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洞房花烛夜(一) 时映菡从小就与其他的闺阁之女不同。 许多女子,怕是有生之年都难得见到一次大海。 而她,不仅仅看过,还亲自感受过。 在被人推入大海时,她依稀看到了凶手妩媚纤弱的身影,是那样地令她熟悉。也是因为这匆匆一眼,让她惊异了许多、许多年。 为何? 为何推她入海,恨不得她死的人竟然会是…… 竟然会是…… “娘!”时映菡从噩梦之中惊醒,身体忽地坐起,大口地喘息。她的额头还有着细润的汗珠,使得她的发丝粘腻在皮肤上,旖旎不散。 须臾,她终于回神,看向正走过来的魏妈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魏妈妈掀开屋中桃红色画着冬梅的垂幔,从檀木桌子上拿起茶壶,往青瓷茶杯之中倒入了些许温热的茶水,为时映菡端了过去。 “三娘,可是外面太喧闹,吵到你了?” 时映菡伸手接过茶杯,抿了一口,觉得嗓子舒服了些,这才缓缓开口:“我又梦到娘了。” 这句话让魏妈妈一怔,随后忍不住红了眼睛,鼻头也开始泛酸,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取出帕子擦了擦眼睛,强颜欢笑起来,“瞧我,大喜的日子,居然也伤感起来了。” 所谓大喜之日,正是洞房花烛夜这种喜事。 喜事虽喜,却是几家欢喜几家忧。因为此时成亲之人,是时映菡的父亲。 时映菡沉默地将手中的茶喝完,好似并不知晓魏妈妈的失态。随后将茶杯递给魏妈妈,掀起秀百鸟齐飞的锦绣被子,吩咐道:“魏妈妈,我想去看看六郎。” 六郎是她的弟弟,如今尚且年幼,只会咧嘴傻笑,或者是嚎啕大哭,今日这等喧闹怕是会惊到他,过去瞧一眼她才能安心。 “好。”魏妈妈答应,起身招呼时映菡两名一等丫鬟进来伺候时映菡更衣。 碧彤为时映菡取来了一身暖黄色弹花暗纹锦服。 碧凡为时映菡取来了伽楠香嵌珠翠碧玺折枝海棠钗。 穿戴整齐,时映菡被较为活泼的碧彤扶着出了屋子,魏妈妈在前面领路。 稳重些的碧凡则是留下看守屋子。 院中依旧是一派喜色,锣鼓喧天,成片的红灯笼恨不得燃烧了这浓黑的夜。喧闹声尚未散去,劝酒声、笑闹声混成一片。 时映菡走在抄手游廊之中,在一侧的湖面留下倩影,与灯笼、红绸的倒影相伴,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池中芙渠花开千朵,氤氲了散不尽的花香。 她抬头向主院望去,却被魏妈妈挡住了视线。 “三娘,那边人多,此时又喝醉了酒,我们快些过去吧。” 时映菡顺从地点了点头,微微提了提自己的衣摆,用不坏规矩的最快速度走过去。 走进六郎的院子,远远就能够听到女子嘤嘤的哭声,三个人都是一怔,魏妈妈则是表情一变:“这声音是……大娘。” 意识到事情不妙,三个人快速进屋,果然见到大娘时映蓉扑倒在六郎的小床前嘤嘤哭泣,手心中还握着六郎的小手,将六郎肉呼呼的小手捏得通红。 似乎是悲伤的氛围容易感染,六郎也跟着哭了起来,因为哭得卖力,使得他小脸通红,好似熟透了的苹果。 六郎的奶娘站在一侧手足无措,显然是被时映蓉教训过了,不敢多言,见时映菡来了才松了一口气。 “大姐,你这是怎么了?大喜的日子,怎得哭得这般伤心?”时映菡开口问道,随后从魏妈妈手中取来锦帕,凑过去帮时映蓉擦脸。 听到时映菡的声音,时映蓉当即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她,随即狠狠地将她推开,幸好有魏妈妈扶着,让她不至于狼狈地跌倒。 “什么大喜的日子?!我真真不懂,当年父亲与母亲那般恩爱,怎得母亲去世不过一年的时间,继室就入门了?”时映蓉的声音有些尖利,完全没有控制音量,让时映菡的表情一僵,暗道不好。 魏妈妈是懂事的,当即将周遭的二等丫鬟都赶走了,回到屋中的时候,时映菡正在劝时映蓉:“大姐,父亲也是被逼无奈,眼看着薛家又出了一名举人,时家后辈却无佼佼者,祖父与祖母心中着急,才寻来了杜家女子做了续弦,这样时家与杜家也能互相扶持一番。” 城北的时家与城南的薛家向来不和,百年来的恩怨了,理不清道不明,明争暗斗了这些年也不见消停。 薛家有得力的晚辈,各个出息,学问好、相貌好、人品好是众所周知的,两年前还出了一名解元,其他的举人更是多达四名,只能准备好了,便去参加秋闱了。 时家就没了这等风光,几年之中堪堪出了一名举人,还是几次秋闱不过,正显衰败之象。 时映蓉却全然听不进去,她看着时映菡冷笑,突兀地抬起手来,指尖近乎戳到时映菡的鼻子。 “你别在这里装好人,谁不知道母亲一向不喜欢你,就连临终前都不肯看你一眼,你怕是早就怀恨在心了吧?你是不是挺期待继母进门的,这样你去巴结一番,让继母像祖父、祖母那般喜欢你,你日后可就是前途似锦了!” 听到时映蓉的话,时映菡好似受了沉重的打击,小脸一瞬间变得煞白。 是的,时映菡的生母不喜欢她,甚至于厌恶,见都不肯见她一面。她与时映蓉同为嫡女,地位却相差甚远,若不是时映菡还算得祖父、祖母喜欢,她的日子恐怕还要过得更艰难一些。 至于其中缘由,时映菡一直弄不懂。 时家上上下下百余口人亲眼看着母亲怀胎十月,又辛苦地将她生下来,明明是亲生骨肉,母亲却独独对时映菡态度冰冷。 时映菡也能够发现,兄弟姐们的相貌颇为相似,都是卧蚕眼,笑的时候甜甜的。只有她一人,略显清瘦的瓜子脸,严谨的脸孔,虽有美貌,却给予人一种尖酸刻薄的错觉。还有就是她眼角的泪痣,长辈们说,这里长痣为不祥,注定悲伤一生。 她一直与其他姊妹们待遇不同,母亲甚至更喜欢庶女,也不喜欢她。 而父亲,对她一向温和,可是她从未见过父亲在抱着她时,有看着时映蓉时的那种宠溺的笑容。 她至今都不懂…… “大夫人去世,我们小娘子也是难过了好一阵的,还哭晕过几次,大娘说话好没良心。”碧彤挡在了主子身前,帮助时映菡说话,却引得时映蓉大怒,她径直走过去,甩了碧彤一巴掌,硬生生将碧彤打得身体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敢这般与主子说话,你这些年的规矩是猪狗教的吗?来人啊,将她给我拖出去,打二十板子!”时映蓉大喝了一声,时映蓉身边的一等丫鬟玉桃立即出去唤人,外面得了命令的人陆续走了进来。 碧彤虽然嘴巴快了些,却也是时映菡身边的一等丫鬟,若是被时映蓉的人打了,日后时映菡也没有什么体面可言了,时映蓉竟然是准备与亲妹妹翻脸了。 时映菡却知道,时映蓉是想要借题发挥,碧彤不幸地成了靶子。 【新书开张~求收藏,求推荐票,求点击。 本书非出版书,所以会正常更新,正常上架,正常完结。 本书大体背景为唐代,主体为架空历史。】 002 洞房花烛夜(二) 时映蓉是千百个不愿意继母嫁进门来,可惜事已至此,她无力阻拦,却能给继母添点堵。 在成亲的大喜之日,她就在内院教训了下人,还是亲妹妹的一等丫鬟,这是多大的一个下马威?这事若是成了,也可以凸显她在时家的地位,让这位继母瞧一瞧,在时家,她时映蓉是被众人捧着的、宠着的,没人敢招惹,亲妹妹也不例外。 至于时映菡,她从未瞧得起过,不过是一名被亲生母亲不喜的丫头,她与母亲同仇敌忾了十余年了。 时映菡走到了碧彤的身边,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好似在无声地告诉碧彤:我今日定然会护着你。 碧彤心中七上八下的,她没想到大娘劈头盖脸就来了这么一巴掌。如今脸上火辣辣地疼,她还要担心会不会连累了主子。心中盘旋着懊恼、悔恨、委屈,让她的眼中很快充盈了泪水。 “大姐,你当真要在此时与我树敌吗?”时映菡终于开口,用清冷的眸子去看时映蓉。 时映蓉身体一僵,她不喜欢时映菡也是因为这一点,时映菡的眼睛太过于吓人,尤其是带着一丝冷意看人的时候,会让她觉得背脊发凉,心中乱颤,说话也会底气不足。 “你算得上是对手?”时映蓉不屑地笑,却不敢与她对视,底气已经弱了几分。 周遭的丫鬟、婆子见主子们在说话,也不敢向前,只能候着。平日里最受宠与最不受宠的两位嫡女娘子终于撕破了脸,真不知道时映菡会不会忍下这口气。 屋中,唯有熏香在他们周身肆意萦绕。 “我的确算不得对手,也一直不想与大姐为敌。如今新夫人入门,其人品相貌尚未可知,你就如此急切地与我为敌,就不怕孤注一掷?今日的事情若是闹大,的确是不错的下马威,可是他人会如何说呢?后母入门,嫡女没有规矩地在新婚之夜闹事,这个可怜继室被欺负的名声,怕是就会落实了。”时映菡说着,走到了小床边,将六郎抱在怀里,哄了哄才继续道,“彬哥还在这里,你这般打打杀杀,若是吓坏了他该如何是好?” 时映蓉虽然鲁莽,却也能够想得清楚,当即愤恨得银牙紧咬。 好在,时映菡给了她台阶下,她当即回答:“哼,看在六郎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你回去好好管管你的丫鬟,这般顶撞主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的市井泼妇呢!” “劳姐姐挂心了。” 时映蓉冷哼了一声,快速转身离开,将门摔得极响,刚刚被哄好的六郎吓得又哭闹了起来。 魏妈妈当即从时映菡的怀里接过六郎,哄了起来,让时映菡能与碧彤说两句话。 时映菡问:“可疼?” “不疼……” “扯谎。”时映菡说着,抬手帮碧彤轻轻揉脸,“都肿了,还说不疼。” 见时映菡不但不怪她,反而关心她,碧彤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只听得她“噗通”一声跪下,哽咽着说道:“三娘,您怪罪奴婢吧,是奴婢鲁莽给您添麻烦了。” 时映菡并不着急扶她起来,今日碧彤的确是嘴快了些,说话没有分寸,并非无过之人。 “我知晓你是一心护着我,却也要分个轻重缓急,看人脸色,懂吗?” 见到时映蓉那般模样,还去还嘴,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知道了。” 时映菡微微颔首,随后扭身去与魏妈妈问话:“六郎可惊到了?” “没事没事,六郎这会子已经不哭了,一会怕是就能睡了。” 时映菡松了一口气,随后坐在了小床边的椅子上,瞧着弟弟红肿的小眼睛,不由得一阵心疼。 她与其他姊妹关系不好,却独独喜欢这弟弟,他是大房嫡子,身份敏感,之后的日子,时映菡最怕的就是继母对六郎不好。 六郎的奶娘帮六郎顺气,同时叹道:“大娘这是为得哪般呢?大夫人去世,老爷总是要寻继室的,她闹了又能如何,还不如与新夫人好好相处,日后还能谋得好姻缘。这些日子老爷常去大夫人的房中坐着,一坐就是几个时辰,想来他心中也不好受。老爷是个重情之人,日后也会对子女照顾,大娘这般,是让老爷难办啊……” 时映菡沉默着不说话,轻轻地帮六郎揉手。 她心中知道,按照时映蓉的性子,日后定然是要惹事的。 与时映蓉不同,她只求日后安生,家中长盛不衰,自己后半生平稳。 恐怕,她这般看得开,也是因为不得生母宠爱的原因,没有许多依恋。 心中不由得落寞了几分。 临走时,时映菡才叫碧彤起身跟着回去。 回去时,主院已经不再喧闹了,只是灯笼还在亮着,应该是一夜都不会收起。 进入桃馨居,三个人的表情都有些凝重。 碧凡也不多问,只是为时映菡准备好了洗身子的水,以及铺好了床。 待时映菡净身出来之后,发现魏妈妈与碧彤、碧凡都在一侧低头候着,碧彤又哭过,脸上泪痕犹在,怕是已经被魏妈妈训斥过了。 时映菡不想多说,只是嘱咐:“最近一段时间,碰到大娘那边的人都绕着走,少招惹。新夫人的下人若是想要与你们亲热,你们也避开些。” 魏妈妈知道这是时映菡在吩咐奴才们小心,莫要参与大娘与新夫人的战争,这是最为明智的选择,明哲保身。 碧彤一向嘴快,当即朗声道:“为何不与新夫人亲近?若是得了新夫人喜欢,能得夫人照顾,日后还能谋得一份好亲事!” 魏妈妈当即瞪了碧彤一眼,骂她:“你当真是没有记性不成,还说这种混账话!” “这里又没有外人。”碧彤觉得委屈。 时映菡走到了床铺上坐下,招呼几个人到床边站着,众人安静下来她才开口:“我平日里有祖母照顾,管家处事也是懂的,平日里的大小场合祖母也常带着我,这样已经给足了我体面。日后我的亲事,多半也是由祖母来安排,如今祖母身体硬朗,才我最关心的。 至于继母,待她太殷勤了,会显得我记恨生母。毕竟我不得生母喜爱这事,也是大家都知晓的,引人说些闲言碎语,会十分难听。 我若是太冷淡了,会有人说我对继母刻薄,所以这个度很难掌握。 若是这个继室在意名声,就会为我们几个姐妹安排好的婚事,若是她不顾及自己的体面,宁愿做个刻薄继母,让人道是非,那时祖母与父亲也是会有定夺的。” 一席话下来,让众人没了声音。 003 新妇入门(一) 时映菡一直认为,是她的,终究会属于她。不是她的,就算如何努力也是无用。 能在这种深宅大院得以安生的法则就是:不争、不妒、不多嘴多舌。 她向往安生、平稳的生活,能够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之中,而非贱民,她已然满足了。 “是,三娘。老奴定然将主子的话传达下去。”魏妈妈说着,又瞥了碧彤一眼。 起初提碧彤做一等丫鬟,无非是看中了碧彤的忠。如今看来,她的鲁莽劲还是要监督的,不然日后定然会引来大麻烦。他们这种小门小户,主子身边伺候的丫鬟本就不多,留下几个机灵的才是当务之急。 时映菡有些乏了,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下去。 三个人走出房间,魏妈妈当即拧了碧彤胳膊一把,碧彤险些叫出声来,却被碧凡捂住了嘴,将她拉扯到自己身边,隔开了魏妈妈与碧彤,拉扯着她们二人进入了耳房。 进了屋子,碧凡才开口:“今日这事,我不得不跟你们念叨念叨了。”说着,将两名互相看不顺眼的人推到了椅子上坐下,自己没了椅子,只好掐腰站着说话,“今日三娘说去看六郎,碧彤你是闹哄哄地要跟着去,说是想看看六郎,结果一去就惹了祸事。还有您,魏妈妈,都知晓你是怕三娘出事,对碧彤也是恨铁不成钢。可咱这是多大的院子,碧彤这边喊上一嗓子,末了就能被隔壁院子听了,说出来的话就不一定是什么了。” 魏妈妈一直将时映菡捧在心尖上,哪里见得了碧彤给时映菡添麻烦?她又瞪了碧彤一眼,最后恨恨地说:“我也不愿意多说了,你俩一个屋子住,你们晚上聊吧,我今儿乏了,先去睡了。” 平日里都是魏妈妈教训丫头,头回被丫鬟说了,自知理亏,脸上却挂不住,也不想留下去了。 她出了屋子,没回自己屋,而是去了二等丫鬟的房间,想来是去嘱咐了。 碧凡回头去看碧彤,发现她正揉着胳膊掉眼泪,见碧凡给她倒水,当即委屈起来:“我真替主子委屈,明明也是个嫡出的,地位却低得很,每每给主子泡茶,大娘都是新茶,咱主子却是茶叶末,我这心里难受得紧,今儿看大娘诋毁主子,我心中愤愤不平,就多嘴了。” “你也别哭了,主子可曾怪你一句?魏妈妈今儿也是气急了,不然她何时这般气恼过?咱院里的妈妈,可是府中最和气的一个了,上个月大娘院里的楠喜,被刘妈妈打残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说着,将手中的水递给了碧彤,“喏,魏妈妈疼咱俩,给咱俩的都是温水,其他屋里的,可都是井水哩!” 碧彤擦了擦眼泪,一咬牙,当即保证:“我日后定然好好改正。” 一夜无话,转瞬天明。 八月梅雨时节,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子泥土与嫩草混合的清香,清晨的树枝上簌簌地掉落着露珠,密集如雨落。 几日的雨水积累,击落了一地落花,被府中下人扫成了一堆堆,此时尚未来得及清除出去。 时映菡在屋中看着自己的几身衣裳,沉吟不决。 新媳妇定然是海棠红的衣裳,象征着喜庆吉祥,他人不能穿了艳的颜色,这是抢了风头。可若是穿了绿衣裳,就显得是甘愿做了绿叶,讨好意味太浓。 最后她还是选了暖黄色的衣裳,素雅,又不失可爱,适合她的身份。 换好了衣裳,碧凡扶着她出了屋子,走到上房门口,瞧见了府中其他的姐妹。 五娘时映茵瞥了一眼时映菡,不由得撇嘴,想要避开她,却被二娘时映萱拉住了,她笑着与时映菡问好:“三妹妹来得及时,我们正巧过会就要进去呢。” 时映菡抿唇一笑,随后客气地回道:“早时选衣服时耽误了,让姐姐笑话了。” 时映茵被话引着瞧了一眼时映菡的衣裳,随后去问时映萱:“二姐姐,你说大姐姐今日能穿什么颜色的衣裳?桃粉色,还是妃子红?” 时映萱当即推她的额头,笑骂了一句:“姐姐们的事情,是你这小丫头该议论的?” 二娘时映萱是二房嫡长女,性子温婉,对谁都颇为客气,相貌随了二婶,带着南方女子独有的娟秀,软玉温香。 五娘时映茵是三房嫡长女,性子活泼,古灵精怪,却一向瞧不起上时映菡,多是因为时映菡得祖父、祖母喜欢,她才会有所不服。她多像时家人,天生笑眼。不过是八岁大的娃娃,多了些婴儿肥,圆滚滚的,面容讨喜,小巧玲珑。 “听闻三姐姐与大姐姐昨个在六郎屋里可是热闹呢,不知是在密谋什么呢?”时映茵用眼神挑拨时映菡,声音不高不低,调皮的表情显得她的小圆脸更加可爱了几分。 不大的院落,出了点什么事,不出一个时辰整个院子都能听说,她知晓了也不奇怪。 “昨个六郎哭得厉害,我与大姐过去瞧了瞧,担心得紧。”她显然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很快地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情:“昨个祖母提起想吃红枣粥,我去瞧瞧后院备了没,先失陪了。” 时映菡说完,便向后院走去。 “就你孝顺!”时映茵不由得呸了一口,却被时映萱拽了一把,身体一个踉跄,“二姐你干嘛总护着她呀?!” “莫要与三娘撕破脸,她不是你我能对付得了的。”时映萱说着,心有余悸地盯着时映菡的背影瞧,惧怕的目光就好似在看蛇虫鬼怪。 时映茵不解,嘟了嘟嘴抱怨:“她有什么难对付的?” “你听我的就是了。” 时映茵一向听从这名二姐姐的话,也就不情不愿地应了,心中却有些不服。 时映萱也不解释,只是握紧了拳头。 出海的那一次时映茵因为年纪尚小未能去成,她却是去了的…… “啊!”时映茵一声惊叫引得时映萱回神,抬头看过去,也跟着一惊。 今日的时映蓉没有抢新媳妇的风头穿艳色的衣服,却是穿了一身白色的衣裙,发鬓上还戴着一朵小白花。 004 新妇入门(二) “滚出去!” “祖母!” “祖母,您莫要动气。” 时映菡进屋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样嘈杂的话语。 她暗自庆幸避对了。 走入屋中,她不敢抬头,偷偷瞧了一眼时映蓉的装扮,目光了然。 进入人群之中,她到了祖母身边妈妈的一侧,小声提醒:“牛妈妈,派人拦一拦父亲与新夫人。” 牛妈妈听了恍然,立即去办,时映菡顺势到了祖母身侧,帮祖母顺气。 “来人,将这个孽障给我拖出去,让她换身人穿的衣裳再进来!”祖母再次开口,还不忘记拿起拐杖捶地,加重自己的愤怒。 屋中乱成一团,二婶生怕事情闹大了,坏了今天的事情,领着自己身边的丫鬟婆子,硬拉着时映蓉出了上房。垂死挣扎的时映蓉就好似被赶出去的疯狗,引得一屋子人厌恶。 时映蓉还要抗议,却被婆子捂住了嘴,屋中这才消停了下来。 时映蓉自己不肯消停,家中众人也不会再给她留体面了,这都是她自己闹腾的。 “祖母,您莫要动气,先喝杯茶水润润喉,一会才好听新媳妇叫您娘啊!”时映菡说着,从一侧帮祖母倒水,动作小心翼翼。 祖母气得不轻,身子都在打颤,见到时映菡才缓了过来。 “一会留下来,我有话问你。”祖母小声说了一句,伸手接过了茶水喝了一口。 想来是问昨晚的事情。 她点头应了。 屋中众人见事情过去了,这才重新坐好。 祖母与祖父坐在罗汉床上,床上铺着海棠色绣蝙蝠绕桃的茵褥,床中间放着案几,上面放着糕点和水果。时映菡从碧凡的手中接过插着皎洁饱满花朵的花瓶,小心地摆在了案几上,嫩粉色的花朵绽放,妩媚娇丽。花瓣上仍旧有着颤巍巍的露珠,花蕊如骄阳,释放着芳香。 祖父当即叹了一口气,道:“蓉姐就是被宠坏了,到头来,竟没三娘懂事了。” 时映菡不敢应这句夸奖,只是羞怯地低着头。祖母则拉着她的手,将她拉到一侧,说道:“待会你就站在我身侧。” 在见新媳妇的时候,特别关照时映菡,这是给足了时映菡体面,未来的新夫人都会对时映菡看重几分。 “是。”时映菡小声应诺,规规矩矩地站好。 时映茵忍不住撇嘴,心中暗骂时映菡谄媚,却被时映萱扯了扯手指,随后立于一侧,站在小坐床后面,立于长辈身后。 新夫人与父亲一起,被一位妈妈引了进来,她并不知晓之前发生的事情,依旧是笑容满面。 时映蓉偷眼瞧了一下,发现新夫人长着一张娃娃脸,不如母亲美丽,却也算得上可爱。 新夫人如今碧玉年华,初有成熟之姿,桃腮杏面,面如满月。其清眸流盼,透着一股子机灵。身材丰腴,胸前微露雪肌,举手投足之间大方得体,仅瞧她进门时的架势,就知道是个活泼开朗不怕的主。 时映菡的父亲时广山正值而立之年,带着成熟的韵味,相貌俊朗,明眸皓齿,也是天生的笑眼,透着一股子和蔼。他是省城出了名的俊朗男子,文质彬彬,才华横溢,若非如此,当年也不会引得省城内的第一美人嫁予他为妻。 