杀意生,又被他完美的掩盖。 这一局,他赢了,看似轻松,实际如何,只有他自己知道。 “皇兄想要的已经得到,我来只有一个目的,人,我要带走。” “四弟不必如此着急,本宫行事虽然不计手段,也还算得是个说话算话的人。人,自然会交给你,不过你可有想好去处?依本宫猜测,玄王府现在,已经在重重包围之中。这京城,怕是再没有四弟容身之处了。” “何处安身,不劳皇兄费心。”言语机锋,司北玄已经开始不耐烦。 他有感太子在拖延,而且这拖延的决定,是在见到他之后才做下的。 再看太子的时候,凤眸已经带了冷厉凛然。 今日,恐怕脱身不易。 太子对他动了杀机。 用外人的话来说,他现在已经形同丧家之犬,却仍然招来太子忌惮,可见眼前人的心计狠辣歹毒,同时也是自己大意。 果然,对面的人对他的冷厉不闪不避,丝毫没有被察觉动机的讪然,反而又是一阵轻笑,朝他摇摇头,“败在一个女子身上,四弟,日后,你可会后悔?” “那是我的事。” “裴紫嫣,一个平民出身的卑微女子,本宫在她身上实在看不到什么好来,能让四弟为她做到如此,竟然舍得断送自己及整个玄王府。皇室子弟,真的有情?本宫很想看看啊。” 撑着桌沿缓缓站起,居高临下,司北玄薄唇轻勾,傲然的看着面前小人,“你待如何?” 第2710章 而他,别无选择 从太子说出这句话,司北玄就知道,自己大概是走不了了。 从拿到那张纸条开始他就知道,这不可能仅仅只是一个简单的交易。 他来了,紫嫣就会回到他身边。 对方说的,不过是他不来,紫嫣必死。 而他来,紫嫣不会死,对方却未必会把人交还给他。 太子手指动了动,这种被人俯视的感觉,让他感觉很不舒服,只是到底没有也站起来与男子对峙。 拿过一旁的挑火针,将灯芯拨了拨,油灯一晃,比刚才亮了两分。 太子点点头,很满意,满意这一个动作总算让他压下了心底那股让他暴戾的情绪,“四弟如此情深,让本宫惊讶不已。若是裴紫嫣能亲眼看到你对她的情深,必然更加对你死心塌地,那么四弟,也会欢喜。皆大欢喜啊,最好的结局。四弟便勉为其难,证明一番如何?啊,你千万不要怪为兄的多事,为兄是太过羡慕,以致起了成人之美的心思。四弟也成全为兄一番美意,可好?” 温柔的眉眼,温柔的话语,说着让人不寒而栗的话语。 司北玄沉默,平静的看着对方。 对方的用意,他用不着再费心去猜,很快就能知道分晓。而他,对此别无选择。 只要紫嫣一刻在对方手上,他就只能被动的接受,接受对方的任何要求。 他只将此刻的这种无力深深烙印在心口,终有一日,他必会站在紫禁之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届时,再不会有任何人敢动她,敢拿她来威胁他! 一个响指,隐在这个院落各处的隐卫竞相出动,瞬间就将司北玄所在的客厅团团围住。 而太子,带着温柔笑意,翩然离去。 空气中留下那人清润的语句,“若四弟能在这里站到最后,裴紫嫣,本宫亲自交还。” 这些隐卫,皆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死士,一旦接到任务,要么完成,要么死。 纵然司北玄武功修为再高,与这样一群死士对上,还是以一敌寡……太子唇边的笑意愈发温柔。 啊,明日再来一趟,或许,就是为自己的好四弟收尸了呢。不知道她看到四弟支离破碎的样子,会是什么表情。哭得梨花带雨?还是哀莫大于心死? 纠结着那个女子会有的表情,他心中生出了自己都不知道的急切,离去的脚步,加快。 院落里,黑压压的,全是黑衣隐卫,面上也罩了黑巾,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司北玄平静的走出,在到达客厅门口的时候站定,挥手,室内灯光熄灭。 整个院落再次陷入黑暗,安静的等待黎明到来。 夜晚曾经下过细雨,院子里的地面还有些湿润,微软,脚步踏在上面无声。 杀戮,在暗夜中悄无声息的展开。 与这个院落毗邻而居的人们,还沉浸在甜美的梦境当中,全然不知夜色笼罩下,隔壁的院墙之内,正发生着怎样让人触目惊心的腥风血雨。 有鸡啼鸣,天际,透出第一缕灰白光线,安睡了一整夜的京都,在兵荒马乱中被惊醒。 第2711章 总之,我不会伤害你便是 精致的民居别院,三长一短的叩门声后,门应声开了一条缝隙。 里面的人透过缝隙看清来人,忙恭敬的将人迎了进去。 这是间很普通的民居,就隐藏在京都诸多民房的一隅,从外看去,没有什么特别。但是进了门后,里面的格局布置就显出精致典雅来。二进小院,园中栽种着名贵的秋海棠,在这种时节里,还能看到绚烂花期。 他知道她喜欢花,看到这些富有生命的色彩,他想她会高兴些。 进了门,脚步不停,穿过前院的拱门直接往后院走,太子一边解下身上被露水沾湿的披风,随手丢给一旁的下人,一边问,“她呢?” “回主子,姑娘在厢房,一夜未睡。” “可吃过东西?” “奴才该死,奴才送过去的膳食一口未动。” 闻言太子皱了皱眉,“自去领罚。” 说罢身形一转,本欲去大厅的脚步,改走向厢房。 还没有走近,远远看到那房中透出来的灯光,就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生怕惊扰了房中的人。 房内,油灯如豆,晕黄的朦胧光辉,为桌旁安坐的女子打上了一层柔和,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独特的神韵,似将时光凝滞,岁月静好。 太子在门外,突然间竟然心生了怯意,不敢走进去。怕自己一旦闯入,就会打破这样的美好。 事实便是如此。 他还在进与不进之间踌躇,房中人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存在,抬头,干净的黑眸迸射出冷意。 那幅映在他心头的画面,如同石子击打镜面,轰然碎裂,也让他收起了眼底那一丝恍惚。 “听奴才说你尚未歇息,我过来看看。”若无其事的走进房中,太子眉眼尽是温润笑意,“紫嫣,你这样可不好,怎能如此不爱惜自己。” 紫嫣冷笑,“太子殿下将我请来,可不见得是为了让我爱惜自己。说这个就太矫情了。” 同样笑意温柔,这种温柔在君未轻身上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在太子身上却教她厌恶至极。 “你误会于我了。四弟出事,玄王府私下里可不像你表面看到的那样凝聚,我是担心你在那种环境里教人算计,见尽污秽,是以才用了这个方法将你暂时带走避祸。若是四弟无恙归来,我自会亲自将你送到他手上。绝对没有旁的心思。”她的态度让他眼神微暗,轻笑着解释。 “这么说来,我还要谢谢殿下好心了?”就没见过这么虚伪的人。 “好心坏心,因人而异,总之,我不会伤害你便是。”他笑语,神色半是敷衍半是认真。 “殿下,我在乡下长大,为人喜欢直来直去,学不来你们这样的言语机锋。事实到底怎么样你我心知肚明,无谓装模作样,我只想知道,阿玄如何了?”直视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子,强忍厌恶,紫嫣横眉冷对。 活了这么多年,她真的从来没有如此讨厌过一个人。 哪怕是当初在边城面对二娘的诸多刁难与欺辱,她都没有生出过这种恨不得将他弄死的感觉。 第2712章 你就那么厌恶本宫? 居高临下,将女子毫不掩饰的厌恶尽数看在眼底,太子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了下来。 他不笑的时候,温润的脸便显出了一些瑕疵,嘴唇过薄,那双眼睛也偏阴柔,一旦没有了笑容做装饰,整个人便附上一层阴冷来。 或许,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而这样的他,反让紫嫣松了口气,这说明,对方至少是暂时的收起了伪装,正视了她,有了跟她认真谈的准备。 “你就那么讨厌本宫?”太子没有再自称我,高高在上的气势便散了出来。 本来,他也不习惯伏低做小,之所以在女子面前自称我,不过是想刻意的拉近一下与她之间的距离,可惜对方不买账,那么他也就失去了继续讨好的耐心。 他是太子,哪怕现在频受打压,也折损不了他的高贵。以他的身份地位,肯对一个贫贱卑微的女子放下身段,已经是她的荣幸,既然她不知好歹,他也无需为难自己。 “非我厌恶太子,而是太子所为教人鄙夷。”紫嫣微微抬起了头,在男子一身气势下毫不露怯。 要说气势,阿玄身上的气势才是真正浑然天成,即便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都能让人不敢直面其锋芒。至于太子,虽然听来身份更加高贵,可是在紫嫣看来,他这点道行,比之阿玄来差得远了。 不过是一个阴险狡诈反口复舌的伪君子,毫无品行可言,这样的人,能让人屈服,却不会让人心服。 房中一时沉默无言。两两对峙,气氛僵硬沉闷。 门外漏进来的冷风,将火光吹得飘忽跳跃,将这种沉闷放大延长。 良久,太子先做出了动作,挨着紫嫣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无视女子立即往旁边移动远离的动作,朝外吩咐,“备膳!” 这一声,算是率先打破僵局。 很快,就有热乎的饭菜端了上来,紫嫣猜测着饭菜应该是一直在厨房热着的,否则怎么会命令一下,转眼就能端上。 只是不知道眼前这人打的什么主意,大半夜的来她这里吃饭? 且不说他是不是真的那么饿,这关她什么事?只说孤男寡女的,这人但凡还有点寡义廉耻,就不该在这个时候到她房中来。 “殿下若是要用膳,还请回你自己的地方,我虽身份卑贱,却也动男女之防,羞耻心还是有的。” “本宫的地方?这整座院子都是本宫的,在哪里用膳还需要圈定地点不成。” 这一刻紫嫣有点相信这人与阿玄是有血缘的同胞了,无耻起来,都是那么不要脸,“你到底想要如何?” 女子满身的戒备,让太子神情变了变,阴沉的脸再次爬上笑来,只是在灯光映射下,显得有些渗人,“你一心就只想知道四弟的消息吧?放心,很快,本宫就能让你见到他,不过在那之前,先把这顿饭吃了。让客人饿肚子,四弟若是知道了,少不得怪罪我这个做皇兄的,待客不周。” 人吃饱了,才有力气承受接下来的打击,不是? 第2713章 罪名,红颜祸水 不知为何,看着阴冷的人再次露出笑容,紫嫣心里却陡然生出极度的不安。 那种笑,藏着算计,藏着扭曲的成竹,似乎在他算计里的某件事情,正在按照他的设想发展,而他,正为了那个可预期的结果,隐忍着兴奋。 必然与阿玄有关。 今日便是阿玄被放出天牢的日子,偏生她在这个时候被抓,太子又是这般姿态。 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阿玄的事情有变? 发生了什么变化?究竟? 与她有关? 越想,越不安,面上也露出焦躁来。 而这种焦躁看在男子眼里,令他脸上的笑容越发扩大。 他竟然有些等不及,想要马上看到那个结果了。 且,司北玄一死,裴紫嫣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被司北玄手下余部憎恨,安上一个红颜祸水的罪名。 到时候,西玄必然没有她藏身之地。 而能够护她安全的,只有他。 她能到的,也只有他身边。 没有旁的选择。 至于说她对司北玄情深义重,他不否认。但是任何感情,随着时间流逝总会变淡,最后变得可有可无,最后的最后,也只是在回忆中,偶尔才想起,然后徒留一阵唏嘘罢了。 这才是现实。 所以他不担心。 将她放在身边,还会永远得不到? 本来,为了除掉司北玄,他是做好了让她牺牲的打算的。只是这个女子很神奇,她能让跟她相处的人,轻易改变前一刻的决定。 她会让人变得贪婪,想要将她捏在手中,占为己有。 这方,为了见到心心念念的人,得到他的消息,紫嫣被迫进食,食不知味。 而在京城另一端的一处民居院落里,血腥,还在持续上演。 司北玄如同一把杀人利器,不知痛,不畏死亡,穿梭在不断减少又不断增加的黑衣人当中,一次次与死亡交手。 温热的液体,不断喷洒在他脸上、身上,浸湿了他的发、他的衣袍,往下滑落,滴到湿润的土地上,为那片灰沉沉的颜色添上妖冶的色彩。 而他,近乎麻木的作战,伤了,痛了,倒下了,再爬起来。 浑身浴血,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从头到尾,唯有一双如野兽般的冷瞳,没有发生过任何变化,冷,又狠。 那种狠藏在平静之下,更加让人惧怕。 若非心中有执念,他想,他是撑不下去的。 他也是人,是血肉之躯,关在天牢的几日时间,虽然没有受到不可忍受的痛苦,到底削弱了他的体能,折损了他的最佳状态。 太子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才会在将他引出来之后,又布下这样一个局。 在太子看来,这次他是必死无疑了吧。 可惜,他不能死。 若他死了,紫嫣就什么都没有了。 “噗嗤!”后背肩甲一痛,利器刺入血肉的声音响在耳边,司北玄反手便是一击,枉顾自己可能失去手臂的风险,刀锋狠狠朝对手脖颈划去。 而这个动作,也使得对方的刀锋在他后背至手臂的位置拉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几乎将他右臂斩断。 第2714章 这是在打他的脸 两败俱伤的打法,让对方微微一顿,这一顿,便失了生机,倒地。 过近的距离,喷涌而出的新鲜血液溅在司北玄脸上,他仿似无觉,手中匕首毫不停顿的转弯,挡住侧面攻来的利刃,迎敌。 院落里,地上的尸体堆叠了一层又一层,随着时间流逝,黑衣人再没有增加,反越来越少。 司北玄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状态,而他对面,还有四人未解决。 许是被他的狠戾震慑,即便暂时仍然占据优势,对方却没敢轻举妄动,于是彼此之间,出现了短暂的对峙场面。 喘息声,在暗夜中交错,被这夜色放大,于静谧中更加的清晰。 司北玄眼眸沉暗,紧了紧手中已经有些钝橹的匕首,趁着这短暂的时间,调整气息。 四人,对方还有余力,而他已经到了极致。 若是不能在瞬息间将对方解决,那么下一个躺在这的人,就是他。 天际开始透出灰白的晨光,驱走了暗夜的深沉,为大地添上些微的光亮。 院中的景象由模糊渐渐开始清晰。 踏着层叠的尸山血海,那男子浑身浴血,如同地狱爬出来的修罗,傲然,挺立。 而他对面的人,对上男子染上红丝的眸,竟然不自觉的,微微后退了一步。 这是胆怯。 殊死之斗,一旦势弱,便等于输了一半。 几人同时意识到了这一点,心惊之余,熄灭的气势却是再也拉不回去,而浴血修罗的匕首,也在这个时候,逼近眼前。 气息断绝的那一刻,才有人想明白,他们是死士,本该视死如归,而在此前,他们一直都是如此。只有这一次,一夜的生死奋战,那人的冷酷狠戾,渲染的太淋漓尽致,在他们心底悄然投下了心魔,所以他们才在最后,浪费了人多的优势,死于男子之手。 败得不冤。 晨光悄然将笼罩了京城一整夜的阴霾驱赶干净,小院的门咿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 司北玄侧眸,看着门外的人慢慢走进来,以匕首撑地,勉强自己站起,冷冷的看着来人作态。 “真是想不到,会看到这么惨烈的场景,四弟总是让人出乎意料。”太子,已经换上了隆重的朝服,一边嫌弃满地的血液,一边无所顾忌的踩踏其上。 目光在地上扫视了一圈,不带半点波动。虽然是他手下的人,但是太过没用,自也没有让他惋惜的地方。 一百多人,拿不下一个司北玄,明晃晃的打了他的脸面,显得他无能。 手下,无可用之兵。 “她呢。”不理会对方的惺惺作态,司北玄开口,声音干涩沙哑。 “人我自然是带来了,跟四弟说好的,我怎会食言。”轻轻的笑着,太子双手拍了两下,半掩的院门再次打开。 司北玄眸心发紧,紧紧盯着门口,下一刻,便看到他烙在心尖的人。 她被人搀扶着,站在门外,整个人无知无觉,俨然昏迷。 “你对她做了什么?”凤眸中的清冷破碎,只剩下冷厉,又因眼中染满红丝,使得司北玄整个人看起来暴戾阴冷。 此刻,他心底肆虐的杀意,比之前更甚。 第2715章 所以,他必须死 “瞧四弟说的,本宫能对她做什么,”太子低头,看着脚下几乎没过鞋底的红色液体,皱眉嫌恶,抬脚在地上的尸体身上蹭了两下,“带她过来,是想让她看看四弟为她成魔的模样,可惜效果没能达到我的预期,未免她失望,只好让她先暂时睡一会罢了。” 鞋底勉强蹭干净了,只是周围到处是尸山,以及一片片红色的水洼,难找到下脚的地方,太子无奈耸耸肩,只得自己找了一个看起来相对干净些的尸体,踩了上去。 而对于两人此前谈好的条件,只要司北玄站到最后,就会亲自将紫嫣交还这一点,此刻,他是只字不提。 司北玄也看出来了,对方这是又出尔反尔,事情再生枝节。早就清楚这个人的品性,谈不上失不失望,只是心底警惕,更焦急。 他已经是强弩之末,还能笔直的站着,全靠最后一口气,如果这个时候太子继续不依不饶,那么他是再没有力气去招架了,更遑论想要带走紫嫣。 后不后悔? 他是后悔的。并非后悔来救人,而是后悔来救人之前,没有做出更好的部署,明知道太子是什么样的人,就该在来之前做好万全之策。 可惜事关紫嫣,他就乱了方寸,再者对方是掐算好了,限制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到达,他也没有办法去想后手。 只能说这一次,对方棋高一着,胜在够卑鄙。 “没有想到你居然真的能留到最后,四弟,当初如若你能为我所用,他日必能凭你的能力与毅力,位居万人之上,可惜,空有一身能力,却太过不识时务。”平稳站在尸身之上,与司北玄遥遥而立,太子单手负背,另一手缓缓握住从袖中滑出的短剑,遥指司北玄,“你莫要怪为兄心狠。成王败寇,适者生存。今日我若让你踏出这个大门,他日,你必成我心头大患。若是你我易地而处,相信你的做法也会同我一样。” 司北玄冷笑,一身的红与黑,将他潜藏在骨子里的邪佞衬托得淋漓尽致,傲然如同开在地狱的曼珠沙华,绝艳,黑暗,又危险。 匕首反握,傲骨铮铮,“要战便战,无需说那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来吧!” 想要铲除异己,还要为自己披上一身道貌岸然的外皮,虚伪得令人作呕。 太子说的有一点确实没错,倘若今日易地而处,他的做法也会跟太子一样,绝对不会为自己留下心腹大患。但是,他与太子又是不同的,他纵然狠辣,却是敢作敢当。杀人便杀人,排异便排异,用不着找任何借口。 皇室争斗,本就处处血雨腥风。只要你最后能站到那个位置上,你便是能够主宰他们的王。至于在这过程当中你用了什么手段,有多狠辣有多卑劣,根本没人在乎。 偏生有人还喜欢先为自己挣一身靓丽光鲜,多此一举。 深深看着司北玄,这一刻,连太子都不得不承认,某些地方,他是自愧弗如的。 所以,这个人必须死。 第2716章 耻辱的印记 “在此之前,你可有遗言要交代?”许是因为那一丝赞赏,触动了他的惺惺相惜之意,太子松动,问了句。 “鹿死谁手,还未可知,要交代遗言的人未必是我。”司北玄笑得狷狂,他一生孤傲,便是死,也不会向任何人示弱。然,在视线触到门口那一抹丽影的时候,眸光微动,“倘若最后真死于你手,皇兄,我只有一个请求,将紫嫣安全送出京城,免她受皇权倾轧。” “哦?除了她,你那玄王府里的人呢?”太子挑眉,笑问。 “他们有自保的能力,若是没有,那也是命该如此。身在其中,早就该做好心理准备。” 那些人,他不担心,也不关心。 死了便死了,只当是命。 至于房月柔,身后有个房相护航,即便受到牵连,也不会受到太大伤害。 “你死后,我会护她周全!”至于会不会送紫嫣出城,要将她如何安置,就不是司北玄能管的事了。 他也管不了。 凌厉的剑锋划破清晨湿冷的空气,携着雷霆之势,直逼司北玄而去。 太子一击,用尽全力,眼底有着滔天的兴奋与疯狂,以致清润的面容微微扭曲。 他不想再浪费时间,心底有个声音,催促他马上结束那人的生命。 仿佛让他多活一刻,都会生出无数变数。 而自己最不喜的,便是夜长梦多。 他对司北玄,已经足够宽容了。 司北玄凤眸沉凝,面对这一击,不敢有丝毫大意。他已是外强中干,现在的状态,便是一根稻草,都能将他压垮,又怎么承受得住对方全力一击。 心知这一点,却不能放弃。 他一直记得那个女娃儿的话,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别放弃求生的希望。 那已经成为他此后生存的准则,更是陪伴他屡屡在必死境地绝境逢生。 哪怕这一次真的是必死无疑,也绝对不会放弃,不能放弃抗争。 砰,巨响。 玄黑的身影如同风中破絮,飞出,坠地。 砸碎了坚实的屋墙,反弹地上,于血洼中溅出一片血浆。 一击得手,太子看着手中短剑,却没有丝毫喜悦,甚至连眼中的兴奋疯狂都冷却下来。 那柄短剑上,有一个小小的缺口,是被利器格挡留下的印记。 唯独没有该有的血迹,仍然干干净净,泛着冰冷寒光。 而司北玄,是被他的剑气震飞的。这更说明了对方已经全无还手之力。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历经了一百多死士围杀后,在他看来已没有还手之力的人,用一把匕首,在他的神兵上刻下了一个豁口。 那豁口在他看来,就如一道耻辱的印记,以后每每看见,都会让他脸上无光。 司北玄! “噗!咳咳咳!……”地上的人匍匐在血洼中,咳出血沫。勉力撑开沉重的眼睛,看太子阴鸷着脸,大步朝他走来,再不顾忌被血液脏污了鞋底,可见已经怒到极致,“哈哈哈!” 大笑,鲜红的液体一波一波涌出嘴角,看着异常渗人。 第2717章 这,又是一场交易 噗嗤!短剑自上而下,从司北玄后背贯穿而出。 太子矮下身子,面目狰狞,“本想留你个全尸,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要将你千刀万剐,最后提着你的人头去父皇面前领功!” 耻辱!自小到大,只有司北玄给了他这样的感觉!既然激怒了他,又怎还敢妄想善始善终! 刺穿身体的冰冷感滞留体内,司北玄哼都没哼,只是大笑变成了讥诮,“皇兄真的以为杀了我,就一定能稳坐上那个位置?” “巧舌如簧,这个时候还想说动本宫留你一命?”太子冷笑,往斜里抽出短剑,剑锋在司北玄背部又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与延伸至右臂的那道交叉。 背部的衣袍已经碎成片片布条,狼狈不堪。 “若我今日死在这里,我敢说一句,你的太子之位也不会坐得太久,咳咳!因为父皇心里,想要扶持上位的人,根本、根本不是你……咳咳!” 正要再次刺下的短剑顿在半空,太子一把拽住司北玄的衣领,将人半提起来与之平视,一字一顿,“你知道那个人是谁?” 支撑着自己坐起,一手将衣领上的手拿掉,司北玄轻笑,“你想知道,不是不可以,那就要看我今日、能不能走出这里了。” 换而言之,这,又是一场交易。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况且,这个筹码对我而言,比起你的命来,要逊色不少。”太子半眯眼眸,飞快的在心里衡量利弊。 其实司北玄敢说出那句话来,他就知道对方没有说假话了。这么些年来父皇一直态度不明,哪怕他仍在太子之位,却也是岌岌可危。 而近半年来父皇的动作更是怪异,让人揣测不透。 他有种感觉,父皇就是他们兄弟之间的一个轴心,带动他们往他想要的方向转动。 “现在整个京城应该到处是搜索我的官兵,皇兄将我交出去,固然能领功,但是你确定,那个功劳你拿着不会烫了手?况且我现在已经落到这步田地,对你来说根本已构不成威胁。相反,你杀了我确实能换自己心安,但是在皇储当中,那个隐在暗处的真正的对手,却也能借着我交出的势力更加壮大,又有父皇暗地的扶持,你,有信心自己斗得过?”即便命在对方手里,司北玄也不掩自己的讥诮,“皇兄不敢承认,自己也只不过是父皇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放肆!”被人说中心思,太子恼怒,一脚踢到司北玄,鞋底狠狠碾压他后背的伤口,“你现在只是本宫的手下败将,看清楚自己的位置!” “咳!”再吐出一口血沫,身上的疼痛没有让司北玄大声任何表情变化,仿似正在受折磨的不是他自己,让人心悸,“当然,皇兄可以选择现在就杀了我,然后自己去慢慢寻找真正的对手。反正,那个位置也没有我的份,我无所谓。” 太子脸色变了又变,若是司北玄表现出丁点的疼痛,他都能在折磨他当中找到快感。偏偏,不是如此。 第2718章 不差这一时 既然找不到乐趣,继续下去,反而显得自己太过难看。 何况,对方的提议,其实他已经心动。 终于见好就收。 “告诉我那人是谁,然后,安分的呆在角落里,只要你不生出野心,我不会再找你麻烦。” “我要先把人带走,再给我半月时间,到时候,我会让你知道那人是谁。另外,逃出天牢的罪名,还要劳烦皇兄代为解决,我知道你有办法,臣弟从不敢小看皇兄的能力。”干脆利落的说出自己的要求,司北玄面色平静,全然没有战败的狼狈与卑微。 “司北玄,你别得寸进尺!你可没有资格同我谈条件!”那种平静,看在太子眼里极为刺眼,因为映衬出他的不足。 “我若是现在随口说个名字出来固然容易,却不能让皇兄全然相信不是?与其那样,倒不如我将事情办妥当了,让皇兄看到最为满意的结果。我想,皇兄也不差急在这一时才是。毕竟,那么多年都等了。” 可不是,他在太子之位这么多年,一直等着父皇退位或者殡天,年复一年。 确实不差急在这一时。 “别耍花样,你该知道,我多的是手段对付你,还有裴紫嫣,能抓她一次,我就能抓她第二次。四弟那么珍惜她,应该不会想看到她因为你一而再的受苦。”提到裴紫嫣,终于在那张平静的脸上看到了一丝裂痕,太子很满意,笑了。 “成交。” 尸山血海中,再次达成交易。 院墙外,也于此时传来纷杂的脚步声,直往这个院落而来。 到底,还是被找到了。 禁卫统领抬手,令一众禁卫将此地重重包围,才踏着血水走进来。 院内的景象,饶他一个硬汉,都禁不住皱眉,只想作呕。 “卑职禁卫统领夏榆林见过太子殿下,见过玄王!”朝两人拱手,夏榆林看向司北玄,眉头皱得更紧,“卑职奉皇命而来,还请玄王跟卑职回宫面见皇上!” “玄王逃狱别有内情,本宫与你们一道进宫,与父皇解说清楚。”这次,太子率先一步挡在了司北玄面前,手中短剑也在听到动静的时候收回了袖中。 见状,司北玄唇角勾了勾,不言语。省点力气,留在关键时候说话。 夏榆林没有犹豫,直接将人一并带了回去。玄王逃狱,安然从严防密守的皇宫逃出,身为禁卫统领,是他失职。好在如今人找到了,让他松了一口气,总算能将功折罪,消减皇上怒气。 至于门口的一男一女,夏统领本要一起带走,被两人同时阻止,在心底略作计较之后,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忽略过去了。 在朝为官,过刚易折。适当的卖些好,日后总有能见到好处的时候。 “这里发生的事情,不用让她知道。”这是在离去前,司北玄对太子说的最后一句话,也算是他的最后一个要求。 太子不语,只笑着点头。 至始至终,紫嫣都处在昏迷中,对于在她身边发生的一切,无知无觉。 她不知道有个人为了她,曾化身成魔。 第2719章 峰回路转,流言 这一个清晨,京城突然而来的动荡又悄然无声的平息,收得干净利落。 只有那个小院周边的人家,似乎有所察觉,有人看到城中官兵从那个院子里抬出了一个个被包裹严实的物体,只是碍于军威,没有人敢往近了瞅,更没人敢去打听。 直到终于有人漏了口风,传出小院曾经历经过的血腥死斗,那也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紫嫣被送回了玄王府。 适逢王府为了迎接王爷回归,府中上下所有人都在。结果还没等来王爷被释放的消息,就看到宫中禁卫手执皇令将王府上下全部包围,罪名竟然是王爷越狱。这样的罪名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气氛低迷,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围困的禁卫又突然全部撤走。一系列变化,让人如同游走雾里云端,更是茫然,同时,也更加提心吊胆。 这个时候,偏偏又亲眼目睹紫嫣昏睡着,被个陌生男子送回府中,且那人,还是太子身边的人。 于是在紫嫣不知道的情况下,流言迅速在王府里刮出一阵旋风。身为玄王府的人,玄王的妾室,一夜未归不止,还极有可能跟太子在一处!那太子是什么人,是王爷暗里明里的对手,宿敌! 经此,紫嫣不守妇道,出卖王爷的罪名,在她还没有醒来的时候,就几乎已经成了实质。 而关于紫嫣昏迷的原因,一致被众人忽略,或说刻意不去提起。 除了玄王府,朝堂受到的冲击也不小。 一个晚上的时间,关于玄王越狱的事情高潮迭起柳暗花明,事件发展变化之快,让人差点反应不过来。 且不说玄王在即将被释放前夕越狱,单说越狱之后被抓回宫中,皇上处理此事的结果也大大出乎人意料之外。 原以为玄王这次是绝无翻身的可能了,哪里知道,逃狱回来之后,事情又有变化。 皇上不单止不降罪,在听了玄王自辩及太子求情之后,竟重新交回了部分玄王原来的权利,最后,让其安然无恙的走出了皇宫。 没有一点事后惩罚。 有当朝官员想要探探皇上口风,陈述一下朝中权臣对此事的疑惑及不满,奈何皇上一句话龙体不适,不允人打扰,就将一干人等全数打发了。 没有人知道玄王到底同皇上说了什么,会让那个心思深沉的帝王改变主意,便是好奇,也无从探究。 同样一夜未归,刚回到太子府,太子妃便迎了上来,满脸的担忧,“殿下,你身上伤势未好,怎可一夜不归,教人好不担心。” 将迎上来的人揽入怀里,太子无奈,“你又一夜没睡?让你担心了,是我的不是。以后夜里不用等我,只是去处理一些事情,至于伤势,我心里有数,不会勉力而为。” “我什么事情都不用做,只是等一等你罢了,倒是你,与四弟是怎么回事?”宫中的事情,总会第一时间有人报上太子府,在太子与司北玄一同进宫的时候,太子妃就已经得到消息。 第2720章 是她的错觉吗 听太子妃提及,太子温柔的眉眼瞬间划过戾气,快得让人抓不住。 司北玄!他没有想到在那种情况下,司北玄竟然还在想打办法脱身,而且,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将他彻彻底底的摆了一道! 两人一同去见的皇上,太子都已经做好准备自己待会要如何说辞,能将司北玄暂时摘出来的同时,又让父皇对他更加厌恶。可惜还没等到他出手,司北玄已经自己将事情解决,而他唯一能做的作用,就是说上一两句求情的话,作用可有可无。 司北玄逃狱,皇上本极度震怒,可是司北玄用一句话,就消弭了帝王的怒气。他说,之所以逃狱,是因为收到外间传进来的纸条,上书,圣上龙体之疾,有方可治。 而对方的条件,便是要司北玄逃出天牢,只身赴约。 只这一个理由,不管赴约之后结果如何,都已成让龙心大悦。 在一旁亲眼看着父皇将那些夺走的权利再交还到司北玄手上,太子心里恨得滴血。 不是不能打碎司北玄的计划,但是在那种情况下,他必须与司北玄站在一处,才能保证未来的利益最大化。 俗话说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在那一刻,他只能这么告诉自己,来压下心底的不甘与嫉妒。没错,他嫉妒司北玄在任何情况下,都拥有让人无可匹敌的急智。他想,若是两人易地而处,他做不到司北玄那样完美。 “四弟吉人自有天相,所以每每遇上时段都能逢凶化吉,无需我们为他操心,你一晚上没睡,先去歇息。”松开女子,太子笑容淡淡,“我还要处理一些手尾,忙完了便去看你。” 说完,不容太子妃开口,便径自转身离开。 太子妃站在大厅门口,呆了半响。这是第一次,他回来之后,听了她的抱怨没有和声细语的哄她。甚至,她在他转身之际感觉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不耐烦。 是,她的错觉吗? 呆望男子离去的方向,已经寻不到她熟悉的背影,她只觉得一阵心慌。 却莫名的,不敢如以前那般再去打扰他。 明明还是一样温柔,为何她会觉得害怕…… 玄王府里,并不比太子府安宁。 经过措手不及、气氛低迷等等打击过后,看到突然出现在王府大门的王爷,王府上下都欢欣鼓舞,大大松了一口气。 王爷回来了,这说明事情已经过去了,而整个王府都不会再受这件事情的牵连,大家都保住了一条小命。 放松过后,便开始有人坐不住。 司北玄刚刚坐下,茶都没来得及喝一口的功夫,陆管家已经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一一细禀,其中,着重描述了二夫人裴紫嫣夜不归宿,今日晨后才被太子身边的人送回的事情。 “王爷,恕老奴多嘴,身为王府的人,最忌讳就是吃里扒外,辱没王府。二夫人乃是王爷的妾室,在府中也算是个能说上话的主子,可是她这般行为,对于府中上下可不是好的标榜。若不能将事情查明,小惩大诫,怕是以后有人会有样学样,到时候王府就乱了规矩方圆了。” 第2721章 替你们解惑 还有一句话是陆管家不敢当面说出来的,裴紫嫣这种作为,不仅辱没王府,更重要的是辱没了王爷。 自己的女人与别的男子相处一夜,这要是传出去,王爷即可便会成为他人的茶余笑料! 大厅里,人数不少。 房月柔、莫言、柳子时、宇文烈等都在。柳子时跟宇文烈是在王府被包围又危机解除之后来的,来了便一并在这里商量对策。 陆管家的话,他们从头听到尾,没有一个人置喙,似乎是默认了陆管家对裴紫嫣的批判。 那个女子,对王爷确实付出过,偶尔看到她被排斥在外,也不是不可怜,可是这种种与她背叛王爷的可恶相比,就不算什么了。 至于当中内情,那需要裴紫嫣醒来问过才会知晓。在她没有醒来,他们没有弄清楚来龙去脉之前,谁都不想妄言去帮一个不太熟悉的人说好话,免得最后自己被打脸。 司北玄没有什么变化,从回来开始面上便是淡淡的,听了陆管家的汇报,凤眸环视一周,古井无澜,只问,“裴紫嫣辱没王府,你们也这么认为?” 没有人回答,其间,只有陆管家与柳子时暗地里交换了个眼色。裴紫嫣的事情是否有内情,他们最为清楚。但是,谁也不会傻到说出来。 有时候人的私心,本身就是一种丑陋。 司北玄也没有继续发问,只任由莫言在旁边为他检查伤口。半垂下的凤眸敛住了里面的光芒,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苍白之余,遥远得让人不可触及。 是的,遥远。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的身上似乎树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这些人全部隔离。哪怕是曾经自诩能于他以朋友相称的柳子时、宇文烈,莫言三人,此时都不敢再在他面前摆出随意的态度。 朋友二字,让他们心虚。 司北玄身上的袍子已经换过了。要出宫,总不能再披着那身染满了血迹的破烂四处行走,丢的是皇家脸面。别说是司北玄自己不喜,便是皇上也不会允许。 莫言在他旁边,低头沉默的为他检查身上新增的伤势,对于身边发生的事情听而不闻,完全将自己置身事外。 其他人又没人敢作答。 大厅到处弥漫着诡异的沉默,让人浑身难受。 “她人呢。”良久,司北玄似随意的一问,打破了大厅窒人的沉默。 “二夫人回来之后便一直呆在和馨园。”陆管家躬身低头,至于人醒没醒,他不知道,没派人去探过。 “传她到大厅,说本王有话要亲自问她。顺便,也替你们解解惑。”说到替他们解惑的时候,司北玄唇角微微勾起了一个弧度,含讥带诮,众人看在眼里,皆不自在的别开了头去。 裴紫嫣如何,那是王爷才有资格管的事情,要说传人过来替他们解惑,这里面的讽刺意味,只有各人心知肚明。 “王爷,紫嫣回来的时候是睡着的,也不知道现在醒了没有,我遣人去看看,若是醒了便叫她过来如何?也不知道作业究竟发生过何事,依我之见,这当中怕是别有内情。”房月柔斟酌了一番,终于小心的开口。 第2722章 你不信我? 看到司北玄浑不在意的点点头,房月柔心下暗松了一口气。 作为正妃,王爷不在的时候,这府中大小事务便都是由她主持管理。今晨王爷还没回来的时候,紫嫣被人送回府中,照理她应该着手处理的。只是当时一心担忧王爷及王府的处境,便没了心思去想那些事情。 虽然理论上来说,她这么做别人挑不出什么错处来,可是真要计较的话,便也能看出她对裴紫嫣,其实不甚重视。刚才见王爷为了裴紫嫣讽刺众人,难免心下忐忑,以为这一次,王爷是要正视裴紫嫣的问题了。 月娥急匆匆的感到和馨园的时候,紫嫣恰好刚刚醒来。 醒来的一瞬,还满脑子茫然。 她只记得自己昏迷过去之前,是在一个民居别院,跟太子用膳之后,随太子一同去见阿玄。 太子亲口应允的,会让她见到人。 可是她什么都没看着,就莫名晕过去了,再醒来,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象,知道自己是回到了自己的地盘。 可是那段失去的记忆,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 太子呢?阿玄呢? 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又被突然出现的月娥给拉着,疾步匆匆往大前厅赶。身上的衣衫睡得皱巴巴的,都没来得及换。 “月娥,是不是王爷回来了?”小碎步的跑着跟在月娥身侧,紫嫣紧张的问。 “王爷要见你,有话要问。”月娥闷声闷气。 她刚才故意没说王爷的消息,只说有事情需要请裴紫嫣去前厅,没想到对方倒是个聪明的,一下就猜对了地方。 听到人真的回来了,紫嫣便没有再多问下去,有什么想问的,待会见着了人,亲口问本人更好。接下来的一路,便是抿着唇,抑制不住唇角的微笑,乌亮的眼睛里,盛着满满的喜悦。 她真的高兴他回来。昨晚被人软禁带来的担心,在此时,也终于放下。 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没有对阿玄造成影响。 这就好。这就够了。 至于自己被掳的原由……紫嫣眼神暗了暗,想到了陆管家及柳子时。 罢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她也不打算再将这些提出来让阿玄烦心,日后,自己警惕些便是。 走得快,加之心有旁骛,转眼前厅便到了眼前。 紫嫣还没走进去,就察觉了里面氛围的不同。 她的视线,首先落在首座上,她****挂念的那个人身上。 容颜清冷,脸颊瘦削苍白,莫言在他身边不停动作,在为他疗伤。 这让紫嫣心中一痛,忽略了氛围的诡异。 他又受伤了,迄今为止,她不知道他身上层层叠叠的伤口,已经有多少个。 “二夫人,你昨夜一夜未归,晨后被太子身边的人送回,这种风头火势的当口,能否请夫人解释一下,为何会与太子在一起?一夜的时间,你们做了什么?”那个人坐在那里淡然的看着她,紫嫣还没完全体会完心痛,便听陆管家当先发难。 紫嫣冷了神情。 她可以让自己不去计较陆管家昨夜的推波助澜,但是不代表,她能一再容忍对方对自己放肆,对自己频设陷阱。 第2723章 她退,别人却不肯放过她 “陆管家这意思,是想要我承认什么?承认我不守妇道不贞不洁?还是承认我勾结外人出卖王爷?”不疾不徐的将视线转到陆管家身上,紫嫣俏面寒霜,眼眸带嘲,“我也想问问,陆管家是以什么身份来质问我?你有那个资格吗?这厅里的每一个人,论身份都当得你一声主子,何况王爷跟王妃也都在。他们都还没开口,你一个奴才反倒越俎代庖,这里容得你放肆?” 眼瞅着陆管家一张老脸迅速涨得通红,紫嫣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何况我昨夜为何会一夜不归,我以为陆管家与柳大人最是清楚不过,今日却在此对我咄咄相逼。陆管家,该不会昨晚就是你勾结外人设下陷阱,将我骗出王府,然后以此为由安上莫须有的罪名,就等王爷回来定夺吧?” “你、你血口喷人!”陆管家脸色红得发青发紫。他没有想到这个身份卑贱的女子,原来有如此伶牙俐齿的一面,一个措手不及就失了上风,“王爷王妃明鉴!老奴在玄王府这么多年,一直忠心耿耿兢兢业业!老奴绝对不可能生出异心!如今临老竟然要面对这样的指责,这叫老奴情何以堪!” 紫嫣冷笑。入了王府以后,她一直秉着初心过日子,不高调不张扬,以至于别人都把她当成可以任意捏圆搓扁的软柿子了。因为陆管家不喜她,又是府中老奴,所以她便想着息事宁人能避则避,她不过是想阿玄好好过日子,没必要搞得后院水浑让阿玄麻烦,却不想她避了,别人却不见得因为她的退让而放过她。 对于陆管家的倚老卖老,紫嫣冷眼旁观,不再执着与他争锋相对,而是再次看向了首座的男子。 她问,“你信不信我?” 这个人,沉默寡言,孤傲清冷,可是他的心,比任何人都明白。她不信他不知道她是被冤枉的。 她也不问其他,只想从他口中得到一个答案。只要他信她,受再多的冤枉她都不觉得委屈。 厅内静静的,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屏息以待,等着男人宣判。这是玄王府,不管孰对孰错,只要司北玄下了定夺,那么事情便定局。 一众人里,房月柔的心绪最为复杂。事情发生了,真相到底如何她不知道。但是心底深处,又隐隐的相信着裴紫嫣。想要为她开口求一求情,却又不敢贸然。就怕自己错了,连累诸多。是以踌躇。 性子最为豪爽的宇文烈眉头皱得死紧。他固然明白凡事不能只看片面,需得讲证据,若是没有切实证据,陆管家的质问就显得不合理。可是于私,他将司北玄当成好朋友,自是不希望他受到半点蒙蔽。所以哪怕没有证据证明裴紫嫣勾结外人迫害王府,但是她夜不归宿被太子的人送回来是事实。宁杀一千不错放一人。他选择保持沉默。 至于与他并排而坐的柳子时,从裴紫嫣出现开始,就一直面无表情的半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能肯定的是,他不会为裴紫嫣说话。 还有个莫言,素来是闷葫芦,可忽略不计。 第2724章 世事,有时候就是这么可笑 整个大厅,除了他们就只剩裴紫嫣。 没有一个人为那个女子说一句公道话。 她站在那里,不卑不亢,却也,形单影只,孤立无援。 似乎从来,都只有她一个人在战斗。 而她视线凝聚的焦点,那个男子面容冷清,凤眸幽暗深沉,如同一片黑色迷雾,莫测高深。 紫嫣在等他的回答。 所有人都在等。 “这事跟她无关。”薄唇轻启,司北玄淡淡道。 这个答案,与他所想有悖。 他应该要借这个机会发难,趁机将她彻底软禁在和馨园,如此正当的理由,便没有人会怀疑他有私心。 可是看她那么倔强的站在那里,身形单薄脸色憔悴,他的心便如被拧成一团,狠心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 明明自己就在她身边,用尽所有方法想要护她周全,却没有办法在这种时候给她只言片语的安慰。 有时候他会想,这么极端的做法,护了她,也会伤害她,到底值不值得。 可是他别无选择。 太子已经拿住了他的软肋,另一个更强大的男人,不可能半点蛛丝马迹都看不出来。 她靠他越近,与他越亲密,她周围潜藏的危险,便越深。 他只能亲手将她推离,然后自尝苦果。 世事,有时候就是这么可笑。 紫嫣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心却抑制不住的失望。这个答案,不是她想要的。却也不能说不满意。 至少,他算是说了句公道话。而这,已经让她意外。 “王爷!老奴以为此事应该细查,免得给王爷及王府留下祸患哪!”陆管家不甘心,语气中中的悲戚让人动容。 司北玄冷眼一扫,“你要质疑本王的决定?” “老奴不敢!……”此前裴紫嫣一句越俎代庖还在耳边未散,陆管家纵然仗着身份是老人,也不敢一再放肆。 房月柔眼见氛围越发不好,略作沉吟,道,“王爷,紫嫣妹妹怕是也受了一夜惊吓,既然事情已经说开来,不如大家先且散去,王爷先行养伤,紫嫣妹妹也回别院好好休息一晚,一切待明日再细谈如何?” 这一天一夜,一波又一波的事端涌上来,别说两个当事人,便是他们这些周边的,也心神俱疲。 既然人已经回来,诸事都可以暂放一放,荣后再图对策。 司北玄点头,算是认同,同时吩咐柳子时与宇文烈,“如今气象万变,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再掀起一场风起云涌。你二人接下来的时间,多留意宫中动向。但凡有异像,即刻来报。” 柳子时与宇文烈领了任务,也不多留,立即动身离去。这个地方,呆得越久,会让人越不舒服。无关其他,只是在那个女子澄澈的眼眸注视下,任何人,都极容易看清自己的丑陋,滋生出心虚或是嫉妒来。 所以,他们坐不住。 莫言对司北玄身上的伤口处理恰好告了一段落,搀着人起身,准备往书房客房。 经过紫嫣面前的时候,司北玄顿了下,“那事最然与你无关,但是私自出府一夜未归,传出去总是于本王名声有碍。本王行事讲究赏罚分明,你暂时禁足和馨园,三个月内不准踏出院门一步。” 第2725章 这个男人,没有心腹 紫嫣没有回答,也不去看他。 他做的决定,她没有反抗的余地,这便是被身份桎梏的悲哀。那又还有何好说的。 他被关天牢,她一颗心思全系在他身上,想尽办法就盼着他出来。等他真的站在她面前了,那种心心念念的感觉反而散了。 大概是因为心冷。 他到底没有回答,究竟信不信她。 她一夜未归,翌日被别的男子送回,他也不多问一句。 她想,在他心目中,她的地位真的已经低落尘埃了吧。在她身上发生任何事情,他都不再担心,也不再好奇。 莫言、房月柔,陆管家等伴在司北玄身侧,几乎是簇拥着他离去,偌大的前厅,最后只剩下一道孤零零的身影,承继满室的孤寂。 回到书房,屏退了左右,只留下莫言继续为他处理深处的伤口。 瞧着坐在长椅上的淡漠王爷,莫言中脸上终于忍不住凝聚了点表情。皱着眉头,晃晃自己的手臂,“王爷,你快要把我的手臂捏碎了。” 从大厅扶起他开始,一直走到书房,莫言被捏了一路。若非顾及男子颜面,他不会等到现在才开口,那种疼痛实非常人能忍受。 司北玄丝毫没有被人看穿的难堪,面无表情的收回紧抓的左手。 他有洁癖,也好强,以前伤得再重,都不会让人近身,更遑论用这种方式来压抑真实的情绪。 她对他的影响,已经越来越大,到了他几乎不能承受的地步。 可是他更明白,她心里,或许比他更苦。 闭眸,翻身,遮住眼底的痛楚,淡声道,“疗伤。” 他后背的伤口,最深的两处深可见骨,一道几乎将右臂斩断。饶是莫言号称鬼手神医,见多了各种各样的伤势,在把司北玄外袍拉下来的那一刻,也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样的伤势,居然还在前厅跟他们磋磨了那么久,这男人真的是不把自己当人看吧? “王爷,昨晚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真的逃狱了?皇上怎么肯将你放回来?”一边专注疗伤,莫言一边开口问。在大厅,人多嘴杂,有些事情不适合当时问。 而私下里,他与司北玄的关系,其实更深于柳子时、宇文烈两人。若以心腹来比喻,莫言是最贴近的那一个。 也仅止于贴近。这男人,没有心腹。 “我只有七日时间,七日后,整个京都必然风起云涌,你暗地里做好接应的准备,成王成寇,我只有一次机会。” 莫言呼吸一滞,点头,“我明白了。” 七日后会发生何事,搅得京都风起云涌,莫言没有再问,问了也不会得到答案。 他极了解司北玄这个人。胸有沟壑,然想知道他心中筹谋,只有临到眼前,才能得到答案。想要事先知晓,是不可能的。 四王爷,司北玄,对任何人都不会放下防备。 心知这一点,他没有多大的感觉。 既为幕僚,又为好友,自是站在一条船上的,他只要做他该做的事即可。 这场博弈,他从来不是主角,只是惊涛骇浪中,推波助澜的一朵小浪花。 第2726章 密谋,天翻地覆 那日回到和馨园后,紫嫣真的开始了被禁足的生活。便是想要踏出院门都不行。 多走一步,就被门口的护卫给拦回来。 毫无情面可讲。 能散心打发时间的范围,便知局限在了她的小院,身边还是固定的那两个丫鬟,每日去院门等待厨房的人送来膳食,再呈上给她。 连丫鬟都失去了自由。 这禁足,真是名副其实的夸张了。 百无聊赖的倚窗而坐,看着窗外那四方的小小世界,紫嫣神情木然,不喜不怒。 就连旁边丫鬟时而的低声窃语都入不了她的耳。 蜗居在这方看起来尚平静的小空间里,浑然不知外头正天翻地覆。 而任凭外面如何风雨飘摇,她的小院都漏不进一丝风雨。 回到王府三日,司北玄招来柳子时、宇文烈,在书房共谋密事。 第五日,京都再现王爷被刺杀事件,且是同一时间,三名王爷同时遇袭,只除了至今仍被软禁在王府的五王爷之外,无一幸免。结果也依然是以失败告终。 后续的发展与玄王及太子遇刺时并没有什么大不同。皆是极力搜索刺客,最后又不了了之。只不过这一次的动静似乎比前两次来的小一些,安静一些。 但是整个京城依然人心惶惶。 在一再的变天当中,平民百姓感受到了不安。皇室皇储接连出事,说明蛰伏已久的风雨即将到来。 平日热闹繁华的街道、商铺都变得冷清下来,街边的摊贩少了一半。莫不闭门不出,生怕天子一个动作,令得老百姓受到无辜牵连。 第七日,司北玄如期赴约,与太子在京都第一酒楼见面。 这一次是堂而皇之的会面,没有遮遮掩掩。 司北玄到的时候,雅号厢房里,太子已经等待多时。 只有他一人,连随从都没有带。 可见他对这件事情的谨慎,连身边人都不放心,就怕事情经由身边的人泄露出去。 “四弟果然是守信之人。只是不知道你带来的结果,能不能让为兄满意。”悠然的坐在桌旁,全然看不到一丝焦急的状态,太子笑的尔雅温润。 “臣弟虽然不才,好在还算守信,做不来出尔反尔的小人行径。”司北玄面无表情,与太子相面而坐。 这声讽刺,难得的没有影响到太子心情,相对于即将得到结果的兴奋,不过是一句口头输赢,便用不着计较了。 “所以我才相信四弟。与你合作,让人极之放心。若是你肯改变主意投到我阵营,我随时接纳你,这个承诺自此不变。”当然,若是不能为自己所用,他也依旧不会改变斩尽杀绝,“现在,不如你我先说答案?” 这个答案,几乎成了他这几日的心魔,没日没夜缠得他无法安眠。 无数次强行忍耐,才勉强等足了七日时间。便是这七日,他都嫌太长了。 生平第一次,变得如此没有耐性,他就怕在自己等待的这七日里,又发生什么变故,被别人先下手为强,抢了先机。到时候,他只能沦为败将。 第2727章 谁棋高一着 第一酒楼,京城最大的酒楼,即便是在这种人心惶惶的环境中,依旧不改热闹。 尽管来往的客人尽量低调,也难掩人多的喧哗。 楼上,华丽的雅间里,太子如同一座雕塑,久久不动,连司北玄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怎么都想不到,会是那个人。 八王爷,他的八弟,司北尉。 那个低调得仿似不存在的人,胆小,懦弱,从来没有进入过他的眼睛。 与世无争,从来不踏进他们的争斗场。谁能想得到,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是父皇的心头肉! 那个对亲子待价而沽,时时将他们掌控于鼓掌之间的天之骄子,冷漠,自私,无情,原来竟也是有心的。 只不过他的心没有分给过他们半点,任凭他们这些嫡子在他眼皮子底下,为了一个皇权争得头破血流死去活来,无动于衷。 另一边,却对他的心头肉保护得密不透风。甚至不断的在皇室争斗中施加暗手,推波助澜,就是为了给司北尉一个安全无忧的未来。 那个宝座,是留给司北尉的。 可怜他们这些人,还在背地里为每一次的输赢沾沾自喜,浑然不知他们从头到尾,都只是父皇手里的一枚棋子而已。 司北玄离开第一酒楼后就回了王府,直接进了书房闭门不出。 一整夜,书房里都没有亮出灯光。 在无边的黑暗中,他如太子一般,枯坐到夜半。 这段时间里,没人敢来打扰他。 这几乎已经是玄王府多年来的惯例。 只要入夜后,书房没有灯光,那么谁都不敢靠近书房半步,否则,后果自负。 隐身在黑暗中,闭上眼睛,将自己与夜色相融。直到身体里肆虐的情绪完全平复下来,再激不起一点波澜,司北玄才缓缓睁开眼睛,打开书房走了出去。 他其实并不比太子平静。 即便是率先一步知道结果,即便是早就不对那个男人抱任何希望,他终究还是心绪难平。 若非那个人一再的在他与太子、司北易三人之间持平势力又激发矛盾,让他们不断的争斗终致三败俱伤,他也不会生出怀疑。 那种感觉像极了想要他们在这种争斗中全然寂灭。那个男人,想要他们都死。 那么,他为何会想要他们都死? 尤其是在他身体频频病危之际?只有一个答案,为他心目中的皇储人选铲除障碍。 想要知道这个推测是否为真,只需要再加一个试探便能分晓。 所以,他筹谋了这次的突发事件。 外面风风扬扬的传言皇室几位王爷纷纷遭遇刺杀,实则不然,他不过是在那几个人出门的时候,给个人都制造了一点看起来稍显惊险的意外而已。否则,若真是刺杀,那个人不会雷声大雨点小,轻易将这场纷争平息。 自然,能这么快就将事情按压下去,那人存着更多的,是保护他的继承人不被暴露的心思。 可惜,既是博弈,总有一方棋高一着。 这一次,恰好就轮到他了。 第2728章 他想要的东西,不需要别人给 他定下的目标,除了被软禁至今没有踏出府邸的五王爷,便是剩下的三位。 有意思的是,事情过后,那三人表面看起来依旧与平时无异,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 乍看,似乎都一样。 然而只要再细心留意,便会发现,八王爷府看起来比以前还要低调,整个府邸的防护却在无声无息中,变得比以前更加的森严。 这种变化是极为隐秘的,隐秘到常人根本难以发现。 八王爷府的守卫更换了。那些守卫,以他的利眼,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不同,武功修为比之前的守卫高上许多,每个人身上嗜血的气息都非常浓重,也更为内敛沉稳。 皇家里能培养出这样守卫的,只有帝王的暗卫营。 那个人为了保护小八,竟然舍得动用自己手底下的人,这种行为,已经与他惜命、追求生命极致的作风非常不相符。 踏着夜色,走在空寂的庭院,感受秋意落索,司北玄禁不住的想,也许那人追求长生,并非真的是对生命狂热,而是因为,他想要在那个被他保护得密不透风的人能独自展翅高飞之前,尽自己的所能,去为他扫除所有的障碍,斩平所有的荆棘。 这份心意,当真是极致的宠爱。 这便是父爱。 从懂事起,至今二十年,他没有感受过半分的情感。 可是他不嫉妒,只觉得讽刺,可笑。 他司北玄,从来不会浪费心意在不在乎他的人身上。 他想要的东西,不需要别人给,他会自己去挣。 父子,手足,这些东西永远不会成为他的羁绊,因为他不在乎。 想踏着他的鲜血,窃取他开辟出来的血路,送他的掌中宝安然登上大统? 做梦。 且看到最后,谁能傲立苍穹! 暗夜中,清冷的眸子闪着灼目光亮,眸底燃烧的赤红火焰足以将一切焚烧成灰烬。 再抬眸,已经置身在一处别院门口。 扇形的拱门上方,和馨园三个字在暗夜中显得极为模糊黯淡,这并不影响他的视力。 也是这三个字,让他眼底的赤红慢慢弱减下来,最后恢复成深邃的古井寒潭,幽深沉暗,也平静无澜。 她住的地方。 只是看到与她有关的东西,也能让他血液里叫嚣的暴戾恢复平静。 而他,竟然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来了。 也或许根本就是他潜意识里想要过来,想要跟她靠近。 院门口,有尽职尽责的护院,看到他来,连忙躬身。 司北玄视若不见的转身,从和馨园的门口往旁,岔了过去,一切随意得好像只是路过。 却没人知道他的心,在越发接近她的时候,跳得有多欢乐。 确定身后的视线消失,而周围没有任何令他不成形的阻碍时,司北玄足尖轻点地面,一个纵身,轻飘飘的落在院内。脚步无声熟门熟路的来到她锁在的厢房,一路畅通无阻。 在白日里极力掩盖的所有,在暗色遮掩下,终于可以放肆的袒露。 没有人看到,也不会有人知道。 第2729章 贪心之后,更贪心 房内静悄悄的,没有光线。 他知道她已经睡下了,可是站在窗下,与她一壁之隔,他的心却跳得越发的厉害,连手心都开始有了湿意。 他不知道这样偷偷摸摸的接近她,竟会让他如此紧张。他更不知道,这么的紧张,到底是因为什么。 临冬的夜晚已经很凉,拂在脸上的风带着沁人的寒意,而他不觉得冷。 浑身火热。 拳头紧了又松,在侧耳倾听房内那道呼吸细密绵长之后,终于忍不住伸手,悄悄支开了窗户,透过窗户的缝隙,在黑暗中,寻找他想念的身影。 她没有拉下帐子,所以他一眼便看到了床榻上微微的隆起,她睡得很沉。 片刻之后,他闪身进了房内,房中满满的全是他熟悉的馨香,让他全身的紧绷悄无声息的被瓦解。 原只是打算偷偷看一眼的。可是内心的贪婪,一旦打开了一道禁制,便再难压抑,蹭蹭的网上滋长。 于是,在满足了一次贪心之后,他放纵自己,更贪心。 脚步无声,如同魅影,靠近她床畔,看着她安然酣睡的模样,他目不转睛。 她整个人蜷在被窝中,只露出一个脑袋,一头青丝在枕上铺陈,白玉脸颊半侧着,小嘴微张。就着室内极微弱的光线,他似乎看到她嘴角可疑的水渍。 眼角急不可见的抽搐了一下,然后,手不受控制的抹上了她的嘴角,将那里流下来的哈喇子轻轻拭去。 有那么一刻,他坏心的想要使点力气,将她弄疼。因为她睡得太香,太没形象,整个没心没肺的样子,都在在表明着她不记挂他。 至少不如他记挂她那么深刻。离开她身边之后,他没有一夜,是能好好安眠的。 而她现在,是正在被他软禁吧? 这得多不在乎他,才能做到如此? 气劲上来了,伸手便往她肉肉的脸颊上戳,等真的触到那方绵软的肌肤,力道又一下全然释去,小心翼翼的轻触。 凉薄的唇,勾出了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弧度,柔软而满足。 “唔……”脸颊上的微氧让女子不耐,于梦中咕哝了一声,在他不舍的想要缩回手之际,她啪的一声,干脆利落的将他的手给打开了。 “……”黑眸跳起恼火,他真的想戳她了。 “没良心,司北玄,你等着……” “……” “……让你好看!” “……”司北玄深呼吸,扯起一方被角盖在了女子脸上,甩手头也不回的从窗户跳了出去。 怎么就一时头脑发热,跑来找不自在? 她就连在睡梦中,都能气上他一回。 黑影轻纵,瞬间就消失在院落之内,从头到尾,无人察觉。 而他刚刚离开的那件厢房,床上安眠的女子缓缓睁开了惺忪的眼睛,拉开脸上的被角,在黑暗中环视周围。 室内的暖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清冽,弥着淡淡的冷香。 紫嫣闭眼,苦笑。 不是梦呢,他真的来过。 他身上的气息,她不会错认。 只是,为何这般来了又走?既然来了,为何只言片语都不肯同她解释? 偷偷摸摸的来看她,有何意义? 第2730章 那样,不解气 七日之约已过,太子与玄王在第一酒楼会面的事情便被众多人知悉。 又恰因为是在广庭大众之下行事,反而没有过多的引人侧目,便是龙椅上的那位,在收到消息之后,也只是沉默了片刻,便再没提起。 然,关注这件事情的人,也不是没有。 比如司北易。 这日,司北玄便在景阳宫门口被司北易堵上了。 逃狱的事情过后,他一直没有来过景阳宫,这次会过来,还是淑妃遣了陶青烟去传话,他不得不来。 却没有料到司北易也在此。 倒不是想要避开他,而是每每看见司北易,司北玄就会觉得很不顺眼,尤其是直面那张艳若桃李的妖媚笑脸,他都会有一种想挥拳揍下去的冲动。 原因无他。 就因为紫嫣是被人假借司北易的名义给骗出王府以致被太子挟持,光这一点就足够他看司北易不顺眼。 这证明司北易在紫嫣心里,有一定的分量。 “我以为你伤得不能下榻,现在亲眼所见,原来还有力气四处晃荡,四哥的生命力真是够强盛。”张扬的笑脸,欠扁的语调,司北易双手抱臂,吊儿郎当的堵住司北玄的去路。 “还没死,让你失望了。” “是挺失望的,四哥要是死翘翘了,你身边的人也用不着受你牵连了,可惜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祸害遗千年?” 冷冷瞥了明显上来找茬的人一眼,司北玄绕过他,“要耍嘴皮子,改日再来,今日我没空应付你。” “嗤!怪事了,你有没有空关我何事?爷找事还要挑你方便的时候?”司北易脸上的假笑一收,眼神瞬间变得凌厉无比,他也没打算再继续假惺惺的言语攻击。 那样,不解气! 这是要撕破脸皮露出真面目了?今日这么沉不住气?司北玄转身,淡淡道,“你要如何?” “废话少说,打一场,或者你让我揍!” 司北玄笑了。 打瞌睡都有人上门送枕头。他正琢磨着找什么借口揍人,人就自动把脸伸过来了。 不打白不打,打了也白打! 于是,见面一言不合的两人,丢下了大殿里等待的淑妃娘娘,忘了先行拜见的礼仪,头脑发热的直接往较武场去了。 现在是彼此各看对方不顺眼,也用不着找理由,直接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把对方给打趴了,气儿也能暂时顺了。 较武场里正在演练的兵将,看到相携而来面带杀气的两王爷,都停下了动作。 然后眨眼的功夫,整个较武场便是一片飞沙走石,拳拳到肉的声音听到这些兵将心一阵阵发紧。 只从声音就能听的出来,那是实打实的,完全下手不留情啊。 景阳宫,淑妃在内殿左等右等都不见那人来,手上的顶级名茶也没心思喝了,正要呵斥陶青烟再去将人催一催,就接到了外面禀上来的消息。 六王爷与四王爷去较武场比武去了。 淑妃一个失手,手中的檀木佛珠给扯崩了线,二话不说,站起来就往教武场冲去。 而此时,原本占据教武场半壁的兵将,已经被场中央那团旋风给逼到了场地边缘。 战况正烈! 第2731章 来,揍到你服气 两人之间的过招,动作快得只能看见一片虚影。 这一次,谁都没有藏拙。 场外的人不止一次震惊。玄王武功高深莫测,这个传言他们老早就听说过,却是今日才第一次真正亲眼见识,高深莫测到什么程度。 而一直在他们眼中吊儿郎当纨绔风、流不着调的六王爷,更是让他们大出意料,居然能勉强与四王爷战成平手! 这些人时而惊呼时而低声议论,这些全然没有影响到旋风中心的两人。 司北易脸上没有平日的笑容,一双风情潋滟的桃花眸此刻看来凌厉又危险,拳风又狠又辣,专往致命的地方招呼。 反观司北玄,看起来比司北易要平静沉稳,那双不带感情的黑眸里没有多余的情绪波动,但这也只是表面。出手却是与司北易针锋相对方寸不让,哪疼往哪揍。 然有差距终究是有差距。 在一鼓作气的狠劲宣泄出来后,慢慢的,司北易开始有点后力不继了。体现在他挨打多回击少,而且挨打的地方着实疼。 “操!有本事别用内力,跟老子肉搏!”好汉不吃眼前亏,司北易认为自己从来不是个肯吃亏的性子,且尤善审时度势摘取有利条件,所以,打到一半,他飞出旋风圈,来了这么一句。 他一跳出来,围绕中心的尘土沙雾也散了,司北玄一袭玄袍,面无表情,倨傲睥睨,“来,揍到你服气。” 这才哪到哪,离他气顺还远了十万八千里。既然对方上赶着找死,他成全他。 “大话别说得太早!谁揍谁你且走着瞧!”司北易冷笑一声,飞扑过去。 论武功修为他比不过司北玄,但是卸去内力贴身肉搏,他可未必会输!他就不信,这样他还打不过一个浑身是窟窿的伤患! 所有在场外围观的人,莫不满脸僵硬,不可置信的看着场地中央,如同茹毛饮血的野人般用蛮力横冲直撞扭打成一团的两人。 而作为众人瞩目的焦点,这一次似乎都忘记了要去顾忌形象。 淑妃赶到的时候,看到就是一幅不忍直视的画面,尤其是她放在心尖尖上的儿子司北易,看一眼,心就抽一下,怒气也上扬几分。 凌乱的昂贵锦袍,散乱的头发,歪斜的发冠,喘着粗气双目猩红,加上一脸姹紫嫣红,哪里还有半点王爷的高贵样子。 这还是她那个自诩风流倜傥风靡万千平日连头发丝乱了都要墨迹半天的儿子吗? “哟!这可真热闹,早知道进宫能赶上这么一出,本公主就该早点来才是!”张扬的语气,盛气凌人的声调,非后来的安阳公主莫属。 听到她的声音,淑妃更加头疼,这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 沉下脸,朝着场中央打得正酣的两人怒斥,“你们两个都给本宫住手!如此成何体统!” “这打都打了,看的也看了,现在说体统有什么用,还不如干脆安下心来,让他们打个痛快,我们也能看个痛快。”斜挑高眉毛,安阳慢悠悠走近,眼睛紧盯两位兄长,一手在腰间的银鞭摩挲,大有上去凑个热闹的趋势。 第2732章 卑鄙小人,打人不打脸! “胡闹!这是能由着性子任意妄为的事吗!若是传将到你父皇耳中,非把他给气坏不可!”凝沉脸色,横了安阳一眼,淑妃怒火冲天,朝两旁看呆的兵将怒喝,“都看着作甚!还不上去把王爷给本宫拉开!若是皇上降罪,你们这些看热闹的一个也跑不了!” 安阳满不在乎的嗤了一声,全不把淑妃言外之意当回事。 她也是看热闹的,父皇还能将她罚了不成?这惹事的正主可不是她。 不过,不知道六哥是中了什么邪,居然敢跟四哥挑衅比武,也不看看他够不够那个能耐。看他被揍得满脸青青紫紫看不出原型的样子,啧,她都替他牙疼。 这得有好一阵子不能去醉红楼了吧?哎呀。 看戏的人受了淑妃的警告,终于硬着头皮上场将两个打得忘我的人强行分开,间中还被误伤,被踹飞好几个人。 司北易被拽住了还不停挣扎,踢着腿想往司北玄那边使力,“卑鄙小人,打人不打脸,你他妈专往老子脸上招呼,嫉妒老子好看啊?!” 司北玄嘴角也有一块淤青,不过比之司北易脸上的精彩,好得太多了,闻言勾唇冷笑,“就你那张脸,我需要嫉妒?” “怎么,老子这脸至少纯爷们,好过你比女人还秀气!” 司北玄眼睛一眯,奋力将手臂上的人一甩,扑上去又是一拳,给司北易的嘴角又添了一道色彩。“秀气”比“美人”还要让他恶心。 “操!偷袭,你他妈不要脸!”司北易毛都炸了,这一拳受得太憋屈。手臂被上来拉架的人紧紧钳住,动弹不得,他等于是毫无反击之力让司北玄任打,“放开老子,统统放开!母妃,把他们叫下去!今天老子要不打个痛快老子出不了那口恶气!” 太丢人了! “手下败将,口气不小!要打,我随时候教!”文斗武斗,他都让他心服口服!没能耐还敢觊觎他的女人,找死! 司北易那边,拉架的兵将因为那一拳惊惧,生怕六王爷把仇记在他们头上,下意识的就松了手。 这可不得了。 转眼,两人又扭打到了一块。 场外,淑妃已经气得浑身发抖,口中喃喃“反了,反了!这两个逆子!” 至于安阳,当真是唯恐不乱,鼓着手掌大喊加油,外加以旁观者清的身份左右支招,到末了周围的人也不明白她帮的到底是谁。似乎,谁都不帮,她不过是想看到更精彩的画面而已…… 最后,是淑妃亲自上去将两人扯开的。她也算豁出去了,就看这两个不孝子会不会收不住势,将拳头挥到她身上。 所幸,他们对她还有那么点忌惮。 打完一场,司北易被人抬着走了,司北玄整整乱了的发丝跟衣袍,也走了。 留下安阳跟身边的人叽叽喳喳的讨论刚才扭打过程之精彩。淑妃则是冷沉了脸回到景阳宫闭门一日不出。 整个皇宫,片刻的功夫就有流言传的纷纷扬扬。 六王爷与四王爷反目,昔日的一股绳至此一分为二。 第2733章 避嫌,划清界限 两王反目的原因,众说纷呈,到最后,也没有说出个像样的理由来。 这期间,紫嫣依旧被禁足和馨园,对于外界的纷纷扰扰一无所知,更不知外面的形势变化,是她无法想象的快。 柳子时与宇文烈这段时间更是焦头烂额,来来回回几乎踩平了玄王府与易王府的门槛,也没能将两人之间的关系修复回来。 此时两人便聚在宇文烈京中别院的水榭里唉声叹气,与他们一同的,还有今日休假出宫的陶青烟。 “青烟,王爷以前最是听你的劝,要不你去试试,兴许能劝得动王爷,让他知晓当中利害关系。”宇文烈实在是没办法了。 司北玄的性子油盐不进,凡是定下的事情少有人能改变他主意的。以前,也只有陶青烟偶尔能让他改变决定。 司北易那边,也绝对不比司北玄好伺候,每次他们寻上门去,都被对方忽悠着绕圈圈,到最后被送出来了也没能得到一句准话来。 一通折腾下来都过了半个月时间了,结果依旧是王不见王。 陶青烟执起茶壶为两人斟了茶水,才自嘲的笑道,“王爷什么性子你们不是不知道,便是我去了,又能如何。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王爷可不会再把我的话听进耳里。” “成不成总要试一试,我们不能光看着吧?王爷要是真跟六王爷就此撕破脸面断了情谊,对他是极为不利的。以后别说出头了,就是再想在朝中站稳脚跟都难!”宇文烈挠着头,急得直朝柳子时使眼色。 口才方面他远不及柳子时,或许经由柳子时说一说,能说动陶青烟。他们最后的希望就只剩她了。 柳子时只看了陶青烟一眼,便垂眸饮茶,当做没看到宇文烈的暗示。 从较武场事件之后,陶青烟就再没私下见过司北玄,即便是有休假出宫的时候,也只是来与他们两人小聚一番,却是没有再踏足过玄王府。 是为避嫌还是划清界限,柳子时不想去深想,不管青烟做什么,只要是对她好的,他都会支持她。 如今王爷已经失势,手中仅握的那点权利根本搬不上台面,加之与六王爷撕破脸,也等同于失去了淑妃这么一株大树的庇护,声望地位是再难有寸进了。 一个没有前途可言的王爷,或许,确实,是配不上的青烟的。 他自垂眸失神发怔,宇文烈在一旁急得不行又无可奈何,最后只能重重叹一口气,喝茶发泄。 陶青烟安静的为两人添杯,对于两人的心思想法,似一无所觉。 休假日,其实她可以不出宫的,只是再怎么告诫自己,还是忍不住出来。不想去玄王府看见那个人,也想从柳子时及宇文烈口中听到点对方的消息,来填补心里的那一块空洞。 那日较武场上的斗殴,她是最后一个赶到的。因为留在景阳宫收拾被淑妃娘娘扯散的佛珠子,再将之重新串联,所以去得就晚了。 到的时候,场上已经尾声。 第2734章 司北玄甘心,她不甘心 虽然已经快要散场,她还是看到了平日高高在上的两位王爷如同市井无赖一般扭打在一处的画面。 那种画面,她几乎没办法接受。 她不想承认,那个似没开化的野蛮人一般抡起拳头发疯揍人的人,是清冷沉敛的司北玄。 那是她从未看见过的,他的另一面。 满身的戾气,言辞尖锐,整个人充满浮躁,像是只有那种拳拳到肉的斗殴,才能消解他身上的暴戾一般。 场边,有人议论有人高呼。她静静站在人群之外,如看一出小丑戏。 然后在所有人发现之前,她逃了,一路狂奔回了景阳宫。 没人知道她去过较武场,看到过那一幕。 很多人对于司北玄司北易反目的原因猜测万分,她想,或许她才是了解最为清楚的那个人。 能够让司北易不惜对司北玄挥拳相向的,大概只有一个人。哪怕她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裴紫嫣,确实对司北易那个纨绔王爷有着不一样的影响力。 同样,能让司北玄脱下外层的坚壳,变成另一个人的,也只有裴紫嫣。至少,对于司北易莫名其妙的挑衅,司北玄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还不管不顾的将司北易揍得看不出原样来,连将会因此得罪淑妃也在所不惜。 与他平日行事作风大相径庭。 为了个裴紫嫣,司北玄根本就是失去了理智! 为个卑贱的女人都能失去理智的男人,不惜放弃自己手边庞大资源的男人,还能有什么作为! 那么她陶青烟便是再喜欢,再爱,也不会再朝他靠近。因为他根本给不了她想要的。 明明可以走得更高得到更好,却偏要放弃所有安居一隅,司北玄甘心,她不甘心。 “事已至此,你们也用不着费心了。两位王爷都不领情,折腾来折腾去的,何苦?但有王爷用得着你们的地方,你们出力便是,其他的事情他若是没有吩咐,你们也用不着多余去做。累了自己,还不一定能换到一句感谢来。”水榭里太过冷寂苦闷了,呆久了,陶青烟也觉意兴阑珊,低低劝了宇文烈几句,便起身告辞。 至于柳子时,那是个心思剔透的,不用她多说,他自己便会想通透。所以,她用不着多费口舌去规劝。 “我送你。”柳子时放下茶杯,径自走到她身旁。 陶青烟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点点头便离去。 一路沉默,直到走出了别院的大门,两人都没有交谈过一句话。 临上马车前,陶青烟终于回眸,看着安静站在她身后的男子,轻问,“子时,你可是有话要跟我说?” 柳子时唇角抿了抿,在那双温婉水眸注视下,眼光闪了下,最后还是摇摇头,“只是送一送你,路上小心。” 如她刚才所言,事已至此,有些话已经用不着开口再说。 何况,他终究只是个局外人,对于青烟与王爷之间的事情,他又哪里有资格开口置喙。 马车叽咕叽咕,渐行渐远,直到看不见影子了,柳子时才转身回走。 眼睛在背光处深幽,闪烁的光芒复杂难辨。 第2735章 昔日,今日 京都十月,多事之秋。 继圣上祭祖遭伏、太子与四王爷皇陵被困,及后太子再遇刺杀,至四王爷天牢逃狱,事件一桩桩一件件此起彼伏高潮迭起又刚刚准备落幕之际,又有当朝三位王爷同时遭遇事端。 这些事情给了百姓太多的话题,每一件都与皇室有关,隐隐昭示着皇室争斗的沉浮。 而一连串事端引起的举国震荡所带给百姓的惶惶不可终日,不知道何时才是结束。 