只叹红颜多薄命,娇妻体弱,生了时映菡之后便缠绵病榻。后期得天垂怜,怀上了六郎,却在生育后不久后便香消玉损,真真可惜。 两位新人规规矩矩地行礼,收了礼品,又将送给父母的礼物放于席子上,一系列动作下来,流畅万分,挑不出任何的不妥。 随后二人起身,新夫人着重看了一眼站于祖母身侧的时映菡,随后随着时广山去认识家中众人。 扫视了一圈之后,时广山小声去问牛妈妈:“蓉儿呢?” 牛妈妈脸色微微有些不好看,最后还是敷衍了过去:“怕是起晚了吧?” 时广山了解时映蓉的性子,知晓她今日定然不会安生,没想到会闹这出拒不见面。他微微颔首,脸色却是变得有些不好看了,心中暗叹大女儿不懂规矩。 新夫人听了之后,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依旧是笑呵呵的,只当是没听到。 嫁为继室,这鳏夫之前还有孩子,就该做好了此等觉悟,来了之后,就是一场恶战。 “这位是三娘。”牛妈妈亲自为新夫人介绍。 时映菡规规矩矩地对其行礼,唤道:“母亲。” 没有亲切地叫娘,也没有生疏地叫夫人,这母亲的称呼也算是恰到好处。 “真是个标致的姑娘,只是身板子瘦弱了些,日后我定然将你带在我身边,跟我一起啊,决然是瘦不了的。”新夫人声音脆生生的,干净利落,让人听起来十分舒服,一点都没有拘谨的意思。 时映菡跟着笑。 新夫人送了时映菡一根碧玺的发簪,这已经算得上是颇为贵重的礼物了,在时映菡的首饰盒中,还没有这等物件。 “等你及笄之时,娘会送你个更好的。” “谢谢母亲。” 认人完毕,一家人去到厅堂吃饭,时映菡依旧是坐在祖母的身侧,这是时家人都习惯了的事情。 新夫人与时广山坐在一起,距离祖父很近。 她并不认生,与家里人说话时对答如流,让妯娌几人大有好感,不像前任大嫂,娇滴滴病怏怏的,总是透漏着一股子傲气,与她们一直不和。她们也不喜欢那美得好似画中仙人的美人,只会让她们自惭形秽。 这是时映蓉已经换了一身衣裳过来,显然是被监督着挑选的衣裳饰品,再无什么纰漏。 她来了之后先是瞪了一眼新夫人,最后气鼓鼓地落座。 “这位小美人胚子,想来就是大娘了吧?”新夫人朗声问道,竟然已经记住了时映菡的名字,明明时广山只是问了一句而已。 时映蓉对于新夫人的友好并不领情,冷哼了一声入座,随便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倒是有几分绝食抗议的架势。 新夫人半分没有尴尬,只是继续与二婶、三婶聊天。 时映菡一边帮祖母布菜,一边在心中暗暗有了思量,这位新夫人,怕是不好对付。 005 新妇入门(三) 用过早饭,时映菡与时映蓉去了祖母的屋里。 祖父与祖母很是传统,在他们的屋子里面没有椅子,室内铺满了筵,进入之时需要脱鞋。 进入之后,穿过墨洒竹林的帷幕,进入到内间,在案几前需要在席子上席地而坐。 两位老人一生严谨,所以对规矩要求极其严格,所以姐妹二人都是规规矩矩地跪坐在席子上。 祖父不参与教育子女的事情,进入到屋中看书,只留祖母坐在二人身前。 “今日我所做的决定,你可有不服?”祖母开口,首先是问时映蓉。 “没有。”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穿着一身近乎于奔丧的白衣不符合规矩,面对祖母,自然不敢顶嘴。 “知晓的,是你难忘亲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祖母死了呢!” “祖母,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我看你就是那个意思!” 见祖母发怒,时映蓉有些慌,她一向最惧怕的,就是这位祖母,一时间没了主意,求助似的看向时映菡。 “祖母,您莫要动怒,时家上下,无一不希望您长命百岁。”时映菡在此时开口帮衬。 时映菡并非可怜时映蓉,而是这种时候,她该开口,好给祖母一个台阶下。 时映蓉不懂其中道道,快速点头,态度诚恳,已然服软。 祖母也只是想要吓一吓时映蓉,让她能够老实些,也没准备多说什么,便问:“昨个儿夜里是怎么一回事?” 这一回,是看向了时映菡。 时映菡没有犹豫,将昨天夜里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全说了。 她知晓,这院落之中,定然有祖母安排的眼线,所有的事情都逃不过她老人家的眼睛,而且昨夜围观的人那么多,想瞒也是瞒不住的。 时映蓉听着只觉得刺耳,偷偷瞧了一眼祖母的脸色,果然见到了怒容。 时映菡说完,祖母已经吩咐牛妈妈取来戒尺,吓得时映蓉身体瑟缩。 “有些话,我不想说,可如今却是不得不说!甄氏在生了三娘之后,便开始体弱,使得甄氏心中怨怼,不待见这个孩子。你作为长姐,不但不从中调节,居然还在添油加醋,胡乱猜忌!虎毒不食子,一奶同胞的亲姐妹,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我一向怜惜三娘,不被亲母疼惜的那种感受定然是极为凄苦的,你作为长姐,不但不去关心,反而伤口撒盐,这是什么道理?” 祖母说着,气得用手直拍胸口。 时映菡见了,立即过去帮祖母顺气。 “祖母,孙女再也不敢了。” “我看你是敢得很。今日,你还这般闹事,不想与新母亲和睦,日后吃亏的只能是你自己。今日我让牛妈妈打你十下,只为你长点记性,莫要再做这些没规没据的事情。” “祖母,孙女知道错了,您就饶了我这一次吧!”时映蓉看着那根戒尺,吓得汗毛直立,花容失色。 她的眼睛睁得老大,瞳孔发颤,险些就要哭出来了。 “祖母,大姐如今一定知道错了,您就别怪罪她了。”时映菡当即忙着说话。 祖母却坚决摇头:“不行,若是不让她受点皮肉苦,她是不会长记性的。” 见祖母态度坚决,时映蓉当即乱了坐姿,身体踉跄着后退,却被屋中侍女按住。 牛妈妈上前,说了句:“大娘,老奴逾越了。” 随后,拉着时映蓉的手,便抽了上去。 啪! 时映蓉惨烈的叫声在屋中回响,祖母却拉着时映菡进了里屋,拉着她随意地坐在屋中,手掌一下一下地摸着时映菡的小手。 “你莫要太过伤心,你娘未能给予你的,祖母都会给你补上。”祖母说着,满是慈爱,“新媳妇杜氏是我亲自挑的,性格最是开朗不过,没有什么心机,只比你年长四岁,能与你合得来。你好好与她相处,日后的日子也不会过得太难熬。” 时映菡点头,撒娇似的靠近祖母的怀里。 “祖母,无论家中如何变化,孙女都一直想与您在一块,可不想因为有了新娘,就忘记了亲祖母。” 祖母忍不住笑,摸了摸时映菡的头发,满是宠溺。 “下午会有表亲过来,你随我去见见。”祖母说着,突然小了声音,“你如今在守孝,却不耽误物色,听说随行有几名不错的郎君,到时候你隔帘瞧瞧,看看有没有中意的。” 平日里的祖母最是严厉不过,却独独对时映菡亲和,有些话也只与这个孙女说,却羞得她连头都抬不起来。 时映蓉那边被罚了手板,祖母不肯再见,吩咐牛妈妈将她送走。 祖母故意走开,就是留给牛妈妈放水的空间,不过到底是十个手板,也够时映蓉受的。 不过,下午小聚,时映蓉还是参加了的。 这次来的是祖母的娘家人,专门为了参加喜宴从外地远途赶来。在喜宴过后,再仔细瞧瞧久未能好好见面聊一聊的亲属。 王家人来了不少,坐了满满一屋子。 时映菡不能再在祖母身边,只能有所避讳地坐在垂幔后,与来此的女眷打招呼。 与时家姐妹同处的,是与她们同辈的表姐妹们。 时家只有时广山是六品官员,二叔与三叔,都是八品官员,家中并不富裕,只能在这种小县城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王家要比时家富裕一些,有一位舅舅是五品官员,在长安城内居住,自然要比时家这种在小县城住的人气派得多。 时映蓉一向自命不凡,觉得自己有着令人惊艳的美貌,螓首蛾眉,肤如凝脂,有着时家人天生的笑眼,有着母亲赐予的漂亮脸蛋,身姿丰腴,府中无人不叹她是美人。 今日见到表姐妹,突然发觉自己的不足,无关相貌,而是衣着穿戴,以及一头钗梳花钿。 朝中有着规定,对于官员家眷能穿什么颜色、什么材质的衣裳有着明确的规定,所以有些衣裳,时映蓉从未穿过,在徐州也很少见到。 来客之中,唯一一位尚未出嫁的表姐的衣着便是高腰束带,银纹绣百蝶的织绣,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的帔子,皆有着令人望而声叹的精致手工。群腰之上,微敞的短襦半臂对襟,露出了若隐若现的丰腴。她的云鬓之上插着璀璨的发饰,身上有着隐隐的清香,也不知是用什么香料熏了衣裳。 006 新妇入门(四) 这一次的小聚,激起了时映蓉对长安城的向往。 继续留在徐州,只能做土包子,鼠目寸光,一生都无法见识到真正风光,穿不到最漂亮的衣裳。她有美貌,定然可以吸引达官贵人上门求娶,到那时,她就是风风光光的妇人,享受荣华。 她开始与表姐们套近乎,亲热地攀谈起来,似乎今日上午被教训的人不是她。 时映菡一直不喜欢这种交际,往往都只是礼貌地打招呼,叫了长辈的称呼,就在一侧静坐了。 祖母家的亲属只能算得上是远亲,过些日子他们就会离开,怕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日子需要走动,时家与他们都是老死不相往来,所以时映菡对这些人并不在意。 “时家大娘,你与妹妹长得不像呢!”这个时候,话题扯到了时映菡的身上。是某位表妹开了口,时映菡依稀记得她排行十六,是那个庞大家族的一员。 与在长安的富贵不同,时家较为简朴。 父亲深爱母亲,就算母亲病重,也极少纳妾,院中除了母亲,只有一名父亲未成亲便伺候的通房,为父亲产下一女。至于二叔与三叔,都是妾不过三。 时映菡曾经听闻,在长安的三品官员的妾室足有百余人,这些官员之间,赠送妾室是常事。在他们的眼中,女人不过是谋取利益的工具罢了。所以嫁得富贵,不如嫁得门当户对,做正妻来得幸福,宁做鸡头也不做凤尾。贵族男子疼惜妻子的太少了,尤其还是高嫁的低门户女子,更是别想得到尊重。 时映蓉瞥了一眼时映菡,不由得撇嘴,她与时映菡怎么会一样?在一个以胖为美的环境之下,时映菡的清瘦太过碍眼,丑得要命,若不是母亲给了时映菡还算不错的模样,她怕是难以嫁出去了。 这么瘦,也不知是不是平日里被虐待了的,真亏得祖母好意思领着她出门。 “我与三妹从小就是不像的,都说三妹妹不像我们时家人,与谁都不甚相像呢!”时映蓉说着,开始掩嘴笑,屋中众人的脸色却不太自然。 时映菡身体微僵,随后自然下来。 “大姐又在说笑,若不是母亲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还真让旁人觉得我是被母亲捡来的呢。”时映菡说着轻笑起来,眼神却没有一丝笑意。 长得与时家人不像,难道是在暗示母亲偷了汉子,与其他男子生了时映菡? 这时映蓉的脑袋,难不成是插在脖子上的圆形发簪不成?完全就是个装饰品。 时映蓉此时才反应过来,干巴巴地笑,眼睛却看了时映菡一眼,眼中却有着一丝不悦。 “这个是王家七郎,小时候来过一次,那时候他总喜欢拉着三娘玩,护着妹妹在藤椅上,一坐就是一整天。”四舅妈在这个时候朗声说了一句,引得时映菡一怔,随后回忆起来。 小的时候,她的确见过这位王家七郎,他长得白净,人也开朗,仅比她大两岁,两个人甚为谈得来。 那个时候府中有一藤椅,是用绳子吊在后屋的门梁上面,藤条编制成半圆形好似一大筐,一晃一晃地就好似秋千。 时映菡一直不敢一个人坐在上面,她腿短,上去了就下不来。 王家七郎比她高些,就抱着她坐在藤椅上面,椅子刚刚好能够装下两个娃娃。他会读诗给她听,哄她睡着之后也不会离开,到她醒来,坐乏了,王家七郎才会抱着她下来。以至于时映菡对他的印象极好,在这些人离开的时候,还拉着王家七郎的一角,哭了一通鼻子。 不过,这件事情引得母亲十分不开心,她就不敢再与其他人如此要好了,生怕再相处出了感情。 听到熟悉的名字,她当即透过垂幔,去看前面的身影,果然见到一身姿挺拔的男孩立于前头,微微低着头,似乎是被四舅妈说得不好意思了。他身边还有兄弟在逗他,推搡了他几下,他也没还手,只是规规矩矩地给祖母请安。 身姿朦胧,只能看清轮廓,却看不到他的面容,也不知他长大了是怎样的模样。 “如今也是一个俊朗的小伙子了,都长这么高了。”祖母感叹。 “可不就是,也十四了,去年刚中了秀才,可是二嫂的手中宝呢!” “待会去我屋里坐坐,陪我说说话。”祖母特别关照了几句,时映菡却知道,祖母是想将王家七郎叫来,与时映菡说说话。在祖母的屋中,没有许多的说道。时映菡如今十二岁,不过是个娃娃,没有什么避讳。 “好。”王家七郎应了一句。 时映蓉瞧了时映菡一眼,见到她一向平稳的眼眸之中起了波澜,不由得轻笑:“三妹妹也是大姑娘了呢,总该收拾收拾,这样也好见人不是?瞧你这清瘦的模样,不知道的还当我们时家亏待了你呢。我屋中有几盒胭脂,一会借你涂涂?” 时映菡知晓时映蓉是在挖苦自己,也不在意,回答得淡淡的:“我嫌胭脂污渍,更喜素面朝天。” 时映蓉表情一僵,没想到时映菡这般不给自己体面。 “三娘天生丽质,不像我们,需要用胭脂遮遮才能见人呢。”十六表妹再次开口,帮时映蓉说话。 “妹妹说笑了,你身姿丰腴,乃是有福之人,涂了胭脂也是锦上添花。”时映蓉说着,却不忘记含沙射影,暗指时映菡清瘦。 时映菡无奈,她与世无争,偏就有人与她过不去。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又何必强人所难,三妹妹是这样不施粉黛的人,姐妹们也都知晓,今日大姐却拿这个逗三妹妹,该罚!说个趣事与我们听吧。”时映萱突然开口说了一句,算是帮时映菡说话了,同时还在埋怨时映蓉做大姐的,居然不了解妹妹的性子,非要往针尖上撞,不见血就怪了,也不怪时映菡不给她面子。 活该! 时映蓉表情一僵,这才发现,时家的众姐妹都是向着时映菡的,她反而是最不讨喜的。 她的脸蛋一抖一抖的,险些就要动怒了。 时映菡看着,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随后说道:“大家也莫要再说此事了,我这两个月一直在学箜篌,今日就给大家献丑了,也当给各位赔不是了,学技不精,大家莫要笑话才是。” 这一举,反倒显得她豁达起来,时映蓉脸色一僵,暗暗咬牙。 007 惊为天人(一) 正值午后,早晨的湿润已被阳光照耀得无影无踪,耀目的日头好似夏季午后惊鸿的笑靥,艳丽得不可方物。 最是一日之中炎热的时间,让人不自觉地懒散。 后院之中木棉树绿叶成荫,尚有几朵未败的花朵,零丁地挂在枝头,犹如树枝之上燃起的火焰。清风拂过,花朵坠落,却依旧保持原本的形状,旋转飘落,好似烈性女子最后展现自己的身姿,伊人犹在,难掩风华,舞一曲倾国倾城。 院中时不时有箜篌之声传来,音色柔美、清越空灵,泠泠似深山清泉之声。 时映菡的演奏停停续续,偶尔走音,一派初学者的姿态。 屋中众女眷笑语连连,没有多少人取笑时映菡,反而与她友好地交谈。 只有时家姐妹注意到,时映菡今日的演奏,不如平日里练习时的三成水平,俨然一副初学者的姿态,为的,不过是博取众人的好感。让她们觉得,时映菡明明是初学者,却努力的弹奏赔罪了,是个认真的姑娘。 这点小聪明,无人点破,因为时映菡表现得越优秀,反而会引得众人妒忌,她没有必要在这群女子面前炫耀。 笑闹了一会,她们也就离开了时映菡的小院子。 时映菡在屋中又休息了片刻,想要安静一会,周围闹腾久了,她总会觉得头痛。 须臾,祖母身边的侍女过来传话,让时映菡过去,想来是上房那边的小聚已经结束了。 碧凡赏了来者铜钱,回身去瞧自家主子,问道:“主子,可要换身衣裳?” “嗯,先帮我擦擦身,我们再过去。” 折腾了这么一下午,一身的汗,不适合见客。 换上一身素雅的衣裳,由碧凡扶着,去了祖母的屋子。 进去之后,发现四舅妈也在,身边还坐着新夫人。 另外一侧,端坐着两名少年,年岁稍大一些的,应该就是王家七郎,与小时一样的眉眼,却要比之之前俊朗了许多,没了稚气,多的是清新俊逸。浓眉大眼,窄窄的鼻梁,好似山岳一般巍峨,不薄不厚的唇,泛着桃红的颜色。他的嘴角噙着笑,眯着眼眸看了时映菡一眼,微微颔首问好。 年龄略小的少年要清瘦一些,巴掌大的脸,算得上是眉目清秀。 时映菡一一问好,得到准许之后才正襟危坐。 “可是有年头没见到过三娘了,如今都这么大了。”四舅妈依旧是话最多的,化解冷场的事情也都是她在完成。 “有五年未曾见过了。”时映菡规规矩矩地回答。 “小时候你时常与王家七郎一块玩,可还记得?” “烨表哥对我多有照顾,我一直记得。” 王家七郎在这个时候抬头看了时映菡一眼,随后又垂下眸子。 依旧是记忆之中的少女,身材小巧玲珑,并没有其他女子说得那样瘦得夸张,只是在众多丰满的女子之中,显得纤细太多。她没有小家碧玉的娟秀,而是明艳端庄,小小年纪,便已经风范十足,举手投足之间,显现出一股贵族的气质来。她气质淡雅如兰,给人一种盛颜仙姿的错觉,就好似此时端坐在此处的,并非一名闺阁少女,而是不苟言笑的天宫女仙。 其实她很美,若是能够在丰满些就更好了。 “三娘给四舅妈与表哥、表弟倒杯茶。”祖母开口,吩咐时映菡。 时映菡明白祖母的意思,从牛妈妈的手中接过茶具,放在众人面前的案几上,慢条斯理地开始沏茶。 喝茶能够静心怡神,茶道则能够内省修行,平静心灵。打开茶盒的盖子,一股清香从盒中喷逸飘散,沁人心脾。 她轻车熟路地操作,玉指纤长,四指之外,有着遮挡不住的握笔茧,让她的手透出一股子笔墨的芳泽。 熟练的操作之下,茶倒入杯中之时,杯中飘起了一朵白莲花来,悄然绽放,姿态优雅,足以被文人墨客记入诗卷,百世流传。 屋中溢出一阵轻叹,这是绝美的茶景,在长安城之中都极为少见。贵族爱茶,钟爱茶道,气味清香,味道醇厚,就足以令人神往。时映菡的茶,却是在观看之下,便让人赏心悦目,引出了馋虫,好奇清茶的味道。 “三娘好茶道。”四舅妈啧啧称赞,伸手端起一杯茶来,尝了一口。 招待客人的茶叶,自然是好茶,味道自然不差。偏生时映菡沏的茶味道独特,唇齿留香。 “不知三表妹这茶有何特别?”王家七郎忍不住问了一句。 “并无特别之处,无非造、别、器、火、水、炙、末、煮、饮。我还是偷了懒的。” 王家七郎颔首,随后伸手接过茶壶,按照时映菡的步骤操作,竟然做得一丝不差,最后将茶倒入杯中,也出现了虚幻缥缈的景象,只是模模糊糊看不清楚。他不由得摇头,轻叹:“我怕是不行呢。” 仅仅如此,时映菡也十分惊讶。 这种技艺是要通过学习才能够掌握的,她在此方面有着特殊的才能,也是学了一个月才能够做到如此。王家七郎今日不过是照猫画虎,却学了个七七八八,尤其之前的步骤做得一丝不苟,没有偏差,可见他悟性极佳,是个聪明的主。 她不禁笑了起来,如芙蓉花开。 “烨表哥好悟性,我学了七八日,怕是才有你这水平。” 王家七郎十分意外,随后跟着温和地笑,谦虚了几句。 祖母瞧着两个人的模样,不由得舒展了脸上菊花瓣一样的褶皱,心中雀跃。 难得碰到一名与时映菡谈得来的男子,还是个同样稳重的,最重要的是他很聪明,如今虽然只是秀才,日后,怕是会大有出息。 新夫人瞧着时映菡的不骄不躁的模样,不由得讶然,难怪老太太会这般喜欢时映菡,她还当真有几分稳重与气量,比之时映蓉,要棘手不知多少。 随后她眼珠转了一圈,继续微笑:“三娘茶道好生厉害,之后的日子可要好好教教我这个做娘的。” 这样一说,没有半分架子,将气氛活跃了不少。 时映菡依旧是淡然的,就连笑时也不漏齿,做足了规范。 新夫人要开始套近乎了吗? 如若她与新夫人走得近了,第一个向她发难的,恐怕就是时映蓉这位嫡姐了。 008 惊为天人(二) 时映菡回到自己的小院子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 走到院边,她突然停住了脚步,扶着碧凡赏起花来。 碧凡觉得奇怪,如今这季节,过了木棉树的花期,主子怎得在此时来了兴致赏花?春天不是才画了好几副木棉树花开的画嘛? 随后她注意到,时映菡仰着唇角,时不时向角落看去,随后竟然提着裙摆走了过去,还轻咳了一声。 谁知,矮墙后面竟然走出一行人,碧凡定睛一看,竟然有自家少爷。 “本想与你打招呼的,结果你许久不回来,我便偷偷溜进去自己拿了。”二郎时夜林悻悻然地从身后递出了两卷画轴,看模样,是时映菡的画作,她将较为喜欢的几幅都装裱了一番收藏。不喜欢的,大多压在桌案上面,只当是练笔。 时映菡盯着画轴看了一眼,也不收过去,只是将手背在身后,去看他身边站立的几个人,其中时夜林的侍女嫣红她是认得的,不过多了几张较为陌生的面孔。 “三娘,我来与你介绍,这位是十表哥,这位是十四表哥,他们都是今日过来的客人。”说着,向这两位小郎君介绍,“这位是三娘,我的妹妹。” 时映菡微微颔首,对着两个人问好。 他们也颇为规矩地回礼,只是眼睛总盯着时映菡看,觉得她虽然清瘦了些,却也有独特的韵味,看一眼,便足以让人魂牵梦绕。 介绍完毕,时夜林开始与时映菡解释:“今儿我带着两位表哥出去逛逛,结果就碰到了薛家的人在湖边作画,我们见面定然是不会融洽,说了几句,就……” “就被他们用激将法激怒了,想与他们比试画作,结果你们三人画画都不见长,就想到了来我这里寻副画顶上,反正他们不知道是谁画的。”