紫嫣再一次听到外面的消息,季节已经入冬,灰暗的天空,纷纷扬扬的下着冬季的第一场雪。 整个世界银妆素裹,冷冽的寒风吹得门口的帘子哗哗作响,时有碎雪渣子从被掀起的帘子一角钻进来,落到地上,须臾的功夫便化成点点水印,在地面上留下细微的痕迹。 彼时紫嫣就坐在窗边的位置,穿着厚厚的袄子,双手笼着,抱着棉布包裹的手炉暖手,望着窗外银白的世界发呆。 两个丫鬟在屋子里升了炉火后,便守在门边的位置,时而低低交谈两声,察觉到裴紫嫣对她们的窃语一如既往的毫无反应之后,胆子便渐渐大了起来,说话也开始忘了压制声量。 于是从那断断续续传进耳里的语句,紫嫣听出了外面的形势,风声鹤唳。 “谁能想到,九王爷跟十一王爷会这么大胆,居然干出这等事情来。” “也就趁着圣上病危的时候作妖,要是圣上龙体康健,你看他们敢?” “便是这样又能如何?还不是被太子殿下跟六王爷压制下来了?敢唆使朝中官员发动政变,这可是要杀头的谋逆大罪,等圣上重新执掌朝政,定不会饶了他们!” “听说这一次牵连可广了,朝中好多大官被削职抄家流放,上百官员因为这一次的事情一揪就揪出了几十个,京城大街每天都能听到哭声震天,被押解出京的罪臣家眷每天不绝,真是可怜……” “可怜什么,敢做就该想到后果,圣上英明,岂是几个小人作妖就能颠覆的?哼,要我说,那些人就是活该!贪心不足!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整那些幺蛾子!” “嘘!你小声点儿!这种话你我私下说说还行,切莫到外头胡言乱语,小心祸从口出!” “知道了知道了,我也就跟你说说,出了这个门,定必守口如瓶,我也不是那眼皮子浅的,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我还能不懂?” …… 紫嫣一直静静的凝望窗外,那片世界洁白无垢,纯净得不染尘污。然在这片白雪之下,掩盖的却是世人想象不到的肮脏,藏着人们挖掘不到的龌蹉。 九王爷、十一王爷,这两个人已经淡出她的视线好久好久,久到她几乎就要忘了这两个人。怎么都想不到,再听到他们的名字,会是这种情况。 唆使朝臣,发动政变。 那两个曾经的天之骄子,倘若能保得性命,这辈子被这个罪名压在头顶上,怕是也会比死了更难过。 昔日他们站在云端高高在上,肆无忌惮的嘲笑羞辱阿玄。今日,轮到他们落入这般境地,同样的羞辱他们可承受得住? 第2736章 他现在,可开心 紫嫣有些木然的脸,动了动,唇瓣弯出一个弧度来。 她想,那两个人是承受不来的。 他们不是阿玄,又怎么会有阿玄那般的韧性,经得起任何的风雨磨砺? 所以,一旦他们从天之骄子掉落泥潭,最终,只会成为一滩烂泥,再扶不起来。 想到这些,她竟然隐隐高兴。 这些为阿玄的年少时光增加无数苦难的人,终于遭来了报应。 阿玄现在,可开心? 将苍白得几近透明的手指探出窗外,感受冰雪与指尖接触的蚀骨寒意,紫嫣并不觉得冷,嘴角的笑意很淡,却一直未曾散去。 阿玄他现在,可开心? 在与和馨园相邻两堵高墙的另一个院落,三层书塔的顶楼,一双清冷的眸子,远远凝视着那只苍白似雪的柔夷,凝视着那扇八角雕窗后隐约在笑的容颜,平静无波的浮光背后,隐藏着热切与贪恋,隐藏着疼惜。 她比他上一次去偷看的时候,更瘦了。 不过是短短月余的时间,整个人看起来更苍白更羸弱,就连此刻她脸上浮出的笑意,都那么虚浮,似随时会被寒风吹散。 这个认知,让他紧攥的拳头持续收紧,指尖刻进掌心,留下一个个月牙状的血印。 “叩叩!”门外在,叩门声响起。 司北玄飞快的将窗户拉下合上,走到案台后坐下,掩去了所有情绪,才扬声让外面的人进来。 莫言、柳子时与宇文烈鱼贯而入。 半个月前,司北玄就搬离了书房,转而将办公的地方改在了这处书楼。几个人若是有什么要事商量,也都在这个地方。 宇文烈一进来就看着四周墙壁满满的藏书皱眉,“这地方真是来多少次都不习惯,看到这些密密麻麻的书卷我都脑壳疼,爷,以前的书房不是挺好的嘛,干嘛非搬到这来。” 这种抱怨几乎是他每来书塔一次就说一次,说得多了,众人已经完全免疫,根本没有人接他的茬。 “你吩咐的事情我都办妥了,只要那边一有异动,我们这边马上就能得到消息。”莫言是三人中最沉敛也最稳重的,这段时间交代下去的事情大多是他在办,反而是以前忙得团团转的柳子时及宇文烈,清闲了不少。 司北玄点头,“你负责注意那边的动静即可,至于朝堂那边,就交给子时在中周旋,此时我们宜静不宜动,一切往低调了行事,若是有人挑衅,暂时避开。阿烈,接下来的时间,你也要开始提高警惕,皇宫防护方面盯紧一些。” 柳子时为人处世精明手段圆滑,在朝中职位不高,但是游走在各高官重臣之间却最是八面玲珑游刃有余。宇文烈半年前就开始在皇宫当差,虽然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巡卫队长,却很能说得上话,这也与他的家世背景有关。身为西玄两朝武将的孙子,还是有一定分量的。 三人俱神色凝重的看着司北玄。他轻描淡写的几句安排,已经让他们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 第2737章 导演,残杀的戏码 “爷,虽然未雨绸缪是好事,但是倘若被人发现端倪一状告上去,情势便会马上对你大为不利。你当真要这么做?我们现在……已经没有以前的那种底气了。”问这话的是宇文烈。 怪不得他担心。 如今的玄王府已经不能跟以前比了。以前在外人面前虽然一样是不起眼,可是暗地里王爷所拥有的势力却是足以与当朝任意一方势力抗衡的,哪怕是对上当时鼎盛的太子,也不会逊色多少。 然而,王爷在天牢一事过后,手上的权利就已经尽数上交到了皇上手中,虽然最后又拨回了一些,却远远及不上当初的十分一强盛。皇上就是个老狐狸,拿到手的东西怎么可能还会轻易吐出来,之所以交还那一点点势力,不过是为了迷惑群臣的眼睛,让背后的诸方势力重新对王爷忌惮,进而选择先下手为强对王爷赶尽杀绝。 一旦那些人当真对王爷动手,那么皇上也就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以谋害王爷、残害同胞等罪名,将那些出手的人一并打压、铲除。 至于王爷最后的结局会如何,皇上根本不在乎。 当然,凭他的脑子是想不到这么深一层,还是经由柳子时分析过后,他才恍然大悟。 皇上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在导演着皇储之间的自相残杀戏码。 “动与不动,在那位眼里,我都只有一个下场。既然如此,我只能放手一搏。事情没到最后,问鹿死谁手,还为时尚早。”司北玄淡淡道。 他很平静。 这种平静轻易的便能感染周围的人,以致于宇文烈的担忧才刚凝结就即刻散去,放下心来。 司北玄,就是有这种魔力。 哪怕是站在最危险的悬崖,他都能筹谋在胸面不改色,这种自信笃定,让人不由自主的愿意去信服。 仿似只要他这么说了,他就一定能做到。 事实上确实如此,只要是他司北玄想要做的事情,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过一次是不成功的。 除了宇文烈,房内的另两人也是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他们的想法与宇文烈一致。 “九王爷与十一王爷现在都在太子手中,听说也是被关在了天牢,不过却是由太子府的人亲自监管,防范严密得很,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奇怪的是太子一致没有对两人提审过,”柳子时皱起眉头,几番斟酌,“爷,我们需要怎么做?” 笃、笃、笃。 骨节分明的修长食指搭上桌面,有节奏的轻轻敲击。 其余三人一时摒神静气。这是王爷开始思考的习惯,这种时候,他们都不敢随意出声打扰。 等到敲击声停止,司北玄嘴角勾出笑弧,微垂的眼底有着凉凉讽意,“我们暂时按兵不动。那两个人在他手里,不会有性命危险。只要父皇一日不醒来,他就算是想杀人灭口,也不敢越俎代庖给自己留下污点。” 至于那两个蠢货,只不过是太子的探路石,他何须为棋子的生死烦恼。 第2738章 这里不是她的公主府 外面人人都道九王爷十一王爷这次是孤注一掷,想在三方势力俱疲弱之际,从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事实其实不尽然。 那两个人固然也有这样的野心,却并非真的是莽撞无脑之徒,否则当初也不会联手害得五王爷至今仍然被软禁在王府。这一次会敢大着胆子放手一搏,背后必定有太子从中作梗。 只是不知道太子许了两人什么条件,能让他们明知道是火坑,都愿意往下跳。 不过那两人的下场也仅此而已了。一旦皇上清醒,太子必定不会再留他二人性命。那个人行事过分谨慎,怎么可能会给自己留下隐患。 再过不久,好戏便会接连上场。 对于这一点,书房里的四个人都心照不宣。 “前几日,太子曾与六王爷秘密碰头。自从爷跟六王爷反目之后,他就没放弃过拉拢六王爷,倘若他们二人当真联手,爷,那我们就会全无优势。”这是柳子时的另一层担忧,其他两人亦然,闻言齐齐看向司北玄。 正面博弈的时限已经越来越近,若他们不能用尽一切可用资源来极尽筹谋,那么他们未来的胜算会极小极小。 如果王爷能与六王爷修复好关系,再加上淑妃那一脉系的帮忙,那么想要压制太子就会轻松得多。 他们三人的命运是与司北玄连在一起的,堪称一体,自然希望手中的筹码越多越好。能有活着站到最后的希望,谁愿意放弃,去接受失败的下场。 可惜,这件事情他们一提,总会被王爷冷漠驳回,有时候,甚至是理都不理会。 一如现在,司北玄再次沉默。不是无从回答,是根本不搭理他们。 这让三人在心底,无声叹气。 门外又有叩门声,片刻后,陆管家的声音传来。 “王爷,安阳公主上府,吵闹了一番,说是要、要去探望二夫人。”后面这句话陆管家的声音明显放低,让人听出一分寡淡的不满来。似乎二夫人这三个字,他都不想在王爷面前提起。 司北玄眉头动了动,一声赶出去就要脱口而出,脑子里却浮现出了女子探出窗外,苍白如雪的手,以及消瘦的容颜上那抹似会随风而逝的微笑,喉咙便似卡了石头,吐不出字句来。 在陆管家几乎以为等不来王爷回话,要松一口气之际,里面声音浅浅传来,“让她去吧。告诉她别闹腾太久,这里不是她的公主府。” 不是公主府,由不得她随意放肆。 陆管家沉了沉眼,退下。 若是可以,他是不希望有任何人去和馨园的。既然是被软禁的人,有什么资格见客。 尤其安阳公主还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主,这次上门大喇喇的直言来探望裴紫嫣,谁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别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在陆管家的认知里,但凡摊上裴紫嫣,总出不了好事。何况从没听说过安阳公主与裴紫嫣之间有什么交情值得她屈尊降贵来探望的。 秉着这种疑惑,在领安阳公主前往和馨园的路上,陆管家多看了公主两眼,差点没变公主的鞭子打飞。 第2739章 我来看你笑话 紫嫣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与安阳再见。 所以,看到那个恣意跋扈的耀眼少女披着风雪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她很惊讶,在两个丫鬟跪拜公主之后从反应过来自己要招呼人。 “安阳?” 摘下头上的斗篷,倨傲的冲紫嫣挑了下眉,安阳一点不客气的踏进屋子里,奚落,“玄王府穷成这样了,多给你烧个炉子的钱都没有?” 紫嫣无奈摇头。一个房间里生一盆炉子,已经是不错的标准了。这种天气里还多的是穷苦人家为了省点木柴煤炭,连炉子都不舍得烧。 不过也怪不得安阳嫌弃,身为公主,她自幼含着金汤匙出生,金枝玉叶的被娇宠惯了,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最好的?偌大房间只升一个炉子,对她来说确实寒酸。 她不想就这个问题搭安阳的茬,转而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来看你笑话呗。”安阳不避讳,她就是来裴紫嫣笑话的,“人做小妾你做小妾,人家能在后院混得风生水起争宠夺权,你倒好,来了个无私奉献,人家还不领情,丢人丢到家了。” 看着走到火炉旁烤火,自在得跟在自己家似的安阳,紫嫣有种想把她丢出去的冲动。 假如她有那个本事的话。 这头她还在腹诽,那头安阳已经朝房里战战兢兢的丫鬟喝骂,“滚出去!杵在这儿干嘛?想监视本公主?” 两个丫鬟屁滚尿流,被鬼追似的逃出房间,连跟紫嫣请示一声都没有。 见状,安阳又是一声嗤讽,“欺软怕硬的东西。平时她们对你有这么听话?” “她们只是怕你。”紫嫣无奈,安阳猛如虎,一般人能不怕吗。 “怕才会受管教。有谁跟你似的把主子当得比丫鬟还不如?” 紫嫣不语,她找不到话来反驳,因为安阳说的很对。 只不过她过成这样并非她软弱,而是她不在乎不计较,甚至可以说,她早就已经将这些人摒除砸她的世界之外。 她像是一只蚌壳,背着坚硬的外壳,伸出柔软的触角往外触摸,一旦遇上让她刺痛的人事物,便会马上收回自己的触角,缩回壳中,将自己保护起来。 不再去接触那些让她痛的东西。 因为那些东西对她来说,不是必要。 “公主,你来找我到底所为何事?” 安阳歪头打量坐在窗边的女子,身形纤细、脆弱,在背光处呈现出一种透明的苍白。总是漆黑明亮的美眸此刻看来黯淡,灰沉沉的。 裴紫嫣身上,少了一种活力。怪不得进门的时候她就感觉怪怪的。 原来不是这屋子太寂寥冷清,是裴紫嫣已经没了当初的朝气。 扭回头,盯着炉子里被烧得通红的炭火,安阳沉默了片刻,嘲讽的笑声才轻轻传了出来,“后悔了?知道这地方是个火坑了?可惜,想回头也来不及了。自己选择的路,后果就得自己承受。嗤!所以我看不起你们这些乡野贱民,什么本事没有,受了委屈只会哭哭啼啼自哀自怜,教人看着就烦!” 第2740章 好想掐死她 紫嫣没有回答,视线转向窗外,入目所见,白雪皑皑。 那么纯净,洁白,像是人性的最初,干净得没有一点杂质。 真美。 安阳坐在火炉旁,也不管她有没有回答,只要脑子里想到了,嘴里尖酸刻薄的话便没有停过。 于是房内出现一个很怪异的景象。两名风格迥异的女子,一个嘴巴上了毒似的叽喳不停,一个魂魄被勾了似的的独自失神。 各做各的事,突兀又谐和。 最后按捺不住的是安阳。 她一个无人敢惹的公主,今天是抽风了才会找上门来探望裴紫嫣,这也就罢了,居然还有耐性在这里跟人语重心长,人还不搭理她! 妈的,她这是不是叫犯贱? 脾气一上来,伸脚就想将火炉子给踹了。最后考虑到这火炉子还得留着给自己添点暖,没下去脚。 “裴紫嫣,本公主给你说话呢装什么愣!” “啊?你刚睡什么?”紫嫣愣愣的回头。 安阳手痒。 好想掐死她。 看着那张沉静、苍白的脸,莫名觉得不顺眼,以前没心没肺的样子还看些。 眼睛明明灭灭闪烁数次,安阳突然咧嘴一笑,“没什么,就是有个消息想要跟你分享分享。” “什么消息?” 眼见将女子的注意力给拉回来了,安阳心头蹿起一丝坏事得逞的得意,“没什么。就是前些日子我四哥和六哥在皇宫的较武场上打了一场,战况那个精彩激烈!两人下场后整个武场中心一片狼藉混乱,原来平整的地面一下多出了上百个大大小小的坑,差点没把淑妃给气厥过去,哈哈哈!” 紫嫣眨巴了下眼睛,想象安阳所说的画面,嘴角慢慢翘起来。连淑妃那样的都给气得差点晕过去,那两人比武造成的危害有多大? 见紫嫣来了兴趣,安阳兴奋了,瞅了两眼不断往里飘雪渣子的窗角,走过去一把拎起紫嫣,在火炉旁边丢下,“来来来,本公主今日有兴致,待我好好跟你详解。” “行啊,我洗耳恭听。”忽略了自己被“拎”过来的那点自尊伤害,紫嫣托腮做聆听状,这大大取悦了安阳。 “你没亲眼看见,不知道我六哥被四哥揍得有多惨。他向来注重形象,这次一张脸被揍得跟上了颜色的调色盘似的,两边眼睛的缝都不一样大小。估计在脸好之前他都不会再出门了。”安阳说得兴起,口沫横飞,便也不再去计较紫嫣不搭话的行为。 刚才不搭话那是无视,现在不搭话那是听得入迷,说明她讲故事的水准还是挺高的。 之前还清冷冷的房间,渐渐的,传来了轻语交谈声,闷闷的窃笑声,到最后一同开怀大笑。 笑声飘扬,热闹了这个别院的冬景。 两层高墙之外,书塔里,司北玄静立窗前,没有开窗。 闭着眼睛,听着那处院落传来的隐隐约约的笑声,唇角的冷硬缓缓消融。 此时,房内只剩了他一人。 在安阳来后不久,他就将莫言三人打发了。 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他才能悄悄的享受这种久违的美好。 哪怕只是看一眼,或听一声。 第2741章 那个原因,是什么 “爷一直强硬坚持不肯跟六王爷修复关系,我们这得要这么看着?坐以待毙?”宇文烈烦躁的一拍桌子,拿起整壶酒就往嘴里灌。 被打发走的三人并没有散开,而是在京都大街寻了家酒楼,要了个包间,小酌小饮。 “他决定了的事,是不会改的,你在这里发脾气也没用。”柳子时抢下宇文烈手里的酒壶,给他倒了一杯,又给莫言添了一杯,才轮到自己,“现在,爷的心思是越来越难琢磨了。” “的确。就说那书房吧,用得好好的,干嘛突然就要转去书塔,那地方都好多年没用了,里面有什么?不过就是多了几堵墙的书而已,还阴森森的,我一进那儿就觉得头晕,你们说爷在那里一呆就是一整天,不闷得慌?”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只识舞刀弄剑?”柳子时讽了一声,微垂的眼睛暗地一闪。 “是是,我一介武夫,整不来那些高雅的玩意。”宇文烈求饶,转向莫言,“莫言你跟爷最接近,你说说爷到底是怎么想的?现在形势越来越严峻,要是真因为赌一口气与六王爷决裂,那淑妃那里肯定指望不上了,我们真要看着爷自掘坟墓走到那步境地?” 那步境地指的是什么,三个人都心知肚明。 历朝历代皇权争斗,赢的人固然风光无限,但是输的人却必然面对残酷的下场。 莫言进来后只喝了一杯酒,之后的就再没动过,安静的坐在一边听两人讨论,也不发表意见。听宇文烈提到他了,才抬起眼睛扫了两人一眼,“我都是听令办事,王爷心里想什么不会告诉我,我又如何猜得出来。不过,在六王爷这件事情上,我跟你们保持一致态度。王爷跟六王爷之间并没有发什么不可回转的误会,在我看来,倒更像是意气之争。要是能将当中原因找出来,解决掉,那么王爷跟六王爷的关系或许还有缓和的余地。” 柳子时点头,“我同意莫言的说法。两位王爷也算是从小一块长大,又相互合作无间那么多年,不可能说翻脸就翻脸,这件事情发生得太蹊跷了,背后肯定有我们不知道的原因。想要解决这件事情,就必须先把原因找出来。” 宇文烈不喝酒了,几乎把头发都要拔光了,“你们一个个的在那说原因原因,说的轻巧,当事人三缄其口,你们去找谁问原因去?又从哪里调查其?” 他是粗人,不代表真没脑子。这两心思九曲十八弯的,话说的是轻松,倒是做成了来看看啊? 三人又沉默下来,包厢里的氛围越发窒闷。 最后,柳子时拿起酒杯将酒一饮而尽,重重放下,“我去找青烟,或许她有办法能打听出些什么来。” 宇文烈眼睛一亮,“对,找青烟商量商量,她在淑妃身边当值,或许会听到点什么风声。王爷这件事情,要是再有她在淑妃面前时而说两句好话从中周旋一下,未必没有转机。淑妃要是重新接纳了爷,六王爷也无从拒绝。” 第2742章 那个男人,难以触碰 心里有了思路,雪天里也不觉得那么冷了,三人分头行事。 此时,和馨园里,安阳绘声绘色的演说也到了尾声,“当时看着我六哥那熊样我都觉得丢人!多大个人,打输了就打输了,他居然还告状,还不服输!四哥要是真被他给挑衅了继续揍下去,他就等着被抬回易王府吧。” “六王爷为什么要跟你四哥比武?”从头听到尾,紫嫣终于提了个中心问题。 安阳嘴角一撇,“嗤,谁知道呢,发疯呗。可能是嫉妒我四哥比他好看?” 紫嫣死憋,涨红了脸,最后埋下头去抖着肩膀闷笑。 她没办法想象司北易嫉妒美男子的样子。 安阳用脚踢了踢火炉子,炉子微微震动,里面的炭便被震掉了表面的一层灰烬,火势重新热烈起来。 暖暖的火光,照得两人脸颊红红的,整个房间也覆着一层蓉蓉暖意,驱散了之前的清冷,与外面的世界形成鲜明对比。 紫嫣不知道安阳今日为什么会来,还是踏着初雪而来,但是她心里存了感激。 没有安阳这一搅合,或许她还会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心境里走不出来。如同安阳所说的,只懂得哭哭啼啼自怨自艾。 虽然她没到那程度,也的确是变得伤春悲秋了,越来越背离她的本性。 甚至,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恣意的开怀大笑是何时。印象里,那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远到她开始记不清。 不过她没有开口同安阳说谢谢,安阳来这里不是为了来开解她,更不是为了来要她一句感谢。安阳不需要。 “安阳,你有心事。”曲起膝盖将下巴搁在膝盖上,紫嫣看着炉子里艳红的炭,轻语。 安阳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承认,也没否认。她进退来这里确实挺莫名其妙的。 说白了,也就是一时冲动。 当她看到天空降下今冬的第一片雪花,洁白晶莹,在天空轻飘飘的往下坠落时,她转身拿件斗篷披着就来了。 第一场雪,第一片雪花,让她想到了那个男人。 跟雪花一样表面莹润内心清泠,身姿飘逸如风如仙。从遥远的地方来,被她遇到了,然后她想要伸手去抓住,他却让她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 那个男人,难以碰触。 “国师离京差不多一个月了,”怕紫嫣听不懂似的,还斜睨她跟她解释了一句,“我是说君未轻。听说他离京之前你去找过他。” “是,找过,请他占卜。”紫嫣没否认,也没有将事情全盘托出。 看,接触这个圈子久了,她也知道了要去防备别人。哪怕这个别人,她前一刻还感激过。 “问吉凶?跟我四哥有关?”安阳讶异的挑眉,当她说话的声调不那么盛气凌人的时候,还是比较能让人接受的。 紫嫣又点头,“当时也是病急乱投医,你四哥被关在天牢,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只好去为他求一卦。” “嗤,你到是有心。君未轻这人不轻易帮别人占卜,说是怕乱了命道,能帮你也是你的运气了。” 第2743章 你喜欢君未轻 紫嫣笑了笑,“是啊,当时太着急了,尽拿着自己的事情去麻烦人。” “占卜结果如何?是吉吧?四哥最后也转危为安了。”安阳扯了下唇角,声音低下来,“他倒是个好人。” 语气莫名,听着隐藏了淡淡的失落。 微微偏了头,紫嫣打量少女。 离得近了,能看出安阳的皮肤极好。白皙赛雪,细腻光滑。一双略微上扬的美眸透着几分傲气,挺翘鼻,粉红菱唇。 天生的美人胚子。 皇家的人,都生得极好。 而安阳的美,被掩盖在了她刻意的跋扈张扬之下。 就是这个看似天不怕地不怕什么时候都盛气凌人颐指气使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公主,此时看起来却如同一只幼兽,孤单又委屈。 “你喜欢君未轻。” 声音轻轻的落在静谧的空间里,如同晴天炸雷,一下将那只幼兽轰得全身僵硬。 下一刻,幼兽便像被人踩了尾巴似的蹭一下跳了起来,怒指她鼻子横眉竖目色厉内荏外强中干,“裴紫嫣你在胡说什么你敢这么跟本公主说话信不信本公主一鞭子抽死你!” 幼兽炸毛了。 紫嫣眼底浮出浅浅的笑意,好整以暇的看着少女。 那张白皙的脸此时涨得通红,总是带着挑衅的眼神闪闪躲躲,好玩极了。 “笑什么!你以为本公主吓唬你是不是!”安阳咬牙切齿,羞愤不已。只是对着那双带笑的眼睛,腰间的银鞭怎么都抽不出来。 她对君未轻的心思,并非秘密,贵族圈子里知道的人多的是。但是知道是一回事,敢在她面前这么直接说出来的,裴紫嫣还是第一个。 这让她极不适应,以致于无法应对。 也或许,之所以无法应对是因为面前的人是裴紫嫣。倘若换了个人敢这么对她说话,她早在对方开口的第一时间就将对方抽得稀巴烂了。 “喜欢一个人,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安阳一怔,慢慢敛下周身的利刺,正眼看眼前的女子。 她脸上的笑柔柔的,声线沉静柔和,目光温暖包容,明明不是一个让人为之炫目的人,却让人挪不开眼。 她身上有一种很独特的气质,干净美好,又亲切温暖,让人想要去靠近。 重新审视裴紫嫣,安阳眼神光亮明灭。她好像隐隐有些明白了,为何四哥六哥甚至君未轻,都对这个女子诸多特别的原因。 裴紫嫣,她吸引人的地方不是外表。她身上有一种东西,是如陶青烟那等七巧玲珑心的人永远比不上的。 她与人交往,会先付出真心。 紫嫣已经拉回了视线,学着刚才安阳的做法踢了下炉子,让里面开始弱下去的炭火再稍微热烈一些,那些火光映照着她的眼睛,折射出暖暖的光点,“喜欢一个人,心情会变得很玄妙,看周围的的一切,都会觉得很美,会有一种与平日不同的体会。那份喜欢,能让人变得勇敢,敢于去迎接一切苦难。也会让人心生希望,为了那份希望,更努力的去经营生活。” 第2744章 她对他,依然如故 所以,喜欢一个人,不用羞于启齿,更不用遮遮掩掩。 用心的去珍惜、去对待这份喜欢,才是对那种情感的尊重。 安阳走了,带着她自己悟出来的体会。 屋子里又从两个人变回了三个人。 安阳在临走之前将丫鬟叫了进来,让她们给炉子添上了炭火。 许是安阳的积威太甚,那俩丫鬟在安阳走后,一直没敢再开口交谈。 那天,紫嫣在炉子旁边坐了很久很久。 那些美好,是她这辈子最幸福的体验之一。她将之放在心里珍而重之的珍藏。她一认为,能与相爱的人在一起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事情。 那个认知从始至终没有变过。变的,只是他已经不再爱她。 而她呢?对他依然如故。 京都第一场雪持续了好几日,地面上的积雪厚厚一层,踩在上面整只脚都得陷进去,嘎吱嘎吱作响。 平日热闹的京城大街不复往日熙来攘往,只能看到零星的几个人影,这种天气,百姓也都窝在家里猫冬了。便是做生意的商贩,也变得惫怠起来。冒着严寒开摊,着冷不说,上街的人少,一整天下来可能也揽不到生意。 一辆灰扑扑的马车在雪地上奔驰,低调的驶过大街,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在一条安静的巷子口拐弯,最后在最里的民居院门口停下。 车上下来的人穿着黑色斗篷,帽沿遮盖了半边脸,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闪身就进了院内。 熟门熟路的走进大厅,立即有人上前接过解下的斗篷,这才露出里面天青色的狐裘长袍来。腰坠莹润的绿色玉佩,头发整齐的束在玉冠内,使男子看起来干净、温润。 大厅的长桌案旁已经坐了一名男子,紫衣,套着同色的夹袄,边襟坠上白色的皮毛,华丽高贵。看到来人,紫衣男子懒懒的抬了下眼皮子,斜倚在软榻上抱着个暖炉不撒手,“邀人过来,自己反倒迟到,皇兄莫不是记错了时间。” 连语调都懒洋洋的,配上男子嘴角斜勾的弧度,整个人看来邪气又魅惑。 “出门有点事情耽搁了,是为兄的不是,六弟见谅。”笑着走过来,太子的道歉听来诚意十足,又像是纵容着手足的调侃。 “无妨,反正这里环境不错,我就当是换了个地方散心了,还有人在旁好酒好茶的伺候着,受罪的可不是我。”司北易耸耸肩,将这个话头带过去了。 既然接了邀请,左右都要出来这么一遭,太子来迟了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影响,还能趁机多喝几杯佳酿,不吃亏。 “六弟大气。”太子笑赞着坐下,半点没有被司北易磋磨的不悦。 前一刻抱怨他来迟,反口又不以为意的说自己占了便宜,折腾着他又是道歉又是应和,可不是磋磨么。 孩童才玩的把戏。 司北易抬抬手,使唤候在一侧的家仆将烧热的煮酒端上来,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自然得跟在自己家里似的。 第2745章 这一次,不会等太久 “这种鬼天气能冻得死人,要不是贪嘴你这里的煮酒味道不错,我都不想出来,皇兄,下次有事还是直接到我府上去说吧,开春之前我都不想出门了。”喝了一口煮酒,满足的迷上眼睛,司北易现在的状态,跟猫冬的狐狸类似。 太子轻笑,似乎深知司北易这种脾性,点点头,“行,以后我就多上府叨扰,你平素好美酒,收藏颇丰,让我也沾沾光。” 司北易笑而不语。酒逢知己千杯少,好酒,该用来招待知己。至于太子能不能沾上他的光,再说。 明了司北易的意思,太子也不点破,拿起酒杯小酌了一口,放下,“前两日碰上安阳,听她说是去了四弟的府邸,就是没见着四弟,后来转去探望了下他那个妾室。本来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不该置喙,但是作为皇兄,看到你们大庭广众的闹成那样,又不能诈作不知不闻不问。阿易,你年纪也不小了,做事不能总是那么冲动,事情那样闹开来,对谁都不好,于皇室的声誉也有影响,因为这件事情,就连淑妃娘娘都被父皇训了几句。” 司北易垂眸,细密纤长的睫盖住流光潋滟的眼,不知在想什么。 他什么都没听进去,就听到安阳去探了紫嫣,心就落在那上面了。 这就是太子找他的目的。 只要听到有关她的消息,他就会变得极有耐性。那么一些原本不可能谈的事情,也有了谈的可能。 太子这个人,最善于寻找别人的弱点,利用。 接下来的谈话变得模模糊糊,司北易显得心不在焉,时有走神的时候,太子只做不见,低头,饮酒,唇边挂着浅笑。 屋子里烧着火炉子,暖意融融,与外面的冰天雪地俨然两个世界。 暖炉,热酒,暖得人容易放下防备,于是谈话的时间悄然延长,再延长。 离开巷子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四周一片灰蒙蒙的,整个天空都是嚣张呼啸的凛冽寒风。 司北易上了自己的马车,招呼都没同太子打,马车疾驰而去。 目送司北易的马车没了影,太子才转身回客厅。 “殿下,这六王爷虽不喜参与朝政,性子却也是不好拿捏的。我们都拉拢了他这么多次了,他一直咬口不应,时间拖长了对我们不利啊。” “放心,这一次,我们不会等太久。”太子浅浅笑着,眼底眉梢都写着势在必得的笃定。 只要找对了鱼饵,想要的鱼总会上钩,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他不急,不能急。 越是着急,越不能出一丝差错。 而且,现在最应该着急的人,绝对不是他。 “殿下,若那个人真能牵制六王爷,为何我们不将那人直接扣在自己手里,如此也能谨防变数。” “不,那样做只会适得其反。若本宫当真伤害了那个人,司北易不止不会与我们交好,反会从此盯死了我们,再无联盟的可能。” 扣住裴紫嫣,让对方投鼠忌器,这个方法并非人人适用。司北易的性格太过恣意张扬,也比司北玄冲动,倘若真惹急了他,必然鱼死网破。 第2746章 她现在,好不好 司北易的马车直闯公主府,等不及人通传,直接冲了进去。 看着风风火火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安阳眉头一挑,“哟,这是怎么了,要不是天没黑,我都以为自己做梦呢,六哥,这是自打我这公主府建成以来,你头一回上门吧?” “你见着她了?”没有如往常那般与安阳针尖对麦芒,进了门,司北易开口就问。 “她?谁?”安阳愣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天寒地冻的把你脑子冻傻了?你前几日是不是去了玄王府,你见到紫嫣了?” “司北易你他妈才脑子冻傻了呢!”安阳瞬间炸毛,将身上裹得跟蚕蛹似的被子狠狠一掀,站起来双手叉腰,“这么没头没脑的闯进来就问她!姑奶奶这几天见的人多了去了,谁知道你说的是哪个她啊!你这是来求我呢吧?求人就得有求人的态度!姑奶奶告诉你,我现在心情不爽,不乐意搭理你!麻烦你转身,滚蛋!” 司北易狠狠闭眼,再睁眼,恢复了正常表情,懒洋洋的在安阳后面的软塌坐下来,把旁边的被子扯过来给自己盖上,“易王府旗下有个机构,专司收集情报,范围遍布全国,想要找一个人的行踪,易如反掌。你告诉我我想知道的,我便告诉你你想知道的,如何。” 安阳脸色微变,回头,居高临下的看着鸠占鹊巢旁若无人的男子,“成交。” 干脆利落毫不扭捏,让司北易诧异了一下。 跟以往不同呢,以前说起君未轻,安阳总显得不自然,僵硬的去掩盖自己的情绪,这是第一次,她在他面前如此坦诚,“啧,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坦荡了?不像你啊,生病了?” “哼,”安阳自然知道自己的变化,也不辩解,抱着自己的手炉重新坐下来,“你想知道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你,只是你真的确定要这样吗?六哥,作茧自缚,最后你很可能会毁了自己。” “那是我的事,不劳你费心。”打断安阳的规劝,他问,“她现在,好不好?” 邪魅的桃花眼此时此刻,黑暗黝沉,如无尽暗夜望不到边,显得异常执拗,坚定。 若是不回头,日后会面临什么后果司北易比谁都清楚。但是让他回头,他更做不到。 那些梦境里渴求的,现实里他不敢想,但是他至少可以做到,为她祈求安好,甚至是为此,不遗余力。 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里面是坚定、不悔,安阳暗自苦笑,他们兄妹都是痴人,明知求而不得,却又不肯后退。 而六哥看起来,比她疯狂得多。她在人前至少还能克制,又因为少女矜持裹足不前。可是六哥,只是不知道打哪听来的一个消息,就能这样冲进她公主府,用交换的方式,来探听有关于她的哪怕丁点关联。 他根本就是,快疯了吧。 “四哥把她软禁了,就关在她的别院里,连院门口都不能出。至于是因为什么原因受罚的我就不清楚了,你得自己去打听。” 第2747章 王爷家的门被砸了 “她怎么样。”司北易一直半垂着眼睛。 对于她好不好,他似乎有种执拗,固执的想要得到最直接的答案。 “没有哭哭啼啼,就是人瘦了点,闷了点,能走能动。”还能把她惹得毛发直竖。 “君未轻的消息,子时之前送到。” 留下这句话,司北易起身就走。 他知道,能从安阳这里得到的消息就这么多了。 玄王府对他戒备特别严,他进不去。递帖拜访被打回无数次。 司北玄不允他进玄王府。 至于翻墙,再没成功一次。就连他安插在玄王府的钉子,都没能传回任何有用的消息。 安阳没有留人,看着那道紫色的身影消失,然后继续窝回软榻上,将自己裹成蚕蛹。 当夜,玄王府又出事了。 玄王府的大门被人砸了个稀烂,在这种撒泡尿都马上结成冰的天气里,连夜紧急重修。 消息在京都传扬开来,已经是第二天。 至于是谁那么大的胆子敢砸王爷家的门,没有传出,百姓也就无从知晓,只纷纷猜测是玄王惹了什么仇家,人家上门泄愤不得其门而入,最后只能捣坏大门出出气。 太子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笑了一笑。 他想要的结果已经达到了。 司北玄与司北易这对以往无间的合作对象,自此以后再难合体。 所以,司北玄已暂时不足为虑。 接下来他可以放全部的心思,去对付宫里的那位了。 耍尽手段想要将他从太子的位置上拉下来,他倒要看看,当自己全力迎击的时候,那个人是不是还能那么安稳。 时间眨眼流逝,如同过隙白驹。 冷清了一个多月的京城大街,又开始恢复了热闹的气息。再过几日就是除夕了,整个京都处处透着辞旧迎新的喜气。街头小巷里经常能听到孩童扔鞭炮的声音,啪的一声巨响过后,便是一群孩童笑闹着奔跑而过。 天气依然那么冷,屋檐廊角到处挂着晶莹剔透的冰棱,地面上的积雪还是厚厚的,踩在上面便能听到嘎吱嘎吱的响声。 只是这种冷意,在洋洋喜气面前,变得可以忽略,同时,也让人们暂时忘记了这段时日以来的人心惶惶战战兢兢。 处处透着希望,透着蓬勃的朝气。 这种喜庆,拨开了京都上空笼罩许久的阴霾。 有这种新气象的不止京城。 京城以外的各处城镇,景象与京都大致相同。 在离京不远的一处院子里,炉子上咕噜咕噜的烧着热茶,茶壶里冒出袅袅的热气,给这方空间添上几许暖意。 临窗的桌旁,身着月色长袍的男子刚刚放下手中的书卷,便听“吱~”的一声,一团胖乎乎的雪白小球就从他衣襟里钻了出来,蹿上桌面,小眼睛咕噜噜的盯着桌上的一碟糕点。 “又饿了?刚才喂过呢!”屋外进来的少女站在门口,拍掉身上带着的寒气才走了过来。 “唔,应是饿了,它贪吃。”男子浅笑,修长的手指捻了一块糕点凑到雪白小球面前,逗弄了几下,小球儿便顾不得矜持了,吱的一声扑上去,抱着糕点飞快的啃。 第2748章 除了吃,什么都不会 转眼,干净整洁的桌面就掉下一层糕点渣子。 少女抢救不及,无奈跺脚,“主子,你要将这小东西惯得无法无天了!” 自打在路过的山林里捡了这只白色小仓鼠,主子平日的心思有一半都放在这仓鼠身上了。 平素里对什么都是淡淡的,从未见主子对什么东西特别上心,没想到最后被一只老鼠占了那福气。 木棉无奈得很,至于抱怨,那倒没有。 若是这小老鼠能转走主子的注意力,让他对那个女子少关注一些,她觉得,挺好。 这么想着上前任劳任怨的收拾一片狼藉。 只那么一失神的功夫,那盘她特地买回来的糕点,已经被小老鼠消灭了好几块,桌面上的渣子范围飞快扩大。 木棉的小抱怨,君未轻似没听到,唇角挂着浅浅笑意,耐心十足的逗弄新宠物。 等到小老鼠吃饱了,那盘糕点也就不剩了。 亲手倒了一杯暖暖的茶水,凑到小老鼠嘴巴,看它粉红色的小嘴对着茶水飞快的蠕动,君未轻眼底的光更柔几分。 “小东西,又贪吃又懒。” 木棉暗地里长叹,再贪吃再懒,你不也喜欢? 她想不明白,主子怎么会突发奇想,养这么一个宠物。除了那一身雪白的毛发具备一点点的观赏性,其他一无是处,还不如养条狗,至少还懂得看门,稍有灵性的还会在主人面前撒欢耍娇 这老鼠除了吃,什么都不会。 待木棉收拾好桌面,拿着抹布出去清洗,君未轻才将小仓鼠托在手上,平举到面前,对着那双骨碌碌充满灵动的眼睛浅笑。 第一眼看到这只仓鼠,他就想到了裴紫嫣。眼睛黑亮,湿漉漉的,看起来干净柔美,又无辜。 那一刻,突然没办法如以前一养对生命漠视,他把这只快要冻死的小仓鼠捡了回来养着。 一养,养成了现在这样。 又懒又馋,胆子越来越大,逐渐的,会跟他撒娇了。 这一次离京,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突然想回京城,看看京城过年的景象。 以往对这些,他是不在意的。 这种太过突如其来的,近乎有些迫切的心情,他弄不明白是为什么。不过他行事向来遵循心意,既然想回京,那便回。 此处离京都不远了,尚有四百多里的路程,再有两三日便能到达。 或许,恰能赶上除夕。 唔,这是他迄今为止,时间最短的出门游历。 可是心里,好像并不遗憾。 “木棉,准备一下,去寻辆马车,这便回京吧。” 木棉刚走进来,还没能缓口气,整个人便因这句话顿了一顿,“主子,外面大雪封天,又是过年前夕,马车可能不好找……若是京中无要事,不如我们在这多呆两天,等过年了再走?” 后面的提议,她说的小心翼翼,不着痕迹的试探。 “多给些银两,总有马车愿意起行。”除了这句交代,君未轻再未说其他。 木棉闻言,却不敢再多花,应了声又往外跑。 主子执意,说明已经下了决定。 她不敢再阻拦,阻也徒然。 第2749章 那个时候,回不去了 高高的院墙外面,不断有鞭炮声传来。 此起彼伏的噼啪声,昭示着新的一年来到。 不用亲眼去看那些场景,也能想象得到外面有多热闹。 王府里已经处处都挂上了红灯笼。为这座沉寂太久的园子添加着喜气。 许是因为过年,和馨园外的护院已经撤走了。 紫嫣想,这大概是司北玄允许她出门走走的意思。 关在这院子里太久,每天看到的都是院子里的四面苍茫,她是该出去走走了。 也许沾一沾新年的喜气,也能为她带来一些好运气。 来年,过得好一些。 此时正午,天空灰蒙蒙的,虽然没有降雪,却冷得更加刺骨。 紫嫣给自己添上保暖的袄子,就走出了院门。要是往年这个时候这么冷的天气,她是断不会出门的。只会在自己简陋的屋子里烧上火炉子,然后裹着被子猫冬。 那个时候,一人吃饱全家不愁,无牵无挂,过得清苦却恣意逍遥,便是一个人窝在堂屋里,也能自得其乐。 那个时候……回不去了。 走出院门,入目依旧是雪景。主道上的积雪已经被打扫干净了,但是两边的花圃上,依旧压着厚厚的一层,将去年的园木枯枝严实的压在雪下。等到来年春,这些积雪化了,枯枝便会紧跟着开出绿芽。 万物生命有循环,生生不息。 紫嫣笑了笑,沿着主道往后花园的方向走去。 那个地方夏日芬芳,开满她喜欢的花朵,便是秋日里,也能在满园金黄中寻到几处翠绿来,她唯独没有见过后花园的冬景。 是不是也跟两边的花圃一样,堆积着厚厚的积雪,奴仆们故意不去整理,只等来年积雪自动消融,让被压了一冬的草木具有更强的生命力。 脑子里想的东西多,一路走去,再抬眼的时候,后花园已经到了。 与她所想的不太相同,这里打扫得非常干净,一点积雪都找不到。 那些枯败的枝丫上,也寻不到雪的痕迹。 所以一眼看去,感受更多的是萧索荒凉。 除了那些园木枯败的枝丫,原来长满百花的地方,已经不见一物,露出下面光秃秃的泥土来,间或夹杂着一些花草的根茎。再想看到那些美丽的繁景,只能等春季到了。 沿着花圃弯弯绕绕,往里不远就是后花园的湖,远远看去,恍若一面镜子,待得走近了,才看到整个湖面都结了冰,夏日里层层叠叠的碧天荷叶没了踪影,尽数被掩埋在了坚硬的冰层之下。 湖边的凉亭四周也挂上了红灯笼,随风飘荡,喜庆得很。亭子里有人声,笑语阵阵,聚了五六个人。 紫嫣没有过去,转身走了。 里面的人,她都认识。莫言、宇文烈、柳子时、陶青烟,房月柔与陆管家等都在,这许是年夜饭前几人最后一次聚会,受了新年气息的感染,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说着轻松的话题。 很热闹,很融洽。 紫嫣却不想过去打扰。 那种热闹,对她这个外来人是排斥的。 第2750章 这个位置,她做得极好 紫嫣不知道,她转身之后,凉亭里的笑闹便略微降了下来。 陶青烟看着她的方向,道,“那个好像是二夫人,她出和馨园了?” “因着过年,王爷想着合府喜气,便暂时将和馨园的守卫个撤了,等这个年过了,再重新安排回去。”陆管家笑吟吟的解释。 也就是说,这个年一过,裴紫嫣还是会被继续关起来,禁足在她那座别院里。 “既然王爷是让她出来过年的,要不要请她过来坐一坐?我们都在这里,独独撇下她似乎不太好。”陶青烟试探着建议。 “便是请来了,她也无甚话题能与王妃、青烟姑娘等聊到一块了,反坏了气氛。让她自己到处走走,或许她会更自在些。待晚膳的时候在一块儿用个膳即可。” 陆管家的分析,众人信以为然,点头应和。 陶青烟浅笑开来,“那就听陆伯伯的。免得我们好心将人请来,结果弄得人不自在,好心也办了坏事。” 话毕,才发现自己似乎逾越了,上门是客,她却抢在王妃前头下了定论,遂懊恼不已,“月柔姐姐,刚才是我逾越了,在姐姐面前指手画脚,着实太过失仪,望姐姐莫怪!” “看你说的,今日聚在这里,我的身份除了是玄王府王妃,还是你们的朋友,朋友跟前说话,用不着太拘束礼仪。妹妹无需太过自责。”房月柔不以为意的摇摇头,全没将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一般。 陶青烟愣了下,又飞快掩去,点头称谢。 来了这凉亭里,说话谈笑的多是她跟柳子时几人,房月柔虽然也陪同他们在此,话却极少,大多时候只是端庄得体的坐在一旁听他们说话,随他们笑闹。 不过分迎合也绝对不至于失了礼数。 王妃这个位置,她做得极好。 而刚才那番宽慰,听着是不以为意,但是房月柔说的是让她别“太过自责”,而非别自责。 也就是说,房月柔认为她是有错处的,应该自责,不过又因为大家以朋友相处,她宽容了她的错处罢了。 这话,让她刚才的装模作样变成了真正尴尬,最后,不得不以强笑掩饰过去。 房月柔与裴紫嫣不同,是真正的大家千金,阴谋阳略诡计手段见得多了,在她面前耍心眼子是绝对没有办法糊弄过去的。 她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计较,那自然粉饰太平皆大欢喜,但若是她计较了,那么吃亏的人绝对不会是她房月柔。 所以,即便觉得被扇了脸面,陶青烟也只能强忍,谨慎了自己的言行,不敢再弄出什么差错来。 在房月柔面前,柳子时跟宇文烈都没有立场去帮她,更不用说只是身为奴才的陆管家。 “这处临湖,风太大了,冻得很,再坐一会要是王爷还不回来,大家便移驾客厅吧,”不论何时,房月柔说话做事都大方得体端庄得宜,刚才那番不着痕迹的敲打似乎已经揭过去了,“总不能为了等王爷一个人,让大家在这儿受冷风,传出去就是本王妃待客不周了。” 第2751章 只要她没有他的子嗣 一行人选在今日聚首,本意是在新年年首一道去踩踩雪,热闹热闹。 因着这里离司北玄办公的书塔较近,就选了在这里等人过来,汇合之后直接出府,便用不着再拐回前厅了。 哪知道司北玄还没等来,却看见了裴紫嫣。 好在,那人还算是个知趣的,知道自己不受欢迎,看见他们在这里便没有往上凑。 至于裴紫嫣会去哪里要去干什么这就无需他们深思在意了。 既然房月柔开了口,一行人便开始往前厅移,临湖风大,坐久了手脚都开始冻僵了。 从湖边拐出来后,紫嫣走得有点漫无目的。偌大一个王府,本来是她的家,今后的归宿,可是此刻游走在这里,却已经越发没有了归属感。 只觉,无处可去。 高墙大院之外,又响起一串鞭炮声,震得人的耳朵都有些发疼,却也是这种噼里啪啦的刺耳声响,冲淡了紫嫣心底的茫然。 过年了呢,或许,她可以去外面看看。 沾沾别人的喜悦,自己或许也能高兴一些。 新年的京城大街,一定也有不少好东西售卖。她虽然被关禁在和馨园里出不来,府中每月拨给她的月银却没有被克扣,总及时发放到她手里,至今也攒下了不少银两,在这个节日里小小的奢侈一把,还是可以的。 低着头,在府中下人时而惊讶的招呼声中,紫嫣走出了王府。 没有留意身边的事物,没有回过头,否则,她便能看见身后不远处,有个人循着她的脚步,一路伴她同行。 司北玄不远不近走在女子身后,配合着她的步伐,不靠近,不打扰。 这是他跟她在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 早早的他便将和馨园门口的护院调走了,之后便一直呆在书塔顶层,什么都没干,就站在窗户前,偷偷的注视她的院落。 看着她起床,出门,沿着干净的主道走去后花园,再从后花园的湖畔折返离开。 他都在她身后。 悄悄的放纵自己内心的贪婪与渴望,又竭力克制着自己的行为避免太过了火。两种力量在身体里撕扯,揪得他难受至极,却又压抑不住心底涌上来的快乐。 凝着那道比以前更加单薄的倩影,克制想要走到她身旁的冲动,他将她此时的一举一动都刻印在脑海里,也许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只能靠着这点记忆来支撑,度过最艰难的时光。 年后,他会将她送走,远离京城,远离他的生活。 倘若最后他死了,那么她也能活得很好,至少不会因为他难过,形销骨毁。 倘若他能有幸活下来,那么届时,他会跟她请罪,跟她解释这段时间他的所作所为。 在那之前,她留在他身边的时日,已经不多了。 这段时间做的这些,足够她被那些人彻底忽略,便是日后整个玄王府受到牵连,也不会有人去在意这王府之中少了个不受宠的无关紧要的小妾,不会大费周章的去对她赶尽杀绝 ——只要她没有他的子嗣。 第2752章 黑色,彩色 眼底的戾气,在触到前方那道霓虹身影时,转为柔和。 他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的刻意疏远让她多难过,她对自己是失望了的吧。 明明对他失望了,可是,喜庆新年,她还是穿上了他喜欢的颜色。 霓虹的长袄,让她看起来明媚柔美。 她下意识的,便会迁就他,这一点,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而那些明媚的色彩,如桃红、霓虹,她定然以为是他喜欢的颜色吧。 其实他并不喜欢太过明亮的色彩,是因为她适合,他才喜欢。 他的世界,只有黑色。 京城的街道,又恢复了熙来攘往车水马龙的热闹,甚至比平日更喧闹繁华几分。 街道旁边的酒楼茶肆等临街商铺,无一不张灯结彩,灯笼高挂,入目全是喜庆的红。 司北玄的心瞬间揪起,那道纤细的身影正在融入人群,似乎眨眼就会被人潮淹没。 那种推来搡去的拥挤,她一个人如何抵挡。 身体快过大脑,在这个想法呈现脑海的前一刻,他忘了顾忌,几个跨步切到了她身后,正好为她挡住了后方挤过来的人流。 侧后方,又有托着重物的推车驶来,被过挤的人潮撞歪了路线,不偏不倚的往紫嫣倾倒。在即将撞上女子之际,陡然停了去势。一只手掌稳稳抓住了推车的车轮,将人群还未发出来的惊叫声,堵在了喉咙里。 其间,诸如此类的事件不断。 紫嫣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了街边的小摊,因为过年,摊位上卖的除了平素里的寻常货物,还添了许多精巧物件迎接新年,有巧夺天工的冰灯,有制作精美的扇屏,有让人爱不释手的石雕,也有让人不舍挪眼的扎花…… 这些小摊如同两条长龙,就摆在街道两边,每一个摊位前都围聚着拥挤的人群,紫嫣一路看过去,全然没发现自己身后,已经发生过或正在发生着什么事。 只是隐隐的闻到清冽空气中,夹杂着一丝淡淡的极为熟悉的香气,又很快的被蔓延到空气中的炮竹硝烟味道所遮盖。 且,那人也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他现在,应该正在府中陪着正妃及他那些朋友,烧着火炉,斟着煮酒,谈笑风生。 城门处,一辆马车风尘仆仆,放缓了速度慢慢驶进城中。 木棉掀开车帘,往人声鼎沸水泄不通的街道看了一眼,皱眉,“主子,里面人太多,马车可能过不去。” “那就下车走走吧。” 木棉想了想,没有坚持,将银两给了车夫,便同君未轻下了马车。 街道上的拥挤情况,别说马车进不去,就是进去了,回国师府的路程估计还没有他们走的来得快。且外面热闹正当时,她也私心里希望借着这次机会,能与主子一道,逛一逛,走一走,与他一起感受新年的热烈气氛。 “你可以自己去逛逛,看到什么喜欢的,给自己添置一些,晚前回府即可。”看到木棉眼底的期待,君未轻笑笑,给她建议。 第2753章 原来,他是有那些情感的 这是让她自己一个人去逛街的意思了。 木棉眼底飞快掠过一抹失望,被她很好的掩盖了过去,“我是主子的侍女,自然是主子去哪我便去哪,怎能自己一个人离开。主子若是没有兴致,那我们便先回府去吧。” 是她强求了。 主子喜清净,这种人多喧闹的场合,他是从不来的。 “嗯,回去之前,先去福祥茶楼买些糕点,小家伙路上没吃多少,该饿了。” 木棉无奈点点头。 小不点,是那只小仓鼠的名字。原来只是主子随口叫叫,后来习惯了,便当成名字来用了。 至于那只仓鼠,被他们捡到的时候已经冻成了冰雕,只剩一双眼睛还能动。那时候它全身上下最重的就是那身雪白的毛了。要是把毛给刮掉,里面的小身板必然是皮包骨。 作为一只老鼠类,饿成那样,让木棉有点不敢相信。 好在跟了主子之后被养回来了,短短几天的功夫,整个鼠身肥了两圈,变成名副其实的毛球。 当然,嘴刁的毛病也被惯出来了。 而主子,她开始慢慢的看不透。 她没想过他会养宠物,他养了。 她没想过他会把一只宠物宠上天,他宠了。 原来主子,是具有这些情感的,只不过是以前,没有能让他流露那些东西的媒介。 福祥茶楼的糕点,在整条街道上口味最醇,最好,也最贵。 寻常百姓家根本吃不起。 现在,主子要用那么贵的糕点,来养一只仓鼠。 前面就是福祥茶楼,还没进门,已经能闻到铺子里飘散出来的属于糕点的香甜味。 原还悠然窝在君未轻衣襟里的小不点不安分了,划拉着爪子往外刨,好容易挣出一个脑袋来,眼睛贼溜溜的直盯着铺子里面,颇有躁动撒欢的趋势。 君未轻无奈,只能一只手镇压小不点,不再往前,直吩咐了木棉进去买糕点,自己在外候着。 要是再往里进,怕是他都压不住小不点的狂放,非将别人的糕点铺子祸害了不可。 尤其这个时间到处人挤人,一个巴掌大的小东西若是到了地上,蹿不出几步子,就得横死街头了。 木棉进去了,铺子里人山人海,买到糕点需要不少时间,君未轻也不急,自站在铺子门口,任由小不点蹿上他的肩头,眼巴巴的往铺子里瞭望。 整条京城大街,穿白色长袍的人不少,然有的人汇入大流,有的人,却独立成风景。 如君未轻。 白衣胜雪,玉树芝兰,如同高挂天上的皓月,引人神往,又遥不可及。不食烟火,不沾尘俗,干净得不似世间凡子。 于是,人山人海的街头,又出现了一幅奇景。男子一袭白衣跻身人海,人潮却自动自发的对他退避三舍,他的身周三尺之内,空无一人。 这种退避,非源自于畏惧,而是来自莫名的敬畏,与不敢亵渎。 “君……大哥?”比别处要安静许多的临街铺口,沉静柔和的嗓音显得极为清晰,“你回来啦!” 君未轻回头,直直撞入那双盈满惊喜的眸,唇边常挂的笑意,终达眼底。 第2754章 谁会留意,谁受伤 那些踏过千里冰封的辛苦,在听到这一声问候,看到这一双眼睛的时候,变得不值一提。 离京以来让他弄不明白的空落,亦在这一刻,被悄然填满。 周围依旧是人山人海,甚至很多很多的人,在偷偷的看他。她也夹在那些人群中,因为纤细瘦小,几乎被埋在人潮之下,可是他第一眼,就找到了她。 找到了,视线便不再挪开了。 他迈开步子,朝她走去。 周围的人潮无声无息的往外退去,为他让出路来,让他毫无阻碍的走到她面前。 他看她,需得低下头,于是在那双黑亮的眸子深处,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笑了,笑如春风十里,冰雪消融。 “我回来了。”他说。 紫嫣也笑了,笑得傻乎乎的。 她很高兴,看到他在这里。 她并非是孤零零一个人。在自己最落寞,最煎熬的时候,还有一个朋友,记得她。 繁华热闹的街头,男女相视而立。一如临月谪仙,一如明媚骄阳,组合成一幅谧馨的画卷,让人挪不开眼。 司北玄隐在人群中,沉默的看着,而后转身,悄然离去。 半隐在玄色广袖下的右手,血迹斑驳,被刮破的掌心处,不断有温热的液体溢出,滑下。 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谁会留意,谁受了伤。 此时,紫嫣已经领着君未轻一道参与了她走马观花赏摊位的大业。 每到一处摊位,看到点特别的不特别的东西,都能拉着君未轻叽叽喳喳说上好一通话,听得周围的人嘴角直抽抽。这么多摊位上这么多东西,要是个懂行的显摆点知识倒也算了,偏生人家显摆的那点东西连个半吊子都不如,眉眼还嘚瑟上天了。 那冰灯不是用来照明的,是溜河道上许愿的好么? 那个横眉竖眼的面具不是戏子的脸谱,是过年用来挂在门闸上镇邪的好么? 那条两臂长的布料不是腰带,是时下最流行的凤尾发带好么? …… 君未轻静静的跟在女子身后,瞧着她发光的眼睛,听着她叽喳的软语,面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意,街头至街尾两个来回,也没流露出半点不耐烦。 紫嫣尽兴了。 等待君未轻带她走进一家茶寮,喝了好几倍热乎乎的茶水过后,才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 “我是不是话太多了?”应该是吧,说到口水都干了,以前可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我还可以继续听。”女子脸上的红晕眼神到了耳根,君未轻眸光轻扫而过,眼底笑意更浓。 “我是见到你太高兴,一时没克制住,你知道,我们都快两个月没说过话了……”紫嫣话到最后,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心虚啊。她哪是因为太久没跟君未轻说话,除了安阳来探望那一回,她几乎就没开口说过话。 憋狠了。 对上君未轻仿若洞悉的目光,实在是够让人尴尬的,为了转移尴尬,紫嫣眼神四处乱飘,终于发现了那只小仓鼠。 “你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小东西?” 第2755章 除了她,他不会跟别人走 “路上捡的。”君未轻将肩头的小东西拎下来,放在桌面上。他想,她应该会喜欢。 小仓鼠不怕生,到了桌子上就撒欢儿围着茶杯转。 紫嫣满眼惊奇,将下巴搁在了桌面,歪着脑袋,眼睛几乎与小仓鼠平视。 小仓鼠一扭头,就能与她大眼瞪小眼。 两双湿漉漉的黑黝黝的眼睛,你瞪我,我瞪你。 一样的呆,萌。 然后小仓鼠便慢条斯理的转了个身,只留给紫嫣一个屁股墩儿。 紫嫣顿时傻眼,她感觉被一只老鼠鄙视了。 君未轻低头,以手掩唇,咳掉快要掩饰不住的笑意。 “君未轻,它怎么胖得跟个球一样?要是遇上猫儿,它跑得动吗?”指着那只敢用屁股对着她的老鼠,紫嫣恶意的问。 “是太胖了,以后每天少喂一两顿。”君未轻点头,看起来深以为然的模样。 紫嫣满意了,对着吱吱直叫的小老鼠扬眉吐气,人还能给老鼠欺负了?笑话。 “以后就叫你小白。” 小仓鼠彻底没脾气了,几下蹿进了君未轻的衣襟,在紫嫣离开前,再没出来。 木棉找过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将一壶茶喝得快见底了。看到紫嫣,没什么意外的表情,一路询问人找过来的时候,她就猜到了主子身边的少女是裴紫嫣。除了她,主子不会跟别人走。 中规中矩的打了声招呼,便将手上提着的糕点打开来,香气四溢。 “主子,先喂小不点吃点东西吧,它刚才馋着呢。” “晚膳的时候再喂。”君未轻看了紫嫣一眼,眼底有忍俊不禁的笑意。 紫嫣是看懂了,脸红了,她刚才对小老鼠展现了与别不同的恶意,回过头一想,她脑子进水了,居然跟只老鼠斗气? 木棉则是完全一头雾水。糕点是主子让买的,特地用来喂小不点的食物,现在却是转过身的功夫,就枉顾小不点的口腹之欲了?小不点这么快就……失宠了? 隐晦的看来眼裴紫嫣,木棉没有多话,将糕点重新包好,站到了一旁。 至于闻到香味就开始在君未轻衣襟里造反的小老鼠,被君未轻一掌镇压。 最后,糕点成了紫嫣的腹中餐,自此与小老鼠梁子结大了。 玄王府前厅,聚首的几人气氛从热烈到逐渐平淡,门口才出现了那道久等不来的身影。 陆管家看看众人脸色,快步迎了上去,“王爷,您怎么从外面回来?什么时候出去的?王妃跟青烟姑娘她们等了一早上了,在府中遍寻王爷不着,还以为您出了什么事……” 司北玄淡淡扫了陆管家一眼,面无表情的越过。那一眼,将他半含埋怨的话给堵在了喉咙吐不出来。 “爷,你上哪去了,我们可等了你快一早上,这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陆管家没敢再说下去,宇文烈咋呼了起来。 他倒是没有什么旁的心思,只是随口揶揄两句。 一群人等了一早上,连早膳都没心思吃,谁想得到他们等的人居然出了王府了。 “你受伤了?!” 第2756章 爱与不爱,眨眼即变 等了一早上的人,近午时才慢悠悠的出现,而且没有半点解释的意图,陶青烟心里是窝了火的。 明明早就约好了,到了时间却不见人,让他们这么多人瞪了这么久,连个解释都没有。 司北玄以前不是这样的,但凡约好的事情,他从来没有失约过。而他今日的所为,让她感觉到了轻慢。 既然他不说话,她就打定主意绝对不会对他开口,可是转眸之际,视线不经意掠过他的右手,惊叫便脱口而出。 经她一嚷嚷,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司北玄半露的右手。那些暗红色的斑驳血迹让人心惊。 司北玄不以为意的将手缩进袖子里,淡淡道,“不小心蹭了下,无碍。” 他说无碍,众人可不敢真的以为无碍。 王爷又受伤了。 这一年下来,大大小小的伤情十根手指都数不过来,只有王爷自己能这么轻描淡写,把受伤当成家常便饭。 好在莫言在场,一言不发的上前检查伤口。这里除了他,没人能碰触到司北玄,便是他,也是因为多了个神医的身份,才获得点“便利”。 待他将那只手翻开来,众人倒抽一个凉气。但见司北玄整只手掌的掌心处,皮几乎全被揭翻了开来,还有四个手指的指腹,也是同样的伤势,在侧指骨处还有被条形物绞出来的紫红色印痕。 “王爷,你这是蹭了什么东西,能把皮都给掀下来。”莫言无奈至极。 “没留意。”在陆管家端来的热水里将血迹清洗干净,司北玄浑然不知痛,一旁看得人却直抽冷气。 只是内里情由他不肯说,众人也就歇了追问的心思,问也不会有答案。 只有陶青烟眸光晦暗,深深看了眼司北玄之后,咬唇偏向厅外。她的心里,正在翻江倒海。 早上去书塔传话的人回来说,已经将话传达。说明他们在临湖凉亭等待的时间,司北玄仍然在书塔。可是他们等了一早上的时间,也没将人等来。 第二次再派人去传话催促的时候,书塔里已经没有人踪。 一早上的时间,他去了哪里,为什么会受伤。 不可控制的,她想到了裴紫嫣。 一早上的时间,他们,在一起了吧。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有现在这种情绪,既然已经决定了要疏远彼此的关系,只将司北玄当成朋友看待,那么他如何他对别的女子如何都与她无关,可是心底攀升的嫉妒,却怎么都压不住。 他的所有关注所有宠溺原本都只给她一个人的,哪怕她不想要,他也应该对她一如既往。可是他轻易的就将那些本属于她的东西给了另一个女人,那让她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贱! 是不是所有男子在对待感情的时候,都是如此轻浮。爱与不爱,眨眼就能改变。 “待会用过午膳,你们可以去外面走走,我有伤,便不去了。”另边厢,司北玄的伤口已经处理完毕,摆了摆被缠上绷带的手,示意这就是他不准备出门的理由。 第2757章 这辈子,他只退让一次。 扔下那句话,不管几人是什么反应,司北玄径自离去,回了书塔。 顶层的房间,所有窗户放下,室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坐在办公的案台后面,沉入黑暗之中,司北玄疲惫的闭上双眼,脑海里,全是熙来攘往的大街上,少女与男子站在一起的画面。一明媚如春,一温润如玉,看起来那么的相衬,又那么的刺眼。 刺得他的心如被洞空一样的疼痛。 他恨不得立即冲上前去将她抢过来,禁锢在自己怀里,可是他没有,他退了,离开了。 倘若在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中,他没能撑到最后,有君未轻在,那些想动她的人至少会有忌惮。这样一来,将她送走之后,他会更放心。 这辈子,他只退让这一次。 前厅,司北玄走后,众人陷入很长时间的沉默。 几人自从相识以来一直到现在,每一年过年都会聚在一起热闹。这么多年下来,这个习惯几乎已经成了一种惯例。 没想到今年,会是这样的场景。 这一切都是源自司北玄的改变,而让他改变的原因,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气氛低迷,一时间,所有人都感觉意兴阑珊。 “既然王爷没时间出去,那就我们几个出去高兴高兴!”宇文烈看看众人,大掌一拍,强打精神提议,“正好我小妹约了我午时陪她去看舞龙狮,都一起去,凑个热闹。” 陶青烟扯唇笑笑,“是霜儿吧?我也好久没见过她了,趁着今日休假,便去见一见吧。” 有了她先点头,其余的人自然是没有意见,除了房月柔需要回相府全一下礼节,所有人都跟着宇文烈走了。 舞龙狮是过年的时候大小城镇都会组织的一项喜庆活动。每到这个时候,围观的人多得挤都挤不进去。 为了占个好位置,很多人都是早早就到场。这个时候,陶青烟一行去的已经算迟了。 好在宇文家的小姑娘宇文霜提前就占了个有利位置,待得一行人赶到的时候,与她一块,正好能站在人群前列。 “青烟姐姐,柳大哥,莫大哥!”小姑娘着一身粉嫩的水蓝对襟夹袄,同色折腰长裙,脆生生的,如正待开放的水莲,爽利又柔媚,“我好久没见到你们了,平日里央我哥带我去跟你们玩,他总说我小孩子,嫌弃着不搭理我!” 陶青烟轻笑,点头应和,“对,你大哥不好。以后青烟姐姐休假的时候就去找你玩儿,不搭理你大哥。” “青烟姐姐,说话算话!”宇文霜欢喜得眼睛亮晶晶,偶尔眸光在掠过柳子时的时候,泛起羞涩。 因是女子,宇文霜不好意思直接对柳子时几人撒娇,便乐得更加亲近陶青烟。 “说话算话。”点点小姑娘的鼻子,陶青烟纵容。 被告了一状,宇文烈自动自发躲到了柳子时跟莫言身后,免得继续被讨伐。 台上,舞龙狮已经开始。 这里是京都街头广场临时搭建的一个舞台,舞台周围人头攒动,随着台上的龙狮舞不时发出阵阵喝彩声,几乎响彻整个皇城。 第2758章 国师,竟为裴紫嫣破例 这种热切的氛围,能将人心底的抑郁一扫而空。 几人很快就融入了周围,与人群一起呐喊、喝彩。 “咿?青烟姐姐,你看那边,是不是国师君未轻?!”宇文霜摇着陶青烟的手臂,指着一个方向兴奋不已。 国师君未轻,是多少京都女子的梦中人,她也是有幸在一次宫宴得见过一面,没想到竟然会在这种场合,看见那个传闻中独来独往神秘莫测的男子。 顺着宇文霜手指的方向,不知陶青烟,包括柳子时、莫言等,都在斜对面的人群里,看到了那抹亮眼的月白,以及他身旁,如同霓虹明媚的女子。 早上踩在玄王府的湖畔见过一次,再次,竟然是在这种场合。 裴紫嫣,居然跟君未轻在一起!君未轻,竟然陪同裴紫嫣看舞龙狮! 若非亲眼所见,几人几乎不敢置信。 一直知道裴紫嫣与君未轻是熟悉的,却没有想到熟悉到这个程度。那个从来不喜将自己置身人群现于世人的国师,竟然会为了裴紫嫣破例。 面对这个结果,他们私心里,宁愿相信这只是个巧合,不过是碰巧遇上而已。 陶青烟压下满腔的妒意,状似无意的问,“霜儿,你喜欢国师?” 宇文霜一听,急的不得了,慌忙摆手,眼角不断瞟向柳子时,生怕他误会似的,“青烟姐姐可莫要乱说!国师那样清风霁月的人物岂是我能配得上的。” 她只想将来嫁个如意郎君,与他和和美美的过日子,至于那些求而不得的东西她不会去强求。 国师,离她太过遥远,况且她心里已经有了自己心属的人。 “国师是个好男儿,我们霜儿也是个好人儿呢,”陶青烟笑笑,“既然霜儿不喜我提,那我便不提了。可惜,却并非每个女子都如霜儿这般分得清。” 宇文霜听得皱眉,甚是不解,“青烟姐姐是何意?” “国师身边那名女子,你可知是谁?” 宇文霜摇头。 不等陶青烟说话,柳子时已经替她答了,语气淡淡,微含着讥诮,“那是玄王的妾室,裴紫嫣。” “她就是裴紫嫣?”宇文霜惊讶,随即也明白了陶青烟的意思,“她一个已经嫁人的女子,怎的都不知避嫌,大庭广众的与夫君以外的男子如此亲密!这样不是给王爷脸上抹黑吗?当真不知检点!” “霜儿!莫要口无遮拦!不管别人如何,也不是你一个女孩儿家该置喙的!”宇文烈看了陶青烟一眼,皱眉呵斥宇文霜。 陶青烟将脸扭向别处,装作没有察觉宇文烈那一眼的探究。她就是冲动了,在这种场合说出那样似是而非的话来误导宇文霜,但是她不觉得心虚。若是裴紫嫣当真没有让人能诟病的地方,她便是想要挑她的错,也无处下手。 她不说话,宇文霜却噘起了嘴唇煞是不满,“大哥,我是你妹妹,你怎么为了个外人吼我!再说我的话可有哪里说错?她就是不知检点!你看看她跟国师腻乎的劲儿!离那么近,还有说有笑的,要是让王爷看见了,指不定王爷多生气呢!” 第2759章 有什么,是她比不上的! “霜儿,王爷的家事自有王爷自己来处理。你可以替他抱不平,却不能替他做决定,更不能用你自己的角度去评判他身边的人。这种话以后莫要再说了,传到王爷耳里不好,对你也不好。”多数时候保持沉默的莫言,难得的多了一段话,面上没什么表情,让他看起来比柳子时、宇文烈要严肃沉稳,也更有压迫力。 宇文霜咬咬唇,终是没有反驳,将视线从那个方向挪开,一心观看舞蹈。 莫言说话的时候,陶青烟没有回头,没有看身边任何人,挺直的背脊在莫言意有所指的话中,慢慢变得僵硬。 他们这四个人,她、柳子时、宇文烈与莫言,都算得是年少挚交,平日里聚会,总少不了他一份。尽管莫言话少,却是几人当中不容忽视的存在。而她在几人当中的位置更是让她满意不已。他们每个人都非常迁就她。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们都会站在她身边,一直如此,她以为以后也会是如此。可是今日莫言的话,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让她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因为她隐晦的一句诋毁,莫言居然当众借着敲打宇文霜来教训她! 裴紫嫣算什么东西!她究竟有什么本事让周围的人一个一个的对她转变态度! 司北玄爱上了裴紫嫣!司北易想尽办法的讨好裴紫嫣!君未轻莫名的亲近裴紫嫣!就连莫言都开始对裴紫嫣改观!甚至是让人无法把握的太子,在听到裴紫嫣三个字的时候,都流露出异样的情绪来! 裴紫嫣有什么?她有什么是陶青烟没有的,是陶青烟比不上的? 不甘、愤怒、嫉妒在陶青烟眼里熊熊燃烧,最后化为灰烬,沉淀在眼眸深处,逐渐阴冷。 紫嫣没有看到陶青烟一行,几乎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看热闹上。边城没有舞龙狮,那里百姓清苦,气候恶劣,每日里能想的就是如何好好活下去,所以但凡节日,都不会像其他富庶的地方,折腾那么多好玩的东西,最多也只是在吃食上略微丰富点,将节气过了就算完了。 所以君未轻说带她来看舞龙狮,她是很惊奇的。 现在亲眼看到了,比她想像的更加热闹好玩。 将身心融入氛围当中,大声的说话开心的笑闹,藏在紫嫣眼底的阴霾,悄无声息的消散。 她的笑由心而发,点亮了那双黑亮的眼睛。 君未轻站在她身侧略微靠后的地方,恰好为她挡住了后方人群的拥挤碰撞。颀长挺拔的身姿,如同一道巍然的屏障,护着身前纤细娇小的女子,不受风雨洗礼。 “君未轻,这里真好玩。”紫嫣仰头,黑眸灼亮。因为呐喊笑闹,一张小脸染上了红晕,粉扑扑的,尽显少女的活力与朝气。 君未轻看看她,再看看衣襟里那个毛茸茸的脑袋,挑眉,抬手揉上了紫嫣的发顶,在她懊恼将头挪开的时候,浅笑无声,“好玩,一年也只能看到一次,再要看,得等明年了。” 第2760章 国师的特权 “你怕我缠着你带我来看第二次呀?”紫嫣笑嘻嘻的歪着头,眼里狡黠乍动,那种准备要使坏的灵动,点亮了整张容颜,耀眼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是怕的。”君未轻眉头轻蹙,故作为难。 “真的怕?” “真的。” “君未轻,以后你带我来看第二次吧。”紫嫣突然很严肃。 “为何?” “因为我想看你为难的样子呀。” 君未轻不说话了。 “噗!哈哈哈!怕成这样,我逗你玩呢!”紫嫣绷不住,一乐,笑开了。 “我知道。” “知道你还绷着脸干嘛?” “逗你笑呢。” “……” 紫嫣收紧咧开的嘴,留给君未轻一个后脑勺。 君未轻低头,逗弄怀中的小仓鼠,眼角眉梢尽是笑。 在他们的另一侧,木棉手里拎着富祥茶楼打包的糕点,安静得像个影子。 她现在才明白,为什么那只小仓鼠,能独得主子喜爱。 才明白,为什么主子会选择离京两个月即回返。 他对这京都没有情感,对那小畜生没有情感,独独牵挂了一个身在京都,有一双狡黠眼眸的人。 或许,她仍然能在这种时候存留一丝侥幸。幸而,主子尚且不明白那种陌生的情绪,是什么。 而她奢望,面对裴紫嫣,主子永远别知晓。 热闹的盛会,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人群退去,紫嫣仍觉意犹未尽。 “君未轻,我们现在去哪里?”亦步亦趋的跟着君未轻,紫嫣兴致勃勃的问。 “带你去吃好吃的。”君未轻低头,声线有种让人心颤的温柔,“跟我走?” “好!”紫嫣眉开眼笑,不假思索的点头。 她以为君未轻会带她去酒楼吃大餐,最后,君未轻把她带到了路边摊。 可是她更喜欢。 远远的,就能闻到小摊上飘来的阵阵香气。之前她也带着君未轻在这条街上走了两个来回,居然没发现这个角落里,有个烧烤摊。 似看穿她的疑惑,君未轻解释,“这个摊子,只在后午支摊。” 紫嫣了然的点点头,否则凭她的火眼金睛跟一只狗鼻子,怎么也不可能错过这摊位。 摊子不大,沿袭过年的盛景,摊子前为了里里外外几层人,凭紫嫣的小身板,挤进去的难度非常大。 “君未轻,要等轮到我们,我可能快要饿死了。”紫嫣抱着肚子,脸发苦。 她是真饿了,早上出门,连早膳都没用,一直到中午遇见君未轻,才在茶寮喝了几杯茶,吃了些糕点。 不顶饿啊。 君未轻拍拍她的头,笑而不语,走过去,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给摊贩看了一眼,然后,就插队了。 紫嫣简直想要顶礼膜拜。这能力太强悍了,在他手里根本就没有难事,居家旅行必备啊。 未几,抱着一个碟子,啃着热气腾腾的牛肉串,紫嫣还不忘腾出嘴来问话,“君未轻,你刚是怎么插队的?” “用特权。” “什么特权?” “国师的特权。” “……”怪不得,那么拥挤的街道,他们站的地方周围两米之内居然空无一人,又有那么多人热烈的往这边张望、围观。 “影响不好。”紫嫣最后只憋出这一句话。 “怕你饿死。” 紫嫣败。 第2761章 别人的团圆,与她无关 笑笑闹闹的时间,过得那么快。 大街上人潮渐渐减退,到了下晚,路上的行人脚步匆匆开始往家赶,期盼着早点回家吃上团圆饭。 站在熟悉的岔路口,笑着与君未轻道别,背转过身在他的目送下往那座熟悉的府邸行去,紫嫣的笑脸在转身之后沉寂。 蓦然袭上心头的伤感,被她狠狠压下,不想让任何人看见。 在王府大门口再次回头,远远的,那抹温暖的月白依旧在原地。 紫嫣笑笑,朝着那方挥挥手,踏入门槛。 沉重的朱漆大门缓缓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隔绝了予她短暂温馨的朋友。 刻意忽略一进门便重新压过来的沉重压抑,紫嫣低着头,往自己的和馨园走去。 她没打算去前厅,更没打算吃那顿团圆饭。 团圆,对一个在这王府里可有可无的人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她想,他们应该也不会想起她。 没人会等她吧。 那是别人的团圆,与她无关。 “你去哪。” 正要跨进后花园,身后传来了冷冷的声音。 熟悉的清冷声线,让紫嫣浑身为之一颤,眼睛迅速发热,涌上湿意。 这个人真心狠,近两个月的时间,没有来看过她一次,没对她说过一句话。 那么现在这样突然的出现,是要做什么呢。不是早就将她丢下了吗,何必多管她去哪。 紫嫣想当做没听到,潇洒的离开。 可是脚步像是生了根一般钉在原地不动,她抵不过心里那丝让她绝望的渴望,渴望回头,看他一眼。 真没出息。 狠狠眨去眼里的水汽,紫嫣回头,看向那张时常出现在梦境中的脸。 他瘦了些,脸色有些发白,那种白显得病态,在玄色衣袍的映衬下更加明显。眉间藏着一股郁色,精神看起来有些萎靡。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少。这大概与他受伤有关,只这一年,他就受过那么多大大小小的伤,怕是早就伤了根基底子。 他是个,极不爱惜自己的人。 她在看他的同时,他也在看她。那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眼神,搅的紫嫣心乱,撇开眼神,淡淡道,“王爷有事吗?我正要回和馨园。” “今日除夕团圆,任何人不得缺席。”紫嫣转头移开视线的同时,司北玄也看向了别处。 “我吃过了。” “这是王府规矩。”硬邦邦的扔下这句话,司北玄即转身离去,没再给紫嫣说话的机会。 他走得极快,转眼就消失了身影。 紫嫣站在原地沉默了好半响,最后才长叹了一口气,收拾心情,往前厅去。 他既然说了是规矩,那么不管以什么理由来拒绝,都不够分量。 前厅已经摆好了桌席,只有司北玄跟房月柔两人在,陶青烟等人则不见踪影。 紫嫣稍稍一想即明白,柳子时跟宇文烈定然是要回自己府上吃团圆饭的,而莫言虽然是玄王府的人,但是严格说来他的身份也只是司北玄的一个属下,这种阖家团圆的日子,他是不宜出现在这里的。还有陶青烟,伺候的是宫里的娘娘,能在这天有个半日的休假已经是非常不错了,新春在即,她必须回宫里伺候主子。 第2762章 结局已定 这顿饭吃得很安静。 从头到尾,没有人说话。其间房月柔有几次对着紫嫣欲言又止,在看过司北玄没有表情的脸色之后,终低下头去,什么都没说。 直到饭席的尾声,诸人停了筷,司北玄从淡声道,“元宵过后,你去外郊的别院呆着吧。” 紫嫣怔了一怔,这话没头没尾,她却知道,是对她说的。 很突然的消息,然紫嫣除了最开始的怔愣,竟然没有泛起别的情绪。 对她而言,这种现状,她呆在哪里都一样。外郊,不过是离他更远一些罢了。 原来他已经这么不待见她了,若是他不说,她当真想象不到。 有一天,自己竟然会碍着他的眼。 “好。”点点头,紫嫣应承。 三个人之中,相比起她来,反而是房月柔的反应更为激烈些,不可置信,“王爷?怎么突然就要将紫嫣送走?这个惩罚是不是太严重了,紫嫣并未犯什么大错……” “月柔姐姐,不用担心我,我在哪里都一样。”紫嫣朝房月柔笑笑,末了又认真说了声,“谢谢。” 虽然她与房月柔并不亲近,也没有多深的相交,但是房月柔确实是她呆在京都这么久,唯一一个没有对她存在偏见的女子。 只这一点,她已经很感激。 司北玄一言不发,站起身离开席位。似乎他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至于她们要谈什么,他不关心。 见他要走,房月柔想起一事,忙唤住他,“王爷,明日我们需得进宫拜见父皇,礼物我已经挑选好了,王爷可要先过过目?免得到时候出了什么差错不好补漏。” “你决定就行。” 瞧着男子的背影眨眼不见,房月柔苦笑,转对紫嫣道,“王爷性子极冷,跟他说话总是超不过三句。紫嫣,你也别怪王爷,我想他会做这个决定将你送走,定然有他的原因,或许你可以去问一问?” “不管什么原因,他决定了的事就不会更改,况且就是我问,他也不会答我。”紫嫣自嘲一笑,很快又释去这种消极的心情,“月柔姐姐,以后见到你的机会就更少了,借着新年喜庆,我希望月柔姐姐以后能生活美满,心想事成。” “谢谢,那我便承了你这吉言。” 两个女子相视一笑,各自将自己的苦楚,隐藏在笑容背后。 第二日,司北玄与房月柔去了宫中拜见,终于在新年第一天,见到了久未在朝中露面的皇帝。 听说皇上的身体变得更差了。 紫嫣在那日的团圆饭过后,又禁足在了和馨园,未能再往外走动。而这些消息,也只能从丫鬟的聊天中得到点零星的消息。 她没有刻意去打听外面的风向,也没有再去关注司北玄。自己的结局已定,只等元宵过后,被送去外郊的别院。 或许,那个地方就是自己后半辈子的归宿了。 或许,她再不会回到玄王府来。 或许,她跟司北玄之间,也再无见面的可能。 曾经想过为什么她于司北玄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答案是无解。她没有做错任何事,而她以为了解的他,却原来与她自以为的是大不同的。 第2763章 风雨,来临 她想,如果她真的有错,那么就是错在这一处——她其实从未了解过真正的司北玄。 所以那些自以为,那些自信,成就了她如今的田地。 后悔吗?爱过他,她不后悔。他让她经历过人生最美的盛宴。 为他付出过的那些,她同样不后悔。她努力过了,尽心过了,她对得起这份感情,最后走到这一步,纵然难过,却无愧于心。 所以即便是走,她也能走得坦然,能挺直自己的脊背。 在这个被隔绝的小院子里,紫嫣安安静静的,平平淡淡的度日,等待元宵的到来。 然而,世事总是在人们措手不及的时候,发生改变。 紫嫣没能等到元宵之后被送走,京城已经爆发了天翻地覆的动荡。 元月初十,举国仍然沉浸在新春的喜庆余韵当中,皇宫的守卫已经被悄然渗透。 太子带着自己的精兵营,大摇大摆的闯入了皇宫,直奔皇帝的寝殿乾宁宫而去。 宫中的禁卫兵被压制,寝宫外面宫侍跪了一地。 太子亲手推开了厚重的殿门,一步一步,走向内殿。 不轻不重的脚步,在空荡荡的大殿内,震出重重回响。 那张明黄的宽大龙床上,当今的帝王从沉睡中睁开眼睛,平静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走到他床前,没有惊慌失措,没有怒声呵斥,久经风霜的眼睛精明依旧,淡然从容。 “父皇,儿臣看您来了。”床边,太子双手负背,居高临下,脸上亲着温柔的笑意。 “朕还以为,第一个闯进来的人,会是四子,没想到这次你比他还要心急。”皇上重病太久了,身体已经很孱弱,说话有些虚浮,却难掩帝王迫人的气势。 太子轻笑摇头,“父皇,怎能拿儿臣与四弟相提并论?儿臣是您亲自教导亲口册封的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小就享受无限风光。四弟,司北玄,他算什么?一个人人都能唾上两口唾沫,就连父皇都不愿意承认他身份的贱种,他有什么资格与本宫并肩而论。” 太子笑着,贬低着司北玄,一双温柔的眸子却极为闪亮。那里面不停的旋转着各种情绪,激仰、兴奋,即将功成的喜悦,使他整个人都焕发出不一样的光彩。 “一个人人唾弃的贱种,你这么多年来用尽各种方法都没能将他踩到谷底,你觉得很骄傲?”皇上笑笑,问。 “这一切,不都是拜父皇所赐吗!仅凭己身实力,十个司北玄都未必是本宫的对手!父皇怕我站的太高冲得太快,会将您挤下来,所以想尽了各种方法提拔他,压制我。可是父皇你看,最后,胜券不还是掌握在饿手里吗?身为一国天子执掌天下大权,您也没能将儿臣整死啊父皇。这是不是说明,父皇也是个无能之辈,您的能力,压不住我。”微微伏低了身子,太子凑近皇帝,低低的笑,看他的眼神满是嘲弄,再没了往日的敬仰、畏惧。 其实他跟父皇才是最像的。 第2764章 若没把握,儿臣怎么敢来 他们一样的聪明,一样的圆滑,一样的狡诈,一样的虚伪。 他是父皇的儿子,承继了他的血脉,也承继了他血液中的狠毒自私,而且更甚于他。 “可惜朕下手晚了一步,否则,这世上也就没有当今太子的存在了。”皇帝也勾起唇角,无声的笑。 说起弑杀亲子,如同碾死一只蝼蚁一般,毫无感情。 饶是太子早就看清看透,早就不在乎,亲耳听到自己在这个男人口中命如草芥,仍然禁不住心生怒意,转眼又被他飞快的扼制。 冷冷看着连床都起不来的人,太子低低的笑开来,笑声犹如鬼魅渗人,“父皇,您想激怒我?激怒我作甚?让我一刀杀了您,给您个痛快?还是激怒我,以便抓住我的破绽伺机反击?那我劝诫父皇还是省省吧。即便今日这里只有我一个人,父皇也赢不了我。若没有把握得手,儿臣怎么敢来,您说是不是?” 皇帝缓缓半眯起眼睛,审视的看着太子,没有说话。 “父皇,您是不是在分析我的底牌,想知道为什么我敢说这样的大话,为什么敢在你面前有恃无恐?”背着双手,在龙窗前缓缓踱步,来回走,“父皇若是还有那个精力,不妨想想诏书该怎么写。虽然您是父皇,但是儿臣的耐心可不会因为这个而加长。” “你想让朕写禅位诏书?”皇帝云淡风轻的脸上,终于露出沉凝,沉声喝问。 “父皇这可不能怪我,要怪只怪父皇坐在这个位置上死不肯撒手。既然已经册封了儿臣为太子,就该一心扶持儿臣上位才是,可是父皇却是拿儿臣来做挡箭牌!儿臣真是不忿哪。”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太子第一次在皇帝面前露出了真正属于他的表情。 愤怒,不甘,阴冷,无情。 若是一开始就不看好他,那就别封他为太子,别给他那么大的希望!待他以为一切水到渠成的时候,转手又要将那些东西收回去!那他算什么?他存在是为什么?他这么多年来的骄傲又算什么! “朕所做的一切,都是对你们的历练!想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岂是光有心计智谋就足够的?心智、城府、胸襟、勇气、决断力!这些东西缺一不可!否则,纵是朕将这江山交到你手上,你就确定自己有足够的能力来应付别国的虎视眈眈吗!”沉下眼眸,皇上一字一句,痛心疾首,那双从容的眼睛第一次出现沉痛。 太子冷冷看着,不为所动。 倘若他不知道那个秘密,那么今日,或许连他都会为父皇鲜少流露的父子情而感动。从来求而不得的东西,乍然被人放到你手里,那种心情用笔墨不足以形容。 “父皇是天子,是西玄最高的王,能坐在这个位置几十年,足见父皇心智之坚韧卓绝,可是,这样的父皇,却最终败在了儿臣手里,说明父皇已经老了,而儿臣,已经足以担当重任,甚至能比父皇做的更好!”抬起俯低的身子,太子重新弯眉轻笑,“父皇,儿臣这就为您准备笔墨纸砚?” 第2765章 父皇也会痛吗 “若朕不写呢。”终究是在位几十年的帝王,从来只有他执掌他人生死的份,如今竟然反受制于人。 这种滋味,皇帝几十年没有尝过了。饶是惯了不动声色,依然难掩眼中滔天怒气。 太子轻笑出声,慢慢在龙床床畔坐了下来,动作轻柔的为榻上染病的帝王掖掖被子,顺势在上面抚了抚,“父皇,您可别将儿臣逼到墙角。逼急了,儿臣真干出手足相残的事情来,最后追悔莫及的,肯定是父皇您哪。至于儿臣要担上什么罪名,儿臣并不担心,您亲口册封的太子,只要一日未废,坐上那个位置就是顺理成章。那是正统。在正统面前,儿臣曾经做过什么都不重要,在别人看来,也不过是儿臣铲除了横加阻碍的小人,千辛万苦承继本该属于儿臣的位置罢了。父皇当年,不也是这么爬上来的吗?” 侧眸,对上帝王冰冷的视线,太子笑意不减,他有的是办法,治冥顽不灵。 双掌轻拍,很快就有人推门进来,手上捧着个锦盒,盖的严严实实,看不出里面装的是什么。 太子接过锦盒,笑着将盖子打开,盒子里的血腥气味立刻在空气中蔓延开来。将盒子轻轻放在皇帝床头,太子后退两步,拿出锦帕擦拭手指,似乎这样就能将手上沾染的血腥气擦去。 “每过一刻钟,儿臣就为父皇送上一份礼物,到父皇想通为止。父皇慢慢考虑,儿臣现在一点都不着急了。” 侧过头,看清锦盒中的东西时,皇帝的脸彻底龟裂,瞳孔剧烈收缩,呼吸变得急促,一手抱过锦盒,怒指太子,心痛的说不出话来,“你、畜生!畜生!你将尉儿怎么了,你将尉儿怎么了!” 锦盒中,摆放着半只手掌,连接四指,鲜血淋漓。 可是他仍然一眼认得出来,四指的中指上,带着一枚鲜艳欲滴的红玉扳指,那是尉儿十五岁成年礼,他派人送给尉儿的礼物。 整个西玄独一无二的血玉。 如今那血玉,与锦盒中斑驳的血液,几乎融为一体。 他的尉儿,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究竟遭遇了什么!被他保护得密不透风从未吃过苦的尉儿,断掌之痛,他如何承受! 每浮出一个念头,皇帝的血液就狂涌几分,最后噗一声,喷出一口血箭,看着太子的眼神恨不能即刻将他五马分尸! “哈哈哈!竟然能在父皇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儿臣真是荣幸。父皇也会觉得痛吗?不知道,几乎要以为父皇的亲骨血只有八弟一个了。”太子摇头兴叹,“不过没关系,父皇需要疼爱谁都可以,反正最后承继父皇一切的,都是儿臣。” 他真的不嫉妒,一点也不。 得了父皇全部疼爱又如何,最后不也变成一个残废,再没有与他争抢的资本。一个残废,可当不了皇帝。这才是父皇吐血的原因吧。 再者说,等他登上大位,父皇也能功成身退了。没了父皇的庇护,八弟就什么都不是,不足为虑。 第2766章 禅位,太子 吐出的鲜血迅速染红了明黄的腾龙锦被,皇帝双目赤红,痴人般的盯着太子。 怪不得他道,即便只有他一个人,这场博弈也能稳操胜券。原来他的底牌,是这个! “父皇是不是奇怪,儿臣是如何发现父皇的秘密的?父皇是不是奇怪为什么明明调集了天子暗卫营贴身保护八弟,最后竟然还让我捉了去?这一切,都是您嘴轻视的儿子,我的好四弟告诉我的。只能怪父皇智者千虑,同时太过轻视您的儿子。流着父皇血脉的,有哪一个是善类?”满足的看着那人勃然大变的脸色,太子上前,将死抱着锦盒的人一把拉下床,如拖着垂死挣扎的狗一般,将皇帝压到内室中央的圆形桌案,上面已经整齐的摆放好了笔墨纸砚,只待皇帝挥毫,他司北哲便是这大西玄下一位天之骄子! 此时的帝王形容狼狈,衣衫散乱披头散发,自看到那截断掌,整个人身上便透出了一种灰败,瞬间苍老了十岁。 相比帝王的形容枯槁,太子却处于极为兴奋的状态。他终于将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踩在了脚底下!那个曾经只凭一句话就能让他从天堂坠落地狱的男人,如今,被他死死卡住了喉咙,想要求生,需得看他的脸色,需得向他求饶! 这个认知,让他全身的血液变得沸腾,整个人如同飘在云端。不能自己。那种汹涌的情绪,完全无法克制,他也不想克制! 等着一天,等了多久?虽然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需要这样才能登上那个位置,但是无妨,只要最后的结果是他想要的,过程如何,谁在乎? “父皇,快写啊!你怎么不写!再过一会,一刻钟的时限就要到了,到时候八弟可又要手上一番苦了。你不是最疼爱八弟?忍心看他双手残废日后连生活都不能自理吗?”红着眼睛,太子急声催促,过度的兴奋让他儒雅的面容变得扭曲,最后收不住声势,狰狞大吼,“写啊!快写!我叫你写!写!” 将皇帝手里紧抱的锦盒抢过来随手扔在地上,将自狼嚎熏饱了浓墨,塞进皇帝手里,“写!” 皇帝的眼睛随着地上那只从锦盒里滚落出来的断掌动了动,毛笔置于明黄布绢上方,缓缓下落。 “皇帝诏曰,朕终日缠绵病榻,有感再无力匡扶江山社稷,特此禅位于太子司北哲,承继江山大统,望群臣全力辅佐治国,莫敢不从!钦此!”眼见紫狼毫着墨,在布绢上却久久未能成字,太子急红了眼,厉声催促,“照着我说的写!父皇,你如今大势已去,再拖延时间也于事无补,只会连累八弟继续受更多的苦!” “朕这宫中禁卫军五千人,莫不是精英,你能无声无息的闯进来,废了不少心吧?”皇帝的情绪已经沉敛下来,那些失态彷如昙花一现,在他脸上没有留下半点痕迹,即便此刻受制于人,也再看不到丁点狼狈。 第2767章 西玄下一个帝王 “这个,也要感谢父皇成全,若非父皇悄悄赐死了母后,也不会激起母后身后势力的拼死反弹。宫中禁卫被渗透,他们出了大力。” “你母后该死!做出那等丑事,竟然还妄想毒死朕为她的奸夫报仇!只赐她三尺白绫,都是便宜她了!” “父皇以为母后在您的茶水里下了毒,将那些茶水悄悄替换掉没事了?其实,在你软禁母后之后再次踏足她的寝宫时,就已经注定了你的结局。你以为你素来身体健康,为何会在短短半年之内,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因为母后真正要对你下的毒,并非在那些茶水里,而是在整个寝宫的地面上!只要你进去了,结局就已经注定了!你了解母后,同样的,母后也了解你!她知道你盛行谨慎多疑,毒茶不过是她用来迷惑你的幌子而已!哈哈哈,父皇,你精明一世,却一而再败在轻视他人之上,算不算是报应?” 看着皇帝强撑都撑不住,垮了下来的脊梁,太子所获得的满足几乎将让他整个人疯狂。 以往打过的所有胜仗加起来,都不如这一次给他带来的快意。 那种能将天底下最尊贵的人玩弄于鼓掌的感觉,无可比拟! 明黄布绢上,他想要的字句一个一个呈现出来,每多一个字,太子的心就震颤一分。 他似乎看到自己正一步一步的登上龙椅,身穿八爪龙袍,头戴王冠,站在朝堂最高的位置,接受百官朝拜,万民敬仰! 一声声吾皇万岁震耳欲聋!他在龙椅前展开双臂,振臂一呼,莫敢不应! 什么司北玄、司北易,什么国师,那些他曾经忌惮过的对手,忌惮过的人,那个时候,统统都要臣服在他脚下,为他所驱使,生死系在他一念! 他是西玄下一个帝王!他会带领整个西玄安居乐业、国富民强、开疆扩土,最后登顶凌驾于诸国之上! 他的成就会远远在历代帝王之上,哪怕是数百年后数千年后,史册上依旧记载着他无数功勋,子孙后代提起他,莫不崇拜向往! 天下间,没有什么是他得不到! 他狂笑,看着布绢上已经撰写好的诏书,再不顾及礼数尊卑,一手攥住皇帝的衣领,“玉玺呢!快拿出来,盖印!” 诏书已成,只要再加盖一道大印,他想要的便真正收归囊中。 从此,再没有什么能让他为之顾忌! 皇帝闭上眼睛,长叹一声自后,睁开双眼,浑浊颓然,“你想要的马上就能得到,我只有最后一个疑问,尉儿身边重重守护,你是怎么能悄无声息将他抓到手里的?” 仅凭太子一人之力,想要抓走尉儿,绝无可能不漏半点风声。 要么是暗卫营背叛了他,要么是有人帮太子。 皇家暗卫营直接隶属皇帝,只凭皇帝口谕及令牌办事,且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从训练到站上岗位,其间不能接触任何人,且暗卫营只有一个宗旨,就是对皇帝忠诚,这是刻在他们骨血里的烙印。想要策动暗卫营背叛,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第2768章 你还留有后手? “父皇不愧是父皇,这种时候还有心思思考失败的原因。没错,是有人帮我。你定然想不到那人是谁。” “六子,司北易。”在皇帝口中,除了司北尉,俱按排名以子称之。 疏远,而无情。 “没错。”太子不想在这件事情上纠缠过多,他最迫切的,是要看到那张诏书上加盖大印,即便知道事成定居,心中也有必然的把握,却还是不愿意拖延太久。 世事变幻无常,多等片刻的功夫,或许就会横生出枝节来,对他的大业造成阻碍。 这种时候,正事紧要。 “父皇,你还想要继续拖延时间?莫不是以为这种时候,还会有人从天而降来救你不成?你不知道,自己依然众叛亲离吗?除了你最疼爱的小八,其他诸子,人人恨不得你死!谁会来救你?小八吗?他不过是个废物!”冷笑一声,太子再次双手一拍,朝跑进来的人吩咐,“既然父皇不识时务,来人,给他送上第二份礼物!” “站住!”皇帝脸色一变,身形几乎不稳,“玉玺,朕盖!哲儿,你既想要大位,朕给你,只一个条件,放了尉儿。他已经成了个残废,从此以后,对你不会构成威胁,放他去吧。” 语气里,再没有天子威仪,沧桑悲凉,带着恳求。 太子眯眯眼,打了个手势让人退下,却并未答应皇帝的要求。 这种恳求在他们听来,像是个笑话。他跟皇帝都心知肚明。 皇室争斗,胜者为王败者死。别说司北尉仅是残了一只手,便是四肢都没了,司北哲也不可能留下他的性命! 新帝登基,想要巩固自己的地位,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便是将手足同胞铲除个干净,只有如此,才能震慑朝堂,让那些背后的势力忌惮,继而,新帝才能将散乱的人心收服,集中在自己手里,开创属于自己的新篇章。 若是心软留下后患,只会给自己带来源源不断的麻烦。 所以但成帝王者,皆冷心,皆无情。 殿外,突然有哄闹声传来,只是片刻的功夫,又回归沉寂。 太子的心骤然发紧,眼眸阴鸷的盯着面前气势颓败的皇帝,一字一顿,“你还留有后手?” 皇帝面容平静,像是没看到太子骤变的脸色,以及如同实质的杀气。 扶着桌沿,踉跄着在椅子上坐下来,视线淡淡看着殿外,等着有人从那里出现。 “你的心机手段,比起朕当年来不遑多让,可惜,你对上的是现在的朕。好歹比你多经历了几十年的风雨,若是没有一点后手,岂非人人都能随意算计朕?太子,姜还是老的辣啊。” 太子嘴唇紧抿,不再说话,也看向殿外,想要看看那个胆敢打断他好事的人是谁。那道诏书还紧紧捏在他手中,明黄的布绢几乎被扣出指印来。 这一刻,他开始痛恨心底的预感,更恨自己张狂,平白拖延了那么多的时间。 否则此刻,自己手里拿着的,就是真正的诏书! 殿外的脚步声很轻,然在这落针可闻的静谧当中,显得异常清晰。 一道,两道。 第2769章 天堂,地狱 脚步声越来越近,人影越来越清晰。 太子的脸终于变色。 这一生,他从没有那么一刻如此厌恶那样的玄黑,那样的艳紫。 视线在皇帝与司北玄司北易之间来回,陡然狂笑,“你们一早设好了圈套让我跳!” 不是疑问,是肯定。 从外面的喧哗顿起顿止,从这两个人出现,从皇帝的脸色重新回归镇定从容,他就知道,自己原以为的胜券在握,已经粉碎。 他在宫殿外的亲卫,应该已经被一举成擒。 走到太子近前,对上他怒红的双目,司北玄面无表情,声音淡然,“皇兄身在太子之位,怠忽职守,只一心玩弄权术,父皇忧心将来社稷,要撤换太子,我们只好照办。” 玩弄权术?历朝历代,想要登上皇位,那个太子不如是?倘若不费尽心机经营,这个位置,自己又怎能坐的如此稳当! 想要撤换他,却说什么忧心江山社稷!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太子笑,“本宫自诩聪敏,行事皆步步为营,没想到最后竟然被你们联手算计!” 他甚至不知道父皇与司北玄是何时达成的协议要联手将他拉下马!是从皇陵回来之后?还是司北玄逃狱被抓回之后?怪不得连私逃天牢的罪名最后都能小而化之!亏得他还自以为有自己的功劳在内!甚至更为从司北玄身上听来的那个秘密暗自窃喜! 原来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已经堕入了他们精心为他设计的圈套! “执棋人,亦在局中。皇兄不知么?” 以为自己是操纵棋子的执棋人,殊不知,自己亦是他人棋局上的棋子。 太子胸腔剧烈起伏,死死握住颤抖的双手,看向稍微落后司北玄一步的司北易,冷声问,“六弟,你呢?你我当初说好的合作条件,你是不在乎了?” 司北易挑唇一笑,“自是在乎的。只是皇兄却不知道我真正在乎的是什么。” 年前,太子私底下又秘密约见了他一次,言明只要他同意联手,待大事得成,处置玄王府一众人等的时候,太子会格外放过裴紫嫣,并且不让她背负任何罪名,得以如正常人一般安度余生。 同时,也隐晦的表达了言外之意,届时,紫嫣后半生的婚嫁、名分,太子也皆不会插手。 拿捏着他心仪紫嫣的弱点,以此来诱使他合作。 司北易晒然。他固然喜欢紫嫣,想要跟紫嫣在一起,可是他也知道,紫嫣心里只有四哥,倘若四哥有事,凭紫嫣的性子,不会独活。 他怎么能亲手掐掉她活下去的希望。 假意应承太子,不过是要将他更快的诱入牢笼。 “所以,一开始你就根本没想过要与本宫合作!” 司北易唇边的笑肆意张狂,“我若不假意应承,皇兄又怎么会那么信心十足的在年后就发动政变?我怕等不及,伸手推了皇兄一把而已。” “哈哈哈!将我推进陷阱,你们再来个瓮中捉鳖!好,好样的!”太子目龇欲裂。 只差一步登天,却从最高的位置狠狠摔落泥潭!他在瞬息之间,就尝尽了天堂与地狱的滋味! 第2770章 这就是帝王的权利 “你以为,你帮了司北玄,他会感激你?他的心狠你未曾领略,总有一天你回后悔!若有一****登上大统,这西玄必然不会有你立足之地!”知道败局已定,太子状若癫狂,喊出心中汹涌的不忿。 “那些,不牢皇兄费心。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我的下场还远得很,你的下场,却在眼前。”视线不耐的掠过太子狰狞的脸,司北易在旁边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恰好,就坐在皇帝旁边。 那个曾经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帝王,现在,似乎没人把他当回事。 “父皇,太子逼宫谋反,罪证确凿,该如何处置?”司北玄看向那个身形佝偻的中年男子,低低笑问。 “废。”声音苍老,悲凉。 一个字,太子之位于此刻空悬。 这便是帝王的权利,即便他看起来形如枯槁,垂暮老年。 司北玄垂眸,眼底蔓延无边冷意。 “父皇,你当真要废了儿臣?父皇莫要忘了,儿臣手里还握着小八的命!若儿臣有事,您最爱的儿子必将为我陪葬!” 太子疯狂的叫嚷,无人理会。皇帝抬眸,看想司北玄,“尉儿呢?” “父皇放心,儿臣将八弟救了出来,安置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没人能伤害他。” 皇帝不语,死死盯着司北玄,撑在桌沿的手紧握成全,可见白骨。 良久之后,才蓦然松开了拳头,摆手,“将这个逆子带下去,暂时关押天牢。” 逆子,自然是指太子。 门外很快有人进来,架了太子出去。那两个人,皇帝不认识,至少他可以确认,那绝对不是他的人。 寝殿之内,只剩下三个人,连一只随身伺候皇帝的边公公,都被拦在了大殿之外。 “当初三位王爷同时遇袭,是你设计的?”皇帝问。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到自己真的老了,以前紧紧捏在掌心的人,已经学会了反击。 “是。父皇莫怪,儿臣只为自保。” “尉儿的事,也是你报给太子的?” “是。” “利用此事滋长太子对朕的不满,再与六子假装反目,引太子上钩,最后促成两人合作,使太子自信心膨胀,最后引发宫变,再回头与六子合力,救下朕,同时拉下太子。朕最钟爱的尉儿也在这场阴谋之中成为牺牲品,再无继位的可能。一计,铲除了两大最有威胁的对手,还将朕也掌控在你手中。四子,朕竟不知你成长如此之快。” “多谢父皇夸赞,是父皇教导有方。”司北玄面容始终淡淡的,既没有被揭开面具的惊惶,也没有大事功成的得意。 而司北易,作为旁听,面上也不见任何异样波动。似乎这些内情对他来说,统统无关紧要。 “接下来,你是不是准备利用尉儿,也威胁朕写下传位诏书?” “是。”司北尉有那个价值,那么他便会物尽其用。 那个位置是他必争的,如有捷径,他也不会舍近求远去走诸多弯路。 “哈哈哈哈!如今想来,朕这诸多皇子之中,最像朕的,反而是你。” 第2771章 玄王易王,择优称帝 “若朕不答应呢?”他是帝王,被人威胁了一次,那么失态已经的威严扫地,这是身为一个帝王所不允许的。 哪怕他再爱司北尉,待理智寻回之后,也不会再轻易的为他妥协。 “太子逼宫造反,谋逆皇上,罪当论斩。皇上为太子所害,玄王易王联手诛凶,功不可没。”司北玄的话说得有些缓慢,一字一句,很轻,也很清晰,平静得让人心寒,“父皇死在太子之手,玄王易王诛凶有功,接下来的事情,并不一定需要父皇。” 这是威胁。 若他不答应,那么天下人都会知道,他元德帝死在了自己亲口册封的太子手中。 一个死人,还怎么重新册立太子,怎么重新挑选继承人。 没他什么事了。 有那么片刻的时候,皇帝呼吸岔了道。 四子确实最像他,所以这种情况,他清楚对方会怎么做。 杀了他,然后将弑父的罪名冠到罪太子身上而已,多简单。 “你呢,眼睁睁看着他弑父?”皇帝问司北易。 “不会,”司北易勾起红唇,“儿臣会先走开,便看不到了。” 父? 他不知道什么是父。这个男人给了他血缘,然后在接下来长达二十年的时间里,让他品到的全是冷漠,无情。 所以他要死,关自己什么事呢? 司北易一点也不感觉不到伤心,装不出来,只得耸耸肩,表示自己的无奈。 听罢,皇帝再次摇摇头,笑。 他这一生,就是这么过来的。既对别人无情,也从未想过要他们对他敬爱有加。 在皇室,除了权欲,什么都是空谈,谈了,也是镜月水花。 司家的人,不需要那些东西。 “放过尉儿,朕只有这一个条件,”撑起身子,重新写了一张诏书丢给司北玄,皇帝蹒跚着走回自己的龙床,“朕累了,你们下去吧。” 人退尽。 一场轰轰烈烈的宫变,完结的时候,静悄悄。 翌日,宫中有钟长眠,帝驾崩。 举国哀悼。 一月之内,全国禁止举办婚嫁等喜事。 太子,依然关在天牢。 而整个朝廷,因为昨日的宫变,因为皇上突然驾崩,几乎乱了套。 皇上的诏书拿出来,一时镇压了慌乱,却没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皇上没有直接宣布继承人,只在诏书上示,待太子事了,于玄王与易王之间,择功劳大者,得称帝。 这道诏书让人感觉莫名,不明皇上是何用意,死了还给活着的人打了一次哑谜。 谜题困扰了举朝一日一夜的时间,再翌日,宫中来报,太子在天牢内失踪。 至此,皇上的哑谜也算解了。 帝一生虽然冷酷无情,与亲子间感情也不见深厚,却似将每个人的心性都看的通通透透,连太子最后这一招都预料到了。 同时,在最初的纷乱过后,朝中的势力再次重新划分,由以前的多股势力,慢慢凝聚成两股。 玄王易王各有支持者。 其中以易王护拥居多,因为在他身后,还站着一个淑妃,那是如今整个后宫里,说话最有分量的人。 第2772章 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后宫,同样不安宁。 先皇后已经被赐死,先皇遗留下来的后宫,真正得势的只有淑妃一个。自皇上驾崩之后,淑妃一人可以说是问鼎后宫,权势无人能比拟。 这种情况下,占据着诸多优势,想要扶持易王夺位,胜算远远高于玄王。 众所周知,玄王在此之前,虽然手中也有势力,并且几次三番得到先帝的提携,但是实质上,玄王一直屈居在易王之下。淑妃培养他的目的,也是为了辅佐亲子司北易。 如今一道诏书给了司北玄争位的机会,淑妃又哪里会肯。 只三日时间,就召见了司北玄三次,每次去景阳宫,都需得耗上半日的时间。 “玄儿,还不肯本宫答案?”景阳宫里,淑妃坐在上首,垂敛着眼眸,翻看刚涂好的红寇。 “母妃,儿臣说过,没想过要与六弟争夺什么,但是父皇既然给了儿臣一个机会,儿臣也不想错失,总要试一试。”司北玄淡淡道,“最后成或败,都不会影响母妃,也不会影响到六弟。” “不会影响易儿?你就是笃定了他对这权势没兴趣,所以便壮了胆子想要取而代之!倘若你真的登基为帝,届时,又怎么可能容得下易儿!”淑妃的平静维持不过片刻,她又急又怒。司北玄,这个她从小培养起来的狼崽子,已经完全脱离了她的掌控,再不是她能随意掣肘,这种感觉让她无力的同时也愤怒。 “母妃,你知六弟性子,他喜爱逍遥。这些年来你逼着他入宫入仕,有哪一次成功过?我自然是听母妃的话,所以母妃其实不用在我身上浪费太多时间,真要劝,也该是劝六弟。他若能回头,母妃也用不着如此着急了。”相比起淑妃的沉不住气,司北玄始终面容平静,如同古井般的深眸,不见点滴涟漪。 陶青烟垂眉敛目站在淑妃身后,一腔心思全部放在了司北玄身上,心里的惊涛骇浪持续多日,都难以平复。 一时天,一时地。 她怎么都想象不到,时局的变化会这么快。 在年前,司北玄的处境还是三大势力之中最为堪忧的。 逃狱,势力上交,几乎是一无所有的回到玄王府,成为最不可能力争上游的存在。 那时候她以为,用不了多久,玄王府就会慢慢淡出人们的视线,以后若是有人提起玄王司北玄,最多,也就是留下一句叹息。 走到那个地步,再难有大作为。 却不料,一切在突然之间峰回路转。变化之快让她始料未及。 年前,年后,相差不过短短数日,就有太子逼宫,玄王易王救驾,皇上驾崩,留下那道争议不断的诏书。 再是太子逃狱,玄王易王之中,谁能先抢到捉拿太子的功劳,谁便能最后问鼎皇座! 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的炸得她醒不过神来。到最后,整个脑海里便只留下了唯一清醒的结论。 不管最后太子下场如何,谁先抓到了太子,登上皇位的那个人,都极有可能是司北玄。 因为司北易对皇座,从来就没生出过兴趣,到了现在也是如此。 否则,也不会让淑妃如此头痛。 第2773章 亲缘,想象不到的便利 淑妃同样明白这一点,又对现状无可奈何,才会这么气急败坏。 苦心经营十数年,最后却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怎会甘心! 频繁召见司北玄,明知道最后的结果都是僵持不下,还是忍不住去报那么一丝希望。 看着坐在对安之若泰的英伟男子,姿态沉稳,喜怒不形于色,淑妃不得不承认,那个她一直掌控在手心的狼崽子,羽翼已成。 他已经有了与她对抗的胆气及资本。 “滚出去。”冷冷的,淑妃眼里再不见以往温情。 司北玄起身,再行一礼后头也不回的离去。 他与母妃之间,这一次,是真正的撕破了伪装,正面对抗。 他不会妥协,也不能妥协。 就算司北易也有争王之心,他也不会退让。 那么多年甘心屈居人下,他为的,不是永远只当一把为他人清扫障碍的利刃。 除了雪耻,除了出人头地,如今,他也有了属于自己的东西要守护。 陶青烟看着司北玄头也不回的背影,有好几次都冲动的想要跑过去,如同以往一般,亲自送他出宫,可是淑妃正在气头上,她一个侍女的身份,没得到主子吩咐,不敢擅离职守。 只能咬着唇,看着那道背影消失在视线。 刚才司北玄在殿内,一眼都没看过她。即便她低垂着头,也能感觉到他对她的忽略。这样不可。她需要想办法重新回到他的视线! “怎么,看着他可能有出息了,又起别样心思了?”淑妃眉目一扫,冷笑。 “青烟不敢!姑母恕罪!”陶青烟心里一惊,知道自己外泄了情绪,忙跪下告罪。 这一次,她喊的不是娘娘,是姑母。 一个称呼,提醒淑妃两人之间有亲缘的事实,同时,也未自己争取一点机会,或许那点亲缘,能为她带来想象不到的便利。 果然,本要迁怒的淑妃,在听到姑母二字之后,眼镜一闪,脸上怒容慢慢收敛,细细的将陶青烟从头到尾打量了一边,继而慢慢笑了开来,“瞧把你吓的,姑母不过是一时气上头,斥责了你一句,哪里到了要告罪的程度。起来吧,明日准你休假,去玄王府替本宫探一探玄儿。刚才本宫心乱说错了话,虽然玄儿是个不计较的,但是也不能持着这一点坏了母子情分。” “是,姑母,青烟明日便上玄王府。”低下头,陶青烟隐隐笑了。 淑妃则抬抬手,在锦绣的搀扶下去了内殿歇着。 忙了好些天,她也有些累了。若是坚持己见不能得到想要的结果,那么她需要好好想一想,下一步该怎么走才最合适。她需要换一种做法了。 自太子在天牢消失之后,整个皇城内外全部戒严,城门关卡更是被守的密不透风,来往城内的人不管是进城还是出城,都要遭到严格盘查。 整个京都大街,三不五时就能看到一队肃穆的步兵快步走过。 为了查出废太子的踪迹,整个朝廷这一次可谓是上下齐心,在皇城广撒密网,不容一丝错漏。 第2774章 再不能拒之门外 “王爷,你说废太子会不会已经逃离了京城。”书塔里,四人搭档再次开启了会议,宇文烈第一个想到这个问题。 这几天里,他每天都亲自带领一个禁卫队伍,将皇城大街小巷走了个遍,都没有寻到定点有关太子的蛛丝马迹。 若太子不是已经出了皇城,那么他就得怀疑自己的能力了。 “你们觉得呢?”司北玄枫凤眸一扫,问另外两个。 “我觉得,太子逃离京城的机会不大。他消失的时间是半夜,那个时候城门是禁严不开的,除非有宫中口谕或者当朝一品大官员的令牌。以他当时的处境,还敢继续帮助他的人不多。逃不出去,他就只能暂时匿藏在城中。”柳子时推敲。 莫言点头附和,他的想法跟柳子时不谋而合。 三人一齐看向司北玄,这是他们的默契。如以往一样,但凡遇到难题,他们会将最后推敲的结果交由司北玄定论。因为这个人总能一语中的,由不得他们不佩服。 司北玄停下轻动的食指,内室规律敲击声即消失,安静下来,也显得他接下来的声音特别清晰,“太子定罪后,与他有关联的人莫不被一并牵连,就连太子妃的外祖傅老都被夺了品阶,禁足府宅之内。傅老一倒,就更加没人敢再伸手援助太子如此一来,他即便是逃出了皇宫,也逃不出皇城。我猜,他现在就躲在皇城某个角落里,等待机会想要再次翻身。” 最后那句话,司北玄说的有些郑重。 他了解太子司北哲那个人,阴险狡猾,同时也心气极高,那么轻易的就被压倒,怎么可能甘心。依那人性子里的偏执,就算夺不回太子之位,他也不会放过自己跟司北易。 所以,如果太子真的还在城中,那么他以后万事都需要更加小心才是。 不怕明枪,最难防的是暗箭。 “若果太子真的还在城中,必然会想尽办法报复,王爷首当其冲,王爷可有应对的打算?”莫言皱眉,对太子这个人,他也算了解一二。被他盯上的人,很难逃脱。 “既然找不到他,那么就等着他送上门来。”司北玄唇角易购,笑意凉薄。 他也做一回守株待兔。语气被人牵着鼻子走,不如以静制动,放下诱饵,等对方送上门。 “王爷需要谨慎些,太子其人行事偏执,所用手段大多阴险狠辣,不走寻常途径。”既然王爷心里有了决定,他们能做的也便是个提醒。 事情商量完毕,众人刚散去,陆管家来报,六王爷上门求见。 司北玄静坐在办公的桌案后面,沉默了好一会,才克制着自己没把手下的梨木桌哄成粉碎。 “让他进来!”咬牙切齿。 他再不能跟以前那样,将人拒之门外。 这是他们绕过太子再次合作的时候,司北易提出的条件,而他不能不应。 联手拉下太子,以后,玄王府的大门需随时为他敞开。 他现在每每想起,或是被提醒想起,都恨不能冲出去,直接杀了司北易。 第2775章 那么久没见,你就这么对我! 陆管家应声退下之后,门关上,内室陷入黑暗,立即想起乒乒乓乓的打砸声,惊得陆管家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他是这玄王府的老人了。跟在王爷身边伺候的年月,比这玄王府还要老,他没有见过王爷这么“人性化”的一面。 骤然一次,让人为之惊悚。 相对司北玄的狂暴,司北易是扬眉吐气了。 慢条斯理的在玄王府高高的门栏来回跨了十数次,丢下一句话,让门口的两门卫风中凌乱。 “爷又能正大光明的走大门口了,真怀念。” “……” 进门之后,赶走了碍眼的陆管家,司北易熟门熟路直奔和馨园去。 进不了玄王府的日子,有点难熬,他在王府大院外徘徊过好几次,望墙兴叹。 此刻再次踏步在玄王府的大院内,还不用担心遭到人驱赶,真不容易。 和馨园的院门外,依旧站着守卫。 这一点让司北易皱了眉,及后目不斜视的越过,一脚踢开了院门,“紫嫣,爷来看你了。” 他特地选的这个日子上门,正好,能带着紫嫣一块过元宵。 紫嫣就趴在窗口的位置,看着院落里的积雪发呆,冷不丁一声巨响,把她的魂吓飞了一半。 扭头,就看到那抹久违的艳紫在皑皑雪地上跳跃,瞬间接近,一下就到了她的对面,那张在眼前放大的俊脸,几乎与她鼻尖对鼻尖。 紫嫣眉心一跳,反射性的挥手,啪一声,将司北易的笑脸打得定了格。 “那么久没见,你就这么对我!”捂着半边脸,司北易愤怒指控。 “呵呵呵……我被吓到了,一时失手。”紫嫣尴尬了。 自己现在关禁闭,司北易会出现在这里,自然是来看她的,结果她见面就赏了人家一巴子,人能不发火,真是很难得了。 狠狠磨牙,司北易来的一路上了,持续高涨的心情就被这一巴掌无情的浇冷了。太欺负人了。 “失手也是打了,走,跟爷去赔罪!” “王爷,我现在被关着呢。”紫嫣无奈,她不信司北易不知道这一点。 这里是玄王府,纵然司北易也是王爷,却不能代表司北玄发话。 “放心,没人敢拦,便是我四哥,也不会说什么。”在紫嫣面前站直身子,顺势稍稍往后倒退了半步,勾勾手指,示意她出来。 “真能出去?” “你还不信我?” “不会受罚?” “肯定不会!” “阿玄……四王爷知道吗?” “你到底去不去啊啰嗦!爷都能正大光明的站在这里了,他能不知道?” 紫嫣瞅着司北易那张脸,有点无语,能正大光明站在这里,很值得骄傲吗? 心底默默腹诽,转身就飞快的拿了外袍,跟在司北易屁股后面乐颠颠的出了和馨园,再出了玄王府,一路无人拦阻,紫嫣一整颗心突然就松了开来。 笑呵呵的在司北易肩膀拍了拍,“爷,谢谢你。” 她没忘记,今天是元宵。 司北易这家伙,该不会正好就是来约她一起过元宵的吧? 第2776章 以乐,明心 侧眸,打量司北易飞扬又邪魅的侧脸,紫嫣点点头。 也许她看男人的眼光不怎么样,但是交朋友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不管是司北易还是君未轻,甚至是安阳乃至房月柔,在她心里被划分为朋友界定的几人,目前看来,都是极为不错的。 “这么看着我作甚?终于发现爷的脸好看?”司北易微挑眼角,桃花眼释放无限风情,魅得紧。 紫嫣无奈一笑,“别把那套用在我身上,我可不是你那些红颜知己。” 司北易嗤了一声,扭开头,望向别处。 他还真就想将这一套只用在她一个人身上,若是能。 心里憋屈,走起路来都风驰电掣,紫嫣要小跑步才能跟得上,最后终于能坐下来喘口气,才发现已经置身在一座高楼。 耳边,传来的是丝丝入扣的琴音,与清越悠扬的箫声相伴,共生,纠缠。 “这是哪儿?” “清乐坊。” 司北易取下腰间玉笛,朝紫嫣挑眉一笑,继而,笛凑至唇边,悠扬的笛音便飞扬而出,与那两缕音律渐渐交汇,融合,最后合为一体。 紫嫣感觉,在听一场乐的盛宴。 三种不同的乐器,汇合而成的旋律,少了单薄,多了质感。时而如缠绵的恋人,时而如斗气的冤家,在这方空间里相互追逐嬉戏。明明是不同的人在某一时间兴起所致的即兴合作,却能做到这般的默契,将不同的音律糅合成为一股,相辅相成,这需要极为深厚的音乐造诣。 紫嫣撑着腮帮子,静静的聆听,心随着音律跳动起伏,沉醉其中。 司北易的眼睛,一直落在女子脸上。 她笑着,眼角眉梢沉静柔和。他看着她,看到时光惊艳,岁月安好。 一曲毕,一个人仍然沉醉在音律,一个人仍然沉醉在那笑妍。 “清乐坊,司卖乐器,也供乐者在这里交友、切磋。”女子眸心方动,司北易便收回了视线,跟她解释,下巴朝着乐坊外面扬了扬,“从这个窗口,可以看到环城的莲花河,到了晚上百姓们竞相在河上放花灯的时候,景象美不胜收。”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在这里呆到晚上?”紫嫣微讶。 “有何不可?”司北易挑眉,笑的意态慵懒。现在都已经是下午了,离晚上也没剩多少时间,怎的就不能呆到晚上? 再说了,他司北易想要呆在什么地方,谁敢赶他走?就是他在这里呆上一整夜,清乐坊也得跟着不打烊,好生伺候着。 男子心里有什么小九九,紫嫣没看出来,只低叹一声之后,双手捧着肚子,“呆到晚上,我们不吃饭?” “……”司北易眨了眨桃花眼,在紫嫣一本正经的注视下,慢慢的,脸红了。 靠,他忘了这遭! 紫嫣也默了。 看司北易这难得的呆样,很显然,他是完全没想到要带她去吃东西。 她的确喜欢音律,也喜欢这清乐坊,可是再喜欢,人也不能不吃饭啊。 在那点小爱好之外,她还有一个更大的特点——吃。 这点要是得不到满足,就是让她听天籁,她也静不下心来。 第2777章 给他点面子,他都求她了 这种小事自然难不倒司北易。 尴尬过后,招来清乐坊管事低声吩咐了一番,未几,就有丰盛的膳食送了上来。 清乐坊只招待茶酒点心,这些膳食,是从别的酒楼运送过来的,这大冷的天,点心送到清乐坊居然还冒着丝丝热气,让紫嫣大感惊奇。 那双澄澈眸子里一丝小小的崇拜与惊叹,让司北易洋洋自得了好久,之前的小郁闷一扫而空。 “爷的本事你还没窥全,以后让你慢慢见识。”给紫嫣夹了菜,司北易眼角眉梢都是嘚瑟,“快趁热吃,不够再点。” 说话同时,顺手将紫嫣的菜碟子拿过来,夹满了菜才又放回去,动作自然无比。 抬头的时候,看到紫嫣又愣愣的瞪着他,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不合时宜,脸又热了,“爷可不是谁都伺候的,给点面子!” 这梗着脖子的模样,够傲娇别扭的了。 紫嫣想笑,没敢,硬是将笑声给咽回了肚子里。就怕她真的笑了出来,司北易会当场炸毛。 她就给他这个面子吧,他都求她了。 抿唇忍下笑意,就着菜碟子就要将菜送进口中,鼻端突然闻到一丝若有似无的味道,被饭菜的香气掩盖,淡得几乎闻不出来。 想到某种可能,紫嫣脸色一变,筷子打上了司北易的手背,将他就要入口的菜打掉在桌面,“别吃!” “怎么了?”毫不介意紫嫣近乎冒犯的举动,看也不看手背上的红痕,司北易眼底只有疑惑不解。 紫嫣不是无的放矢的人,这么做背后定有原因。 “饭菜有毒。”紫嫣唇角抿得更紧。 “你确定?” “确定!”她不可能闻错,尽管那种味道非常淡,但是瞒不过她过于灵敏的鼻子。 这点自信她还有。 司北易脸一下沉凝了下来,手往桌上一拍,震的碗筷盘碟震颤作响,声音凛冽,“来人!把刚才经手过这些饭菜的人统统给本王带过来!” 清乐坊管事进来的时候,面色惶然。 司北易的身份,在这清乐坊里不是秘密,大家都心照不宣。这位主子是位随性的,又是行事恣意只凭心情的,每次来,坊里的管事都尽心伺候着,不求别的,只求不将人得罪了去。 可是今日,这位爷震怒之下,自称本王,也就是说,清乐坊这次不知何处做得不妥,将人得罪大发了。 “王爷,王爷息怒,若是清乐坊招待有不周之处,还请王爷宽恕,清乐坊定会给王爷一个满意交代!”这种时候可不能再装了,战战兢兢的唤着王爷,饶是经历过风浪的管事,在权贵者释放出来的压迫下,依然冷汗如注。 可是,他是真想不出来哪里得罪了这祖宗啊! 司北易眼角微扬,唇角的笑放大,“交代?行啊,若是管事的交代不能让本王满意,那你就将这桌上的饭菜全给本王吃下去!” 本来事情没查清楚之前,他这样做是有些不冷静了。可是谁叫有人非要赶在他心情恶劣的时候往枪口上撞呢? 特地带着紫嫣来清乐坊玩,却出了这样的事情,没直接抄了这地方,都是他尚存了理智! 第2778章 倒了几辈子霉! “吃、吃下去?”管事结结巴巴不可置信。 敢情是饭菜不合口味?若是这样,那王爷完全就是迁怒啊!这些饭菜可都是按照这祖宗的吩咐,从第一酒楼买回来的,就算要怒,也是朝着第一酒楼发怒,怎的把罪名降到了他头上? “王爷,事情调查清楚了再行定罪吧。”紫嫣皱起眉头,无奈的扯了下司北易的袖子,示意他稍微收敛。 不是她好心要帮助意图谋害自己的人,而是这次的事情,清乐坊管事看起来是真不知情。 袖口处传来轻轻的扯动,力道如猫抓,却一下传到了司北易的心底,酥酥痒痒。 将头微扭向一边,遮掩自己的悸动,司北易冷哼一声,没有再咄咄逼人。 这个结果让管事的惊讶之余,也对紫嫣充满了感激。 然这次,几人没能等到跟此事有关的人一一到来,便再起纷乱,两人赏莲河夜景的希望也落了空。 他们的位置在清乐坊最高层。 这一层只有一个房间,只用来招待清乐坊最尊贵的客人。 偌大的窗户几乎将外墙的一半掩盖,从宽阔的窗户自上打望,便能将整个莲河的风景尽收眼底。 原本因为房间颇大,显得空荡了些许,但是当这个房间突然挤进十数个高大男子的时候,就显得过于下狭窄了。 又是一群黑山黑面巾的……紫嫣扶额兴叹,她到底是走了什么运道,每每总能遇上这么倒霉的事情,伎俩还从来不换新鲜的。 看着凭空出现的黑衣人,将司北易与紫嫣团团围在中间,做出蓄势待发的模样,管事的腿肚子直打颤。 他倒了几辈子的霉!大过年的就在他管辖期间出了这等糟心事!居然有人去刺杀六王爷!这简直就是存心毁了清乐坊的招牌! 这还不算完!继这十数个黑衣人出现之后,从室内三面窗口处,又钻进来一批黑衣人,除了着装与前一波人马略有不同,其他都一样,很明显,这些人跟第一波刺客不是一伙的。 管事的看着新增的人员犹自在惊疑不定,未几,第三波黑衣人赶到了。 他想不明白,平日里六王爷也算交游广阔张狂不羁,为人处世更是玲珑圆滑,少有人能对他产生不满的。可是这一次却是以得罪人就得罪了三波,简直是……好样的! “这么快就自投罗网来了,本王都不知道怎么说你们主子好,如此沉不住气?怪不得会输。”站起身,高贵的气势立即将周围的空气压迫得紧实逼仄,让人觉出压力来。 紫嫣也站了起来,被司北易一手拨拉到了他背后,便乖巧的站立不动,这种时候还没有摸清敌人的底线,她若是硬要逞强,形势反而对司北易不利。 她不能拖了司北易后腿。 而凭空出现的这三波人马,紫嫣一眼扫过去之后,就认出来了第一波来的是太子身边的人。上次被太子抓回去,押解她的两个人,穿的黑衣与第一波人马一模一样,且衣角下摆处,有太子府暗卫营才有的标记。 第2779章 就地格杀,一个不留! 至于后面来的两波人马,她就不知道是隶属谁的了,也没有时间去弄明白。 当先来的黑衣人突然动手,攻向司北易,目标直指紫嫣。 躲在司北易身后,从间隙中观察当前情势,很快,紫嫣也明白了这一点。 她还以为太子的人来这里,是想要刺杀或者活捉司北易,有了司北易作为人质,那么也就有了与淑妃谈条件的筹码,分寸拿捏得好,废太子未必没有翻身的可能。 可是她猜错了,她怎么都没想到,太子的目标居然会是她这么个无名小卒! 抓到她有什么用?又用她来威胁司北玄? 那个人,已经有了夺嫡的资本,在这种时候,怎么可能会为了她这个已经快要从他的世界中消失的人煞费心神。 只怕再过些时候,他都记不起玄王府里还有她这么个人了。 至于另外两波人马,竟然是对付最先来的黑衣人的。 场面着实混乱,乍眼看去,只能看到现场一片交错的黑影,空气流动中紧密的传来拳击到肉的声音。 司北易处在暴怒的边缘,脸上没了张狂恣意的笑容。桃花眼中潋滟不再,尽是刺骨的冷厉。 护着紫嫣,在后面两波人马的保护下,退到了墙角的位置。 太子,司北哲! 他们一直在寻他,原来他也一直躲在暗处时时紧盯他们的行动。 只是他没有想到,司北哲还会将主意打到紫嫣身上!太子暗卫营的人应该是早就收到了要活捉紫嫣的命令,否则不会动作这么快速,他们前脚刚走进清乐坊,后脚这些人就冲了进来抢人。而他想约紫嫣一起过元宵,乃是临时起意,午时才做的决定。 这么短的时间里,要做下一连串的部署,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足以说明太子对紫嫣一直存着异心!那个该死的! “全部就地格杀,一个不留!”冰冷的声音,如从地下蹿起,让人从脚底凉到头顶心。 司北易真正动了杀机。 至于要留下活口盘问,他没想过,他便是要这些人来一个死一个,死一个少一个!他要看看,司北哲的暗卫营,究竟有多少人可以用! 更何况以司北哲的手段,他训练出来的人,嘴巴里是撬不出字来的。 下了命令,司北易转身,将紫嫣虚拥在怀,一手捂住她的眼睛,带着她从窗户跃了下去。 人数悬殊,太子的人追不过来,但是他不能再继续将紫嫣这样带在身边。他担心司北哲还埋有后手。 敌明我暗,防范再周密,也总会出现漏洞,他不能让紫嫣因为他的疏忽出差错。 “怕不怕?”稳稳的踩在平地上,放开了捂着紫嫣眼睛的手,司北易佯作满不在乎的问。 “怕什么?”紫嫣眨巴着眼睛,疑惑。 “咳,我刚才下令格杀,以为你会觉得我残酷无情。你们女人不都这样,有事没事烂好心,动不动就哭哭啼啼闹脾气……嗤!” “别人都说六王爷最是怜香惜玉,对女子从来体贴入微。原来你心底是有这么多抱怨的么?” 第2780章 根本无需衡量取舍 “……”司北易脸色发黑,一阵赛过一阵。 “要是那些仰慕王爷的弱女子知道这个事情,怕是真要哭得肝肠寸断了,”紫嫣长叹一声,上下扫视司北易,“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泄密的,怎么说你也是我朋友不是。” 司北易面部开始僵硬。挖坑给自己跳,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安慰的拍拍司北易的肩膀,紫嫣转身举步,嘴角的弧度在转身过后,越扬越高。 有时候欺负一下平日不敢欺负的人,感觉真的是好得不得了。 至于害怕?觉得司北易冷血狠辣? 并没有。 她早不是当初刚刚走出边陲镇的无知少女了。入京虽然只有短短一年的时间,却足够让她见识到这方天地的残酷。 在这里,对敌人恻隐,就是对自己残忍。 她不会一味的强迫自己冷硬下心肠,也不会盲目的对任何人都施舍同情心烂好心。 人家想要她的命呢,想要威胁她最在意的人呢。所以,她根本无需衡量取舍,司北易的做法,无疑是最正确的。 在紫嫣跟司北易走后好一会的时间,整个清乐坊才传出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后知后觉的,才察觉到顶层正在发生着什么事。 而那个时候,整个顶层已经被鲜血浸染透。 一个不留。 紫嫣被司北易送回了玄王府。 看着那道纤细的身影没在和馨园的门后,司北易眼神沉暗,转身,走向书塔。 不等人通报,一脚踹开了书塔顶层的木门,司北易问,“你要怎么做?” 彼时,司北玄正站在窗口,从半支开的窗户空隙往下望。这个角度,正正好能将那方院落的情形尽收眼底,自然,也看到了司北易将人送回来的一幕。 他知道司北易会上来,却没有选择隐藏躲避。 不避讳的让他看到他的秘密,看到他对那个院落的关注。 “我原是想要在元宵之后,即刻将她送走。但是现下却是不能了。将她送走,她反而更危险,司北哲已经盯上了她。与其如此,还不如继续留在这里来得安全。” 若是司北哲没有那么关注紫嫣,他还能悄悄将人送走,待得一切尘埃落定,再将人接回来。 只是这个计划被今日的事情打乱。 清乐坊的事情,在司北易将人送回来之前,他已经先一步得到了消息。 想要人安全无事,他知道,他必须改变计划。 而这种改变,让他担心之余,也抑制不住的悄悄窃喜。 他还能将她继续留在身边,因为将她送走她会更危险,所以,不是他不舍得她走,而是时势不允。 听了司北玄的回答,司北易沉默了半响。他知道这个决定是对的,可是心里总有一股郁气难消散下去。 清乐坊里,第三波人马是司北玄的,他一早猜到了。 他弄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眼前这个男人,明明关心着紫嫣,做出来的事情却每每违背心意? 还是说他并未违背心意,只是为了一些不得不那么做的原因,才会派出自己的人手,在暗地里保护那个被他弃若敝履的女子? 第2781章 杀心 心里诸多疑问,最终没有问出口,即便问了,也不会得到答案。 转身离了这阴冷的书塔,想到那个还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人,司北易眼神冷厉。 皇家宗室,但凡出了点什么风吹草动,顷刻便能传遍。 景阳宫里,淑妃又砸了一地的东西,此刻便坐在大殿的贵妃榻上,五指狠狠扣住木质扶手,漂亮的指甲几乎被折断。 “又是她!”咬牙切齿,脸色冷得能结成冰渣,“怪不得本宫费了那么大的力气走到这一步,一切都搭建好了,也没能让易儿收回心来,便是这裴紫嫣作的妖!她这是存心想毁了我的易儿!想用这种下贱手段帮助玄儿夺位?做梦!” 气得几乎失去了理智,淑妃全然不顾旁边有人,将心中愤恨宣诸于口。 陶青烟与锦绣正在埋头收拾满地狼藉,小心翼翼的,听到这话,眼神暗了一暗。犹豫片刻,轻道,“娘娘息怒,六王爷不过是一时被迷惑,日后总能分得清谁真正对他好,到时候自然会回到娘娘身边来。至于二夫人,小门小户之家,埋的那点心思瞒不过聪明人,总有自食恶果的一天,娘娘无需为了这种人气坏自己。” “青烟说的正是,娘娘还需冷静,不过是个妾室,娘娘想要拨乱反正将六王爷拉回来,有的是办法,且徐徐图之。”锦绣也劝诫。 自得到六王爷在清乐坊的事情后,娘娘已经惊怒得一夜没睡。那个裴紫嫣,就不是个省心的。以前就是娘娘心里的一根刺,拔不出来,现在更是时时如鲠在喉。细想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似乎总是隐隐的跟那个女子有关联。其中又多次牵连到六王爷,娘娘该是对她动了杀心了。 这样也好。 若裴紫嫣消失能给皇室带来平静,也算死得有那么点价值。 一个小小妾室,命值几何。 “传六王爷入宫,告诉他,若是他不来,本宫就亲自去易王府找他!”淑妃已经在两人的劝慰下慢慢冷静了下来,起身走往内室,“好好将这里打扫干净!” 陶青烟低头,喏喏应是,嘴角有笑意一隐而没。 跟皇室争斗,裴紫嫣的下场,便是被吞没在洪流。她有些期待,届时,会是怎样的场面。 心思斗转间,眼底又慢慢沉暗。若是六王爷真的回心转意,那么司北玄与六王爷之间,胜算各几何?司北玄可能压制得住淑妃与六王爷的联手? 再想到先皇留下的那道遗诏,陶青烟抿唇,或许,她该做些什么。帮不帮得上司北玄先不说,只这个态度,至少能在他心里留下点痕迹,到大局得定那日,便是这份人情,司北玄也不能讲她视若无物。 她有种感觉,所有事情即将接近尾声,她不能再这么空等。 年后的天气依旧冷得刺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日在清乐坊闻到了血腥味,回来之后,紫嫣一直觉得胸闷,隐隐作呕。 坐在床畔,环顾整个房间,空荡荡的,丫鬟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自嘲一笑,自己将火炉子挑旺了些,躺回床上慢慢睡去。 第2782章 第八九零 莫要留下话柄 翌日,司北玄再次被召入宫。 景阳宫的氛围很是压抑,来往的宫婢侍人行走间小心翼翼的,连呼吸都放至最轻。 司北玄眸光轻闪,声色不动,不疾不徐的走进大殿。 昨夜收到消息,淑妃连夜急召六王爷司北易进宫。看今天这氛围,该是昨夜的谈话很不愉快。 说不动司北易,淑妃的主意也只能打到他头上来。 还真是,锲而不舍。 刚踏进大殿,一个东西便朝着面门直飞而来。司北玄头微微一偏,东西擦面而过,砰一声落在他身后,碎裂。 “一个个的翅膀硬了,能飞了,便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你们是不是以为先皇不在了,本宫就没了分量了!”尖锐的骂声传来,鼓刺人的耳膜。 “母妃,何故生这么大的气?”无视满地的瓷器碎片,司北玄脚步从容稳健。 “母妃?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母妃吗!一个卑贱女子,就将你们兄弟二人耍得团团转!本宫在中间劝诫不成最后还当了个丑人!一个个的不识好歹,是不是真到了为个女子手足相残那天你们才甘心!”贵妃榻前,淑妃手指司北玄疾言厉色。 司北玄眼底冷色一闪而过,面上淡淡,“六弟又惹母妃生气了?回头儿臣同他说说,让他来给母妃赔罪。” “赔罪?本宫担待不起!”淑妃沉着脸,冷冷将头扭向一边,“你若眼里还有我这个母妃,就马上将裴紫嫣那个祸水给解决了!只要没了她在中间掺和,易儿也不会同本宫离心!本宫又何故被气成这样!” “母妃,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为她气坏身子不值当。再说六弟的脾性你又不是不清楚,越是压着他他越拧,跟他说话就得顺着来。他冲撞母妃,未必是因为旁人的原因。” “连你也向着那裴紫嫣说话?!”淑妃刚压下的怒气重新浮头,眯起眼睛冷声质问。 “母妃误会儿臣的意思了。在儿臣心里,母妃一直是个冷静明理的人,这次会如此生气,莫不是听了什么闲言杂语?且不管母妃要儿臣如何,单说这几日来母妃连连召唤儿臣与六弟入宫,在儿臣以为,极为不妥,”司北玄笑笑,似未看见淑妃的怒气,“父皇刚刚殡天,再过几日就要出殡,如今尚还是守丧期间,整个皇室的作为都被人看在眼里,若是被人看到母妃动作如此频繁,不知内情的岂不是会误会母妃有所图?儿臣私以为,再大的事情,也该等到父皇出殡之后再做打算,莫要给有心人留下话柄。” 淑妃心里不舒坦极了,然而司北玄的话又挑不出一点错处来,让她一口气生生堵在胸口发作不得。 先皇遗体还停留在龙乾殿,尸骨未寒之际,后宫妃嫔却开始为了谋权上位动作频频,这个把柄所带来的后果,绝对不是能够轻易压制下去的。就算自己并未存有那个意思,有心人也会强硬为她冠上那样的名头,她必然百口莫辩。那么最后,也势必会影响到易儿与玄儿的前途。 第2783章 又是个不安分的 淑妃不糊涂,相反,若非胸有城府,有足够的心急手段,她爬不上这个位置,,并且在这个位置上一坐就是数十年,同时,还能拥有先皇的宠爱历久不衰。 司北玄的话固然不那么好听,但是一针见血,点出了潜藏的问题所在。 她不能无视。 这几天来,她确实是行事疏漏了。若真的被有心人拿捏住把柄,那么她很可能会被一击打沉,再冒不出头来。 她尚且无所谓,却绝对不能连累了易儿。 面色数变,将那股怒气狠狠压下,眸光沉沉的看着司北玄。这个狼崽子,在她面前一次一次的悄悄蜕变,等到她发觉的时候,他已经成型。 或许,一开始她就不该小看他,也不至于到现在,为自己的亲子留下这么大的障碍。 只是悔之晚矣。 她以后,是再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将他稳稳掌控在股掌之间了。 “你说的没错,是本宫疏忽了,这些天事儿多了些,先皇又突然离世,本宫心乱得很,行事也失了方寸。是得收拾收拾心情了,否则,本宫说话都快没人肯听了。”展开唇角,扯出个冰冷笑意,淑妃的语气正在慢慢恢复往常那般淡然,“不过,这不代表本宫之前的那些话就不作数了。裴紫嫣这个人,不能再留。她既是你的妾室,是玄王府的人,就交由你亲自处置。免得本宫插手,引来一些不必要的妄议。” 但凡会影响到易儿的人,她皆不会手软。 “母妃,这件事情儿臣自会处理,离父皇出殡还有三日,朝中还有诸多事情需要处理,儿臣暂且告退。”垂眸,压下眼底的森冷寒意,司北玄告退。 淑妃斜倚在软塌上,面无表情的看着那道背影离去,越行越远,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陶青烟,在司北玄离开的时候,目光闪了闪,看淑妃似沉浸在思绪当中,没有注意到自己,咬了咬牙,悄悄跟了上去。 锦绣也是跟在淑妃身边伺候的,见此情景,终摇摇头,无声低叹。 “娘娘,青烟去送四王爷了。”得娘娘厚爱成为心腹,娘娘没有留意的事情,她看到了,也不敢隐瞒。 “哼,又是个不安分的。”淑妃疲累的闭上眼睛,冷哼一声,随后摆摆手,“随她去吧,你权当做不知。” “是。”锦绣应声。娘娘的想法,她时有猜不透的时候。这般任由陶青烟私自出去,显然是坏了规矩的,但是娘娘却有大不打算追究的意思,莫非娘娘有心想要促成青烟与四王爷? 心里疑问再多,她也不敢相问,默默的坚守自己的位置,做好自己的分内事。 另边厢,悄悄跟在司北玄身后,走出了景阳宫,陶青烟才跨开步子,跑着追了上去。 “玄哥哥,等等我!”小十步的距离,因为天冷,又因动作笨拙,到得司北玄跟前,陶青烟已是微微喘着气,粉颊染上两抹如同淡水胭脂的薄红,乍看之下,煞是怜人。 “ 第2784章 从一开始,就不喜欢 司北玄止步,垂眸看着拦在跟前的女子。 眼眸含润,粉面霞腮,因为跑动,颊边有几缕发丝微乱,微女子于温婉中平添了几许俏皮的风情。 以前,她在他眼里,是不同的。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再看她的时候,还是同样的一张脸,却再勾不起他心中任何的情绪涌动,勾不起他的怜惜。 于是,看她的眸光,已如看寻常人那般冷淡。若硬要说还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他们之间还存在着一点朋友的情谊,与宇文烈、柳子时等站在同样的位置。只是这点情谊,已经不足够让司北玄待她特别。 “何事?”他淡淡的问。 陶青烟一愣,不知如何回答。 刚才一时心急,什么都不顾的便悄悄跟了上来,可是现在真将人拦住了,她才发现我不懂该对他说什么,一时之间,连个遮掩的借口都找不出来。 “若是没事便回去吧,在母妃身边伺候需得尽心,她再是宠爱你,也不会容忍人挑衅她的权威。”劝诫一句,司北玄与陶青烟擦肩而过。 “玄哥哥!”看他要走,陶青烟心里一急,又唤了一声。 这三个字,让司北玄皱眉。 胸口传来的隐隐排斥感,似乎由来无因,莫名得很,何时,他就是不太喜欢陶青烟,叫他玄哥哥。 从一开始,就不喜欢。 没有回话,半侧了身子,扭头看着陶青烟。 那双眼睛漆黑深邃又闪亮如星,深远,浩渺,与之对望,能让人不知不觉沉迷其中,不舍离去。 陶青烟的心,一阵一阵的悸动。这个男人,一直以来对她都有着莫大的吸引力,不只是因为那张冠绝天下的容颜,还因为他身上流露出来的气质与气势。 深沉、内敛、磅礴。 让人为之着迷。 “玄哥哥,我送你出去吧,这段时间呆在宫里,虽然也能经常见到你的面,却没能说上半句话来。我担心你的情况,又不能枉顾身份与你说话,心里一直记挂着。”低头,给司北玄让出路来,又乖顺的跟在他身后,陶青烟声音也轻若和风,“玄哥哥,你这段时间,可还顺利吗?” “顺利?你指什么?寻找司北哲顺利吗,还是争位顺利吗,抑或是其他?” 明明是平淡无波的语气,不知为何,陶青烟却从中听出讥诮的意味来。这让她悸动的心几乎停摆,难受得不能自已。 不,不会的,他不可能用那样的语气对她说话,定是她听错了。 “玄哥哥,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我真的很担心你。”陶青烟咬着唇瓣,言辞间神色踌躇闪烁,似乎每说一句话,都要用极大的勇气,“若是,若是我能帮上玄哥哥的忙就好了,为你解难分忧,让你能少辛苦一些。可惜我没有本事,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言语上宽慰宽慰罢。” “你回去吧,时间拖久了母妃见不着人,你回去便得受罚了,我恐不能为你解难。至于我的事情,我自会处理,多谢你有心。”身边的人身上有淡淡的脂粉气息,很好闻,然司北玄却皱着起了眉头,不着痕迹的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他喜欢的,是紫嫣身上的花香。 第2785章 进退之间,她懂分寸 那个微不可查的将彼此距离拉远的动作,让陶青烟恨得几乎将唇瓣咬出血来。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从细节微末最能看出远近亲疏。 他一个小小的动作,便代表着他已经对她疏远。 可是为什么?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他连她表现出来的关心亲近都不肯要? “玄哥哥,我不知道是什么误会让你对我越来越疏离,但是终有一****会看到,谁是真正的关心你。”朝司北玄惨淡一笑,陶青烟没有再继续纠缠,转身离去。 她了解司北玄,若是继续纠缠,只会引来他更多的反感,得不偿失。而且,她陶青烟也有自己的骄傲,一个以前对自己可以说是如珠如宝的男人,现在要自己反过头来去讨好他,她到底难以彻底放下身段。 骨子里的那份清高,她也丢不掉。而这,也是司北玄始终对她保持一份尊重的原因。 她很清楚,自己进退间该拿捏的分寸。 但是,如果想要在当前的关系上更进一步,她必须,要做些什么了。 京中搜索太子踪迹的事情仍然如火如荼,同样的,也依旧没有丝毫进展。 京城虽大,地方却到底有限,然就是在这有限的地方,掘地三尺,都没能找到太子的踪影。 为此,司北玄的脸色就没好看过。 他不担心太子还有翻身的能力,只担心那人躲在暗处进行他不知道的筹谋,危及他最在乎的人。 紫嫣的日子被锁在那四方小院里,单调无聊,却也平静自在,至少她的心态放得很平和。至于外面的风风雨雨,她一概不知,知道了也不会去多想,徒增自己的烦恼。 那不是她的能力所能涉及的范畴。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陶青烟也有了动作。 利用休假的时间出宫,一个人,去了太子府旧址。 府门紧闭,门头上方那块写着太子府三个字的楠木金丝牌匾,斜斜的半挂,随时都要坠落下来。 以往华贵大气的豪华府宅,如今再看,处处透着沧桑颓靡,冷清死寂。 不过是短短月余的功夫,这里已经没落,再不复当初辉煌盛景。甚至就连路过此处的人,都要远远的绕开来,尽量不打府门跟前过,生怕沾染了晦气,被人当成太子同党治罪。 陶青烟尤记得太子府建成之初,门庭若市的热闹景象,前来恭贺的人,莫不是当朝权贵重臣。当初,她也曾代表淑妃来送礼,亲眼见证了这个府邸的鼎盛。 而今,她也同样的亲眼见证了这座府邸由盛而衰,彻底败落。 轻轻叹息,在空中留下一串唏嘘。 抬手推开厚重的大门,吱呀声响,府内的景象慢慢出现在视野。 满地的霜雪,由于无人打扫,堆积了厚厚的一层。 踩着雪地走了一大圈,没看到一个人影。 在太子获罪之后,太子妃就受到牵连被关进了大牢,连同府中一应奴仆,全部关押。只等抓到太子之后,举家抄斩。 看着府院内的败落景象,陶青烟并没有失望,也没有转身离开。 第2786章 你在找我? 她知道这里,司北玄跟司北易都已经反复搜查过无数次了。 连他们都一无所获,她来这里也不会得到什么收获。 只是不想死心,这是她最后的一个希望。 都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以太子的狡猾心性,不定就会赌上这点,铤而走险藏匿在太子府中。 或许,有什么地方,是司北玄他们都没搜查到的。 几乎将整个府邸隐秘的角落都查看了个遍,一无所获,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陶青烟才泄气的离开。 今日冒险一个人来这里,得到这样的结果,让她心有不甘。弹药就此放弃,她更不甘。 到底,太子会躲在哪里?倘若他没有逃离京城,还有什么地方对他来说,是最为安全的? 或许,她该去见一见大牢里的太子妃。 眼神暗了一暗,陶青烟没有再继续流连,准备离去,突然,浑身一僵,整个背脊开始发冷。 那是被毒蛇盯上的感觉,让人脚底生寒。 背后,有气息靠近,在贴上她耳侧的时候,身后的人发出温醇的笑声,带着灼热的鼻息,就打在她耳畔,“青烟姑娘,你在找我?” “殿、殿下!”这个声音,化成灰她都认得!周身僵硬,陶青烟想要力持镇定,却不太成功。 “你这么不遗余力的,孤身一人来我这太子府,所求为何?苦肉计?”男子没有否认,声音依旧低低沉沉,轻笑着,心情貌似颇好。 而陶青烟,感觉却非常不妙。因为太子的话一语中的,让她感觉,他们两个似乎是同一种人,所以才能那么透析对方的想法。 可是,与太子同一种人?那岂非说她自己阴险狡诈,手辣心很? 可笑! “殿下莫要误会!青烟来此,实乃受人所托!”深吸了一口气,陶青烟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件来,呈现在太子眼前。 