时映菡说着,突然轻笑起来,“还真是荣幸呢,让二哥想到了我。” 时夜林见时映菡并没有生气,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他是三房长子,平日里并不喜欢读书写字这些事情,反而喜欢斗斗蛐蛐、玩玩鸟,偏生好胜心特别强,总是与薛家人闹得不愉快。可惜徐州城知名的学堂就那么几间,他们还是不得不抬头不见低头见,日积月累,就成了仇家。 他这个人性格大大咧咧,没有什么坏心思,与时映菡的关系还算是不错的,所以这种事情第一个就想到了她,还有一点就是:时映菡的画真的是惊为天人! 世人作画的颜色,多为青绿,随后就是从植物、矿物之中提取的颜色,色彩单一,画面看起来也并不艳丽生动。 偏生,时映菡的画作色彩丰富,也不知她是如何调的彩墨,才能够让颜色这般好看,她的画不仅仅细腻,构图上还大气恢弘,溶入了倾世繁华,柳荷叶盛、白雪翠竹溶入画卷之中,给人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映入眼帘的,是超脱万物的视觉盛宴。 就连时映菡的父亲,也曾跟时映菡讨教过彩墨的学问,却见时映菡只是用现有的彩墨调制而出,偏生颜色就是与其他人用出来的不同,令人叹为观止。 如若不是祖母一直不肯让时映菡漏才,怕是时映菡此时已经是名动徐州省城的才女了。 这画,足以她扬名。 “三娘真是聪明,我若说这是时家女眷画的,定然让他们无地自容。” “提不提我无所谓,我也只是画来玩玩罢了。你们若是需要就拿去吧,我并不介意,只是……这画要给我拿回来,我很喜欢的。” 也就是说,这几个人谁若是想要冒名顶替也是可以的。 时夜林喜出望外,当即表示会在之后送时映菡些小玩意,这画明日下午就能够还给她。 时映菡也不怀疑,并不与他们多聊,直接回了院子,进入到屋中休息。 碧凡看着不解,问道:“主子,您为何不趁此次提高一下名声,若是您有才女之名,大家也会高看你几分。” 时映菡微微摇头,随后笑道:“嫌烦,我更喜清净。” 人怕出名猪怕壮便是这个道理,时映菡只想安生,所以不想成什么才女,那样只会引来姐妹们的嫉妒,或者是其他意想不到的事情,这种虚名,不要也罢。 碧凡似懂非懂,也不再问了,而是找碧彤兴师问罪去了,她留下看院子,竟然让其他人进来偷了主子的东西! 后来才知晓,时夜林竟然用了调虎离山计的把戏,就连魏妈妈都被算计进去了。 时映菡只是笑了笑,并不怪罪,偏生魏妈妈来了脾气,连同自己也一块罚了一顿,这才作罢。 夜,辗转难眠。 时映菡从床上坐起,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今日一整天都闹得她不得安宁。 唤了几声碧彤,却无人应答,想来碧彤是在守夜时睡着了。 她走下床,去床边为自己倒水,却发现茶壶之中一点水都没有。她叹了一口气,懒得折腾,直接坐在了椅子上,慵懒地靠着高靠背的椅子,舒展自己的身子,就好似夜里走过屋顶的慵懒猫咪。 手指在水壶边轻点,寂静的屋中突然出现了流水的声音,随后她掂量了下水壶,确定里面的水满了,才开始摇晃茶壶。 一下、一下,茶壶之中的水渐渐升温,到了适宜的温度,她将水倒入茶杯,抿了一口,润润嗓子。 时映菡很早起,就与其他的闺阁女子不同。 从坠海之后,她便发觉了这一点,她能够控制水。 凭空变出水来,让水结冰,让水变热,让水变得成艳丽的颜色。 她不知道该不该感谢那名推她入海的人,如果不是那个人,她也不会拥有这般的能力。 可也是那个人的那个举动,才让时映菡知晓,原来那个人如此恨自己,恨不得她死!恨不得她被千刀万剐,万劫不复! 她不明白为什么,一直不明白。 这种不解,这种被人憎恨的伤痛就好似痴缠着她的瘟疫,让她夜夜难眠,呼吸都会觉得压抑,难受得近乎于死掉。 眼泪坠落无声,清清凉凉,湿了脸颊。 屋外的雨下得毫无征兆,软软绵绵,犹如从苍穹坠落而下的银丝,布满了整个天际。 感谢倾陈love(5张)、see_an(5张)、十四玉(3张)高分评价票支持。感谢疯子闲人(2份)、谓我心悠(2份)100起点币支持。 009 视为烂泥(一) 新夫人杜氏慢悠悠地走到梳妆台前,瞧着铜镜,展现出笑脸来。 成亲两日,夫君时广山待她极好,说话温柔体贴,人也端正,虽然年龄大了些,却还有英姿,不愧是当年出了名的俊逸才子。 “也不知是怎样的喜事,引得夫人这般高兴。”杜氏的陪嫁丫鬟若烟一边帮她梳头,一边问道。 两个人乃是一同长大的,情同姐妹,杜氏对她也没有什么避讳,直接说道:“听闻母亲的族人之中,有位表兄颇有能耐,昨天与老爷谈了,说是愿意帮老爷写引荐信,将他送到长安去做官,那样,就能官升一级了。” 去到长安城,距离圣人近了,怕是能够更有前途。 情人眼里出西施,杜氏瞧着时广山极好,认定他到了长安必有能耐,所以也是眉开眼笑的。 起初听闻自己要嫁给鳏夫做继室,她也是老大的不愿意,如若不是听闻时广山对待前妻极好,人也端正,院中也没有许多莺莺燕燕的,她这才同意了。如今看来,若是时广山能够飞黄腾达了,自己日后也有的是体面。 若烟听了之后很是欢喜,当即连连恭喜杜氏。 杜氏喜笑颜开,却也表示:“如今八字还没一撇儿,不一定的事,别欢喜得紧了,最后只是空欢喜一场。” “有欢喜总比没有念想的好。” 杜氏噙着笑没回答,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转了一个话题:“这两日我瞧着那三娘是个极懂规矩的,而且聪慧能干。时家老太太,哦不,母亲是出了名的严谨,竟然也对她那般喜爱,应该是有些手段的,怎得会与甄氏的关系闹得那么僵?” “大夫人不是说,甄氏是因为生了三娘才坏了身子,生下来的又是一个女娃,心中怨怼,才会对她不喜欢吗?”若烟回答。 大夫人指的是杜氏的生母,杜家也是打听了不少事情,才将杜氏嫁过来的。 “我看不然,毕竟是亲生母女,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恩怨?尤其是三娘这般讨人喜欢,人也规矩,甄氏就算怨怼也不该如此,这其中必有隐情。” 若烟似懂非懂,杜氏却极为认真。 她很奇怪,想要知晓关于甄氏的一切,身为女人,很难对自己男人的前一任妻子不好奇。 她定要打探清楚。 “您还有心情关心三娘呢,大娘都要闹腾到天上去了,昨个儿夜里还闹腾说自己肚子痛,让老爷赶过去陪了许久未能过来。”若烟说着,不由得轻哼出声。 鳏夫的孩子,比一些妾室还棘手。如若表现出一丝怒意,就有可能会被人说成是刻薄前妻的孩子。继室又是后来者,在陌生的府邸没有熟悉的人,若是被人指出错处,就是腹背受敌的状态。 杜氏却不在意,摇了摇头,说道:“这位大娘在时家颇为不受待见,被她娘宠得一点心机都没有,只会闹腾,却闹腾不出花来。她月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反而越好拿捏。我只是担心这位三娘,若是她有意与我为敌,我还当真没有信心做她的对手。” 光凭老太太对她的喜欢,就十分棘手。 “三娘看起来挺和气的,只是她手底下的奴婢都不识抬举,我亲自去与之交好,她们都跟个哑巴似的,什么话都套不出来。偏偏还笑嘻嘻的,让人挑不出什么错处来。不像大娘院子里面的那群贱婢,看到我们都露出厌恶的嘴脸来。” “这些奴才也随主子,什么样的主子,能够带出什么样的奴才来。”杜氏忍不住笑起来,心中则是思量起来,该如何去调查关于三娘的事情。 *** 时映菡的四舅妈刘氏到了王家七郎母亲窦氏暂住的小院之中,一个劲地夸着时映菡的好。 “哎呀,那茶景美得哟,就好像一朵花就在眼前儿开了似的,我都看愣了。就连王家七郎也是啧啧称奇,跟着学了一遍,也没能学成。我瞧着啊,这三娘稳重、懂礼,是个不错的姑娘呢。” 窦氏手中摆弄着针线,表情却是恹恹的,似乎并不想多听。 “时家老太太让你来说项的?”窦氏眼皮都不抬一下,不冷不淡地开口,语调平稳得出奇,无形之中透漏出了一丝不喜来。 刘氏听了笑容微僵,忍不住抬头看向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就连王家七郎也坐在一侧喝茶,这般直白地说出来,完全没有将时家看在眼中,一点体面也不留,如此传出去,怕是会坏了时映菡的名声,就连时家老太太的名声都会丢了。 “哪能啊,我只是想起来,与你说说罢了。”刘氏自然不能应了,窦氏说话不客气,她不能跟着说下去,万一传到时家老太太的耳里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是最好,这时家小门小户的闺女,到我们王家也只能做名妾,顶多是个贵妾。”窦氏说得毫不留情,微微抬头看向王家七郎的神色,见他神色如常,这才好似无意地提起:“七郎若是喜欢这名表妹,也是可以先将这姑娘定下,待七郎成亲了之后,再抬进屋里去。” 刘氏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当即干笑着说:“瞧妹妹说的,时家老太太可是对三娘宝贝得紧,怎么可能肯让她做妾?” “她自己的儿孙没出息,还想让自己的孙女嫁得好,好事全让她想去了。挺大的年纪了,也该是过了做梦的年岁了。”窦氏说着,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对时家十分不屑。 时家的子嗣没出息又不是秘密,这样萧条的人家,闺女还想嫁得好?真真是异想天开。 刘氏的脸色不太好看,她一向八面玲珑,却总是与窦氏谈不来。 窦氏娘家门户高,夫君有娘家扶持,前途似锦。她的儿子更为出息,王家七郎聪颖是出了名的,她更是高兴,自然不想让自己的儿子低娶了。 见刘氏不说话了,窦氏嘴角一撇,随后去问自己的儿子:“七郎你说呢?” 这般在王家七郎面前诋毁时映菡,也是为了让他断了念想,让他看清事实。这样的媳妇娶进门来,就连他也抬不起头来。 王家七郎眼眸扫了母亲一眼,脸上的笑容淡淡的,模样波澜不惊:“全凭母亲安排,我自然是没有想法的。” 回答得规矩,完全没有任何的维护之意。 窦氏满意地点头。 刘氏吃瘪,只能一个劲地喝茶水。 010 天价卖画(一) 在府中没有客人的时候,杜氏带着不少物件去了时映蓉的屋里,算是拿出了自己嫁妆之中的东西送给时映蓉,只想与时映蓉和好,算是息事宁人,花钱免灾。 杜家官职并不高,较为出色的,就是家底丰厚,有些店铺与田产,所以杜氏的嫁妆也颇为可观。 这一举动,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她不想与时映蓉如此不尴不尬地相处下去,已经降低了身价,对时映蓉示好。如若时映蓉拒收,那就真是不识抬举了。 这种情况下,就算时映蓉有多么的不喜欢杜氏,也不能抬手打了笑脸人。 反正东西收不收是她的事情,之后与杜氏能不能和平相处,依旧是她的事情,不如就让她赔了夫人又折兵。于是时映蓉收了东西,却不愿与杜氏多谈。 之后,杜氏还来了时映菡这里,算是公平对待,给了大姐,不能亏待了小女儿,这是容易让人挑理的事情。 她送了时映菡一匹缎子,以及一青瓷方形花瓶,做工精良,让时映菡看了之后都大为惊奇。 真是下了本钱啊。 “我呀,今年不过十六岁,说出来,做你们姐姐都不足为过。不过婚姻大事,媒妁之言,儿女都该听从父母之命,因此我嫁入了时家,还有了你们这几个孩子,我这心里啊真真高兴,日后也能有个伴不是?我是个没心没肺的,只想着家庭和睦是福,日后你们若是有什么事,大可来寻我,我若是能够帮衬,自然会帮的,毕竟我们是一家人。你们嫁的好了,我才能体面一些。” 杜氏说得天花乱坠,时映菡也只是微笑着应了:“母亲说得是,我也是这般想的。” “三娘与大娘的性格完全相反呢,一个活泼爽朗,一个温柔如水,真真让人觉得有趣。” “府中女眷的性格多有不同,只是我与大姐个性鲜明了些。” 杜氏不动声色,打量了一番时映菡屋中的摆设,不由得暗叹,果然是不同人宠的,屋中物件皆是不同。 时映蓉是甄氏最为疼惜的大女儿,屋中不乏稀罕物件,不少在市面上新出的好物件,也都在时映蓉的屋中有摆着。杜氏取出自己礼物时,都有些拿不出手的窘迫感。 时映菡的屋中却不同,不少东西一看就知有些年头了,精致虽精致,却也是被用过了许多年的老物件,不少人家都不再用的落后东西,想来是时家老太太赠予的,许是她当年的嫁妆。老人舍不得扔东西,节俭了一辈子,年岁大了,还将这些东西珍宝一般地送给了疼爱的晚辈。 “这屋中若是缺什么,尽管与我说,我派人送来。”杜氏说着,端过碧彤送来的茶,喝了一口,表情就是一僵。 这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碧彤送来的这茶味道怪怪的,不难品出是次等茶,一般是家主给予得力家奴的茶,怎么还有主子喝这个? “多谢母亲照顾。”时映菡说着,抬头看了碧彤一眼,瞧见她正与自己飞眼,当即忍俊不禁,这臭丫头,到现在都学不老实。 “若烟。”杜氏说着,回头去看自己的贴身侍婢,“明个将我屋中的新茶拿来给三娘,日后这府中物件分配,你也帮我瞧着点,莫要让那群刁奴抽了油水。” 这是说给时映菡听的,顺水推舟地给了时映菡人情。 时映菡暗暗瞪了一眼碧彤,随后应了。 送走杜氏,碧彤居然过来讨功劳:“主子,日后咱屋里的茶水可就不是下等茶了!” 时映菡则摇头,伸手戳碧彤的额头:“你这小聪明耍得并不聪明。” “怎么会?!” “分配府中吃穿用度的,一直是大姐身边的刘妈妈。突兀地被夫人盯上了茶叶的事情,定然是认定了我找新夫人打了小报告。如若刘妈妈到大姐身边诉苦,大姐就会认为我与新夫人同仇敌忾了,定然不会安生。” 碧彤不解,当即反驳:“这话不该这样说,他们克扣了我们的茶叶,怎么就不许人家提出来吗?” 时映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随后瞧见屋中并无他人,才抬手指着自己的脑袋对碧彤说:“大姐的脑袋里面想的东西,根本不是正常人能理解的,干出来的事也不像正常人能干的。” 碧彤听了,当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喷了时映菡一脸唾沫星子,吓得她连忙帮时映菡擦脸。 “奴婢错了!您别生气,我这就去打水来给您洗脸。” 碧彤慌乱地走了跑了出去,时映菡走到屋中的空盆前轻点,盆中立即出来清水,清澈透明,比之清晨露珠更要洁净几分。 她简单地洗了一把脸,碧彤已经回来,给她递来了手巾:“原来屋中有水呀!” 时映菡也不回答,只是笑了笑,接过手巾擦脸,外面突然来了一批人。 “三娘,三娘,你快出来,出事了,哎呀!”二郎一边嚷嚷,一边小跑着进了时映菡的院子。 时映菡快步走到门口,就看到二郎提着两贯钱,随后扔到了桌子上,发出哐当一声,吓得时映菡与碧彤一哆嗦,在外面做活的魏妈妈也跟着进来,生怕出了什么大事。 “二哥,这是怎的了,这般慌慌张张的?”时映菡不由得紧张,二郎虽然经常冒冒失失的,却很少这般慌张。 二郎进屋端着茶壶,对着茶壶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茶水,喘匀了气,这才说道:“今日我拿着你的画去了湖边,发现薛家那群龟孙子居然带来了其他的人,想要看我们家里丢人。我一来气,就将你的画给他们看,薛家的龟孙子瞧了,果然大为惊奇,谁也不敢比了。我心中畅快,想将画收回,却被一小子拿在手中不放,说给我十贯钱,买那两幅画。 我当然不会卖!结果薛家的人居然激我,说我是拿了家中收藏的名家画卷来冒充,所以不敢卖。那长得跟个小娘子似的臭小子,更是说出价五十贯钱来买画。” 说完,屋中众人都愣住了。 五十贯钱?!五万文钱?!足够给屋子里面换套桌椅了。 “你卖了?”时映菡还挺冷静的,也不着急,只是不急不缓地问。 二郎将头摇得极快,否定道:“本来我骑虎难下,也犹豫了。可是我想着不能偷了你的画,还答应得好好的,却还不回去吧,我就没卖,只是表示可以再拿几幅练习的画来给他们看,让他们看看是不是我时家人画的。结果……结果那小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特别有钱,张口就开到了一百五十贯钱,薛家的人说话也越来越难听,我……我就给卖了。”他好像是怕时映菡生气,指着院外说:“钱太重,我拿不动,全在外院呢!一会我吩咐粗使婆子给你搬进来,我一文钱都不要,全给你!” 011 天价卖画(二) 其实,用十贯钱去买两副没有落款,不是名家的画,已经足够令人满意了。 可如今给的是一百五十贯钱,这就有些多了。 两幅画足以换六匹马,全府上下三个月的吃穿用度,这些钱,可是够多的了。杜氏的嫁妆也才一千贯钱,外加店铺、良田。 碧彤与魏妈妈有些雀跃,时映菡是府中生活最为拮据的闺女,如今有了一百五十贯钱,处境能够好上许多,怕是全府上下都会高看了小姐几分,毕竟府中还没有哪个儿子,能够赚来这些钱。 可惜时映菡表情淡淡的,她沉着脸,柔声问道:“二哥,那人是不是还提了别的要求?” 二郎见时映菡丝毫没有高兴的意思,也有些心虚。 当时他完全被这些钱冲昏了头脑,觉得时映菡知晓自己的画卖得这样贵,怕是也会高兴,就自作主张地卖了,谁知…… 他迟疑了一番,才开口:“那位小郎君说……他对这画的颜色情有独钟,将作画者视为天人,尤其想要与作画者结识一番。” 结识? 时映菡冷笑。 “他想要知道我调色的方法,还是想要买我的彩墨?他是一名商人吧?”时映菡问道。 只有商人,才会这般出手阔绰。 也正因为是商人,才会对这画感兴趣,无关画有多美,而是这调色绝无仅有的技艺。 如若能够得到制作彩墨的方子,怕是会引来极大的商机。 这名小郎君,算计得精着呢。 二郎头顶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他知道,当初时广山也对时映菡的彩墨好奇,有意将这种彩墨作为时家专有,让时映菡教府中众人,让时家子嗣因画作扬名天下。 可惜最后被时映菡搪塞过去,没能告知,时映菡也曾教时家人调颜色,可惜没人能够学会。后来府中之人都在传说,说是时映菡有意隐瞒,暗暗骂她小家子气,不顾全大局。 这就说明时映菡想独有这项技艺,乃是不传之秘。 当时二郎还挺理解的,这种技艺如果告诉了家人,众人都会了,大家不见得会多感谢时映菡,只当她是为家里做了理所应当的贡献。 可若是她独有的技艺,她在家中的地位都会不同。如果是他,他应该也不乐意告诉别人。 人都是自私的。 连生父都不愿意告诉,却去告诉了别人,时广山该如何想这名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儿?家族威望,还抵不过一百五十贯钱? 这是让时映菡难办啊! 他不知晓,时映菡之所以不愿意说明,是不想让大家知晓她有异能,将她视为怪物。当初不过是突发奇想,将异能使用在作画上面,没成想就被家中的人发现,到最后她都嫌画画是一种麻烦事了。 “听说……是商户来着……”二郎说着,不停地揉搓自己的手,显然,他也有些不安了。 “你进来时,可有故意遮掩?” 如若惊动了府中的众人,就不好隐瞒过去了。 二郎摇了摇头。 他因为心中有事,回来得匆忙,根本就没有遮掩。更何况那么多的钱,需要两名家丁扛回来,想遮掩都难。 时映菡坐在了他的对面,长久沉默。 “要不,我去将钱退了吧……”二郎犹豫着开口,他虽然不愿意努力读书习字,并非是有用之才,却十分讲究义气。他知道,不能因为自己想要逞威风,就连累得妹妹里外不是人。 时映菡则是扬唇一笑:“退它作甚,我的画能卖这么多钱,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不过,这事还得请二哥随我去父亲那里说清楚。” 二郎听完肩膀一松,长吁一口气,乐呵呵地应了,随后问:“那些钱怎么办?” 时映菡提起桌上的两贯钱,又丢给了二郎:“让父亲评断咯。” 这是将问题丢给时广山了,反正到时候无论结果如何,都是由时广山决定的,时映菡就可以全身而退了。 这小丫头还挺狡猾呢! 临走时,时映菡与身边的碧彤耳语了两句,碧彤点了点头:“我这就去花园里面将碧凡唤回来。” 二郎提着钱,跟着时映菡去了时广山的小院子,路上碧凡就赶了过来。 正是晌午,日头暴晒,使得人睁不开眼睛。还好院中树木众多,树影斑驳,绵密且没有尽头。 暖风拂柳荷叶,空气之中弥漫着泥土与青草的香气,清新淡雅。 到达时,时广山正与人交谈,一行人到树荫下等了一刻钟时间,他们才离去。时广山对这位舅舅十分殷勤,看得出是有事求他。 待时广山回来,才将两个人招入屋中说话。 事情并不复杂,二郎没一会就说完了。 时广山一向沉稳,听到两幅画卖了一百五十贯钱,不由得也是一惊。 时映菡这才在一边解释:“我思虑着,这位小郎君恐怕是一位商人,醉翁之意不在酒。” 时广山一直对时映菡的调色技艺感兴趣,几次想要向女儿讨要方法,时映菡的反应都是遮遮掩掩,不愿意告诉。若不是碍于母亲,他怕是早就与时映菡发火了。 作为女儿,帮助父亲也是应该的,就算他将画拿出去,说自己画的,时映菡都应该感到荣幸,不能有半点情绪。 心中惦记着,所以敏感,他当即说道:“这事我知晓了。