在她背后的人,慢慢的转到了她眼前,看了她手上的东西一眼,既没有接过去,更没有显露出她以为的惊讶激动来。 那种眼神淡淡的,轻飘飘的,似随意一眼,在看无关紧要的东西。看过了,也就看过了。仅此而已。 这种让人捉摸不定的感觉,使陶青烟压力加倍,“太子,莫不是不认得这东西?这是……” “太子妃的珍珠耳坠,本宫送她的,怎会不认得。不过,那又如何?”太子唇角轻勾,笑意淡淡。 连日来东躲西藏不见天日,并未使他看起来狼狈,反依旧保持着与当初一样的风采。 清隽温润,玉树芝兰。 只除了那双眼睛,再不复以往的温柔亲和,隐藏在其间的,全是要将人挫骨扬灰的戾气。 被那双眼睛盯着,会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不敢动弹。 而太子的话,也再一次让陶青烟见识到了他的冷酷无情,表里不一。 这个在人前对太子妃万般恩爱的人,在见到太子妃旧物的时候,竟然会是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表情。谈起枕边人,仿佛在谈论一个无关紧要的死物,无情得让人心寒。 第2787章 这步棋,她又走错了 “太子妃如今身陷大牢,仍然一心记挂太子安危。青烟偶然间见过太子妃一次,受她所托,若能见到太子,便将此物转交。”没错,在休假之前,她曾悄悄去见过太子妃。 本是想要从太子妃口中套出些蛛丝马迹,以期对搜寻太子有所帮助,没想到太子妃对此一无所知。最后,她才寻思了个借口,从太子妃那里要来这么个信物,等着派上用场。 “见到了,又如何?”太子这才将那枚珍珠耳坠拿过来,随意翻看了两眼,挑眉反问。 “太子妃想让青烟转告太子,她有了身孕。”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十分的沉稳,陶青烟直视太子,没让自己在那种眼神中出现丝毫闪躲。 闪躲,即为心虚。 以太子城府心机,定会立即杀她灭口,那么日后,她就再没有开口说话的机会了。 这个讯息,终于让太子的表情出现了变化,很是细微,即刻又恢复平静无波,“有了身孕?可惜了,等不到出世呢,又要重新回去投胎,是个命不好的。” 他身上背着谋逆大罪,那些人又怎会允许他的子嗣出生?这个时候有孕,还不如没有。只平白多添了累赘。 “太子,你……”哪怕早知道太子为人,陶青烟仍然不敢相信,会有人能如此云淡风轻的,谈论自己未出世的子嗣后代,话语中没有半点对孩子命运的惋惜、悲叹,更别提对这个孩子的到来而激动、期待。 如此一来,她便没了任何能拿捏太子的筹码! 这步棋,她又走错了。 明知太子府可能潜藏危险,她还是一个人前来,故意将自己置身险境,一来,确实是在实施苦肉计,期望事情结束之后,折返作为能让自己在司北玄心中取得相应的地位。再者,她也并非全然莽撞,更不是不惜自己的命,而是她太相信她手中的筹码。 却忘了若是筹码无效,那么她一个弱女子,面对如太子这般心狠的逃犯,该要怎么办? “怎么?不是你意料中的反应,是不是很失望?青烟姑娘,本宫一直以来都对你颇为欣赏。为人聪慧机敏,应对进退有度,说话又善解人心,担得起淑妃最宠爱的侍女。可是今日,倒是让人失望了两分。”他欣赏有野心的人,可是又发现,人一旦有了过于膨胀的欲望,便会变得丑陋不堪。 他如此,陶青烟也如此,真让人纠结。 所以,陶青烟比起那个女子来,真的不如。 这番话,贬低嘲笑意味极浓,饶是陶青烟自诩清高,在这种形势下也涨红了脸。 被人看透,她不怕。 被人看透还当面说了出来,却让人太过难堪。 他司北哲相比之她来,又能好到哪里去! “殿下,那是你的子嗣,或许是你这辈子唯一的一个香火苗子,太子当真能对他不闻不问,置之不理?”她不信,他不在乎这点。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不在乎自己绝后。 “那么,本宫该如何理?” 第2788章 谁是猎人,谁是猎物 太子眉眼轻挑,似笑非笑的看着陶青烟。 像是在等着她解答,又像是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若是殿下能跟随青烟出去认罪,青烟保证,定然保下殿下唯一血脉,绝不食言!”陶青烟压下心里翻滚的愤懑,看着太子,“如今外面是什么形势殿下清楚得很。你逃不出京城,也不可能再有机会翻身。要么,便是躲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提心吊胆的过一辈子。要么就是被四王爷六王爷抓获,最终身首异处。若是没有我帮忙,殿下便只有这两条路可走。而我给你的,是第三条路。殿下这么聪明,定然懂得怎么样选择,才是最好。” 一鼓作气将话说完,陶青烟已经用完了自己所有的勇气,紧抿着唇强撑着与太子对视。 “你这份本事,可惜了身为女子。若是男子,为我所用,也能有一番作为。”太子低笑了两声,点评,在陶青烟没来得及反应之前,将一粒东西塞进了她口中,“不过现在为我所用,也不算迟,尚且还能发挥点余热。” 陶青烟骇然,双手捂着喉咙拼命的咳,想要将滑入喉咙的东西给咳出来,“你给我吃了什么!司北哲你给我吃了什么!” 这种时候再也顾不得维持表面的装模作样,陶青烟双眸赤红,又惊又怒的瞪着太子。 太子心情很好,抬手,在陶青烟脸颊上拍了拍,“你以为,凭司北玄与司北易联手,都没能将本宫给找出来,为什么你运气那么好,来一次太子府就能那么好运气的见到本宫真身?太子妃有孕?珍珠耳坠?呵呵呵呵……身在局中,不知自己就是棋子,蠢货一个。” 陶青烟愕住,如遭雷击。 太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脑子里,自动的闪过她来太子府之前的一幅幅画面。去大牢探视太子妃,言语间诱使太子妃对她信任,取得她的贴身物件,听她的凄然恳求…… 原来,原来如此! 她真是蠢,真是蠢货! 以为是自己精心设置了一个陷阱,沾沾自喜的等待收获,却原来自己才是那个踏进别人陷阱的人,在自己还未计划之前,就已经成了他人的猎物! 司北哲根本是早就料定了她会去找太子妃,料定了她会来找他,所以早早的,就策划好了一切,只等她一步一步上钩。 让她自以为从太子妃那里拿到了可以谈判可以保命的筹码,然后等着她出宫来找他,亲自将自己送到他眼前为他所用! 倘若自己没有理会这些,专心的在景阳宫里伺候淑妃,饶是太子手段通天,也不敢跑进宫里去挟持她! 看看她都做了什么,竟然让自己走到这步田地! “想明白了?青烟姑娘,栽在本宫手里,是你的荣幸。能堪当本宫对手的,整个西玄仅寥寥数人,司北玄、司北易、君未轻……你跟他们之间,连可比性都没有。”轻笑着摇头,太子温言细语,似在轻抚安慰,“所以乖乖的,本宫说什么你做什么,否则,你可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第2789章 她知道,该把握的度 陶青烟面无人色,浑身颤抖。 什么都得不到? 太子知道她的野心,知道她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他或许早在最初就将她全然看透。 所以,才会在她费尽心机想要跟他接近的时候态度模糊,若即若离,只跟她维持表面上的熟络,实际上,却让她连边缘都触摸不到。 她曾经以为她跟太子是同一种人,因为彼此都有野心,都善于伪装,用伪装来隐藏内心的黑暗。同样的,他们也心狠,认定了目标,便能为了达到那个目标用尽手段。 可是她错了。她永远及不上这个男人的狠辣奸险,城府深藏! 只第一回合的交手,她就被对方狠狠扼住了命门。 如今,不得不为他所用。 从来自诩聪明,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真的是蠢,究竟哪里来的信心,以为自己设计了一盘大棋,能将太子手到擒来,进而为自己立下功劳来? 最后偷鸡不成,却将自己搭了进去。 死死的盯着那张笑的温润儒雅的脸,陶青烟怒极恨极怕极了,却不敢言,只能强自隐忍,白着脸强笑,“殿下太看得起青烟了,只恐怕青烟担不得大任。青烟不过是个身份地位的侍婢,人微言轻,无权无势,怎么帮得上殿下的忙?” “别小看自己,你的作用大着呢,大到你都想象不到。”太子笑着,从怀中取出一方帕子,认真的将自己的手指一一擦拭干净,极为细致,“司北玄那个人你应该很了解,他对你是不同的,只要懂得好好利用,你所能得到的会让你不敢相信。你自己也明白这点,不是?” 瞪着太子拭手的动作,陶青烟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几乎咬碎一口银牙。他擦拭的那只手,刚刚才拍过她的脸!他这是什么意思?嫌弃她的脸弄脏了他的手吗!竟然用这样一个看似漫不经心的动作来羞辱她! 太子不可能没察觉到她的视线,唇边的笑意纹丝不动,视若无睹。她如何,恨不恨他,有多愤怒,又能如何? 至于他的那番话,他相信,陶青烟是听进去了的。 的确,陶青烟听进去了。 太子说的没错,她了解司北玄。那个男人确实冷心无情,可是一旦有某种情义入过他的眼,那么他便不会或忘。所以,她才敢在司北玄面前放肆,在一次次的挫败之后仍然对他心存希望,甚至不惜为此用上手段,就是因为她笃定司北玄不会拿她怎么样,只要她做的不是太过,把握好当中的那个度,那么她就能在那个度里一点一点蚕食,最后将自己想要的东西得到。 她凭借的,就是年少时对司北玄的救命之恩。 她知道,那份恩情,在司北玄心里的分量。 而这,也是她能始终在司北玄面前挺直腰杆的筹码。 “你想要我做设么么?”想通了,陶青烟对太子的态度也有了变化,之前的卑微惊惧一扫而空。 虽然受制于太子,但是只要她点了头,那么她与太子之间就成合作关系,地位平等。 第2790章 陶青烟?她比得了么 是以,她不需要再在太子面前奴颜婢膝。 便连太子这个尊称,都用不着唤。 太子?嗤!如今也不过是个东躲西藏的逃犯,真要比起来,还不如她一个婢女的身份能见光! 太子嘴角含笑,将陶青烟的改变看在眼里,不见丝毫怒意,反眼中闪过一抹亮色。 不愧是他挑中的人,够狠,也够果决,极为懂得审时度势。 他开始期待接下来的精彩表演,那会是怎样的一副场面? “你刚才吃的是噬血丹,七七四十九日之内若是得不到解药,便会全身血液败死而亡。我想要你做的很简单,带话给司北玄,若想要你活命,就拿裴紫嫣来交换。另外,在本宫离京之前,将京中所有搜寻的队伍全部撤了。” “你要裴紫嫣?!”陶青烟惊叫,不敢置信。因为太过惊讶,以至于连噬血丹都忽略了过去。 她以为太子既然要挟了她,那么想要的左右不过是用尽心机重夺太子之位,承继大统。再不济,至少也应该先相救太子妃,太子妃身上,已经有了他的骨血,那或许会是他们唯一的血脉! 却没有想到,他竟然只要裴紫嫣?! 那个卑贱的女人,竟然让司北哲放弃翻身的机会去抢夺?裴紫嫣有什么好!怎么她身边的男人,个个心心念念的,全是裴紫嫣! 就连太子都是如此! 她以前怎么费心讨好都接近不的人,裴紫嫣不费吹灰之力就赢得了好感,为什么?凭什么?! 太子冷眼瞧着陶青烟为一个名字几近癫狂,挑眉,笑了笑。女人的嫉妒,总是让人那么难以理解,她们能为了那种嫉妒,如同变了一个人,做出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情来。 不过,他用不着做什么解释。陶青烟怎么会知道裴紫嫣的价值。有了裴紫嫣,他能换取的东西,何止自己的安危。 陶青烟?她比得了么。 “你为何不先救下太子妃?她怀着你的骨血,你就忍心让她一直屈身大牢受尽苦楚?”陶青烟嘲讽的问。 “救出来了,也是累赘。”太子挑唇一笑,语气淡若清风,“只要此事能成,枕边人?子嗣?什么时候都能有。” 救出来?一个病秧子,他现在的情况怎有心思照顾?还不如呆在牢里,有人照顾吃喝,在问斩之前,受不了什么苦。 何况傅家,傅老已经被软禁削职,傅氏一脉依然倒塌,没了这个背景做靠山,傅凌波还有什么价值可言? 他无需,再继续对一个可有可无的人虚与委蛇。 那么云淡风轻的放弃自己的妻子、孩子,随意得像是丢了掉不用的垃圾,陶青烟看着这个儒雅俊逸的男人,寒气从脚底一阵阵的往上冒,冷得她牙齿都打颤。 这个时候,她终于记起自己吃下的那粒东西,噬血丹。 七七四十九日之后便会让她死亡的毒药。 “若是司北玄不答应呢?我便只能活四十九天?” “所以,为了你自己能活得更长久,用尽全力吧。我很期待你带来捷报。”太子笑,默认。 第2791章 司北玄,独独栽在这里 陶青烟只觉得眼前一阵发晕,想要昏死过去。 “司北玄早就对裴紫嫣失了兴趣,如今更是连她的面都不想见,将人给软禁在了和馨园里!你要这样一个人,能为你带来什么好处?” 她的声音有些急,有些尖锐,破坏了素日里的那份温婉高雅,有些难看。 “如果真如你所说,那不是更好?一个失了宠的小妾,拿来换你陶青烟一命,想来司北玄连考虑都不用。你身上的毒,也便能解了。回去吧,本宫等着你的好消息。”看也不看陶青烟的嘴脸,太子心情愉悦,轻笑着瞬间隐没了身形,速度快得陶青烟都抓不到痕迹。 面前,视野里空荡荡的,只余一片皑皑白雪。陶青烟的心沉甸甸的如压了千斤巨石,连挪动脚步都变得极其艰难。 刚才的那番话,像是欺骗太子,更是再欺骗自己。 若果裴紫嫣真如她所言在司北玄心里那么没有分量,她现在为什么会如此害怕,害怕自己失败,害怕去面对自己不想承认的结果? 司北玄,真的对裴紫嫣不屑一顾了吗? 曾经竭力忽视的,此刻不得不去面对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心里是那么的没底,那么的,没有自信。 失魂落魄的走出太子府,如同幽魂一般再精修的官道上游荡,一时之间,陶青烟竟然觉得无所适从,不知道该到哪儿去。 在她离开之后,她刚才所站的地方,慢慢的又转出一道人影来。是太子,去而复返。 陶青烟说,司北玄将她软禁在和馨园。这背后到底有什么深意,他没有闲暇去深想,但是有一点他能确定,那就是司北玄对裴紫嫣,绝对不可能毫无情意。 否则,司北玄不会为了裴紫嫣逃狱,不会为了裴紫嫣以一敌百,浴血求生。 他至今仍然记得司北玄站在尸山血海之中,浑身血污看着他的模样。那样一个自小冷心冷情的人,会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妾,做到这种地步?枉顾富贵荣华,枉顾权势地位,枉顾自己的性命。 不,司北玄不会。从他逃狱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了要输在自己手里。 皇家子嗣,最忌讳的就是一个情字,最不屑的也是一个情字。司北玄独独栽在这里,那么最后的下场,输,是他活该。 所以说,一盘大棋,在没有下完之前,千万不要笑的太早,谁知道下一刻,是不是就有人能绝地反身呢? 至于陶青烟,自欺欺人的女人……太子讽刺一笑,他等着她的好消息。 数日后,陶青烟又被接到了玄王府。 与上一次来这里的理由一样,休养,解毒。 近两日在宫里,陶青烟莫名其妙的就口吐鲜血,惹了淑妃嫌弃,景阳宫里其他宫婢侍人也不敢近她的身,加之御医查诊过后暂无对策,于是陶青烟就被淑妃给打发了。 鬼手神医莫言在玄王府,那么,便再次去玄王府求医,医好了再回来。 她的到来,和馨园里的紫嫣一无所知。 第2792章 主因,是王爷的漠视 她正在屋子里吐得七荤八素。 最近吃什么吐什么,胸闷得很,整个人都瘦了一圈,面色也苍白不见血色。 院子里的两个丫鬟见此情景只能小心的伺候着,比平日里更加周到细致些,但是也仅此而已。 当中有个丫鬟曾提过去请莫大夫来看一看,被紫嫣阻了。 不是什么大事,她都不想去沾染玄王府里的那些人。既然互不待见,那就用不着见。 胸闷难受罢了,忍一忍,休息休息总会好,用不着大惊小怪。 “二夫人这几日来都这样,总是呕吐,又不吃东西,这可不行啊。”两个丫鬟在门口候着,是不是往里瞧一眼,随时待命。 虽然二夫人失宠了,但是身份也还败在那里,她们不敢太过怠慢了去,平平偷偷懒刷刷滑,该做的还是做。 另一个丫鬟皱着眉头,语气待了些不耐,“你说二夫人到底在想什么?既然身体不舒服,找莫大夫来看看就是了,非要这么忍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给她吃错什么东西,故意为难她,到时候怪罪下来,不是连累我们受罚么?” “胡说什么,别口无遮拦!别忘了我等身份,只是这院子里的丫鬟!你刚才那些话若是被人听到了,那才是大事,届时你后悔莫及!”先开口的丫鬟忙斥住了话端,再往里看了床上虚弱的女子一眼,定定睛,“不成,二夫人这里也不能这么拖下去,我还是去请莫大夫来,不管有病没病,咱做到了本分,上面就是真怪罪下来,咱也错不到哪儿去。” 另一个丫鬟想了想,点头。这话说的有道理。 做人丫鬟的就是如此,有事没事受罪的都是她们,但是事情办好了,真要有事的话,还有个理由能说道说道,“那你小心些,要是请得来就请,请不来也别强求,咱可得罪不起那些主子!” 和馨园外,玄王府的几位主子,以及主子的贵客,对二夫人都不待见。这一点她们都看在眼里,是以,二夫人生病了,莫大夫未必会来。 来不来的倒是无妨,她们身为丫鬟尽到本分了,让人挑不出错来,那便行了。 紫嫣刚刚吐完一轮,整个人晕晕沉沉的,门口的对话,恍惚之中全没听进耳去,只觉得很是疲乏,想要睡过去。 是以看到莫言进来的时候,她很是惊讶,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越发显得那张小脸瘦削。 莫言走进来,视线在紫嫣脸上停顿了片刻便离开。而这片刻的时间,足够那张脸在他的脑海里隽刻成烙印。 比上一次看到她的时候,瘦了一圈,脸色也甚是苍白,就连那双澄澈乌黑的眼睛,也失去了以往的光彩,显得黯淡。 她过得不如外人看到的那么好,那么悠然。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莫名紧了一紧,随即,被他忽略了过去。 他有他的立场要顾及,裴紫嫣落得如今这般,纵然有他跟陶青烟、柳子时等人的排斥等因由,最主要的,还是王爷对她的漠视。 第2793章 绝症?喜脉? 莫言为什么回来,紫嫣没有多问。 心知多半是院里的丫鬟怕担上责任自作主张去请的。既然人都来了,看看也好。 她不觉得自己多娇贵,但是身子也确实不舒服,整日里反反复复的难受,莫言是神医,或能药到病除,那她也少受些折磨。 撑起身子靠坐床头,紫嫣自动拉起一截衣袖,露出白皙纤细的手腕,“莫大夫,有劳了。” 莫言看了她一眼,探出手来诊脉,目不斜视。 指尖下感受到的脉搏,有些虚弱,然虚弱之外,又冒出另一股勃勃生机。 另一股。 莫言眼眸猛的一缩,惊讶的抬头看着紫嫣。 这是紫嫣第一次在这个冷漠的男子脸上看到异样的表情,连收到收不住,仿似受了什么惊吓。 “绝症?”紫嫣蹙眉。否则她身上有什么变化是能让莫言为之变色的。 自己真那么倒霉,年纪轻轻的,就患上不治之症?她今年才多大?十九吧。十九年的人生,终止于绝症? 紫嫣觉得,她应该不会真的那么倒霉。她即便算不上好人,十几年来也没做过天怒人怨的坏事,平日走路看到蚂蚁都会高抬一下贵脚,老天爷不可能这么快就收了她。 所以,她很平静。 这种平静看在两个丫鬟眼里,就成了心机深沉。连自己得了绝症,就能表现得这般云淡风轻不显颜色,这般深沉的心思,难怪王爷要将二夫人关在和馨园里了。 说不定就是旁人不知道的时候,二夫人做了什么事情触怒了王爷,只不过是将原因瞒了下来,胡乱找了个明面上理由来堵众人的嘴。 “你们都出去。”在三人各自天马行空的时候,一直沉默的莫言偏过头,冷冷驱离两个丫鬟。 紫嫣的眉头皱的更深,“莫大夫,到底何事?” 莫言看着眼前女子,沉默。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沉默背后的犹豫。 犹豫,要不要告诉女子真相,还是就这么隐瞒下来? 裴紫嫣被关在和馨园里,看王爷的态度,在外面的事情得出结果之前,她是不会被放出去的,当然,也不会有人能进来。也就是说,只要裴紫嫣身体不出大毛病,不惊动到王爷,那么裴紫嫣的事情就只有他莫言一个人知道。只要他不说,或者是他有心让这件事情永远不被人知道,那么就再不会有人得知内情,包括裴紫嫣本人。 这个念头,在他心里一闪而过,可是当他对上那双干净的眼睛,想说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动动嘴唇,最终,他说,“是喜脉。” 这三个字,很短,却让压在他心头的沉重阴霾一下消散。 他莫言不是好人,更不易心软,可是不知为何,独独对裴紫嫣,他生出过愧疚。 “喜脉?不是绝症吧?”紫嫣随口一问,下一刻,如遭雷击,脑海一片空白。 喜脉?喜脉。 她形容不出自己此刻的感觉。喜脉,有孕。 她……有孕了?有了阿玄的孩子了? 那么突如其来的,让她措手不及的,喜悦降临。 第2794章 我想亲口告诉他 那种感觉,她几乎无法形容。 像是干涸的灵魂深处降下一道甘霖,让她日渐枯萎凋零的生命重新展露生机。 双手情不自禁的抚上小腹,颤抖不已。她终于,真的不再是孤零零一个人了。她腹中的小生命,与她骨血相连,骨肉相依。这个小生命,也是她与阿玄之间的纽带,真正的将他们三人捆绑在一起,组合成一个家。 这个小生命,让她的心重新有了一个支撑,一个归处。 这个小生命,让她变得无所畏惧。 她想起了娘亲,如今她终于能体会,为人母的心情。 数月之后,她的身边,将会多出一个软软糯糯的人儿,围绕在她膝边,唤她,娘亲。 娘亲。 那是她血脉的承继,那是她生命的延续。 有泪,从女子低垂的头往下坠,落在放置于腹部的白皙手背,哒的一声轻响。 莫言凝着那一小片透明的水渍,莫名的发了怔,等回过神来之后,起身,离开。 “二夫人且照顾好自己,注意饮食睡眠,忌忧思。” 他离去的脚步有些急,像落荒而逃,逃离良心的谴责。 “莫大夫!”身后女子急急的唤了一声。 莫言顿住脚步,没有回头,“二夫人有何吩咐?” “莫大夫,这件事情……还请代为保密可好?我想,亲口告诉他。”女子如是说。 不用回头去看女子的表情,莫言也知道,她此刻定是低头抚着腹部,泪中带笑,眼底,充满着希翼的。 “莫某不会多嘴。”话毕,莫言头也不回匆匆逃离。 他不会多嘴,他甚至私心里,并不希望王爷知道此事。 尤其是在这种时候,这种情势下。 妾越过正妃先有了身孕,事情传出去,王爷有可能会失去房相一脉的势力支持,甚至,会更引来淑妃忌惮。 这种种,都对王爷不利。 还有一丝私心,是为了,陶青烟。 若是王爷对这个子嗣上心,让裴紫嫣再次得以母凭子贵,那么青烟会更无立足之地。 人心总有偏颇。即便他不爱理这等闲事,却有不得不偏颇陶青烟的理由。 离去的人心思深藏,紫嫣一无所知,一心沉浸在孕育骨肉的喜悦之中。 想着孩子,想到司北玄。 他若是知道他们之间有了孩子,可会如她一般的高兴? 他自幼缺失亲情,若是有了孩子,可能弥补他这个遗憾? 她在这里笑着,想着,却始终无法透彻的猜中那个男子将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等她亲口告诉他那日,才能看到吧。 只是如今这样的形势,不是告诉他的恰当时机,免了他为此分心。 紫嫣咬咬唇,幽幽看向门外。 那里院门紧闭,白雪裹霜。 她尚不知自己何时能再走出这个院门,现在就纠结这些,倒是为时过早了。 她出不去,他也不会来看她,想要从她口里知道这个消息,遥遥无期。 苦笑一声,她都在想什么呢? 既然外面风雨飘摇,她便躲在这方宁静里,好好的照顾府中孩儿。待得时机到了,再告与他知罢。 第2795章 死了便死了,没什么特别 陶青烟来玄王府已经好几日的时间了。 每过一天,脸色变差一分,身子也弱上一分,而莫言始终没能想出解决的办法来。 前厅,宇文烈在厅里急躁的走来走去,“这都多少天了,连那毒药的药方都没研究出来,想要等到莫言研制出解药,得到什么时候?关键时刻派不上用场,真是急死老子了!” “阿烈,坐下。”柳子时一手捏着眉头,强忍头部的阵痛,“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心急,莫言的压力不比你小。如今还有时间,我们再等等。何况青烟的这毒,连宫中御医都束手无策,我们也只能寄希望于莫言。若连他都没办法……” 后面的话,他不敢说出口。 要是连莫言都没办法,那么青烟便只有等死。 七七四十九日!该死的四十九天! 整个前厅,除了这两人,司北玄与陶青烟也赫然在列。 “你们都且冷静下来。子时说的对,要是连莫言都没办法,那普天之下,也找不出还能救我的人了。”陶青烟悄悄看了司北玄一眼,垂眸苦笑,“其实说到底也怪我自己,太不自量力了。总想着要为王爷助上一臂之力,没想到最后助力不成,反而把自己搭了进去,还连累你们为我着急分心。” 说到这里顿了顿,再看一眼司北玄,那个男子至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面无表情的脸,清冷绝艳,教人揣摩不透他的心思。 她为他如此,都看不到他为她失色,那种滋味,如同丝线缠绕心脏,勒得她又痛又闷。 他就真的一点不关心她了? 还是他在生她的气?那日在宫中,他明言警告过她别掺和他的事,她没有听,所以,他恼了? “要是最后真的没有办法,那就不要为我多费心了,也许是我命该如此。只要能帮上你们,便是死,我也死而无憾。”低低说完这句话,陶青烟扭开了头,微露在众人视线里的眼眶一角,微微发红。 宇文烈重重的在椅子上坐下来,一手烦躁的扒拉着脑袋,急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柳子时放在桌上的手,则悄然紧握成拳,看向始终沉默的司北玄,“王爷,太子既然向青烟下毒手,又放了她回来,必然是有所求。否则,他无需做这么多事情来引青烟上钩。说到底,青烟也是为了我们才被人利用,是受到了我等牵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青烟受罪。” “你想怎么做?”司北玄抬眸,凤眸平静得如同千年古井,沉暗无波。 他看似,是厅中唯一一个没有受到丝毫影响的人,也是陶青烟出事以来,从未表现过失态的人。似乎陶青烟的生死在他眼里,与寻常人等无异,活着便活着,死了便死了,没有什么特别。 冷漠得让人心寒。 面对那样一双眸子,明明毫无情绪,却让人如担千斤,柳子时不自觉的闪了眼睛,微低下头去,“我猜,青烟没有同我们说实话。太子既然已经有所动作,又怎么可能一无所求。青烟,你说是不是?” 第2796章 他要裴紫嫣 陶青烟讶然的看着柳子时,眼底的惊慌闪躲无所遁形。 这反应让柳子时的心更为发紧,声音都拔高起来,“我猜对了。太子到底跟你说过什么?青烟,你为何要隐瞒?” “我……不,太子什么都没对我说过,只是看我想要找出他来,所以才对我下手,欺我一个弱女子无能力反抗罢了。”陶青烟扭开头,不与柳子时对视。 “青烟!”柳子时急得站了起来,又在司北玄的眼神下不甘的坐下。 他既心痛,又有怨。 心痛陶青烟所受的委屈,也怨王爷的置之不理。 王爷明知道青烟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却在青烟出事之后,一句话都没有问过,一句安慰都没有。 对一个一心一意为自己的女子,狠心至此,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可是这个人是青烟啊! 他凭什么这么对青烟?凭什么如此作践青烟? 难道先付出感情的人,就会低人一等么? 可是这些话他不敢说,也没有立场去说。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对面的女子一直占据着他的心,让他迷恋到为她做任何事亦在所不惜,可是饶是他爱她入骨,她又何曾看过他一眼? 先付出的人,低人一等。 沉默的氛围,让整个前厅极为压抑。 “司北哲要什么。”司北玄看着陶青烟,问。 他没有问多余的,只问司北哲要什么,他需要付出什么。 语气也很平静。 似乎早就料到了一般。 他的声音让陶青烟片刻恍惚,慢慢回过头来与他对视,最终,在那双淡然的黑眸下,苦笑低语,“他要裴紫嫣。” 周围,温度陡降,落针可闻。 自陶青烟这句话之后,整个前厅里,宇文烈、柳子时,是真正的不敢说话,不敢发出丁点的声音。 习武的人,对于危险的感知比常人更为敏锐。就在陶青烟话音刚落的瞬间,他们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 空气中陡然压过来的杀气,铺天盖地,让人全然无法抵抗。 那种感觉只是一瞬,一闪即逝,留给厅中人的死亡降临后的余悸,却是经久不散。 这证明,刚刚的那个瞬间,王爷,想杀人。 这也泄露了,王爷对裴紫嫣,绝非表面上的不在意。 那个女人,即便被关在了那方小院,不相见,却依然能撩动王爷的心绪。 这个认知,让众人的心一沉再沉。 陶青烟感觉到了口腔里的腥甜。 一次又一次,每一次!裴紫嫣即便不出面,都能让人明白,自己又小看了她! 她恨极了这种感觉,恨极了这种认知! 难道她真的要认输? 可是,若是司北玄不允,谁能从他手里将裴紫嫣交出去! 若是交不出裴紫嫣,那她陶青烟就要赔了命! 恐惧,再次从心底一圈一圈的往上涌出来。这种恐惧,来自于为未来的不确定。 司北玄的心思,少有人能猜得着,而她刚刚感受到的杀机,却明明白白的告诉她,想要用裴紫嫣去换自己的命,比她想象的要艰难。 本来,就是一场不得不接受的豪赌。 她不想认输,她不想死! 第2797章 她是本王的女人! “你们认为,本王该如何做?”冰冷的眸子换换扫视几人,司北玄声线淡淡。 众人历经了刚才的威压,脑子尚一片空白,陡闻这一问,皆呐呐无法回答。 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有答案,在裴紫嫣与陶青烟之间,毋庸置疑的,他们选择后者。 可是现在,这个答案没人敢直接说出来。 柳子时是想要脱口而出的,又怕因此连累陶青烟,让她被迁怒。 显然王爷并非对裴紫嫣毫无感情,这种时候说要拿裴紫嫣去换陶青烟的命,只会适得其反。 迎来沉默,司北玄冷笑,“你们都认为本王应该答应太子的要求。” 不是疑问,是肯定。 “王爷,青烟没有那个意思,”陶青烟咬唇,困难的解释,“这件事情说到底,是我咎由自取,不自量力的想着给你帮忙,没想到最后反而连累你。事情既然是我自己惹下的,后果也该自己承担。我不会要求王爷那么做,否则害了王爷遭受更多闲言蜚语,亦非我所愿。” “青烟!”柳子时面色刷白。 “子时,别劝我,我意已决。这件事情,我会自己解决。”陶青烟苦笑着低下头,不再看任何人。 “王爷!请恕我直言!太子的要求确实过分,可是青烟也着实无辜!何况,她会中计也是为了王爷,让她一个弱女子去面对这样的事情,未免太不近人情!” “不近人情?那么你的意思是,让我将裴紫嫣交出去,换来解药给青烟解毒保命,就不是不近人情?在你们看来,裴紫嫣就不是弱女子?”司北玄眯起眼睛冷笑,“裴紫嫣就算再为你们厌恶,她也是我玄王府的人,是本王的妾室,本王的女人!若是连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反而还要靠女子来争权夺势,那本王就算真的争来了,又有何用!” 掌心往椅把手上狠狠一拍,司北玄起身离去。 在他身后,那截椅把手在空气带起的风、流中,化为粉末。 而这,已经是他竭力控制怒气后的结果。 前厅,再次沉默。 柳子时无言以对,宇文烈望天长叹。 而陶青烟脸色难看又难堪。 本王的女人?他居然当着他们几个好友的面,说裴紫嫣是他的女人。 第一次,不伪装,不顾忌。 同时,这也是第一次他全然不顾她的颜面,给了她难堪。 他那句话的潜在意思,不就是想说,裴紫嫣是他的女人,而她陶青烟算得是他的什么? 一个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的女人,居然还妄想要他交出裴紫嫣的命。 陶青烟脑子一阵阵的发晕,站起来踉踉跄跄的往外走,一刻都没办法再在地方待下去! “青烟!你去哪里?青烟?……”柳子时无措。 “还喊什么喊,赶紧跟上去看看,可别出了什么事才好!”宇文烈无奈至极,一巴掌拍在柳子时的肩膀上,将他拍了出去,至于他,则是走向府邸深处,去了莫言的别院。 他的脑子也混乱得很,想找个大夫放空放空,也只有莫言那里足够安静。 第2798章 就算死,也要一块堕入地狱 离开前厅,一直走到后花园,看着园中枯荣的景象,吹了足够的冷风,司北玄的脑子才慢慢冷静下来。 他刚才失控了。 听到太子说要紫嫣的那一瞬,他恨不能杀人! 本来与太子之间已经是一场胜负已定的棋局,没想到陶青烟一个自作主张,就让他的棋局被颠覆,再次陷入困境。 紫嫣,他绝对不会交出去。但是,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陶青烟中毒身死。 尽管对陶青烟早没了当初那种朦胧模糊的感觉,可是他始终没有忘记少年时,那个围绕在他身边的活泼身影,还有那一声声犹在耳边的“阿玄!”。 她曾经救赎过他的生命,也曾是他心里唯一的暖光。 哪怕时至今日,已经时过境迁,他还是没有办法对她置之不理。 那些她曾给予过他的东西,不是人情,就能还得完的。 他需要好好想一想,自己,该怎么做。 倘若这一关,最后他闯过去了,那么他与陶青烟之间,就当真正清算完结,再无拖无欠。 日后,他仍然会记得她的恩情,却不会再毫无原则底线的相让。 就到这里。 城中搜寻的官兵没有减少,每日里依旧严阵以待,不放过任何一个能搜查的角落,每日重复,也没人敢松懈。 司北玄带人又去了一次太子府,结果一无所获,太子就像消失了一般,任是掘地三尺,都没能挖出他一片衣角来。 时间,一天一天流逝,对于陶青烟来说,每一个黑夜的降临,每一个黎明的到来,都像是她生命的倒数。 每过一天,她的命,就短一天。她的心,也更加的慌乱,害怕,恐惧。 如果知道莽撞的结果会是这样,她决计不会那么做。不会用这样的方法,去获得司北玄的关注与垂怜。 事实证明,她真的错了。 他对她,根本没有因此改变半分,哪怕知道她命不久矣。 他的心真的全落在了裴紫嫣身上。 想到那个男子,想到那张清冷的俊颜,那双冰冷的眼,陶青烟想笑,最后,只有泪珠滑下。 他这样对她,是想着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与裴紫嫣尽释前嫌双宿双飞? 不,她不会让他那么好过。 既然他枉顾她的生死,那么最后,他也别想有完美的结局。 她就算是死,也要拉他一块堕入地狱! 至于裴紫嫣,她会让她每时每刻痛悔蚀骨! 中毒第十五日,陶青烟回了景阳宫,在景阳宫里呆了半日。 中毒二十日,再次,一个人悄悄去了太子府,也是一呆半日,直等到日落。 夜幕初降时分,众人遍寻不着的太子又出现在了她面前,如同鬼魅一般,站在阴暗的角落里,看着她笑。 “你要裴紫嫣。”或许是知道了自己的结局,再次面对太子的时候,她已经没有了第一次的恐惧。而人一旦冷静下来,思考问题便会变得更加的有条理,尤其是一个本就时分聪明的人。 “是。”太子点头,不讳言。 他对裴紫嫣的执念,远远要超过太子妃,超过他的子嗣。 原本以为是随手可弃的棋子,然而那道手中之后,才发现,自己不想放。 他对裴紫嫣就是如此。总想着不过是女人罢了,可偏偏就是这个女人,滋扰着他的心魔。 第2799章 她到最后,未必会死 “我有办法让你得到她,但是需要你的配合。”陶青烟面无表情的看着太子,一字一顿,“且事成之后,你需给我解药。” “哦?”这个提议让太子产生了兴趣,饶有兴味的看着陶青烟,片刻之后才摇摇头,轻笑,“可是你忘了,本宫的条件,有两个。如今二十日已过,你连一个条件都没达成,还想着要来跟本宫谈条件?青烟,你哪来的底气?” “确实,我一个条件都没达成,但是另外一个条件,本来就是殿下对我的试探。城中官兵每日里大张旗鼓的巡逻、搜查,这么长时间了,连殿下的影子都没看到。殿下如此本事,又哪里需要到我去解决官兵搜查的事情。” 不过是想借此试探她的心意罢了。 “你果然聪明。可是一个条件都没完成,本宫如何相信你的话,相信你当真能将裴紫嫣给弄来?” “青烟的命在殿下手里,殿下有何可怕的?最坏,青烟也不过是个死,之所以敢来跟殿下谈条件,不过是不甘心,想要抓住微弱的希望罢了。殿下只管回我一句,应是不应?”她走投无路,唯有做最坏的打算,孤注一掷。 倘若最后她失败了死了,那也只怪命数如此。 “两个条件,不更改,完成当中一件,本宫就给你半粒解药,待得解药完全用完就来找老头子要,可知了?” 陶青烟沉默良久,点头。 半颗就半颗,总比没有的好。 一半的解药,至少也能将她多托些时日,而多出来的每一天,也许都能发生无法预测的变数。 她到最后,未必会死。 阴影里,太子缓缓勾起唇角啊,笑了,“那么,本宫等你的好消息,这一次,可别再叫本宫失望了。” 陶青烟离开太子府的时候,司北玄正在去景阳宫的路上。 上一次在景阳宫与淑妃不欢而散,距今已经近一个月。而淑妃自先皇出殡之后,便沉寂了下来,每日里呆在景阳宫闭门不出,在外人看来是对先皇情深义重,不看先皇了逝世的打击,躲在寝殿内避世。 司北玄以为自己能清净一段不算短的时间,没想到时隔不到一个月,她还是按捺不住了。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又是所为何事?抑或是,依旧老生重谈? 无视那些与他行礼的宫婢,司北玄目不斜视,朝着内殿直行。 而内殿的上首,依旧是那张雍容华贵的贵妃榻上,淑妃斜倚勾栏,等着他的到来。 “青烟为你中了毒,你可有什么解决之道?”远远看到那道玄色身影,不等他近前开口,淑妃就先声夺人。 大家都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太过熟悉了,熟悉到可以不用伪装。 “母后放心,儿臣定然会寻到别的办法解决难题。”司北玄眉心急不可见的皱了皱,平静的坐在淑妃下手。 “别的办法?连莫言都束手无策,你能想出什么办法来?难道你的医术比他还要厉害不成?”淑妃没有再破口大骂,这样安静说出来的话反而更是教人发寒。 第2800章 做尽丑态,博不了他一笑 “儿臣自会想办法,还有些时日,母妃可将事情交与儿臣,定不会让母妃失望便是。”司北玄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选择避重就轻。 他确实是还没有想出办法,就算真有办法么也不会在这个地方轻易就说出来。 景阳宫,内里并不平静。 “哼,”淑妃冷哼一声,没有应他,也没有拒绝,声音慢条斯理,“短短四十九日,如今只剩下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你能想出什么办法来?还想等抓到太子后教他交出解药不成?就算真让你抓到了,你以为凭太子心性,会那么容易妥协?他会让你好过?!” 自然是不会的。 整个皇室几位皇储,司北易最是恣意张扬,司北玄最是韬光养晦,而司北哲,则最是卑鄙阴狠,同时还执拗。 那种执拗,几乎已经达到了病态疯狂的地步。 这一点,少有人知道,但也总有那么几个为数不多的知情人。 就冲这一点,想要教太子白白拿出解药来,那是不可能的,他宁可拼着同归于尽,也不会让你高兴。 “母妃,事在人为。任何事情总要去做了,才能知道真正的结果。倘若坐以待毙任人宰割,这条路,也不会走得太远。” 司北玄油盐不进的态度,让淑妃的平静一点点龟裂剥落。凭她怎么说,他决定了的事情,都不会更改。 哪怕她是母妃。 以前,这种性格淑妃是非常欣赏的,否则也不会将司北玄收养到自己名下来。可是当这种性格是用来对付她的时候,她的感觉,非常不美妙。 “你只想着你自己的路,想着玄王府的路,你可想过青烟?”慢慢坐直了身子,淑妃的语气里带了凌厉,“以前你们明明曾经交好,便是现在,青烟也是你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她为你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你便一点都不领情?一点都不愿意去体会个中原因?” 司北玄抿着薄唇,凤眸微垂,安静的听着淑妃字字句句将他数落得体无完肤,整个过程中,没有再行反驳。 这个态度,惹得淑妃更是火冒三丈。 就是这副死样子,每每看见,她都恨不得去撕开他那张脸!他坐在那处,任你嬉笑怒骂,我自巍峨不动。那种感觉仿佛自己是个小丑一般,在他面前做尽丑态都博不了他一笑! 锦绣觉出淑妃的火气已经升到极致,若是再爆发下去,又会是不欢而散的场面,想了想,斟了杯热茶放到淑妃手边,杯中随热气飘散出来的茶香,让淑妃脑子恢复了一丝清明。 狠狠闭眼,压下升腾的怒气,淑妃又大大的喝了一口茶,才勉强克制住自己,为这,都顾不上姿容礼仪了。 “倘若最后结果不能如你所料,那么青烟就只有一死。玄儿,你知道母妃素来疼爱青烟,她自小跟在本宫身边伺候,早就养出了感情,本宫不忍见她落得那般下场。倘若你真要一意孤行,可以,本宫也不插手,只要你答应本宫一个条件。” 这是她能做到的最大的让步。 司北玄也知道这一点,凤眸轻抬,问,“什么条件?” 第2801章 非她良人 “青烟打小入宫,便是孤零零一个人。如今她被太子设计下毒,起因也是为了帮你。”说到这里,淑妃顿了下,看了看司北玄脸色,才郑重道,“母妃要你娶了她,给她一个名分。这样,便是到最后她真的因为你身死,也不至于成为无主孤魂。这是你该给她的!” 沉默,再次在两人之间蔓延,压抑。 淑妃话说完之后就一直紧盯着司北玄,想要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然而无果。即便是她说出了这些话来,司北玄依旧面无表情,深幽的眸子里连点起伏波动都没有,像个没有生息的死人一般,让人莫名脚底生寒。 那双眼睛直直的迎视她,不闪不避,望不到底,让她觉得捉摸不定,同时,还有一种若有似无的压力朝她周身袭来。 这么多年,靠着自己在吃人的后宫里爬到这个位置,且能够一直稳居高位,她的心机手段跟胆量都非常人能比,没有什么场面是她压不住的,也没有什么人是能压得住她的。 可是现在,司北玄竟然成了第二个,除先皇之外,让她倍感压力的人。 那种死寂,让她焦躁、不安,也震怒。 手一点点的收紧,脸色也越发沉凝。 在她即将忍不住,想要爆发的时候,那道清冷的声线传来,恰好为她打开了一个更大的堤口。 “母妃,儿臣不能答应。” 他拒绝了。 淑妃气极反笑,“你不答应?你为什么不答应?难道真如传言所说,你被个卑贱的狐媚子迷了心神,旁的人就入不了你的眼了!” “母妃,青烟值得更好的,儿臣并非她的良人。”任淑妃发怒,司北玄始终平静淡然,说话波澜不惊。 “值得更好的?若是拿不到解药,她就只剩那几日命好活,这种时候谁会娶她!再说她是为什么落到这般田地?那是为了你!你便这般铁石心肠,连个名分都不愿意给她?本宫就当你真被那贱人迷了心窍,但是你看看我西玄皇室、名门贵族里,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到了你怎么就不行了!那贱人自己就是个小妾!本宫告诉你,这件事情,你允不允,都没有商量的余地,就这么办了!” 这架势,是没有继续商谈的必要了。 司北玄起身,淡淡到道,“母妃,儿臣不会看着青烟死。事情没到最后,未必没有转机。至于迎娶一事,母妃便不要再提了。青烟是个骄傲的人,若知儿臣不愿,也不会委屈自己执意要嫁。若是母妃真的为她好,为她另寻个好人家,届时,儿臣必将厚礼奉上,为她送嫁。” 身后的人是什么脸色,什么作态,司北玄浑当视而不见,头也不会的离了景阳宫。 这是他第一次枉顾淑妃,任性离去。 以往这种事情都是司北易做的,如今自己偶然为之,才知道,那种感觉,很痛快。 可惜,他是司北玄,没有恣意任性的资本。 在外人眼里,他就该是低调的,稳重的,深沉的,内敛的,成熟的。 的确,他也惯来是如此表现,连他自己都认为,自己就是那样的人。 第2802章 我来,给你们送一条活路 那些,才是一个皇室皇储该有的样子。 直到,认识紫嫣。 在她面前,他才发现了不一样的自己。 幼稚,计较,笨拙,冲动。 这些在外人眼里会被诟病的东西,他在她面前表现的毫无压力,且自然而然。 因为他对她不设防。 这辈子,能有一个人让你无需伪装,是一件幸事。 这辈子,能有一个人让你全心信赖,亦是一件幸事。 所以,淑妃说的话,其实是对的。 除了她,再没有人能入得了他的眼。 至于陶青烟,他不会娶,更不会将她的事情揽上身。 那个记忆中小娃娃,已经渐渐远去,长大后的青烟,再不复当初模样。 他不怪她变得越来越功利,也不觉得她凡事为自己计算有什么不对,因为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这俗世繁华里的诱惑太多,乱花迷人眼,不是每个人,都能受得住考验。 不是每个人,都能始终保持初心。 除了景阳宫,司北玄去了天牢。 那里,还关押着他的两个兄弟,这么久不见,也该去露露面了。 先皇去了之后,整个皇室里除了淑妃之外,最有发言权的两位,便是四王爷司北玄与六王爷司北易。 未来的天子便在这两位之间产生。 是以司北玄到来,天牢里的牢头不敢拦,更不敢拿先皇定下的规矩说事。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在事情悬而未定之前,最好的保身之道就是绝不得罪。 司北玄要见两个罪臣,畅通无阻。 而这个地方,他也极为熟悉,他曾经在这里带过几日。 天牢依然昏暗阴冷,光线非常暗,空气中透着潮湿发霉的难闻气味。 牢头带着司北玄来到两位王爷的牢房前时,里面的两人正缩在角落里,模样前所未有的狼狈肮脏,目光呆滞满脸木然,再不见以前的意气风发趾高气扬。 直到,听到动静,看到外面站着的人时,两人才不约而同的一下站起身来,警惕而戒备。 “你来干什么!”声音粗嘎难听,是以前跟司北玄最不对付的九王爷司北棋。 十一王爷司北翼虽然没有开口质问,目光却是如出一撤的仇视。 司北玄勾唇,笑了笑,他是一如既往的不受欢迎。 “我来,自然是来看你们,不然两位皇弟以为,这里有什么吸引我的。” “看我们?说得好听!是来看我们笑话的吧?怎么,看到我们这个下场,可开心了?满意了?看完了就滚!”司北棋恶声恶气,恨不能将眼前的人撕了。 以前只有他们欺负司北玄的份,如今他们却成了阶下囚,而司北玄反拥有了一争帝位的资格,连太子都不是他的对手,被他害得如同落水狗,东躲西藏! 现在他才知道,原来他们几个皇储当中,隐藏最深的那个人,是这个她们曾经最看不起的人! 情何以堪! “那么紧张作甚?你们都已经这个下场了,还怕我害你们不成?”司北玄淡笑着,走近两步,“这个地方你们呆得够久了,该受的惩罚也受过了。本着兄弟一场,我来给你们送一条活路。若你们肯相助于我,事成之后,我放你们离开这里。” 第2803章 恒古不变的,只有利益 “你会那么好心?”司北棋嗤之以鼻。 他不相信,可是内心里又抑制不住的升起一丝希望,希望听到的是真的。 自小养尊处优,他何曾吃过苦头?如今却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大牢里,未来全无出路,终日惶惶不安担心下一刻便是自己的死期。 这种日子他受够了! 可是他又不敢放任自己去相信司北玄。单凭这些年来他们私底下对司北玄做的那些,随便一件事情都足够成为司北玄报复他们的理由。 依司北玄的心性,怎么可能平白送给他们好处? “我自然不会那么好心,所以我说了条件,你们可以慢慢考虑,我不着急,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叫人来找我。”司北玄是真的不着急,该先着急的人,绝对不是他。 这两个人,比任何人都迫切想要出去。 晾了他们那么久,时机已到。 “你想要我们怎么帮你?我跟十一弟被抓进来那么久,手里的势力已经所剩无几,你不可能不知道。”司北棋还没有完全头脑发热,保持了最后两分理智,审视的看着司北玄。 就他们现在的处境,跟废人也差不了多少了,司北玄还能来找他们,到底在图谋什么?他有什么忙,是非需要他们帮不可的? “出去之后,找到太子的藏身点。只有这个任务,我相信,你们办得到。”这两个人以前一直是太子的护拥,跟太子关系密切。 为了取得这两人更多的信任与支持,太子对他们下了不少功夫进行人心笼络。 所以,有关太子的秘密,他们知道的绝对要比外人多得多,或许能帮上忙也未定。 他不过是暂时将这两个人从大牢里提出来,就能让己方阵营多上两分胜算,何乐不为。 “找太子?你们那么多人翻遍全城都找不到人,我们怎么可能找得到!” “狡兔三窟,我们这些外人找不到,未必你们也找不到。这就要看你们自己了。”司北玄没有多说。想离开这个鬼地方,他们只能绞尽了脑汁的去帮忙,他用不着多费唇舌。 果然,司北棋在激动过后,沉默了下来,眼光闪烁不定,似在权衡。 而从司北玄到来开始,一直站在司北棋身侧默不作声的司北翼,这个时候才缓缓开口,“我们当初那么对你,你真的能不计前嫌,放我们出去?” 他不相信。 如果易地而处,他只会趁此机会将对方永远打沉,一绝后患。绝对不会像司北玄这样,对两个废物进行拉拢。 太子已经成了落水狗,再翻也翻不出大浪花来,只要有点耐心,总能将人抓到,根本没必要用到他们。 司北玄笑笑,云淡风轻,“事有轻重缓急。父皇的遗诏你们应该听说了,比起那个来,以往的那点事情算得什么。更何况,这世上恒古不变的,只有利益。” 他这样一说,心里还怀有戒备的两人反而放下了心来。 没错,皇室的人最看重的是什么,是利益。 只要双方之间有利益存在,仇人随时能变成朋友。这才是最实际的。 只要他们对司北玄有用,在他们的价值体现之前,司北玄就断不会再算计他们。 第2804章 近在咫尺,思念蚀骨 更何况,只要她没找到了太子,也即是找到了谋害先皇的凶手,那他们就是西玄的有功之臣。 他们,依旧会回到原来的位置,做回高高在上的王爷。 两个人心念电转之间,已是意动。 只是出于保险起见,司北翼最后还是忍不住试探了一句,“我们之间自小有罅隙,你就这样放我们出去,不怕我们找到太子之后转投六弟,让你竹篮打水一场空?” 闻言,司北玄笑意清浅,清冷绝艳,“你们不会有那个机会。” 那个笑容,明明让人神迷目眩,落在司北棋与司北翼眼里,却只觉得背脊发冷。 他们一直都小看了司北玄,哪怕是在此之前,一直都是。 但是从今以后,再不敢。 带着狼狈不堪的两人,从天牢里一步步往外走,司北玄嘴角的笑意,早在转身之后,便消失无踪。 不计前嫌? 从他记事起,就没有做过不计前嫌的事情。 他跟他们之间的账,总有清算的一天。 任何人,不管是什么身份,但凡欠了他的,他都会一一找回来! 太子如是,司北棋司北翼如是,皇后如是,那个被他称之为父皇的人亦如是。 天牢里的事情,没过多久就传遍了宫内外。 对此,淑妃莫可奈何。 朝臣有意见的,也被司北玄轻飘飘一句话驳回。 两位王爷此前犯错皆是受废太子蛊惑,如今知错能改,将功折罪,乃是好事。诸位大人非要揪着前事不放,以致让废太子这个谋逆罪孽继续逍遥法外,莫非你等是废太子同党? 没人敢担上这个罪名。 群臣噤声。 将司北棋与司北翼安置妥当之后,已是夜半子时。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玄王府,坐在黑暗的书塔里,司北玄怔怔出神。 不自觉的,又走到窗边往下凝望,视野尽头,别院的厢房窗户里透出暖暖的灯光。 窗纸上没有那道他熟悉的剪影,她应该是睡下了。 这个认知一起,心里便有一个念头蠢蠢欲动,怎么都按捺不住。 想见她。 只看一眼。 她睡了,不会发现。 渴望,如同星火遇上风势,顷刻燎原。 他不是个毫无自制的人,只有她,才能让他不断的自欺欺人,一次一次的为自己找借口,去放纵。 眨眼,已经站在她的窗前。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书塔上下来,又是怎么到了这里的。 只是醒过神的时候,已经在这里。 窗户是紧闭的,从窗户纸上偷出来的晕黄暖光,对他而言,充满了诱惑。 她就在里面,与他一墙之隔。 里面没有动静,唯一的声响,是火炉子里炭燃烧的声音。 她在做什么呢?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那么多天没见,她是瘦了,还是胖了?精神好不好,心情怎么样? 只要打开这扇窗户,他便能知道答案。 可是伸出的手,却在即将拉开窗户的时候,无限踌躇。 他害怕。 怕她没睡着。 怕她发现他。 怕她看见他的狼狈。 明明近在咫尺,却想见不敢相见。 任由一扇窗阻隔,任凭思念蚀骨。 第2805章 先替本宫陪葬! 窗里窗外,明与暗,俨然两个世界。 “紫嫣……” 这个含在舌尖的名字,最终化为无声的叹息,消失在暗夜。 天上寡淡的月光照着这方雪地,将雪地上那抹孤影拉的很长很长。 严冬的夜,寒风凛冽,在外面站的久了,须发都结出薄薄的冰渣。 那抹孤影却如同扎了根一般,伫立窗前默默守望。 直到拂晓的光穿透天际,他才默然离去。 屋里的人儿,一夜睡得香甜,浑不知屋外,有人曾经来过。 而一夜的时间,外面再次兵荒马乱。 有人紧急来报,在京都南郊莲河码头发现太子踪影。 听到这个消息,司北玄勾起凉薄的唇角,冷笑。 他要的就是这般。 将司北棋司北翼两人提出大牢,并非真的寄望他们找出太子。 两位王爷一同离开天牢的消息根本瞒不住,有人知道了,自然也会第一时间传到太子耳里。 那么即便那两个废物真的知道太子秘密的藏身点,太子也不可能等在那里让他们去抓。 不等,就得离开,离开,便会有动静,有了动静就会留下痕迹。 若是此时,他再将太子的藏身点一一端掉,他倒要看看,太子还怎么再如之前一般安之若泰有恃无恐。 狡兔三窟?那便让他一个窟都没有! 他要他即便在躲躲藏藏的日子里,都不得安宁,心惊胆战、草木皆兵! 既然身为逃犯,就该有逃犯的样子与自觉,在逃命的时候,居然还有心思来打紫嫣的主意。 找死! 太子确实极为狼狈。 向来冷静自持的脸,此刻变得扭曲狰狞,一掌将面前的实木长案轰得粉碎,咬牙切齿,“司北玄!” 一天之内,他连续被端掉了七个窝点! 所有的秘密点几乎全部暴露,无奈之下,他只能屈身于一处破旧民居的地下室内! 阴暗、湿冷、逼仄,破败寒酸!真正的成了过街老鼠,只能惶惶的躲在暗处,再不能见光! 他司北哲从小到大,几时吃过这样的苦头,几时这般狼狈过! 眯起阴冷的鹰眸,太子笑得狠戾,“司北玄,你好!既然你将本宫逼到绝路,那就等着鱼死网破吧!” 踩着满地碎屑,太子侧过脸,对身后的人冷冷道,“去告诉陶青烟,她还有三天时间,三日之内若是事情办不成,那么就只好委屈她,先行替本宫陪葬了!” 得到消息的陶青烟,几乎瘫软在玄王府侧门的墙角。 收到讯号后,她是偷偷从侧门溜出来与人接头的。走来的一路,心里闪过千百种想法,唯独没有想到的是,对方带来的消息,是她只剩三日可活。 摇着头,虚软的身体靠着墙根缓缓下滑,她不敢相信的喃喃,“胡说,怎么可能呢?明明是七七四十九日,何况我还吃了半颗解药,怎么可能只剩下三日……殿下是恼了,所以吓唬我,是不是?是不是?!” 最后一句问,她几乎是半喊出来的。声音凄厉,饱含不甘。 “噬血丹,有七七四十九日的延缓期。期间若是能服下解药,那么毒便可痊愈。但是若只服了一半解药,不止不能痊愈,还会将延缓期减半,即为二十四日。” 第2806章 命运,转折 接头人不带感情色彩的解释,落在陶青烟耳里既冰冷又无情。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可笑极了。 费尽心思去算计,到头来裴紫嫣还没有受到半点苦楚,她却先将自己更快的推进地狱。 半颗解药,三日时间。 陶青烟无声的大笑。怪不得从吃下那解药之后,她身体不觉好转,反益发虚弱,咳血的次数也增多。 枉她以为太子正当用她之际,不敢害她。枉她自以为两人之间是平等的合作关系。她太高看自己了,凭她那点道行,怎么可能是太子的对手。 到头来,她依旧是一颗棋子,身不由己的棋子。 那个人是什么时候走的,她浑然不知,缩在那个角落里无声的笑,无声的哭。 待视线再度清晰,天色已近晌午。 抬头,从这侧门的小巷仰望头顶苍穹,原来,天并不是那么的大。 可她,为何依旧那么的渺小。 缓缓垂下眸子,看着眼前的青石路面,陶青烟的眼逐渐沉凝,冰冷,狠烈。 她绝对不要自己的一生,都如此渺小,默默无闻! 默默无闻的存在,默默无闻的死去!她陶青烟的命运,不止如此! 既然只剩三日,那么她必用这三日的时间,扭转自己的命运! 扶着墙,站起身,朝巷口走去,脚步,一步一步,越来越坚定。 在到达巷口的时候停下,看着王府大门的方向,等。 等那辆熟悉的马车,等那个熟悉的人出现。 这一夜,紫嫣睡得很沉,很香甜。 从知道有了身孕之后,第一次能这样一夜无梦,如此安稳。许是腹中的孩儿开始知道疼惜她,难得的没有折腾。 外面天已大亮,洗漱过后简单的吃了点东西,紫嫣低头,双手抚上尚平坦的腹部,感受掌心下的那个小生命,脸上露出温柔笑意,“一会,娘亲就去告诉爹爹,我们的小宝宝来了。别怕,爹爹会跟娘亲一样,欢喜你的到来。” 她这样告诉宝宝,也这样告诉自己。 阿玄,会喜欢这个孩子吧。 会的。 他们之间,有了联结彼此的新生命,以后,会变得更加紧密不可分。 如果,他也爱这个孩子,那么她就原谅他,将过往的那些伤害与不快都当做过往云烟,一心与他展望未来。 倘若、倘若他对这个孩子不期待,那么,她就带着孩子离开。寻一处世外桃源,一个人,将孩子抚养成人。 她不愿孩子将来出生了,也跟她一样被关在这四方庭院,过着禁闭的、没有自由的、受人排挤的生活。她更不想她的孩子将来要面对不被爹爹期许、喜爱的伤害。 她希望他在温暖、安稳的环境里成长,感受生活的恣意与美好,不需要他多聪明,不需要他将来有多大的成就,只愿他一生快快乐乐,健康平安。 披上厚实的外袍,将自己裹紧,小心的保护着腹中的宝贝,紫嫣走出房间,视线穿透庭院,落在不知名的远处,带着紧张与期待。 脚步,一步一步踏出,越来越稳,越来越坚定。 第2807章 她见到了,定然嫌弃你 神秘幽深的府邸深处,靠窗的八仙桌上,一只浑身纯白的小仓鼠,抱着与它脑袋差不多大的浅黄色糕点吃得欢快,粉色的小嘴儿一动一动的,晶亮的眼睛一边不停的滴溜溜转。 离桌不远处,一只香炉缓缓的飘着雾气,随雾气散发出来的淡雅香气,给整个内室添了一抹芬芳,更显这方空间的宁静温馨。 男子白衣胜雪,长发如墨,手执一本书卷安静的翻阅,侧颜清隽俊雅,周身带着一股不食烟火的仙气。 木棉偷偷看着那侧颜,怔然失神,直到手里新沏的热茶烫了手,才陡然收回视线,将茶端了过去,“昨儿夜里似乎下过一场小雪,院子里又有陈雪堆积了,虽然不算厚,可是滑得很,一会我去吩咐人把积雪铲掉。” “嗯。”男子应了声,从书卷中抬头,往外看去,“现在什么时辰?” 木棉忙道,“已经是晌午了,主子可要现在用午膳?” 离早膳已经过了不少时间,也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了。 男子笑了笑,摇头,“尚不饿。你去准备一下,我要出去走走。” “主子要出门?”木棉愣了下。 只要在京都,没有大事主子是不会出府的。唯一一次也是在年前上了京城大街,遇上了裴紫嫣。 而现在,刚过完新年不就,元宵都还没到,外面到处是拥挤喧嚣,人海如潮,主子却要出门? 他素来喜静,不爱往人多的地方去。 这段时日以来,主子反常的次数,越发多了。 至于其中原因,她不想去深想,也不敢开口询问,遂点点头沉默的退了下去。所为准备,也不过是替主子准备一件出门用的披风以做保暖罢了。 室内,宁静温馨依旧。 男子收起书卷,视线扫过仍在大快朵颐的小仓鼠,修长食指在仓鼠小小的鼻尖点了点,眼底,浮出宠溺笑意来,“再吃,真要成个小胖球了,到时候让她见到了,定然嫌弃你。” 顿了下,又道,“待会,带你去探望她可好?那么多天没见,怕她将你给忘了。” 小仓鼠对那根手指不闪不避,一心扑在糕点上,只在男子说要带它出门的时候,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惹来男子摇头浅笑。 取过桌角的干净帕子,将小仓鼠提了起来,细心的为它擦掉毛发上沾染的糕点碎屑,再将四个爪子一一擦拭干净,无视它想往糕点上扑腾的动作,塞进了衣襟里,起身出门。 这个时间,便是要睡懒觉,她应该也起身了吧。 木棉恰好取了披风来到,眼见男子走出门来,忙将手上的披风给男子披了上去,“外面冷,主子仔细些。” 披风是与男子身上长袍相同的月白色,穿在身上未见臃肿,反更显出男子俊逸身姿,木棉狠狠压下眼底的悸动,状似随意的问了句,“如今正值年节,外面人多的很,不知主子可想好了要去哪里?” 整好装,信步跨出,君未轻嘴角展出一抹笑意,“玄王府。” 第2808章 因为,他是君未轻 玄王府? 木棉在那一霎失了神。心头因男子而起的悸动,无需压抑,便自动冻结碎裂。 他要去玄王府。 又是为了裴紫嫣。 果然,他所有的反常,皆只为那一个人。 可是,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若他只是个寻常人,要去玄王府,她无话可说。 可是他不是寻常人。他是国师,西玄国师,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备受瞩目的西玄国师! “主子!”紧握十指,木棉脸色有些发白,“恕奴婢斗胆,奴婢以为,主子要去玄王府,不妥!” “哦?”君未轻顿住脚步,回头,浅浅的看着她。 没有因为她的冒犯生气,似乎只是安静的等她开口,说出个所以然。 “外面形势严峻,整个当局都乱得很。太子潜逃,四王爷六王爷及朝中各派势力都在紧锣密鼓的搜寻他,同时又因先皇一纸遗诏,在四王爷与六王爷之间掀开新一轮的夺嫡之战。主子现在是各方关注的重中之重,人人都在等主子表态,看主子的倾向。这种时候,主子若是去了玄王府,岂非给那些人错觉,误以为主子支持了四王爷?如果只是这样,倒也无妨,怕只怕此举还会为主子招来强大的敌人,往后的日子,再不复安宁。” 话毕,木棉红唇紧抿,紧紧的盯着君未轻,忐忑,强撑。 心里又怕又不甘,双手握得更紧,甚至发出了清晰可闻的骨节咔咔声。 她想,她没有做错,即便有不甘的成分存在,但也的的确确是在为主子着想。她的那些话并非为了阻止君未轻而危言耸听,每一句话都是事实。 若是主子此时上玄王府,等于昭告世人他支持玄王,那么那些拥护六王爷的强大势力,包括淑妃,日后必然将主子视为敌人,视为眼中钉。 而主子,一个小小的举动,将自己搭进俗世里的这些龌龊事情当中去,日后,是再别想安生度日。 便是他不怕,也会不胜其扰。 她都能想到的东西,主子这么精明,不可能想不到。为了一个女子,值得吗? 何况,裴紫嫣还是玄王的妾,是玄王的女人!主子到底图什么?! 那方,君未轻嘴角笑意始终清浅,听完木棉的话,点点头,风轻云淡,“你说的对。只是,若只因为别人的态度,就不敢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那纵是保得安宁,又有何意义?我不怕麻烦,也不会为了避免麻烦,禁锢自己。” 因为,他是君未轻。 男子的身影在皑皑白雪的映照当中,飘逸,挺拔,遗世独立。 也渐行渐远。 木棉怔怔的看着那道背影,久不能言。 男子那番话言犹在耳,而他彼时睥睨万物,漠视天下的姿态,他温润笑意里的豁达自信,都让她震撼,让她目眩神迷。 他是她的主子,他是君未轻。 能让她甘愿奉上灵魂的男人。 若能得他一眼垂怜,她愿用一切去换。 可惜,她却没有得到那种福气。 木然的打开脚步,追上那道身影,痴痴的看着他,她竟然害怕。 他的磊落,衬得她心底的嫉妒,那么不堪入目。 第2809章 明明爱她,却形同陌路 从宫中出来,坐进马车,司北玄的脸便沉了下来。 将身子靠在车壁上,闭上眼睛,抬手捏上发痛的眉心,疲倦如同潮水涌来。 以前,随时随地在外冲锋陷阵,都没有觉得这般疲累过,即便真的累了,也不会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 然这两日接连被招进宫中,他却觉累得很,甚至因此衍生了一股戾气,想要将那些让他心烦的东西一举毁灭。 脑子里,又浮出刚在景阳宫的一幕。 “青烟身中剧毒去了玄王府,本宫身边贴心的人更少了,只剩一个锦绣,她又是个不会说话的,越发显得这景阳宫冷清。明日你将你那个妾室送进宫来,陪本宫一段时间,也好让本宫打发打发这种时日。听说那女子嘴甜得很,惯会哄人,本宫或能开心不少。”提起裴紫嫣,淑妃的姿态像是说起一件娱人的器具。 “母妃,非儿臣不答应,儿臣那妾室就是因为一张嘴得罪人多,屡屡犯错,被儿臣禁闭在了别院。许是忧思过重,加上天寒,以致生了病。若是将她带进宫里,一身病气恐冲撞了母妃,到时候砍了她的脑袋也无济于事。若是母妃觉得冷清,需要人陪伴解闷,儿臣可选两个伶俐的丫鬟送进宫来,定比一个妾室要好得多。母妃觉得可好?”司北玄凤眸半垂,面无表情,说的话却听来诚恳,让人生气,都找不到借口来发作。 “怎么?你是心疼她,担心她来了宫里受欺负?哼!本宫若要磋磨一个人,即便不在身边,也有的是办法让她苦不堪言!” “母妃息怒。若在母妃身边,她做错了自是该任由母妃处置责罚。儿臣不担心她受欺负,只担心让母妃更不开心。父皇刚去,母妃正是忧思百结的时候,岂能让母妃再因这些事情不高兴?那就是儿臣的不孝了。” 淑妃被噎的说不出话来,胸腔起伏,满腹怒气不得宣泄,最后草草找个理由将他打发了。 这件事情,也在司北玄避重就轻中暂告结束。 但也只是暂时。依淑妃的脾性,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 她对紫嫣已经起了杀心,一计不成,定然会再想办法,直到紫嫣死为止。 如果他不强硬些,一旦紫嫣进宫,就再别想好好的走出去。在这宫里,随随便便一个理由都能将紫嫣打到翻不了身,她不是这些在皇宫浸淫半辈子的人的对手。 而这,也是淑妃的目的。如果紫嫣是因为触犯了宫中规例被打杀,在明面上任何人都挑不出淑妃的错处来,也能避免她跟两个儿子之间的矛盾被激化。 至于失去爱人的司北玄,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所以这件事情,他绝对不能松口。 外,要对付太子层出不穷的手段,内,要应付淑妃各种刁钻的为难。而且他们的目标还都是同一个——紫嫣。 司北玄苦笑,由来挺直的脊背也弯了下来。 只是这些,尚不能压垮他。真正让他疲惫的,是紫嫣。 是他明明爱她,却不敢告诉她。 明明爱她,却要将她推远,让两人,形同陌路。 第2810章 狠得让人痛恨! 无止境的隐忍,已经让他开始着急。 他不想一直这样,与紫嫣之间相爱难言。 不想一直这样,诸多的误会想解不能解。 他也想给紫嫣宠溺呵护,温柔体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反反复复的在原地画着圈。 马车停驻在玄王府大门前,司北玄下车之后,余光扫到一抹踉跄而来的身影。 “青烟?”她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慎重奇毒,在莫言研制出解药之前,她是被勒令在府中休养,不能随意走动。 可是现在……司北玄看了眼女子走来的方向,那是通往玄王府侧门的小巷。 青烟去哪里做什么? 疑惑间,陶青烟已经跑到他眼前,眼看就要撞上他,在他下意识要避开的时候,哇一口污血喷口而出。 司北玄堪堪避开了那口血污,同时,也在陶青烟缓缓坠地之际,隔着厚厚的衣衫握住了她的手臂,拉了她一把。 眉头皱起,正要开口再问,就见陶青烟抬起了头,朝他露出一个惨白的笑容。 这才看清她的样子,面上愈加苍白,毫无人色,更凸显出她眼眶周围的红。整个人都透着失魂落魄,颓靡绝望。 “发生何事?” “玄哥哥,”陶青烟惨笑,“太子骗我,他说噬血丹有七七四十九日的时间可活,实际上,我只有二十四日的时间,如今,只剩三日之期。他恨我事事为你着想,恨我不肯为了活命出卖二夫人,故意折磨我……我曾经想过,这辈子就默默的陪在你身边,岂料,我的一辈子原来就只剩下三天,可不可笑?” 她笑得比哭还难看,那副模样,终于让司北玄的眼底微微沉凝。 “回去再说,”他道,同时松开了她的手臂后退一步,朝府内沉喝,“来人,扶青烟姑娘进去!” 陶青烟的心,在经历了起起落落之后,又因为他的一松手一退步,生出尖锐的痛来。都这个时候了,他依然不肯让她靠近,哪怕知道她只能活三日,都不肯给她一丝奢望,一点补偿。 狠得让人痛恨! 王府门前的守卫匆忙进去找人,男女授受不亲,他们若是上前扶人,是大为不妥的。 “我这个样子,连玄哥哥都嫌弃,又何必勉强那些下人来扶持。左右还有三日时间,也不是立即就要死了,青烟还走得动!”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陶青烟冷冷一笑,挺直背脊率先朝府内走去。 司北玄皱了下眉头,沉默的跟在她身后。刚才会有那样的举动,乃是习惯使然,并非故意在这种时候跟她生分。到底她曾对他有恩,他不至于绝情至此。然误会已经产生,他又素来不喜解释,遂作罢。 至于三日之期……想起这个他眉心皱得更紧。事情有点脱离他的掌控,期限大大缩短前提,势必会打乱他的阵脚,打乱他早布好的布局,这一点,是他不曾预料到的。 太子的难缠,他再一次切身领教。 除了这点之外,陶青烟只剩三日生命反倒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冲击。是人固有一死,差在时间早晚,没有什么可怕,也没有可惜的。 第2811章 只奢求一次答案 他会尽己所能的去救她。 若救不了,他也会在她身死之后为她报仇,以慰她在天之灵。 但,让他为此交出紫嫣,绝不可能。 去唤人的门房带着两个丫鬟急匆匆的迎面跑来,丫鬟想要上前扶住脚步踉跄的陶青烟,去被她一侧身避了开去,摆明了拒绝她们搀扶。 丫鬟们不敢勉强,只能战战兢兢的看向司北玄,等他发落,最后在司北玄一个挥手示意中,如蒙大赦,逃也似的离开。 “拿自己来赌气,吃苦的也是你自己,何必?”他淡声道。 陶青烟自嘲一笑,看也不看他,“那又如何?王爷也不会在乎。再说青烟有自知之明,既然已经成为无用的累赘,就不该再处处麻烦别人,惹人生厌。” “青烟,以后别说这样的话!整个玄王府上下,没人会嫌弃你,更没有人觉得你是累赘。 “整个玄王府上下?包括你吗?”陶青烟脱口而出,面上依旧冰冷,唯眼底有一抹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希翼。 她也知道自己此时的言行是有失妥当的。可是,生命的最后三日时间,她真的没有办法再去维持表面上的功夫,什么长袖善舞什么进退得体,装得再好又有什么用?没命去享后续的福气! 她现在什么多余的东西都不去想,只想听一次他的答案,只奢望一次他的答案。 她的执拗,让司北玄的眉心再次皱起,正欲开口,后方有脚步声传来。 “王爷,王爷!国、国师大人在府外求见!”门房的声音有些哆嗦,满脸的不敢置信,就连走路都是打飘的。 对话被打断,却没人觉得不满,别说陶青烟,就连惯来声色不动的司北玄脸上都露出诧异来,“国师?君未轻?” “是!是!国师前来求见,人就在府外!” 司北玄默了片刻,在最初的诧异过后,重新回归平静,“将人迎到前厅。” “是!”门房又打着飘往回走。 国师啊!从不开门宴客也从不私登人府第的国师啊!他来玄王府了!这个消息只要一经传出,玄王府即刻便能水涨船高,登上大热! 陶青烟也缓过了神来,看着司北玄的眸光越加复杂。君未轻居然来了玄王府,亲自登门求见! 今日过后,司北玄的前程将会更加平坦顺畅,由此得到的好处将不可估量。 甚至极有可能因为此事,在最后的夺嫡当中占据优势,压过六王爷司北易。 他有可能就此站上人生巅峰! 可是,她呢?三日过后,若是完不成太子的条件,她的生命将就此终止,殒于世间。 那么他有再多的荣耀尊崇,都与她无关了。 好不容易走到现在,真的要这样放弃挣扎吗? 她该怎么办? “我先送你回别院。”恍惚间,男子清冷的声线传来。 陶青烟回神,摇头,“不,既然国师求见,想必有不得了的大事,你且去招待贵客,我自己回去便可。玄哥哥,莫要错失良机。” “世人都传国师乃是大能之人,或许,他有办法救你也未定,我自会去会他。” 第2812章 笑得太生硬,不如不笑 他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简单的说了自己即将的做法。然后朝一个方向做了个手势。 那是前往她别院的方向,他请她先行。 这是,依旧坚持送她回去。 陶青烟轻咬唇瓣,心中滋味既酸且甜。 甜的是,在他心里,她的分量比国师君未轻还要重,比他的那些前程还要重。酸的是,她最多也只能再享受三日的时间罢了,除非,她能交出裴紫嫣。 司北玄与她相隔一步的距离,走在她略后方的位置,眸底若有所思。 君未轻来了,在这个时间。 是为他?还是为了紫嫣? 相比起君未轻莅临玄王府能带给他的好处,他却希望他别来。 