这几日,二郎你莫要出家门,就当是回绝了此事,画是他们买的,想要反悔怕是也没那个脸面了。如若他们纠缠,就告诉他们,这种法子是时家不传之秘,让他们放弃这个念头。至于作画之人是谁,也是无可奉告。” 时广山才不准备将这种技艺流放出去呢。 他有思量了片刻,才道:“至于那一百五十贯钱……三娘,你把钱交给你母亲,让她给你存做嫁妆。” 这是调色技艺不准备外传,钱也不准备给时映菡。 时广山的态度已经表明,这些全部都该是时家的。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轻咳,众人抬头看去,就看到祖母步入门内。 因为天气炎热,书房之中并未关门窗,之前的话,怕是都被祖母她老人家听到了。 “我时家还没沦落到用闺女自己存嫁妆的!这画是三娘画的,这钱也该是三娘赚的!”祖母说着,不由得冷了一张面孔。 时广山当即面色难看起来,这是当着晚辈的面,反驳了他的决定。 感谢小院子、无心离别、疯子闲人、澹台墨曦的100起点币打赏。 【今天会二更,明天参加PK,求支持~】 012 天价卖画(三) “阿娘,三娘她年岁尚小,不懂如何支配。” “三娘也到待嫁之年了,一百五十贯钱都不会支配,以后如何管家,你别总把她当成孩子。” 时广山一向不会与母亲顶嘴,做足了孝顺的名字。 今日也是如此。 他很快妥协:“好,就按娘说的办。” 心中却有些不舒服。 祖母看向时映菡,见她一个劲地瞧自己,不动声色地走进屋中坐下,随后问道:“怎么一回事,说来与我听听。” 明明她已经知晓了事情的经过,却还是问了一句。 碧彤偷偷去通知她时,已经将事情的经过与她说了。 重复问,只是为了装作她过来是巧合,帮时映菡隐藏了她的小聪明,与自作主张。 二郎当即规规矩矩地将事情重复了一遍。 祖母点头,随后去骂时映菡:“哼,你还长了能耐,拿你的画出去显了,是吧?!” “祖母,不怪三妹妹,是我求她的……” “就是你们这两个小东西闹的,如若那名商人死缠烂打,纠缠你父亲、叔父怎么办?” 时映菡抿唇一笑,祖母果然警觉,知晓自己唤她来的目的,不是为了那一百五十贯钱,而是为了另外一件事情。 时映菡朗声开口:“我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还能是什么好事?!”祖母的声音当即严厉了几分,却没有真的动怒,她也不知晓时映菡到底是怎样想的。 “祖母,您想啊,这调色的技艺也算是绝无仅有的,不然见多识广的父亲与那名商人,也不会觉得不错。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就与他们合作……” “不行!”还未等时映菡说完,话语就被时广山打断了,他冷哼了一声,衣袖一挥:“这是时家的方子,你还想用这方子去卖更多的钱不成?断了这念想吧!” 明明调色的法子是时映菡一个人想出来的,时广山说出来,却是时家的方子,分明认定了这是时家的荣耀,他早晚会将方子问出来。时映菡若是老老实实地交出来,他说不定还能厚待她几分,若是不老实,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恐怕,他心里想的,无非是觉得时映菡见钱眼开,不愿意将方子贡献给家里,而想卖出去,为自己赚钱。 时广山已经暗骂时映菡为不孝女,一介妇孺,见识浅薄,自私自利,不知道往长远了看。 时映菡心中一苦,她知晓,自己无论如何做,父亲对她的偏见都是改观不了的。 无论自己如何乖顺,大姐时映蓉如何嚣张,父亲与母亲都是更宠爱大姐,而她,就好似府中的一棵枯草,若不是有祖母喜爱,她怕是早就陨落成泥了。 “父亲,您听我说完。我是这样想的,商人的路子广,渠道多,能够将我们时家的技艺发扬光大,让更多人知晓我们时家会调色的技术。而我们,不会给那些人方法,只是固定时间提供给他们彩墨,让他们去卖,卖得越好,名声也就会越好。他们怎会知晓,我们提供的彩墨,不过是用现成的彩墨调的颜色罢了。” 话音落下,众人皆是沉默。 时广山很是心动,这是一个让时家扬名的好方法,如若这种技艺传到长安去,他说不定能够因此扬名。 “这不失为一个好主意。”祖母首先开口,笑容暖暖的,“还有更为详细的吗?” “嗯,这彩墨的提供价值,我们不好定死,如若日后卖的价钱高了,我们也不好提价钱。所以,我们用分成的法子来,他们若是卖得不好,我们得的少,他们若是卖得极好,我们就能够得的多。” 祖母暗暗点头,时映菡一直有些小聪明,如此一来,也算是为时家做了贡献,还没有将技术外传。 几个人又商议了一番,时广山才开口:“二郎,你莫要与他们说调制的人是时家闺女,就说是时家众人研制的,不然会让人轻视了。” 二郎一直处于旁观的状态,听到时广山开口,不由得看向时映菡,见她脸色并无异样,这才开口应了。 “你可记得那商人姓甚名谁?什么模样?” 二郎回忆了半天,才开口道:“他们都叫他印五郎,长得文质彬彬的,模样跟个小娘子似的,俊俏得不像话,外地口音,好像是从长安回乡的,正在盘店铺,至于是做什么生意的,我就不知晓了。” 既然是刚刚回乡的,就是不知道底细的人家。他们又是薛家的朋友,时广山就有些吃不准这件事情了。 见他犹豫,时映菡才开口:“他们若是感兴趣,自然会再来寻二哥,或者是时家的,到时候你们来谈就可以了,条件若是不好,不同意就是。商人,都不会做赔本的买卖,我们什么也不提供,他们就只能干瞪眼。” 时映菡说得笃定。 时广山瞥了时映菡一眼,微微颔首,随后说道:“你自己也要嘴巴严实一些,知道么?” 本是时映菡的技艺,却不许她宣扬出去,未免有些霸道。 时映菡却乖顺地应了,让时广山挑不出错处来。 二郎不免脸色有些难看,却不能够去指责长辈什么,只能生生咽下了,心里却替时映菡觉得委屈。 府中这些女眷,他瞧着,就时映菡与时映萱两人性格不错,和和气气的,很少发脾气,不像其他那些被惯坏了的臭丫头。 偏不知,为何时映菡就这般不受父母待见。 也不知继母入门,她的地位能不能发生改变。 这事就算是这么过去了,上杆子的买卖谈不上价钱,所以时家也是不动声色。 二郎则是时常出去逛游,被派去打探印家的底细,这才发现,这印家绝对是一大户,在徐州买了几处相邻的宅子,准备扩建成一处府邸,正在等官府审批呢! 这种大手笔,还真是罕见,更让时家对印家好奇起来。 听闻印家与薛家并非至交,只是相识,这才放心了不少。 时广山也开始吩咐时映菡,提前准备些彩墨出来,说不定因为时映菡的彩墨,时家还能赚上一笔,绝对会比一百五十贯钱多。 013 内斗糟心(一) 在时映菡制作彩墨的时候,时映蓉来了时映菡的小院子。 看到时映菡一身色彩,浑身脏兮兮的,她不由得撇嘴,最后还是走了进来:“我还当一幅画卖了一百五十贯钱的才女是如何威风呢,结果居然是这般落魄的样子,真真是连染坊的婆子都不如。” 时映菡抬手擦了擦汗,染了一脸的色彩,就好似一只花脸猫。 她一直研究不出来该如何长久存放这些彩墨,才能让色彩不会沉淀,所以模样颇为狼狈。被时映蓉瞧见了,她也无所谓,只是继续摆弄。 “让大姐见笑了。” 时映蓉用傲睨一切的姿态扫视了一眼时映菡乱糟糟的院子,随后招手,示意自己的侍婢过来。 楠木递过来了一个锦盒,给了碧凡。 “这是母亲送给我的,说是有着珍珠粉的帕子,用它擦脸,可以养颜,如若用来敷脸,说不定还能变得白皙。我瞧着妹妹过于落魄,心中不忍,就将这帕子送给你了,你若漂亮些,我这个身为大姐的也不至于太丢人。” 碧彤听了,不免气得脸通红,主子还没觉得有你这样的傻大姐丢人呢! 她还未发作,就被碧凡踩了脚面,这才老实下来。 时映蓉的确要比时映菡美。 时映蓉结合了母亲与父亲的全部优点,又是个身子丰腴的,自然美貌。她天生皮肤白皙,眉眼俊俏,有是个身段极为丰腴的,颇为讨喜。 而时映菡,面容要死板一些,眉眼之中透着说不出的威严,给人一种尖酸刻薄的感觉,就算她如何努力表现出平和,还是因为这样的面相,被人不喜。外加她清瘦了些,会给人一种好似处于凄苦日子的落魄女的感觉,很少有妇人愿意要这样的儿媳,生怕娶进门就被人说成了是刻薄婆婆。 所以在时映蓉的眼中,自己的这个妹妹,一直都是一个丑八怪。 “那就谢谢大姐了。”时映菡说了一句,吩咐碧凡拿进屋子里面去。 时映蓉本以为时映菡会还嘴,没成想却这么轻易地收了,她很快当成时映菡是因为觉得她此时样貌窘迫,希望自己快些离开。 她偏就不顺时映菡的意思,当即开口说道:“不如你现在就拿出来看一看吧,怕是你长这么大,都没用过这种东西。” 时映菡十分不喜欢应付这个姐姐,每次与她多说几句,都会觉得胸闷。 此时亦是如此。 “我现在周转不开,怕脏了帕子,不如就晚间再看吧。” “明明是个主子,却弄得跟仆妇似的,像什么样子?” “我也只是想为家里出一份微薄之力罢了。” “也是,你这样的人,如若只是被人供养着,却什么也不做,怕是难以在府中立足了。” 时映蓉话语之中的鄙夷越来越浓,时映菡不免有些冷下表情来:“大姐说得极是,我们身为姐妹,应当共勉才是。” 起初,时映蓉并未听懂,随后意识到时映菡是在含沙射影,连同着说自己。 同为嫡女,时映菡还能为府中出一份力,赚回了一百五十贯钱。时映蓉却只能在府中被人供奉,一点用都没有。 她不由得暗暗咬牙。 “我怎么能与你相提并论?” “大姐的确不能与我相提并论。” “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大致,与大姐的意思相同。” 一边的碧彤暗爽,每次吵嘴,只要自家主子不高兴了,大娘一般不是时映菡的对手,到了最后也只能胡乱嚷嚷。 可惜碧彤忘记了一点,时映蓉最喜欢戳时映菡的痛处。 “你!”时映蓉不由得提高了音量,最后也只是一声冷哼:“你只是府中了一团烂泥,无人真正地将你放在眼里。你如今的确有些体面,不过你且瞧着吧,看你还能得意几年。” 说完,扬长而去,根本不等时映菡回话。 时映菡的身体一僵,心中剧烈的难受起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她隐藏在心底的难过再次迸发,一发而不可收拾。 眼泪在眼眶之中打转,她却只能低下头,瞧着院子之中的水桶。 水桶之中平静的水面,突兀地荡起涟漪,竟然是将眼泪直接送进了桶中。 的确,她现在有些体面,可这些体面全是祖母给的。祖母毕竟年岁大了,谁知还能再硬朗几年?待祖母年岁大了,无暇顾及时映菡时,她就会再次如同庶女一般,不受众人待见,未来全部捏在他人的手中。 “主子,您别往心里去,大娘她一直是如此的……她那是嫉妒!”碧彤连忙到了时映菡身边劝道,见时映菡对自己强颜欢笑,心中越发地难受起来。 明明是亲姐妹,为何会闹成这般模样? 时映菡笑了起来,风过无痕。 “我早就习惯了,没事的。” 说着,继续摆弄起来。 这种做彩墨的事情,本是粗人做的,他们时家没有那种底蕴,又不知晓秘诀,时映菡也是胡乱摆弄,到了晚上,也没有什么结果。 进入屋中,时映菡洗了身子,出来的时候碧凡正在摆弄时映蓉送来的帕子。 “主子您瞧,这帕子可真是巧夺天工呢,这般精细的秀工,竟然能将珍珠粉融入其中。” 时映菡走过去,拿过帕子看了一眼,果然见上面秀工精细,金丝线勾勒出了桃花图案。 的确是个好东西,时映蓉拿出这样的东西来到时映菡这里,怕是想要炫耀,这般好的东西,都是她不稀罕的。 “将上回父亲送我的砚台给母亲送去,将祖母送的锦缎,给大姐送去一匹。”时映菡吩咐着,拿着帕子仔细瞧,手指抚上刺绣,才觉得有些不妥。 仔细摸索了一番,她才吩咐:“端水来。” 碧凡原本在准备回礼的东西,听了吩咐有些不解,却还是去外面打了一盆水来。 将水放在桌面,时映菡将帕子泡了进去,待过了一会,将帕子取出,用手指肚轻轻抚摸帕子,居然被刮破了手。 碧凡吓了一跳,当即去找药膏,口中还在念叨:“这种好帕子可是令人消遣不起,丝线跟刀刃似的。” “不……”时映菡突兀地开口,随后说道:“这帕子里面有玄机。” 碧凡取来药膏,帮时映菡涂手,眼睛却往帕子上瞧。 “奴婢不懂……” “这帕子平时看起来没什么,待泡了水,毛茸茸的东西收缩成一团,隐藏在棉絮其中的利刃就会漏出来,如若用这帕子擦脸,或者是敷脸,怕是会破相呢!”时映菡说着,将帕子丢在了桌面上,“当真是一份好礼。” 碧凡吓了一跳,跟着去摸帕子表面,果然,她的手也被割了几个小口子,伤口并不深,只是不出片刻,伤口就肿了起来,成了小红包,甚为可怖。 014 内斗糟心(二) 碧凡一脸惊魂未定。 时映菡看着帕子,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平日里,时映蓉虽然瞧不起她,与她相处不来,却也未曾下绊子害过她,时映菡也全当大姐无脑,没有什么心机,是只仅仅会咆哮的纸老虎。 难不成,如今时映蓉已经恨上她,恨不得让她破相? 时映蓉来时也说了,这帕子是母亲送的,时映菡如若用了这个帕子出事之后,时映蓉就能嫁祸给母亲,说母亲是有意要害她,她好心将东西转送给了时映菡,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这还真是一举两得的好招数。 还是说,时映蓉并不知晓这帕子之中有蹊跷,只是过来示威的。 是母亲给时映蓉下绊子,碰巧就传给了她? 还有可能是,时映蓉发现了蹊跷,随后祸水东引。 反正,这两个女人之间,必定有一个人是在使坏的。而她却成了靶子,她不得不提防一番。 不知不觉之中,时映蓉与母亲的战争已经开始了,还波及到了她。 她真的不想参与进去,可惜这两个人偏偏要拽上她。 想起了什么,她立即与碧凡说:“我们去六郎那里看看。” 说着,便快速地披上衣裳。 时映蓉哭泣的那一天晚上,就没轻没重地吓坏了六郎,还捏了六郎的小手。如若时映蓉将心思放在了六郎的身上,无疑效果会更好一些,时广山将六郎当成了心头肉,这可是他唯一的儿子,怎能不在意? 继母苛待长子,可是大罪,不像她们这些闺女,可以随便安排一户人家嫁了,嫡子可是要继承家业的。 虽然时广山的六品官是无法家传的,府中也没有封爵,可是这一家的家业,可都是靠大房的嫡长子。如若嫡长子出了三长两短,就只能由继母生嫡子来继承了。 谁不想让自己的亲生儿子继承家业? 其图谋不言而喻。 是夜,月朗星稀。 浓重的黑暗压抑在空中,浩瀚的苍穹,有着令人畏惧的空洞。无尽的天际,也不知埋伏着怎样的危机。 夜来晚风急,忽地就降了温度,空气潮湿,怕是过不多久又要降雨了。 今年雨水颇丰,眼看就有成灾的兆头。 进入六郎的小院,发现院中还有其他人在。 屋中的六郎哭闹不止,远远就可以听到。 她快步走了进去,发现是杜氏与时广山都在,杜氏正在哄六郎,许是不经常带孩子,模样有些手足无措。 时映菡当即规规矩矩地给他们二人请安,模样却极为焦急。 见她过来,时广山当即指着杜氏怀中哭闹的六郎对时映菡说:“你来哄哄弟弟,从方才起就哭个不停,现在嗓子都有些哑了。” 时映菡一直对六郎颇为照顾,许多时间都是陪着六郎过的,在甄氏身体不适之时,也一直是由时映菡来照顾幼弟,其情谊不言而喻。 时广山虽是不说,却对时映菡照顾六郎的心情十分了解,对她稳重的个性也极为放心,所以此时相比较杜氏,更信任时映菡。 时映菡当即走过去,将六郎抱进自己的怀里,哄了一会,见他哭声小了些,才扭头去问奶娘:“今日六郎有什么不妥吗?” “早时有些吐奶,就让六郎睡了片刻,谁知道了下午还是不肯吃奶,我热了些粥,还捣碎了蛋黄来喂他,可他还是不肯吃。” 时映菡瞧着六郎可怜兮兮的样子,心口不由得揪成了一团。 六郎极少娇气,很多时候就好似大大咧咧的乖宝宝,给什么吃什么,只要有人在一侧陪伴他,他就能笑呵呵的。也正因为六郎这等好伺候的性格,又是个爱笑的,时映菡才特别喜欢六郎。 “父亲与母亲不必担忧,今夜我会留下来照顾六郎。待夜禁过了,还劳烦母亲寻来大夫,为六郎看看,他并不是经常哭闹的孩子。” 时映菡到底不是大夫,只能哄得六郎安睡,却不能保证她照顾了,六郎便能好。 杜氏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应了。 时广山还是有些担忧,忧心忡忡地看了六郎好一会,见时映菡轻车熟路地哄好了六郎,让他不再哭泣,这才叹了一口气:“这几日你也莫要太过劳累,时不时就过来看看六郎,他与你亲近,一日不见你,也难免会绝食抗议。” 近几日时映菡一直在忙碌着制作彩墨,无暇来六郎这里,听到父亲这么说,心情并未轻松,而是开始猜测起父亲话外音,却一时没个头绪。 “是。” “夜里若是有什么突发情况,定要来通知我们。”时广山说着,终于准备离开。 忙碌了一日,他也有些疲乏了。 “是,儿知道了。” 夫妻二人离开,时映菡才扭头去问奶娘:“这两日大姐与母亲都来过吗?” “大娘与之前一样,每日都会过来坐坐,絮絮叨叨地与幼弟诉苦,旁人不许偷听,便都被赶了出去。夫人则是每日都会来几次,对六郎颇为关切,不过停留的时间不长,抱六郎的时间也不长。” 时映菡点了点头,时映蓉对她不好,对六郎还是极为不错的,毕竟是嫡子,在府中位置不同。杜氏对六郎殷勤,无非是准备将六郎带在身边养着,要来抚养权。 将六郎交给奶娘,两个人到一处,时映菡仔仔细细地将六郎的衣物脱下来,查看上面有没有蹊跷,确定六郎的身上没有被掐过等淤青,这才去检查六郎的小床。 在床上并未发现什么,时映菡不免觉得自己是多想了。 将床铺铺好,整理枕头的时候,发现里面有些不对劲。凑近了闻了闻,随后快速地将枕头拆开。 这才发现里面放着几粒黑色的小石子一样的东西,味道很淡,时映菡一时间辨别不出是什么东西。 时映菡小心地将东西收入到袖袋中,看向奶娘。 “老奴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不知。”做惯了大家族的奶娘,这位奶娘也知晓深宅的水深,所以也不准备参合。 明哲保身。 时映菡点了点头,随后吩咐:“你这几日照料得用心些,我时不时就会过来看看。” 奶娘当即应了。 时映菡坐在小床边,帮六郎换上了一身清爽的衣服,过了一个时辰,看着六郎终于肯吃奶了,这才放心了些。 016 内斗糟心(三) 翌日。 时映菡在六郎的屋中忙碌了一夜,到了接近寅时才睡下,却依旧规规矩矩地早起去晨昏定省。 更深露重,落花成琢。 院中错落着几滩积水,泛着盈盈光亮,映着天空的蔚蓝颜色。 时映菡微微提着襦裙,走在院落之中,单薄的身影好似在悬崖峭壁静静开放的芍药花,虽美艳,却孤寂。她抬头看向天空,判断今日午后便会天晴,这才缓了一口气。 接连几日的雨,实在叨扰人了些。 时映菡一直关心着六郎的事情,在祖母提起六郎的事情时,她着重看了一眼时映蓉与杜氏的神色,却未能够找到任何的蹊跷与破绽,只能将事情积压在心中。 到底只是十二岁的孩子,心思虽然细腻,却还是经验不足了些。 日后更加用心地保护弟弟就可以了吧? “四郎是怎么一回事?”祖母再次开口,这一回问的不是大房,而是二房。 四郎名叫时夜枢,是二房庶子,年岁与时映菡差不多大,是这宅子之中罕有的处境比时映菡还尴尬的人。 作为庶子,在府中本就没有地位,他的生母又是一粗使丫鬟,本是贱民,后来被二叔瞧上了,还怀了孩子,只能是由祖母做主,帮丫鬟弄了个平民的户籍,随后入了二叔的房中。结果,后来生了个郎君,得以扶成了妾室。 二婶一直不待见四郎,纯属是为了这一脉香火才留下了四郎,谁让时家子嗣单薄呢?谁家不是几十个小娘子,几十个小郎君的? 他们时家呢? 小娘子只到十一娘,小郎君则是只到六郎,这是何等的子嗣单薄?! 不过,四郎是被留下了,他的母亲却是在八年前没了,听闻死时怀了孩子,偏就在这种时间不明不白的……没了。 其中的道道,时映菡也能想明白几分。 四郎也颇为不受待见,时不时就被说成他手脚不干净,偷东西,长这么大了,居然连私塾都没去过。祖母几次与二婶说,二婶也是不情不愿的,后来也推辞了。 时映菡听不少人说过二婶是标准的刻薄嫡母。 “四郎私通院中侍女,被我抓了现形,就将他关起来了。”二婶说着,还不以为然地笑了一声:“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祖母一听二婶的含沙射影,当即心中不悦起来。 这二婶入门前瞧着贤良,入门后则极为善妒,不许二爷纳妾,不然时家怎么会如此子嗣单薄?在祖母的心中,早就对二婶不喜了,如若不是她娘家有些难缠,她怕是早就给二婶安上“善妒”的名头休妻了! 大爷对妻子迷恋,不愿意纳妾,只守着时映菡亲生母亲一人,如今又是新婚,不好很快纳妾,怕是也要拖上一年半载的。 二爷婆娘善妒。 三爷则是个妻妾丰足的,却总蹦出女娃子来,这都快成祖母的心头病了。 “你是做嫡母的,孩子一直留在你身边教养,将孩子教成这副模样,你居然还有心情说风凉话?”祖母质问。 二婶一听,当即有些不悦,却不敢顶撞,只是委屈的说:“我是五年前才带了那孩子的,那时四郎已经心术不正了……” “你带了五年还没能将孩子带好,现在孩子大字不识一个,你是怎么做嫡母的?大郎是你的亲儿子,你恨不得天天伺候在身边,秋闱都闹着跟着一块去。这种心思在四郎身上有一星半点,他也不会如此。”祖母说着,用力去拍案几,怒斥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时映菡立即去帮祖母顺气,在一旁劝道:“祖母莫要动气,二婶也是生气,才会这般说话的,她也是关怀孩子的。” 二婶瞥了时映菡一眼,没搭腔。 其实四郎会读书识字,不过只有时映菡知晓罢了。 当年二叔与四郎的生母也是郎情妾意过的,二叔没少去教四郎生母识字,随后她教给四郎,四郎也能够认识一些字。 府中女眷不能去私塾,便会请先生到府中来授课,四郎曾经偷听过,然后蹲在地面上,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用木棍在土地上比划着练字。时映菡瞧过几次,偷偷给四郎送去过笔墨纸砚,却被四郎退回了。之后,时映菡会送给他一些自己私藏的四书五经,四郎看过之后,无论多么不舍也会归还。他最喜欢的恐怕就是二郎借给过时映菡的兵法书籍了,因为这几本书都是四郎看的时间最长的,归还时也是一步三回头。那时二郎不爱看书,所以也不会催,时映菡曾想过将书送给四郎,却被四郎坚决拒绝了。 那时,他说:“别,被母亲看到,会认为我是偷了二哥的……” 也因为如此,之后四郎每每看到时映菡,都会点头示意一番。 四郎心性并不坏,只是饿极了,才去厨房偷了馒头吃,却被小题大做了,说成他手脚不干净。 归根到底,是二婶太过苛待他。 说四郎私通府中女子,时映菡是不信的。 可惜,她不能在明面上帮四郎说话,她还不想与二婶立敌。 祖母也懒得与二婶说了,吃过早饭,就去了六郎的小院子。 时映菡则是脚步顿了顿,思量了好一会,才绕过小院子,偷偷摸摸地去问牛妈妈四郎到底是怎么了。 这种事情不该与小娘子说,牛妈妈思量了一番才道:“三娘也莫要问了,都是些糟心事。” “牛妈妈且与我说说吧,我甚为担心。” 牛妈妈知晓时映菡的脾气,知晓她就算知道了,也不会闹出什么事情来。而且,这纸是包不住火的,这时家的院子才多大点啊,八成没到下午,时映菡就能从别处打听来了,她还不如卖个面子。 “唉……天见怜的。昨个儿院里的丫鬟去二房院中姐妹处说话,瞧见四郎被人从二夫人的屋中拖了出来,被打得满身是血,眼皮都快睁不开了。老夫人听闻了,就亲自去瞧,发现四郎被打得皮开肉绽的……”牛妈妈想起那时的惨烈景象,还是忍不住扯嘴角,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都在腹诽:二夫人怎么对那么大点的孩子下得去手? 时映菡跟着皱起小眉头来,心中忍不住心疼。 她一直视四郎为盟友,对于他的处境,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感觉,此时听闻他的事情,不由得往自己的身上想。 恐怕,没有祖母的话,自己要比四郎还惨一些吧? 这个时候牛妈妈已经继续说下去了:“老夫人当然得问问出了什么事,谁知二夫人就说四郎是与侍女私通。四郎不过十二岁的年纪,处境更是自顾不暇,哪里能闹出这种事情啊?老夫人自然是不相信的,就让二夫人带出那名侍女来质问,结果出来的侍婢连句话都不敢说,只是一边哆嗦,一边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角膜炎还没好,现在我看着屏幕就会梨花带雨的,像个泪人似的,坚持着写完了这一章,等病好了,一定补更。】 C 016 内斗糟心(四) 时映菡听了牛妈妈说的之后,心中便有了计较。 “谢谢牛妈妈。” 对于牛妈妈这样的身份,给赏钱就不合适了,于是时映菡只是将事情记在心中,年底送牛妈妈些礼物就成。 牛妈妈自然也是明白这些的。 之后牛妈妈又问了些关于六郎的事情,便离开了。时映菡知晓六郎的屋里此时一定很热闹,大夫也是该来了,杜氏与祖母也在一边瞧着,用不到她,便回了自己的闺房。 回到自己的屋子里面,她准备小憩片刻,心中却总是想着四郎的事情。 心神不宁之下,也难入眠,她开始找花样子描红。 思量了一整天,到了晚饭过后,还是有些坐不住。 “碧凡,取来金疮药来,今日我有用。”时映菡说着,快速坐起身来,眼中全是决绝之意。 碧凡也知晓时映菡今日的不对劲,还听说了些许关于四郎的事情,也不多问,快速地准备,动作却很小心,生怕被院中的其他奴婢看到了。 她能够确定,魏妈妈与她、碧彤是绝对的一条心,院中的其他奴婢,恐怕就不是如此了。毕竟日后她们不可能随着时映菡出嫁,时映菡嫁出去之后,她们的去处不明。不是长期的主子,不免也有些怠慢。 准备好了之后,碧凡指使开了这些侍婢,随后与时映菡小心翼翼地去了二房的院中。 平日里,时映菡因为二郎的缘故,与三房交好,至于二房,则感情淡了些。 此时来到这里,不免有些忐忑。 不过,时家人少,不可能专门派出人手来看管关押四郎的柴房,在门外上了锁也就不管了他了,大有饿四郎几天几夜,任其生死的架势。 时映菡小心翼翼地爬上柴房外的柴火堆,推开小窗往里面看,注意到其中的情形,还是忍不住心口一惊。 已经是深夜,天空浓如黑墨,笼罩着整个大地。 柴房之中没有燃起灯火,十分阴暗,只能凭借破了窗纸的窗户缝隙,利用透进来的零星月光,看到躺在其中的小小身体。 虽然视线不佳,时映菡还是能够嗅到浓重的血腥之味,甚至伴有一些腐烂的味道,同时,还有一股子臭味。 四郎身体不能移动,怕是小解之类的事情也不方便,才会造成这种难闻的气味。 时映菡没有任何的犹豫,招呼着碧凡跳进去,小心翼翼地到了四郎身侧,没有任何的嫌弃。 四郎正在昏迷,身体一动不动,时映菡探了鼻息才确定他还活着,不过情况不容乐观。 蹲在四郎的身侧,看着他惨烈的模样,时映菡不免红了眼睛。 碧凡要比时映菡冷静些许,她可是怕被人发现了的,所以一个劲地催促主子快一些。这种事情如果被发现了,就是彻底招惹了二夫人,二夫人嘴巴厉害,对着以前的甄氏都曾破口大骂过,更何况时映菡了。 “小姐,我们快一些,速速离开才是。”碧凡极小声地催促,随后手脚利索地帮四郎上药。可是伤口实在太多了,碧凡手脚如何利索,也有些力不从心。 时映菡看不过去,吩咐碧凡到架子上从小窗往外看着点人,自己来帮四郎上药。 注意到碧凡全神贯注地往外瞧,这才手心向前,一股子水流涌出,在四郎身上游走,将他的伤口洗净。随后,她将手心布满金疮药,再次用水帮四郎上药,做完这一切,手掌一握,所有的水全部回到她的手心,消失不见。 似乎是药物的作用,让四郎的身体开始抽搐,原本的伤口又痛了起来,刺激得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到时映菡,他并未惊讶,竟然释然地一笑:“早……早就猜到你……你会来……” 他的气息微弱,声音却十分好听,正是孩童,声音雌雄莫辩。 如若不是他此时形容狼狈,那张精致的俊脸,怕是也是极为俊美的。 四郎的母亲之所以得二叔青睐,就是因为她长得极为不错,若不是身份低贱,怕是也会在徐州传出些名声来。虽不敌甄氏美若仙人,却也是绝色难求。四郎很像母亲,恐怕也正是因为这一张脸,才引得二婶不喜吧。 “如若是我被罚,你怕是也会去吧。”时映菡见他醒了,就从盒子里面取出几块糕点,又递了半碗米饭,一叠小菜出来。这些都是时映菡节省了自己的食物,才给四郎省下来的,不然她也没有途径得来吃食,还不让人起疑。 “我……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四郎说着,已经气喘吁吁了,引得时映菡连忙挥手,示意他不要说了。 二人都知晓,他们之间珍贵的不是什么物质,而是情谊。 虽然,两个人都淡淡的态度,在外人看来,二人不过是点头之交。不过,两个人都明白,他们心中都将对方视为真正的亲人,要比其他人更亲切些。 “我来喂你,你快些吃,吃完我就要走了。”时映菡说着,给四郎喂了一口水,让他润润喉咙。 四郎饿了一天一夜,早就饥肠辘辘了,心中也怕连累了时映菡,所以不顾身体舒不舒服,吃得很快,噎到了就喝水。 吃完了东西,时映菡偷偷地将药放进了四郎的袖袋里面。 盯着他看了许久,这才道:“我明日还会来的。” 说完,就起身去爬柴火堆,也不等四郎回答。 四郎本就体弱,喊不出声来。外加此时若喊,会引得其他人发现,这才闭上了嘴。不过他的双眼之中,泛着莹莹泪光,终究被他忍住,没有落下泪来。 他骨子里,还是有几分高傲的。 两个人刚刚出了柴房,就听到了院里的声音,当即吓得胆战心惊。 好在几个人只是一边聊着,一边拎着灯笼进了主院,两个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时映菡直至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这才松了一口气,到底是做贼心虚,做不到云淡风轻。 “碧凡,明日便去店铺再买两瓶金疮药,一定要与之前的瓶子相同。”时映菡说着,进了屋子。 这也是防患于未然。 碧凡当即应了。 C 017 印家五郎(一) 【本书处于新书期,求推荐票,求PK票~】时映菡原本只是决定小心为妙,没成想,这坏事还真的就来了。 晨昏定省之后,时映菡回到院子里面继续研究彩墨,物件还没摆齐全呢,二婶就来了。 许是昨天做了违背二婶意愿的事情,今天的时映菡有些许心虚,心中咯噔一下,还是笑脸相迎。 其实也不怪时映菡大惊小怪,二婶平日里不喜欢时映菡过于乖顺的模样,觉得做作。时映菡又不太得宠,二婶一直只在意自己的闺女,便不太待见时映菡,以至于也不经常来她的院子。 她今日突兀地过来,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哟,正忙活着呢?早早就听闻你二叔说过你配色厉害,今个儿才得以瞧见,你也让二婶开开眼。”二婶说着,径直站到了房间门口。 时映菡总是嫌屋子里面暗,又有着以前勤俭节约的习惯,不想在白日里面燃着烛火,便总是在院子里面折腾。 此时众人也都是在院中整理东西,屋中无人。 不过,瞧二婶的架势,显然是准备进屋去说。 时映菡洋装不懂,当即讪笑了一声:“瞧二婶说的,真真折煞我了。我都是自己弄来玩玩的,哪能上得了台面?” “前些日子那一百五十贯钱可不是小数目啊!”二婶说着,不由得语气微酸。 她的男人每月的俸禄,也才三十贯钱,时映菡两幅画,就得了她男人小半年的俸禄啊! 很快,她又舒心了,只觉得时映菡本是家中的小娘子,是个主子,却弄得跟匠人一般,也不由得想起自家闺女来,二娘软玉温香,是标准的淑女,不少大户都是对她透漏了求娶的意向的,不像时映菡,至今无人问津,偏老夫人还眼高于顶。 “凡事都讲究缘分,怕是那幅画合了那人的眼缘了吧。” 二婶也不愿意多客套,淡然一笑,随后说道:“其实我今日过来,也是有事相托。” 时映菡心中一凛,暗道:来了。 她不动声色地笑了笑,随后起身,将根本不脏的小手在襦裙上擦了擦,左右瞧了瞧,对侍婢们吩咐了几句,就对二婶说道:“二婶开口,我自然不会怠慢,屋里请。” 时映菡说着,终于将二婶送进了屋中,眼睛却瞥了一眼碧凡。 碧凡没跟着进屋,快速走了出去。 魏妈妈亲自跟进去,帮着倒茶,二婶却没喝。 “不瞒你说,前几日我也是气得急了,才教训了四郎一番,这几日瞧着四郎伤势也是心疼,恰逢屋中没有金疮药了,想着来你这问你要来些,补了燃眉之急,待过几日,我就再给你送来些。”二婶说着,开始打量时映菡的小屋子,发现时映菡虽然得了一百五十贯钱,屋中的摆设却没有换成新的,就连她的首饰,也还是之前的。 若是一般的小娘子,怕是早就欢天喜地的更换了物件了吧? 时映菡在心中暗暗一惊,神情却极为自然。 她早上就派碧彤出去买金疮药了,如今她还没回来,她们都没有想到二婶会这么快的就来了。 府中的吃穿用度都是分配好了的,这种必备的药物,也是府中统一发放的,所以时映菡这里有才是正常的。 如若没有,就有些不好说了。 “瞧您,这等小事也亲自过来一趟,您派侍婢过来说一声不就成了吗?我派人给您送过去,如今倒是显得我不懂规矩了。”时映菡说着,一副嗔怒的模样,“这种药我不常用,不知道放在哪里了,待会我派人给您送去。” 二婶听了,神情一顿,随后笑道:“不用,我也不着急,等一会也无妨。待会我自己带走,也不用再劳烦你走一趟。” 时映菡一听就有些着急,当即惊道:“二婶说得是哪里话,您能来我这取药,定然是四郎的情况很严重,你心中着急,我怎能耽误了?稳妥起见,二婶还应该再去母亲那里问问,也好有备无患。” 神情之中,当真有几分替二婶觉得焦急的架势。 这一句话完毕,二婶反而没有了声响。 她来这里借药,不过是看到了四郎袖中的药物,心中有了思量。想着过来时映菡这里探一探,看看是不是时映菡偷偷送去的,那她可就要翻脸了。 可现在时映菡却反将一军。 二婶是出于关心才来借药,这时反而不急了,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二婶脸色一僵,随后也不再坚持:“那好,我就去嫂子那里问问。若是我的药给四郎送去晚了,四郎怕是又会不规矩地偷了别人的药。” 时映菡松二婶出去,看到人走了,表情开始不大好看。 二婶这是要对四郎赶尽杀绝啊…… 今日,应该是二婶派人去看看四郎死没死,却觉察到他的伤势好了些,心中起疑,竟然去查看。 时映菡将药物留下,是给四郎留下了保命的东西,在她不能去的时候,还能自己上药。 没成想,却被发现了。 现在,时映菡也很难再去四郎那里了。 这时,碧凡也赶了回来,与时映菡问询了几句,便让魏妈妈带着金疮药去到二房送去。 二婶虽然能够调查到碧彤出去,却不一定能够打听到她究竟去了哪里,买了什么。就算怀疑,也不能说什么了,因为这一早的采购,是许多侍婢每个月都必须去做几次的事情。 只是心中,怕是将时映菡也是怀疑上了的。 耽误二婶铲除四郎,还知晓了二婶狠毒,日后,也不知会不会安生了。 “主子,您就是心肠太好了。”碧凡念叨了一句,随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怪我,明明想到有可能会被发现,还非得给四郎留药……” “您才多大啊,这其中的道道哪里想得清楚呢?”碧凡叹了一口气,刚想收拾一下东西,就看到二郎从外面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时映菡也注意到了二郎,当即迎了出去,唤道:“二哥。” “快……快,换身衣裳,随我去正堂,印五郎来了。”二郎显然是跑来的,有些气喘吁吁,话都说不清楚。 时映菡不由得皱眉。 正堂哪里是女儿家能去的地方? 再说,大唐虽民风开放,却也没有女眷见客的道理。就算是杜氏这样的人妻,见到外人也需要隔帘相见,更何况她这样未出阁的小娘子?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才能够引得二哥来叫她? 【补更送到,过几天争取加更弥补】 【感谢see_an(600)、初落夕(20)、端木景晨(120)的PK票支持。感谢疯子闲人的100起点币打赏。】 C 018 印家五郎(二) 时映菡自己也知道,按照父亲的那股子劲头,是不会暴露出配色之人乃是自己的。 这般突兀地被唤去,时映菡还有些莫名其妙。 待看到二郎送来了一身男装,这才懂得了些许,拉着碧凡进屋去换衣服,将二郎丢在院子里面。 在前些年,长安的女子就开始出行不带帷帽了,更是掀起了一阵女扮男装的热潮,不少追求新颖的女子,更是在男装的基础上进行改进,穿着男装,却装扮着女装的配饰,放荡不羁之中带着一股子娟秀细腻,潇洒之中带着一丝温婉。 徐州女子尚未如此,不过出行时有很多穿男装的。 尤其是在骑马之时,穿着男装才显得自由自在,不然驰骋之时,戴着帷帽还得按着真真不爽。 时映菡很少穿男装,却还是会穿的,出来之时,还真有几分俊俏小郎君的架势。 她体态纤细,年岁尚小,身体没有发育,又是个眉眼端正的,二郎看了之后都觉得眼前一亮。 “三娘当真适合做个男子,做名女子反而糟蹋了你的气质。”二郎感叹道。 的确,时映菡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做女子会显得刻薄,做男子,则是刚正不阿的气质,威严十足。 “二哥就知道取笑我,快些与我说说发生了什么吧。” 二郎这才一边带着时映菡往正堂走,一边介绍起来。 其实在前几日时映菡在院中制作彩墨之时,二郎就跑到她这里来,与她絮絮叨叨地介绍了关于印五郎的事情。 印家此次来徐州,说是回到家乡,实则他们在徐州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根基可言了。 当年,他们是拖家带口离开的,不免给人一种是在徐州过不下去,逃难的感觉。 此次回来,也是因为他们赚到了些钱,想回来一雪前耻。 而且,这印家人,回来的大多是女眷。 男子之中,印五郎几乎等同于家主的存在了,另外一名男子,还是他的幼弟。 这在旁人看来,又好似这家人赚够了钱,回到徐州这风景如画的地颐养天年来了,到这里的都是一群老弱病残。 以至于,时广山也是这般想的,也就轻看了印五郎几分。谁让印五郎今年不过十七岁,是个尚未娶妻的小郎君呢? 今日印五郎前来,时广山不由得摆出了几分架子,想要刁难一下印五郎,觉得自己虽然仅是六品官,在徐州却也算得上是高官了,印五郎不过是一介商户,该一边与他做生意,一边巴结才是。 结果,时广山与印五郎聊了几句,就被印五郎刁难了。 原来,印五郎年幼之时,身体孱弱,就被送到了道观之中修养。他跟着老道时间长了,因为天资聪颖,得了老道的真传,学会了相面之术,以及风水玄学、机关阵法,虽然没有诸葛亮那种能耐,却也是大有见解。 风水相师一直得到众人的尊敬,德高望重,更是被不少高官请入宅中请求庇护。 就连当今圣人,身边也供奉着一位天师,听说,就是一位风水相术的大师。 正所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这种人都是不能够招惹的。 听闻,曾经有一户人家,是长安城的高门大户,家中却子嗣单薄,到了后期,就仅剩一名男丁,也是疾病缠身,叫遍了名医都是无用。谁知,一天突然来了一位衣衫破败的道士,他声称这位小郎君是命中犯煞,他可化解此难。 那一户人家许诺万贯钱财,求道士救儿子性命。 道士施法七日,小郎君竟然奇迹般地康复了,且面有红光,显然是病魔褪去,身体健朗的征兆。 原本,这家人该付给道人钱财,偏偏这家的家主看到道人仅是一人,形容邋遢,没有什么背景,不免生出了歹毒之心,想要将道士害死,以省了这份钱财。 结果,道士却自己逃脱了,这家人只当是没有这回事。 谁知,不到一个月,这家的儿子就暴毙而亡,大户也被抄家灭族。 在一家人齐齐上了断头台时,看到了道人出现,此人只说了一句话:“吾可逆天改命,让汝子嗣兴旺,亦可改变风水,令汝家破人亡!目光短浅之辈,当有此劫。” 这件事情被许多人传说,令风水相师这个行当在众人心中,更加神圣起来。 这位印五郎,便是这等人物。 他出山之后,便利用这相面之术,帮助族中识别商机,更是连长安不少达官贵人都有讨好之意,花万贯钱财,只求他到府中做客,看看府中风水。 别提什么区区六品官员,长安城中,三品官员印五郎也多有结交之辈,那些大官对印五郎也是毕恭毕敬的,只有时广山敢与他摆架子。 这样的人,与时广山周旋了一刻钟的时间,就让时广山冷汗淋漓。 二郎亲眼看到了时广山的窘迫,尤其是印五郎步步紧逼,二郎都觉得压迫。 时广山说没有方子,只是寻常配色,印五郎没有怀疑,却也不肯相信,必要亲眼一见才肯罢休。 原本这种情况时广山大可拒绝,偏偏不敢招惹了这样的人物,生怕印五郎怀恨在心,在府中风水做了手脚,或是到时家祖坟破坏,那就得不偿失了,这才说让家中犬子献丑了。 时广山到底是时广山,一口咬定是时家研制的,众人都会,今日请来的不过是一名喜爱丹青的庶子,让印五郎亲眼瞧一瞧就可以了。 而时映菡,就是要冒充未在人前露过脸的时家四郎。 时映菡与四郎年纪相仿,又都是雌雄莫辩的声音,应该不会露出破绽来。 “你别紧张,那印五郎慈眉善目的,也不像坏人。”二郎在进门时安慰时映菡。 时映菡并不紧张,只是好奇这名印五郎到底是怎样的人,仅听二郎描述,还当真有几分传奇色彩。 进入屋中,时映菡跟着二郎走入,看到时广山本要行礼,却突然顿了一下,喊了一声:“叔父。” 时广山点头,随后向时映菡介绍:“四郎,这位是印家五郎。” 时映菡对他行礼,眼脸下垂,入目仅仅是他的银灰色衣衫。 徐州罕见的上好锦缎,上面用精致的绣功绣着如意云纹,边角用银丝勾边。明明只是寻常的银灰色,却显得十分奢华,处处展现着尊贵。 “五郎见过时四郎君。”印五郎显得彬彬有礼,竟然站起身来回礼,“今日冒昧前来,多有叨扰,时四郎君莫怪。” 时映菡猜测,如若不是时广山摆架子,这位印五郎也不会故意刁难。 他的声音极为动听,犹如天籁之音,带着一丝慵懒,透着一股子诱惑的魔力,引得时映菡下意识地抬头…… 【求推荐票啊!!!!!!!求啊!!!!!!!!!!!!】 C 019 印家五郎(三) 他的笑容很暖。 这是时映菡第一个感觉。 随后,她注意到他的肩头停留着一只小动物,应该是一只小型的貂。 早早就听闻过二郎述说印五郎长得有如何精致,就好似一名小娘子。 今日,时映菡算是见识到了。 眉如新月弯曲似柳,眉色偏为棕色,搭配着肌肤洁白,让他看起来越发的清淡。清眸流盼之际,棕色的瞳孔带着一股子魅惑,微眯的双眸,其中饱含睿智。他鼻梁很窄却高耸,嘴唇很薄,唇色如淡粉桃花,甚至给人一种有着芳泽是错觉。三千青丝被他整整齐齐地束起,看起来有些像道家的发鬓,饱满的额头前,只飘散着几缕碎发。 