那会让他想到,除了司北易、除了太子之外,还有不逊色于他的男人在觊觎紫嫣! 这种认知让他心底无端的就生出暴戾来,想要将周遭的东西全部毁去。 然他又不能那么做,反而要将自己死死克制住。 因为君未轻的到来,对他而言,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君未轻可能真的有办法解掉陶青烟身上的毒。 那样,紫嫣就不用再面临诸多危险,时时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 所以,他没有亲自去迎接君未轻,也没有第一时间回前厅等人。他需要一个缓冲的过程,来压下心底的嫉妒。 否则,他怕自己一见到人就忍不住挥拳相向。 追人,追到他跟前来了! “阿玄。”耳边,有轻轻的声音飘过,夹在流动的风声之中,若有似无。 他没有停下脚步,心底暗暗嘲笑自己,太思念一个人,白日里都开始出现幻觉了。刚刚想着她,马上就听到了她的声音,不是白日做梦是什么。 “阿玄。”这一次,声音清晰了些。沉静的,柔和的,带着点沙哑的质感的声音,真真切切钻进耳里。 司北玄在瞬间如被定了身,浑身僵硬。 慢慢转头,往身后看。 那个女子一袭白衣,静静站在不远处,如她的声音一般安静柔暖。只一眼,她的身影跃入他眼帘,他不安定的心就落了实地,被填补得满满的。 两人站的不算远,他第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消瘦,苍白,黯淡。 她是怎么回事?没吃饭吗?还是被府中下人克扣伙食了?在那些狗奴才那里受了气了? “谁准你出来的!”他明明是心疼的,出口的话却总是与心意相悖。 紫嫣站在他对面,两人之间二十来步的距离,不近,也不远。 起床之后,她是使了一点小手段才在守卫的为难中出了和馨园的。找到他之前,她的心里还充满了期待。 想着若是见了他,她就告诉他孩子的消息,他定会高兴吧? 那是她与他的骨血,是他们二人血脉的联结,多奇妙的存在。 只是所有的期待,在看到他与陶青烟站在一块的背影时,在听到他这句生气的质问时,烟消云散。 原来,她所有的猜想都是自欺欺人。 她错了。 他根本不想见到她。 紫嫣动了动嘴唇,想挤出一个笑容来缓和气氛,终究没有成功。 笑得太生硬,不如不笑。 第2813章 当初,为何娶我 她看着他,眼里的热度慢慢退去。 这样的他,会喜欢他们的孩子吗? 会跟她一样,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吗? “我有话,想跟你说。”她道。 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想要告诉他那个消息。 执意的想要与她分享,人生中的第三个喜悦。 第一个喜悦,是知道他爱她。 第二个喜悦,是他娶她。 第三个喜悦,他还不知道。 “和馨园的守卫是干什么吃的!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吗!怎么随随便便就把人放了出来!来人,立即将和馨园的守卫撤换,怠忽职守的,一律严惩不贷!”他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般,兀自发怒。 真的发怒。 现在是什么时候? 整个玄王府一半的守卫力量都在和馨园,他都怕守不住她的安全,结果,那么严丝密缝的守护,她居然还能走出来! 倘若今日他不在府里,倘若太子拼着鱼死网破率人前来……那等他赶回来的时候,她还在吗? 陶青烟站在一旁,看着紫嫣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原还发亮的眼睛越来越黯淡,嘴角勾出急不可见的弧度,一隐而没。 “你当真就那么不愿看见我?阿玄,那你当初,为何娶我?”紫嫣的声音干涩至极,只觉得浑身一阵一阵的发冷。那种冷盖过了冬季带来的严寒,冷至骨髓,让人站立都觉得艰难。 “回去!以后若是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再踏出和馨园一步!”他看着她,语气冷漠生硬,拳头攥得死紧。 “我要你回答我,当初,为何娶我?”紫嫣不动,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想要在那张看不出表情的脸上,找到哪怕定点的曾经遗留下来的情意。 没有,什么都没有。 “回去!”他在咬牙,冷语赶她走,而长袍之下,脚步却微微晃动,往她的方向移去。 他受不了她用那样的眼神看他,仿似他将她丢到地狱般灰败绝望! 不,不是那样的! 他…… “玄哥哥!”身旁,陶青烟一个踉跄,脚步不稳的往他身上软倒下来。 堪堪,阻住了司北玄往紫嫣走去的脚步。 而她嘴角,又开始源源不绝的流下暗红,一股一股,没有停止的趋势。 司北玄心乱至极,又不能对陶青烟弃之不顾。周围,除了他之外,就只有紫嫣一人,这种场面,他不想让紫嫣看见。 府外,君未轻应该很快就会进来,私心里,他更不想紫嫣与那个男子见面。 单手扶住陶青烟,将她整个人转了半圈,脱离紫嫣视线之外,隐住她衣衫上沾染的血迹,带着人快速离去,只留下一句话给紫嫣,“你要的解释,我会给你,现在,先回去,以后不许再出和馨园!” 昨夜里刚下过一场雪,积雪还未及清除,四周皑皑白雪,冰天雪地。 紫嫣站在雪中,望着相拥离去的两人,空洞一笑,“阿玄,你有没有爱过我。” 她问。 那个离去的玄色背影似顿了一顿,却没有回头,没有回答。 紫嫣双手轻轻盖住腹部,笑了笑,抬头仰望头顶灰色的天空。 有泪,顺流而下。 第2814章 倘若……结局会否不一样 君未轻站在通往前厅的檐前游廊上,定定看着被遗落在冰雪之上的女子。 看她的身子单薄羸弱,看她的眼睛黯淡无光,浑身意冷心灰。 他还看到了,滑下她眼角的眼泪,晶莹剔透,裹着伤痛哀绝。 那滴泪珠,顺着眼角,沿着脸颊,坠落在半空,莫名的,落到了他的心湖。 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一层一层的泛滥开来。 酸酸的,涩涩的,麻麻的,将明未明。 就像是清晨荷叶上清新的露珠,被风吹拂,坠入湖心,嗒的一声轻响,在湖面泛出一圈涟漪。而这涟漪并未顷刻散去,反而一圈圈的往外震荡开来,最后,遍及整个湖面。 那种被一滴眼泪包裹了整个心房的感觉是什么,他不知道,只知道这一刻,他的心揪疼。 不是没有看见过她哭,可是远不及这一次,她的无声落泪,带给他的感觉来的震撼鲜明。 因为她浑身上下弥漫的悲伤,太沉重。 与他所见过的她的形象那么不相符。她应该是快乐的,明媚的,无忧无虑的。开心的时候会大笑,笑声极能感染人。不开心的时候痛哭一场,擦干眼泪,又是那个没心没肺的丫头,那些让她难过的事情,转眼即忘。 可是这一次,他有种感觉,这种无声的伤痛,她或许穷极一生,都没办法遗忘。 脚步微动,他想要走上前去,即便什么都不说,站在她身边,或许她身上的哀伤能少一点。 最终,又顾及到她许不愿意此刻的狼狈被人看见,终硬生生的克制,直到她走远,才低头,看着手中未能递出的帕子苦笑。 患得患失,凡子才有的情绪,原来,他也有。 而在以后很长一段岁月里,他曾经无数次想过,若是彼时,他走到她前面,替她擦掉她脸上的眼泪,他们之间的结局,会不会因此变得不同? “主子?”垂眸,不去看主子失神的脸,木棉低声提醒了一句。 他们在这里站得够久了,领路的门房战战兢兢站在一旁,急得满头大汗又不敢催促,她本不在意,可是若能借此打断主子的失魂,她心里总是会好受些。 “走吧。”将帕子重新收进衣袖内,君未轻朝门房笑了笑。 门房受宠若惊,在接下来的一路上,好几次差点摔了跟头。 然与门房的激动相比,木棉的心却持续下沉。 主子素日里脸上总是带着几分笑的,即便不笑的时候,依然会给人柔和温润之感。可是今日,裴紫嫣哭得时候,她第一次真正看到了主子卸下笑容的样子。 不冷,却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要任性的要求主子回去,别来玄王府,别来这个让她不喜的地方,可是她没有胆量说出口。 在竹林为难裴紫嫣那件事情过后,她跟主子之间表面看起来没什么改变,只有她知道,其实,早就已经变了。 若非暂时没找到人接替她,加上裴紫嫣在背后求了情,她现在早就没了站在他身边继续服侍的资格。 哪里,还敢造次。 第2815章 不,是紫嫣 前厅里,不止司北玄一个人在。 房月柔,莫言,甚至陶青烟都坐着等候,看到君未轻走进来,齐齐站起了身迎接。 寒暄客套,避免不了。 将君未轻迎上首座,以示看重,司北玄也坐在了首座上的另一个位置。 一黑一白,气质不同却气场势均力敌的两个男子,给偌大的前厅带来了诡异的压抑。 两人之间看似和谐,背后,又隐藏着暗流涌动。 这种感觉,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觉出来了,只是多数对这种异样疑惑不已。 国师来访,身为玄王府的主人,王爷应该尽力笼络,毕竟国师身份不一般,又恰好遇上这么一个绝佳的机会,若想在将来的夺嫡之争占据更多优势,就该抓住机会才对。 而这,也才符合王爷的性子,他本是个极善于利用及把握一切有利机会的人。 可是在他于国师言谈之中,却总能感觉到针对和挑衅,甚至有点忘却了理智。 这太不符合他的行事作风。 同样的,国师亦然。 虽然国师从来不与皇室及朝堂中人私下往来,但是在待人处事方面却是处世圆滑滴水不漏,不会让人感到飘飘然,也不会让人觉得难堪。然眼前这阵势,却全然不是大家想象的那回事,说难听些,倒像是来找茬的。 “承蒙国师大驾光临,本王受宠若惊,不知国师大人来此所为何事?” “王爷府上有位莫神医,君某慕名已久,今日过来,想请莫神医帮个忙。” “国师还需要求助于人?莫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国师大人这个年纪,身边还连个知心解语的人都没有,若真得了什么重症,那真是太可惜了。” “君某有位友人,身体似乎有恙,能不能烦请莫神医看看,替她调理调理?”君未轻没接司北玄的茬,看向莫言。 司北玄的脸有些发黑,其他人也是满脸意外,怎么都想不到,君未轻上门的理由,竟然是这个。 他们这反倒是沾了莫言的光? 莫言也不敢怠慢,反应过来之后忙拱手道,“莫言不敢当,国师大人之托,自然不敢推辞!只不知国师友人现在何处,可要莫言过府出诊?” 君未轻一笑,“无需过府,她在这里。” 众人的视线齐齐看向君未轻身边的侍女,意味难明。堂堂国师打破惯例私登他人府第,就是为了一个侍女? “可是这位木棉姑娘?”虽然跟君未轻不熟悉,也是见过几面的,对于他身边的侍女木棉,陶青烟也与之有过简单交谈,算得是认识。 被众人关注,木棉压下心底疑惑,不自觉的往君未轻又靠近了两步。 她不知道主子在打什么主意,怎的牵扯到她身上来了。既然猜不着,那就不猜,只配合便是。 想来,这种场合是无需她开口说话的。 在众人探究木棉的时候,君未轻缓缓摇了摇头,看着陶青烟,语轻字重,“不,是紫嫣。” 紫嫣二字出口,厅中诸人,人人变色。 君未轻却似没看见,嘴角笑意,轻轻浅浅。 第2816章 你的福气比她好 在他和风暖阳的浅笑中,他看着陶青烟的脸勃然变色。 陶青烟是变脸了,饶是城府多深,在这一刻,她都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表情,那么明显的嫉恨。 君未轻真的是上门来找茬的,为了给裴紫嫣出气! 否则,厅中这么多人,为何他独独给她跟司北玄难堪!尤其是针对她! 堂堂国师,竟然跟一个女子玩心思,这在以往,是她想都想不到的事情,可是今天她亲身经历了。 若是寻常人,她尚且不会如此,可是眼前的人是君未轻。 裴紫嫣何德何能,连君未轻都被她迷的团团转! “紫嫣是本王的人,若是身体不适,自有本王操心。无需劳烦国师记挂!”清冷的声线,隐含山雨欲来的怒气,司北玄绝世容颜覆冰裹霜。 他的女人,身体有恙无恙他岂会不知?哪里轮得到君未轻找上门来指手画脚?他的女人,也用不着别的男人来撑腰! “若是王爷有那个心,自然用不着君某越俎代庖。”最怕就是他根本毫不知情。 司北玄勾唇,眼底冰冷,“然则国师以为本王会虐待自己的女人?” “这是王爷的家事,王爷心里明白即可,君某岂敢逾越。” 真不敢逾越,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冒着被世人议论的烦扰! 在君未轻说出来意之后,厅里另一个情绪变化明显的就是莫言。一边听着君未轻与司北玄之间的言语攻伐,一边小心的审视君未轻。 都说国师是个大能之人,他今日这般言行,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莫言想要从男子那张温润的脸庞上看出些什么来,到最后却依旧一无所获。被另一个人直盯盯的盯着那么久,是个人都想要赶快吃完远远避开去。 只有君未轻,非但不显尴尬,反而慢条斯理,淡然从容, 他的城府,绝不比司北玄差,任他怎么审视,都探不出个所以然来。 另边厢,陶青烟终于开始缓过了神,嘴角硬挤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早就听说二夫人与国师大人关系匪浅,如今看来果真如此。怪道国师大人会为二夫人如此劳心,青烟羡慕二夫人的好福气。” “你的福气比她好。”陶青烟暗藏陷阱的话,君未轻并不接茬,也不过多与她言语,只是他脸上云淡风轻的笑容,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刺陶青烟的眼睛。 虽然君未轻只是短短一语,但是厅中没有人是傻子,怎么会听不出来其中含义。 何况,君未轻身边还有个见不得主子吃亏的木棉。君未轻是国师,是男人,不适宜与女子过多计较,免失了大气。但是她同为女子,且还是侍婢,就没有那么多的顾忌。最多说错话了,被罚一顿罢了。 “要说到好友,陶姑娘较之二夫人要多得多,哪个不是为了青烟姑娘劳心劳力?就连二夫人的夫君,都是你的好友之一。真要说羡慕,也该是二夫人羡慕你才是。” 陶青烟的脸,一次次僵持,差点连笑都维持不住。 第2817章 他下一个要对付的,是谁 最后还是房月柔出面打了个圆场。 “紫嫣现在应该在和馨园里,既然国师是来访友,不如叫紫嫣过来一趟,正好我们也能一块儿聚一聚,可好?” 最后一句话,她问的是司北玄。 毕竟国师突然来到玄王府,又与司北玄争锋相对,究其原因都是为了裴紫嫣。想是听到什么风声,为紫嫣抱不平来了。 将人请来,许能化解掉这些矛盾,将气氛缓和下来,如此,司北玄才能重新找到机会与国师搭上线,对他的前程大有好处。 “不用!”司北玄与君未轻异口同声。 君未轻先朝房月柔笑了笑,“不用特地去叫她,让她歇着吧,还烦请玄王妃代为转告,国师府随时欢迎她来做客。” 紫嫣不在这里,君未轻就没有打算多留。 这次会来玄王府,若是没有看到之前那一幕,他是准备直接去探望她的。 可是他看到了。 这种时候,相见不如不见。 刚刚经历了那样的事情,怀着那样一种心境,再被叫来这里,看到坐在这里的人,她定然会更加难受。 那不是他乐见的事情。 那么倒不如,当做他没有来过。 “等紫嫣身体无恙,本王定会带她一同上国师府回访。”司北玄一字一顿。 这是见面之后,唯一一点司北玄与君未轻有共鸣的地方。 他也同样不希望把紫嫣叫到这里来。 一是因为刚刚发生过那样的事情,她现在定然心里恨他至极,他也不想让她到这里看到他与陶青烟,更加难受。 二是,君未轻还没走。他一点也不想紫嫣跟君未轻见面。 光是想到那个画面,他就觉得妒火高涨! 于是看着君未轻的眼光越发不善,恨不能立即将这人赶走。 交谈因为裴紫嫣陷入了僵局,看似到了尾声。 陶青烟有些焦急。有关她的事情,司北玄一句都没跟君未轻提起,见了面之后两人之间就风云暗涌,好像全然忘了还有她这个人,全然忘了不久之前还打算,要问问国师可有关于她的救治方法。 司北玄不肯说,那么她就亲自说,可是临到头了又踌躇,君未轻对她似乎特别冷淡,就连她特地搭话,得到的反应也是一句话打发。 她不敢保证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能不能进入君未轻的耳,能不能引起他的关注,能不能得到他帮忙。 那方,司北玄已经有了动作,准备站起来送客了! 陶青烟越发着急,皱起秀致的眉头几番思量,随后眼睛一亮,“国师消息灵通,定然知道城中正闹得沸沸扬扬的是哪件大事。太子逃狱,在逃亡期间不断的给当朝制造混乱和难题,四王爷与六王爷合力,到现在也没能抓住他。且这几日,他开始转移了要祸害的目标,国师可知他下一个要对付的人是谁?” 说完,看着君未轻片刻,没有等到他回话,也不以为意,苦笑一声继续往下说道,“他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二夫人裴紫嫣!就连我都为此深受其害。” 第2818章 世上,何来有求必应 说到这里,陶青烟又可以停顿了一下。 她已经将裴紫嫣扯了进来,君未轻既然那么关心裴紫嫣,定然会顺口一问,那么她下面要说的话就顺理成章了。 所以她有些紧张的等着。 只是,君未轻扫了她一眼,便站起身,“王爷应该有不少事情要处理,君某就不打扰了,告辞。” 竟是半点没有搭理陶青烟的意思。 天差地别的对待,让陶青烟感觉强自压抑下去的血腥气又开始往上涌来。 君未轻来得突然,走的也快。在他走后,前厅的气氛反而变得比之前还要压抑。 司北玄的脸色很沉,一言不发。坐在他周围的几人也不敢说话,心里隐隐明白似乎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 “你前几日去过和馨园?”声音起,问的是莫言。 莫言点头,“是。” “裴紫嫣身体有恙?”这句话,司北玄问得平淡,眼眸深处却暗得不见光亮。 莫言动了动唇,视线不经意掠过陶青烟苍白的脸,摇头,“无碍,只是天寒,加之二夫人体质偏虚,好好养一养即可。” 司北玄紧绷的后背才陡地放松。 这段时间既要应付朝堂,又要处理文件,还要跟太子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他实在有些分心不暇,竟然没注意到她的变化。 不过莫言的医术值得信任,说紫嫣无碍,就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前厅的气压也开始解冻。因暂时无甚要事,众人纷纷退去。 陶青烟依旧是走在最后一个。本来,在裴紫嫣面前吐血晕迷之后,司北玄是要将她送回别院的,她半路醒来,强烈要求与他一道迎接君未轻,目的就是想要知道君未轻有没有办法将救她。 她只剩下三日的时间,万一事情失败,等待她的就是死亡。且就算真的成功,太子会不会遵守承诺真给她那半颗解药也还是未知之数。能多一条理路多一份希望,她自然不肯错过。 怎料事情根本不如她的预期那般发展。 “玄哥哥,你刚才没有问国师救治之法,是不是因为生气,生气二夫人与国师过从甚密?”不敢直接指责他没将她当回事,她换了方式指控。 难道她的命,还比不得他那点自尊心重要? “你觉得君未轻是个有求必应的好人?”司北玄侧眸,眼底一抹讥诮似有若无,烧得陶青烟脸红。 这个世上,何来真正有求必应的好人。 便是君未轻,超脱世俗之外,也做不到如此。那个人生性淡泊,不入他眼的人事物,他从来不关心。陶青烟再是不敢也不能不承认,自己还没有被那个人放在眼里的资格。 何况,今日君未轻确实是来了,却并非来交好的。人家来的理由只有一个,访友。 至于她们这些人,算什么? 见陶青烟已经明白他的意思,司北玄转开视线,淡声道,“若他肯救你,我会开口。明知他不会,开口又有何用。” 他不会在任何人身上做无用功。 第2819章 唯独感情,不可以 若能救陶青烟,凭她少时对他有恩,他也不会置之不理,但是事情并非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你暂回别院休息,三日内,我会为你拿到解药,”分开前,司北玄看着陶青烟,神色认真,“这次之后,该还的,我都还完了。以后,各不相欠。” 她曾经救过他的命,而今,他再救回她,那么他们之间的恩情便当是了了。 陶青烟什么心思,他很清楚,却不想与她玩那些把戏。 他司北玄,为了达到目的,可以拿一切事情来筹谋算计,唯独感情,不可以。 心已经有了归属,旁人能给予的再多,他也不屑要。 心尖上的那片净土,那个人,是他唯一想要固守的东西。 至于为何会这么郑重其事的给上一个承诺,一是让陶青烟看清,知难而退,免得继续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反耽误了她自己。二,也是做给淑妃看。 能给的,他都会给,不能给的,逼死了,你也要不到。 男子离开的背影坚定决绝,陶青烟站在前厅门口凝视,直到那道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尽头,才面无表情的抬手,拭去嘴角再次溢出的血液。 既然一个个的都对她如此无情,那么,也莫要怪她心狠! 转身,陶青烟的眼睛慢慢阴冷狠绝。 和馨园门口的守卫换了两个人,生面孔,紫嫣以前从来没见过,却也没有放在心上。 因为她私自出了别院,原来的守卫已经被司北玄罚了,将人重新换了一批,只看着两个守卫对她目不斜视的漠然态度,以后她再想要出去,怕是难找到机会了。 换了便换了吧,反正她没有抱什么希望,不过是被禁在别院里罢了,不少吃不少喝,环境安静优雅,还有丫鬟伺候,她正好能安心养胎。 有了这个孩儿,即便下半生都只是一个人,她也不会觉得孤单。 让紫嫣有些意外的是,她回到别院没多久,丫鬟就来通传,陶青烟求见。 陶青烟?来看她? 紫嫣眨巴眨巴眼睛,笑了。 怕是来炫耀的吧。 来看看她落魄的样子,再表现表现正当得宠的优越感,后院的女人,大多如此。 不知道是因为想开了,还是心死了,反正当陶青烟坐在她面前的时候,紫嫣心里一点起伏都没有,平静得连自己都觉意外。 陶青烟也是如此。 她没想到裴紫嫣再见到她,居然会这么的平静,平静到让她觉得不平衡。 被那样打击过后,还能恢复得这么迅速,这个女人,真的爱司北玄吗? “陶姑娘来找我,所为何事?”紫嫣没打算客套。陶青烟就是那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 若是用不着,她绝对不会亲自找上门来。 “我有话想单独与二夫人说。”陶青烟脸上戴了一条面纱,遮住了她说话时的表情,只能从她的眼睛看出来暗示。 她做了眼色,让裴紫嫣将房里的丫鬟先打发了。 虽然不明白对方到底想要说什么做什么,紫嫣还是从善如流的支走了身边的丫鬟,等待陶青烟下文。 第2820章 我要你帮我 “二夫人,我中了剧毒,三日之内得不到解药,便会毒发身亡。”这一次,让紫嫣意外的,陶青烟居然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奔主题,“太子下的毒,若是我能将你交出去,他就会给我解药。” 紫嫣惊讶的张大了眼睛。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就是没想到陶青烟会说出这样一个消息来,而且光明正大的告诉她当中情由。 陶青烟的表情很淡,也很平静,平静得让紫嫣想要探究她背后的意图都无从下手。 “为何要告诉我这些?”她不相信陶青烟只是单纯的来告诉她这件事。 陶青烟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视线在紫嫣苍白的脸上扫了眼,垂眸,“太子逃脱之后,四王爷与六王爷翻遍京城都没能将人找出来,反倒是因为敌暗我明,一直处于被动状态,不断被太子设计。倘若不能斩草除根,日后四王爷与六王爷不管是谁登上大统,都会留下隐患。尤其是四王爷。你可知道原因?” 似乎是料定了紫嫣不会回答,陶青烟只是微顿了下,又继续道,“皇室夺嫡,讲究成王败寇,面对比自己更强大的对手,失败只能认命。可是,在太子眼里,败在四王爷手里,对他而言会是一种他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耻辱,因为在所有人眼里,四王爷从小到大都是被他们踩在脚底的卑微存在。被一个他们由来看不起的人搬倒,太子怎会甘心。依他的性子,定会无所不用其极的展开报复,毁掉四王爷重视的一切,让他后悔终生!” 紫嫣听得有些心惊。男人们的那个世界充满阴谋与血腥,有太多太多东西是她从未接触过的,也无法理解的。所以她不能否认陶青烟的话,甚至知道,她说的是对的。 而此刻那些头头是道的推论,也在在表明,陶青烟很了解太子。 “你想要我做什么。”陶青烟会告诉她,绝对不是只让她做个听众那么简单。 “我要你帮我。你若答应,我有办法能让四王爷从此一劳永逸,且你也能因此走出这个别院,重新获得王爷宠爱。” 陶青烟噙着浅笑,笃定的看着裴紫嫣。 她知道裴紫嫣会答应。但凡是女子,哪个不希望自己能得夫君宠爱。为了这个目标,多少原本纯良的女子性情大变,裴紫嫣也不会例外。 她就不相信,裴紫嫣真如表现出来的那么洒脱淡然,会甘心一直屈居在这个别院之内。 就算她甘心,凭着她爱司北玄的程度,难道就一点不寄望破镜重圆? 陶青烟没有在和馨园呆太久,将要说的话说完,也不过盏茶功夫,随后,便带上她的随行丫鬟离开。 这件事情没有立即传到司北玄耳朵,当时他正在外面筹谋引蛇出洞,务求三日内将太子捉拿归案。 等得到消息的时候,已是下半夜。 彼时,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府,陆管家便前来禀告和馨园出事了。 二夫人失踪了。 听到这个消息,司北玄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第2821章 鱼死网破,他奉陪 紫嫣失踪了? 他将整个玄王府一般的守卫力量全部调集到了和馨园,甚至将自己的暗卫营也派遣过了,防护不说固若金汤,也不是翌日两日的时间能攻克下来的。 可见守卫之森严。 可是现在有人说,紫嫣失踪了。 这是第一次,在遇事的时候,司北玄没办法立即反应。 等他马不停蹄赶到和馨园,府内护卫跪了一地,占满了整个和馨园门前的一块空地。 司北玄扯唇,笑得冰冷。 跪?人没了,下跪有何用? 这么多人,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都守不住,要来又有何用。 这一地人最后的位置,是伺候紫嫣的两个丫鬟,匍匐在地,被夜色遮掩,相当不起眼。若非那两团黑影一直在发抖,几乎难以被人发现。 而这没能阻止司北玄一眼找到她们。 “何时不见的?”走到两个丫鬟跟前,司北玄淡淡的问。 “晚、晚膳的时候,奴婢去、去叫夫人起来用膳,才发人不、不见了……” “在那之前,发生过何事?”又是淡淡的声线,听不出喜怒哀乐,却让两个丫鬟更加抖如筛糠,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王爷在问你们话!没听到吗!”跟在一侧的陆管家见状沉声厉喝,眼睛扫过两个丫鬟,阴冷如刀。 “回王爷!除了午后青烟姑娘来探望过夫人,并未发生过特别的事情!青烟姑娘走后,夫人便说要歇着,让奴婢们不要打扰。到了晚膳的时候人就已经不见了!奴婢们全不知情啊,求王爷饶命!求王爷饶命!”害怕到了极致,其中一个丫鬟心一横,说话反而利索起来。 “拖下去,杖毙。”跨过两人,司北玄走进和馨园,阻止后面想要跟上的陆管家,一个人往里走去。 他身后,两个丫鬟软倒在地,知道被人拖走才回过神,哭叫求饶声不绝于耳。 只是这些,全被这种清冷的园子隔绝于外,入不了司北玄的耳。 贴身伺候的丫鬟,主子身体不适却不再跟前伺候,反过了半日才发现人失踪。司北玄不去想这当中有多少怠慢,既不能真心忠诚于主子,便打杀。 只是,他的心疼得厉害。 以为是为她好,可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她都受着这样的怠慢。 而他,竟然不知道。 痛,无以复加。 伸手推开了面前半闭的房门,房中的一切,在灯光下一点一点展现。 这是她的房间,干净整洁,简单素雅。 只是房中央的火炉子已经熄了,房中便透出一股冷意。房内没有她的身影,更显寂寥。 视线缓缓划过室内的一桌一椅乃至每一个角落,处处还透着她生活在此的痕迹,可是她不在这里。 举步踏进屋内,在靠窗的凳子上坐下来,司北玄闭上眼睛,感受着冰冷的空气,想要从中找到些许属于她的气息。 最后,慢慢将眼睛睁开,眼里一片赤红。 以拳撑桌,站起,毫不犹豫的离开。 他知道该去找谁。 龙有逆鳞,既然他想鱼死网破,他奉陪! 第2822章 他倒的茶,她都不想喝 “王爷!”看到司北玄走出来,陆管家忙迎了上去,跟在他身侧。 “陶青烟呢?”他问。 陆管家顿了顿,才道,“青烟姑娘午后回了别院,午歇过后便出了门,尚未归。” “一个人?” “是。” 司北玄微微侧身,就着昏暗的光线凝视陆管家,视线在那张恭谨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的时间,那双原与他坦然对视的眼睛缓缓的垂了下去。 “去通知六王爷,计划有变,时间需要提前。”扭过头,大步离开,不等陆管家回答,司北玄下一句冷冷传来,“这件事情过后,你自己卸下职务,离开玄王府。” 陆管家浑身僵硬,如遭雷击,看着那道熟悉的背影,一声是卡在喉咙,再发不出。 终于走到这一步。 他将自己半生经营毁在了这里。王爷终究是怪他偏帮陶青烟,只是勒令他离开王府,已经是看在他伺候他多年,对玄王府忠心耿耿的份上,否则,他的下场怕是也入那两个丫鬟一样。 失魂落魄的去执行主子的最后一个命令,走到这步田地,他分不清,自己究竟有没有后悔,以后又会不会后悔。 这夜,寒风异常凛冽,刮过窗棱屋檐呜咽作响,如同怪兽嘶吼,搅得人心不宁。 夜色,似乎已经藏不住那股隐匿良久的暗涌。 京郊,某处民宅狭窄的地下室里,灯光如豆,阴冷昏暗。 室内当中的简陋圆桌旁,坐了三个人。 太子,陶青烟,裴紫嫣。 桌上还有一壶热气腾腾的热茶,不断升腾着雾气。 太子笑着,执起茶壶为每人斟了一杯茶,这种待遇在以往,能让人受宠若惊,可是今日,两个女子都不太待见,谁都没看面前的茶杯一眼。 紫嫣的厌恶表现得更为明显,她讨厌对面这个男人,连带的讨厌所有与之有关的东西,他倒的茶,她也不想喝。 “粗茶,是不是喝不惯?一开始我也喝不惯,后来喝得多了,其实味道也不错,”无视女子脸上的冷意与眼底毫不遮掩的厌恶,太子看起来很高兴,脸上一直带着笑意,“我们可能要过上很长一段时间的苦日子,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一直吃苦,用不了多久,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这番话,说的极为亲近暧、昧,陶青烟眼眸轻闪了闪,被她极快的遮掩了过去。 事情与她所想的似乎有些出入,太子指明要裴紫嫣,并非单纯为了报复司北玄,似乎还真的对这个女人上了心,以至于竟然喜形于色。 太子,也喜欢裴紫嫣。 这让她心里有瞬间的不舒服,随即而来的却是更大的窃喜。 如此更好。 孤男寡女呆在一块,即便什么都没有发生,仅凭太子的这种态度,裴紫嫣纵然是得救,也别再想有个好名声。 无权无势,没有背景,还声誉有瑕,这样一个人,便是做个妾室,都没有资格了吧。 她在想什么,没人关注。 太子确实是很开心,见紫嫣看都不看那杯茶一眼,便亲手端起了茶杯,凑到她唇边,“试试,真的不错。” 第2823章 你未必能得偿所愿 紫嫣冷笑一声,抬手将面前的茶杯挥开,茶杯没有飞出去,滚烫的茶水却泼了出来,落在太子白皙的手上,立即红了一片。 耳边有女子的惊呼声,紫嫣浑当未来闻,下巴微抬冷冷的看着太子,“我跟你不是能一起喝茶的关系。” 而太子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若无其事的放下茶杯,收回手,看也不看上面的红肿,柔声道,“还在生气?紫嫣,我是逼不得已的,以后你会慢慢理解我的苦衷。” 这话恶心得紫嫣反胃,干脆扭开了头,不去搭理。 她跟太子之间即便没有司北玄,也不会成为朋友。 所幸太子没有继续纠缠,适可而止,只一双眼睛一直落在紫嫣冷冷的侧颜,像在看稀世珍宝。 “殿下,我已经完成约定,殿下是不是也该信守承诺,将剩下的解药给我了?”被两人有志一同的忽略,陶青并不生气,她只想尽快拿到剩下的半颗解药。 太子笑,“青烟姑娘从小就聪敏伶俐,这件事情交给你,本宫很是放心。若为盟友,你是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但若站在对立面,本宫要考虑的事就多了。” “你什么意思?”陶青烟脸色一变,质问。 “为谨慎起见,青烟姑娘这两日就留下来吧。在时限之前本宫若是能达成所愿,就将解药给你。” 这是不打算放人了。 紫嫣轻笑出声,似乎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 听到那串不掩饰的讥笑,陶青烟脸色又清又白。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个结果,只是心底仍抱着一丝侥幸,因为她时日不多,哪怕是只有一线希望,她都不想轻易放弃。 怎料,还是被裴紫嫣说中了。 在答应她的提议之前,裴紫嫣曾跟她说,“太子那个人阴险狡诈,喜出尔反尔,你未必就能得偿所愿。” 如今,一语中的。 唯有太子毫不介意这种讥笑,反与有荣焉,“本宫就知道,你最是了解本宫。日后,我们会更加合拍。” 一句话,让紫嫣将笑收起。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总有人一次又一次的刷新她对无耻的认知,“你且得意这一时,很快,就会有人将你的老鼠洞连锅端起。” “那你就拭目以待。”太子笑着,端起茶杯轻抿,茶杯背后,嘴角的笑意一点点沉冷,收敛。 她的看不起,最是让他难受! 茶水,一饮而尽,他离开了这地下洞穴,心里有一股无法克制的冲动,想要立刻将司北玄踩到脚底,好好让她看看,到底谁才能真正笑到最后! 太子一走,室内的逼仄就去了大半,紫嫣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下来,看着跳动的火苗发呆。 来这里,她不后悔。 诚如陶青烟所说,太子不除,日后必然成为隐患。他会躲在暗处,一次次与阿玄为难,让他焦头烂额。 如果她们的方法真能让太子束手成擒,至少,她能为腹中孩儿寻得安稳的生存环境。 只要想到这一点,再危险的事情,他也不觉得害怕。 第2824章 我来了,她呢 一个空间,一盏油灯,两个女子。 围坐圆桌旁,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沉默得惊人。 时间在火焰燃烧中一点一点流逝,到最后,空气再次紧张,似随时都会冒出火星子。 “裴紫嫣,你一点都不担心王爷不来?”许是沉默太过窒人,陶青烟终于忍不住攀谈,借用声音给这方空间添加一点人气,来驱散那种冰冷的沉默。 “他会来。”看着火苗,紫嫣低声道。 她不是在安慰陶青烟,她对她没有那种义务,但是她也不屑去骗人。 阿玄一定会来。这是她心里没有原因的信任。 哪怕伤心了意冷了,对于这一点,她仍然抱持着信心,这是她对阿玄人品的肯定。 司北玄全身上下,只有这一个优点。 城中,已经再次展开了搜查,这一次的搜索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做得细致,官兵们连一个角落都不敢放过。 同一时间,镇守京都府尹的司北玄收到了一封信,看完信之后,脸上再维持不住平静,噌一下站起,带动身后的椅子不堪负荷,应声而倒,发出碰一声脆响。 “你去哪!”同跟他呆在府尹等待消息的司北易也站了起来,眸光闪耀。 能让司北玄变色,定然是太子有了消息。 “他约我见面。”司北玄冷笑,将手中的信件用力一握,化为粉屑。 这种时候约他,看来太子手上已经有了与他面对面的筹码,也说明,紫嫣失踪定然与他有关。 “我跟你一起去!”司北易立即走近,不容拒绝,他的担心不比司北玄少。 “他只约了我,你若跟我一起去,只会坏事。除了去见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做。”看着门外沉不见底的夜色,司北玄的声音透露出一丝不真实。 今夜,将是这些年来遮遮掩掩的夺嫡之战最精彩的一夜。明日,一切便会获得分晓,尘埃落定。 他不容有失。 司北易抿起红唇,不甘,却又不得不另做打算。 他知道今天晚上有多重要,一个布局不慎,他跟司北玄都会一败涂地。 所以他只能煎熬的等待,等待一切落幕。 踏入夜色,司北玄翻身上马,一人单骑,朝指定的地点狂奔而去。 两军对垒攻其害。如今他的命门被太子一手死死扣住,容不得他不去赴约。太子不可能放过这个翻盘的的机会。 不过无妨,他会让他后悔今夜如此挑衅! 周围无光,司北玄眼睛直视前方黑暗,如白昼视物毫无阻碍,眼底暗光沉凝,目光冷厉坚定。 京郊,民宅,司北玄不是没有想到过太子就隐藏在这样的老房屋之内,只是每次彻底检查,都一无所获。 果然是见不得光的东西,只能躲在这种地方苟延残喘。 “你果真来了。”抬头仰视马上高大颀长的男子,太子笑的温润,丝毫没有被人俯视的违和感。 “我来了,她呢?”司北玄面无表情,声线淡漠。 这种事情,发生二、两次了,第一次是因为太子,第二次还是因为太子。 第2825章 说出你的条件 “呵呵呵!司北玄,你一点都没变,一次两次,都因为同一个女子来闯龙潭虎穴,不过你猜猜,这一次,你还能不能那么好运气的离开。”看穿了司北玄的心,这一点让太子扭曲的兴奋。 司北玄担心裴紫嫣,若是发现裴紫嫣的心早不在他身上了,他是不是,会非常非常痛苦? “说出你的条件。”司北玄没有下马,依旧在马上俯视,声线淡淡。 这种波澜不惊的态度,激的太子胸腔上下起伏,让他嫉妒。 他自诩是皇室第一人,不论武艺还是才情,皆是诸多皇室子弟中的佼佼者从来无人能出其右,哪怕是势力强横如司北易,都堪堪与他平齐而已。可是如今,却被司北玄追得如同丧家之犬,四处奔逃,无处安身! 怎能不恨! “准备船只,将我送去邻国边境,裴紫嫣,我要带走。等我安全了,再将她送回。”他就这两个条件。 而今形势,想要立即翻身上位是不可能了,哪怕他威胁得了司北玄,西玄朝堂也再容不下他。 与其守着手中四分五裂的势力强行上位,倒不如暂时离开,养精蓄锐,以期日后。 司北玄没有立即答应,“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你身上背着弑父的罪名,我若助你离开,整个玄王府都会受到牵连。” “只要你想,就没有办不到的事情。我也不是非要强迫你去做,然若没有你的帮忙,我逃不出去,就只能委屈紫嫣跟青烟姑娘暂护我的安全了。” 太子说得轻描淡写,司北玄的心却越来越沉凝,越来越冷硬。 在听到对方要带走紫嫣那一刻,全身蛰伏的血液开始叫嚣,四处乱窜!如今可以,他恨不能立即撕了眼前的这个人! “我答应,不过,我要先见她一见,若你想像上次那样故技重施,我担保,你的余生,将会连这个院子的大门都踏不出来!” 上一次,与眼前有些相似的情形。 他也要求再见紫嫣一面,然后他需要面对的,是上百名暗卫。 那时候太子是一心想要置他于死地,根本就没打算让他活下来见到紫嫣。 这一次,他手握着更多的筹码,又岂会轻易的就放过他? “呵呵呵呵!……”低低的笑声在暗夜中响起,突兀,透着危险的讯息,“放心,这一次,我让你先见她们。” 三声响指过后,太子身后的简陋房屋出现动静,随着紧闭的门被拉开,灯光流泻出来,司北玄看见了那抹纤细的身影。 紫嫣站在门内,与他远远隔空相望。 明明她的背后是暖暖的烛光,却将她整个人勾勒得冷清寂寥,羸弱单薄。 背光,看不到她的脸色,却能看到她紧咬着下唇,那双乌黑的眼睛眸光浅淡,看到他出现在这里,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 不哭不闹,不喊不叫,安安静静的,柔顺极了。 这个样子,却更叫他心疼。她宁愿她想一般人那样,害怕了恐惧了受委屈了哭出来骂出来。 第2826章 她知道他会来 紫嫣,心里无声的默念,司北玄将视线收回,在看向太子的时候,冷厉锐利。 “哦,青烟姑娘也在这里,你要不要一块见见?怎么说都是青梅竹马,想来感情应该更为深厚才是。”将司北玄细微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太子像是发现了宝藏一样感到兴奋,“你还不知道吧?你的妾室就是这样被你这位青梅竹马用计骗出来亲手送到我身边的。” 紫嫣离两人比较远,隔了一个院子,听不清楚两人在说什么,只视线久久定在司北玄身上。 她知道他会来,却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原因而来。总归不会为了她。 她在他眼里,是最厌恶的存在,怎么可能让他屈尊降贵大老远的来相救。他是为了陶青烟吧。 遥遥相对,她想看透他的眼睛,却连他的眸光都感觉不到。 自嘲一笑,在面前的木门关上之前,退了进去,消失在他眼帘。 不管他是为了什么而来,若能连她也顺便救了,她想,她会感激他。 院门外,司北玄看着那道消失在晕黄灯光中的身影,眸光骤暗。 “如何,选好了吗?”太子挑唇,笑问。 “天亮之前,我能安排你出城,将你安全送至边境。但是,裴紫嫣,必须交还于我。”垂眸,看着太子,司北玄一字一顿。 清冷的声线几乎贯彻整个夜空,落地铮铮,不容有悖。 太子唇角的笑隐没。 “你没有跟我谈条件的资格!” “皇兄,你最是惜命,想要来日找我报仇,总得有命在。你觉得,是你的命重要,还是带走紫嫣重要?”司北玄的面色如同古井始终不见波澜,唯拉住缰绳的手,指骨泛白,隐没在夜色之中,昭示着他的紧张。 四目相对,激流猛烈碰撞,互不相让。 “你真的喜欢裴紫嫣,比陶青烟更甚。” “那是我的私事。皇兄,现在,你选。”顿了顿,司北玄声音更轻,“现在除了我,你找不到更合适的合作人选。” 太子胸腔郁气几乎破墙而出。 没错,除了司北玄,他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 他有帮他的能力,也同时有被掣肘的软肋。 可是明明该是他占据优势,一个照面过后,却居在了下风!且,从见面伊始,司北玄一直骑在马上,高高的让他仰望!这样的角度刚刚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却让他觉出了羞辱! 这在在都揭示着,他不如司北玄! 怒,恨,妒,在眼底汹涌翻滚。 “若是皇兄不肯,那么条件就没要谈下去了。裴紫嫣对我来说,确实有一定分量,但也仅仅够我做到这个程度而已,若是超过了我能承受的底线,皇兄,我会弃车保帅。届时,你便当真连机会都没有了。” 话毕,司北玄在心里默数,一息,两息,三息…… 沉默的时间不算长,司北玄的背后,却出了一身冷汗,汗水浸透衣衫,在这冬夜里刺骨寒冷。而他的血液,却又在不停的翻滚沸腾,热得他双目逐渐赤红。 “成交!”当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司北玄的心,已经历经冰火几重。 第2827章 你,连弃子都算不上 临近拂晓,京城还笼罩在朦胧的夜光之下,一队官兵队伍悄然出了城。 领头的是当朝四王爷司北玄与六王爷司北易。 城门守卫连检查都不敢,便大开了城门。 紫嫣与陶青烟也在队伍中,被挤挤挨挨的官兵拥在中间,左右有人暗地里扣着她们的手腕,动弹不得。 他们要去的,是城外的莲河码头。 沿着莲河顺流而下,经过五省十镇,最快二十日时间,就能到达边境。 官兵队伍从城门到码头,一路上井然有序,没有出现任何意外。 此时的码头,已经停放了一艘偌大的货船。船头挂着两个防风灯笼,灯光昏暗朦胧,将船只的影子打在寂静河面,于这深冬的破晓时分,透出一种说不出的瑟索。 “四弟,你果真守信。”队伍里中走出来一个官兵打扮的男子,寻常的士兵服,面容普通得让人一眼记不住。 在他身后,跟着走出几个人来,连同被人挟制住的紫嫣与陶青烟,就在司北玄的眼皮子底下,被带上了货船。 司北玄眼底一片沉滞。 投鼠忌器,他被人扼住了命脉,丝毫不敢动弹,“司北哲,你要出尔反尔?” “只是小心谨慎罢了,换做是四弟你,相信你也会跟我一样的做法。人我会还给你,但是也得等我安全到达边境之后,你说是不是?”太子站在船头,笑眯眯的应。 要是现在就将人交还回去,手里只剩个陶青烟,太子没有安全感。因为陶青烟并不如他以为的有分量。没有分量的东西,是随时都能被舍弃的。 所以他只能继续攥着裴紫嫣不放。 人总要为自己多打算打算。 “若是到了边境,你还是不放人呢?” “到了边境,我还需要你们的通关文书才能离境,届时一手交人,一手交文书,我又怎会抵赖?”摊开手掌,太子笑的自得意满。 这种将人压制在下的滋味,终于纾解了些许他这段时间集聚的怨气。 船即刻离岸,快速的往河流下游驶去,离岸边越来越远。 司北玄与司北哲策马,并肩看着那艘渐行渐远的货船,从头到尾,他们跟紫嫣连句话都没搭上。 而司北玄脸上的怒气,也在船影消失之后,归于平静。 “按计划,分头行事。”这是两人早就商量好的。 一早知道太子不可能会那么轻易放人,尤其现在还是在西玄国土,只要一日没有走出西玄,确保自己后顾无忧,太子都不可能把人还回来。 司北易没有多话,沉默的策马转头,与司北玄分不同的方向快速离去。 这次,是真正意义上的他与司北玄正面联手,是不是真如司北玄预测的能将事情解决,他不确定,但是这一次,他选择相信司北玄。 船上,紫嫣与陶青烟被安置在了不同的船舱。 离岸之后,太子就去了陶青烟处,无视陶青烟愤恨的眼神,悠然坐下来,“你知道我跟四弟谈判的时候,开了什么条件吗?我要他在你跟裴紫嫣之间选其一,他毫不犹豫的就选了裴紫嫣。你被放弃了,而且,连弃子都算不上。” 第2828章 他要你死,我偏要你活着 “你想说什么?”噬血丹的毒发期限已近,陶青烟整个人比原来瘦了一大圈,脸色几近透明的白,说话的时候嘴唇都发着颤。 太子的话,像是一把尖刀狠狠扎进她心里,明明痛极了,奇怪的是她一点不觉得意外。 对司北玄的选择,一点不意外。 其实她早就知道,他爱裴紫嫣。哪怕他表现得极致冷漠,对裴紫嫣不闻不问,似乎将那个人丢出了他的世界。他却不知道,在过于关注他的人眼里,有些东西,是怎么都伪装不来的。 比如他看到裴紫嫣的时候,眸底深处的微微晃动。 比如他听到裴紫嫣的名字,身体几不可见的僵硬。 比如他在风口浪尖的当口,对裴紫嫣的禁锢。 有时候守护一个人,需要冷漠,需要远离。 因为他身处皇室,从一出生开始,他的世界就与寻常人不同。 那是他无法摆脱的,避免不了的,也改变不了的,独属于皇室的倾轧法则。 她看清了,因为身在局外,所以清醒。 可笑的是,裴紫嫣却一无所知,因为她身在局内,当局者迷。 看着司北玄用冷漠与疏远将裴紫嫣一步一步推远,其实,她很痛快。 那份爱她得不到,却能让两个人痛苦。 “你真的甘心?明知道你只剩下两日可活,他却在这个时候将你丢弃。足可见你在他心里已经毫无分量,你曾经的恩情,已经变得一文不值。”对于揣摩忍心,太子深谙其道,每一句话都将陶青烟的心剥落得鲜血淋漓,痛到麻木。 “我身份卑微,便是被舍弃,又能如何,你也说我只剩两日性命,两日之后,便会死在这艘船上,届时,殿下怕是要将我的尸首投进河里喂鱼吧。”攥进手心,陶青烟扭头看向窗外。 外面,货船前行,掀起两侧白浪滚滚,河水特有的气息扑来满鼻,淡腥,潮湿,冰冷。 这莲河底,即将是她的葬身之处。 她甚至能想象到自己沉入河底的时候,河水呛入口鼻,堵住她的呼吸,那种窒息的感觉有如实质。 让她惊惧,惶恐,浑身剧颤。 她是怕死的。 死亡越近,感觉越真实。 太子含笑,看着陶青烟的侧脸,视线从她颤抖的睫,滑到她衣袖下紧攥的拳头,再从她僵硬的背脊,定在她抖动的双肩,笑声轻轻逸出来。 他很享受这种感觉,看一个人面临死亡的时候,展露出各种姿态,恐惧的,挣扎的,绝望的。 让他心底产生一种病态的兴奋。 等欣赏够了,才慢悠悠的开口,“如果我能给你一次活命的机会呢?” 话音未落,陶青烟已经飞快的转过头来,震惊的看着他,审视、怀疑、不可置信,“你肯给我解药?” “你是生是死,我并不在意。只是我喜欢跟司北玄对着干。他既然任由你死,我偏要你活着。活在他眼前,时时提醒他今日他的舍弃,让他愧疚!” 不,他要的不仅如此。 他了解陶青烟。她若活下来,凭她的野心,不会甘于平凡。 第2829章 总有一日,她会对他笑 一个有野心有手段不甘平淡的女人,能做到事情,太多太多。 他很期待,她会为司北玄带来什么。 货船的行进速度很快,天亮之前,就到了莲河的下一个码头,位于京都三十里外的清风镇口。 “停船,靠岸。”太子站在码头,双手负背,淡淡吩咐。 此时,里天亮不足半个时辰,他便是要趁着夜色遮掩,混入小镇,改水路走陆路。 用司北玄安排好的路线,存在太多他无法掌控的变数,太过危险。 何况,他一开始就没打算真的让司北玄护送他去边境。他要的,只不过是离开京城。 京都戒严,城门搜查尤其严格,以他现在的处境想要安全混出城几乎不可能。 所以他要借助司北玄司北易的力量,达到目的。 而一旦逃离京城,接下来的事情对他来说就简单得多了。 太子一脉势力虽然倒塌,却并非全军覆没,还有不少死忠拥护,对他全力营救只待他有一日卷土重来,东山再起。 这清风镇里,就有他的余部等待接应。 从陆路离开,最多一个月时间就能到达边境,虽然时间上比水路要久一些,但是更加安全。 他不容半点闪失。 船离岸边越来越近,太子看着空寂无人的码头笑了笑,转身走下船舱,在一扇门前轻轻敲了几声,不等里面的人应声,就推门走了进去。 舱里,单薄的女子坐在床畔,如同雕塑,对身边的动静恍若未闻。 “紫嫣,外面要下船了。”走近女子,他的声音不自觉变得更加柔和,放轻了几度,生怕惊扰了她。 紫嫣没有回应,也不看他,只是依言站了起来,往外走。 刚走了两步手腕便被人捉住,紫嫣反射性的就立即将太子甩开,抬眸,冷冷的看着他。 太子无奈一笑,将另一只手上拿着的披风为她披上,在她后退之前将人定住,细心的系好带子,才道,“河上风大,冷得很,仔细别生病。” 紫嫣竭力强忍,才忍住他靠近时胸腔想要呕吐的欲、望,将披风紧了紧,一言不发拉开门走了出去。 她厌恶太子,但是身上的披风却不得不接受。 不为自己,也需为腹中孩儿着想,万一真着凉了,受苦的不止是她自己。 走在前面,双手习惯性的交叠在腹前,以掌心的温热,覆在那个小生命之上,期翼这个动作,能让他更暖和一点。 而太子,看她没有将披风扯下扔掉,唇边笑意更显,大踏步跟在了她后面。 “这里是清风镇,外面在清风码头下船,到了镇上我着人去给你买些吃的,接下来一段时日外面都要紧急甘露,可能会辛苦一点,到了边境就好了,你且忍一忍。”她不回答,他一个人也说得高兴。 如今是他强迫她,她会生气也是人之常情。 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能好好相处,总有一天,她会对他笑,灿烂的,明媚的,让人一眼沦陷。 就如当初在御花园,那惊鸿一瞥。 第2830章 这是她的命! 船靠岸,紫嫣在太子的扶持下上了岸边。 现在不是她逞能的时候,最紧要的,是先照顾好自己。 所以再是厌恶,需要帮助的地方,她不会强撑。 陶青烟紧跟她上岸,刚站定,太子就递过来一个东西,她下意识接住,就这码头昏暗的光线,看清手心里是一个精致小巧的玉瓶。握在掌心还带着温热感,应该是太子一直带在身上的。 心下一阵激动,立即将瓶子紧紧握住,塞进了衣襟里,一手还紧紧抓住两边衣襟,就怕那瓶子在她不小心的时候弄丢了弄坏了。 瓶子里,是噬血丹的解药。 她吃过半粒,只闻着瓶口溢出来的淡淡药味,就猜中了里面是什么东西。 这是她的命! 一连串动作也不过是在眨眼之间,不知道为什么,那道解药的时候,陶青烟不自觉的就看向裴紫嫣,发现她背对着他们,并没有发现她与太子之间的这点小动作,心里竟然暗暗松了口气。 至于放松的原因,她自己都不明白,只是直觉这样更好。 “你不用跟着我们了,这里离京都三十多里路,天亮之后自己想办法回去吧,”太子挑唇,凑近陶青烟低语,“至于本宫的恩惠,可记可不记,本宫不会挟恩以报。” 陶青烟瞳孔一缩,看着面前凑近的那张普通至极的脸,手微微发抖,想要说些什么,才发现嘴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害怕,还是太过惊喜。 原以为会葬身莲河,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结果转眼的时间,解药便到了她手里,且,她被放了。 不需要再为毒发惶恐,也不需要继续收颠沛之苦。 她马上就能自行离开这里,回到京城。 “滚。”轻轻的,在她面前笑意吟吟的男子,启唇吐出这个字来,砸在陶青烟心上,脸上,被火烧似的烫。 耻辱感在顷刻间就注满了她的血肉,不留一丝缝隙,让她仓皇而逃。 一次两次,历经这种羞辱,她恨,更怕! 听到动静,紫嫣回头,看到的就是陶青烟落荒而逃的背影,难掩惊讶的看向太子。 太子居然放了陶青烟,出乎她的意料,她以为他会将他们两个人一齐扣下。 “你不喜她,我放她走,免得碍你的眼。”对上紫嫣,太子鹰眸中的阴冷旋即隐没,笑的极温柔。 对他的话,紫嫣不置可否。 她同意陶青烟的计划时,就知道自己会被禁锢作为人质,至于陶青烟走还是留,与她无关。 她做这一切也不是为了她。 之所以会同意,只不过是陶青烟说这计划一箭双雕。只要她来了,太子就会给陶青烟解药,而同时,她们也能确定太子行踪,给玄王府递出消息。届时定能将太子一网成擒。 消除太子这个隐患,阿玄不仅能在夺嫡中获得更多优势,也为他日后清除了最大的隐患。 还有一点,若是这次事成,她便有了能跟阿玄谈条件的底气。她需要一个安稳的环境,来抚养她的孩子长大成人。 第2831章 烈鸟花,我带你去看 寒冬黎明前的小镇,非常安静。 大大小小的街道空无一人,寂静,空荡。 就着灰蒙蒙的微光,一行人往镇子里走,动静很小,行走间能看出这些人的谨小慎微小心翼翼,一边走,一边四处戒备。 跟在太子身边,紫嫣习惯性的双手以保护性姿态交叠在腹部。这几日虽然尽量让自己放平心态,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可是身子到底是虚弱了,一连串的事情下来,显得有些不支。 “一会先带你去吃点东西,吃完了整顿一下继续出发。”视线在紫嫣苍白的脸上掠过,太子嘴角含笑,轻言温语。 紫嫣瞟了他一眼,这种时候还能保持气定神闲维持儒雅风度,她都不知道该说这人忍耐功夫好还是太能装。 不过对于他的话,她没有异议,确实饿了。就算她不吃,肚子里的孩子也要吃。 何况,就算是有异议,自己现在的人质身份,也没有资格提。 镇上商铺处处大门紧闭,街道也干干净净的,这个时辰还没有人起来支摊,说是先吃东西,也要找到有吃的地方才行。 紫嫣还在疑惑太子会怎么解决,他们就转入了一条小巷,七弯八拐的停驻在最后一处民房门口,有人在门板上叩门,三长一短,很快大门就从里被人打开,一行人从半开的门缝鱼贯而入,门又重新被阖上。 动作一如既往的小心,没引来任何注意。 一进门,紫嫣就闻到了饭菜的香气,显然这院子里的人早就料到了他们会来,惊讶之余,心底控制不住的波动起来。 从跟司北玄谈好条件,于夜半出城上船离开京都,不过是半宿的时间,上船之后又一直航行河上,基本没有机会通讯,她想不明白,太子究竟是什么时候往外递出的消息来提前安排好这一切。 似乎,在他背后支撑的势力范围,比她想象的要深广得多。 而太子现在放弃水路改走陆路,摆明了就是要摆脱阿玄的控制,到时候,阿玄想要再次掣肘太子怕是更难了。 这些,阿玄有没有预料到?有没有应对的方法? “先用膳吧,今天没有办法让你好好休息了。我们今天必须离开清风镇,之后转道湘北去边境,”在她心绪起伏的时候,人已经被安排上了桌,太子一边问言细语,一边亲手为她布膳,同时,还跟她说着接下来的打算,“听说你喜欢花,在火烈国有一种花,花形似鸟花艳似火,故而名烈鸟花,花期就在冬春相邻的时节,我带你去看。” 紫嫣唇角颤了颤,很是莫名的看了太子一眼,低头,安静的用膳,至于他布的膳,她也不客气的用了。不能因为讨厌他,亏待自己的身子不是。 虽然没有得到回应,但是看到她认真的吃他夹的菜,太子嘴角翘了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将自己接下来的打算告诉她,只是莫名的就有说话的欲、望。 就当是这段时间压抑得太过,适当的,给自己解解压。 第2832章 岂不是我食言了? 只是他释放的这些善意,在紫嫣那里完全得不到回应。 紫嫣根本不搭理他,慢条斯理的吃自己的,吃完了,放下筷子,便安静的坐在那里,老僧入定。 等一行人再从那间院子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透出拂晓的微光,即将天亮。 然,四周仍然是一片沉寂。 紫嫣感觉到,身边的这些人突然变得比之前更加戒备、紧张,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暗暗流淌,一触即发。 她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 太子脸上一直挂着的笑意凝结,沉下了脸,隐藏在骨子里的阴鸷便即刻显现出来。 紫嫣看到他跟身边的人打了几个手势,接着一行人便一分为二,她被两个随行一左一右挟住,飞快的往另一个方向奔窜,而太子则滞留在了身后。 没有一句话交代,这种无从着落的状态让她的心绷紧,又在这种紧绷中生出一丝隐隐的期待。 能让太子如临大敌的,只有阿玄。 他追来了吗? 定然是这样,否则太子不可能让人把她带走,定是想再次将她当成筹码,隐藏起来,当成手上保命的底牌。 左右两边的人,几乎是架着她低空飞行,速度极快。 紫嫣咬紧的唇角,脑子里也飞快的转动。她不想让自己太过被动,如果一直被挟制在太子手里,那阿玄那边就不会有任何进展,即便追来了,也擒不住太子,反而要跟之前一样为他护航。 虽然不知道陶青烟走了,自己在他心里还有没有同等重要的分量,但是她不能什么都不做,看着他被太子压制。 那样太憋屈。 可是她又能如何示警?她都不能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在,又在哪个方位,跟她距离是近是远。 如果贸然出声,打草惊蛇,恐怕她会被管制得更加严密。 左右为难之际,那条小巷,离她越来越远,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刮在脸上火辣辣的疼。 紫嫣抬眸,赫然发现这一思索的功夫,他们竟然已经离开了小镇,在镇外满步荆棘的小道上穿行,而她身边,已经不仅仅是只有分出来的几个随从,她的身后,竟然还多了一群黑衣人,数量不少,无声无息。 这更说明,太子手中隐藏的势力不可小觑。 在小巷的另一头,太子已经卸去了伪装,身上披着斗篷,带着迅速聚集起来的数十人队伍,往小镇另一个出口疾行。 一路上,依旧是空空荡荡,哪怕是天亮了,都没见到有人形来往,安静得诡异。 太子微低着头,嘴角勾着淡淡笑意,对这一切反常视而不见。 直到小道的尽头,看到了伫立在那里的人影,才放慢了速度,慢慢靠近。 对面的人影,也没有等在原地,策着马,一步一步朝太子走来。 哒哒哒的马蹄声,在空荡的街道上静静回响,清脆,而有规律。 太子抬眸,对上马背上的人,轻笑,“四弟,这是要来拦我?” “皇兄弃船上岸,我总要关注一下才是,你我之间有约定,若是不能让你安全到达边境,岂不是我食言了?”司北玄面色平淡,居高临下。 第2833章 不交,你便留在这里! 那种睥睨的气势,让太子的笑意微微扭曲。 以往只有他这样看人的份,哪里轮得到司北玄在他面前嘚瑟! “四弟太尽责了,总不过是本宫要安全到达边境,水路陆路皆可,便不劳四弟相送了。” 话毕,便要从司北玄身边跨过去。 他没有时间跟司北玄在这里墨迹。 整个小镇气氛诡异,他还以为司北玄会整出什么大阵仗来,原来,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一个人,就想将他拦下? 笑话! “啪!”马鞭贴着太子的鼻尖,在他面前的地上打出一条痕迹,青石板铺就的路边,以那条鞭痕为中心,往四周裂开细密的裂痕。 太子眼睛一眯,冷笑,“四弟这是不肯放行了?” 司北玄侧眸,对上太子阴鸷的眼,问,“紫嫣呢?” 提到紫嫣,太子脸上的阴冷又化开了,低低的笑开来,“原来四弟如此牵挂她,本宫会代为转告,她要是知道一直冷落她的夫君原来这么重视她,定然会很开心。” “现在将她交出来,我不拦你,之前的条件依旧作数。”司北玄淡淡道。 那双凤眸一如既往的清冷淡然,没有波动,哪怕的提起裴紫嫣,都没有任何改变,让人揣摩不出他究竟是不是真的在意那个女子。 “我若不交呢?”太子笑问。 “那你便留在这里。”回答依旧那么平稳,不带丝毫感情。 司北玄也没有下马,安静的看着太子,居高临下的,碾压这场对峙。 太子既然弃船改道甩开他的人,就说明他想要私逃。之所以先打破誓约,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打算要交还紫嫣! “那你就试试,能不能留下我!”又是居高临下的姿态,居高临下的口吻,这是太子自认,最为厌恶的东西! 既然行藏已经被看穿,没有必要再继续维持面上的平和。 他们之间本来就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而且他确定,司北玄的确是一个人在这里,周围并没有伏兵。 他不信,单单凭他一个人还真能将自己留下不成! 而且,他还有一个优势,是可以牵制司北玄的。 那就是裴紫嫣。 就算他冲不出司北玄这道防线,只要裴紫嫣还在自己手里,司北玄就需投鼠忌器,又怎敢真的对自己动手。 除非他不在乎裴紫嫣的生死。 话毕,太子丢下一记冷笑,大摇大摆的从那道鞭痕上跨过。 司北玄也勾了唇角,露出的笑意,充满讽刺。 手腕一动,马鞭如闪电朝太子席卷而去,在他大骇后退之际,人已经从马背上飞身下来,密集的进攻。 速度之快,让后面的那群人援手都不及。 在司北玄出手的瞬间,太子的心就沉没至谷底。他没想到司北玄居然真的敢动手! “司北玄!看来裴紫嫣的命并不是那么值钱!” 他有些乱了,在这种时刻,一旦事情脱离他的预期,他就没办法静下心来好好细想应对。 他没有时间,更主要的是,司北玄的气势,让他生出了胆怯。 那种招招致命的打法,都在在显示着司北玄想要了他的命! 第2834章 不需要解释 敢下这种狠手,是真的不在乎裴紫嫣生死了么。 不,不可能的!他的估算不可能会出错!他也不可能看错! 裴紫嫣是不同的,如果司北玄真的不在乎她的性命,那么一开始,就不会答应他的条件。 如今敢来反悔,应该是有了别的依仗! 别的依仗?电光火石间,太子脑里闪过一道光亮,不可置信的看着司北玄,这一怔愣,以致招架慢了半拍。 等到后面的人终于能将他们围住想要插手的时候,他已经被司北玄踩在了脚下。 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跟司北玄之间的差距,比他以为的要大得多。 街道依旧空旷,没有半个人影,早就过了商铺开铺的时间点,整条街道上的店铺依旧是店门紧闭。 这场街道上的厮杀,动静不小,却没有一个人敢出来观望。 至于他身边带着的数十个高手,在他与司北玄交手的过程中,成了摆设,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此时战斗歇止,更加用不着出手了。 “裴紫嫣呢!”背上的脚如同不可撼动的泰山,任太子如何挣扎都不能动弹半分,太子又恨又怒,赤红双眼,厉声问。 此时的他形容并不见多狼狈,连衣衫都没有散乱,发丝依旧光洁,然心底承受的羞辱却是此生最甚! 他被踩在别人脚下,毫无形象的趴在了大街上,就在他手下的面前,在天下百姓面前!连挣扎都挣扎不了!他可是堂堂的太子! 自下往上,抬眸看着头顶上方那张冠绝天下的脸,清冷,淡漠,身上再不见以往的隐低调忍,散发出睥睨的气势来。 那是帝王初成之像! “裴紫嫣呢!”他又问。 司北玄没有回答,他用不着去跟不相关的人解释什么,脚下的这个人,也没有那个资格。 手中马鞭如有生命般灵活的绞上太子的脖子,在他怒目而视中狠狠一勒,脚下便没了动静。 这时,司北玄的眼睛才转向了围在周围的黑衣人。 这日清晨,清风镇的镇口街道,被一片血迹染成鲜红。过了很久很久,才有居民畏畏缩缩的探出头来,看向这片已经空无一人的地方,飞快的往镇衙门跑去。 司北玄制住太子的同一时间,小镇的另一个地方也同样发生着一起战斗。 同样,是一场血洗。 紫嫣没有办法就自己的猜测做出任何示警,便被带出了小镇,穿行在荆棘小道。 眼看离清风镇越来越远,她的心也越来越沉。 然左右挟持她的人却突然的就停了下来,像是前方有凶禽猛兽,吓得他们惶恐止步。 紫嫣在惯性之下往前倾倒,手臂却还被人牢牢钳制,这种冲击让她的脑子产生一阵晕眩,胸口的闷陡然上升,难受至极。 强压下想要呕吐的感觉,抬眼往前看去,枯黄的荆棘之间,她看到了最为熟悉的月白,与背景的冰雪混为一色。 他静静的站在那里,月袍轻扬,清雅飘逸,淡定从容。 紫嫣苍白的唇瓣缓缓弯起,黯淡的眼睛现出一抹亮彩。 君未轻,他来了。 第2835章 紫嫣,我带你回去 君未轻的视线锁在紫嫣身上,目光温润浅柔,带着宜人的暖意,未将如临大敌的黑衣人放在眼里。 紫嫣的话他听到了,唇边便延展出笑意来,轻道,“恩,紫嫣,我带你回去。” 紫嫣的心蓦然一松,所有的担忧与沉重顷刻烟消云散。她知道,他来了,她就安全了。即便此刻自己仍然在黑衣人手里,可是心中就是那么的笃定。 他说要带她回去,那么他必然是会做到的。 从看见君未轻开始,黑衣人便开始小幅度的往后移动,每个人都紧绷到了极致,眼睛片刻不敢错开,就怕对方突然出手他们连招架都来不及。 君未轻,大名鼎鼎的国师,他们怎么可能不认识。因为身份特殊,有关这个男人的每一个传闻,他们都不曾遗漏。 都说他神秘又强大,然强大到什么程度,却很少有人真正见识过。只知道这么些年来,朝中想要对他下手的人绝对不少,可是从来没有一个人成功过,不过是阴谋阳谋,抑或策划完美的刺杀。 他们后退,君未轻也动了,一步一步朝他们接近,如流水行云,和煦清风,不带半点杀气。 他眼里只有裴紫嫣,说要带她走,似乎就真的只是过来带上她便能走,视周遭如无物。 “摆阵,备战!”明明看来毫无威胁,带来的压迫感却令黑衣人心惊胆战,迅速摆出阵型,同时打出一个手势。 手势一出,紫嫣再次被人架起,飞快的往后退。 “放开我!放开我!”紫嫣反射性的剧烈挣扎起来,君未轻来了,她便有了得救的希望。可是如果再被带走,她不知道下一次还会不会有人来救她,还会不会有人能找到她。 挣扎让后退的速度慢了下来,紫嫣精神一振,反抗得更厉害,想借此拖慢他们的脚步,兴许能拖到君未轻追上来。 只是,如意算盘没打响,后颈就突地一痛,陷入黑暗。 那方,看着紫嫣被袭,软软倒下,君未轻眸光一沉,出手。 身上平缓流动的气息随之暴涨,如同尘封的宝剑出鞘,气势陡然森寒凌厉。剑中杀意喷薄而出。 木棉寻来的时候,战斗已至尾声。她悄然隐在一处荆棘丛背后,看着那单方面的杀戮,手攀在一枝荆棘枝丫,被利刺刺破掌心而不知痛。 她的主子,那个如同皓月、不食烟火的脱尘男子,将昏迷的女子小心翼翼的搂在怀中,翻飞腾转之间手底下便是一条人命,那些鲜血,却没有溅到女子一星半点。 他时而会低头,看看怀中的女子,眸里流动的温柔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如护住珍宝,那么满足。 那是君未轻啊,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淡泊的男子,事不关己绝不插手的人,却因为司北玄一句话一个名字,坠入世俗凡尘。 木棉痴痴的望着半空中白衣胜雪衣袂纷飞的男子,嘴角溢出一抹苦笑,眨眼,怆然落泪。 她求而不得的东西,那么轻易的,他就给了别人。 可是裴紫嫣,哪里值得他如此! 第2836章 一掌之仇 荒凉死寂的小道,鲜血染红了地面上的积雪,如同开出一丛丛的业火红莲,妖冶、刺目。 空气中流动着浓浓的血腥味,为这冰冷的空间增添了惨烈。 君未轻抱着怀里的女子,身形轻动,如一抹白烟划过,转瞬消失在这方空间。 木棉从荆棘丛后面缓缓站起,脸色苍白,浑身颤抖,踩着满地血红,深一脚浅一脚的慢慢往镇上走去。 刚才主子临走前,往她的方向扫过一眼,他的眸光,很淡很淡,那种淡,让她周身发凉。 小镇上突然冒出来的几队人马,在一番折腾过后又迅速的消失,除了在镇口留下一滩滩血迹之外,没有落下任何痕迹,地上连一句尸首一片衣角都找不到。 只有让人作呕的刺鼻的红腥。 太子被扔上了货船,还是他来时乘坐的那一艘,而此时,船已经不再是顺流而下前往边境,反开往京城。 司北玄这是抓住了他,打算拿他回去公审治罪了。 “这次立了功,那把帝王椅应该非你莫属了,司北玄,没想到站到最后的那个人,会是你。”太子咧嘴笑。 有过一次狼狈羞耻之后,他似乎也放弃了继续端着温文的假面具,尽整个人瘫在甲板上,再不顾忌形象。 司北玄背手而立,自上而下淡淡的看着他,那双漆黑的凤眸宛若古井,任凭太子说什么,都不答一句,让人无从揣测他的心思。 望着头顶无尽苍穹,闻着身边距离极近的血腥味,太子眼神阴鸷发狠,“司北玄,看在人之将死,我有疑问要问你,你便尽数相告,让我死也做个明白鬼!。” “你问。”司北玄颔首,淡声道。 依旧是没有什么情绪的语气,似乎他对太子的疑问并不感兴趣,又或者是早就预料到他想要问什么,胸有成竹。 于是他不慌不忙,不疾不徐,仅用这种淡然的姿态,便操控了节奏。 “我与母后一脉本是朝中风头最盛的势力,结果最后落到这般田地,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母后的丑闻,我想知道,这件事情可是跟你有关?”他的母后,前皇后,虽然与父皇之间感情算不上多好,却绝对不至于荒唐到枉顾身份随意行那等丑事的地步,可是事实上她又的确做了。这当中若是没有人在旁推波助澜,母后的下场绝对不会如此。 所以问完,他就紧紧盯住了司北玄,鹰眸沉鹜狠戾得如同关了一头野兽,只待司北玄一个反应,便要放出野兽将之撕咬! 司北玄点头,很干脆的承认,“是我。” “为何!你我是对立立场,你要对付我母后我无话可说,这是为何要用这样的方式,让她死后都不得清白!” “为了一掌之仇。”司北玄垂眸,声音更淡。 一掌,那是他打在紫嫣脸上的。彼时皇后借故为难紫嫣,他要是不挥出那一掌,由皇后动手,紫嫣连命都难保。 要她平安,他打了她。从那时候起,仇,他也寄到了皇后身上。 第2837章 你的命,没那么值钱 他不单单要她死,他要她身败名裂,死后都不得安宁! 太子笑了起来,看司北玄的目光,阴得渗人。 他的败像,原来始于一掌。 “不过是一个巴掌,你就将皇后弄至如斯境地,那我对裴紫嫣做了那么多,你怎么就轻易的放过我了?哈哈哈!什么一掌之仇,冲冠一怒为红颜么?司北玄,你别自欺欺人了!从头到尾你不过都是在为自己打算!你所行的每一步,哪步不是冲着那把龙椅去的!别把自己说得那么清高!卑鄙小人!”太子边骂边笑,眼底尽是对司北玄的鄙夷。 司北玄眉头都没动一下,淡淡的看着太子咒骂,发狂,知道他笑声弱了下去,才道,“你说的对,我怎么可能轻易的放过你。” 平得毫无起伏的语气,透着对生命的漠视与冷酷,让听者浑身泛起鸡皮疙瘩! 太子的笑声戛然而止,咬牙,“司北玄,你想干什么?你还想对我动私刑不成!想要折磨我羞辱我?那就来,我且看你敢不敢动我!” 他是太子,即便成了罪人依然是太子,所以哪怕是落了网,他也有恃无恐,他不会死在司北玄心里。依司北玄事事算计到尽的本性,只要他身上还有一丝的利用价值,他都会全部榨取干净再丢弃。 所以他真的不担心,司北玄不敢杀他,他还需要拿自己去换取功劳! 然他的这份笃定,在看到司北玄接下来的举动之后,变得苍白。 司北玄在倒油桶,浇在船的各个角落,最后连他都被淋了一身。 独属于煤油的呛鼻气味在空气中迅速蔓延,极为浓烈。 司北玄始终看着太子,深邃的凤眸如同冰封了万年的陈雪,没有一丝温度。 甚至,还能在他眼底找出若有似无的讽刺与鄙夷。 那些都是他曾经遭受过的,自小到大那些人给予他的眼神。 “司北玄!你、你干什么!快放开我!我如今是朝廷通缉犯,却也是前太子!就算要审讯判刑,那也远轮不到你!快点放开我!”察觉司北玄的意图之后,太子的脸一下变得煞白,连垂在地面的手都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猜到了?”司北玄勾唇,冰冷的笑容落在太子眼里,无异于催命符,“有一点你估算错误,你的命对我来说,真的没有那么值钱。” “你疯了!你疯了!若是将我押送上京,你就能在朝中那班老臣面前得到几分话事权。这对你的夺嫡有大用!且父皇的遗诏你也能有充分的理由来揭开了!只要将我押送京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相反,你要是现在杀了我,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这些年来所有的努力都会因此化为乌有!你甘心吗!就算你甘心,你身边那些誓死追随的人汗,你又对得起他们吗!”太子几乎要尿裤子了,眼睛死死盯着司北玄手上的火折子,额角细汗如瀑! “司北玄!四弟!四弟!有话好好说,别、别冲动!便是你再恨我,回去以后事情总可以慢慢商量!我不跟你争了!别杀我!” 第2838章 你不该招惹紫嫣 太子蹭着脚拼命往后挪,司北玄举着火折子慢条斯理的逼近,冰冷的眸子淡淡的看着太子此刻丑态,眼底讥诮鄙夷更浓。 皇室子弟该有的风骨,他有,却不够铮然不够硬。人真的只有在面临生死的时候,才会释放出全部的本性来,哪怕是让外人看到自己阴险懦弱。 他曾经将太子视作强有力的对手,可是林到最后才发现,这个人,其实根本没有被作为对手的资格。 太子已经退到无可退,看着那双玄黑的锦靴停驻在自己面,眼底所有的挣扎,在这一刻全数灰败黯淡,布满绝望。 他输了。 再没有爬起来的可能。 “司北玄,你是不是早就料到我会在清风镇上岸,所以一开始放我走,根本就是故意而为,让我心存侥幸,自得自满,结果,你早就在清风镇布了一盘大棋给我!借此机会,你能更为稳妥的救出裴紫嫣,同时将我一击打沉!我想知道,跟你合作的人都有谁?” 没有回答,响在他耳边的只有几近无声的脚步声。 而男子手中那一簇火苗已经近在眼前,只要捏着火折子的修长手指松一松,他的生命,也到此刻为止。 被司北玄抓住,浑身穴道被制,他无从可逃。 他真的,只能认命。 “为什么一定要置我于死地,为此宁愿放弃唾手可得的机会。”敛去一切疯狂狰狞之后,太子绝望的问。 司北玄站定,手指一松,火折子落在太子身上,轰的一声,化为燎原之火,瞬间将太子整个人吞没。 同一时间,司北玄飞身而退,稳稳的落在与这艘货船紧紧相咬的另一艘小船上,留给太子的只有冰冷几个字,“你不该招惹紫嫣。” 得到答案的人,已经没办法回答。 寒冬的莲花河面,空旷冷寂,只有一艘被烈火包裹的货船,在寒风凛冽中,越发火势凶猛,木柴燃烧的噼啪声此起彼伏。船上有隐约可见的人影,在烈火中翻滚,痛苦嘶吼,绝望而凄厉。 在这艘火船的不远处,一艘小船安静停驻,船头有玄色身影,迎着风,漠然的看着正在发生的一切,直到那艘船在烈火中化为灰烬,融入莲河之中,化为河底尘埃的一部分,空气中烈火燃烧的烟雾气味被寒风吹得无所踪,才悠悠离去。 这里是莲花河远离河岸的中心,这里所发生的一切最终只有这条河流无声见证,再无旁人知晓。 数十里外的京城,会因为这件事情的终结暂时平静下来,而实质上,想要站上权利巅峰的人,依旧还有无数的硬仗要打。 玄王府今日很安静,安静之下流动着紧张压抑焦灼。 房月柔、莫言、柳子时与宇文烈都在。 他们已经在玄王府等了半宿。 所有人都聚集在前厅,除了下人时而来添些茶水之外,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过话。 皇室的争斗,半遮半掩历时这么久,或许在今天,就能得到最后的结果了。没人能在这个时间,依旧保持得住镇定。 第2839章 扭曲的执念 所有人心里都有个直觉,今日过后,很多悬而未定的事情也到了真正尘埃落定的时候了。 如今,他们就在这里等待那个结果。紧张,忐忑,坐立难安,又滋生着一股难言的兴奋。 然,他们最先等来的是一道踉踉跄跄的身影。 青衣折裙,纤细虚弱,似一阵风就能将她撂倒,最让人触目惊心的是她衣襟前的一片血红。 “青烟!”柳子时脸色大变,当先冲了出去,堪堪将摇摇欲坠的女子扶住。 莫言与宇文烈、陆管家紧随其后跑了过来,指挥着将陶青烟扶到偏厅。 “怎么会这样,青烟,你的毒没解?是不是司北哲反口不给你解药!”将陶青烟放在偏厅的长榻上,柳子时的手不住的颤抖。 “咳咳!”陶青烟刚想说话,喉咙便抑制不住的发扬,一串血液随着微开的嘴角涌了出来。 这让围在榻前的几人心沉到谷底。 陶青烟显然是没有那道解药,否则咯血不会严重到这个程度。 宇文烈将拳头捏得咔咔响,怒极攻心“我就知道司北哲那个小人不会守信用!什么拿裴……跟他交换,他根本就是诱你们上钩,想做无本买卖!我说不要听信他巧舌如簧,你们偏不听!现在人是交上去了,解药呢?” “阿烈!”柳子时脸色灰暗的闭上眼睛,“隔墙有耳。” “呵!现在还怕什么人听到?王爷只要将裴紫嫣救出来,事情如何他自会一清二楚。你们以为能瞒一辈子?”宇文烈嗤笑,随即看看陶青烟惨白的脸色,语气才稍有缓和,“好在王爷对裴紫嫣的心思早早就淡了,便是知道了,应该也不会多做追究,毕竟我们追随他那么多年,王爷不会一点情分不念。” 这个理由,他说出来都觉得有些心虚。王爷的性情,容不下一粒沙子,尤其最讨厌手下的人擅作主张!他们这次还将他蒙在鼓里,往严重了说等于背叛!这哪里是能轻易逃脱罪责的事情。 他的话让整个偏厅陷入一阵沉默。显然,每个人都知道事情到最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可是做了就是做了,他们也不后悔也没办法后悔,到时候,领罚便是。 陶青烟又是一阵急咳,捂着胸口透不过气。身体里的血液似乎在慢慢干涸,伴随血液的流逝,她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也在一点一点的被吞噬,她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若是在明日子时之前,她还没有吃下那半粒解药,她就再没有活命的可能。 掌心下,是坚硬的触感。那个装着解药的小瓷瓶,就放在她胸口的衣襟里。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在拿到解药的第一时间就将解药吃下去,心里却莫名的有着一股扭曲的执念,就是想用现下这副生命垂危的姿态回到玄王府,出现在司北玄的视线里,让他看看她所受的这些折磨。那样,或许他就不会忍心追究她将裴紫嫣诱出去的罪责。 而且,她对那半粒解药也不放心。 第2840章 一开始,就别让自己知道 当初太子能以半颗解药让她的毒发期缩短一半,谁又能保证剩下的半颗解药不会成为她的催命符? 所以她不能太过莽撞。 而且,刚才宇文烈说的话不无道理。 别人看不出来,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司北玄对裴紫嫣岂会无情。 想要在这一关安然度过,她必须有足以抵抗的保命符,就是自己这具破败的身子。 “莫大夫,青烟姑娘身上的毒除了解药,真的没有其他法子可解吗?你是神医,你要救救她!”陶青烟手捂心口的模样,在陆管家眼里就是痛苦难忍,急得眼睛发红。 “莫言,你想想办法!一定有办法的!你是神医,一定有办法的……”柳子时也乱了方寸,看着陶青烟痛得匍匐在榻上,鲜血一口一口的从嘴里涌出,心痛的手足无措,只能重复呢喃这一句话。 所有人,一下将希望全部寄望在了莫言身上。他是鬼手神医,这天下少有什么病症能难得倒他的,如今不过是要解掉噬血丹的毒罢了,一定可以的。 一定可以的。 承受着众人的视线,莫言第一次露出苦笑,抬手揉上眉心,“若是我能解,一早就解掉了。噬血丹的毒并非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我研究了这么多天,也才刚刚有点眉目,还需要经过验证才能确定是否可行。可是,青烟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这种毒,他不是绝对解不了,只是陶青烟没有那么多时间。 除非…… 莫言脸上片刻的怔忪,瞒不了相交多年的人,柳子时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他的异样,心下骤然浮出狂喜,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小心翼翼的试探,“莫言,你是不是想到办法了?是不是?” 门外,房月柔带着月娥拿了柔软的铺盖过来,还没进门就听到柳子时失态的问话,眉头皱了皱,拦住月娥,示意她悄悄退下,在里面的人说的更多之前,离开了偏厅。 “王妃,为何不进去?”月娥疑惑。铺盖都拿过来了,临到门口却不进门,里面的人说的又不是什么不能听的秘密,她不明白王妃为何如此避讳。 “将这些东西交给下人拿过去,这几日里别到处乱跑了。”房月柔淡淡道。 月娥也不算笨,眼睛一转就大概估到了房月柔的心意,“王妃,可是不想跟他们讨论陶青烟的病情?” “你记着我的吩咐就好,别人说什么做什么别往前凑,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未必保得住你。至于青烟姑娘的事情,更不是你我能管得了的,在这件事情上别多话。” 主仆俩渐行渐远,交谈的声音也极低,全然没被里面心思沉重的几人发觉。提起他们,房月柔只是语气平淡的一语掠过,没有过多的表情。 那些人,她一直以来都谨慎对待,既不跟他们过于疏远,也不会跟他们过于亲近。他们在商量什么事情,她更加不会往里掺和。 很多时候,明哲保身之道不是不参与,而是从一开始,就让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第2841章 空穴未必无风 偏厅里,柳子时狂喜的眼睛又倏然黯淡下去,抓着莫言的手无力的垂下来。 陶青烟心里微微一震,看向柳子时的眼神有些复杂。她知道柳子时的心思,虽然从来没有想过要回应,可是在这种时候,他的关心与急切,全心为她着想的心意,还是让她心里涌出一股暖流来。 “子时,你、别为难、莫言,我……”艰难的开口吐出这几个字,陶青烟将手伸进衣襟里,准备把那半粒解药拿出来。 “或许有个办法可行,只是…要裴紫嫣才能帮忙。”莫言踌躇良久,终于说出自己心头隐动的想法。 陶青烟的手顿住,再拿出来的时候,手心空无一物。 “什么办法?只要能救青烟,什么办法都可以!裴紫嫣那里我需要做什么你只管说!我可以去求她帮忙!”柳子时的手再次攥住莫言,一双眼睛因为激动隐隐发红。 “莫言,你真的有办法?那裴紫嫣能帮你的忙?”宇文烈也凑了过来,紧张的问。 青烟也是他的朋友,他自然是关心的。如果请裴紫嫣帮忙就能救回青烟,那么他也可以去求裴紫嫣! “莫大夫,你说,我们要做什么你只管吩咐!”陆管家同样激动的老脸发红,强行压抑自己维持镇定。 莫言缓缓环视几人一眼,最终咬了咬牙,横下心来,“你们可记得王爷也曾中过毒,在没有解药的情况下,去奇妙的不药而愈?” 几人发怔,遂即刻想起了春猎发生的事情。 那时候王爷身中剧毒被困在猎林深处,是裴紫嫣把他带回来,而且回来之后,身上的毒就已经解了。王爷当时给先皇的理由是服用了随身携带的莫言炼制的解毒丹。 可是他们都知道,根本就没有什么随身解毒丹,莫言也没有炼制过那样可解百毒的丹药。 那么王爷为何能不药而愈? 答案,就在裴紫嫣身上。 “你们再想想,当时裴紫嫣回来的时候,身上的伤口。” 那伤口,在手腕处。 陶青烟的眼睛,闪烁不停,紧盯着莫言,等待他的解释。 “我猜测,王爷能救回来,应该是跟裴紫嫣有关。”不敢太过武断,莫言只给出了模糊的答案。 柳子时却紧接着将他话里的含义说了个透彻明白,“先皇那段时间特别关注裴紫嫣,甚至曾有传言说裴紫嫣的血能解毒。虽然只是贝蒂里流传出来的几句闲言,但是现在想来,空穴未必无风。” 此话一出,静默再次在偏厅蔓延。 死一般的静,又压抑着诡异的兴奋,每个人的心跳,都因为这番猜想剧烈了几分。 “可惜,裴紫嫣现在不在府中,且就算我们有所猜测,一切,也要等王爷回来之后再行商量。”莫言不敢乐观,他为人行事从来不讲话说得太满,总给自己留下几分余地,哪怕这个人是陶青烟,也不能改变他的原则,“青烟的毒发还有一天多的时间,我尽量将手上研制的药完成,让青烟试试这药可有效果。” 第2842章 那种感觉,很好 再急,他们寄希望的那个人不在,也没用。 所以哪怕心急如焚,他们能做的也只有等。 王爷现在还没有回来,究竟有没有成功救到人还未可知。 陶青烟身体虚弱,从清风镇回来本就已经撑到极限,又经历了一番心潮起伏,累极睡了过去。 与沉睡中,她的手都一直捂在胸口的位置,似乎哪里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生怕被人发觉。 紫嫣是在一阵微微的颠簸中醒来的。 睁眼,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抹她极为熟悉的月白,周身的紧绷骤然放松,嘴角微微弯出弧度来。 她安全了。 “君未轻。”并未将视线往上移,去确认对面坐着的人到底是不是她以为的那个,紫嫣闭上眼睛,脸在身下柔软的毯子上蹭了蹭,软绵绵的唤了声。 “嗯,醒了?” 温柔缥缈的声线钻进耳里,让紫嫣嘴角的笑更深了些,“嗯。” 他又救了她。 她没有说谢谢,那两个字会让他们显得生疏。 “可有哪里觉得不适?” “还好,我们现在是要回京城吗?” 男子沉默了下,才道,“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紫嫣思索了片刻,摇头,因为躺在马车的榻子上,摇头的动作成了在枕头上来回蹭,额角两边的发丝被蹭得胡乱翘起,引来男子忍俊不禁的轻笑。 醒来,身边有一个最让她放松的人,带给她最大的安全感,能让她全然的去信赖,那种感觉很好。 紫嫣脸上便一直挂了笑。这几日的特殊遭遇,让她没法好好安睡,现在知道自己安全了,身心放松了,疲惫便排山倒海的涌将过来,所以,刚刚醒过来,马上,又想要睡了。 太累。 两个人谁都没有提起清风镇外的那一场厮杀,紫嫣没问君未轻是怎么救下她的,君未轻也没有解释自己是怎么把她带回来的。 左右都是一场充满血腥的杀戮。 女子刚刚醒来,只跟他说了简单的几句话,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便又沉沉睡去。 君未轻视线落在女子苍白憔悴的小脸上,手指微动,抬起,虚虚的抚过女子眼底下的那片青黑,动作小心翼翼,那一刻,胸腔里涌动的是他极为陌生的情绪,他不知道那种情绪是什么。让他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住,闷闷的,有些疼,又不至于让他喘不过气来。 将女子身上滑落的毯子往上拉了些许,为她掖好被角,君未轻掀开车帘,吩咐车夫将马车行慢一些,马车带来的颠簸,便能小一些。 这里离京都三十多里,行水路只需半个时辰便能到达,陆路则需要一个半时辰。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按照约定的,救下人之后把人送到司北玄那里,而是亲自将紫嫣带回京城,而且,他选择了走陆路。 视线再次落到女子酣然甜睡的容颜,君未轻眼底的温润渐渐变得浓烈。 她在他身边睡着,嘴角尤挂着甜甜笑意。 她在他身边的时候,是轻松的,自在的,安心的。 这样,便好。 第2843章 不想将她交还 马车慢慢停驻在京都城门口,君未轻掀开车帘走下马车,抬头看着面前巍峨厚重又大气的建筑,觉着闷。 这个地方他呆了十几年,是他很熟悉的地方,只是,却从未生出过归属感,于他来说,在这俗世凡尘之中,住在哪里呆在哪里都一样,没有什么不同,都只是个暂时的栖身之所。 可是这一瞬,他的心底却对这个地方生出了一丝排斥。 那种感觉让他皱了下眉头,眼底浮出疑惑,他不知道那种排斥从何而来。 是排斥这座古老的城池,还是排斥那个迎面走来的人? “她在里面?”转瞬,迎面的男子就走到了他面前,低声问。 那张冠绝天下的清冷面庞一如既往的没有表情,深沉的凤眸宛如古井,薄削的嘴角透着冷硬。这是个极能掩藏自己情绪的男子。 看着他,君未轻急不可见的点头,“她在里面。” 说话间,脚步轻抬,与男子错肩而过,往城内走去。 紫嫣是四王爷司北玄的妾室,将人交还于司北玄,是应该的,是正确的。 他与司北玄之间的约定,他已经做到,那么便应该功成身退。 可是为何,每迈出一步,都觉得举步越发的艰难?甚至心底开始滋生出越来越无法抑制的妄念,他不想将紫嫣交还。 在这个人身边,紫嫣越来越不快乐。她的笑脸失了明媚,她的眼睛失了亮彩,她的潇洒恣意被捆上了一圈又一圈的锁链,全然失去了自我。 如果要挑出理由来紫嫣不该回去的理由,他能说出数十上百。 可是,却也只需要一个理由,就能将那些错处全部压得粉碎。 紫嫣,爱着司北玄。 与君未轻擦肩而过,在无人看到的角度,司北玄的视线就一直锁在马车上,眼底燃烧着灼热,几乎能将那道阻挡视线的车帘化为灰烬。 太子已死,只待事情最后尘埃落定,他们之间,就再没有任何东西能造成阻碍,他再不需要去顾忌任何外在的因素,再不会与紫嫣生出重重误解,以后面对她,他可以恣意的表露自己的真实情绪,不需要再去忌惮任何人。 以后,但凡是她想要知道的,他都会一五一十告诉她,不隐瞒,不欺骗。 一步一步走近马车,每近一步,心底便更炙热一分,浑身的血液慢慢滚烫、沸腾。 赶马车的车夫早早退到了一旁,司北玄探手撩开车里,映入眼帘的便是女子沉睡的画面。 她似乎是在做着什么美妙的梦境,嘴角挂着一丝甜笑,整个人陷在柔软的毯子里,纤细得仿佛承载不住任何重量,让人连碰她一下都会觉得心疼,都需要小心翼翼。 他踏上马车,蹲在她面前,放轻了呼吸,落在她脸上的视线炽烈又贪婪。 想要将她抱起,又怕打扰了她的甜梦,他便一直蹲着,小心翼翼的凑近她,让她身上甜美的馨香将他整个人包容,如此,来克制他的不满足。 “紫嫣,我来带你回家。” 第2844章 那是无意识的疏远 他低下头,凑之她耳边,怕惊扰了她似的,无声呓语。 可是他却亲眼看见,这句几近无声的呓语,让她唇角的笑意迅速消失,眉头皱起,整个人与睡梦中都变得极其不安。 司北玄浑身僵硬,沸腾的血液顷刻冻结。若前一刻还满心喜悦,这一刻,便如坠冰川万年。 她连睡着,都开始排斥他的接近。 看着那张让他眷恋的容颜,司北玄骇然后退,双手成拳青筋迸现,心里像是破了无数个洞,刺骨的寒风在那些洞里四处乱窜,冷得他牙齿打颤。 他不知道,他拼尽全力想要留在身边的温暖,若是有一天不愿意让他靠近,他会变成什么模样。 “君未轻……冷……”榻上,睡不安稳的女子迷迷糊糊的嘟囔了一句,慢慢撑开眼睛,扑棱着纤长的睫毛先往君未轻此前的位置看了一眼,没看到人。 愣了愣,迷蒙的眼睛瞬间睁大,不安的看向四周,在视野中闯入那片玄黑色的时候,浑身不自然的僵直。 “你、怎么来了?”紫嫣瞬间将眼底的不安敛去,扶着额角轻问。刚刚醒来头脑还有些混沌,她有些不明白眼前是什么状况。 明明是她跟君未轻在一辆马车上,睡一觉起来,君未轻不见了,司北玄却出现在了她面前。 半响没有得到回应,缓解了额角的隐隐作痛,紫嫣放下手,疑惑的看向司北玄,歪着脑袋等他回答。 司北玄嘴唇微动,看着女子,怎么都发不出声音,只觉得浑身已经被冻的没有知觉。 也许她自己没有察觉,在与他相对的时候,她已经自然而然的,与他产生了距离。 那是一种无意识的疏远。 正因为无意识,他的心更痛。 “君未轻呢,去哪了?”她又问。 司北玄低下头,撑着身子转而坐在她侧面的座位上,对外面你的车夫眼色示意,马车很快重新起行,悠悠的往皇城里驶去。 她自醒来,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已经两次问起君未轻。 她熟睡时的甜笑与放松,是不是,也是因为那个男人? 心里做着无端的揣测,司北玄第一次发现自己懦弱,他竟然不敢去看她,只将脸扭向一旁,淡声道,“我来接你回府。” 至于君未轻的去向,他没有回答,如果可以,他希望这辈子都不在她面前提起那个人,那个有可能在她心里占据了位置的人。 紫嫣眼底的疑惑仍然没有散去,只是他既然避而不答,她也就不再追问。只是她有些不解,他刚才为何会是那样一副表情。 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惊惧、惶恐。 这是她第一次在司北玄身上看到这样的情绪,而她怎么都想不通,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会让这个冷心冷情的男人害怕。 按下心底的疑惑,紫嫣将视线投向窗外,借此缓解身上的不自在。 有他在的地方,空气似乎都会变得沉闷不少,在他身边,她已经再做不到如以前那般自然。 到底是什么变了? 第2845章 她承认,她在害怕 接下来是一路的沉默,直到到达王府门前,都只有马车车轮的轱辘声响伴随左右。 马车一停,紫嫣就率先站起下了马车,想要快点逃离那个逼仄的空间,缓解那种透不过气的压抑感。 看着女子急匆匆逃离的背影,司北玄的眼眸暗如深海。 “你看来身子不适,待会我让莫言过去给你看看。”有他在,她不会在府里别的地方多呆,应该是直接回和馨园的。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认知,让他满嘴苦涩,连声音都变得干哑欲裂。 紫嫣顿了顿,没有拒绝,也没有停下,一会的功夫就消失在他人眼帘。 她也担心自己着一日一夜的颠沛,会给腹中孩儿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让莫言看一看,心里安心些。 至于想要亲口告诉他自己有孕这件事情,一开始她是很期待的,可是真正面对他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就觉得张不了口。 她承认自己是在害怕。 她害怕当自己满心想要与他分享喜悦的时候,换来的,是与自己预期不符的情景。 她害怕他对这个意料之外的惊喜不喜,害怕他不要。 一层又一层的担忧,让她裹足不前,最后悄然退缩。 其实所有的害怕归根结底,都是因为她对他,已经失了信任。 本来以为可以安静的转会和馨园,让紫嫣出乎意料的是,前厅里竟然有人来迎她,而且还是陆管家。 突然而来的厚待让紫嫣不喜反惊,心底莫名有种感觉,很不安。 陆管家对她从来不假辞色,以往她出府的次数不算少,没有哪次回来是得到过这种待遇的。所以今天突然看到陆管家出现在自己面前,紫嫣只有一个感觉,事出有妖。 这么想,心里便生出警惕,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拒绝,因为陆管家的理由很正当,慰劳。 慰劳她牺牲小我,以自身为诱饵,为王爷荣获大功铺了路吗?紫嫣垂眸,浅浅一笑,跟在陆管家后面去了前厅。 莫言也在那里,不过她却没有打算在前厅看诊。 那个地方人多嘴杂,而她并不想在那种地方,让自己的秘密被袒露。 司北玄进门有些迟。 紫嫣算了下,自己在前厅起码坐了一盏茶的时间,他在慢悠悠的出现。 两人乘坐同一辆马车回来的,她都已经进来这么久了,他是有什么大事需要在马车里磨蹭,隔了老长的时间才现身? 司北玄走进前厅刚坐定,莫言、柳子时、宇文烈三人也从偏厅赶了过来,几人脸上凝重的神色在看到司北玄的时候都有所收敛。 他们这些人是有什么事情发生,紫嫣不好奇,就算好奇也不会去询问。 对他们而言,她只是个外人,对她来说,他们又何尝不是外人。 总之,彼此之间从来没有熟悉过,那就不必装作熟稔。 “王爷,事情如何了?”先问话的是性子最急的宇文烈。 司北玄静默了下,点头,“稍晚我会进宫求见淑妃,已是时候,该落幕了。” 第2846章 她把自己当成,局外人 这句话,让听众所有人喜形于色。 便是性情最为稳定表情最少的莫言,眼睛都难以抑制的发亮。 “恭喜王爷!” 这一声声隐晦的恭喜背后,指的是什么,在座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太子一死,皇室剩下的诸位王爷里面,除了六王爷能有实力与四王爷一争长短,其他几个已经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而六王爷一直以来,对朝政都表现得毫无兴趣。并非伪装,是真的没有兴趣。 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纯属是淑妃与四王爷之间的暗地较量。 淑妃一心想要自己的亲儿子六王爷司北易上位,却是有心无力。只要六王爷不肯改变主意,淑妃便是有再多的算盘都打不响。 国不可一日无君,且还有先皇的那一纸遗诏,届时四王爷只需要挑起朝臣向淑妃施压,那个皇座便如探囊取物。 司北玄坐在首位,于一声声恭喜中,视线穿透空间,落在安坐一角的素衣女子身上。 她微垂着头,没有看他,也没有跟他说恭喜。那一声声祝贺对她来说,仿佛是化外之语。而他即将得偿所愿登上权利巅峰对她来说,似乎也不是什么特别值得庆祝的事情。 有或者没有,对她来说都一样。 她就像是将自己缩在了自己建筑出来的保护壳里,不再伸出触角试探,与他们横亘出看不见的距离来。 司北玄突然就觉得心慌。 走到今日,他一步一个脚印,步步为营,到了最后,所有的设想都完美实现,可是唯有她,与他预估的不一样。 她没有因此欢欣鼓舞,没有因此尽释前嫌,她将自己禁锢在了他的世界之外。 俨然,已经成为一个旁观者,再不准备参与他的生活。 广袖之下拳头悄然紧握,胸腔像是破了个大洞,被刺骨的寒风呼呼灌入,司北玄浑身几不可见的颤抖,清冷的脸庞,惨白如纸。 他似乎,正在失去着什么。 而那样东西,明明是他愿意倾尽所有去换取的,他也一直在这么做。 可是为什么,还是失去了,留都留不住。 “王爷,今日该值得庆祝,我这便去吩咐厨房做顿丰盛的,大家好好畅饮一宿!”连房月柔这样的女子都感染了那份激越澎湃,说出略有些失仪的话来。 可是紫嫣依旧是充耳不闻,静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完全没有融入眼前热切的氛围。 真的,就是个局外人。 司北玄垂眸,眼底沉暗,点点头,“好,今夜大家畅饮一番,所有人皆须出席。” 沉浸在激动中的众人,表情都略有停顿,王爷口中的所有人,自然是包括裴紫嫣的。 这让他们接下来想要说的话,有些难以说出口。 柳子时紧了紧拳头,朝莫言打了个眼色,在得到莫言几乎看不出幅度的点头颔首之后,才稍微放松下来。 “王爷,青烟也回来了,只是情况很不好,现在正在偏厅里休息,王爷可要过去看看她?” 司北玄首先看向裴紫嫣,依然没能接触到她的视线,沉默了下,点头,“一起去看看。” 第2847章 他的底线 紫嫣没有想到再见到陶青烟,她会是这个样子。 脸色灰白,嘴唇乌紫,躺在长榻上,虚弱得几乎看不见胸口的起伏。 整个人如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灰飞烟灭。 “青烟的毒没解,明晚子时便是最后期限。”柳子时怔怔的看着长榻上那张昏睡的容颜,浑身无力,“爷,你说你会拿到解药,解药呢。” 司北玄抿唇不语。 他在太子身上搜过,没有找到解药。要么是太子根本没把解药带在身上,要么就是解药已经给了陶青烟。 如今看来,应该是第二种。 陶青烟如果拿到了解药,不可能留着不吃,将自己折磨成这番模样。 “你仍未有解毒的把握?”他问莫言。 “之前研究的解药总是差了些,短时间内没办法突破。”莫言低下头,停顿了一息,又道,“我心里倒是有个法子,可姑且试试,但是,这需要经过爷同意。” 他跟柳子时一样,此时都对司北玄以“爷”相称,因为这个称呼能拉近双方之间的距离,让王爷更容易记起他们之间的情谊。 “什么法子?”司北玄眉头皱了下,忽略掉心底稍纵即逝的不适感。 “此事复杂,爷,可否换个地方说话?” 在场的,不管是柳子时还是宇文烈,都同时面色发紧,紧盯着司北玄,又怕自己的心思被看穿,故作出自然来,反显得更加的不自然。 司北玄眸光轻掠,将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凤眸眯了眯,点头。 目送两人离开密谈,柳子时跟宇文烈都没有跟上去。这件事情,不宜太多人发表意见。 紫嫣也没有在偏厅多呆,紧跟司北玄之后回了和馨园。偏厅里的血腥味太重,她稍站了一会便觉胸腔翻滚,不断想要作呕。离晚膳还有挺长的时间,不如先回和馨园歇歇,等缓过气来。 “你说爷会不会答应。”偏厅里,宇文烈语带担忧。 “若在爷可接受的范围之内,他会答应,就看莫言怎么说。”只要不触到王爷的底线,用一个小妾的血来救青烟一条命,他不会不答应。不过是取一些血液而已,又不会要了裴紫嫣的命。 “希望如此。”宇文烈是个乐观的性子,可是这一次,却不敢持乐观的态度。 谁知道王爷的可接受范围,界限在哪里呢。 这事放在以前,或许还可万无一失,现在却不一定了,青烟在王爷心里的分量,似乎越来越薄。 柳子时的视线胶着在陶青烟苍白瘦削的脸上,眸光沉沉暗暗,不知道在想什么。 书塔里,此时也在进行着相关的密谈,所谈的主角,是裴紫嫣。而整个内室的空间,在莫言说出裴紫嫣三个字之后,就变得压抑森冷。 “你说什么?”清冷的声线没有一丝起伏,平淡似随口一问。 莫言额角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在这冰冷的空气里,顷刻变成冷汗淋漓。身体周遭似乎被什么东西全然禁锢,千斤重担全压在他一个人身上,若非勉力支撑,他怕是早就已经跪了下去。 第2848章 我欠的,已经还完 话已经说出了口,莫言唯有硬着头皮说完,“爷,这件事情除了我们几个,没有外人知晓。青烟所剩的时间不多了,我们只能姑且试试。不需要太多,只要让我取些样本作为药引即可。” 话题的中心围绕在裴紫嫣的血液可解毒。 这一点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时候,王爷面上没有任何变化,可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却犹如排山倒海,压得他声音都几乎发不出来。 他甚至以为自己没有了再开口的机会。 “别打她的主意!”一字一字,清晰无比,从那张凉薄的唇吐出。 在千钧压力下仍然勉强维持面不改色的莫言,被狠狠一震,脸上现出了震惊。 这是自王爷冷落裴紫嫣以来,他第一次明明白白听出了王爷话语里的维护,再没有遮掩,再不顾忌。 “爷……” 司北玄从案台后面站起身,方步逼近,直到与莫言面对面,让莫言将他眼底的冰冷看的真真切切,“陶青烟之所以中毒,可说是她咎由自取,若非私心过重,她不会争功不成反被太子利用。我曾承诺会将解药拿回,可是她却枉顾我的意愿,私自将紫嫣诱了出去,将我原本的计划打乱,以致夺取解药无望!我尚且没有追究她的责任,落到今日田地,是她自找的!凭什么要紫嫣来为她的所作所为付代价?这一次,活是她幸运。死,是她活该。你们任何一个人,若是敢动裴紫嫣,我绝对不会放过!” “爷!”莫言几乎站不住脚,在男子的逼人气势下不自觉的后退,“青烟与我们数载情谊,你真的忍心看她枉死?爷,青烟对你也曾经有恩!” “我欠的,已经还完了。”收起身上的气势,司北玄冷冷转身,不肯再多言语。 他说话少有这么透彻的时候,会说这么多,不过是借此警告莫言,敲山震虎。以前他们怎么对紫嫣,他只能看着却不能有明显动作,但是以后,他不允许他们再对她漠视。 紫嫣的血液能解毒,但是却不能让莫言以此为开端,去对她做研究。 一旦事情发展下去,事情将会发展到不可控制的局面,他不能让紫嫣时时处在被人觊觎的境地里。 只能从一开始,就将那些苗头扼杀。 莫言沉默的走出了书塔,直到回到偏厅,脑子里,仍然是司北玄冰冷肃杀的眼神,那种杀意,绝非恫吓。 看他这般,柳子时的心瞬间沉到谷底,无需多言,他知道,事不成。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王爷居然会拒绝。 王爷拒绝救青烟,那么,就是在维护裴紫嫣! 双手攥出狰狞青筋,不待莫言跟宇文烈反应,柳子时便冲了出去,对身后的喊叫声充耳不闻。 王爷可以不救青烟,他不能! 不论用什么方法,他都要抓住仅剩的一点希望!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青烟死! “他这是着了什么魔!这么跑出去有什么用,还不如花脑筋说服王爷!”宇文烈在后面气得跺脚。 莫言却望着柳子时消失的背影,一言不发。 第2849章 不是强势就可以 当晚的晚膳没有用成,司北玄被淑妃急召进宫。 而陶青烟入夜之后,才与昏睡中迷迷糊糊的醒来。 彼时,她身边只有去而复返的柳子时。 “子时,他们呢?”扬起苍白的笑脸,她问,声如蚊蝇。 走过去,蹲在陶青烟身边,柳子时眼眶有些发红,也朝她淡淡的笑,“青烟,你醒了?他们都有事情暂且忙去了,我守着你。” “都忙去了么……我就怕等不到他们回来,许连他们最后一面都见不上了。”陶青烟的笑里泛出苦涩,手在衣襟里的白瓷瓶上几次反复紧握。 还有一天的时间,如果最后莫言仍然没有办法救她,到时候,她势必要吃下这半颗解药。 而她还没有想好,到时候,要如何分说解药的由来以及她延迟服用的理由。 柳子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只当她心口疼,眼底的痛苦欲浓,嘴里的声音越轻,“青烟,别胡说,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一定会救你!” 他庄重如发誓的神情,落在陶青烟严重,换来她感激的一笑,心里说不感动是假,可是她更关注的,另有其事。 “莫言是不是又躲在他的药房里做研究了?只剩一天时间了,叫他不要白白浪费心神了,倒不如我们几个好好聚一聚,齐齐整整的,为我践行。” 昏睡一觉醒来,咯血的情况暂时没有出现,她说话尚算顺畅,只是说得多了,也开始细细的喘气。 “你好好歇着,等你好了,我们一定好好聚一聚。”不由分说,强压陶青烟休息,柳子时不敢去看她嘴角苦涩的笑意,脚步凌乱的跑了出去。 王爷进宫了,是被淑妃招进去的。下午他跑出王府直接进了宫求见淑妃,在景阳宫待了半个时辰,他知道,淑妃绝对不会坐看不管。不管是为了在王爷身边扶植亲信,还是为了在王爷上位之前再做一次打压以确定话语权,在裴紫嫣的事情上,淑妃都不会对王爷妥协。 等王爷再次从宫里出来,事情必然会再起变化。王爷固然强势,可是身在其位,有很多事情并非他足够强势,就绝对不能更改。 在王爷回来之前,他需要跟莫言好好的谈一次,做好万全的准备。身为王爷下属,枉顾王爷心意势必会引来重罚,等事情过后,他会亲自去跟王爷请罪!但是青烟,他不能不救! 看着柳子时的背影消失,陶青烟怔愣了片刻,脸上的笑意瞬间沉了下去,探手将衣襟里的白瓷瓶掏出,在掌心翻看了片刻,视线又在偏厅各个角落缓缓扫视,最后目光定在一处,挣扎着走过去,将白瓷瓶里的药丸倒出来小心的放进随身香囊里,空瓶丢进了角落里插花的花瓶。 瓷器滚落的当当声在静谧的空间里响了几声,复平静,陶青烟才又慢慢的回到了长榻上。 至始至终,她的表情都很冷静,既没有自己即将身死的悲哀,也没有算计即将得逞的喜悦。 事情没有结果之前,所有的预估都还只是预估。 第2850章 怕她没那个命数! 这一夜,到处都透着不平静。 景阳宫的正殿上,烧着旺盛的火炉子,淑妃依旧斜靠在华贵的贵妃榻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司北玄。 两人已经沉默了很久了,像是一场无声的对峙,谁先开口谁就输。 淑妃心里一次次气结,她的定力,赶不上自己亲手培养出来的狼崽子。 如今,狼崽子的爪子终于磨的锋利了,开始想要反噬她这个主人。 她怎能允许! 自太子莲河上自焚的消息传到宫中,满朝震荡。 这意味着,在四王爷与六王爷之间,终于要择出一位继承人承继大统了! 而依据先皇的遗诏,只要没有意外,那个人选几乎已经确定四王爷司北玄无疑! 淑妃美目微眯,虽然明面上看易儿一脉已经落在下风,却并非真的没有一争之力,只要易儿愿意,她就能改写结局! 她就是那个“没有意外”中的意外。 “为何不肯救下青烟?”还是没能沉住气,淑妃再次先开口。 总需要有一个人,来率先打破僵局。 “不是不肯,是无能为力。”司北玄淡道。 “承继大统这件事情已经到了尘埃落定的时候,易儿自愿放弃皇权,为你成就大业,玄儿,再过几日,你就能登上帝王之座,看事情不可再局限眼前,局限在王府的后院!青烟打小在本宫身边伺候,加之又是本宫的外侄女,感情不比寻常宫娥,本宫是拿她当女儿看待。若是这次能将她救回来,本宫便将她放到你身边,日后由她照顾你的一切事宜,至于那个裴紫嫣,低下卑贱,你且放开罢。大西玄的皇宫,就她那种身份的,连做个宫女都不够资格,更何况日后成嫔成妃!” “母妃,裴紫嫣已经是儿臣的妾室。”身份不可更改,既是他的女人,日后就势必要入主宫中,谁都不能阻拦! “成为你的妾室已经是她最好的福气,还想要贪图更多,就怕她没那个命数!” 司北玄眼底杀机一闪而逝。想要对她好,却每每都要遭遇阻挠,一次两次十次,他的忍耐已经快要告罄! 淑妃似乎也察觉到了司北玄心底的暗潮,眸光闪了闪,语气略缓和,“玄儿,不是母妃逼你,实是身为皇室中人,需要注重的东西太多,太过身不由己。想要得到某些的东西,你势必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才能保持平衡。你说……是不是?” “请母妃教诲!”司北玄,慢慢低下头。 淑妃满意的笑了,“本宫怜惜青烟那丫头,她如今中了那毒,定然备受折磨。玄儿,你想想办法将她治好,不然本宫心里着实难受啊。待她好了,你们之间的事情,再慢慢找机会细说。” 顿了下,淑妃突然以掌心拍了拍额头,似突然想起般笑道,“对了,听说莫言已经研究出治疗噬血丹毒的解药,就差个药引子难得,这事情你需上心些,是舍是得自己好好斟酌斟酌。明日,本宫希望能听到好消息。若是青烟逃不过此劫,玄儿,本宫会让害了她的人为她陪葬!“ 第2851章 归根究底,是他太弱 “母妃担心青烟,儿臣自然该为母妃解忧。噬血丹一事,太子虽然已经伏法,但是太子妃及一干人等都还押在天牢,或能从他们口中打听出解药来。儿臣这就亲自去一趟天牢。”司北玄避重就轻,将事情绕开裴紫嫣来说话。 淑妃垂下眼睑,笑得欣慰,“要是能直接拿来解药自是最好。青烟与裴紫嫣同样出身坊间,要是能将青烟救过来,日后有她在你身边,又有本宫在旁边帮衬些,就不怕有人针对你妾室的身份来说事了。你知道皇家最重脸面,本宫也不能无缘无故的就偏袒谁,就算想护着她,也总要找得出点合适的由头不是。” 司北玄离开景阳宫的时候,眼底一片冰冷。 王府里的事情这么快就传到淑妃耳里,还让她有了准备,掐准了他的软肋,他知道,自己是被人卖了。而能将事情了解得那么事无巨细的,只有最贴近他的人。 脑子里闪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冷静的分析着身边每一个人的可能。 他并不觉得难过,也不愤怒。 本来,他就不信任任何人,既然没有信任,被背叛被设计的时候,也不会衍生出不该有的情绪来。 只是,淑妃几乎表明了态度针对紫嫣,他想要对紫嫣做出的种种解释,又要延后了。 他再一次觉出了自己的无力。每次想要好好待她,总会横生枝节。好像他与她之间,只能循着命运的轨道不断生出误会,不断走远。 归根结底,还是他太弱。 天牢之行,如他预期的那般一无所获。 太子妃及太子以前的得力幕僚全部关押在这里,包括整个太子府上下大到管家小到看守门庭的门房,全部被羁押在天牢,只待太子归案后,一并处斩。 司北玄花了几个时辰的时间几乎问遍了在押的每一个人,除了看他们或麻木或求饶之外,没有得到丁点有用的讯息。噬血丹似乎只有太子一个人知道,就连太子妃都不知道他手上有那种东西。 这一条路,是不可行了。 走出天牢,外头已经月朗星疏。清冷的弯月高挂碧蓝苍穹,月辉在雪地上笼上一层朦胧清辉。 寒风打过来,刺骨的冷,司北玄一步一步慢慢行走在雪地上,心如被周围的冰雪裹覆住一样,冷得几乎没了波动。 淑妃的意思很明白,陶青烟救不活,紫嫣就要为她陪葬。这是淑妃对他的拿捏,也是他正式上位前的下马威。 他不是不能护着紫嫣让她将来在皇宫站稳脚跟。可是这里是皇家,是皇宫,这里面波云诡谲阴暗肮脏,他只怕他一个不慎,紫嫣就会被人害得尸骨无存。 而他此时,还没有抵挡的能力。这种情况下,护得了紫嫣一时,却绝对护不了她一世。 司北玄闭眼苦笑,他还是需要时间。 凭现在的处境,他该怎么样做,才能让她安好? 难道真的只能妥协?任由莫言去提取她的血液,拿她拉做研究,然后在未来的日子里,让她被无数人当做圣药一样觊觎? 第2852章 微不足道的人,有什么作用 玄王府,和馨园。 园子里很安静,人少了就显得有些冷清。 整个园子算得上有人气的地方,就是那间透着灯光的主屋。 晕黄的灯光透过轻纱窗户,勾勒出屋内人儿的一抹剪影,于这冬夜里看来,安静又宁和。只看着那影子,就能让人的心被缠绕上一丝丝的暖意。 那是个会让人不自觉就想要去亲近的女子。 莫言站在那扇窗口下,迟迟不能举步入内。脑子里不停的闪过往日里他所见过的,有关那个的女子的一切。 干净真诚的眼睛,毫不作伪的笑脸,极具亲和力的为人处事。哪怕一直刻意的保持着距离,莫言也不得不承认,那是他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当中,唯一能让人放下防备的女子。 跟她相处,自在,轻松,不用时刻担心遭人算计,更不用时刻去猜她的哪句话带着什么别的用意。 她能将自己的喜怒哀乐,表现得非常直白,从不遮掩。 如果中间不是隔着一个陶青烟,他想,或许,他也能将这个女子当做友人看待,对她,更亲近一些。 只是,世上很多如果,不是人力可为。 “二夫人。”走到门口,他没有进去,而是先开口,打断了室内女子的沉思。 紫嫣就坐在火炉子旁边,抱着自己的双膝,看着火炉里热烈燃烧的火星出神。听到声音,抬头看去,脸色淡淡的,并未因为莫言的突然到来而显出惊讶来。 “莫大夫,怎的这个时候来了,我今日很好,不需要诊脉。”她以为莫言是得了主子的吩咐,来给自己检查的。莫言身份复杂,既是府上的大夫,也是司北玄身边的幕僚,没有主子的授意,他是不会无缘无故主动来和馨园的。 莫言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淡道,“莫言深夜来打扰,本来不合规矩,只是实在有要事需要二夫人帮忙,不得已唐突了。” 紫嫣脸上这才现出点微讶来。 莫言有事需要她帮忙?她有什么本事能帮得上他?这让她有点好奇。 毕竟,她现在在玄王府里,是微不足道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存在。 微不足道的人,有什么作用? “莫大夫言重了,有事请说。”心下有腹诽,紫嫣没有表现出来,也没有请莫言入内。 那两个丫鬟怠工,莫言出现在这里,也没见她们两蹦出来接待,估计是自个跑去睡了。孤男寡女的,她自然不可能让一个男子进入室内。 而且,她也没有打算与莫言熟络,人家排斥她呢,她又何必想着搞好关系。 还是泾渭分明些,对自己比较好。 莫言抿了抿唇角,看着火炉子旁歪着脑袋看他的女子,那双沉静的黑眸,竟然让他早就准备好的话卡在喉咙,怎么都吐不出来。 那双眼睛,太干净,太澄澈,简单得能让人一眼看透。 而他即将要说的话,将会让那双眼睛染上雾霾。 “莫大夫?”久久没得到回答,紫嫣皱眉,又叫了声。 既然来了这里,定然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吧。来了又不说,不说就赶紧走呗,杵在门口作甚。 第2853章 这些跟她有什么关系? 就因为他站在那里,将门帘子掀起了一块,冷风呼呼的就从入口灌进来。 很冷的。 紫嫣暗地里翻了个白眼,为这个人的不识相很觉不满。 莫言是在紫嫣一边用手抱紧自己的胳膊一边自以为悄悄的翻白眼的时候回过神来的。不着痕迹的微垂眼睛,将胸腔里突然滋生的一股鼓噪与歉疚压了下去,“青烟姑娘中毒的事情,想必二夫人已经知晓,王爷为此耗尽心力,仍然寻不到好的办法救治,青烟姑娘只剩下一日的时间,一日过后要是再解不了毒,只怕……” 不是只怕,是肯定,只有香消玉殒。 听完莫言语焉不详的话,紫嫣眨了两下眼睛,奇怪的看着莫言,“莫大夫想要说什么,可否一次说明白了?” 陶青烟中毒只能再活一日,一条生命眼看就要消逝,紫嫣不是全然没有触动,甚至还为陶青烟觉得惋惜。 如花的年级,生命却要戛然而止,想必陶青烟现在所遭受的折磨也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只是,这些跟她有什么关系? 女子一脸的懵懂,落在莫言眼底,让他眸色更深。他已经将话说得这么浅显,裴紫嫣却好像半点没领会他的用意。她干净单纯,所以看别人的时候,也就觉得别人干净单纯。 他突然就觉得自惭形秽。原来他是这么的卑鄙。 “莫大夫要是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说,就请先回吧,什么时候想好了再来告知便是。”为陶青烟而来,她自问自己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下逐客令撵人走,也好过这样跟一个半熟悉半陌生的人相顾无言。 又冷,又浪费时间,还破坏她的心情。 “二夫人,莫言斗胆,请您救一救青烟姑娘!”该说的总要说,时间宝贵,他能磨蹭,青烟不能。 “我如何能救她?噬血丹连莫神医都束手无策,我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难道还能比莫神医强?”紫嫣咧开嘴角,笑意中带着浅浅的讥诮。 当时太子将解药给陶青烟的时候,她正背对着他们,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所以并没有留意到这一遭,乃至莫言现在提起陶青烟中毒,她也没有想起这茬来。 “只要二夫人肯,莫言就能在最后期限之前做出解药来。”这一次莫言没有再拖沓,直接说明来意,“无需二夫人多做什么,只要让我提取少少样本回去试验,仅此而已。” “提取我的样本?” “请二夫人赐血!” 紫嫣的瞳孔一下缩了起来! 让她赐血?这是不是说明她极力想要埋藏的秘密,已经慢慢的摊在阳光下,被越来越多的人熟知? “莫大夫,你在说什么,我听不太懂。夜深了,我要歇息了,请回!”将视线从莫言身上抽回,重新投注在眼前红得热烈的火星子上。紫嫣说要歇息了,却是动也不动,连做做样子掩饰自己的借口都懒得。 这是拒绝再谈下去。 莫言唇角抿得更紧,更僵直,没有后退,反而又朝前走了一步,恰好跨进门帘,身后的帘子坠下,挡住了不停往里蹿的寒风。 第2854章 是他叫你来的 “莫大夫这是要做什么?强人所难?”紫嫣面上的淡然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讥诮。 再微不足道,她也是个人,有气性。 平日里将她视如无物,用得着的时候就来逼迫她,当她是什么?任何人都能拿捏的物件么?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二夫人,莫言知道这样的请求太过唐突,但是事关人命,还请二夫人至少看在王爷的面上,援一次手。”身为赫赫有名的鬼手神医,这是莫言生平仅有的一次厚脸皮。也是他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所为感到不耻。 可是却不能不做。 “看在王爷的面上?”冷冷的看着莫言,紫嫣眼睛一眨不眨,“是他叫你来的?” 她的事情,只有他可能知道,虽然她从未亲口告诉过他,但是那么多次血液的喂养,以司北玄的聪明,想必早就已经猜出来。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将她的秘密,告诉别人。 他是真的将她弃若敝履,所以,不担心这个秘密一旦传扬开来,她会得到怎样的对待,受到怎样的伤害。 真狠。 紫嫣想笑,只是四肢百骸涌出来的刺骨冰冷将她冻结,僵硬得连个表情都挤不出来。 莫言的沉默,更是让她一颗心,如坠万丈深渊,让她仅有的一丝幻想都灰飞烟灭。 她都准备为他找理由了,可是,连这个机会,他都没有给予。 “是他叫你来的。”这一次,紫嫣确定。 莫言唇角几不可见的动了下,终是没有突出只言片语,看着紫嫣的眼神复杂难辨。 “请回吧,我帮不上忙。”连周旋的力气都没有了,紫嫣疲惫的闭上眼睛,将脑袋埋进手臂里,妄图借由这个动作来驱散来自骨髓的冰冷。 她将自己抱紧,窝在火炉子旁边,看起来那么瘦小,脆弱又无助。像是失去了依靠的小兽,只能用掩耳盗铃的方式来告诉自己,她还好,她很安全。 有那么一瞬间,莫言几乎想要转身落荒而逃。他感觉自己像个刽子手,正在一点一点的蚕食这个女子的生机。 然后他嘲笑自己,他骨子里的残酷终究大过对他人怜悯。 “二夫人,莫言是名大夫,既然跟随王爷,必然竭尽所能为王爷分忧,而青烟姑娘曾经有恩于王爷,又是莫言的友人,便是要得罪二夫人,莫言也不得不理。”莫言举步,朝紫嫣走近。 室内安静,接近的脚步声清晰可闻,紫嫣浑身骤然紧绷,抬起头来瞪着莫言,“你想干什么?” “二夫人,得罪了!” 紫嫣来不及反应,一只手便被莫言钳制,心底的惶恐一下如同泉涌。 她很害怕。 不是怕死,而是怕接下来的任何事情都将会伤及她腹中的孩子。 她以自身血液救过司北玄多次,她很清楚喂食血液过后自己会是什么样子,届时,她根本托不住自己的骨肉! 不能,这一次她不能再为别人牺牲! “放肆!你放开我!”紫嫣怕极了,摇着头,拼命想要拉回自己的手腕。 然钳制住她的那只手,看似瘦弱,却绝非她能挣得开。 莫言没有理会她的挣扎。 第2855章 剧变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全部变成了无声的画面。 紫嫣呆呆的看着莫言划开她的手腕,看着他拿出玉瓶,将新鲜的血液全部装入瓶中,然后又看他取出干净的布条,仔细的为她绑住伤口。整个过程她都感觉不到痛,也没有再挣扎,好像那一刀是划在别人的手上,与她无关,她只是个看客。 慎重的收好玉瓶,莫言在离开之前,再次深深看了紫嫣一眼。 紫嫣没有看他,双眸无神的凝着火炉子里旺盛的火焰,在莫言即将跨出门口的时候,呢喃,“是他叫你来的。” 莫言顿了顿,掀开帘子,离去。 离开的脚步凌乱不堪,走出和馨园的大门,莫言浑身就失去了力气,一下跌坐在铺着薄薄积雪的花圃旁,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握着那只玉瓶的手,不断颤抖。 他只需要一点点血液作为药引,只要正在研制的解毒丸成功,结果就能皆大欢喜,青烟能活过来,裴紫嫣所受到的也只是最小的伤害。 这件事情完美解决过后,他们知道了真相,当能体谅他的不得已。 这一夜,紫嫣没有睡。 这是自她得知自己有孕之后,第一次失魂落魄到忘了要睡。 心里不断的冒出疑问,又不断的自我解答,到最后,她也没能找出合适的理由来,原谅那个将她一手推入深渊的人。 司北玄是在第二天下午回来的。 在天牢一无所获,出来之后利用一夜的时间,他重新将太子府及其所有曾经的窝点翻了个底朝天,结果却依旧是让人的心沉入谷底。 紧接而来的第二重冲击,是玄王府里传来的快信。 陶青烟出事了。似乎是噬血丹的发作时间提前,已经到了垂危的地步。 他回到王府的时候,陶青烟已经陷入昏迷。 “怎么回事?”书房里,司北玄的声音冷冽凌厉。 他需要有个人解释,为什么毒发的时间会提前。 “王爷,是属下的错。”莫言上前一步,头低垂,不敢与司北玄对视。 站在他两侧的柳子时与宇文烈,脸上神情复杂得很。尤其柳子时,牙关紧要,眼睛赤红,看着莫言的眼神,似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剥。 “你做了什么?”司北玄问。 “做了什么?他擅作主张,青烟就要被他害死了!”柳子时甩不开被宇文烈紧紧攥住的手臂,只能朝着莫言恨恨的喊,清秀的面容因为激烈的情绪变得扭曲。 “王爷,我给青烟服用了我刚研制出来的解毒丸。”任由柳子时怒骂,莫言低着头,木然苦笑。 昨夜拿到裴紫嫣的血液之后,他就一头钻进了自己的药房,终于在拂晓前研制出了第一份解毒丸,在清晨时分让陶青烟服下。 服下解药后的一整个早上,都没有出现异样,甚至还有好转的迹象。 然在众人刚刚松下一口气的时候,事情陡然巨变。 陶青烟突然吐血不止,随后陷入昏迷,而莫言到现在,都没能查出这当中,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第2856章 洗血 “一点原因都探查不出来?”司北玄半垂着眸子,一张脸在昏暗的光线中半隐半现,探不出情绪。 这一次,莫言斟酌了片刻的时间,才艰难开口,“王爷,我心里有个猜测,事已至此,不能不讲。” 不说,陶青烟的命就到这里终止了,时间再拖不得。 所有人的视线一下集中在了莫言身上,等待他的下文。 “在此之前,莫言要先跟王爷请罪,这次的解毒丸之所以能研制成功,是有了药引的结果。药引……是二夫人给的。”说到这里,莫言顿了下,眸光飞快的掠过司北玄面容,察觉他没有过于激动,才又道,“这当中,是我估算失误,解毒丸里的药引剂量,不足以完全解掉噬血丹的毒,只能起到暂时的压制,继而引起更大的反弹。” 就如木板击打水面,打得越重,反弹越重。除非能一次性将那些毒性全部驱除,否则,陶青烟依旧活不过今夜子时。 司北玄慢慢抬起眼睛,扫视站在自己面前的三个人。 这是自己最为得力的三个助手,与自己有着朋友之谊,可是他们在他不在的时候,从他最在乎的女人那里提取血液? 清冷的凤眸迅速结出一层又一层的冰渣,司北玄嘴角扬起笑来,他记得他拒绝过莫言,就在这里,他警告莫言不要打紫嫣的主意。 可是莫言阳奉阴违。而另外两个人似乎觉得,紫嫣献出血液救人,是理所应当的。 所以,他们的表情看起来比莫言还要坦然。 低低的笑声回荡在室内,清泠,冷冽。司北玄以手抵额,笑的有些不能自已。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笑莫言的擅作主张自把自为,还是笑自己胆怯懦弱无力施为? 明明已经准备好要对她交代一切,谁料得到,中午的景阳宫之行,将他刚刚冒出来的勇气和锐气再次压得一点不剩。 他不敢赌。 那是他付不起的代价。 “王爷,这件事情过后,我甘愿受罚!但是还请王爷看在时间无多的份上,先行救回青烟!”那串笑声让莫言脸色发白,浑身颤抖。 “你有把握能救?” “青烟还有救?!”柳子时几乎与司北玄同时开口,欣喜的上前拽住莫言,死寂的眼睛变得蹭亮,看向司北玄,“王爷,莫言说的对,我们时间不多了,先将青烟救回来,其他的事情容后再说,届时王爷要打要罚,柳子时也与莫言一并担了!” “不错,王爷,青烟那里熬不起了。”宇文烈上前一步,站在莫言与柳子时身侧,表明他支持的态度。 司北玄淡淡看着三人,蜷在膝盖上的手反复迸裂出青筋,极为狰狞。 “说方法。” “王爷,我们……还需要二夫人帮忙。”莫言的头再次垂低,声音也放到极轻,“只有药引能真正克制到噬血丹毒,要想更大把握的解掉那种毒,现在只剩下一个办法,便是……洗血。” 洗血两个字,轻轻的,却将整个书房的空气冻结。 第2857章 她不悔,也无愧 整个室内,安静得连呼吸声都似乎停止。 有那么一瞬间,柳子时与宇文烈甚至不敢迎视司北玄那双眼睛。 他们都知道,洗血,是什么意思。 一面愧疚的同时,一面,又极希望司北玄点头答应。 因为现在只有这一个方法,有可能能把陶青烟就回来。 “你们都出去。”在书房内的空气压抑到即将爆发的时候,男子的声音响起,如从夹缝中挤出来般的干涩。 没有说允,也没说不允。 可是在场的三人就是知道,王爷这是再一次拒绝,只是这拒绝,没有往常的那么坚定。 似乎含着顾忌,含着犹疑。 柳子时眸光闪动,扭头直直对上司北玄的眼,“王爷,求你救救青烟,她怕是连子时都熬不到了。且有莫言主导,就算真的需要裴紫嫣作为药引子,莫言也绝对不会让她陷入危险染上麻烦!” “我叫你们都出去!”司北玄整张脸,淡得不能再淡,细微的情绪都没有。 再一次光明正大走出和馨园,紫嫣神情恍惚。 她在火炉子旁坐了一夜,用尽全力终于挽留住心里最后的一丝希翼,却被一句传话,彻底压得粉碎。 来传话的人是柳子时,他亲自来的,也亲自将她送进书塔,生怕她半途跑了一般。 传话说是司北玄要见她。 正好,她也想见一见他。有些话,总要问个明白。 走进书塔,紫嫣没有去关注这书塔的环境,也没有再费心去想为什么司北玄会改在她的别院旁边办公。 只是面容平静的一步一步走上阶梯,上到顶层,伸手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 他在里面,等着她。 紫嫣进去的时候,他正坐在案台后面,手里拿着一样东西,失了神似的盯着瞧。 里面光线太暗,没有点灯,只有靠近案台的右边侧角烧着一个火炉子,供以取暖,同时,充当着这个空间里唯一的光亮来源。 听到开门声,司北玄才慢慢抬起头来,那双深如寒潭的黑眸,怔怔的看着她。 他今天的反应,总好像失去了一丝魂魄,少了平日的精明霸气。 紫嫣站在门口,凝望那张熟悉的容颜,脑海里闪过自己这一生,所有有他参与的画面。 从孩童到现在,从初遇到嫁与他为妾,走至今天,途像是走完了完整的一生。这一生当中有苦有甜,有泪有笑,对他付出了自己的整个身心,她不曾后悔,哪怕到了眼前这一刻,经历过那么多的伤害,她依旧不恨他,只是爱已经淡去。 她不悔,也无愧。 这个男人,她用心过。 笼罩在她的目光下,司北玄头一次有如置身冰窟。 她看他的眼神,太平静,平静到让他害怕。他甚至急切的想要在她眼中找到哪怕一丝能让他感觉到暖意的情绪,可是没有,再找不到。 下意识的,他攥紧了拳头,妄图用这个动作来抓住正在从他指缝中溜走的东西。而从掌心里的垂坠下来的那条玄色发带,让他看到了自己的恐惧。 第2858章 再痛,也要清醒 那条发带,在他的掌心颤抖。 不,那是他的手在颤抖,按都按不住。 动动嘴唇,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来压制心头快要灭顶的恐怖,却发现连打开喉咙的力气都没有。 紫嫣……他想唤她,想要在那个名字上倾注自己所有的眷恋与情感,让她只需要一听就能明白,被他禁锢在心底的他的心意。可是他却只能看着她慢慢走近,近到眼前,炉子里的火光映照上她的脸,他才惊觉,她怎么这样的瘦。 明明昨日他才见过她,那个时候,不是这番模样。 眼前,她的脸苍白得如同外面的浮雪,身上披着的白色风蒌空空荡荡,整个人像是一夜之间,消瘦至无形。 站定在办公的案台前面,紫嫣视线滑到司北玄手上,定在那条玄色发带,无血色的唇瓣动了动,扯出一抹极淡的笑意来,“这条发带,你还留着啊。” 还留着啊。 从来没见他戴过,她以为他早就丢了,那么廉价的东西,不配他的身份。 “紫嫣……”他终于开了口,可是只唤出这个名字,又立即收住了声音。 那声音像是缝隙里漏进来的风声,带着呜咽与悲鸣,难听至极,他不想让她听见。 “阿玄,”她视线上移,对上他的眼睛,静静的,素手一伸,轻轻一拉,就将他死死攥在手心的发带扯了过去,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掌心已经空无一物,“从我认识你,到站在你身边,我用了很久很久的时间,对你,我自问问心无愧。看在这个‘问心无悔’的份上,今日,你能不能坦诚的回答我的问题。” 她什么都不求,只求自己最后也能明明白白,不留困惑。 “你……问。”他答。两个字,挤出来花了很久的时间。 紫嫣笑了笑,哪怕消瘦得不成人形,她的笑容依旧柔柔暖暖,“阿玄,我想知道,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在设计我。” 司北玄陡然僵硬,瞳孔缩到极致。脑子里像是被人狠狠砸了一锤,嗡嗡作响,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到。 紫嫣嘴角的笑意一点一点收起,定定的看着他,看着他的表情,脸上的苍白更是赛雪三分。 他这么震惊,是因为她说中了吧。 她说的一开始,指的是在边陲镇,他掉进她的院子开始。 少年时的初见,是在山腰上的茅草屋,那时候他失血昏迷,身上还带着毒,她一时好心,用血救了他。想必那时候他的意识是清醒的吧。知道救了他的人是她,也知道了她一直藏的紧紧的秘密。 她的血液能解毒,从他掉进她院子之前,他就已经知道。 所以才有了后来的刻意接近。 如今细想,她猜,他会选择来靠近她,应该是她的血液能够克制他体内的鸠毒。一开始,他的目的就不单纯。 很多东西,以往她刻意不去想,不肯承认,自己一心爱着的人对自己的感情掺杂了算计与利用。可是选择,已经没了自欺欺人的必要。 她不想到了最后,仍然做个糊里糊涂的人。 便是再痛,她也要自己清醒。 第2859章 她说,我不信 心脏滴血般的痛,紫嫣仍拼命的维持着自己平静。 这个她一心一意,将他当做自己这一生的依靠,一辈子的归宿的人,她不想恨他。 即便最后有所决定,她仍然希望他们之间,不是一场笑话。 移动脚步,走到燃烧的火炉子前,紫嫣将手抬起,慢慢松开,手心的发带飘然落下,在热烈的火焰中轰然燃烧,然后,化为灰烬。 一条承载了她所有情丝的发带,他既然嫌弃,那么便无谓再保留。 这情丝,她亲手斩断。 那倏然蹿出来的火光,照亮了司北玄的脸,照亮了他眼底的惊恐彷徨。那是他一直随身携带的发带,他将它放在心口,离心脏最近的位置妥妥收藏,不让任何人看见。 她也没看见。 于是她以为,他将之轻视,弃如敝履。 最后,她一把火烧了它。 那蹿出的火苗,像是烧在他的心上,灼人的痛,可是他连开口阻止的力气都没有,连阻止都愧于开口。 误解,是他亲手造成的,他有什么资格,去申辩。 火炉子里,已经没有了发带的影子,就连那些灰烬也与炉灰混为一体,紫嫣又看了片刻,静了片刻,回身,超司北玄轻道,“阿玄,我不会去救陶青烟。” 她告知他,非征求他的同意。 司北玄没有反应,愣愣的,视线仍然凝在火炉子里,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般。 紫嫣也不重复,这句话,她不需要他的回答。 再次扭转过身,她正面看着他,眼神平静而郑重,似乎接下来她要说的话,极为重要。 司北玄终于似有所感,视线从火炉子挪了回来,颤着,落在她脸上。 有好几次,他想要开口,想要发出点什么声音来,阻止她即将要说出口的话。心里有个直觉,叫他去回避,回避接下来的话题。那绝对是他不愿意去碰触不愿意去承受的。 那种直觉,曾经让他数次避开致命的危机,而曾经面临过的危机,没有一次,如眼前这般严重。 双手紧紧攥住座椅两边的扶手,力气之大,几乎要将扶手捏碎,司北玄深山规定颤抖越来越剧烈,眼睛开始赤红,整个人似乎就要陷入疯魔。 他发不出声音,任凭怎么努力,喉咙都像被死死堵住一般,只能用眼睛来祈求她,别说,紫嫣,别说!求你! 他不知道她有没有看见他的祈求,只是他的视线变得越来越不清晰,视野里,开始蔓延出血红,由淡,转浓。 “阿玄,我只剩最后一个问题,”他听到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在耳边响起,很近,又似很远,如从天边飘来,让他听不真切,“阿玄,你有没有爱过我?” 他觉得他的意识正在被抽空,视线里已经是一片血雾,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开始肆虐,飞快的碾碎他的理智,妄图操控他的身体。 那种感觉太熟悉,每个月都会在他的体内爆发一次,他知道自己接下来会变成什么样。 可是不行,不能是现在,他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还没有告诉她! “爱!”那是他几乎被暴戾撕碎的声音。 然而,她回予他的,是又一份凌迟。 她说,我不信。 第2860章 司北玄,你终于将她伤透 紫嫣说,我不信。 再不相信。 再没有看他一眼,紫嫣转身往外走去。 “我不会去救陶青烟,我有更重要的东西要守护。明日我就会离开玄王府,若你真对我有过一丝怜惜,别阻止。” 这是她来之前,就做下的决定。 玄王府,已经不适合她呆。 她不能在那个四方小院子里被禁锢着生活,更不能让她的孩子出生以后,同她一样被禁锢,被排斥,过着受人白眼的日子。 离开,是她最后的决定。 离开这里,离开这个男人。 以前,她一个人能将自己好好的养大,以后,她一个人也同样能将自己的孩子好好的养大。 猩红的视野里,那个离开的背影,倔强,决绝。 司北玄一声剧咳,面前案台上的白纸,染上鲜红。 呵呵的怪笑声逸出口腔,如狂风呜咽,极为渗人。 她说,她不信,她说,她要走。 哈哈哈! 司北玄,你终于将她伤透。 狂笑声中,眼前的视野成为无法穿透的暗红。 紫嫣平静的踩着一级一级阶梯,走出书塔,将背后渗人的笑声摒弃在她的世界之外。 不管他如何,受到什么样的冲击,既然决定要走,她就不允许自己再回头。 书塔门口,她看到了柳子时,他一直没走,是等着要带她去救人吧。 看着他。迎视他满目冷意,紫嫣回以淡淡一笑,什么话都没说,越过他,走出这个地方。 她没有什么好说的。 他们所期待的,她做不到。 “二夫人!”身后,柳子时急急出声,想要唤住她。 紫嫣充耳不闻,径自前走。她想,自己拒绝的姿态已经表现得非常明显,无需诸多纠缠。 只是她没能如愿,下一刻手臂便被人紧紧抓住,“二夫人,柳某求你,救救紫嫣!” 这是柳子时第一次在紫嫣面前表现出惊慌。 他是真的担心陶青烟。 紫嫣嘴角的笑意爬上淡淡的讽刺,挣开他的手,回头,“柳大人,恕我无能为力。” 她去救别人,谁来救她。 看紫嫣再次往前走,柳子时眼底的惊慌掺杂上更深刻的冷意,连声音都开始狠下来,“二夫人!救青烟一命,于你而言只不过是举手之劳,为何你却执意不肯!青烟对王爷对王府都曾有恩!便是你与青烟之间曾经有罅隙,就不能看在王爷的份上,给几分情面吗!” “谁欠下的恩情,谁去还,柳大人,我不欠陶青烟的,也不欠任何人。请你别再纠缠,明日我就会离开王府,从此往后,我与你们,便是形同陌路。望自重!” 话语铮铮,紫嫣的冷漠反而激起了柳子时更加强烈的不甘。 她说明日便离开,可是青烟,却活不过今夜! 死死盯着再次转身离开的瘦削背影,柳子时眸光一厉,手往紫嫣脖子上重重砍去。 看着女子软软的倒在面前,才察觉自己做了什么,柳子时一个踉跄,脚步急急后退,最后跌坐砸在雪地上,看着自己那只手,久久回不过神来。 直到前方出现脚步声,再看地上悄无声息的女子,心底的惊慌更甚,同时又诡异的,更冷静。 他不能让裴紫嫣就这样离开,就算要走,也要等青烟救回来再走! 第2861章 因为他更加害怕 “柳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夜幕初降,防风灯笼云鬟规定灯光着这处场景照的亮了些,灯笼后面,是路管家惊疑不定的脸。 柳子时慢慢抬头,脸色苍白,嘴唇还打着哆嗦,“陆管家……我失手把她、打晕了,只有她能、救青烟……” 喃喃的声音,甚至盖不住周围风声的肆虐,陆管家却是听清了,看着柳子时还沉浸在恐慌的状态,眉头皱起,扫过地上的女子,再看一眼后面沉在昏暗中的书塔,眼里闪过寒光,将手里的灯笼一把塞进柳子时手中,道,“你先走,剩下的事情交给老奴,记住,今夜你没有来过这里,也没有见过裴紫嫣!” 呆呆的提着灯笼,柳子时坐在地上发懵。 他自然知道陆管家的意思。 之前他们一直以为王爷是真的厌弃了裴紫嫣,可是这几日接连发生的事情,都在在表明他们看错了。如果王爷真的不在乎裴紫嫣,怎么会那么轻易就受到太子牵制,又怎么会拉下面子来去请国师帮忙,怎么会在陶青烟性命垂危的关头,依旧咬了死口拒绝牺牲裴紫嫣! 可以想象,如果王爷知道他们设计了裴紫嫣,将会得到什么下场。陆管家是打定主意将罪责揽到自己一个人头上,把其他人从这件事情里摘出去。 “陆管家,你……”柳子时想要拒绝,惹怒王爷的后果,不是陆管家承担得来的。可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下去。 因为他更加害怕。 心里清楚的知道,王爷不是个好糊弄的人,更不会跟任何人讲情面。整因为这样,更怕。 “柳大人,听老奴一次。老奴心里一直将青烟姑娘当成自己的亲子侄,如果能救她回来,便是要老奴搭上一条命又如何。柳大人却不同,你有官职在身,又与王爷有朋友情谊,以后,便替老奴多帮着王爷分忧解愁,多照顾青烟姑娘便是。”陆管家俯身将紫嫣从地上扶起,反手将人背在身上,往药房的方向走去,“柳大人,趁着王爷没有察觉,速速离开这里吧!” 依着王爷的敏锐,只要他留心,周围的事情难逃他耳目,现在他们在这里已经耽搁了些许时间,再不走,就要坏事了。 片刻功夫,书塔门口安静下来,这一方空间继续沉入黑暗,谁都没有去深想塔上的那个人为什么迟迟没有发现他们的动静,也没有人分心去留意,在这里,此刻正发生着什么。 王府西北面的药房里,此刻气氛异常的凝重。 莫言在药台前飞快的动作,捣鼓着台上的一个药罐子,眉头拧得紧紧的,唇角抿得硬直。 宇文烈也在这里,只是没敢出声,屏气凝神的盯着莫言的动作,大气不敢出,生怕打扰了他。 在他们身后的楠木软塌上,青衣女子很安静的躺着,如果忽略她嘴角不断溢出的黑色血浆,整个人就像睡着了一样。 他们已经在这件屋子里呆了大半天的时间。 第2862章 换做他,他也做不到 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从天亮到天黑,到室内需要掌上数个灯笼才能保持足够的明亮,宇文烈越来越躁动。 他的性子本就沉不住气,如今已是憋了半天,看莫言依旧拧着眉头捣鼓这个药罐子,拿不出个妥善的章程来,实在忍不住了,“莫言,到底怎么样!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莫言手上动作没有停滞,眉头却拧的更紧。 他何尝不知道时间无多! 青烟的毒撑不过今夜子时,而现在,天色已经入夜,他只剩下不到三个时辰的时间! 三个时辰,纵是他有顶尖医术,没有药引,又如何救得了人? “你倒是说句话啊!大半天的时间你就一直在捣鼓那个药罐子,有什么用!”得不到回应,本就心情急躁,宇文烈说气话来带上了火气。莫言半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他一个人自言自语给谁看?合着他唱独角戏呢! 抬手狠狠的撸过头发,宇文烈暴躁得想要打人。他知道自己现在带着情绪迁怒莫言不对,可是时间越来越紧迫,唯一能寄希望的只有莫言一个,要是子时之前还想不到办法来,青烟可就……! “我在想办法,如果能配置出更合比例的解毒丸,又能将裴紫嫣所受到的损害降至最低,或许,她会答应救人。”莫言闭了闭眼睛,轻道。 那个女子,是最心善纯净的人,至少在他见过的那么多人当中,没有一个能与之相比。 他相信如果有能让裴紫嫣接受的方案,她未必会一口回绝,王爷也不会犹豫。 “之前研究了那么长时间都没能研究出来,现在就剩两三个时辰的时间,你还能突然开窍不成!实在不行,只能洗血……”说到洗血,宇文烈的声音弱了下来。 后面的话,他发现自己说不出口。 便是有莫言亲自操持,洗血这样的大动作,对于施受双方也是有风险的,尤其是施予者。 有谁会那么大公无私,拿自己的性命去拯救无亲无故的外人? 换做是他,他也做不到。 这种纠结矛盾几乎让他愈发暴躁,一面是心切救人,一面是内疚惭愧,像两个不同阵营的对立者,在他心里不停的相互撕扯。 宇文烈相信,莫言的感受也跟他一样。 不然他不会再提出洗血之后,还来捣鼓着重新配置更适合的解毒丸。不就是希望如果这解毒丸能够配置成功,能让裴紫嫣少受伤害吗。 软塌上,静躺的女子突然传来一串咳嗽声,宇文烈下意识的就拿起是旁边架子上的布巾上前,为她擦拭去又溢出口腔的黑色血液。 这种情况,半天下来已经发生十数次了,每次陶青烟一咳,就是有血涌出口腔,光是为她擦拭的布巾都已经堆积了满满一盆。 可是人即使在这种时候,也没有多少次清醒,咳过之后,迷迷糊糊的醒转片刻,又会沉沉睡去,或者说昏迷过去。 越到后面,发作的次数越发频繁,这也提醒着他们,时间有多紧迫。 “砰砰砰!”门外,敲门声骤然响起。 第2863章 怜悯,压不过人性的自私 两人对视一眼,眼底皆有疑惑。 宇文烈将手上脏了的布巾往一旁的木盆里一丢,去开门。 这个药房平素是不会有人来的。 莫言极重视自己的私人领地,尤其是药房这样的地方。只要他人在里面,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来打扰。