他的脸很小,是标准的瓜子脸。身材纤细修长,显得文质彬彬。一身银灰色的衣衫本是低调至极的,却暗显奢华。 清雅如兰的男子,却在无形之中散发着一股子雍容的气质,不容小觑。 他的肩头蹲着一只貂,头部的绒毛为白色,两枚如玉石般的眼眸镶嵌在脸上,显得古灵精怪,很是可爱。它身上的绒毛为浅棕色,与印五郎浅棕色的眼眸互相辉映,显示着他们的有缘。 “印五郎客气了。”时映菡故意瓮声瓮气地回答。 印五郎依旧是笑着的,眉眼柔和,笑如春晓之花。 “还请时四郎君入座。”印五郎说着,伸出手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时映菡入座去画画。 时映菡知晓此行的目的,自然也不会怠慢。 就在时映菡卷起衣袖,准备开始的时候,外面有人通报:“老爷,王家老爷求见。” 时广山当即恍然,却有些尴尬。 王家家主曾经答应时广山帮忙写推荐信,他有求于人,自然不敢怠慢。 现在算来,应该是他们准备启程离开的时间了,今日到来,怕是来道别的。 印五郎来得突然,时广山一时间也忘记了这回事,就招待了印五郎,此时还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时中州,我与王太史令也曾相识,今日正好一聚。”印五郎开口,竟然没有什么客气或者回避的意思。 时广山将信将疑,还是将王太史令请了进来。 两边客气了一番,王太史令看到了印五郎,当即眼前一亮。 “印先生,您也在此?” 王太史令的一句话,使得屋中一静。 先生,一般称呼德高望重之人,多是称呼私塾先生的,王太史令这样将近半百的年岁,竟然如此客气地称呼印五郎,还是用的尊称“您”,可见印五郎在王太史令心中的地位。 印五郎微微颔首:“今日来求见时中州,还真是与你们有缘呢,竟然同日相见。” 时广山听闻之后,不由得懊恼,就连王太史令对待印五郎都是客客气气的,自己之前竟然还那般摆谱,也不知道有没有招惹到这位高人。 唐初,对待几大姓氏是极为尊崇。 李、王、郑、卢、崔氏这五姓的名声最大,他们讲究的是血统纯正,不与其他姓氏通婚。 就算如今对这五个姓氏的女儿已经不如之前那么青睐了,可是名声在外,还是不容小觑。 王太史令也姓王,却是太原王氏的外族,不过,能有此姓也极为尊贵,不能轻易得罪。这样的人,竟然也对印五郎很是尊敬,更何况名不见经传的时家了。 随着王太史令同来的,还有王家七郎,他进来之后同样与印五郎问好,遵循着父亲的客气,称呼印五郎为先生,眼中却没有许多的讨好之意。 无意之间,他瞧到了时映菡。 时广山也是个心思敏捷的,当即训斥道:“四郎,你见过表舅为何不问好?” 这也算是在间接性地提醒了。 时映菡当即恭恭敬敬地问好:“四郎见过表舅、表哥。” 王家二人虽然不解,却还是没揭穿。 不同于王家人的讨好,印五郎并不如何搭理他们,只是径直到了时映菡身侧。 时映菡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当即将彩墨给印五郎看:“您请过目,这是常规的彩墨。” 印五郎也是懂画之人,且绘画水平极佳,自然能够认出这些彩墨来。并非是极品彩墨,而是市面上极为常见的彩墨,对于时家的经济水平,刚好适用。 “的确没有问题。”印五郎回答,语句很轻。 时映菡一瞥,注意到了他纤长的双手,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他手上的茧子很乱,似乎精通写字绘画,又是会吹箫之人,手腕上还有握剑的茧子,同时,一道道细细的伤疤,证明了他还会弓箭。 随后他站在时映菡身侧,观看她绘画配色的过程。 其实也不怪印五郎不信,当今丹青高手众多,也不见谁配得如此色彩,时广山与时映菡周旋了那么久,又亲眼目睹了几次,依旧不信。 时映菡也十分无奈。 时映低下头,取出狼毫毛笔,轻车熟路地开始配色。 其实王家二人也好奇印五郎的来意,与时广山客套了几句,也跟着到了桌边。 这个桌案是后搬进来的,文房四宝是时广山的,也是因为需要见外人,才用了府中最好的。 时映菡原本就是个丹青好手,说是琴棋书画样样都会不假,这丹青却是唯一一样精通的,也一直是时映菡的看家本事。 她画画并不紧张,只是一时间被这么多人的围着作画,她也有几分拘谨了。 好在,她还算是镇定,手忙脚乱了片刻,就开始调色。 砚台乃是深色,在其中配色,需要用笔尖在一张白纸上试色才能看出色彩,所以她直接扑了两张宣纸,在时映菡试色的时候,众人就可以显而易见地看到色彩的改变。 她选择画风水画,这样更能够展现色彩。 笔尖挥洒,转瞬成景。 时广山与二郎曾经见过,所以还算是冷静。 王太史令则是啧啧称奇了,就连王家七郎看着时映菡作画,都是片刻的怔愣。 印五郎眯缝着眼睛,瞧着时映菡的画风,瞧出与之前两幅画是同一作者,他可是拿着那两幅画仔仔细细端详了好几日的。 随后,他抬头看向时映菡,看着她的面相,突兀地掐指捏算起来。 别人怕是不懂,王太史令则是看明白了,他是在推演时映菡的命数。 印五郎原本慵懒的面容,突然变得有一丝诧异,那一双总是含着暖融融笑意的双眸,此时也是突兀地睁大,瞳孔微颤,片刻后才恢复正常。 他再次看向时映菡,心中狂颤。 不知不觉之中,他好像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C 020 印家五郎(四) 王太史令一直在偷偷地注意印五郎。 原本只是出于对这位传奇人物的好奇,谁知还真看到了印五郎的神色,不由得有些好奇。 他知晓印五郎的神通,又听闻他乃是一位年纪轻轻,就已经老谋深算的主。江湖术士,见到鬼神都不怕,到底是发现了什么,才能够露出这样震惊的表情? “印先生,您推演出三……四郎的命数了吗?”王太史令问了一句,引得众人不再注意时映菡作画,而将注意力投向了印五郎。 事关自己,时映菡不忍不住看向印五郎,不明所以。 难道,印五郎在探她的底细? 她没有注意到此时时广山的表情古怪,就好似形状扭曲了的茄子。 谁知,印五郎露出了一抹古怪的微笑,盯着时映菡又瞧了几眼,才将脸上那邪魅的神色收敛,有些为难地开口:“我算得时四郎君的生辰,乃是庚戌年八月二十七未时,如此算来……” 他顿了顿,笑容之中更显出了一丝古怪,似乎是难以说出口。 时广山不知道印五郎究竟厉害到什么程度,当即心虚起来,脸色煞白,那一抹隐藏在心底的秘密在此刻在心中盘旋,令他惶惶不安,袖子下隐藏的手更是狂颤起来。如若印五郎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来,他恐怕会一拳挥出去,令印五郎无法开口。 王七郎看向时广山,他对印五郎并没有父亲那般推崇,只是突然有些奇怪,不明白一向沉稳的时广山,为何会惶恐到那般。 时映菡却是急切的,她想要知晓,自己的身份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她从小就会觉得自己身份尴尬。 结果,印五郎说出来的话,让所有的人都险些吐出一口血来。 “如此算来,时四郎君与我的八字极合,竟然是天定的缘分,这……这不免让我觉得有些古怪……”他说着,苦笑着独自摇头,抬头再次看向时映菡。 一般,如此八字匹配的人,该是天生注定的夫妻姻缘,可惜,与印五郎有缘之人,竟然是一名小郎君,印五郎不免就觉得有些心中怪异。 王七郎的身体一颤,扭头看向印五郎,微不可查地轻哼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悦,眼神犀利,就好似在瞪登徒子。 王太史令知晓内情,见印五郎如此神色,不免颇为暧昧地看向印五郎与时映菡两个人,随后盯着时广山,心中开始思量,要不要促成这一对姻缘?要知晓,印家在长安也是有人做官的嫡系亲属,算是有些背景。 而印五郎,也是仪表堂堂,人脉极广,家中财富多得吓人,也算是一位良婿了。 如此,他还能够间接性地巴结上印五郎。 时映菡则是当即愣在了那里。 这……这究竟是哪跟哪啊!? 不过,想清楚其中的含义,时映菡还是小脸一红,羞怯了起来。 如果不是她此时穿着男装,定然会认为印五郎是在调戏自己,就好似在暗示:小娘子,你我八字极合,不如就凑合过了吧。 时广山的身体一晃,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生怕印五郎会再发现什么似的,他连忙开口:“印五郎说笑了,既然今日你也看到了这种调色的方法,就该知晓时某人并未欺瞒与你。”说完,也不顾时映菡的画才画了寥寥数笔,便吩咐:“四郎,你先回去吧。” 印五郎一怔,怀疑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惹怒了时广山。想要开口去解释,时映菡已经动了。 时映菡注意到了父亲的脸色,当即规规矩矩地退了出去,连印五郎都不再看一眼。 在她离开之时,印五郎与王七郎同时看向那道纤细的身影,待她完全离开,才收回目光。 不过,王七郎没有印五郎的拘谨。 “表舅,我先行进入去拜见祖母,便不再奉陪了。”王七郎说话并不如何客气,也算是不打扰他们大人说话。 时广山根本没有心情计较,直接点了点头。 印五郎这才作罢,轻微地叹了一口气,重新拿起桌面上放置的毛笔,在画上填了几笔,竟然是锦上添花。 画卷之上,有淡蓝色的汩汩溪水流淌,临近一片碧绿,入目一眼,只觉得林中的泥土清香都飘散了出来,偶尔传来几声鹊啼,宁静祥和。 “的确是极美的颜色。”他叹。 印五郎其实没有说,自己的确发现了蹊跷。 不过,这些话也不能说。 时映菡面容之上,最为明显的便是那一颗痣。 那个位置,若为女子,为克夫。若为男子,为破财,乃是极为不吉利的痣。简单会些相术的人,都能够了解这颗痣的含义,十分浅显。 偏偏时映菡的面相是大富大贵,且本该是位于高位,乃是极为尊贵的出身,偏偏出现在时家这近乎于破败户的家中,这就有些奇怪了。 富贵者,多劳心劳力,所以体态偏瘦。 她鼻梁高挺,鼻头有肉且鼻孔不露,这种相格乃是虽富贵,却依旧保持内敛且简朴的作风,不会十分嚣张,一生安稳。 另外,她口型端正,嘴角不是扬起的,也不向下,证明她人脉宽广,定然是有些人缘的人物。 他推演了时映菡的命数,发现她出身极高,天生就是尊贵泼天的人物。偏早年凄苦,步步艰辛,所幸她极会识人,相交不错的人物,日后多是飞黄腾达的前程,以至于她后半生平稳,就算命有劫难,也会有贵人相助。 不同于富贵后认识的朋友,这种患难时的情谊,才最会令人珍惜。 因为时映菡的八字与他很合,他故意推算了一下时映菡的姻缘,竟然发现她的姻缘模糊。自己深入探究,竟然有被天地元气反噬的情况。 这就证明,时映菡的姻缘乃是天机,会有更改的可能。 她的姻缘注定不凡。 印五郎跟随师父行走多年,都未曾碰到这种事情,让印五郎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至于时映菡到底是男是女,他并未发现,他完全是按照男子的面相为时映菡测的。 如若是女子,解读的说法也会有不同。 而且是……大大的不同。 【感谢蓝松树的5张PK票支持。新书期间,求推荐票,求PK票~】 C 021 印家五郎(五) 这一次的生意,时广山有些不想再谈了。 如何利益丰厚,就算可以扬名立万都不再谈了。 他有些惧怕了印五郎,心中总是觉得惶惶不安,生怕被印五郎发现什么。 就算与印五郎合作有天大的好处,时广山也不敢再与印五郎深入接触了,这样可以窥得天机的人物,是时广山不想招惹的。 至于王太史令的小心思就更不可能了,他绝对不会让印五郎娶了时映菡,知晓了这府中的蹊跷,只要是知晓了一分一毫,都是滔天的祸害。 时广山有些怕了印五郎,与他还是越少接触越好。 就算是时映蓉守孝期过了,到了待嫁的年龄,也不会考虑家底丰厚的印五郎。 绝不可能! 这一次的谈判自然是不欢而散的,时广山声称有客,说是之后会再去拜访印五郎。 印五郎也知晓有他人在不好议价,便也不再纠缠,点头答应了,坦然离去。 “这印五郎在长安城很出名?”时广山一边喝茶,一边去问王太史令。 王太史令正好奇时广山与印五郎交好的缘由,当即说道:“洛阳城乃是极其繁盛的城市,其中商铺更是最为富有的,能在那里有头有脸的商家,该是怎样的富有?这印家便是。” 时广山一生为官,在徐州也有商铺,却并不如何上心。 这也难怪,他本就是读书人,自然有些迂腐。商户之子不能参加考试,没有做官的资格,便觉得这些商人要低官府一截,打从心眼里轻看了他们几分。 “仅是这些?” 王太史令摇了摇头,当即继续说道:“印家并非商户,而是官家,其家主乃是中书侍郎,家中有些底蕴,所以商铺众多。因为当年有些远见,与西域合作,在长安城与洛阳做起了胡椒粉的生意,因为是头几户,所以生意不错。待到了后来,大家都看中了这份生意后,又开始经营起了丝绸,家中可是赚了不少……” “说说这印五郎吧!”时广山不想听人家的发家史,当即打断了王太史令的长篇大论。 不过,知晓印家并非商户,当即也心中动摇了几分。 “瞧你这急性子!还不给我端茶来润润喉咙?”王太史令笑骂了一句。 府中自然有侍婢端茶倒水,王太史令这一句,不过是与时广山笑闹。 时广山也不是不给面子的人,当即亲自为王太史令倒了杯茶。 “快些喝口,可别坏了嗓子。” 王太史令笑着端起抿了一口,随即继续说道:“印五郎从小身体就差,便被送去了幽州道观修养,那里四季分明,可助强健体魄。谁知他竟然学了一身本事回来,还学了风水相术、奇门遁法。家中本来劝他考取功名,谁知他才中了秀才,就厌倦了这种事情,在家中管理起了商铺。 他在家中排行老五,上有四个哥哥,虽是嫡子,却也无人再管他。 谁知,他竟然是天生经营的料子,将商铺管得是风生水起,在洛阳城三年,已经将他们家的商铺推到了最前沿。 外加他有一身趋吉避凶的好本事,有危险的事情不做,觉得可行的事情就进一步发展,这也有了些小名声。 他本是出身不错,家中不愿意他做相师的事情,无奈他师父名声太大,后被请入朝中做了一年的天师,被圣人奉为神明。可惜这一年内他泄露了太多的天机,改变皇室的命运,可是有损阳寿的,便坚决归隐。圣人虽然爱才心切,无奈天师退意已决,只能放人。 一时间,印五郎的名声被抬了起来,要知晓,印五郎可是其关门弟子! 所以一时间,朝廷之中不少人对印五郎产生了结交之意,就连圣人也对印五郎颇为在意,有意将他培养一番,接纳入朝。 谁知……他竟然毅然决然地拖家带口来了徐州,婉拒了圣上的意思。 他走时曾经表达,如若按他的年纪助了圣人,怕是会活不过二十五岁,这折寿的差事他真真是不敢接受。” 时广山一听,当即一惊。 他是徐州土生土长的人,长这么大,唯一一次去长安还是参加殿试,那时他已经三十余岁了,跪在大殿之中,连头也不敢抬一下,被问及问题,更是心惊胆战,生怕说错了什么话。 这位印五郎,竟然敢公然拒绝了圣人的意,这是多大的胆气? 这般厉害的人,是不是什么事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那么,还是少与其接触为妙! 而且,不能得罪! 他小小的时家,是得罪不起这样的人物的。 他不由得暗暗咬牙,当初就不该听了时映菡的劝,动了歪心思,竟然招惹上了这样的人物! 他哪里知道,印五郎根本就没有深入地去探时映菡的事情,对时家的事情也不好奇。他如若深入地推演,可是要折损元气的,完全是时广山做贼心虚,杞人忧天了。 “徐州来了位能人啊……”时广山长叹了一声。 “可不就是!”王太史令当即叹道,急急地追问:“他怎么就来了贵府?” 时广山也不隐瞒,将时映菡画画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王太史令。 王太史令听闻之后连连赞叹,眼中不由得露出了羡慕的神色来:“你可真是好运气,能与这位能人结交绝非易事,他只要随便开个口,长安城内的官员为了巴结他,也会愿意出手帮你,那可都是三品之上的官员了!有他做女婿,益处更大,可是有得清福可享了!” 时广山心中纠结不已,埋藏在心底多年的事情自然不能告诉了王太史令,当即打起哈哈。 “您说笑了!” 谁知王太史令根本不准备放过,甚至开始为时广山支招,告诉时广山适当给印五郎留些余地,不要狮子大开口,得到印五郎的好感,说不定更好办事。说着说着,竟然连此次前来的目的都给忘记了。 时广山脸色越来越难看,隐藏在袖子下的拳头紧紧握着,绽出道道青筋来。 这烫手的山芋,他还不知道该如何甩掉呢! 当初是轻看了印五郎,现在,是不得不惧怕了。 C 022 七郎情意(一) 王家七郎是难得与时家关系不错的,所以这一次来道别,儿女之中也仅有他一人来了。 祖母对他颇为喜欢,所以见到王家七郎来了,当即吩咐侍婢将时映菡也唤来。 王家七郎一向沉稳,此时也不由得心急,时不时朝门口看去。要知晓,只要父亲有了离开的意思,他就要跟着离去。下一次与时映菡见面,可就不知是猴年马月了。 他劝父亲举荐时广山,培养亲信也是为了如此。若是时家能够去往长安,时广山升为了五品官员,怕是母亲也不会如何妨碍他的婚事了吧? 他从来不说,心中却十分清楚。 母亲到底是一介妇人,目光短浅,觉得他姓王,甚为五姓族人身份高贵,就该娶个名门媳妇。也不想想,他的父亲不过是五品官员,他们不过是王家的外族,到底是实力不足。在遍地荣华的长安城内,他们身份当真是上不得台面的。 其实他们与时家,也是门当户对的。 让母亲撞几次南墙,她也就会意识到了。 直到看到那一道倩影进屋,他这才微微扬起嘴角,心中暗喜。 时映菡因为穿得是男装,需要换装,所以来时已经很久了。 祖母在意规矩,所以时映菡重新挽起了发鬓,换上了碧色翠烟半壁襦裙,胸口由橘色丝软绸带系成一个可爱的蝴蝶结。她施施然走来,步伐均匀,体态端正。纤细的腰肢盈盈可握,灵动的身段展现眼前,美如漂浮在天空之中的薄纱,带着飘忽不定的韵味。 王家七郎看着她,眼中含着笑意。 不同于其他人喜欢胖的美人,王家七郎偏偏就喜欢这种纤细的女子。 他觉得,只有这种身段,才能够展现女子曲线的柔和,以及那种单薄需要保护的姿态,是最令男人神往的。那种虎背熊腰的女子,他总觉得自己抱都抱不动。 自家的堂妹为了追求肥胖,好吃懒做不说,每每与她们一处,她们并肩坐于一排,就好似连绵不绝的山脉,敦实厚重,将周遭挡得是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给予他一种压抑的感觉。 就好似一辈子都在吃腻死人的奶酪,从不更换,长久了也会腻歪。 所以,见到时映菡之时,他会觉得眼前一亮。 小时起,他就喜欢这位表妹。 他是一个性格内敛,喜欢安静的男子,有些自负,有些男子主义,却无伤大雅。 时映菡性格温婉、乖巧,那种楚楚可怜的模样,总是让他觉得自己应当给予她守护,让她吃得饱,穿得暖,过得幸福。 她是他的责任。 于是他宠着时映菡,总是在藤椅上抱着她静坐,一坐就是一天,他虽然觉得懒散,却很惬意。 与她在一起,他就会心情愉悦,心中满足。 他欢喜,只为她。 而那个印五郎,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她是女子,竟然说出那般话来。他当时只觉得心口一紧,就好似被自己珍藏的小秘密被人发现,自己的珍宝,有可能会被人抢走一般,令他心中难受。 所以,他来时,就与祖母暗示了些许。 都说老来成精,祖母看得明白,也不点破。她当然知晓,王太史令突兀地愿意帮时广山绝非偶然,她与王太史令到底是远亲,所以,这王家七郎付出的努力,她老人家也是看到了的。 心中对王家七郎更加喜欢。 “今日是怎么一回事?”见到时映菡进门,祖母当即问了一句。 之前听王家七郎说起了时映菡穿男装出去应酬的事情,此时也是想要问一问事情的始末。 老一辈的人总是比较传统,无法接受新鲜的事物。 比如这屋中,没有用胡人传来的椅子,依旧是筵、案几、蒲团。就连屋中的垂幔、屏风都是最早的工艺;比如称呼方面,时映菡这一辈的晚辈已经开始称呼父母为“母亲”、“父亲”了,到时广山的那一辈,依旧是称呼“阿娘”“阿爷”。 祖母,到底还是无法接受女子出去应酬。 当年的女帝武则天,那般彪悍的一代帝王,与官员见面之时,中间也是会间隔垂纱的。她生怕时映菡穿着男装出去,王家七郎会心中不悦,准备间接性地与王家七郎解释。 她哪里知道,长安城中的女子,穿着女装出行之时都已经不戴帷帽了。 王家七郎相貌俊朗,又有些才学,在长安城之中,有不少女子对他颇为仰慕,以至于他时不时地出门,还会被大胆奔放的女子揩油,他也是见怪不怪了。 时映菡懂得规矩,显然是一名遵守妇道的贤妻典范,王家七郎自然是不会挑理的。 时映菡将之前的事情原原本本地与祖母说了,祖母听后若有所思,见王家七郎在此,不好多评价什么,只能是应了。 王家七郎听着,突然来了兴致:“方才见三娘丹青着实厉害,不知能否请教一二?” 时映菡瞥了他一眼,又速速地收回眼神,匆匆一瞥,已经瞧见他眼中浓烈的兴趣,以及他靠自己究竟有多近,不由得也有些拘谨。 两个人本是并肩跪坐,刚巧王家七郎的腿有些酸软,调整姿势,身体一晃之时她扭头看去,看到他一头青丝飘荡,纤长的脖颈,鼓起的喉结,带着男人的气息,令她一阵心悸。 “不敢在表哥面前献丑。” “表妹谦虚了,看了表妹的丹青,某只觉得自叹不如啊!”王家七郎说着爽朗地笑了起来,声音清爽,举止大方。 