便是他不在,也不允许任何人擅自进来。 药房里所有的药材摆放、整理,药房的打扫,都是他自己亲力亲为。 所以,门外的拍门声就显得突兀了。 会在这种时候打扰的,不会是一般下人。 “估计是子时过来了。”宇文烈猜测,着手将门打开。 门拉开,屋内明亮的灯光从门缝里倾斜而出,照亮了站在门口的人。 “陆管家!?”两人脸色同时一变,飞快的对视一眼,急忙将门口的人让进来。 陆管家背上背着裴紫嫣,这是他们无法掩饰震惊的地方。 看裴紫嫣的样子,似乎是昏过去了,在这种时候,这种情形下,由不得他们不多想。 “陆管家,这是怎么回事?”莫言手上一直没有停歇过的动作完全停滞,不用细想他已经猜出大致的原因。 裴紫嫣是被暗地里挟持过来的。 陆管家下了黑手。 这个认知,让他心底涌上无比复杂的情绪。 “莫大夫,快救青烟姑娘!其他的什么都不要问,除了事情老奴一力承担!绝对不连累两位!”将紫嫣放在陶青烟躺着的软塌上,摆放好,陆管家即朝两人道。 药房里一时之间安静得像是个无人墓穴。 看看陆管家低垂在阴影里的脸,在看看软塌上并排躺着的两个同样陷入昏迷的女子,莫言听到了自己擂鼓的心跳、 现在,只要他应个声,一切事情都将变得全然不同,而他,也能完成他的任务,从此以后,在不受制于人。 同样的,只要他现在应个声,明日过后,他的世界乃至他周围的世界,也必将天翻地覆。 在是与否之间,他第一次觉得抉择如此艰难。 “莫大夫,时间无多,不说其他,便是看在青烟姑娘曾对你有一饭之恩,你真的能看着她陷入死地而不顾?胖的人,与你并无半点关系。”死寂的空间,陆管家的声音像是石头相互磨砺,尖锐得刺痛人的耳膜。 宇文烈将房门悄然的关上,紧闭,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盯着莫言,等待他的决定。 所有人,都在等他决定。 莫言双手无意识的握紧,松开,握紧,松开。 然后,一步一步,机械的走到软塌前,视线落在紫嫣沉静而苍白的容颜,良久之后,缓缓点头。 他没有退路。 不管于公于私,对裴紫嫣的怜悯,都压不过人性的自私。 他也是个,自私的人。 在离开药房之前,宇文烈回头,问了句,“莫言,她会如何?” 没有得到回答。 最后再看了眼那个睡容沉静的女子,宇文烈狠下心,关门离去。 洗血,不适宜有别的人在场。 屋子里一下子又空寂了下来,莫言看着关闭的房门,良久良久,才将双手举起,平摊在眼前。 那双手,不成样的颤抖。 第2864章 无法停止 退出药房的人并没有离去。 宇文烈跟陆管家一并留在了药房门口,沉默等待,期间两人没有对过一句话,这个时候,没有人有交谈的心情。 至于是紧张,抑或歉疚,唯有两人心知肚明。 时间在等待中流逝得异常缓慢,让人备受煎熬。等待的人慢慢陷入自己的思绪,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夜色已经浓稠如墨,门口的两人也变成了三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柳子时也来到了这里。 陆管家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问他为何不走,为何跑来,所有人的心,都紧紧系在屋内。 里面,由始至终,一直沉默死寂。 若非知道里面正在进行着什么,会让人以为,里面空无一人。 “王爷鸠毒发作了。”或许是为了冲散凝重沉闷,依着廊柱,柳子时突然说了句。 宇文烈一惊,抬头看过去,“怎会发作?今日不是月圆!” 黑暗中,柳子时艰难的扯动嘴角,“除了月圆,若情绪起伏剧烈,超出承受,也会引发毒素。” 沉默。 是了,莫言曾经说过,若是王爷受到剧烈的情绪震荡,也会引发鸠毒发作。而那个情绪震荡的剧烈程度,是超出王爷的承受力。 王爷是何等心性?超出他承受力的事情,这天下间或许都不会有。 然这是以前。 现在真真实实的发生了,饶是他们想要自欺欺人,也骗不过自己的内心。让王爷发作的那个人,是裴紫嫣。 “这么说来,王爷现在还未清醒?”陆管家问,隐藏在夜色下的脸模糊不清。 “书塔被毁了一半。”入夜的时候,听了陆管家的话,柳子时的确离开了书塔,却没有离开王府,而是寻了个僻静处平复情绪,因此书塔前闹出动静下人惊慌奔走的时候,他正好看到,一问,便问出了缘由。 等他赶到书塔的时候,只看到顶层塌方了一半,到处狼藉。他不敢去看王爷,浑浑噩噩在王府里走了很久,最后走来这里。 一面担心着陶青烟,一面自觉无颜再见司北玄。同时也害怕,他想象不出,王爷醒来之后知道这一夜发生的事情之后,会是什么场面。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没有人再提起这件事,都在刻意的避开那个人,避开那个无法想象的结果。 室内,莫言怔怔的看着自己颤抖的手,几乎连手上洗血用的器具都拿不稳。 床上的两个女子,依旧安静的躺着,如同死去一般。 近三个时辰的时间,从洗血开始之后,陶青烟已经没有再咳嗽,也没有再溢血,情况比他预期的还要好,然而结果,却又远远超出他的预料。 洗血确实能救陶青烟,可是需要清洗的程度超出他预估,他想象中的,竭尽全力将裴紫嫣所受的伤害降至最低的想法,完全无法实现。 不是他不想,而是,停不下来。 陶青烟的身体就像一块干透了的海绵,不停的需要注入血液, 一旦停下来,反而会将两个人一并反噬,最后谁都救不了。 停不了,就只能继续。 而裴紫嫣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身体里血液几近被抽空的惨白。 第2865章 生机,灭绝 紫嫣做了个噩梦。 她知道自己在梦境里,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梦中,四周一片黑暗,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想喊,发不出声音,想动,无法动弹。 身体变得越来越冰冷,越来越痛。越来越无力。 甚至到最后,她清楚的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身体里被无情的剥离。 腹部一片冰冷,心,陡然掏空。 她知道,她失去了她最重要的珍宝。 原本还在拼命挣扎的意识,沉寂。 生机,灭绝。 软塌上,昏睡中的女子眼角滑下泪滴,在苍白的肌肤上留下绝望的轨迹。 莫言手里的行医器具当啷一声,从手上滚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然后,拉开房门发狂的奔跑。 胸腔如同被什么东西紧紧箍住,压抑得无法呼吸,冲出药房老远,才浑身无力的跌坐下来,捂着脖子大口呼吸。 眼前不断闪现那一幕,那滴眼泪像是一把无形的利刃,狠狠插进他的心口,那种痛,让他无法言说,也无颜言说。 这点痛,可及得上她所受的万分之一? “呵呵呵……!”仰头狂笑,莫言的脸比厉鬼更难看。 他用医术,做了一次刽子手。 “莫言!怎么样!” “你怎么跑出来了?青烟怎么样,可是……救过来了?” “莫言,是不是有不妥?你笑什么,快说啊!” 身后有人跑过来,托起他的手臂往药房方向拽,一声声焦急的问询,没有一句,提到那个被牺牲的女子,莫言形同游魂,任由他们将他架回药房。 这一刻,他才深刻感觉到,他们这些人,有多自私,有多无耻。 视线在三张脸孔上缓缓略过,莫言的声音寡淡,平直,“你们都出去,我还有手尾要处理。” 已经愧对,至少,保住她的命。 “那青烟……” “子时已过。”垂眸,他突然不想看见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包括他自己。 全都是那么的,令人作呕。 另外三人没有再说话,似乎也都察觉到了莫言的不对劲,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莫言说子时已过。 而青烟并没有断了气息,那就是说,这一关,已经过了。 青烟活过来了。 得到了这个答案,已经足够。 房门再次被关上,几人的心情与之前已经截然不同。 “裴紫嫣……没事吧?”宇文烈扯开嘴唇,声音干涩。 “莫大夫有把握,不会出大问题,不过是要她一点血液罢了,过后好好养一养就回来了。”夜很深,很静,陆管家的声音听来,如夜空另一端传来般空洞无情。 柳子时没有说话,视线落在无边天际,视野之内,俱是漆黑。 不会出大问题吗?等王爷清醒过来,他们,一个都逃不掉。 现在众人,不过都是在掩耳盗铃。 离天亮远远没到,玄王府里的幽静便被一声狂啸打碎。 药房门口,一道玄色身影如从夜色中凝聚、剥离,形成实影,一步一步逼近。 三人浑身僵直,无法动弹,站在原地连呼吸都被全然压制。 第2866章 假如,还有命在 暗夜中,不见光亮,所有的一切都沉于阴影。 唯有那双猩红的眸子,如同烈火燃烧。 有那么一瞬间,三人都以为自己今夜必会命丧此处。 因为那双眼睛里,已经完全找不到一丝理智的影子,能看到的,只有暴戾冲天。 可是,玄色的身影却在药房门口停了下来,不声不响,乍眼看去,只以为那个地方多个一具石雕。 未几,药房附近,围聚起越来越多的人,也都安静,没人敢发出声音。 直到房月柔赶来,将下人驱散,甚至连贴身丫鬟月娥都被她打发了下去,她自己则是无声的站在一旁,陪同等待。 药房里正在发生着什么,或者已经发生了什么,她隐约猜到。 有些事情,是不宜太多人知道的。 知道了,未必是好事,只会给自己惹上祸端。 她是玄王妃,避无可避,否则,她也不会来。 药房的门吱呀打开的时候,天际已经开始透亮。 灰蒙蒙晨曦,异常冰冷。 莫言没有走出来,而是低垂着头站在门边,显然是给外面的人让出路来。 这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与男人之间再也回不到过去,回不到似友的状态,从此以后,只能是主子,与附属。 假如,他们还有命在的话。 司北玄眼中的猩红已经褪去大半,没有人知道,每每发作都会逼得人发狂的鸠毒,他是怎么压制下去的,又是怎么带着鸠毒,在门外无声的一站,便是半宿的。 只是,已经没有人能再坦坦荡荡的,去与那双对视。 或许有人不悔,却不能无愧。 为了陶青烟,他们也将司北玄算计了在内。 司北玄没有看任何人,甚至没有一丝发作的迹象,走进药房,视线便落在软塌上。眼中只倒映出一个人的影子。 她躺在那里,好安静,好苍白,素色的裙摆上,有一大片的血污,那鲜红的血色,缩了司北玄的眼,一头黑发顷刻无风自动。 “解释。”两个字,如地狱余音。 莫言缓缓跪下,“回王爷,二夫人她、小产了。” 空气,冻结。 房月柔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捂住自己的嘴,视线急急往榻上看去,差一点软倒在地。 另外三人依旧没有动弹,连视线都不敢移动,直直瞪着眼前的空气,没有落脚点,呼吸,难以持续。 房内,那道稳如磐石的玄色身影没有反应,像是没有听到莫言的话,又像是听到了,但是不明百莫言说的是什么。 良久,良久,他才转过头来,动作缓慢卡顿,脊骨生锈了般,转动艰难,“你、说、什、么?” 一字一顿,被万年寒冰冻结的破音。 冷,冷得牙根发颤,冷的骨缝凝冰,司北玄想,自己现在应该是幻觉。 莫言在说什么? 死一次不够,所以来惹怒他,让他将他凌迟千遍? “你说什么?”这一次,他问得很顺畅。刚才他没有听清,他听错了,“你说清楚一点,别说错话。” 他听错了,莫言也说错了。 第2867章 骗他的 莫言闭上眼睛,脸上是无望的浅笑,“王爷,二夫人四个月的身孕,流、产了。” 什么样的后果,他认命。 都是他该受的惩罚。 话落,空气中的气流陡变,碰的一声巨响,莫言已被扫落院外,身子往下砸落,在地面上砸出方圆巨坑。 门外的三人,包括房月柔都没能幸免,只不过受伤的程度,比莫言要好看一些。 胸腔如被绞碎般的疼痛,血箭喷出口腔,没人敢哼一声痛。只是俱都看着房内那道玄色的身影,满面惶然。 司北玄没有追出去,一击之后,他再没了继续出手的余力。 机械的转身,往软塌走去,一步一步,近得榻前,手越过陶青烟,往女子苍白的脸探去,却不敢落下,不敢去碰她。 他没有在去看她裙摆上的血迹,不敢看。 下意识的逃避。 四个月的身孕? 不,她没有身孕。 莫言骗他的。 他与紫嫣一直都有避忌,与她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从来没有落下避子汤,怎么可能有孕。 天大的笑话! 避开染血的位置,他将她小心翼翼的抱起,抱进怀里,转身离开药房。 这个地方不好,到处是血腥味,她不喜欢。 他带她回去,回和馨园,帮她换上干净的衣服,等她醒过来了,什么都没有发生。 什么都没有发生,她不会不喜欢,不悔不高兴。 他好好陪着她,哄她。 她昨天晚上说要走,要离开玄王府,他好好哄着她,让她留下来。 以后,她说什么他都听,她做什么他都允。 这样,她就不会生他的气了。 从药房到和馨园,走了一路,想了一路,他的视线没有一刻离开过她的睡脸,至于这一路想了什么,他确实记不清楚了,乱哄哄的。 什么都乱,乱得他无法梳理。 他身后,莫言捂着胸口,勉力爬起来,踉踉跄跄的跟在他身后。 直到和馨园门口,司北玄在跨进院子之前,才送他一个字,“滚!” “王爷!二夫人、还需要诊疗将养,莫言恳求,让我先将二夫人治好,之后要如何惩罚,莫言绝无二话!”眼看男子就要跨进院子里,莫言咬牙开口,“否则,二夫人性命堪忧!” 洗血过后,施与者遭受的伤害是最大的,要是没有合理的诊疗,怕是命都难保。 尤其是裴紫嫣这般,几乎将血液全部换转一空的。 如果没有极高的医术把持,替她加快血液的再生再造,裴紫嫣活不过一日。 司北玄终于回了头,黑眸中嗜人的狠厉让莫言不敢直视,却仍是坚持着没有随着心念避开头去。 他不能退缩,不然,真的会后悔一辈子。 玄王府里发生的事情,外面的人所知不多,府中下人也被一致封了口,这件事情并没有在京中惹出什么风言风语来。 然想要知道的人,也自有渠道知道。 当日午时,六王爷司北易直闯玄王府,几乎将整个王府完全摧毁,只余下和馨园。 下人们全部缩在一旁,看着满目狼藉满目苍夷瑟瑟发抖,没人敢直面六王爷的怒气。 就连玄王妃都站在一侧,没有发出一声质疑。 第2868章 你配吗! 和馨园是唯一没有收到波及的地方,却也没少了司北易的足迹。 周围的护卫没人敢拦着,任由司北易在毁了大半个王府之后,又大摇大摆的走进和馨园。 府邸被毁那么大的动静,王爷都没有出来说过一句话,绝对不是不知情,分明就是由着六王爷胡闹。 做主子的都不追究,他们这些那人俸禄的又哪里敢多说什么。 所以司北易进了和馨园,静悄悄的将司北玄拉出院子,然后在所有人面前,将人揍了。 一拳一脚,拼尽全力,毫不留情。 每一次挥拳,都像是要对方的命一般。 司北玄没有还手,也没有抵抗。 两个人之间,形成诡异的默契。 一个想拿命,一个像求死。 所有的力气都耗尽了,司北易气喘吁吁,攥着司北玄的衣襟,双眼发红,一字一句的从肺腑里嘶吼,“司北玄,你真该死!” 司北玄满脸鲜血,在司北易的怒吼中,无声无息。 看着他心存死志的模样,司北易裂开嘴角,冰冷的讽笑,“怎么,你还求死呢?你配吗?你连死都不配!你怎么对得起她?啊?你说,你怎么对得起她?” 将人狠狠掼在地上,司北易扬长而去。 他不敢去看紫嫣,甚至将司北玄从紫嫣的床边拽出来的时候,他的眼睛都不敢往床上看一眼。 他很怕,很怕看到的是一张满是死气的脸。 哪里需要看,站在那张床边,都能感觉到床上的人浑身散发出来的死寂与绝望。 那是她生无可恋! 狼藉之中,开始有人慢慢接近躺在地上的血人,想将他扶起,被挥开。 依旧是无声无息的,男子用仅剩的力气爬了起来,步履蹒跚,一步一步往和馨园走去。 沿路,是一串沾满血迹的脚印,在雪与泥泞中,分外斑驳。 距玄王府不远,建筑群最里的角落,国师府依旧一片深幽。 木棉一早上的时间,已经在君为轻面前打了无数个照面,却始终没能得到男子投来一眼。 他在那个位置已经坐了一宿。 昨夜子时,主子突然惊醒,之后便坐在偏厅,靠窗的那个位置,发了一整夜的呆。 木棉隐隐猜到为什么主子会坐在那个位置,他曾经在那里,与裴紫嫣品茶言欢,那时候,一个喝茶,一个逗弄小白鼠,两人之间的宁馨氛围还曾经让她嫉妒。 哪里想得到,不过是短短时日,会发生这样的巨变。 裴紫嫣现在,生死难料。 玄王府发生的事情,主子应该是知道了的吧。 咬着唇,木棉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探知主子的心思。 她少有能看透他的时候,她知道,他让她看到的,都是他愿意让她看的东西。 “主子,可要去玄王府……”尽管非常不愿意提及与裴紫嫣有关的一切,可是,她更不愿意看着这样的主子,满心无措。 “该入春了,”君未轻拿下在他肩头作乱的小白鼠,回头,神情幽远,“木棉,去收拾一下行李,明日离京。” “主子?”木棉惊疑,这个时候离开京城?主子舍得? 第2869章 他又能如何 “去吧。”君未轻望着遥远天际,轻道。 木棉沉默退下,君未轻没有回头,始终望着那方天际,目光迷蒙悠远。 从夜半惊醒之后,他就知道玄王府发生了什么事,同时也察觉到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极欲挣脱牢笼。 枯坐了一宿的时间,他都不敢去想紫嫣,去想那张沉静又明媚的容颜。 一想,感觉就不受控制。 以前他不懂,因为不曾体会凡尘的七情六欲,所以当那种情感来袭的时候,他只觉得陌生,除了压制、忽略,根本不知如何应对。 直到紫嫣被掳,他去救,然后私自绕过司北玄,独自将她带返京城,心里升起不想将她交还的私念的时候,他似乎渐渐的开始懂了,却早就已经,来不及了。 他又能如何? 闭眸苦笑,而今她正在受苦,他又能如何。 万丈红尘,受世俗礼教束缚,他就是想带她护她,都寻不到光明正大的理由。 没那个资格。 如今天下大局已定,势不可逆,经过这一遭之后,司北玄会比以往更加珍惜她。 历经苦难,苦尽甘来。 这就够了。 他,需走了。 倘若留在这里,每时每刻,他都想要到她身边去。 那种欲、望,一次比一次强烈,一次比一次难以抑制,难以遏止。 而他却只能时时刻刻,拼尽全力去压抑那种渴望。 终于明了,为何世人会说情是毒药,穿肠而过,噬心蚀骨,却叫人心甘情愿沦陷,甘之如饴。 感情,哪是理智可控。 视线静悄悄的落在某个位置,她在那里,他,不去看她了。 她会好,而他必要远离。 日后,或许再无再见之日,她在他心底留下的痕迹,抑或随年月淡去,抑或永不能磨灭,他想,他都会一直记得,在这俗世红尘里,他曾遇到过那样一个女子。 国师府的大门这日起紧闭,在另一个故事开始之前,再没有打开过,而那个在京城乃至整个西玄名声显赫传闻无数的国师君未轻,在此期间也销声匿迹,再未出现在人们的视野。 那个皓月皎洁,风姿清隽的男子,如风来,如风逝,而西玄的历史上,不管他在或不在,都永远为他保留了国师的位置,于史书上记下了他的名字。 玄王府,下人们在一片狼藉中忙碌,唯有和馨园始终死寂,悄无声息。 没有吩咐,没人敢靠近,更没人敢入内,就连原本在院子里伺候的两个丫鬟,都竭力的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只在门外胆战心惊的候着。 而和馨园门外,有四人一直跪在门口,不吃不喝,像是赎罪般,里面的人不出来,他们便一直跪着不起,没人敢劝,劝了夜没人会听。 一日,两日,三日。 房月柔再次来到和馨园门口,看着那四道身影,低低一叹,绕过他们,带着月娥带着膳食进了别院。 已经三日了,就连陶青烟都已经醒来两日,和馨园里却始终没有动静,送进去的膳食每次都原封不动的退回,身为玄王妃,她不能任由事情继续这样延展。 第2870章 真的,绝不食言 如今京中形势已经稳定,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司北玄出面,他不能一直为这些事情羁绊,成大事者,需衡轻重,懂取舍。 若是走到这里才止步不前,那以前所做的一切岂不可笑? 况且宫里,淑妃已经不耐烦。 和馨园里,紫嫣的厢房依旧房门紧闭,门口一左一右两个丫鬟低垂着头,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听到脚步声,忙转身行礼,深色愈发惊惶。 “王爷还是那样?”房月柔低声问。 哪样?不吃不喝,不说话,像个木偶一样。 “是。”丫鬟回答的声音更低,头都不敢抬。 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定定神,房月柔走近房门,“王爷,宫里来话,国不可一日无君,朝臣已经定议,王爷缉拿罪太子有功,依先皇遗诏,拥王爷继承大统,宫中已经在准备登基事宜,时间定于下月二十。淑妃娘娘懿旨,清王爷三日内迁往皇宫。” 房月柔的话说完,房门前的丫鬟复又跪下,而房间里,依旧无声无息,全无反应。 等了片刻,房月柔便吩咐月娥将新鲜的膳食放下,没有再多逗留。 虽然没有回应,但是她知道,王爷是听到了的。 话已经传到了,要怎么样做就看王爷自己决定了,她不能过多置喙。至于其他的事情,自有别人打点。 新皇即将登基,这个时候等着巴结的人多的是,便是眼下玄王府几乎全府一片狼藉惨不忍睹,上门的人仍然络绎不绝,她光是应付那些登门恭贺的人,就已经精疲力尽。各方送来的贺礼,更是堆了满满一间仓房。 除此之外,各高官夫人也不断递来拜帖,想要趁着王爷正式登基之前与她示好,连带的房相府与房氏一族也跟着水涨船高。 以前,她嫁到玄王府的时候,背后说她闲言碎语的人绝不在少数,时至今日,却有哪一个,再敢说她选错了人。 玄王府,今日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厢房内,男子胡子拉渣形容憔悴,对于门外的动静充耳不闻,双手小心的圈着沉睡的女子,将脸贴在女子瘦削凹陷的脸颊上,眷恋的轻轻磨蹭。 “是不是很冷?你最怕冷了,到了冬天,能窝在火炉子旁边一整个冬天不出门。我不怕冷,以后,我给你暖手脚,暖被窝吧,好么?”什么都不求,只要你睁一睁眼,好么? “你听到了吗,我就快要登基了,以后就是执掌这天下的君王,这是我一直以来的理想。要是,能让你亲眼看着我龙袍加身登上帝座,该多好。”醒过来,分享我的荣耀,好么。 “你喜欢百花,以后我在御花园里种满你喜欢的各种奇花异草,为你打造一个百花王朝。你喜欢音律,我也可以陪你弹琴吹箫,虽然我不懂,我可以去学,总有一日可以跟你琴瑟和鸣。你喜欢到处游玩,无拘无束,这些,以后我都能给你,绝不食言,真的。紫嫣,真的。” 他在她耳边说了很多很多的话,许了很多很多的誓言,唯有一点,是他怎么都不敢去提取碰触的。 他知道,那是她不愿醒来的根源。 第2871章 等同治罪 将头深深埋进女子脖颈,感受着她肌肤上传来的冰凉,嘶哑的哽咽从女子肩头模糊的传出。 他很害怕,怕极了。 她就在他怀里,却虚弱的让他用力抱一下都不敢,只怕他稍微用力,她便会碎了。 他甚至不敢眨眼,怕一个眨眼,她就没了。 这辈子,他从未如此害怕,会失去一样东西。 在他眼里,任何东西都有一个价值,有价值,便能拿同等的东西来交换。 只有她不行。 什么都不能换。 “紫嫣,你很恨我吧,若是恨我,那就醒过来,用任何你能想得到的办法来折磨我,那样才能解恨。”只要她想,他能替她想出千千万万种方法,来向自己报仇。 只要她愿意醒过来,愿意睁开眼睛,看他一眼。 便是她要挖他的心,他也会亲手递上匕首。 就是别这样,别这样躺在这里,对他不闻不问。 有水渍,沾湿了她肩头的衣衫一枕巾,他忙抬起头来,神经质的用衣袖将沾湿的地方擦了又擦,又用内力将湿润的地方烘干,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想要再将她圈进怀里,眼前突然发黑往下倾倒。 咬牙将自己撑住,避免倒下将女子压伤,闭上眼睛停了好一会,眼前才重新恢复正常。 司北玄垂眸,定定的看着女子似安睡的容颜,良久,手指不舍的轻抚上她的脸,随后慢慢站起身,后退,打开门走出了这间厢房。 甫出门口,门外的光亮陡然刺进眼睛,引发一串不适应,待得视野重新变得清晰,司北玄交代了左右两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丫鬟照顾好紫嫣,才往外走去。 走一步,眼底冷意增一分。 视线的落焦处,四道身影并排而跪。 在房里陪着紫嫣三日,他知道这四个人一直跪在这里,只是没能腾出精力来处理。 他并不着急,该清算的,他必定一件不漏! “王爷……”颤颤巍巍,先出声的是陆管家。 看着走到面前的人,陆管家双眼一下发红,几乎不敢相信,眼前如此狼狈的人,是他伺候那么多年的主子,是那个有着严重洁癖的王爷。 下巴满是青色的胡渣,一身玄袍皱皱巴巴,周身颓废低迷,哪里找得出一丝意气风发,他是即将要登基称帝的人哪! “王爷,老奴该死!王爷有气,便罚了老奴,老奴绝无怨言,但是王爷不能这样糟践自己啊!”声泪俱下,陆管家眼底的痛真真切切,却没能在那双冰冷的凤眸里掀起半点波纹。 “你是该死。”司北玄冷冷的看着他,死千遍他都嫌不够,“来人,将陆管家当场杖毙,同时彻查,是谁将他放进王府来的,与此事有关联的人,全部等同治罪,一个不饶!” “王爷!”陆管家瞪大了双目,面如死灰,不可置信的看着司北玄。 他知道,以他一个奴才的身份,即便自持是玄王府的老人,亲自伺候王爷多年,主谋算计二夫人,以下犯上,他也绝对逃不开重罚。何况,王爷根本就不是一个会讲情面的人。 第2872章 一念,疏离 原本他就已经被驱逐出王府,后来为了陶青烟,在她最后一日毒发之前,实在放心不下,才又想办法混了进来想去跟王爷求一求情,让他暂时留下来,直到陶青烟毒解。岂料恰好撞见柳子时将裴紫嫣打晕,插手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就已经准备好了豁出命去,可是真的听到王爷毫不留情的要将他杖毙,心底的震惊惊惧仍旧不可避免。尤其是,王爷居然将与他有关联的人等同治罪! 也即是那日谁将他放进了玄王府,谁为他畅行王府开了方便之门的,一旦被查出,下场便是同他一样,杖毙! 王爷当真是绝了情! “王爷……”柳子时嘴巴动了动,想要求情,一触上司北玄冰冷犀寒的眼神,待要求情的话,便怎么都不敢说出口了。 他们四人,现在都是戴罪之身,都将会受到惩罚,这种时候,谁又有资格替谁求情? 连自己的下场如何都还不知道! 很快就有下人拿着刑具走了过来,将陆管家压下,棍棒便开始不停顿的落在了陆管家身上。期间,陆陆续续有人哭着喊着被拖上来,与陆管家并排被执行杖刑。 受刑的人哭喊声求饶声凄厉,在和馨园门前久久回荡,至越来越弱,至最后了无生息。和馨园门前的雪地,染了大片的鲜血,那血,像是一种祭奠。 司北玄凤眸微抬,落在天际,神情渐见恍惚。 当日,紫嫣身上的血迹,比眼前的更浓烈,刺痛着他的心他的眼。 今日纵是让他们血液流干,又能换回什么,又能改变什么? 平息不了他心中的戾气。 “尸首丢到乱葬岗,门前的血迹,清理干净。”莫要脏了她的地方。 剩下的三人狠狠一凛,陆管家死了,接下来,轮到他们了。 “宇文烈,你乃西玄将门之后,在宫中当一个御前侍卫屈才了,我知你一直心有抱负,即日起,去前线吧,为我西玄保疆卫土,弘扬宇文世家忠烈。” 冷漠平淡的声线,没有一丝温度。 宇文烈闭眼苦笑,“属下领命!” 他们再也回不去了,一念,疏离。 设计了好友最爱的女人,让他痛失子嗣,不是不悔,只是,回不了头。 踉跄着起身,宇文烈告退,回去准备。他知道,他们都知道,他这一去,再也不会回来。王爷不亲手打杀他,却是要他自己去战场前线送命。他不怕死,甚至感激这个惩罚,至少,全了宇文将军府的名声,他宇文烈死在战场,是为国捐躯,没有辱没祖父打下的赫赫声名。只是,过个几年,这京中,宇文烈三个字再不会有人提起。 “柳子时,你是先皇亲点的金科状元,思维敏捷学富五车,在我身边应声办事太过屈才了,登基大典过后,我会亲自为你挑选地方,助你学以致用大展宏图,为西玄社稷增添基石。” 柳子时垂头,背脊微微弯曲,“下官领命!” 今日是下官,明日是臣。以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便只是君臣。 王爷没有直接将他赐死,他不会心存侥幸,相交多年,男子是什么性情,总有大概的了解。 裴紫嫣的事情,真正算起来,他跟陆管家都是最主要的元凶,陆管家已经死了,他的下场也绝对不会比陆管家好。王爷,是要他生不如死。他的磨难,在后头,很长很长的岁月。 第2873章 司北玄没了裴紫嫣,会如何 四人,一人死,两人被逐,而被逐的两人,宇文烈生死难料,柳子时仕途无光。 剩下莫言,木然的等候发落。 脚步声轻轻,踩在雪地上有簌簌声响,须臾,玄色的描金锦靴便到了他面前。 沉默,像是男子在思索,又像是故意的让他遭受更多悬而未定的折磨。 “王爷,属下自知罪无可恕,只是在王爷发落之前,属下求王爷,让属下替……二夫人继续医治,二夫人醒来之后,属下定来领罚!”他受不了心底如火炙烤的煎熬,开口。 头顶传来极轻的一声呵笑,“你以为只你一人懂医?” “在西玄,属下的医术无人能及。”莫言又道。他既害了那个女子,最后赎罪,也希望用自己这身医术将她的命拉回来。对于自己的医术,他有自信,便是整个西玄里,都挑不出能赶超他的人来。这也是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优势,让他敢跟男子谈条件。 又是沉默。 莫言几乎摒住了呼吸,惶惶等待。他不怕死,可是啃噬心底愧疚却能让他生不如死。对裴紫嫣歉疚太多,至少,他想还上一些。心安?他已不敢求。 若是不死,便是裴紫嫣醒来,这一生,他也不会再心安。 因为那个女子太纯净,太坦荡,她的存在,无时无刻,不映衬出他们这些人的阴暗龌蹉。 他想,有生之年,在她面前,他都无法再对她挺直腰杆。 “她活,你便活,从此以后,你的存在,只看她需不需要。”玄色衣摆在他身旁擦身而过,莫言跪在原地,久久不能起身。 最后,才全身失了力气的瘫软在地,闭上眼睛,无声的如哭一般的笑。 玄王府的狼藉已经被下人收拾整理,只是那些华贵的建筑、规整的园景已不复再。走在被清理出来的路面上,司北玄对府中景象恍若未见,他的心,冷似万年玄冰。 世人都说他冷心冷情,他确是如此。 这天下间,没有什么能入得了他的眼,不入眼的东西,毁了丢了,有什么可惜。 便是那皇座,也不过是用来守护最心爱的工具,若失了必要的价值,他也随手可抛。 一步一步,踏着泥雪,踏着泥泞,司北玄往皇宫方向去,眼底的冷光越来越甚,最后如沉入海,隐入那片深暗。 她不肯醒来,他那些因她而生的希望、野心,为她而构建的对未来的美好展望,便随着她一点一点沉寂。 若她有事,这世间失去了能掣肘他的唯一筹码,他必用那些人的鲜血,用那皇座来为她祭奠! 而他?他么?司北玄没了裴紫嫣,会如何?呵,连他都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而那种可能性,他不敢去想,也绝对不允许发生。 明松园,有丫鬟脚步匆匆的跨进半崩塌的院门,拐进西北角的一间厢房。因着前几日六王爷大闹一场,府中除了和馨园外几乎所有地方都遭了秧,便是玄王妃的这明松园都没能幸免,塌了一半,所幸,还有厢房能住人。 第2874章 以命赌一次 此时的厢房里暖意融融,房中火炉子烧的极旺,掀开门口珠帘走进去,能闻到空气中极淡的药味。 身姿纤细的少女身着天青色对襟夹袄,领口与袖口皆点缀了雪白的狐狸毛,衬着少女略显苍白的脸色,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娇弱几分,温婉的眉眼极惹人怜。 “青烟姑娘,王爷离开和馨园了,直接出了王府。午时宫中传来娘娘懿旨,召王爷觐见。” 陶青烟抱着暖手炉,手指交替在上面摩挲,“是吗,那王爷该是进宫去了。和馨园里可有动静?” “没有动静,人至今未醒。” “知道了。”陶青烟点点头,垂下眸子。 这个神色,便是不准备多言了。 丫鬟偷觑了她一眼,犹豫片刻,试探道,“青烟姑娘,陆管家……被王爷杖毙,丢去了乱葬岗。” “既是王爷下的令,必是陆管家做错事惹怒了王爷,罪当如此。只叹陆管家一辈子为玄王府兢兢业业,临了竟做出背主的事情来,徒坏了一身名节。这也不是我们旁人能管的事,下去吧。” “是。”丫鬟心底发凉,迅速退了出去。 陆管家为王爷做事,一辈子确实兢兢业业,临了做的唯一一件错事,便是为了青烟姑娘谋害二夫人,惹怒了王爷,才落得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而青烟姑娘明知实情,反应却是这般凉薄,着实叫人心寒。 陆管家若是地下有知,不知可会后悔。 将身边伺候的丫鬟都遣了出去,陶青烟放下手炉,起身走到圆桌旁,倒了一杯茶水,从随身的香囊里取出半粒棕色药丸,扔了进去。 药丸在茶水里迅速溶解,最后融为一体,全然看不出差别。 陶青烟笑了笑,将茶杯拿起,然后手微松,茶杯便垂直下坠,碰一声掉在地上摔成碎片,茶水洒了一地。 门口候着的丫鬟听到声音急忙跑了进来。 “不小心弄倒了茶杯,将那些碎片清扫出去。”陶青烟示意,泰然自若。 “青烟姑娘有事可唤奴婢去做,怎敢让姑娘自己动手,王妃若是知道了,定然要罚奴婢怠慢姑娘!”丫鬟战战兢兢。 “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大病初愈手脚都变的不灵活了。要是再有什么事情要做,定唤你帮忙。”笑着打发了丫鬟,陶青烟心情愉悦。 洗血。 她身上的噬血丹毒已清,开始****好转,而她身体里流转的,是裴紫嫣的血液。至于那些毒血,却是去了裴紫嫣的体内,七七四十九日的毒发期,不知道她能抗得过几日? 当日司北玄与裴紫嫣一起回到府中,去看她的时候,她虽然在昏迷中,意识却是清醒的,他们的对话她都听得一清二楚。而她得到的惊喜,是在司北玄与莫言去了书塔之后,柳子时与宇文烈在她耳边的对话。 她万万没有想到,裴紫嫣的血液竟然会有解毒的功效,而他们,打算用裴紫嫣的血来为她洗血,将两个人的血液调换! 既然如此,她便以命,赌一次。 第2875章 怎么会输 莫言医术卓绝,绝对不会做无用功,既然他说洗血能救自己,救定然有把握,自己不会死。至于裴紫嫣,他们说她身上的血液既有解毒之效,那么体内的再生血液也必然能够自行解掉那些剧毒。毒血流转到裴紫嫣体内,会自行化解,只是需要时间。 她要赌。 这场赌博好坏她都不会输。最好的结果,是她活了,裴紫嫣死掉。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两个人都活下来,但是裴紫嫣对司北玄,必然心死。 她怎么会输。 一旦这件事成,不管司北玄心里多爱裴紫嫣,从此以后,他们之间都会出现无法弥补的裂痕。何况裴紫嫣那个人,性情实际上最是刚烈,敢爱敢恨。若是她对司北玄心死,那么便再无原谅的可能。 唯有如此,自己,才有路可走。 事情发生到现在,似乎她就一直在往上走好运。想到醒来之初听到裴紫嫣流产的消息,陶青烟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几许。没想到她居然怀有身孕了,可惜,时运不好,留不住。 如今裴紫嫣对司北玄是完全心死了吧。若不然,怎么会迟迟不醒来。 如果不是裴紫嫣让她太过忌惮,凭那半颗解毒丸,交到莫言手上定能以最快的速度重新研制出噬血丹的解药来。 只是,她怎么可能去救裴紫嫣。 那个占据了司北玄全副心神的女人,存在,只能成为自己的阻碍。于是,看裴紫嫣失宠、受苦,成了她心底一种近乎扭曲的执念。裴紫嫣过得越惨,她越痛快。 司北玄入宫的第二日,便有皇榜昭告天下。 定于三月二十日,新皇登基。 皇榜一出,天下百姓津津乐道,对于那个鲜有耳闻的四王爷司北玄,突然之间势头力压六王爷成为新帝,各种传闻在民间广泛传开。 外面传闻喧嚣尘上,皇室中最惹眼的两位王爷却反而异常沉寂,似乎所有言论都与他们无关。 时日一天一天流过,转眼新皇登基大典就在眼前,而和馨园里昏睡的女子,依旧沉睡,始终没有醒过来。 玄王府里的人事日前已经开始迁往皇宫,剩下一众下人奴仆也被尽数遣散,只剩下和馨园里的两个丫鬟得以保留。因为裴紫嫣依旧睡在这里,司北玄不准任何人动。 三月十九夜,离登基大典只剩一夜的时间,总共不过几个时辰。宫中为准备大典事宜忙得热火朝天,却发现,本该呆在新皇寝殿的主角不见了。 鸡飞狗跳,甚至惊动了淑妃亲自找人。 “明日便是登基大典,紫嫣,你不想看我穿上龙袍的样子吗?你曾说我终日穿着一身黑色太过沉闷,如今,却是不得不换颜色了,不知道会是什么样,你看一眼,然后告诉我如何?不知道,你可会喜欢?”拥着女子,在她耳边眷恋低语,司北玄眼底漾满柔情。 她在他怀里如同睡着般,很乖,很静,那么乖巧的模样,让他爱得眼眶发红。 只是她不肯睁开眼睛,也便看不到。 第2876章 温情,诡异 手指轻拨她的发丝,看着那一头原本黑亮的发,如今变得有些干枯暗哑,司北玄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痛楚,凑近,薄唇轻轻轻轻印在她光洁的额。 “以前,谁惹恼了你,你都会直接的骂回去,现在怎的学会生闷气了?你也骂我吧,好不好?便是打我也行,是我太坏了。” “你一直不说话,我不知道我再做什么,会是你喜欢的,或者是你讨厌的。明日过后,我便不能随便出宫了,紫嫣,我不能把你一个人放在这里,我不能离你太远。所以,明日我将你接进宫。你要是不喜欢,就醒来告诉我,你若不说,我就权当你默认了。后宫有很多殿宇,我特地去看过,特地挑了一处寝殿,名字也好听,叫百花宫。你喜欢百花,住在百花宫里,多巧。你一定会喜欢的。” “这几日白日在宫里,除了处理一些必要的政务,我什么都没干,所有的时间都拿去布置百花宫了,现在正值春季,御花园里百花绽放,开得非常漂亮,我将所有正当花期的都移栽了一部分到百花宫,美人娇、问心兰、春海棠……还有你最喜欢的芍药,也开了,我在你房间的窗口栽种了一片。” “你的房间,窗口向东南方向开,白日里阳光正好能倾斜着照进去,不会太晒人,又能让光线敞亮。要是你不喜欢,你可以提意见,到时候我再让人改建。” 喁喁私语,在这冷清的室内投进丝丝温情。 夜越深,外面越幽静。 一直在和馨园里伺候紫嫣的两个丫鬟候在门口,听着室内的低语,头皮一阵阵的发麻。室内透出来的诡异让人汗毛直竖,几欲有逃走的冲动。 直到和馨园外传来脚步声,才让她们紧绷了半天的心神陡然放松下来,这半天的时间,她们几乎以为自己置身在鬼室! “卑职关恒拜见皇上,太后命卑职前来迎接皇上回宫,准备明日大典事宜!” 室内静了一静。 司北玄转向门外,柔和的眉眼陡然迸出暴戾,再看向紫嫣的时候,又转为柔和。 “我还有好多事情想跟你说,被人打扰了,你恼不恼?别生气,回宫我便罚了他。紫嫣,我们要走了,我带你回百花宫,你别怕,我会在那里陪你。” 下床,将床上女子小心的抱进怀里,确定这个姿势不会让女子不舒服,才举步走出去。 门口丫鬟跪地恭迎,既怕又期待。 从皇陵事件之后,她们就一直在和馨园伺候,是二夫人身边唯有的两个婢女,今二夫人随同皇上进宫了,那她们也能陪同在侧,以后,就是宫中的宫侍,身份比之现在高了成倍不止。 “这两人,发卖别处,日后不许踏足京都!” 尚沉浸在幻想,冰冷的声音就打碎了她们的美梦。 “皇上!皇上饶命,皇上开恩哪!” 直到禁卫军拥着新帝浩浩荡荡的消失,哭得不能自己的两人,都不明白为何会招致被发卖的下场,连那些被遣散的下人都不如。 第2877章 最是凉薄帝王情 皇上回宫,径自去了百花宫,连自己的寝殿都没回。宫中一众侍人只能跟着去百花宫,在那里等候差遣。 景阳宫里,淑妃气得又摔了一只名贵的紫砂黑漆描金菊花壶,胸口剧烈起伏,厉声道,“这还没登基呢,就为了个女子搞得整个皇宫兴师动众,他眼里可还有哀家!” “太后息怒,明日就是喜庆,太后该高兴才是,莫要气坏了身子。”陶青烟细心的将地上碎片收拾好,柔声劝慰。 自从定下新帝登基日期,宫中的人就已经改口,四王爷成了皇上,淑妃也升格为太后。 她回宫也有段日子了,身子稍好之后就不顾劝阻重新回来伺候。这种眼色很得太后欢喜。 想想明日便是大典,自己纵是在这里生气,百花宫那里的新帝也不知道,徒气坏自己,太后平了平心绪,到底是将怒气压了下来,视线落在陶青烟温婉的面容,叹,“现在诸事都定下来了,哀家要操心的事情反而更多,有些事情真是不想生气都难。青烟,如今玄儿已经称帝,你与他自小就有情谊,莫要浪费了这份机缘,哀家瞧着你,比那裴紫嫣顺眼多了。” “太后怎拿青烟开起玩笑来了,二夫人福缘深厚,哪是青烟可比。”陶青烟脸上的笑意夹上一丝苦涩,眉眼低垂了下去,抿唇沉默。 “福缘深厚?哼,还不知道醒不醒得过来呢。皇上登基大典过后就要开始甄选秀女入宫,以后这后宫的女子多了,她还能占得皇上几分怜惜。”让锦绣将手边的茶撤换掉,太后语气淡淡,对裴紫嫣丝毫不以为意。 历朝历代的帝王,个个后宫佳丽三千,能得皇帝厚爱的人也可算多不胜数,却从没有一人,能将那份厚爱变成独宠,维持长久。 最是凉薄帝王情。 待他看惯了千娇百媚,哪还会记得旧人颜色。 想到这里,太后顿了下,又是幽幽一叹,“皇上登基之后,管理江山社稷之余,为皇家绵延子嗣也是头等大事,有了子嗣,才能让我司家江山千秋万代繁荣昌盛。这一届的秀女入宫之后,谁能抢先怀上龙嗣,地位必将一飞冲天。青烟?” “太后请吩咐。”陶青烟低着头,胸腔里心脏砰砰砰的跳。她隐隐猜到太后接下来要说什么,需竭力维持才能让自己不喜形于色。 “我们陶氏一脉走到今日,已经可以说是荣光无限,但是这些荣光都是有迹可循的,在这份荣耀之下,所有陶氏族人可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想要长长久久的维持下去,需要不断的付出与经营。你也姓陶,是哀家的外侄女,你有心愿,哀家力所能及之内可助你达成,但是同样的,你受到了家族的照拂,也需要有所回报,你可明白?” “姑母,青烟明白,若青烟能得偿所愿,必然不会辱没门楣!”陶青烟抬头,直视太后,眼里是势在必得的决心,与野心。 太后既然打开了天窗,将话与她挑明了说,若她不及时把握机会好好表态,那么日后,便再没有实现心愿的可能。 第2878章 文景,元年 这是太后给她递出了梯子,她想要梯子另一头的果实,就必须往上爬! 看着陶青烟那双发亮的眼睛,太后满意的笑了。 那双眼睛里,装满了野、望,不愧是她陶家的人。 想要在后宫生存,若是没有野心,不明了自己的目的,不敢为了那个目的豁出去,最后只会在宫廷斗争中成为失败者,成为牺牲品。 如果那样,便不值得她去做什么了。 一个收不到可观回报的工具,不值得投资。 “你能明白,那就行了,旁的哀家也不多说,你是个心思通透的,什么该做什么用不着做你都得清楚。那个裴紫嫣,不管她日后能不能醒来,你都先将她放下,莫要再事事与她争锋,只要你能先她怀上龙嗣,自然就能踩在她头上。免得做多了,留下善妒之名,会令皇上不喜。”末了,太后还是提醒了一句,“这方面,你要多跟皇后学学。” 陶青烟一直针对裴紫嫣,这事情太后心里门清,不过就是一个妒字作祟。以前司北玄还是个王爷,根本没人想得到有一天他会一跃冲顶,那种事情她自是懒得理会。 但是现在却不同,司北玄已经是皇帝,而她成了太后,她有辅佐皇上整肃后宫的责任,该管的事情就不能再放纵,至少明面上,她不能再装聋作哑,她不能让这等小事辱没了太后的威望,给皇家、给陶氏蒙羞。 “青烟谨遵姑母教诲!”陶青烟面上僵硬了一瞬,作恭顺状。 “你也别不服气,有哀家给你看着,至少你的条件会比一般人优厚得多,就说这子嗣问题,只要你有那个能耐,就没人能越过你,踩到你头上去。”满意陶青烟的听话乖巧,太后又道了一句,才挥挥手结束了这个话题。 这个隐晦的保证,让陶青烟心头狂跳,激荡不已。 太后的意思,只要她能拢住皇上,承受恩泽,那么太后就能保证她一定是最先诞下皇室嫡子那个人!只要能生下皇上嫡子,母凭子贵,将来她的成就未必比不得太后! 而其他秀女,哪怕同样承了皇上雨露,哪怕先于她有了身孕,最后,也一样生不下来! 裴紫嫣不就是如此么。 就算是没有这一次洗血导致流产,入了宫之后,裴紫嫣也绝对保不住她肚子里的孩子。因为,有太多太多的人,不允许。 后宫,就是另一个权势争夺的战场。没有背景没有后台支撑,想要出头,太难。 三月二十日,新皇登基,号文景帝,改年号为文景元年。 房氏女月柔,册封皇后,入主凤栖宫。 同室王爷、公主,保留封号,品阶不变。 大典之日,万民朝拜,普天同庆。 金銮大典之上,吾皇万岁之声,响彻云霄。 新帝上位,朝堂势力重新面临划分、改革。官员调迁、升贬无数。 当中最为让人惊讶的,是有关户部侍郎柳子时、宫中副尉宇文烈的调迁。 这两人,同是助新皇夺权登基的最大主力,新皇上位之后,本该是位极人臣风光无限,然,结果却让人无比震惊,同时也让朝臣对新皇的手段起了忌畏。 第2879章 嫣妃 宇文老将军之孙宇文烈承袭家风,报国之心拳拳,特调往边关军营前线,为西玄开疆扩土,守护西玄百姓乐业安居。 户部侍郎柳子时,状元之才当学以致用,特调往西玄西北治下荒县,竭尽才学致力一方富庶。 两道圣旨连下,满朝哗然,之后,皆闭口噤声。 谁都不明百,为何皇上登基之后,会先拿自己身边的功臣开刀。 那边疆前线,去了就是九死一生,能够带着一身荣耀风光回归的人至今没有。宇文烈此去,后果可想而知。 至于柳子时所调任的荒县,更是人人讳莫如深。如果是江南是西玄最富庶的地方,那西北荒县就是西玄最贫困、暴乱发生最频繁的地方,去那里想要建功,难于登天。就柳侍郎那样的斯文书生,能在暴民的袭击下全身而退都算得是天佑。 群臣暗地里对皇上的做法揣测纷纷,最后也只得出一个卸磨杀驴的结论。 除了这件事情以外,其他的一切尚算正常。 除了皇上登基大典之日,宫中的庆祝宴席,六王爷没来,安阳公主没来。 别的,一如既往。 宫里也平静,而紫嫣,依旧没有醒过来。 皇上每日办完工之后,都会去百花宫,在那里逗留一夜,第二日,从百花宫直接上朝。 至于身边伺候的人,是惊人推荐上来,后得到皇上肯定得以随身侍候的一位小公公,叫苗敬。 要说能得到皇上青眼,实在是让苗敬小公公很是茫然,那日跟着推荐他的大太监一起去百花宫见皇上,当时看皇上神色,本来以为自己是无望了,哪知道峰回路转,在离开百花宫的时候,苗敬小公公看到门庭前的一株盆栽芍药有些倾倒,随手扶正之后赞了一句开得真好,后头就传来皇上清冷的调儿,“就他吧。” 真是让人喜极而泣。 要知道为了得到皇上身边随侍的位置,宫中的太监们斗得简直是头破血流你死我活,他这走了后门的居然真就撞了彩! 苗敬小公公站在皇上身后傻笑了半天。 “以后这庭院里的花卉你亲自看护,看得好,有赏。”皇上翻阅着手上的文件,话语淡淡。 “是,皇上!奴才定看好了!”那花比人命还重要啊。他随手扶起来的那一盆芍药,估计就是殿里哪个不长眼的奴才行走的时候不小心碰撞到的。 听着他的保证,皇上点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信,苗敬却不敢掉以轻心。 他必要无时无刻向皇上表明自己的能力跟忠心,稳稳守住自己得来的这个位置! 一个神游天外的功夫,皇上将手上文件一合,起身朝内室走去,苗敬不敢跟了,有颜色的站在门口等待。 这是皇上每天必做的事情,只要在百花宫里,每隔半个时辰必要进内室一次,去看看那个一直躺在床上不醒的女子。 他知道那个皇上曾经的二夫人,皇上登基之后,亲赐封号为,嫣妃。 关于皇上与嫣妃的事情,他不是不好奇的,却不敢去打听,只谨守自己的本分,每日里伺候好皇上。做好皇上吩咐的事情便是。 第2880章 要如何,才肯原谅我 大太监说了,在皇上身边,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别听。 他遵守到底。 室内,司北玄坐在床畔,倾身在女子唇上印下一吻,慢慢的在她身边躺下来,待自己身上沾染上属于她的气息,才满意的闭上眼睛,拥她小憩。 这是他每日都要做的事情。 半个时辰看不到她,他便会不安。 若非怕办公的时候发出声响会扰了她,他便直接将办公地点改在这内室了。 “紫嫣,我想你了。”每日都见着,依旧想,“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是四月了,窗外的芍药花快谢了,你要是再不醒,可就看不着那么漂亮的花海了。还要跟我怄气到什么时候?” 磨蹭着她失去光泽的脸颊,司北玄勾唇笑笑,笑出无尽悲哀。 “到底要如何,你才肯原谅我……” 门外,多了一人候着。 在女子身边又呆了会,才重新起身,看向外面的时候,眼底只剩冰冷,“进来。” 莫言掀开珠帘入内。 这内室,除了皇上之外,只有他一个人有进来的权利,只因他懂医,还有用。 如今裴紫嫣的日常生活打理,全是皇上亲自动手,擦洗、更衣、喂药,皆不假手于人。 这个男人太霸道,霸道到想要占有女子的所有,甚至不允许旁人对她多看一眼。 那种情感,已经趋于病态。 莫言清楚这种病态的弊端,但是,他不敢说,更不敢劝,如今的他已经没有谏言的资格。 除了医嘱,多说一句,都会让男人厌恶。 除了医嘱,他说什么,男人都不会听,不会再信。 “她如何?”皇上问。 “回皇上,娘娘肌体运转无碍,只是体质过于虚弱,依旧没有改善。”人不醒来,没有办法进食,极难改善。 “她……何时会醒。”皇上半垂着眸子,问得,近乎小心,小心里,藏着期待。 每一次问,都是如此,而他每一次的回答,也都不变,“臣,不知。” 这个答案,说到现在,他都已经开始不忍再答。 “那朕留你何用。”他说,眼底无波,更渗人。 两个月了,人依旧不醒。他怕,怕的时候,便迁怒。 莫言低头,沉默不语。 患者无求生欲望,纵然他有起死回生之能,也救不了一个不想活的人。 这话,他同样不敢说。 说了,等同掐断皇上心底仅剩的一点自欺欺人的念想。 “整个太医阁,任你调遣,去跟他们一起研究,集思广益,合太医阁之力,务必将人给朕救醒!莫言,朕只给最后一次机会!”他不敢再等,不能等了。若是她再不醒来,体质虚弱将会越来越甚。他不敢去想那样的后果。 莫言眸光微闪,咬牙,点头。 这是皇上最后的耐性,也是,皇上陷入疯魔之前,最后的救赎。 其实,现在病得更重的,已非裴紫嫣。 而是眼前这个开始慢慢疯癫的男子。 莫言擅医,一眼,便能看出症结。 所有人都还没有意识到,甚至皇上自己都无所觉,皇上,已经在奔溃的边缘。 而将他阻拦在边缘的那道脆弱的防线,就是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裴紫嫣。 一旦裴紫嫣没了,后果,无法想象。 第2881章 怎的就变成这样了 “皇上,这些都是下面精挑出来的秀女画像,你再过过目,要是没有异议,名单便定下了。”御书房,刚跟臣子商议完政事,准备回百花宫,就被太后堵住了。 面前厚厚的一打画像,司北玄看也未看,淡道,“母后,父皇殡天不过百日,朕也才刚刚登基,秀女的事情还是先放一放吧,这个时候频频举行庆典,未免惹人非议。” “先皇在天有灵,也会更愿看到皇家子嗣繁盛。再者,现在也是先给你过过目,秀女的选举日期定在先皇百日后,不冲突。况且,正因为你刚刚登基,这事情才更要赶紧操办,一来后宫不能一直空虚。二来借此才能更好的拉拢朝中各世家势力,巩固你的地位。”太后言之有理。 “那母后便看着办吧,一切交由您操持,辛苦母后了。”司北玄没有再反驳,祖制摆在那里,难以跨越。 只他不耐烦这些东西,谁当选秀女谁入宫,对他来说都无所谓。早早将人打发了,想着赶紧回百花宫,一个早上没有看到紫嫣了,他心里不安。 “皇上,这是您的大事,怎可如此草率,哀家为您操持这些无妨,但是也总要你亲自掌掌眼才行,否则哀家挑了你不喜欢的,那不是弄巧成拙吗。”太后笑着轻斥,将那些画像一一展开,“这些哀家都已经选过一轮了,余下的多是朝中各权臣重臣及世家的千金,每一个都能对你日后有所助益,相貌品行也都是万里挑一的,你看看,觉着如何?” …… 同一时间,百花宫,陶青烟拿着太后令牌,畅通无阻的进了殿内。 踏进殿门,鼻端尽是芬芳花香,入目百花绚烂,姹紫嫣红,俨然一个小型的御花园。花卉是以盆栽的方式移种过来的,听说每一种花卉都是皇上亲自挑选,指挥摆放。 陶青烟走得很慢,徜徉在花海之中,走到内里,于左侧看到了一大片芍药,娇嫩的粉色,成团成簇,极美。 嫣然一笑,笑意不达眼底,提起裙摆,走进内殿。 百花宫里伺候的宫侍很少,所以显得很是安静,同时,也少了很多的耳目。偶有一两个看到陶青烟,知道她是太后跟前的红人,加上手里有太后的令牌,也不敢阻拦乃至多嘴。 一路直行到底,是紫嫣的卧室。陶青烟撩起珠帘,走了进去,视线落在床上睡得安详的女子脸上,嘴角的笑意又起。 走过去,坐在床畔的嵌玉矮杌上,侧睨紫嫣苍白瘦削的脸,陶青烟低低叹了一声,轻道,“怎的就变成这样了,不过两个月,都没了人形,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看起来多丑?裴紫嫣,你救了我的性命,却把自己磋磨成这副模样,我看了都心有戚戚然,怪道皇上更加的怜惜你,直差守在你身边寸步不离了。你说,要是那个孩子还在,你们一家三口现在定然和乐融融吧,多幸福美好啊……” “真的是好可惜,你不知道,我后来醒转,听玄王府的下人提起,那日她们去清理药房的时候,看到长榻上那么大片的血迹,人人心有余悸,被吓得不轻。” 第2882章 如此,大家都好 “还有,你定然想不到她们还在那榻上看到了什么。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有胆大的丫鬟拿树枝将那团血肉拨开,看到里面居然包裹了一个……已经成型的胎儿!” “白色的,透明的,有手有脚,有两颗芝麻粒一样的眼睛,甚至能清晰的看到内里的血管内脏!那么小,手指头那么大点,却在刚刚成型的时候就被剥离母胎,生生绝了生机!多可怜啊……” “可惜我醒来太晚了,如果当时我在场,定会命人将他好好厚葬,怎么说也是为了我,给他个好去处也是我该做的。说来也只能怪他命道不好。你可知后来她们将他如何处理了?用一块抹布包着,扔到了堆填垃圾的垃圾池里,或许,早就被垃圾堆里的耗子分食了。” “不过你也别难过,不过是一团血肉,以后你好了,养养身子,还是能继续微皇上开枝散叶的,只当这个孩子跟你没有缘分吧。”说罢,轻笑一声,陶青烟起身,冷眼再看裴紫嫣一眼,起身离开。 她背后,床上原本沉睡的女子,睫毛开始颤动,越来越明显。 陶青烟全然不知,离开的时候心情极好,唇角高扬,连眉眼都漾了笑。 关于裴紫嫣的情况,太后一直命人紧密盯着,得回的消息,说裴紫嫣迟迟不醒,是没了求生的欲念。没了求生的欲念?那她就来加一把火,将裴紫嫣的生机完全断绝。 如此,大家都好。 裴紫嫣不用一直这么拖着半死不活的受罪,皇上也不用心心念念挂在百花宫,对旁的人全看不进眼。太后开心,她也开心。 皆大欢喜不是。 御书房里,被阻拦了半天,司北玄的耐性已经消耗殆尽,打断了太后对每一张画像的详尽叙述,将画像合拢,塞到太后手里,“这些全由母后拿主意吧,朕国事繁忙,实在无过多心力去理这些,若是母后也拿不定主意,便转交皇后操持,有她帮忙,母后也能轻省一些。” 太后美目一缩,面上不动声色,接过画像,嘴里无奈轻斥,“行了行了,拿哀家便多操心一些,若是实在忙不过来,叫皇后帮帮手便是。如今你已经是新君,月柔那孩子也成了皇后,你也多抽点时间陪陪她,别整日里往百花宫跑,哀家不舍得说你,朝上很多大臣私下里却是意见颇多了。要想塞住他们的嘴,还该早日充盈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 “苗敬,送太后回养心殿,忙了半日,太后也累了。”司北玄笑笑,朝后吩咐。 苗敬机灵,两步上前,“太后,奴才送您回去,要是将您累着了,皇上该心疼了。” 皇上登基之后,太后也从景阳宫搬到了养心殿,正式掌管后宫大小事宜,连皇后都没摸着半点权利。 太后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到底不想跟皇帝一开始就不愉快,忍了下去,临走前,特地提了一句,“对了,哀家有件事忘了说,以前皇上尚是王爷的时候,青烟就一直往玄王府跑,那孩子对皇上的心思,哀家看了都觉动容,这次的选秀,哀家便做主将她的名字也加在里头了,到时候皇上给她个封号便是。你们两个拖拖拉拉这些年,也是时候给人个名分了。” 第2883章 唯独陶青烟不行! “母后!”司北玄一瞬沉了脸,凤眸寒光犀锐,“陶青烟不行!” “为何不行?以前你对她如何,虽然你从未说过,哀家却并非不知,那时候不提,是哀家不想过多插手你们的感情事,但是对于结果却也是乐见其成的。莫不是如今你成了皇帝,就看不上她了?那裴紫嫣还是寒门出身呢,你就珍惜得跟个宝贝似的!要说论起容貌品性,她可半点不比那个裴紫嫣差!” “朕对陶青烟没有任何特别,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便是以前,朕也从未想过要与陶青烟如何!没有什么可让母后乐见其成的,这件事情,母后莫要再提,她的名字,也别加进去!” “不管你喜不喜欢她,她都为你付出了不少,这些是你不能否定的。如果都要有感情才能选进宫,那多的是秀女你连见都没见过呢,何来感情之谈!” “母后挑选什么人入宫朕都没意见,唯独她不行!这是朕的后宫,要什么人不要什么人,母后,该以朕为主,朕,才是一国之君!” 太后眼里闪过厉色,脸也沉了下来,冷笑,“皇上这是怪哀家插手太多了?为了个还躺在床上昏睡的卑贱女子,你就能这么对哀家说出这么伤人的话来,倘若有****当真醒了过来,是不是只要她一句不喜,你就真的能将哀家都不放在眼里了!难道皇上以登基,就要做一个被狐媚迷了心魄的昏君吗!” “母后,你口中的卑贱女子,如今是朕的嫣妃,这后宫,有她一席之地!” 母子对峙,御书房的气氛空前紧张。苗敬弓着腰不着痕迹的往后退,再往后退,就怕自己离得近了,一不小心就被空气里的火花给烧着。 刚跟在皇上身边没几天呢,就遇上母子大战,他不知如何是好。当然,他是希望皇上能赢的,皇上才是他的衣食父母。 激烈的争论过后,是短暂的沉默。 太后几乎将手里厚厚的一叠纸张黑抓了个对穿,才勉强压下心底喷薄而出的怒气,一个深呼吸,再开口,语气已经恢复平静,“哀家真没想到,皇上对嫣妃是如此看重。太医阁里,有几位阁老都是哀家举荐上来的,医术顶尖,不比莫言差多少,听说皇上下令莫言合太医阁之力救治嫣妃,哀家会尽一己绵薄之力,让几位阁老全力配合莫言,若她是个有福气的,自然能醒,要是醒不过来,便是她自己福薄,享不了福气。至于青烟那里,皇上当真不喜,哀家也不逼你,都按着皇上喜好来,毕竟这后宫,是为皇上准备的,哀家的用心,皇上领不领情都罢。” 说罢,太后便转身离去,苗敬亦步亦趋,小心翼翼的将人送出御书房,一脑门的冷汗。 他虽然年纪小,却不笨。恰恰是因为够机灵,才能得到大太监的推荐走后门。听着太后刚才的意思,明着是对皇上妥协了,暗地里那可是赤果果的威胁啊!说的好听让几位阁老尽力配合,不就是拿捏着太医阁来威胁皇上,要是皇上不顺她的心,她就玩死嫣妃呢吗! 第2884章 谁来过? 怪道教导他的大公公常常跟他说,在宫里说话都是一门学问。 全都是说一套做一套,口蜜腹剑背后插刀的。 纵观整个皇宫,真的挑不出一个说话敢直来直去,想什么说什么的人。 水深着呐! 送了太后再回到御书房,皇上还站在那里,他送人一来一回至少半个时辰的时间,皇上居然都没挪过位置,连表情都没变过。 这技能他到死都学不会。 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凑上去,“皇上,可要回百花宫?” 不是他大胆,是他综合这段时间跟随皇上的经验来看,不管皇上当时是什么心情,只要一提起百花宫,低气压就能立马消散,天空多云转晴。 这是他的自救技能,也是拍马屁加深皇上对他看重的必杀技。 所以,他也绝对是整个皇宫里除了皇上外,第二个希望嫣妃长命百岁的人。 “回。”司北玄启唇,挪动了步子。 苗敬暗嘘一口气,低压警报解除。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皇上刚才站的位置,嗯,没站出个坑来。 再一回头,倒抽一口凉气。刚才还在眼前的人,已经到奥了方丈开外! 苗敬苦着脸追上去。皇上,您等等奴才,再是心急,也别走路都用上轻功啊,奴才那点功力,跟您比不上哪! 踏进百花宫,呼吸着清冷空气中芬芳的花香,司北玄心底暴虐的情绪才真正得到控制,开始平息下来。 刚才有那么一刻,他差点想将御书房夷为平地。 那种隐藏在血液里的戾气,出现得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难以控制。 只有在紫嫣身边,似乎,他才能做回以前的那个司北玄。冷静的,理智的,不为任何事情所动的。 而不是现在这样,别人一句话,都能让他心底的暴戾翻江倒海,想发泄,想杀人。 “谁来过?”一踏进内殿,司北玄就皱了眉,声音降温。 内殿里没来得及避开的宫婢战战兢兢,“回皇上,养心殿的青烟姑娘来过,送来一篮时令水果,人没有进来,只让门口的人转交。” 司北玄转目,果然在内殿的方桌上看到一篮新鲜的上贡水果,“扔出去。” “是!”宫婢提起水果,慌忙退下。 “苗敬,吩咐门口的人,以后朕不在,不准任何人来访!若有失职,斩!” “是,皇上!”苗敬应声,一边暗骂这殿内的人没眼力见。 平日里皇上将百花宫都当成自己的寝宫了,也不想想,皇上的寝宫是什么人都能来的,是什么人的东西都能拿进来的?一个个的,赶不上他半点机灵! 掀开珠帘,入内,轻放,避免珠帘碰撞出声响扰了床上的女子,司北玄才轻步走到床边依着女子坐下,拿起她放置身侧的手慢慢的按摩揉捏,这是后来莫言提的医嘱,每日里进行按摩,能通筋活脉,避免肌肉造成萎缩。 “今日回来晚了,莫要生我的气。在御书房被母后绊住了,拿了一堆的画像,说是要选秀。历朝历代的祖制都是如此,她们要按着规矩办就办吧,那些对我来说没什么影响,有跟没有都一样。不过我猜,你要是醒着,可能会生气,会以为,我被别的女子分薄了。傻瓜,放心呢,别人分不了。” 第2885章 百花宴 夜,室内一直絮絮的有人声,只是烯烃,就能发现,由始至终,都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窗外不知何时响起了淅淅沥沥的声音,软软的,绵绵的,润物细无声。 又到了一年的梅雨季,那是女子最喜欢的季节。 脱下龙袍,在女子身边轻轻躺下,拥着她,像是拥着易碎的珍宝,司北玄闭上眼睛,在苦涩中入眠。 圆桌上的宫灯没有熄灭,晕黄的光线下,沉睡的女子脸上被长睫投下的两片阴影,微微晃动。 四月,梅雨时节,细雨洋洋洒洒的下了三天方歇。 这日,宫中又有盛宴,太后一手安排,领着皇后一同,将秀女最后确选名单上的人选都邀了过来,办了一场百花宴,寓意千娇百媚,美若繁花绽放。 被邀入场的,无一不是当朝权贵千金、世家小姐,唯一一个身份例外的,就是太后身边自小跟随的侍女,出身寒门却极受宠爱的陶青烟。因着有太后的关系,兼之暗地里多有传闻她与当今圣上多年来的一番情谊,因此,条件相对来说最低的陶青烟,呼声反而最高,受到众多人瞩目,也是诸位权贵千金世家小姐暗暗羡慕嫉妒的对象。 陶青烟是跟在太后身边到场的,没有如别人一样坐在席间,反而一直规规矩矩的守在太后身边,尽好侍女的责任,对于她的乖巧,太后很是满意。 不浮躁,不攀比,能沉得下气,如此,才能在日后的宫廷倾轧中崭露头角。 这场宴会,司北玄原本托词不来,只是听到“百花宴”三个字的时候,冷冷笑了一下,及后,来了。 顺势的,邀了刚刚与他讨论完国务,还未来得及散去的一众文武百官,一起前往会场。 百花,是属于紫嫣的,除了她,谁当得起! 宴会与往日宫宴区别不大,除了在座皆是女子之外,依旧是惯例的歌舞升平,言笑晏晏,言语往来之间相互恭维,务求在太后面前留下好印象。 司北玄到的时候,场内莺声燕语,笑声如铃。 他的到来,让热闹的宴会瞬间静默,原还长袖善舞极尽表现的女子们,看着身着龙袍,款步而来的绝世男子,皆煞红了娇颜,娇羞不敢言语。 陶青烟站在太后身边,整个场地的上座,最高的位置,看着那个男人龙骧虎步,一步一步朝她的方向走来。心,随着他的每一步,剧烈跳动。 他身着龙袍,浑身帝王气势自然流露,清冷的完美容颜淡漠疏离,举手投足尽是高贵优雅,行走间自信从容,锐不可当。 在他身后,浩浩荡荡跟随的,全是当朝数得着的重臣,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唯他马首是瞻。 无一人,能压得住他的气魄。 他天生就该是帝王。 而这一幕,是她梦想过很久很久,却从来不曾相信,有一日能亲眼看见的场面。 她不信他会有今天,偏他做到了。 不得不承认,她看走了眼。不过还不晚,她还是有机会站到他身边,实现自己心底的野望。 第2886章 醒 “皇上万岁万万岁!”呼声振奋人心,宴席上的人全部朝着男子的方向跪拜。 陶青烟也在其列。 从来没有哪一个时刻,像现在这样让她清清楚楚的意识到,他真的成了君王,去到哪里都受万人朝拜。他手握天下权,翻手云,覆手雨,一句话,便能对他人生杀予夺!再没有人,敢俯视他! 于是,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哪怕只是似有若无的一个勾唇,都越发能让她心跳加速。 口里呼着万岁,陶青烟臻首低垂,藏在暗处的眼睛,亮得惊人。 此时的百花宫,空荡,幽静。 床上安睡的女子,眼睫的颤动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剧烈,秀气的眉也逐渐蹙起,似乎在挣扎,用尽全力,一点一点的睁开束缚。 那双合了太久的眼睛,慢慢的拉开一丝缝隙,放大。 室内的光线一下冲进眼帘,让女子有片刻的茫然与失神,然后,眼角落泪。 片刻之后,撑着起身,下了床,甫站起身子,眼前便一阵发黑,一个踉跄撞上了床前矮杌,发出咚一声声响。很快,就听到有脚步声接近,然后,是一声刺耳的尖叫。 短暂的晕眩过后,视线重现回复清明,紫嫣淡淡的看向声音来源处,宫装打扮的年轻女子双目圆瞪,如同见了鬼,好一会之后才磕磕巴巴的唤,“嫣、嫣妃娘娘……奴婢叩见娘娘!奴婢该死,惊扰了娘娘,求娘娘饶命!” 紫嫣看着她,没说话。 宫女的尖叫声,引来的了殿内为数不多的侍人,此时已将内室门口围了一圈,只是没人敢踏进那道珠帘,仿佛那就是一条防线,是他们不敢逾越的底线。 慢慢挪动脚步,有些僵硬的往外走,紫嫣的眼睛有些放空,“皇上在哪。” 传进耳里的声音干涩枯哑,很是难听,紫嫣嘴角扯了扯,太久没有说话,连声音,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回娘娘!皇上在在百花宴!” “带我去。” 宫婢侍人面面相觑,终是没有人敢阻止,推了个人出来领路。 这嫣妃多受皇上重视,整个百花宫的奴才谁人不知,要是平时,这领路的功劳定是人人抢着要的,可是今日又不同。百花宴是太后亲自操持举办的,目的在为皇上与精挑的女子之间搭线,笼络势力各取所需,嫣妃这个时候凑上去,万一坏了宴会,那惩罚可不是他们这些奴才担得起的。 四月,春末,春寒料峭,空气中依旧带着寒冬的冷意。 甫踏出殿门便有冷风灌来,领路的宫女补资金打了个哆嗦,这才有人发现,走在后面的嫣妃,身上还只着一件单薄的中衣,竟然不见她唤冷,好像全然感受不到那股冷意似的。 她无知无觉,百花宫的奴才却不敢让她这个样子去宴会。 先不说衣衫不整会惹来多少闲言,单是上头一个怪罪他们照顾不周,就够他们受的了。 “娘娘,外面凉,先添上件衣服再去吧。”有眼力的奴才取了外衣跟披风,问了一声没得到回应,急了,不由分说将衣服一股脑的套在了紫嫣身上,穿妥当了,才松了一口气,退了下去。 第2887章 恨意 引路的是个宫婢,一路上不敢言语,只偶尔回头,等着行走缓慢的人跟上,复又继续往前走。 紫嫣确实走得很慢,行走间动作还能看出僵硬来,一路上,引来不少来往宫人的目光。 她全视而不见,像是丢了魂魄的行尸走肉一般,五官木然,没有表情。 周围,有繁花似锦,以前是她最喜欢的颜色,只是如今,那种绚烂斑斓,却再难入的她的眼睛。 她睡了很久,像是陷在看不到出路的迷梦,醒来,只记得耳边的一个声音。 “你定然想不到她们还在那榻上看到了什么。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有胆大的丫鬟拿树枝将那团血肉拨开,看到里面居然包裹了一个……已经成型的胎儿!” “白色的,透明的,有手有脚,有两颗芝麻粒一样的眼睛,甚至能清晰的看到内里的血管内脏!那么小,手指头那么大点,却在刚刚成型的时候就被剥离母胎,生生绝了生机!” “你可知后来她们将他如何处理了?用一块抹布包着,扔到了堆填垃圾的垃圾池里,或许,早就被垃圾堆里的耗子分食了。” 如同魔音,在她的耳边挥之不去,每响起一次,她都能感受到腹部传来的冰冷与刺痛,那种血肉被生生撕裂剥离的感觉,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怎么可能懂。 所以,才能若无其事的谈及,所以,才能若无其事的笑。 紫嫣麻木的眼睛,有东西渐渐凝聚,一丝一丝,一缕一缕,拧成让人心惊的恨意。 百花宫到宴会场,有多远的路她不知道,只是走到的时候,似乎,已走光了她将近一生的路途。 那么长,长到她油尽灯枯。 耳边,丝竹声声,笑语阵阵。 很热闹,又喜庆。 这种喜庆的地方,不适合她来。所以她出现的时候,那些热闹迅速降温,变成了死寂的静默,连空气的热度都降了几分。 静默过后,声音又起,周围有人对着她指指点点,在说着什么。 紫嫣没有理会,视线锁在上首的位置,那一袭明黄。 移动脚步,慢慢的,朝着那有些刺目的颜色走去。 从那道单薄的身影出现在宴会上,司北玄的眼睛里就再看不到任何,四周的影响如同潮水褪去,变得黯淡无光。眼睛死死盯着那个一步一步走来的人儿,双手紧扣住座椅扶手,缓缓站起,他不敢迎上去,不敢眨眼睛,怕自己是在做梦。 甚至,他都不敢喊她的名字,怕自己一发出声音,那道幻想凝成的人形,便会随风散去。 太后、皇后。陶青烟,也同时看到了紫嫣,震愕过后,表情各不相同。 太后沉下了脸色,想要将人喝退,又因为对方是皇上亲册的妃子,有正当的封号,若是她真将人喝出去,反倒理由不当,只能抿了唇不说话,同时往旁边使眼色,让他们见机行事。 对紫嫣的到来最为真心的,也只有皇后。震惊她出现在这里的同时,一直提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裴紫嫣醒了,对皇上而言是好事。 陶青烟是几人中,反应最快的,在裴紫嫣出现的第一时间,她首先看向司北玄,将他的激动难持全然看进眼里。 第2888章 不服气?你打回来啊 及后,再看向裴紫嫣的时候,陶青烟脸上已是恰到好处的惊喜,几步朝裴紫嫣迎了上去。 “嫣妃娘娘,你居然醒了!真好!这段时间大家都极担心,尤其是太后与皇上,为了嫣妃的事情整夜难眠,现在总算可以放下心来了,”走近紫嫣,陶青烟双手扶上她的手臂,将她摇摇欲坠的身形支撑柱,带着往司北玄哪儿走,同时侧脸,压低了声调,“娘娘是来找皇上的吧?你醒来,皇上定必欣喜,想来娘娘也是放下之前的事情了,青烟为娘娘与皇上感到高兴,也祝娘娘日后子嗣繁盛。” 紫嫣的视线一直在司北玄身上,看着他,淡漠的,冰冷的,与他素来看人的神态一样。身边来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她本半点不在意。她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直到“子嗣”两个字再次传进耳里,紫嫣才突然停下脚步,慢慢的扭过头去,对上的,是陶青烟温婉的笑脸,眼底尚洋溢着清晰的惊喜与愉悦。 愉悦么?因为又一次刺痛了她的心肺? 紫嫣扯唇,慢慢的抽出被陶青烟握住的手臂,然后抬手,啪的一声,狠狠打下一个耳光。 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整个会场哗然。 陶青烟捂着半边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紫嫣。 这个时候,紫嫣确信,她眼里的不可置信,是发自真心的了。 的确。陶青烟几乎回不过神来。裴紫嫣打她了?她居然敢在这种场合,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她耳光?她疯了不成! 再不济,她也还是太后身边你的侍女!打狗都还要看主人,在太后面前打她,裴紫嫣这是拼着得罪太后都要来侮辱她! 那一巴掌过后,她能清楚的感觉到周围那些千金小姐们的指指点点,以及她们眼神的转变!裴紫嫣没来之前,她是那些人羡慕嫉妒的对象,可是这一刻,她却成了笑柄! 紫嫣挑唇,看着陶青烟眼里跳出难堪与愤怒后又被强压下去,转为委屈与隐忍,开口,“不服气?打回来啊。” “……”陶青烟咬碎一口银牙。 打回去?她当然想,甚至恨不能立刻将裴紫嫣给撕碎!可是她不能,也不敢。 所以,她只能生生忍受着裴紫嫣的鄙夷,忍受她的挑衅,除了装委屈,什么都不能做! “放肆!”死寂的会场,太后一声厉喝,“裴紫嫣,哀家本怜惜你刚刚醒来,不追究你擅闯宴会之罪,你居然得寸进尺,在宴会上持宠妄为,你当这皇宫是什么地方!来人,将她给哀家推出去!” 奉命而来的脚步声纷杂,有宫婢迅速的往这方靠拢。 紫嫣不动不语,冷冷的看着陶青烟,唇边的讽笑依旧。 陶青烟慢慢垂下眸子,低下头去,在上首的人看不到的位置,低语,“娘娘这是迁怒青烟吗?皇上为了我,明知娘娘有孕,依旧让你为我献血,皇上心里,青烟这条命重过你肚子里的那块肉,娘娘不忿,青烟也能理解。只是皇上这份恩宠,青烟是定然要报的,娘娘,还是宽心些吧。” “你说什么?”紫嫣嘴角的笑慢慢收拢,冷硬,攥紧了双手,从骨子里发抖。 第2889章 严惩罪妃 陶青烟说,他明知她有孕在身? 他知道。 原来他知道! “紫嫣!”熟悉的让她撕心裂肺的清冷声线,就响在耳边,紫嫣缓缓转过头去,愣愣的看着那张脸。 俊美如昔,深邃的眼睛里有她看不懂的情绪,凉薄的唇瓣在她眼前一开一合,她却听不到声音。 “呵呵呵……”咧嘴,紫嫣笑。 “紫嫣……”司北玄的心阵阵缩紧,害怕,紫嫣看他的眼神,太陌生。 “啪!”又是一记耳光,清脆的声音震得周围一片死寂。 紧接着,是抽气声,怒吼声,兵荒马乱。 火辣的掌心颤着,紫嫣看着男子笑,一字一顿,“司北玄,我恨你。” 该清醒了。 八岁初识,十八岁再遇,中间相隔了近十年的时间,他早就不再是她记忆中的阿玄。 是她不肯去承认,人面已非。 怎么可能,永远一成不变。 司北玄紧抿薄唇,面无表情的脸遮掩了他所有的心悸与慌乱,只有一双赤红欲裂的眼睛,泄露出他的心痛难当。 她说恨他。 “简直、简直找死!嫣妃以下犯上,冒犯天威!你们去,将她给哀家当场杖毙!以儆效尤!免得别人以为哀家执掌的后宫,这般没规矩,什么人都敢来祸乱!”上座,太后已经站了起来,气的浑身发抖。 宴席上,文武百官诸家千金被眼前这一幕震撼,除了最初的尖叫之外,再无人敢发出丁点声音,却也无一不在期待,要亲眼看着这个胆大妄为的嫣妃即将得到的下场。 陶青烟已经抬起了头,脸上慌乱且不忍,手足无措状。 原本因为皇上近前而停下动作的宫婢再次围上前来,准备将紫嫣拖下去。 “全都给朕退下!”司北玄冷喝,浑身戾气让人不敢造次。 “皇上!这个时候你还想着要包庇她不成!你已经是一国之君!你这样做要将天家颜面置于何地!”太后痛心疾首,失望的看着司北玄。 满庭文武齐齐跪下,人人口中振振有词。 “请皇上处置嫣妃!此女胆大妄为,藐视天威,留她不得啊皇上!” “皇上刚刚登基便遇此事,如若处置不当,必遭天下人诟病,质疑皇上执政之能!” “请皇上严惩罪妃!” 一声一声,言辞恳切。 紫嫣始终挺直背脊,看都未看旁人一眼,冷冷睨着司北玄,笑。 本已生无可恋,死,她还会怕么。 司北玄薄唇紧抿,不着痕迹的将紫嫣整个人挡在他的身形之后,隔绝那些将她当作众矢之的的目光。 良久,沙哑着声线,“嫣妃大病初愈,神智未醒,苗敬,将她押回百花宫严加看管!待她完全好转之后,朕再行定罪!” “皇上!……”太后厉声,不满皇帝定夺,还待要反对。 “母后,”司北玄回头,淡淡的看向太后,“这百花宴还需母后主持,莫要吓着了一众千金,朕还有事,就不多留了。” 对上那道似能将人看透的视线,太后没能出口的话卡在了喉咙。 第2890章 所有付出,换一个请求 皇上携苗敬“押送”着冒犯天威的罪妃走了。 热闹的百花宴还在继续,却再能恢复此前的热闹,人人心头都像梗了一根刺,对那个突然闯进来的嫣妃,诸多猜测,心思,已经不在宴上。 最后,宴席草草结束。 往百花宫的一路,苗敬战战兢兢的跟在皇上后头,皇上,沉默的走在嫣妃身后。 司北玄几近贪婪的看着前方的倩影,眼神迷恋,且痛楚。 他每天都在期盼她醒来,他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要跟她说,有很多很多的误会想要对她解释。 可是她真的醒来了,他却连跟她开口说话的勇气都寻不到了。 她说恨他。 她看他的目光,如一滩死水。 仿佛一觉醒来,他们之间就拉开了天远的距离。而她身上那些娇俏、灵动、狡黠,眨眼之间就再找不到了。 是他让她变成了这副模样,仿似失了魂魄的傀儡,麻木不堪。 于是,他莫名丢失了面对她的底气。 百花宫已近在眼前,只要再一个跨步,就能跨越那道门槛,进到殿内。 紫嫣停下了,回身,淡淡的看着他,“走。” “紫嫣……”他动动嘴唇,嗫诺。 “若你还顾念丁点往日情谊,皇上,请你以后别来这里,我不想看到你。就当,我拿往日付出的一切,换这一个请求。” 司北玄脚步微踉,后退,目光怆然。 紫嫣淡漠转身,走进殿内,亲手,关上了那两扇殿门。 厚实、沉重的朱漆殿门,耗尽了她所有力气。 司北玄站在殿外,一步之遥,亲眼看着那两扇门在他眼前一点一点闭合,仿似她在他面前,亲手关上心门,将他永远摒弃在外。 那一刻,呼吸都无法维继。 “紫嫣,我可以解释的……”心痛的低喃,穿不透厚重宫门,门内的女子,全无反应。 百花宴后,朝廷上争议又起,且持续不下。 都是关于嫣妃藐视天威,必须严惩的谏言。 新帝甫登帝位,根基未稳,在与群臣的博弈中行走艰难,却始终力持,没让任何人越过他,去伤害到哪位备受争议的女子。 紫嫣醒来的消息,当日,也迅速在整个宫廷传播开来,关注的人,皆以最快的速度得到了线报。 司北易、安阳相继往百花宫探望,得了皇上允许,却没能进的门去。 门里的女子,谁都不见。 每一次都碰壁之后,安阳歇了鼓,不耐烦再去吃闭门羹,司北易却每日必到,进出宫中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勤。 这一点,让太后心里对裴紫嫣更加厌恶。 这日,司北易再次进宫,得了皇上应允之后,前往百花宫,与以往每次都相同的是,皇上,依旧远远的跟在他身后。 听着不远处轻若无声的脚步声,司北易嘲讽一笑,曾几何时,他司北玄想见一个人,需要用到这样的方式,偷偷摸摸了? 百花宫的大门依旧紧闭,安静得仿若一座死殿。 司北易撩起衣摆往高高的门槛上一坐,抽出腰间玉笛,凑至唇边,低低扬扬的笛音流泻而出。 第2891章 别拒绝? 求见,紫嫣是不会见了,几日下来,他已经认了。 既然别无他法,那就另辟蹊径。 就算紫嫣依旧不见,听到笛声,应该也能意会到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她并非孤立无援,至少,还有他在。 笛音在百花宫门前回荡了一日,两日,三日。 第三日,殿门开。 他见到了裴紫嫣,恍若隔世。 司北玄就在百花宫两丈开外的一处园林后,看着那两扇门打开,嘴角,是悲凉的笑。 她的心门,从此只对他一个人紧锁。 “终于舍得出来了。”收起玉笛,司北易红唇轻勾,眉眼飞扬,一如于紫嫣初见时恣意自我。 紫嫣眼底微微恍惚,沉默。 她不想见人,出来,其实只是想告诉司北易,让他以后不要再来。 可是看见那么飞扬的笑脸,那些话,突然就有些难以启齿。 这个人在她心里,定义为朋友,但是也仅此而已,实际说来,两人并未有深交,甚至到后来,她是避忌于他来往的。 可是谁能想到,当所有人都抛下她的时候,这个人会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她,他依旧是她的朋友。 朋友啊。 于是,紫嫣弯了弯唇,极淡的笑容,为她苍白的脸添了一抹亮彩。 “看你,整天关着个门躲在屋子里,脸白得都跟鬼似的了,真难看。这皇宫果然不养人,”司北易挑眉,嘴里啧啧有声,“走吧,今儿爷带你去个好地方,散散心!” “我不想去。”紫嫣轻道,她没有精力,所以即便是开了门出来,也没有请司北易入内。 应酬,客套,她都已经无力应付。 “那就当是陪我去行不行?好歹我对你也算不离不弃了,小小请求,别拒绝?”司北易眨眨眼,作可怜状,“其实是我被闷得快要发疯了,你知道,我进宫基本上等于自投罗网。” 紫嫣眨眨眼睛,歪头,似乎是在用慢半拍的思绪考虑。 司北易暗暗屏了呼吸,直到亲眼见女子慢慢点了头,才长松一口气,脸上的笑再次飞扬。 这一幕,完整的落在某处,某个人深邃的眼里。 带着紫嫣离开的时候,司北易不着痕迹的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眼底讥诮一闪而逝。 紫嫣对这些全无所觉,木然的跟着司北易除了皇宫,坐上马车出了皇城。 她没有在宫里呆过,所以根本不懂,一个妃子若要离宫,需要经过重重关卡,从没有一人能想她这般,轻松无阻的走出来。 马车驶出皇城,在宽敞的大道上飞驰,有凉风掀开窗帘,从缝隙里吹将进来,打在紫嫣脸上,那种清新的,尚带着微微冷意的触觉让她发怔,然后贪婪的呼吸了一大口,蓦然就有灼热涌上眼眶。 不想被人看到自己失态,紫嫣急急扭开头去,避过司北易的视线。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是活的,离开了皇宫,离开了那个压抑得让人窒息的地方,连呼吸都能让她放松。 司北易心头酸涩,故作不察,依旧发挥自己插科打诨的本事,一路下来,就没让马车里安静过。 他怕那种寂静,回让女子重新缩回壳里,刚刚探出的触角再不往外伸出半分。 第2892章 化春泥 眼前,是一片烂漫的粉红。 春风轻度,送来阵阵花香。 这是城外桃林,绵延数里。 紫嫣无波的眼眸终于有了些微震动。 “如何,可喜欢?”男子张扬的声线里,带着隐隐的自得。 “很美。”紫嫣笑笑,全了男子求赞的心思,沿着桃林里的小径,一步一步走进这方粉红的花海。 随着清风微拂,天空不断有花瓣飘落下来,纷飞盘旋,最后无声的飘落地面,将一条蜿蜒小径铺就成花瓣路面。 披着桃红披风的女子,纤细聘婷,闲庭漫步,游走在一株株花林之间,沉静,秀美,比枝头迎风绽放的花蕊更引人怜惜。 司北易不远不近的跟着,不去打扰,却紧密关注着女子的一举一动,在她身后,用她不曾见过的目光,将她完完全全攫在眼中。 比之以往,她已经变了太多太多,变得沉静,变得安静,那些曾有的棱角,被时光磋磨腐蚀,再寻不到一丝半点的痕迹。 她失去了独属于她的灵气。 身后的目光如影随形,爱恋、怜惜、痛楚,紫嫣懵然不知。 在一株桃花树下,她蹲下了身子,伸出素白的手,将地上散落的花瓣捧起。这些花瓣花瓣脱离了花朵,逐渐失去生命力,变得暗哑、枯萎。 就如她。 落英,化春泥。 最后亦是成为花肥的命运,待得春逝,谁还会寄的它们曾经在枝头努力绽放过最美的颜色。 面前,突然出现一支通体翠绿的玉箫。 紫嫣顺着玉箫往上看,对上的,是司北易明亮的眼。 “春光正好,奏一曲?”慵懒散漫,是他向来的调调,正经的时候也改不过来。 他只是见不得她看着花瓣的时候,哀凄的神色,那种缅怀的悲伤,不该出现在她脸上,于是寻机打断了她,将她拉回现实来。 接过玉箫,紫嫣没有忸怩,稍加思忖,悠扬哀婉的旋律,便从她唇边逸出。 如泣如诉,惆怅,婉转,断人肠。 司北易神色微变,低下头,遮掩眼底的苦涩与心痛。 他想将她拉回来,痴人说梦,她的音律,都是伤痛,诉说着无法言说的殇。 再次将腰间的玉笛抽出,移至唇边,跟随她的旋律,让两种不同的声音交汇,融合,共鸣。 既然她心底藏了那么多的悲伤,与其不去碰触,倒不如寄情音律,全部发泄出来。 只是,箫声去过最动情处的时候,却突然嘎然而止,没有结尾。 “紫嫣?” “随性演奏的,只想到这里,后面的,倒是吹不出来了。”半垂着眸子,抚着那只玉箫,紫嫣低声道。 “吹不出来就不吹了,出来散心,自己高兴就行。既是随性演奏的,再随性起个曲名如何?”他不以为意,只要她不憋着闷着,怎么都好。 “曲名……”紫嫣喃喃,再次眺目,遥看这片桃林,“就叫桃花调吧。” “桃花调?也算应景。” 紫嫣笑笑,没有多解释。桃花调,春将逝,花凋零。 离开桃林的时候,已经傍晚。 临走,紫嫣将地上散落的花瓣选取了一些带走,司北易问及原因,紫嫣道,“酿酒。” 甚至,她已经想好了新酿的酒名,桃花醉。 或许,这些是她这辈子,留下的仅有的东西,供怀念。 第2893章 疯妃 在他们走了之后,有一道身影在花瓣纷飞的桃林下站了很久很久。 沉默,孤独,隐忍,悲伤,一如他每晚在百花宫的暗夜中,悄悄对她注视。 悄悄,没有人知道。 有很多事情,一旦错了时机,想要再揭晓真相,就变得异常的艰难。 比如他想要对她说的那千般“解释”,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开口,再想要说,面前已是横亘了新的重重困境。 之后的日子,百花宫,持续的大门紧闭。 宫廷内外渐起流言。 嫣妃触怒天威,被新帝打入冷宫,是历朝历代以来第一位,在新帝甫登基之初就被打入冷宫的妃子。 另有传言,嫣妃大闹百花宴的时候,实则已经疯了,否则,怎么敢做出那么大逆不道的行为来。 如今君王的后宫,除了太后,便只有一后一妃,所以人们的关注便集中在这一后一妃身上。皇后没什么能让人说道的,贤良淑德,雅慧端庄,出身良好。有这样一个人作为映衬,关于“妃”的传闻便多了起来。 出身卑贱,举止失度,无貌无德。 两相对比,一个天,一个地。 外面的流言,紫嫣一无所知,关闭了耳目,只在司北易的陪同下,又去了几次桃林,带回了不少的花瓣。 新酿的酒,已封了坛,在时间的发酵中,变成纯净的酒液。 文景元年六月,举国选秀,第一批秀女入宫。 沉寂了许久的宫廷,终于热闹起来。 很多新晋的贵人,美人,偶尔在路过百花宫的时候,总会忍不住多看一眼,甚至有那好事的会特地绕路看一看,然后在掩唇低笑中,与同行的人咬耳低语,说一些听来的有关嫣妃的传闻,说嫣妃曾经昏迷不醒,说她曾经很得新帝宠爱,甚至一度新帝为了她将办公的地方都改在了百花宫,又说她醒来之后恃宠狂妄,当众藐视皇威,最后落得这般下场。 对嫣妃的遭遇,她们或唏嘘或概叹,又不约而同的认为,嫣妃活该。 四王爷已经变成了皇上,再是宠爱她,又怎么会容忍得了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被她打脸。 嫣妃算是完了。 因了这一认知,连带的百花宫的奴才都成为被耻笑的对象,不受人待见。 六月晋选入宫的秀女里,没有陶青烟。 也因此,除了百花宫的嫣妃之外,她也成为另一个被秀女们私下热议的话题,只不过有太后这层关系,那些闲言碎语不敢往外传罢了。 除了这些风花雪月之外,朝堂上,新帝羽翼未丰,一度被太后与朝臣联手压制得不能动弹,每走一步都需精心谋划算计,如履薄冰,举步维艰。 每日,唯一能够喘口气,稍微放松的时间,是深更夜半。 以夜色为遮掩,悄悄潜入百花宫,站在她的窗外,或看她一眼,或看她一宿。 太后恼怒于不能完全牵制他,频频对他施压,甚至屡次背后操纵,将百花宫提上奏折,皆被他四两拨回千斤,却也同时造成了他与紫嫣之间的僵局。他不能对她展示亲近,免得她再次成为那些人攻伐他的把柄,唯有不动声色,以静制动。 第2894章 帮我送予他 想要解除困境,唯有等他掌握实权,而那,需要时间。 只要她在他身边,他能等,也耗得起。 只要她在。 时间,在源源不断的暗涌中,如同白驹过隙。 同年七月,被人暗地里嗤笑的陶青烟,突然之间获封,一举从太后身边的侍女,成为皇上亲赐的妃,封号柔妃。 当夜,太后召见当朝陶国舅,密谈一个时辰。 第二日的早朝,以国舅为首百官联名上奏的一份奏折被驳回,关于奏折中的请谏,从此以后再没有被人提及。那份奏折被陶国舅带回家之后,于书房的火炉里焚烧。燃烧的火焰中,隐隐可见几个黑墨小篆,上书——罪妇嫣妃,藐视皇威,论罪当斩,以儆效尤,以震天子之纲! 入主甘宁宫的第一天,身着锦罗绸缎,盛装娇颜的陶青烟,漫步走在华贵的寝宫各处。一路所见宫婢侍人皆对她下跪行礼,口中高呼“柔妃娘娘”,抬头挺胸直行而过,陶青烟嘴角的笑高居不下,翦水双瞳亮得迫人。 脑海里,闪过的是封妃前夜,那个男人将她召至御书房,与她单独面谈的画面。 “陶青烟,就算不入后宫,你想要的荣华富贵,朕也可以允你。”他说。 当时,她低垂着头不语,那一刻,被看透的屈辱难堪,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只要你回去拒了太后,朕允诺,不会亏待你。”他又说。 她抬了头,看着他,“皇上,青烟要的,并非荣华富贵,青烟的心意,皇上一直知道,青烟,求皇上成全。” 她看到他铁青了脸,她觉得既快意,又酸涩。 她知道他必然回妥协,倘若,他真的那么爱裴紫嫣。 良久,他面色数变之后,慢慢背转了身,背对着她,“既是如此,朕成全你。荣华富贵,尊崇无限,你都可以得到,但是你贪求的东西,朕永远给不你。” 她贪求的东西,他的爱,他不给。 被他这样拒绝,以她的高傲,怎么会不难过。 不过没关系,只要给她时间,总有一天,他会再次正眼看她。 帝王薄情,也多情,他是帝,怎么可能一生,只爱一个女子。 当帝王纳妃的消息传到百花宫的时候,紫嫣正在开坛,酒坛里醇厚的酒香蔓延了整个空寂的大殿,桃花醉,酒成。 至于那个消息,紫嫣只付之浅浅一笑,这些于她,没有半点关系,不会为之伤,不会为之嗔。 至少在特地传递消息的宫婢眼中看来,就是如此。 七月某日,易王府接到宫中请帖,嫣妃请易王入宫品酒。 于百花宫的正殿圆桌前,两人第一次喝得酣畅淋漓,走的时候,紫嫣将那酒,送了司北易三坛。 “六王爷,这酒,我就酿这一次,喝完就没有了。本是想着与朋友一起把酒言欢,可惜君未轻不在,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三坛酒,你莫要都喝光了,留一坛,哪次见到他的时候,就帮我送予他,当是感谢他曾经给予我那么多帮助。”说这话的时候,紫嫣眉眼弯弯,笑意清浅。 第2895章 若有,或能改写 双手抱着三个酒坛,又喝得酒意微醺,司北易头脑有些迷糊,隐隐觉得女子沉静的笑意中,藏了什么东西,只是再要细看的时候,又寻不着了。 “既是赠酒,等他回来你直接送与他不就成了,怎的还要我转赠,啧!爷跟国师没那么熟!”他有点吃味。 人都不在京城,紫嫣还记挂着他。 若是自己不在,紫嫣可会偶尔想到自己? 对于他的抱怨,紫嫣笑而不语,只是弯着眉眼看他,他便没法拒绝。 “行了,行了!多大点事儿!等君未轻回来,我亲自把酒带来,当着他的面开坛!”他应了,同时心里打着阴暗的小九九,送给君未轻这一坛,到时候他定要蹭掉一半! 紫嫣亲手酿制的,只酿这一次,喝完了,以后便没有了,他那两坛子他得留着慢慢品。 走的时候,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奈何脑子里总是抓不住,最后只得作罢。 他身后,女子在门边目送了他很久,直到他的背影消失,才垂眸,静静的回头。 可惜他没有回头,若有,或许能看到女子眼中的诀别。 若有,或许那让人痛彻心扉的结局,能改写。 百花宫去往宫门的必经处,阴影里站着的沉默暗影,将脚步微踉的司北易吓了一大跳,等他发现男子的视线锁在他怀里的酒坛上时,下意识的双臂一收,将酒坛抱紧,“想喝找紫嫣要去,这是她送我,你可别想!” 酒令智昏,对眼前的帝王,他的言辞失了分寸。 男子不以为意,也枉顾他的拒绝,探手,轻松在醉鬼的怀里夺了一坛子。 若非怕摔碎了怀里的酒坛,司北易当场就想炸毛。 “夜深了,快回吧。”夺了酒的男子,轻飘飘丢下一句话,人走远。 等司北易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徒剩捶胸的份。 乾德殿,皇帝寝宫,明亮如昼。 殿内的长桌旁,却只得一人,形单影只。 打开了酒坛,满室酒香,那香,很是特别,既有酒的醇厚,又带着花的余韵。 纯净的酒液入喉,没有常见烈酒的辛辣,反而柔和甘醇,齿颊余香,让人回味无穷,堪比他喝过的琼浆玉液。 一坛,并不多,只小酌了一小杯,便不舍得再喝了。 亲自将酒重新封坛,小心的放进龙床旁边的小柜子里,锁上。 但凡她的东西,他都想这么珍惜。 这一夜,皇宫有些表面的平静,数百里之外,却有一辆马车疾驰飞赶。 车厢里,男子白衣胜雪,面容清俊,此刻却是双眉紧锁,温润的眼罕有的流露出惊惧,坐立难安。 木棉脸色苍白的坐在另一侧,眼底下有淡淡的青黑。 离开京都之后,她跟随主子去了近东海的边境,离京都数千里之遥,然就在十数日前,主子突然之间发了狂似得冲上大街,逮着一辆马车就往京都赶,昼夜不停,除了中途更换马车,他们几乎就没有休息过。 这是跟随主子多年,她第一次见到他慌乱的样子,神不守舍,坐立难安。 问,也问不出缘由。 第2896章 生生世世,不相见 她猜测,主子这么急着往京都赶的原因,定然是京都出了什么大事。 而能让主子整个人大变的大事,定然,是跟裴紫嫣有关。 难道是裴紫嫣出了什么事了? 如今司北玄已经称帝,裴紫嫣既为玄王妾室,入宫之后身份自然也能水涨船高,封嫔封妃。虽然曾经经历过不好的事情,但是最后享到那些常人一生不能企及的富贵荣宠,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不亏。 如果,真的是又出了什么事情,那她倒宁愿,干脆,裴紫嫣这个人死了一了百了。如此,也断了主子的念想,从此以后再不必为她牵挂。 “主子,喝口水吧。”垂眸掩去眼底的那丝阴暗,木棉从包裹里取出水袋。 君未轻恍若未闻,定定的看着窗外飞快掠过的景,眉头紧锁。 从测出她有事起,他便一直心神不宁,从心底涌出来的那股慌张,几乎将他整个人淹没。 头一次,他失了方寸,失了淡然,只想马上赶回京城,在事情发生之前,阻止。 这一刻,他开始后悔,后悔自己逃避般的远离。 若是能够重头再来,他一定会换一种方式,在她身边守护她。 哪怕她不属于他,乃至永远不会属于她,在她身边,护她安好,未尝不是另一种属于他的圆满。 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七月十一日,整个百花宫静得渗人。 这天,殿内为数不多的几位奴才都被紫嫣打发了,差遣了出去,殿内只剩下她一人。 在前殿,将那些曾经在春季怒绽过的盆栽看了一遍,顺手,将手中准备多时的油罐,沿路倾倒。 做这一切,紫嫣始终嘴角含笑。 那些过往,一点都没在她的脑海里浮现,既然决定离去,便是她已经放下,既然已经放下,有些记忆,就不用每每再拿出来缅怀。 她跟司北玄之间,说不上谁欠了谁,经历了太多太多,缘分已经耗尽。 这世间,谁进过谁的生命,是天注定,如她与他的相遇。 然,谁停留在谁的生命,却是由自己决定,她选择离开。 准备好一切,回到自己的寝室,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倒映出来的苍白瘦削的脸,紫嫣唇角轻勾,扯出一抹极浅的笑容来。 时光蹉跎,连她都差点认不出来镜中的那个女子,原是她自己。 原来,她变了这么多。 心多宽,都逃不过伤害在自己身上刻下的疤痕。 右手轻轻抚上左手手腕,感受着那上面凹凸不平的伤痕,再抚上平坦的小腹,感受那里的冰凉,紫嫣笑,眼泪滑下。 那些付出的,她不悔。 如今选择离开,她也无愧。 只愿她与他之间的缘分,在今生完结。 若是再有来世,只求与他,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锋利的刀刃,划过手腕,看着鲜红的血迹慢慢将身上的白衣浸染。 别人的,肮脏的血液,便是死了,她都不想将之留在身体里面。 梳妆台上,油灯倾倒,顷刻间,火势蔓延。 女子安静的坐在那里,看着大火熊熊燃烧,嘴角的笑意,心灰,意冷。 第2897章 生生世世,属于我 百花宫怒焰燃烧。 司北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百花宫,那里已经烧成一片火海,烈焰的火红瞬间灼烧了他的眼。 肝胆欲裂! 纵身便往火海扑去。 身周的温度滚烫得能烧焦人的血肉,他的心却如掉入万年冰窟,冷得麻木。 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了。 只猩红了双眼,着了魔似的往火舌里冲。 他要进去,死活,都要跟她在一起! 周围,无数黑影向他袭来,阻止他的脚步,一次次被他扫平,又一次次的包围过来。 司北玄状若癫狂,身体里涌出的狂暴杀气毁天灭地。 百花宫前,混乱一片。 地上,躺满了不能动弹的人。 “皇上,不可!” “皇上!皇上,龙体为要啊皇上!” 很多人匍匐在地上,仍死死的抱着他的腿,让他分毫不能寸进。 “裴紫嫣,就算你化成了灰,也只能撒在朕驻足的地方!”死死盯着烈火中央,司北玄眼红如血,即将失去的恐惧几欲将他整个人撕裂! 她想就这么丢下他,以为死就能与他再无关联? 休想! 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裴紫嫣都只能属于司北玄! 一次又一次,拼命的往里冲,一次又一次的被横加阻拦,筋疲力尽整个人形同疯癫,仍艰难的挪动脚步往那火焰靠近。 太后与一众嫔妃站在后方,颤了眼,朝禁卫统领关恒打个眼色。 关恒会意,一咬牙,手刀狠狠砍向司北玄后颈,也只有趁着皇上神志丧失,他才能趁隙得手,也唯有如此,才能拦下皇上。 司北玄再醒来的时候,整个百花宫已经变成一片废墟。 看着那些狼藉,他一言不发,眼神空洞苍白,如同失了灵魂。 脚如千斤重,拖着,往前移,每走一步,胸腔便是一阵剧痛,被无形的手不断掏空。 身后有脚步声轻响,他头都没回,声音轻而尖锐,能轻易将人的心志击溃,“出去,她不喜欢你在这里。” 他后面,陶青烟的脸刷一下青白,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的背影,片刻之后,夺路而出。 无人关注。 在满目焦黑中,他一眼就找到了那个位置,紫嫣,躺在那里,蜷缩着,面目全非。 这便是她要留给他的最后印象,连遗容都不让他看见,恨他至此。 司北玄面无表情,在那团焦炭身边躺下,一如往常那般,将她轻揽入怀,眉眼里全是眷恋。 薄唇,轻轻吻上她额角的位置,如她还活着那般,低语呢喃,“紫嫣,你甩不掉我的,活着,你得在我身边,死了,也需融入我的骨血。” 是夜,百花宫的废墟再次燃起火焰,紫嫣的尸骨被全部烧成灰烬,司北玄亲手将骨灰装进紫金坛,抱着,回到乾德殿。 皇上寝宫,三日,闭门不开。 三日间,一波一波的人,不断求见,全被新晋内侍总管苗敬打发。 整个乾德殿,空旷,幽静,死寂,巍峨的建筑一夜之间,似布满荒芜。。 龙床上,紫嫣曾经躺过的位置,司北玄坐在那里,将骨灰坛紧紧抱在怀中,低垂着头,肩膀几不可见的颤抖。 没有声音,却比撕心裂肺的痛苦,更加痛彻心扉,那是痛到极致的人,无声的嘶吼。 第三日,开坛,司北玄将坛中骨灰一口一口塞进嘴里,吞咽。 再吞不进去的,以五指撕开血肉,将骨肉剥离,以剩余骨灰填充其内。 宫门再开之时,君王,满头银丝。 第2898章 东海传闻 宫门外,一辆马车静静停驻,从日升,到月落。 四月的风已经带上融融暖意,然想要融化人心底的荒凉,还远远不及。 今年京都的春,比寒冬还要冷。 君未轻在马车里坐了一日一夜,像一尊不会动的雕塑,失了往日的云淡风轻。 任是怎么赶,还是晚了。 到达京城,已经漫天嫣妃自焚身亡的传言。 那朱红的巍峨宫墙内,眉眼灵动,娇俏鲜活的女子,已化成灰。 那是他多不愿意承认,都不得不接受的,事实。 闭上眼睛,耳边似乎遥遥的听到银铃笑声。 “君未轻,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国师啊!” “君未轻,弹首曲子来听听!” “君未轻,以后我叫你君大哥吧!” …… 她从未因他的身份对他另眼相看,甚至常常将他当成卖艺的,随口点弹。君大哥,这个称呼只叫过寥寥数声,她喜欢连名带姓,叫他君未轻。 她叫他的时候,脸上的笑意,娇俏,灵动,带着一点点狡黠。 他很喜欢,她叫他的模样,她看着他笑的模样,她所言所为出人意表的模样。 然从此后,再看不到了,她走了,香消玉殒,化作一缕幽魂。 幽魂……魂。 空洞的星眸陡然颤动,乍现光亮。 嫣妃自焚的第三日,整个京都,莫名的弥漫出一片灰色薄雾,将整个京都笼罩其中,薄,却不透光亮,连天空中和煦的暖阳都穿透不进来,天空灰蒙蒙。 人的视野,稍远的距离,便看不清。 深幽的国师府,笼罩的灰雾最是浓郁。 君未轻一袭白衣,盘坐庭院正中,双眼紧闭,周围灰色的雾气诡异的,不断往他身上流动,又在即将触碰到他的时候,避忌似的躲开,不敢沾染上那片无尘的白。 客厅里,木棉来来回回的走动,坐立不安,眉眼中是不加掩饰的焦虑,频频探头看向门外。 然视野里尽是灰雾朦胧,根本看不清外头的情况,她也不敢走出去,不敢靠近了去看。 主子警告过,他若是没有开口,不准打扰。 看着外面的灰雾,木棉感觉心慌,她不知道主子在做什么,只是心里隐隐察觉,这片灰雾跟主子有关。 而最终根源,与裴紫嫣有关。 到了京城,外面的传闻让她心惊,同时也隐晦的窃喜。 裴紫嫣居然真的死了,放火自焚,将一座宫殿烧成了废墟,自己也灰飞烟灭。 没了这个人,主子再不会反常,对一个配不上他的女子心存念想。 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可想,就算还存留一点牵挂,也会随着时日流逝,变浅变淡,最后连那个人的模样都记不起来。 可是,眼前笼罩万物的灰雾,却让她又开始心慌,直觉与裴紫嫣的死必有关联。 主子非同凡人,他的能力她远未了解,正值裴紫嫣身死的当头,主子做出这样的举动来,由不得她不多想,难道那些有关东海的传闻,是真的…… 东海有仙岛,仙岛有仙君,能断人前世今生,拥起死回生之能。 第2899章 终于,失而复得 夜幕渐渐降临,城中笼罩的灰雾依旧未散。 夜色下,有一团莹白色的光晕游荡在灰雾中,像是迷路般毫无方向,走走停停,最后,像是被什么东西指引,于灰雾的簇拥下,往雾色浓郁的方位缓缓接近。 一点一点的,小心翼翼的探寻。 君未轻似有所感,心突然狂跳,一阵阵难以抑制的激动在四肢百骸流窜,面上却不敢显出分毫来。 他没有睁开眼睛,怕吓坏了那道小心试探的魂灵,却能感觉到它就在眼前,好奇的打量着他,甚至尝试着靠近,轻触一下他的鼻尖,或是眼睑,然后又飞快的弹开,观看他的反应。 像是蜗牛伸出触角,试探这世界对它的善恶。 良久,感觉到光晕对他不再闪躲,君未轻才慢慢的张开了眼睛,看着那团莹白,举起手,对它摊开了掌心。 那双眼睛,温润轻暖,眼底流动着满溢的溺宠与温柔,光晕在一开始的忌惮过后,竟然又慢慢的朝他靠近,最后,试探的,降落在他掌心。 君未轻浑身颤抖,掌心上那种几乎感觉不到的重量,让他欢喜得几近落泪。 从怀中掏出一只通体漆黑韵味古老的木质葫芦,他轻语,“我带你走,若你相信我,暂先寄住于此,可好?” 光晕在他掌心跳了跳,片刻后,钻入了葫芦之中。 盖上壶口,将葫芦小心翼翼握在手中,紧紧贴近心口,君未轻才颤着手,捂住双眼,久久不能放下。 他终于,失而复得。 浓浓的夜色下,覆盖了京都一整天的灰雾,悄无声息的转淡,消散。 客厅里时时关注外面动静的木棉,在迷雾散去的第一时间,走了出来,在离君未轻不远的位置停下,又不敢发出声音,一双眼睛紧紧的锁在他身上。 “木棉,明日你出府,寻一处普通院落买下,三日内,我要搬进去,另外,买两个机灵的下人,到时候把人带来,我亲自挑选。”停顿了下,君未轻又道,“出去的时候谨慎些,莫要被人认出你来。” “是。”木棉应答。虽然对于主子的要求满心疑惑,却也不敢多嘴追问。 因为主子的语气太过郑重。 偌大一个府邸弃之不用,反而要买一个普通民居住进去,更甚对于下人的挑选,主子居然要亲自过目。这种琐碎事情,以前,主子何曾过问过。 说明,主子对此极为重视。 木棉不敢怠慢,第二日便将事情一应办妥当,下人也交由君未轻亲自挑选,最后只买下一人,是个哑巴,五十来岁的年纪,帮着打理院落及日常采买,因为不能说话,得主子赐名“哑叔”。 搬进新居之后,木棉被勒令,再没有出过一次门。 君未轻更是将自己关在房内,整整三日闭门不出,整个房间周围,也被他设置了结界,他不出去,外人也进不来。 房内发生了一切,更是不会有人知道。 此时,房内,莹白光晕漂浮在半空,君未轻盘坐于地,双目紧闭,两手印记飞快变幻,单间空气中不断有光点出现,汇聚,凝结在莹白光晕的周围。 第2900章 一死一生,以命换命 三日时间,光晕周围凝结的光点越来越多,最后,于表面笼罩上一层白雾。 君未轻双手的结印速度已经快得看不清,只剩下一片虚影。 额角布满细密的汗珠,脸色失了血气的苍白,手上动作也不曾慢下半分。 庞大的光晕表面,白雾开始流动,旋转,最后移动到床榻上方,下坠。 君未轻豁然睁开双眼,双手同时往两侧拉开,似是被这个手势指引,流动的白雾如同被炸开一般,四处飞散,隐匿于空气中。 同时,一口血箭从君未轻口中喷射而出,他却浑然不顾,只看着床上白雾散去后的景象,嘴角,缓缓漾开笑容。 那里,一名女子青丝如瀑,肌肤胜雪,轻阖双眸睡得沉静安详。 成功了。 逝者魂灵只能完好封存三日,便是有特制的锁魂葫芦,最多也只能保持魂灵七日的完整性,时间拖得越久,魂灵受到的损害便会越严重,所以,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寻找更好的办法。 他使用了蓬莱禁术。 凝魂塑体,现世重生。 插手六道轮回,助人逆天改命,他要付出的代价,是以命换命。 一死,才能换来一生。 纵有仙根护体,保他不当场丧命,他也仅仅只能,活三年。 拖着虚弱的脚步,走到床畔,凝望女子陌生的容颜,视线描绘她的眉眼,她的唇鼻,流连不去。 前生,她过得太苦,如今重活一世,以新生的面容割断以前所有牵连,她将会拥有新的人生。 他所求不多,唯愿护她无忧,予她一世安好。 而他,身边有她相伴,便觉已是最好美,尽管只有三年的时光,在以前的他看来,如同弹指一瞬般短暂。 不过无妨,对现在的他来说,三年,即是他的一辈子。 一辈子,有她在旁。 足以。 拉开房门,外面,是暖春午后,阳光斜照,暖意融融。 君未轻眯了眯眼,待眼睛适应了外面的光线,才走出去,视线于庭院中粗略一扫,一怔,竟有意外来客。 院中摆着矮几,矮几旁,紫衣男子旁若无人斟酒自酌,木棉站在一侧,看到君未轻的时候眼底一亮,随即走上前来,“主子,六王爷早上便来了,等你大半日。” 司北易没有说话,抬眸撇了君未轻一眼,在矮几对面摆上一个空酒杯,斟酒。 酒气在空中淡淡的蔓延开来,钻进君未轻鼻腔,引来一串轻咳。 “主子你没事吧?”木棉这才注意到男子洁白的衣襟处,有三两滴微小的鲜红血迹。 “一段时日未见,国师身子倒是娇弱起来,连酒气都闻不得了?”司北易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轻嘲。 “修为出了些岔子,无妨,陪六王爷小酌几杯还是可以的。”君未轻笑笑,走过去坐下。 只是还没及拿起酒杯,便见司北易长臂一探一伸,一只酒坛放置矮几上,“不能喝酒就别逞强了,爷也不是来找你拼酒的,受故人所托,给你送坛酒,酒既送到,便是我没有辜负……” 第2901章 乘风而去 后面的话,司北易没有说下去,不是不想说,是要说出口的时候,心太痛。 手按在酒坛上,不舍放,“你喝不了,这酒让给我如何,爷府上佳酿不少,任你挑。” 扭开脸,故作轻松。 君未轻没有看他,视线落在酒坛上,停顿良久,“劳烦王爷跑一趟,多谢。” 那酒,却是不能让。 能劳动六王爷的故人,这天下,只得一。 “罢了,跟国师开个玩笑,酒送到了,顺便告个别吧,这京都爷看腻了,打算到各处去走走,以后见面的怕是少有见得着的时候了。”收回手,抖抖衣摆,司北易往外走去,到得门口的时候回头,“对了,虽然不知道国师为何弃国师府不住,来就这破落小院,不过国师行迹暂时只有我一人知晓,别人还没能分出精力来多加注意,好自为之。” 摆摆手,紫衣飘然而去。 “这酒,叫桃花醉。” 君未轻将酒坛打开一条缝隙,浓郁的酒香便从缝隙中涌将出来,带着桃花芬芳的酒香,牵动出他眼底汹涌的晦涩。 她酿的酒,桃花醉。 是意喻友谊似酒,越陈越醇? 还是暗指桃花春逝,以酒,忘却离别之忧? “主子……”男子陡然散发的无边悲伤,让木棉心疼。 “收拾一下,明日离京。” “这么快?主子,这院子刚买三日……”她以为,主子是打算在这里长居。之所以离开国师府,是因为那里,曾有女子的影子,主子未免触景伤怀,所以暂时离开。 怎的这又突然要离京了? “院子交给哑叔打理,明日一早就走。”没有商量的余地。 原是打算暂时在这里修养一段时日再离开,见过司北易之后,他改了主意。 不过三日时间,司北易就能闻风上门,那其他人想要发现他的踪迹,不过是迟早的事。 既已打算好,要让她与从前断了一切牵连,那么他也不宜继续呆在京城,与那些人有任何牵扯。 一并断了,反正这京都,没有任何东西,让他留恋。 “咳咳咳!……”喉咙里抑制不住的痒意,又迸出一长串咳来,君未轻低叹,竟虚弱成这样。 “主子,可是身子不适?我去请大夫!”木棉咬咬唇,抬脚就要往外走。 主子看起来很不对劲,脸上苍白得吓人,整个人的精气神看起来,也比平日差了一大截,像是突然之间,就步入风烛残年一般。 真的是修为出了岔子么? “不用去,事不宜迟,照我的吩咐,赶紧收拾。” “……”心里不认同,木棉到底不敢坚持。 主子平日好说话,但是一旦他说出口的命令,便不容违逆。不同于司北玄的霸道刻在骨子里,主子的霸道是糅合在温和之中。 第二日一大早,天刚拂晓,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便晃晃悠悠出了皇城。 城卫没敢仔细检查,因为车里的人,手持的,是国师腰牌。 “主子,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 “郾城。” 君未轻凝着睡颜沉静的女子,眼角眉梢,暖如和风。 江南郾城,百花之都,有西玄的后花园之称。 她,会喜欢的。 第2902章 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皇上登基近半年,在嫣妃自焚之后一夜华发,罢朝三日重新掌朝,行事作风陡然一变。 按照惯例,新皇登基当大赦天下以示帝王仁心仁德,收拢民心。 可是文景帝不。 重新执政之后,所下的每一个指令背后,都是冷心冷血。 首当其冲的,便是皇权倾轧下侥幸活下来的几位王爷公主。 五王爷司北誉在先皇仙逝之后,终于摆脱软禁的命运,却被文景帝一个藐视天威的罪名,扔进粪坑三日三夜,活活熏死。其家眷一应流放北流之地,无子嗣,五王爷一脉断绝。 七公主司北湘,在粪池旁眼睁睁看着五王爷惨死惨状,被吓得发了疯,跌落莲池淹死。 九王爷司北棋、十一王爷司北翼经查与前太子余孽一直保持联络,暗藏谋反之心,为儆效尤,爽爽背叛鞭型,于午门菜市场被鞭打致死。一应家眷流放边疆,均无子嗣,传承断绝。 经此,司家皇室除了已经出嫁的二公主三公主,剩下的几位皇家血脉,只余安阳公主与六王爷司北易安然无恙,其余人等无一幸免,全部不得好死。 朝廷因此震荡,各派系人心惶惶,也有老谋深算的权臣笃定新帝此举是为了震慑朝堂,借此收复势力,然结果却大出所料。 新帝并未示好任何闲散下来的派系,反而在各派系间展开了新一轮的腥风血雨,甚至醉心于看群臣之间相互厮杀。 朝堂乱,边关同样不得安宁,大小战争不断爆发,百姓终日提心吊胆,对司家掌权的皇朝开始生出怨忿。 太后为此急得生出了白发,在朝百官更是心里没了底。 新帝这一系列的动作下来,哪里是想要管好江山社稷,分明就是在持续的进行破坏,若是再无人阻止,司家江山岌岌可危!西玄皇朝岌岌可危! “荒唐!荒唐!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养心殿,太后坐在贵妃榻上,气得浑身发抖,风韵犹存的美眸深处,暗藏着不安,“哀家扶了他上位,他竟然这样回报哀家,当真想要毁了我司家数百年打下的基业不成!” “太后息怒!臣妾以为,皇上会有这些举动,都是受了嫣妃那疯妇的蛊惑,失了理智,待皇上清醒过来,定能拨乱反正!”陶青烟低垂着头,眸光轻闪。 “裴紫嫣?真是死了都不让人安宁!”提气那个死了的人,太后脸色更加难看。自成为太后之后,她已经少有在人前显露情绪,此刻,却是怎么都冷静不下来。 原以为司北玄就是当了皇上,也能被她掌控在手,事实却越来越脱离她的控制,若非她背后势力盘根错节极难撼动,只怕早就不被这新帝放在眼里! 莫不是,他当真为了个死去的人,以这种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方法来对她抗争不成! 太后沉着脸,眸光明灭,心绪复杂至极。 “太后,若皇上的心结真在嫣妃身上,奴才有个提议不知当不当讲?”锦绣看了眼一直低垂着头的陶青烟,再看被牵动了情绪的太后,犹豫再三,才试探道。 第2903章 新帝,心狠着呢 “说!” 太后侧眸,陶青烟也看了过来。 锦绣是太后身边最老资格的侍婢,平日少有谏言的时候,每每有之,都能说到正当处。 “奴才以为,解铃还须系铃人。若皇上如今所为真是因为嫣妃,太后不妨就从嫣妃着手,将皇上导回正途,安定皇室,安定西玄江山!” 太后正了脸色,问,“此话何解?” 从裴紫嫣着手?那女人早就成了一捧灰,如何着手? 陶青烟则几不可见的勾了下唇角,眼底闪过讥诮,“锦绣姑姑所言莫不是指的鬼神之术,将嫣妃的魂魄给招来为皇上解除心结?可惜国师眼下不知所踪,倘若他在,姑姑的提议或许可行。” 没有理会陶青烟若有似无的嘲讽,锦绣垂眉顺耳,“太后可知西玄护国寺有一高僧,法号元悟?” “元悟?”太后喃喃重复了两次,眼睛一亮,“对对!哀家真是气糊涂了,竟将元悟大师给忘了!锦绣,去准备,哀家近日、不,哀家明日就要去护国寺,祈福!” “太后,这元悟大师,很有名气?”陶青烟疑惑,提在太后身边呆了也有十年,却从未听过这号人物。 “要说这元悟大师,也是当世奇人,博古通今,能观星象晓命理,只是此人早早就闭关护国寺,少有过问俗事,常人便是想见他一面都难。若是能说动他出手,眼前乱状或能遏止。”提起此人,太后脸上松快不少,“柔妃,明日你跟哀家一块去,哀家再慢慢告与你知。” “是。” 文景元年五月,太后协后宫妃嫔前往护国寺祈福,为时半个月。 彼时,郾城某处宅院,刚刚更换主人,大门前的牌匾上,书着二字——“君府”。 “咳咳咳……”君府后院,雅致幽静,咳声就显得异常清晰,尽管男子已经拼命压制。 “主子,你又咳了,几个月了都不见好,便听我一次,请大夫过来看看可好?”木棉站在男子身侧,蹙眉轻语。 “无碍,小毛病罢了。”靠坐在躺椅上,君未轻双目微阖,暖阳打在脸上,冲散了他肌肤的苍白。 这是后院小湖的湖畔,岸边垂柳两三,绿意盎然,偶尔湖风轻拂,吹起男子雪白的衣摆,更显男子遗世而立之姿,看在木棉眼里,却也觉得,比以往更加难以接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跟主子之间,就再也回不到过去的熟捻。 为了打破两人之间窒人的安静,木棉找着话来说,“近来外头又有京都来的传闻,五王爷,九王爷十一王爷,还有七公主都死了,这几个全是以前跟皇上作对的。五王爷是被投进粪池熏死的,七公主疯了,掉进宫中的莲池淹死了,还有九王爷跟十一王爷,在午门被鞭打致死。文景帝心狠着呢。” 君未轻没有说话,只是睁开了眼睛,看着前方,金光粼粼的湖。 他记得新帝少时受欺辱,五王爷曾命宫侍向其泼粪,当时,七公主是在一旁拍手叫好的。所以,便将五王爷丢进粪池里,同样让七公主在侧旁观,却是以这样的方式,加倍的还施彼身么。 至于九王爷与十一王爷,那条曾经鞭打新帝无数次的鞭子,是他们拿出来的,那么最后受鞭刑致死,也不会让人感到意外了。 新帝,确实心狠。 第2904章 紫嫣,别怕 这份心狠,却不仅仅只源自于报复耻辱,更多的,是帝王用来宣泄肆虐的杀意。 而这种发泄,仅仅只是一个开端。 她自焚后不过数月,形势就变得让人始料未及。 朝廷动荡,边关不稳,关外兵马虎视眈眈,关内百姓提心吊胆水深火热,国境内因为新帝的刻意作为更是暴乱不断,值守官员焦头烂额。 新帝,根本不关心百姓死活。 一个被掏空了心魂的人,如何要求他再去匡扶社稷,爱民如子? 他曾经为了她去赢天下,最后赢了天下,却失了她。所以现在,他便要用这天下来殉葬。 这样的情感扭曲而疯狂,司北玄,已经疯了。 怔怔失神了片刻,君未轻展唇笑笑,百姓如何,天下如何,他们如何,与他何干。 他的一切,只在这小小的君府,唯与她有关。 “晚膳之前,不用来叫我。”朝木棉吩咐了句,君未轻便起身离去。 木棉在后咬唇看着男子背影,心底一阵一阵的涩然。 不用问也知,主子又去那间厢房了,那间连她都不被允许进入的厢房。那个房间,躺着一位始终昏睡不醒的女子,她也只在来郾城的一路上,看到过一次真容,之后,主子就为那女子蒙上了面纱。 然只一次,她也将那女子的容貌细细记在了心上。如黛峨眉,纤密的睫,小巧的琼鼻,不点而朱的唇,肌肤莹白细腻,睡如初生的婴孩。 主子对其视若珍宝,连抱着都小心翼翼。 唯有一点让她放松的就是,那女子与裴紫嫣长得完全不同。 若不然,当真会让人以为那就是裴紫嫣。 否则,还有谁能让主子如此珍视? 对于女子的身份,她也曾明里暗里问过试探过,换来的都是沉默。 思及此,木棉眼底又是一阵晦涩,花了好大心力才将体内涌起的嫉妒狠狠压下去。 她不能急,该知道的,总有知道的一天。 此时,君未轻已经推开了厢房的门。 房间内的布置很是雅致,入门是一扇绣着花卉的扇形屏风,越过屏风便到了里间,窗前摆放着精致的小案,两把梨木椅。案上摆放着一只花瓶,瓶中粉色蔷薇娇嫩如新,散发着淡淡的芬芳,为这房间增添了生气。视线再往里侧,便是雕花的梨木床,挂着桃红的床幔,往两侧用金丝钩勾起,床上女子还在睡,浑不知房中有客到来。 坐在床侧,一手轻抚女子如瀑的青丝,君未轻眸底升起柔柔暖意,视线落在女子沉静睡颜流连不去,似看不够般。 当初凝天地灵气塑造的肉身,经过几月时间的将养,已经变得凝实,如今只需继续滋养紫嫣的灵魂,待得灵魂与身体完全契合之日,她便会醒来。 那些曾经的坎坷与磨难,与她再无关。 他会将那些过往完全抹去。 她什么都不会记得,也便不会痛苦悲伤。 这一世,她只要做她自己,尽情,恣意,无忧无虑。 所以,紫嫣,别怕,快醒来吧。 第2905章 下一个,轮到谁 皇宫,灯火辉煌。 御书房里亮如白昼,司北玄拿着手上的平安符,将内里夹着的纸条看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讽笑,随手就将平安符连同纸条一并点燃扔进了熏香炉里。 平安符?他要平安来作甚。 至于那张纸条,更是荒缪,什么“守得云开”,以为访了一位高僧,弄些模凌两可的玩意就能哄得他收手? “呵呵呵!”司北玄轻笑,一手轻抚另一手上刚刚愈合的疤痕,温柔爱怜。狰狞的疤痕处,还能看见灰色的痕迹,他的紫嫣就收藏在那里,时时刻刻与他一起。 “紫嫣,你说他们可不可笑,现在怕了,就弄些神鬼的东西来糊弄我,都以为我疯了傻了?怎么会,我还要把他们一个一个拉下地狱呢,哪能那么便宜?你说是不是?你乖乖的,等着我,我很快就带他们到你面前赎罪,乖啊。” 苗敬守在御书房门口,听着里面若有似无的轻笑声,浑身寒毛直竖。 “苗敬,传令下去,限边关前锋兵将一月之内抢占百里之地,以保我西玄边关百姓安宁无忧!另撤回支援北部暴乱的官兵,告之柳县尉,朝廷正值用人之际,一兵一卒弥而珍贵,他乃国之栋才,镇压区区暴民之乱堪为大材小用,朕,等着他的佳讯。” 男子的声音平直寡淡,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又浇得苗敬一个透心凉,面上却不敢显出来,躬身应是,随即往外奔走。 边关由来战争激烈,想要在那个大夫抢得一射之地都难于登天,皇上金口一开,竟然就要抢占百里,怕是这前锋难再有复还的机会了,而宇文烈小将军,现今就在前锋营。 还有北部暴乱,那些乱民已成穷凶极恶,哪里还会顾及王法,仅凭一个小小府衙那么点薄弱的防守,怎么抵挡得住暴民的攻击,皇上现下将支援撤回,都不定柳大人还能不能保持囫囵个的回京。 继几位王爷公主之后,跟着要送命的,怕就是宇文烈小将军与柳子时柳大人了。 那么之后呢,又会轮到谁? 苗敬打了个寒颤,甩甩脑袋,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皇上轻飘飘的两个命令,再次引起朝廷震荡,宇文将军府联同一众老臣冒死谏言,皆数被皇上驳回,抗议无望,君臣关系一夕之间僵到极点。 太后闻听消息后,于养心殿晕倒,一病大半月,待得前堂再有消息传来的时候,已是为时晚矣, 边关急报,前锋营五千精兵在抢占之争中全军覆没无一生还,其中就有宇文将军府嫡孙宇文烈。 司北玄拿到战报的时候,嘴角隐有淡笑,一道圣旨降下,追封前锋营将领为护国烈士,尸骨无存,只留一个虚名。 九月,皇宫有客来访,又引起朝堂轰动。 护国寺不出世的高僧元悟大师亲临,求见皇上。 接见的地点,依然在御书房。 司北玄坐在龙案后,淡淡的看着面前垂眸而立巍然不动的人,无波无绪。 第2906章 故人有待 一袭袈裟,长须长眉,庄严宝相。 长期浸淫佛法,元悟身上流转的气息宁静祥和,又有着让人不敢冒犯亵渎的神圣。 司北玄静静的坐着,一双漆黑的眼睛如同千年古井,看不到波澜起伏。整个御书房里都弥漫着一股祥和的氛围,似能洗涤人心的戾气,唯他,无动于衷。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恕贫僧直言,皇上身上的障,太深了。”元悟叹息,声音浑厚如钟,落在人耳里,如同被直击心脏。 “那么大师此番前来,是想劝朕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弘扬善念惠泽天下?” 元悟始抬眸,对上司北玄的尖锐,眸光平和而睿智,“皇上心中有怨,非贫僧三言两语所能感化。然以杀止怨,亦不过是皇上苦,苍生苦。皇上心中执念,若有解决之法,可能令皇上心系天下,走正途?” 司北玄眼底轻讽,系天下?走正途?果然是来导人向善的。 高僧?不过沽名钓誉,这种人总喜欢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他人所作所为进行批判,指手画脚。说到底,为的不也是名声? 只是,他凭什么? “朕的事情,朕自有定夺,今日多谢大师一席话,朕受益颇多,回头朕会命人为护国寺加封荣誉,大师请回。”接见,加封,给足面子了。 眼见帝王要送客,元悟暗暗叹息,朝前走近两步,“皇上就不想听听,贫僧所说的解决之法?” “大师,有办法让朕得偿所愿?”冷冷逼视元悟,司北玄体内压抑的戾气开始不安分,“那么大师定然也知道,朕所思所想为何?” 护国寺?他司北玄的王朝,不需要那种毫无用处的东西! 饶是元悟得道,亦为帝王身上肆虐的残暴心惊,他在那双波澜不惊的凤眸背后,看到的,全是毁灭。 帝王已经坠入魔障,若是无人阻止,不久之后,必然生灵涂炭,国破家亡。 元悟闭眼,一声长叹过后,再睁开眼睛,已是光华内敛。 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想止住帝王的杀戮,需他生有可恋。 罢了罢了,他元悟该有此劫。 “皇上想要得偿所愿,并非不可能。” “哦?” “那名女子,确是死了,却也是生了。” 司北玄豁然从龙椅上站起,双目灼灼的盯着元悟,眼中尽是无边杀意,垂于广袖下的双手却攥得指骨发白,不停发抖,只有他自己知道,掩埋于胸腔之下如同死去的心脏,现在,跳得有多厉害。 “元悟,你以为有个护国寺撑腰,朕就不敢杀你?” 元悟一笑,“皇上,出家人不打诳语。再者,贫僧这番话,已是泄漏天机,自有天道惩罚,便是皇上不杀贫僧,贫僧也活不了多久。更何况,就是为了天下苍生,贫僧也不敢妖言欺君。” “你既说她在生,那么,她在哪!”渐渐猩红了眼眸,司北玄咬牙,一字一顿。 “江南四月,百花争艳,故人有待,心之所望。” “说清楚!” “皇上,相逢有时,但是在此之前,皇上需要等。时机到了,才能得偿所愿。否则,皇上这次依旧会失之交臂。” 第2907章 你是……君未寻 等? 司北玄猩红的双眸划过刃光,冷笑,“等到何时?若是一世没有答案,朕便要等一世?大师莫不是想借此拖延时间?” “贫僧可与皇上立下誓约,只三年之期,三年一到,皇上定必能全心中念想。倘若贫僧所言不实,届时皇上要如何作为,护国寺都绝不插手!” “若朕现在就要去找她呢?”三年?他一刻都等不了!不管她是不是真的在生,是不是真的在江南,既然元悟敢违背天道泄漏天机,那么他就信一次。他现在就要去找她! “皇上若执意如此,便是天定缘分,亦会被摧毁。换而言之,皇上,再得不到。若能等得三年之期,届时老僧便是违了天道,亦为皇上指明方向。” 司北玄的心脏被狠狠一击,连呼吸都觉不畅。 天定缘分被摧毁,再得不到。这个结果,他想都不敢去想。 如今只凭元悟三言两语,他根本不知道事情究竟是真是假。可是潜意识里,他拼了命的希望那是真的,紫嫣真的有可能依旧存活在这世间。非他想要自欺欺人,只是太绝望了,所以哪怕只有一线的希望,他都想要去抓住。 他不怕死,他只怕死了之后那个世界,依然没有她。 既然这一线希望,要他用三年的时间去等待,那么,他等。 若能换得一个“有可能”,三年,算什么呢。 察觉空气中肆虐的乱流渐渐平静下来,元悟垂眸,轻道了一句善哉。 这是唯一一点,能牵制疯狂的帝王的筹码,而他穷尽所能,也只能做到这里了。 元悟来的时候独身一人,走的时候亦然,只不过离开的时候,司北玄携同一早等候的太后、皇后、柔妃等,亲自将元悟送出了宫门之外。 也因有司北玄在场,其他人纵是对御书房力的密谈再好奇,也不方便打探,而事后再想要去找元悟,已经没有机会。 入宫与司北玄见面后的当日,元悟大师便再次闭关,再不见世人。 自此,那场谈话除了司北玄之外,再无人得知。 让太后与朝臣松了一口气的是,元悟大师来过之后,皇上终于有所改变,对社稷民生对边境战况陆续有指令颁下,国情逐渐稳定下来。 一切,似乎都在悄无声息的回复正常。 而知道真相的,唯有皇上身边贴身伺候的苗敬。所知算不得多,只在几次不经意之中撞见,夜深人静独自一人的时候,皇上会对着寝殿内的古铜镜自言自语,那双凝视镜中人的凤眸,专注、炽热、痴狂,仿似看着最心爱的人。 皇室的这一场动荡,几乎牵动了整个西玄,唯有江南郾城,没有受到过多影响,依旧繁荣富庶,百姓们自得其乐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君府,正在用膳的优雅男子突然僵住,指间的筷子掉落,接着,整个人猛的从椅子上站起,拔足往外狂奔,神态间,失去了惯有的淡泊从容。 在那间厢房门外,才突兀的止住脚步,努力的平稳呼吸,几次颤抖伸手,才将紧闭的房门轻轻推开,无声的走到床边,凝视床上安静沉睡的女子。 温润的眸,剧烈的颤动,收缩,直到女子轻阖的双眸慢慢打开,回视他,那么干净,那么澄澈,带着初生的迷茫。 今日,她重生,忘记所有,如一张纯白的纸。 “你是谁?” “我是君未轻,你是……君未寻,我是你的,哥哥。” 或可纠缠的缘分,自此,平行。 第2908章 谁若毁了他的执念 九月入秋,秋高气爽,御花园的花景正好,各类名品珍菊争奇斗艳。瑶台玉凤、朱砂红霜、紫龙卧雪……让人眼花缭乱。 然穿梭在这片花景中的一个个窈窕丽影,比花更娇。 今日皇上去养心殿探望太后,回程途中必然经过御花园,从各种渠道得到消息的后宫妃嫔们,便不约而同的来了这里。 从选秀入宫至今已经数月时间,除了百花宴上得见龙颜一面之外,及后,再没有人见过皇上,皆因皇上始终没有踏足过后宫。 天子冠绝京华的容颜,很多人还只是从旁人口中得知,心有向往却始终没能亲眼一见。当然,这只是她们2驻足御花园等待的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仍是为权。 但凡进宫的女子,没有一个人心中没有野心,谁不希望自己步步登高,在后宫中受尽宠爱凌于人顶享尽艳羡?可是这一切野心的基础,都需要机会,连天子的面都见不着,纵有诸多上位的手段,也无法施展。, 出了养心殿,司北玄在门口站定,闭上眼睛,几次深呼吸之后,才克制住自己的视线,往百花宫的方向凝望。 他知道自己心底的恐惧,唯有强迫自己不看,才能继续说服自己,她还活着,她还在。 一定在! 元悟不敢骗他,否则,他会让护国寺在西玄成为历史! 压制住心中汹涌的情绪,睁开眼睛,才起步沿着宫径前行。 他不喜来养心殿。 来到养心殿,他便会想到百花宫,想到百花宫,他就会想起那场让他心魂俱裂的大火。 至于后宫,更是不曾踏足,在他眼里,本没有后宫。 每次来到这片地方,都要经历一次自我压制自我说服。他从不相信鬼神,现在却打破了自己的底线,拼了命的让自己相信,因为这是支撑他继续走下去的唯一执念。 谁若毁了他的执念,他必毁了整个天下。 “皇上数月来一直忙于国事,可是觉得疲累了?”后方,女子柔柔的声音传将过来。 司北玄眉心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然后才淡道,“无事。” “皇上,”女子声音里带了不认同,还有显而易见的关心,“国务岂有忙得完的,再是醉心国事,也该保重龙体才是。” 刚才皇上在养心殿门前的顿足,闭目,以及身上气息隐隐的暗淡,她都看到了,在她以为,皇上会这般定然是因为身心疲惫。他整日忙于国务,所以才会在数月的时间里无暇踏足后宫,若非她能自由参见太后,便是连她都难以见着他一面。 前方男子沉默。 她也不以为怪,只当他是将她的话听进去了,素来他就寡言,登上帝位之后更甚。 两人便一前一后的走着,期间沉默。 苗敬小心翼翼的跟在两人后头,垂头敛目,恭顺得很,只他自己心知,在养心殿看到柔妃的时候,皇上是不喜的。那种不喜很是隐晦,几乎让人无法察觉,若非他每日里费心揣摩皇上心思,一心想成为皇上心腹,他也是觉察不出来的。 第2909章 抵不过,看一眼 不过苗敬心里也有疑惑的地方。 在宫中游走,最不缺的就是各种流言,而关于柔妃的,他所听到的流言莫不是说柔妃乃皇上心尖之宠,后宫粉黛三千,皆难望其项背。 事实上看来,也的确如此。 自从皇上册封柔妃之后,柔妃与其所在甘宁宫所得到的一切资源都是最好最多的,几乎可比皇后,引来后宫妃嫔诸多羡慕嫉妒。 虽然皇上也同样没有去过柔妃的甘宁宫,但是仅就这些而言,与其他人比起来,已经是无上荣光。 或许,时日再长些,事情会慢慢转变,不定哪日皇上就光临甘宁宫,谁知道呢? 身后两人各自的心思,司北玄根本没有理会。他人看来他只是沉默,实则他早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越近御花园,清冷的眸子便越是浮动厉害,视线所到的每一个角落,都能找到她的影子。 他看到她站在一盆墨兰前,好奇的研究墨色的花瓣,然后在看到花瓣掉落的时候,俏皮的吐了下舌头,抹脚溜开。 他看到她穿梭在姹紫嫣红的花团中,为那些绚烂的色彩惊叹,澄黑的眸子亮若骄阳,似要漫出流光溢彩。 他看到她身姿轻盈的奔向莲池,淘气的探出足尖,在娇嫩的荷花瓣上轻点,让花瓣上凝结的露珠顺势而下,咚一声在湖面留下一圈圈波纹。 …… 每一个影像,都让他的心喜一分,痛十分。 “呀!这盆菊花开得真好,不知可有名字?” “这是有名的胭脂点雪,以肌肤赛雪,轻点胭脂而得名,上贡珍品,其他地方是几乎看不到的。” 司北玄陡然僵住,整个人如遭雷击,就连后面的两人都变了脸色,尤其柔妃陶青烟,在看到司北玄的反应之后,脸上刷一下雪白。 那道声音,沉静中带着柔和,有别于一般女子的柔媚,有轻微的沙哑质感,无形中透出亲和。太熟悉的声音了,熟悉到,会让人做噩梦,会让人以为,说话的人,是那个在大火中被焚烧殆尽的女子。 以为是她,死而复生。 司北玄以极其缓慢的动作,一点一点,将视线往那个方向转动,整颗心如被一只大掌狠狠捏住,提起,感觉不到痛,却让他胸腔鼓胀,让他害怕无比,害怕自己只是陷入一场梦境。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马上将视线收回,不去看,不去戳破这美梦,或许,她就能停留久一点,或许,她就会一直不离开。 却,终究抵不过看一眼的欲、望。 他,好想她。 “臣妾叩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视线尚未在缓慢的移转中落到实处,一阵问安的娇声就将这场美梦打破,司北玄回神,瞧着眼前跪下的一大群女子,眼底掠过杀意。 这里已经到得御花园,他不过是偶然经过,却能偶遇上数十个后宫妃嫔,真是巧。 而她们,吓走了他的紫嫣! 冷了双眸待要问罪,视线不经意掠过一侧,花开正艳的胭脂点雪,司北玄的心狠狠一颤,一个不可克制的念头在心底疯狂滋生。 胭脂点雪,紫嫣的声音。这盆花真实存在,那是不是有可能,刚才说话的女子,或许,真的,就是紫嫣? “胭脂点雪,刚才,是谁说的?” 第2910章 是他心生妄想 众妃嫔一阵沉默,唯一女子微微一颤过后,伏下了身子,“臣妾御前献丑,请皇上恕罪。” 司北玄猛的闭上了眼睛。 如此,才能更好的用整个心神,去捕捉那道声音在空中留下的余韵,去控制自己骨髓里喷涌出来的思念。 免得太狂狼,吓坏了她。 直到确定自己能控制住心底的那头野兽,才又睁开了眼睛,视线紧紧盯着那名说话的女子,轻声,甚至带着诱哄,“抬起头来。” 陶青烟咬破了下唇,血迹渗出而浑不觉痛。她在皇上的声音里,听出了小心翼翼,听出了深藏的狂喜。他的失态,总与裴紫嫣有关,只与裴紫嫣有关! 可是裴紫嫣已经死了! 皇上是魔怔了么?居然不肯认清事实!莫不是当真忘了,裴紫嫣是他亲手烧成灰吃下肚的! 温婉的双眼,视线淬毒,狠狠盯着刚才说话的女子,陶青烟冷笑,她倒要看看,裴紫嫣是不是有那个本事,死了还能从阎罗殿里爬出来! 跪着的女子,头慢慢抬起,一张略施粉黛的脸展现人前。柳叶眉,剪水瞳,芙蓉腮,绛朱唇,这女子极美,凝着天子的眼神欲语还羞,更增了女子三分娇态。 只是,却无半点紫嫣的影子。 司北玄心头所有的狂热瞬间冻结,狠狠砸回地面,木然的收回视线,拾步,穿过人群而去。 除了声音,没有丁点相像,那不是紫嫣,只不过是他心生了妄想。 身后,被留下的女子满面错愕,还有她周围没抓住机会的人,对该女子幸灾乐祸。 陶青烟在看到女子的脸之后,便放松了下来,噙在嘴角的笑意,掩去了冰冷。 “娘娘,皇上走了,可要跟上去?”身边,侍女金铃悄声提醒。 “回甘宁宫。”似笑非笑的睨了依旧在错愕中的女子一眼,陶青烟施然转身。 只要不是裴紫嫣,任何人,她都不会放在眼里。 想来那女子也不过是家族推上来的一枚棋子,妄想以这种跟嫣妃某程度相似的方式吸引皇上注意,可惜,打错了算盘。所以她不会去动对方,就用这个活生生的例子,来敲打一下旁人,别以为用这种手段,就能近得皇上身。这头众人散去,那头苗敬亦步亦趋跟在皇上身边,咬牙受着皇上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气,想了又想,才道,“皇上,刚才那位是世家曾家嫡女,太后亲封采嫔,入住玉兰苑。” 他摸不准皇上对那位曾采嫔是什么心思,但是这类信息说了总比没说好,这是他贴身内侍的职责。 果然,没得到皇上回应,苗敬也就歇了声息,不敢再多嘴。 之后皇上一直呆在御书房办公,房门紧闭,连他没得到传唤都不敢进去。 虽然皇上没有表现出来,苗敬却是知道,御花园的小插曲,到底是影响了皇上的心绪。 想到这件事情的最终源头,那位曾牵动皇上全身心的女子,苗敬几不可闻的叹息。 等到房门再次打开,已经是近子时。 “摆驾,玉兰苑。” 第2911章 柔妃第二 苗敬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以至于呆愣愣的看着踏步而来的男子,慢了半拍没反应,直到男子视线淡淡扫过来,才猛然打了个激灵,“是!” 皇上的后宫已经虚设半年多,从选秀到封嫔封妃,几乎全由太后一手操办,而皇上从未踏足过任何妃嫔的寝宫,包括甘宁宫。 这是头一遭,怪不得他震惊。 苗敬低着头,不敢去看男子的脸,为自己的失态暗戳戳的找了个借口,自我安慰。 这一夜,整个皇宫都不平静。 皇上亲临玉兰苑的消息长了翅膀般,瞬间传遍皇宫每个角落,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反应各不一。同为妃嫔的人似看到了希望,嫉妒的同时也在心里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而甘宁宫,柔妃折断的玉梳被砸落地面,人于梳妆台前,坐了一宿。 养心殿里,太后同样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只微睁了双眸,轻轻摆手,将上报消息的人遣了出去。 当中最为激动兴奋的,自然是玉兰苑的人。 御花园里皇上一声问询后漠然离去,无疑是打击了玉兰苑的人,都以为曾采嫔没机会了,谁知道峰回路转,皇上竟然会亲临玉兰苑! 这可是皇上第一次踏足妃嫔的寝宫,只这一点,就足够玉兰苑凌驾其他宫之上。只要曾采嫔好好抓住这次机会,真正入了皇上的眼,日后风光无可限量,压过当今最为得宠的柔妃也不是不可能。 内殿,一众奴才全被遣了出去,曾采嫔垂首站在男子对面,心如鹿撞,紧张不已,那张一眼让人沉沦的容颜,近在眼前,她却没有胆量抬头去看,男子身上迫人的气势,即便已经收敛,仍然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司北玄没有看她,而是环视殿内,继而走至一旁的书架,随后从中抽取了一本书籍,递给苗敬,对于殿内雅致的布置,视而不见。 苗敬确是个激灵的,眼睛一转便明了皇上的意思,转将书籍呈到了曾采嫔面前,假装没看见女子的愕然,“小主,请念书。” 对方能让皇上留意的,也只有那把声音而已。 这夜,玉兰苑内殿里,念书的声音持续了一整夜,直至天明早朝时间,皇上离去之后方歇。而这当中内情,旁人不得知,曾采嫔更不可能自己透露出去,她知道皇上注意到她是因为什么,经过一夜的时间,更加确定了这一点。 而这,就是家族会选她送入宫中的原因,也是她将来立足的筹码! 皇上留宿玉兰苑这一消息,给玉兰苑带来了莫大的好处,曾采嫔也开始在一众妃嫔当中受人追捧,背地里,却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甘宁宫的反应,可惜,始终风平浪静,那位最得宠的柔妃,甚至连面都少露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的开始有新流言传出,说甘宁宫柔妃自知不敌锋芒,躲起来不敢见人,说曾采嫔即将成为柔妃第二。 这些流言让甘宁宫的人恼恨不已,柔妃听了,却只是扬唇一笑,“通知各宫妃嫔,本宫在御花园摆赏花宴,请她们务必出席。” 第2912章 皇宫生存,如履薄冰 十月,御花园最后一拨贡菊开得正烈,过了这个时节,入冬之后,也就看不到如此盛景了。 各宫殿都接到了来自甘宁宫的邀请,无不盛装打扮出席。 柔妃是当今最宠的妃子,不定这所谓的赏花宴,皇上也会赏脸出席,这种有可能在天子面前露脸的机会,没人想错过,更何况,赏花宴上,也许会有更好看的戏上场。 “主子,当真要去?”玉兰苑,一侍婢担忧的问。 曾采嫔坐在梳妆台前,就着铜镜检视妆容,满意之后起身,笑容冷淡,“便是鸿门宴,也必须去,否则,日后只能沦为笑柄。” 皇宫生存之艰难,如履薄冰。 说是赏花宴,其实也就相当于一个茶品会,只不过地点选在了御花园,让一众莺莺燕燕有个光明正大的名目聚集在一起,各怀心思的相互试探,捧踩。 十月的骄阳已经失去了热烈,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却没有炙热感。曾采嫔到来的时候,所有人的视线,比头顶的阳光更加热烈几分,当中隐藏的深意,各人自知。 陶青烟凝着由远及近的女子,笑而不语,及至女子到得她面前,屈身行礼,才客套两句,招人入座。也是以这个姿态向众人表明,她是后宫当中,除了皇后之外,身份地位最高的那一位,无论她们身上聚集圣宠几何,到了她面前,都得低下头来。 “这御花园的贡菊,已经是最后一拨,也只有眼前几日可赏,待得花期一过,便要入冬了。走吧,姐妹们,赏花去,可不能叫你们说本宫这个东道主招呼不周。”打趣了一句,陶青烟率先走在了前头,后来的曾采嫔在她身边,自然而然的跟在了她身后,其余众女相视一眼,拾步跟上。 “曾采嫔,你对花卉有些研究,不若就由你来说一说,这些贡菊都有什么品种,也让大家增些见闻,如何?”行走在迎风怒绽的花海中,陶青烟回头笑语。 “娘娘开口,那么臣妾便当献丑了。”曾采嫔不做推辞,接了下来。 家族既然挑了她出来,且是有意让她多加模仿已经逝世的嫣妃,那么对于嫣妃的各方各面,都是做了研究的,比如,识花卉。 每行到一处,凡是认识的品种,曾采嫔都做了详细讲解,柔妃包括跟随在后的一众妃嫔皆有口赞叹。 这番情景,持续到御花园转角处,出现了那抹明黄。 “皇上来了!” “真的是皇上!想来定是为了柔妃姐姐才来此吧。” “这还用说,纵观整个后宫,除了柔妃姐姐,还有谁能得这般宠爱?” 众女的高声追捧中,陶青烟含笑静立,看着男子远远走来,温婉的秋水眸中满满的,全是男子身影,待得近了,忍耐不住的举步迎上去,“皇上……” 意外陡生。 彼时,曾采嫔就站在柔妃一侧,柔妃要迎向皇上,需得走过她面前,却正是在准备越过她的时候,柔妃的脚似乎被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地上扑倒下去。 第2913章 追!(大结局) “啊!” 这意外来得突然,眼睁睁看着柔妃摔倒在地,众女的惊吓声此起彼伏,曾采嫔更是被吓的惨白了脸色。 所有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到了她身上,全是不加掩饰的嫉恨,与幸灾乐祸。 此时,天子已经到得眼前,天子身边贴身跟随的公公与柔妃的侍女一并将柔妃扶了起来。 陶青烟摊开掌心,上面雪白柔嫩的肌肤已经被摩破,渗出了斑斑血迹,可见摔得厉害。 “曾采嫔,你这个毒妇!你为何要绊倒我家娘娘!”首先发难的是柔妃身边的侍女,金铃。 “不,不是我,我没有……”曾采嫔摇着头,苍白的辩解。 至此,终于知道对方的手段,可是她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自己无辜。柔妃在众目睽睽之下于她面前摔倒,她的嫌疑便是最大,又因皇上曾经留宿玉兰苑,周围的人嫉恨她巴不得她死,谁会听她辩解? 她唯一可做的,就是寄望天子对她有那么一丝垂怜。 “在皇上面前你还敢狡辩!你分明就是嫉妒我家娘娘得皇上宠爱,心中不忿,想要娘娘在皇上面前出丑!”金铃不依不饶,转而跪在皇上面前高呼,“皇上,您要为娘娘做主啊!这段时间后宫里诸多风言风语,娘娘为了皇上都一一忍下了,甚至放下身段想要与诸位小主拉近关系和睦相处,岂料却遭人这般算计!娘娘台委屈了!” 被金铃的高呼敲醒,所有人赶紧跪了下来,却没有人敢开口插言,形势不明,皇上态度不朗,最好便是静观其变。柔妃与曾采嫔相斗,不管谁输谁赢,于她们都有利无害。 司北玄的眉心皱得极紧,本就清冷的容颜覆上了一层阴沉,漆黑的眸心有什么东西,正在席卷,冲突,似要破空而来。携带出来的滔天气势,就连陶青烟都被震住,所有设计好的话堵在喉间,吐不出来。 微凉的手指,触上了她热辣辣的掌心,极为怜惜的在那些斑驳血迹上一一抚过,甚至,给人微微颤抖的错觉。陶青烟的心,跟着那微颤的指尖,轻轻颤动,这是第一次,她在他身上感觉到怜惜与温柔,还有,他对她受伤所起的愤怒。终究,他心底是有她的,在没了裴紫嫣的阻碍之后,他终于慢慢的,回到她身边。 司北玄的眼,最深处,有着看不见的暗红,那些血迹从他的眼睛钻到心里,刺得他浑身发痛! 那是紫嫣的血液!她们怎么敢,破坏了这个容器,让紫嫣的东西无处安放! 她们该死! 不,不,陶青烟不能死,她得活着,活得好好的,她身体里的血液,是紫嫣唯一留下的,还能陪在他身边的东西了! “苗敬,将柔妃送到莫言处,这些伤口,若他不能再今日之前恢复如初,后果自负!” “来人!传朕旨意,曾采嫔剥去封号打入冷宫,终生不得踏出一步!” 两个指令,都冰冷无情,跪在地上的妃嫔皆瑟瑟发抖,如置身冰窟。这便是天子,执掌天下可望不可及的存在!她们那些小心思,在天子的冷情面前,什么都不是。 也是这日,柔妃后宫第一人的地位,再无人敢挑衅,再无人敢质疑。 文景三年,帝莅临护国寺。 当日,护国寺高僧元悟大师圆寂。 也是当日,皇上的马车出了皇城,目的地直指江南郾城。 看着窗外景物飞逝,司北玄眸光冰冷。 元悟在圆寂之前,只给了他三个字。 君未轻! 那个西玄曾经赫赫有名的国师,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消失三年的人,竟然会与紫嫣有关! 是他的心被紫嫣禁锢,忘了当中的关联。 若说这世上还有谁能创造奇迹,唯有君未轻! 是恩?是仇? 不论是什么,这一次,他都绝对不会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