祖母知晓时映菡的丹青技艺,有意让时映菡展示一番,当即吩咐牛妈妈取来文房四宝,就让二人在此切磋,自己却洋装乏了,去屋中休息片刻。 没有了老人家,王家七郎松了一口气,扭着身体改为盘腿坐在案几前,简单地活动身体,随后扭头去瞧时映菡。 时映菡正低着头,帮助侍婢扑纸,动作恬静,一丝不苟,那温婉的模样,令人赏心悦目。 王家七郎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抚摸她的发鬓,随后轻轻叹道:“这发鬓有些松了。” 亲昵的模样恍若当年。 【如大家所见,又断更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前几天就与大家说了,我的眼睛出了点毛病。前两天眼皮肿得厉害,睁开眼睛就会觉得眼角要被撕裂了似的,视物都费劲。今天眼睛好了点,赶紧将更新写了,大家勿怪。 我也不想一开新书就闹出这么多次的断更。大家看过我之前的书就会发现,我是一个连家里装修、自己结婚、连夜加班都不会断更的人,这本书却断得这般厉害,心中难受极了,自己也有些自暴自弃,睡觉都在惦记更新。 真的,真的,很抱歉。如果眼睛好了,如果还能有能力码字,我绝对不会断更的,对不起。】 C 023 七郎情意(二) 古色古香的檀木雕花的台子上,放着一方熏香,散发着百合花那袅袅清香。 阳光透过木棒支撑的窗户,投射在筵上,颤动着的花影,银色余辉的光毯,带着一丝惬意的慵懒。 窗外有鸟鸣声传来,轻灵动听,令人心头愉悦。 王家七郎单手拄着下巴,微微侧头盯着时映菡看。 她此时的一颦一笑,他皆会深刻地记忆在心中。 “可否请表妹送某丹青一副,某用大礼回赠。”王家七郎开口,打破了寂静。 她抬头看他,不由得嗔怪:“表哥若是喜欢,拿去便是,哪里需要什么大礼?” “这怎可同日而语?”王家七郎说着挑眉,随后左右瞧了瞧,见周身只有他们二人的侍婢,这才大了胆子,凑到了时映菡身侧,小声去问:“表妹可还记得我的名字?” “王修烨。” “这画上,要写上时映菡赠予王修烨!” 时映菡当即一怔,随后迟疑,写上闺名不符合规矩吧? 而且,这画还是送予男子。 之后,她才意识到,原来表哥知晓她的闺名?! 扭过头去,只见王家七郎明眸皓齿,笑容狡黠,带着一丝坏坏的意味。 “表哥莫要逗我。” “这怎能是逗你呢?” 时映菡不再理他,只是回头吩咐:“碧彤,将我屋中裱过的画取来几幅,让表哥挑选。” 一般,只有喜欢的画作才会被装裱起来收藏,时映菡也是如此。 王家七郎也听得出,她这是要忍痛割爱了,当即笑眯眯的,心情不错。 随后,王家七郎讲起了长安城之中的趣事,以及达官贵人之间的那些不为人知,却也是小道消息的秘闻。话题从银装素裹的雪山,又到了通往神域的丝绸之路,话语间,时映菡好似听到了大漠之上骆驼脖子上的铜铃声,或者是长安城中深秋之时,簌簌的落叶声响。 时映菡是一个很好的听众。 她安静,听得认真,时而会问一句,时而会应和着微笑,楚楚动人,眸如秋水,令王家七郎谈性更足。 随后,王家七郎似有似无地提起了印五郎。 “听闻,绪阳郡主曾有意嫁予印五郎为妻,更是在长安贵女之中表明了自己的心意。要知晓,那可是长安城之中出了名的一枝花,明艳动人,不可方物。谁知,她这般开口,还是出现了情敌,乃是当朝宰相的千金,亦是名动长安的才女。两女不分上下,大家不由得好奇,将目光投向印家,谁知……印五郎竟然来了徐州。” 王家七郎没说,印五郎其实是明确拒绝了的,只说了一句话而已:八字不合,命中无缘。 印五郎是谁啊,那可是天师的关门弟子,他若是算出无缘,那就是绝然不能了。 “原来他这般受欢迎?” 时映菡很惊讶,觉得印五郎虽然长得不错,可惜家庭背景并不如何雄厚,只是……很有钱罢了。 “可不就是,他可是名动长安的人物,成了长安城中众多女子最想嫁的郎君,日后,若是哪名女子嫁予他为妻,怕是会大大的出风头,也会引来巨大的麻烦……” 时映菡理解地点头:“这是自然,怕是会成为众矢之的呢,生活也太平不得了。” 她很了解女人,自己得不到的东西,被其他女人得到了,心中都会不舒服。 两个女人,如果瞧上了一位郎君,不管最后有没有与那位郎君在一起,她们的一生都会互相比较,互相攀比,互相看不顺眼。 更何况,这么多的女人了。 时映菡简直不敢想象。 王家七郎见时映菡那心有余悸的模样,不由得笑得更盛。 “待过些日子,你们若是能够去往长安,我会带你多多出去游玩的。” 时映菡微微颔首,却未放在心上,她并未觉得她会去往长安。 王家七郎心中却极为笃定,时广山升职之事能成。 这时碧彤取来画,王家七郎一一打开来看,不由得啧啧称奇:“我在长安城中见过不少名家的画作,就连国子监之中的才子画作也曾见过,但是绝未见过这般惊艳的画作。或许,论画工,你不及那些名家,但是,论色彩,你绝对是当今奇人了。” “表哥谬赞了。” 王家七郎摇了摇头,对这些画爱不释手:“这绝对是肺腑之言!” 时映菡盈盈一笑,并不多言。 王家七郎选了一副风景画、一副游鱼图放于案几之上,让时映菡题字。 时映菡点了点头,取出毛笔来,在图画之上写了一排小字。 时家三娘赠予王修烨。 王家七郎瞧着,不由得失笑,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捧着画,亲自等待墨迹晾干。 “表哥明日便会启程吗?”时映菡问。 “嗯,明日一早便会启程,先去一趟洛阳,随后再回长安。” 他说着,从自己的袖袋之中取出了一个木制的锦盒,交给了时映菡。 “回去再打开瞧瞧喜欢不喜欢。” 不能当着客人的面拆开礼物,这是礼节。王家七郎特意说明,恐怕就是这礼物极为贵重,生怕时映菡在此打开,不敢收下,然后退回。 时映菡猜到了几分,当即动作一顿。 王家七郎却不理,当即伸手拉过时映菡的小手,将锦盒放在了她的手心之中。他的手很大,可以将时映菡的小手全部包裹起来。时映菡只觉得指尖一凉,碰触到了他柔滑的手掌,虽然只是瞬间,还是感受到了他的体温。 很凉,在这样的天气,碰到会觉得很舒服。 “你就收着吧,我听闻,你这画可是卖了一百五十贯钱的,虽然我觉得你是卖亏了。”他说着,将案几上的画拿起,又看了几眼,笑道,“这是这世间,绝无仅有的美丽色彩,是我见过的最美的画作。” 时映菡微怔,瞧着面前的少年,他有着高挺的鼻梁,清朗的眸子,他是一名干净利落的少年郎,时而张狂,时而霸道,有些坏坏的,对她却是极好。 就好似当年,在她孤寂无助之时,只有他将她捧在手心之中。 她欣然一笑,眼睛弯成了月牙一般,其中闪烁着泼天的欢喜。 王家七郎看了失神。 C 024 夜救四郎(一) 王家离去之时,时广山有去相送,却没有时映菡什么事情了。 之后,时映菡依旧过着自己平静的小日子,时广山也没有再提起过什么关于彩墨的事情,时映菡也有些吃不准,这个生意到底谈没谈成。 她一直极为规矩,时广山不提,她也不问。 八月二十八,良辰吉日,宜嫁娶。 这时的规矩,通常为“昏礼”,这是老一辈留下来的规矩,有些类似原来的抢婚,都是趁着月黑风高夜,带着兄弟们去女方家里抢老婆,至今,也是晚上才举行昏礼。 一般,如有人家成亲,会提前与衙门知会一声,取消当天夜里的夜禁几个时辰。 通常,参加完昏礼,也已经是三更半夜了。 这一天,时家的长辈们都出门去参加昏礼,时映菡这些晚辈留在府中。祖母已经提前知会过,说是取消明日一早的晨昏定省。 说来也是,祖母年岁大了,三更半夜才能够回来,早晨定然是起不来身的。幸好时家在徐州,时广山他们也不需要参加什么早朝,所以破例一次也是没有什么不行的。 时映菡在屋中整理东西的时候,碧彤匆匆来报:“娘子……娘子……四郎他……他怕是不行了。” 咚! 时映菡手中的鎏金莲瓣缠枝银盒掉落在了地面上,好在这盒子做工精良,并没有摔坏,却也让碧彤的心咯噔一下。 这是王家七郎送予时映菡的礼物,说是当年上官婉儿曾经用过的东西,虽是仿品,却也是做工精良,价值昂贵,令时映菡爱不释手。 如今,却被摔在了地面上。 碧凡帮忙拾起,却什么也不敢说,只是紧紧地盯着碧彤。 碧彤这才吞咽了一口唾沫,当即说道:“我方才按照娘子的吩咐,去为四郎上药,发现四郎身上伤上加伤,粥也吃不进去,此时更是出气多进气少,怕是撑不住了……” 时映菡身体一晃,就要跌在地面上,好在被魏妈妈扶住,这才站稳。 “为我换装。” 时映菡突然决然开口,说着回身走进屋中,取出了之前二郎给她的男装。 屋中几位奴仆对视了几眼,大致猜到了时映菡要做什么,魏妈妈当即跪在了地面上:“娘子,您莫要冲动,我们都知晓您一直可怜四郎,可是这种事情,是我们管不得的!万一……万一招惹了二夫人……” 时映菡的身体一顿,随后回身去看魏妈妈,嘴角一抽,溢出了一抹冷笑来。 这笑极为森冷,就好似寒冬的风,脆生生地刮过,就可在吹弹可破的肌肤上留下伤口。 “可怜?不,我是羡慕!”时映菡说着,抬起小拳头用力地砸自己的胸口,“我羡慕他,他有一位可以疼他、爱他的娘,为了让他过得更好,甘愿舍弃自己的生命,只为护他周全。可惜……当年许诺会对四郎好的二婶不遵守承诺,依旧对四郎这般残忍。那女子白白舍弃了生命,依旧没能得到好报。 我觉得她懦弱,可是我不得不承认她很伟大,可以舍弃自己的生命这种决定,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出来的。 而我……我的娘恨不得我死!一次次,一次次派人来杀我,当我不知道吗?” 最后一句话说出,屋中当即一静,落针可闻。 诡异的安静,让这个夜更加可怖,空洞的苍穹无星无月,就好似一巨大的黑洞,空荡荡的,带着一丝杀意。 时映菡见她们全部僵直在原处,一动不动,当即自己去更换衣裳,头上也只是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鬓。 突兀地,魏妈妈抱住了时映菡的双腿,老泪纵横:“娘子,您心中的苦楚,老奴都知晓。可是,您在府中过得如何不易,老奴也是瞧见了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新夫人待人温和,日后恐怕会好过些。您刚刚步入安稳的日子,怎好在招惹了二夫人? 二夫人哪里是个讲理的?知晓您坏了她的好事,定然不肯罢休! 我们只是这院中的小主人,不是神仙,救不得那么多的人。” 这种深宅大院,明哲保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魏妈妈也是为了时映菡好。 时映菡看着她那副模样,当即心中一阵绞痛,只有真的疼惜她的人,才会怕她行擦踏错。 可是,她已经决定,她要保住四郎。 “魏妈妈,我知晓您疼我,就算母亲如何对我不喜,您作为她的奴婢,还是疼我,我很感动。可是您知道吗?我每每看到四郎,就好似看到了另外一个我。不受家里喜欢,没有感受到任何的亲情,明明只是个孩子,却要在小小年纪就去学习如何生存,可惜,无论装扮得如何乖巧,那些人还是不肯放过,还是想要坑害我们。 我们就好似大海之中的浮萍,漂泊着,没有依靠,没有港湾可以停靠,只能任由海水冲打、洗礼。 魏妈妈……那一年我坠入海中,海水很冷,味道很怪,我却不知吞咽进去了多少。可是您知道吗?其实我的心更冷,更绝望…… 那个推我入海的人,比惊涛骇浪更可怕!她简直就是海中的恶魔,水中的怪物! 她是我最亲最亲的亲人,却是最恨不得我死的人,我何其无辜,我莫名其妙,我不知何为! 可我必须死! 凭什么!凭什么我们来到了世上,却要被人残害?!为什么那些人的心肠会如此歹毒?那还算是人吗?” 魏妈妈的身体一晃,渐渐地松开了时映菡。 时映菡不再理会,取出一块布来,再从箱子里面拿出钱来,装得她有些拿不动了,才将包裹系上。不理会魏妈妈的泪流满面,不理会碧彤与碧凡的震惊,留下她们,决然离去。 碧凡还是第一个清醒过来的,当即追了出去,见碧彤要跟来,当即吩咐:“你稳住魏妈妈,别去太多人,不然容易被发现。” 说着,快速去追赶时映菡。 碧凡去往二房柴房的时候,时映菡正背着四郎,艰难地往外爬。 四郎气若游丝,但是神志清醒。 他知晓时映菡在做什么,看着她单薄的身体,艰难地背着他,胸前还挂着沉沉的包裹,一步步艰难地从柴火堆上爬过去。明明只是短短的一段距离,时映菡却爬得极为艰难。这对于一名背着一个人,提着重负的闺阁女子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时映菡并非手不能提的大家闺秀,却还是难堪重负。 她的手指被刮破了,流出血来,湿润了枯枝。 她的脚底打滑,有时爬上去半步,却滑下去一大步。 到底只是一名闺阁小娘子。 “莫要……管我,母亲她……她不会饶了……你……你的。而且……女子半夜……出去……不成的……”他说着,想要推开时映菡,却被时映菡一把扣住手腕。 “若是自己想护的人都护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去,那这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今日要救你,就一定会救你,你莫要废话,说多了也不会突然瘦了,我也不能背得轻快些。”时映菡说着,继续往外爬。 四郎扯着嘴角,露出一抹近乎于扭曲的微笑,竟然很是丑陋,他的眼中一片晶莹,却没有半滴泪水落下。 C 025 夜救四郎(二) 夜色深重,犹如黄河泛滥,偏偏涌出的全部都是乌黑的墨水,将天空染得黑漆漆的,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夜很静,院中偶尔会有犬吠与鸡鸣声传来,也不知是谁惊扰了谁。 小窗突然有另外一个人偷偷爬了进来,身材纤细,发鬓是标准的男子发鬓,却是熟悉的身影。 “娘子,是我,我来背四郎。”碧凡说着,接应了时映菡,却没有接她的包袱。 碧凡就算比时映菡硬朗一些,也背不动许多,她们还是要量力而行。 这个时候的钱币只能是铜钱,用绳子拴在一起,一贯是一千钱。贵族出行喜欢带着壮汉,一半是为了护身,一半是为了扛钱。 至于银两、黄金,这个朝代根本就没有通行呢!只能是皇族赏赐大臣的奢侈品,或者是许多有钱人家,用来收藏的东西。用来买东西,根本不现实。只有十分大额的交易,才会用到黄金。 不过,在徐州想找郎中,还得用钱,普通百姓都是吃不饱穿不暖的,他们可不认什么黄金。 时映菡此时背着的,不过是不到十贯钱,就已经有六十斤重了。 几个人艰难地爬出去,碧凡背着四郎,时映菡怀里抱着钱,十分小心地从最为快捷的路径溜出去。 徐州城中也有夜禁,虽然没有长安管得严格,却也是被发现若没有特许牌子,就会先打上几棍子,再问其身份。 对于外面的路,时映菡并不熟悉,只能由碧凡带路。 武侯们大多在大道巡逻,因为他们只是效仿长安行事,这里又没有长安繁华,不由得也会松懈几分。她曾听二郎提起过,不少穷极无聊的武侯会在后半夜去青楼楼下听风声,当时时映菡并不懂,只当那里热闹,才会过去。 “娘子随我来,我知道哪里有郎中,平日里我都是去那里买药,郎中人不错的。”碧凡说着,快速引路,脚底却有些打颤。 她在害怕。 怕被武侯抓到,怕小姐夜出会被发现,怕碰到夜间的盗贼,后悔没让碧彤与自己一同出来,那样问题还能小一些。 可是,她太了解时映菡了。别看她一副纤细柔弱的模样,骨子里面却倔强得很,也十分坚强。碧凡有时会偷偷地想,发生在时映菡身上的事情,如若发生在她的身上,她恐怕是坚持不下去的吧? 越是担心,脚步便越发地快了。 四郎微眯着眸子,他很想睁开眼睛帮时映菡她们看看风声,可是……他颓然地发现,他居然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真的是……差劲透了。 时映菡的身体突然一颤,她感觉到,有几道阴寒的目光正在他们的身上游走,就好似饥渴的饿狼,终于发现了可口的食物,是那样的兴奋,恨不得就地狂欢。 她没有回头去打量,而是暗暗警惕,确定那几道目光并非来自于武侯,这才放心。 应该是几名小贼。 “碧凡,告诉我那位郎中的地址。”时映菡开口问道,声音很轻,可是在这寂静的夜中,却尤为显得清晰,可以让人听得真真切切。 碧凡微怔,还是将地址告诉了时映菡。 时映菡颔首道:“我们一起走目标太大,还是分头行动吧,我带着钱走这边,你带着四郎走那边。” 她指了道路,不管碧凡答不答应,就直接拐了进去。 碧凡暗惊,却不敢违背主子的意思,当即硬着头皮往正确的道路走,快些带着四郎到郎中那里才是正事。 她不知道,时映菡是故意调开那些小贼。 可是,时映菡也没想到,碧凡走了不出百丈的路,就碰到了三辆马车,碧凡有意躲避,却还是被人发现。他们并非武侯,偏偏还是将碧凡与四郎一同抓进了马车之内。 碧凡想要惊呼,却被人用刀抵住了脖子,血珠子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滴大滴地滚落。 当时,碧凡心中竟然在暗暗庆幸,幸好时映菡走了另外一条路。 而时映菡,此时已经改为了奔跑,纤小的身体在路上快速飞奔,可是身后尾随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清晰了,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 时映菡怀里的包裹十分明显,那里沉重得好似放了不少的钱,令这些人神往。看到时映菡单薄的身子,他们已经发出了兴奋的笑声。 他们,势在必得。 时映菡抱着包裹,走上了拱桥回头看向他们,突兀地,从她一直严谨的脸孔上溢出了一抹冷笑,那笑极为诡谲,就好似嗜血的恶魔终于闻到了血腥的味道,她雀跃,她狂喜,她恨不得大笑出声。 她的暗喜很内敛,她看着那三名小贼,面容平静,毫不畏惧。 她为何要畏惧呢? 她自己就是一个怪物。 同样在狂喜的小贼没有发现,拱桥下面的水开始不再安分。这些日子以来,总是在下雨,没日没夜,扰得人烦闷。桥底的水已经满满的累积着,也不知何时就会溢出河岸了。 充盈的河水开始荡起涟漪,随后起了波浪,就好似大海一般,竟然荡起了浪花。 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奇景? 可是时映菡在,这就没有什么奇怪的。 河中的水突兀地荡起巨大的浪涛,直直向三名小贼冲去,竟然将其中两个人冲入了水中,可见其冲力有多么威猛。而最后一个人没有逃,他不是不想逃,而是完全被吓傻了,这种小河之中的水,怎么会突然泛滥成灾? 巨浪之下,进入河中的两个人想要高声呼救,可惜时映菡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水一个劲地往他们的嘴里灌,他们都来不及吞咽,水就已经从他们的耳朵流了出去。 水,太多了…… 这水,也太猛烈了。 而第三波浪,目标只有一个人,那个人当即坠入水中,跟着另外两个人一同在水中周旋。 他们第一次知晓,原来,水可以这样的可怕。 时映菡不是第一次用水杀人,她已经不会有任何的犹豫,任何的心慈手软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他们自己不长眼睛,招惹的她,她有什么可怜香惜玉的呢? 更何况,他们只是几名小贼。 【感谢疯子闲人(200)小院子(200)澹台墨曦(200)起点币打赏。感谢反求诸己(100)、吴千语(2)、大樂曌(100)的PK票支持!】 C 026 夜救四郎(三) 不知何时起了风,吹得草木沙沙作响。 时映菡看着水中渐渐沉底的人,当即快速跑向医馆的方向,时不时地瞧着墙壁上的门牌,这是她此时唯一能够找到医馆的线索。 她没有注意到,水中突兀地爬出来一个人。 他口不能言,视线也极为模糊,走起路来踉踉跄跄,竟然是之前坠入水中的第三个人。 他没有淹死,可惜他再不能听见风声。 当时他只觉得水昏天暗地地朝他攻击,让他头昏脑涨,脑袋里面好似进了水,让他变得迷糊。但是,他心中有一个执念,那个单薄的身影就是水的始作俑者,杀了她,可以为自己的兄弟报仇,也能解了自己心头之恨。 他知道,他聋了,所以他更恨。 从潮湿的身上摸出匕首来,快速地冲向时映菡就要挥刀砍下。 时映菡此时有些疲惫,调动水也需要消耗她的精力,在一些相术师口中,这叫元气,在推演命理的时候会有所消耗。 显然,时映菡的消耗要超过他们。 恐怕,就连印五郎也不能呼风唤雨。但是,时映菡心情不好时就会下雨,然后她会觉得疲惫,这样就可以安然地睡去,不会再做恶梦。 此时时映菡身体疲惫,反应能力也不及之前灵敏了,直到那人近身,她才有所发觉。这时,她已经距离小河有些距离了,如果凭空调出水来,会消耗她更多的元气,抽干她身体内最后一丝力气。 那男人恐怕也是看出来了,当即凶狠地一击,可惜他也很是疲惫,并未找准位置,被时映菡堪堪躲过。 仅仅比力气,比敏捷,时映菡不如这个男人。她凭借着自己身体娇小灵活,可以躲过几击,却无法全身而退。 这让她有些发慌。 她的心中开始不安,如果再次调出水来,她恐怕就会昏死过去,翌日若是被城中的人发现她孤身一人躺在街头一夜,她的名声也就毁了!可是此时若不用水来对付,她一名弱质女流,该如何对付眼前的危难呢? 她越来越狼狈,最后被男人逼入了死胡同。 男人说不出话来,喉咙之中呜咽着,发出难以分辨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愤怒与仇恨,彰显着他此时的暴走。 时映菡眼前一黑,当即握拳,准备调出水来。 谁知,动作刚刚开始,就听得一声闷响,随后眼前身体一晃,就被什么东西砸中,跌出老远去。 时映菡定睛看去,就看到男人不知被什么沉重的东西砸中了头部,被当场砸死,身边血液横流,死相惨烈,超过她见过的所有溺死之人,让她一阵作呕。可她还是凑过去,看到砸中男人的是带着荆棘刺头的铁块,好似是一种叫做流星锤的武器。 她回过头,看向另外一边的巷子,发现那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那里……好像藏着一个人,这个人见到了她有危险,出手相助,可是杀了这个人之后,却没有走出来。 时映菡心口狂跳,她从未这般惊恐过,这时,她要比第一次杀人时还要害怕。 这种一切未知的感觉,让她不安到了极点。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救她的人是好人,还是坏人?会不会是另外一些厉害的盗贼,会不会更难对付? 她现在该怎么办?逃跑,一走了之,还是道谢? 她努力稳定自己的心神,片刻后,她终于冷静下来,重新睁开眼睛,眼中有些血丝,眼神却异常地坚定。 那个救她的人没有出来,而且没有杀意。她用自己超乎常人的敏锐感觉发现,那个人气息微弱,似乎受了伤,他不过是躲在小巷子深处,想要躲避夜禁,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于是这个人救了时映菡,因为时映菡看起来更像个弱者。 人,总是同情弱者,从而去拯救弱者。 有这样心思的人,恐怕不是坏人,会用这样武器的人,说不定是个游侠儿。 于是她安心下来。 此时,她所处的地点是一处偏僻的巷子,虽然不至于很快被发现,却难免会有人途经此处,如若不处理掉尸体,必定后患无穷。在时家宅子之中,她已经学会了如何自保,做事就该做得干净利落,不留一点痕迹,这样才不会被有心人抓住把柄。 于是,她将尸体丢进臭水沟中,在尸体上面铺了一层破烂的竹席,就算之后尸体发臭,也会因为这里的恶臭而被忽略。这里是没有人清理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没有人回联想到她这名闺阁姑娘。 随后,她拾起流星锤,拖着那东西进入了巷子。 这流星锤很重,比时映菡包裹里面的钱还要重,她拿得极为吃力,最后还是寻找到了躺在角落里的人。没有月光,她看不清那个人是什么模样,是男是女,年龄多大,只能分辨,那是一个人。 时映菡将流星锤放在那个人的身边,随后从自己的身上摸出了一瓶金疮药,放在了那个人的身边,想了想,又从自己的包裹之中取出了两贯钱,放在了这个人的身前。 她的动作很小心,很轻,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怒了这个人。 随后,她小声说了一句:“多谢恩公搭救。” 然后施施然行了一礼。 临走时,她弄来了几个破筐,挡在了这个人身前,让人不至于看到他。 而这个人,从始至终,一直在盯着时映菡看。 因为习惯了此处的黑暗,让他能够更仔细地瞧见时映菡的眉眼,瞧见她的动作,她的小心与胆怯,直到时映菡远走。 他本来没有如何理会,也没有觉得这个单薄的小东西会想要伤害他,却突兀地注意到了什么,看向自己的流星锤,发现这个小家伙竟然有空将他流星锤上的血迹清洗干净了,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谁知这一笑竟然牵扯到了伤口,引得他“啧”了一声,这才再次安静下来。 时映菡当然没有听到那一声笑,她走得极为狼狈,好不容易找到碧凡所说的郎中处,已经大半个时辰后了,之所以能够找到,还是因为这户人家点燃了烛火,吸引了时映菡。 可是,令她没想到的是,她走到附近的时候,看到了院外停着三辆马车,每辆马车由三匹马拉着,车前坐着一名马夫。车厢不大,外观也并不奢华,时映菡却注意到,那马车细致处的雕花装饰,竟然是碧玺。 这是大户人家才会有的大手笔。 能够在夜间行驶马车,定然是有着夜间可通行令牌的人,而这样的人,又有多少是善类呢…… C 027 夜中诡异人(一) 时映菡踌躇着,不知该不该进入其中。 她担心碧凡与四郎,又不知进入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是不是自己想出了对策,与碧凡里应外合还能救碧凡一把? 可惜,其他人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她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一脚踢在了她的屁股上,将她踢了一个狗啃食。 时映菡大惊,又跌得很痛,怀中的包裹脱手掉落在地面上,里面的钱散落出来,滚了一地,发出一阵脆生生的声响。 铜钱碰撞的声响,绝对是这世间最美妙的声音,可是出现在这样的场合,无疑让人心悸。 踢时映菡的人根本没瞅那些铜钱一眼,只是笑呵呵地拎着时映菡的衣领,拎小鸡一般地将她拎进了屋中。他显然是会功夫的,走路毫无声响,力气又大得离谱,时映菡没有任何的反抗余地。 她只能自认倒霉。 进入屋中,时映菡听到了碧凡的声音,她在哭,似乎是在乞求着什么。 这让时映菡心口一紧,向屋内看去。 仔细一听,就听到了话语的内容:“求求你们,让郎中瞧瞧我家郎君吧,他快不行了。” 屋中不知是谁不耐烦地训斥:“少废话,没看郎中正帮我兄弟疗伤呢吗?再吵老子就割了你的喉咙。” 她被丢进了屋中,随后拎着她的汉子说了一句:“外面发现一个鬼鬼祟祟的小鬼,要不要杀了?” 时映菡被丢在了地面上,很快,碧凡就扑了过来,将她护在了身后,就好似一只见到了凶兽的老母鸡,抖擞着身上的羽毛来保护自己的崽子。 “这位郎君,求您放过她,她是我家主子,是与我们一起的,只是走散了。”她说着,开始拼命地磕头,发出嘭嘭嘭地声响,就好似西瓜砸在地面上。“求你们高抬贵手,我们的钱都给你们,只求你们放过我们。” 时映菡努力地蠕动身体,这才能够正常地视物,睁开眼睛,就能看到拼命磕头的碧凡,再一抬头,就看到了一屋子的人,都是男人,围着她与碧凡瞧,却未看到四郎。 这个时候,这边的动静引起了更多人的注意,从内间走出来一名少年郎来。 与其他人都穿着同样的衣服不同,他的穿着是最为特殊的。 他穿着一身胡服,对襟翻领窄袖,显得他的身材更加修长。月白色绣着繁杂图案的衣裳,靛蓝色的锦缎边,腰间扎着皮革的腰带,腰带上坠着碧绿玉饰的吊坠,以及一雍容华贵的鎏金香囊。他的胸口挂着用线串着的黑曜石链子,流苏都是上好的料子,吊着小小珍珠。隐约间,可以看到他手腕上雕着瑞兽的金护腕。 他是标准的公子哥发型,扎着单马尾,用笄固定发丝,偏偏在笄上插上了几根彩色的羽毛。他的脸很小,下巴尖尖的,鼻子也尖尖的,一双凤眼狭长,带着一股子促狭,一双剑眉高耸入鬓。他的嘴角自然上扬,好似平日里,嘴角就是翘起的。他的眉眼之中透着一股子自信、精明,是与生俱来的傲气。 他给予时映菡的感觉,竟然是“轻灵”,好似他只需一点脚尖,就可以跳跃起老高,飞天遁地似的。而他花花绿绿的装扮,也好似一只张扬的孔雀,带着一股子妖气,与他艳红的唇交相辉映。 不同于印五郎的魅,印五郎极美,就好似可以魅惑人心的蛊,让人瞧了着迷。他很低调,人也很沉稳,笑容暖暖的,说话温柔如水,犹如三月骄阳。 这个人是妖,毫不掩饰自己坏坏的模样,妖艳、迷惑人心。他不如印五郎五官精致,却有自己的韵味,让人瞧上一眼,就会将他记在心中。 他走过来,步伐很轻,落地没有任何的声响。 伸出手去,用纤长的手指勾起碧凡的下巴,仔细地瞧着碧凡,就算额头红肿,也可以看清她的眉眼。 “哟,这张脸还是不错的,怎得这般用力地磕头,脸都毁了呢!”说着,凑近了碧凡,又看了看,笑了,“原来是个妮子,怪不得这么秀气。上惯了那些大胸美臀的女人,这种纤细的女子还真是没怎么尝过滋味呢,哥几个要不要跟我一块试试?” 时映菡是未出阁的女子,不懂男女之事。可是身为女子,她知道碧凡将要面临什么,她当即撑起身子,从后面抱住了碧凡,将她护在自己的怀里,随后怒视这个男人。 她的眼神决绝,好似他敢动碧凡分毫,她就敢与他同归于尽。 男人一怔,随后乐了,伸手勾起时映菡的下巴,瞧着她。 她今日是男子打扮,正是身体未曾发育,不分雌雄的年纪,只是发鬓有些散了,掉落了些许碎发。她的下巴右侧还有一处伤口,正在留着血,这是之前被人踢了个狗啃食留下的。 她的眉眼端正,平时便带着一股子威严,此时发怒了,当真有几分慑人的气势。 男人笑容轻浮,似乎想要逗弄她一番,没想到,仔细打量了时映菡一番,他渐渐露出了惊骇之色,好似看到了让他极为恐惧的人。 他整个人几乎僵住了,背脊挺直,睁大了那一双凤眼,似乎想要确定什么。 周围有嘲笑他的侍卫,笑骂了一句:“花少被一名小郎君吓到了不成,都呆住了。” 他们显然是平日里面就笑闹着习惯了的,所以此时也没有什么顾忌,就算这位少年要比他们地位都要高上一些,平日里也是称兄道弟,说话也不避讳什么,不怕他生气。 谁知,今天花少却没有回嘴,而是怔愣了片刻,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现在我们在哪里来着?” “徐州啊!”一个人回答了一句,觉得花少有些古怪。 谁知,花少竟然豁然站起,走入了内室。 众人觉得奇怪,也都凑近了时映菡,一群人围着时映菡,奇怪地看着她。不一会,这些人就开始交头接耳,对时映菡指指点点,一个个露出了惊奇的神色。 碧凡已经缓过劲来,反过来将时映菡护在怀里,警惕地看着他们。 两个人互相依偎在一起,成了彼此的依靠。 这注定不是一个平静的夜晚,处处都隐藏着诸多可能。 这一夜,发生了太多的不可思议。 C 028 夜中诡异人(二) 不一会,从里间出来了两个人,为首的人要年长一些,看起来应该是三十余岁,体态微胖,人看起来很是和气,留着山羊胡子,显得他要更年长几岁。 瞧他出来,众人都老实了一些,显然,此人不像外貌那么随和,至少这群人对这个人都很畏惧,应该是个不苟言笑。 之前趾高气扬的花少,此时竟然有些贼眉鼠眼地躲在胖男人的身后,探着脑袋,偷偷摸摸地瞧着时映菡与碧凡,就好似求爱被拒绝的孔雀。 这一举动让众人的猜忌更浓,可惜有年长的男人在场,众人不敢有什么作为,连问,都不敢问一句。 年长的男人走到了时映菡与碧凡的身前,蹲下身来,仔细打量她们。 “你们是……时家人吗?”年长的男人问。 时映菡此时被碧凡护得严严实实,年长的男人根本看不到时映菡的模样,只能如此问。 可惜,这个问题注定得不到答案。 她们根本不想暴露身份。 时映菡偷眼瞧了一眼这个男人,心中浮出一个小小的计谋来,轻轻推了推碧凡,这才恭恭敬敬地跪坐在地面上,并非是下跪,而是一种尊敬的礼节。她知道,这个人恐怕就是这群人的头领了。 “您好,冒昧打扰你们,绝非我们所愿。我们只想救治亲人,才会冒险前来,如若有所叨扰,我们可以带着亲人去寻其他的郎中,不再打扰。我可以保证,今日之事,不会有任何人知晓。” 她说得有条不紊,没有任何的紧张,神态从容,就好似在与人平等地交谈,根本不是她们此时正处于危险之中。 年长的男人瞧着时映菡微微一怔,眼睛停留在她眼角的泪痣上面,不由得微微出神。他瞧着时映菡的一举一动,看着她的神色,又是一阵恍惚。 随后他笑了,笑得好似一位亲和的长辈,他开口说道:“小郎君也是救人心切,我们自然理解。”他说着,回身吩咐,“叫郎中为那位郎君诊治。” “可是……兄弟们的伤……”有人迟疑。 “不过是皮外伤,自己包扎。不过是被砸了、刮了,死不了人,我还没说你们废物,这么多人没能拦住一个人。”他骂了一句,立刻有人去招呼郎中,郎中也是被这群人吓到了,惟命是从,当即换了屋子,原来四郎此时正在另外一间房间躺着。 不一会,又有人将时映菡包裹里的钱原封不动地送还给了时映菡。 时映菡动作一顿,似乎是想要花钱免灾,却看到了送钱那人恳请的眼神,竟然伸手就接了过来,随后胳膊一晃,这才将沉甸甸的钱拿稳了。 这时,年长的男人已经派人取来了椅子,让时映菡坐下,随后坐在她的身侧问道:“小郎君今年几岁了?” 时映菡坐在椅子上,碧凡一直警惕地站在她的身侧,想要随时保护她。 花少则是从屋里寻来了一个矮脚的小凳子,很是委屈地坐在了年长男人的身侧,缩着身子,就好似一只骄傲的孔雀,瞬间变成了鹌鹑,令人忍俊不禁。 “十二岁。”她回答,她不能表现出不配合来,这不是什么冒昧的问题。 “这夜间出来可不太平,日后还是少出来为妙。一会我派人将你送回去吧,我们有令牌。” “不劳烦贵人了。” “那位郎君受伤颇重,怕是……” “我不准备带着他回去。”时映菡回答了一句,随后看到男人面有异色,这才补充,“他在家中也只能是备受凌辱,不如就趁这一次得以新生的机会,在外面讨个伙计,还能活得更快活些。” 他们也注意到了四郎身上的伤,了然地点头,对于深宅大院的道道,也是知晓几分的。 花少偷眼瞧了时映菡一眼,撇了撇嘴,没吭声。 “今日我们遭遇突袭,有些兄弟受了伤,这才急急想要寻医馆。可惜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又是夜里,不知道哪里有医馆,碰巧看到了她背着那位郎君行走,寻思着应该也是寻医馆的,便寻来他们引路,情急之下,若有冒昧,还请小郎君见谅。”他说得极为客气,就好似坐在他身边的是一位极为尊贵的人物,需要他去奉承。 时映菡对于他的态度很奇怪,却也不好多问,只是心中暗暗忐忑着。 她微微颔首,不再言语,只想快些离开。 须臾,她开口:“我能去看看四郎吗?” “自然。” 时映菡去寻了四郎,发现他此时正裸着上身被郎中包扎,有位小童在小心翼翼地喂药给四郎。 “大夫,四郎他没有大碍吧?”时映菡小心翼翼地问。 那位郎中瞧了一眼她身后的碧凡,不由得有些厌恶,毕竟是碧凡将这群面目可憎的人引到他这里的,他心中有些埋怨,却也不好开口训斥,便只是态度极为不好地回答:“能活着就不错了,也就剩最后一口气了。” 时映菡听出了他话语之中的不耐烦,当即从包袱里面取出两贯钱,交给了郎中:“求您用心为其诊治,之后某定然会重谢的。” 这两贯钱着实不少了,要知晓,这可算是一名八品官的一个月俸禄了,普通农户,足够用其吃穿半年。 这回,郎中的态度才好了些:“就是虚弱了些,吃些药,好好调养一番即可,没什么大的危险。” 时映菡应了,当即走到了四郎的身侧。 四郎吃了药,并没有立竿见影的效果,不过躺在这样的屋子里面,要比柴房舒服多了,他的面色也好了些许。 “你留在这里养伤,伤好了,也莫要再回去了。在外面,你帮人写写书信赚些钱,说不定还能活下去。”说着,偷偷摸摸地往四郎的袖袋里面塞钱。 四郎只觉得袖袋里面沉甸甸的,偏偏无力开口,只能盯着时映菡,嘴唇蠕动,什么也说不出。 时映菡不准备多留,又与四郎交代了几句,便要郎中领着她们从后门离开。 可惜,她们还没动身,就被花少堵在了门口,客客气气地将她们请上了马车。两个人不敢违背,因为那些人绝非善类,是她们招惹不起的。 花少在最后上了马车,依旧好似一只鹌鹑似的坐在一侧,背对着两个人。 马车开始缓缓移动,这一次送她们的人,只有三个人。 【今天下午6点左右会有补更。 感谢see_an(100)、小院子(3)PK票支持。感谢木木良(200)起点币打赏。】 C 029 夜中诡异人(三) 【补更送到。求推荐票】 马车咕噜咕噜地行驶着,在徐州并不平整的路面上,这马车也不显得如何颠簸。 其实进入马车之时,时映菡就注意到了,这辆马车之中极为奢华,宽敞的车厢,令花少那样高大的七尺男儿都能直立行走。座位也是软绵绵的锦缎,一般人家用这种料子做衣裳都会舍不得,他们却用来做了椅子的包布,奢侈可见一斑。 车厢之中还有方便挪动的案几,上面还有点心、水果、干果。一处镂空的固定木盒里面,还放着一盒熏香,香味扑鼻,清新宜人。 时映菡并没有说她们要去哪里,他们就已经找准了路,碧凡小心翼翼地扯开车帘看,发现路途正确,便没有说什么。 “下回……”花少突然开口,回头偷偷瞧了时映菡一眼,匆匆一眼,快速收回了目光,这才继续道,“下回扮男装的时候留下一些头发,你有耳洞,该遮住。” 时映菡身体一僵,表情未变,心中却开始忐忑了。 他……早就发现她是一名女子了?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他前后不一的举止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一看到她的容貌,就惊讶万分,人也客气了许多?她长得与谁很像吗? 一连串的问题侵入她的大脑,让她有些混乱,可是她又不敢开口去问。 见她不说话,花少依旧坐在马车里面,跟着马车摇晃身体,有些沮丧地继续开口:“你不该在深夜出来,那位郎君真的有性命之忧,你派奴婢出来就成,你出来根本就是添乱。而且,你也不该那般态度强硬地保护婢女,如若面对你的人不是我,你现在肯定……” 然后就说不下去了,其后果,可想而知。 他随手抓了一把干果,咔嚓咔嚓地掰开,随后将果仁丢进嘴里。 “男人都是贱种,你态度越强硬地拒绝,他们就越想要占有。他们美其名曰说这是狩猎心理,能够驾御自己难以驯服的女人才有快感。 你之前态度强硬地与领头人谈判,的确可以让对方怀疑你的身份,错认为你是贵族,对你有所忌惮,不敢贸然动手。可是你也不想想,这里是徐州城,最大的官也就是四品,地方的四品官,许多人是不放在眼中的! 那些有各城夜间通行证的人,大多都是士兵。说好听了,他们是侍卫,说难听了,他们就是一群穿着统一军装的土匪! 尤其是出兵打过仗,去过匈奴地界的兵,那些都是饿狼,他们打了胜仗,就会掠夺其部落的财物以及牛羊,部落之中的女人更是就地占有,甚至是几个人一起。这些人早就野了,哪里会留住你这种夜间偷偷出来的小娘子,就算是真碰上大户人家的闺女,那些家族也不敢深究。越是大家族,越是如此,他们在乎名声,女子夜间出行,本就没理,他们哪敢张扬,因为一条鱼,腥了一锅汤?” 他苦口婆心地对时映菡说着,浑不在意已经将自己也骂了进去。 或许,在他的心中,也承认自己是个混蛋吧? 花少话语一落,车中死一般的沉静。 碧凡紧紧地搂着时映菡的手臂,后怕得身体发颤,眼中也含住了泪水,眼睛一个劲地瞧着时映菡,观察她的神色。 时映菡依旧是清冷如水的面容,可是,碧凡还是能够在她的脸上看出一丝破绽。 时映菡此时也害怕了,她在后怕,她出门之时完全没有想到,出来一次会遇到这么多的事情。她以为自己有异能,就能够安全一些,可是接二连三的事情告诉她,她还是太天真了。 天下这么广阔,人口繁多,好人坏人形形色色什么样的都有。 她是小家碧玉,能够知晓的事情太少了。她以为自己在家中尔虞我诈已经心思深沉,可是今日,却让这名萍水相逢的少年上了一课。 他不过是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却要比她多出很多的阅历。他应该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皮肤是小麦色,并不如何光泽,比不得那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可是他的神采飞扬,在气场上远胜那些少年。 他一眼就能够看透时映菡的小心思,看出她的自作聪明,她的脑袋在他面前就好似透明的一般,里面有什么,在想什么,都能被他看得真真切切,明明白白。 她就好似一只跳梁小丑,在他的面前展现着自己愚蠢的姿态。 这让她有些无地自容。 她的脸开始羞红,人也开始坐立不安,她也有自尊心,此时被伤及得一塌糊涂。可是,她没有脸去生气,这一次,的确是她做得不对。 花少依旧背对着两个人,没有回头,只是等了片刻,发现两个人依旧没有声音,这才又轻叹了一口气。 “下回,如果碰到我们这样的人,就有多远跑多远,这些人懒透了,宁愿花些钱去青楼,也不愿意去追你们,之后还有担起事情来。只要不是送上门的,他们也懒得动。真要是碰到那种穷鬼,会水就跳河,不会水就往人多的地方跑,或者去其他人家砸门,他们也就害怕了。” 他说完,开始在自己身上摸索,取出了一枚银戒指来,回身递给了时映菡:“这个你拿着,必要的时候可以防身。这戒指前段有根刺,可以刮坏东西,杀人是不行了,但是可以扎眼睛。戒指的一侧有个极小的银豆子,一拉开,就能够出现一根银丝,那银丝极为锋利,可以伤人。” 时映菡看着花少的举动,觉得奇怪,所谓无功不受禄,她明明是花少的猎物,此时,花少反而对她耐心地指点起来,还送她防身的东西。 花少见她不接,竟然生气了:“你是傻的吗?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大晚上跑出来也就算了,给你防身的东西你还不收,你怎么这么让我生气呢!”说着,瞥了一眼她的面容,当即一缩脖子,又弱了语气,“此次来徐州我自顾不暇,不能保护你,待这一次的麻烦过去了,干爹能够抽开身,定然来接你。” “你……为什么要保护我?你们来接我作甚?”时映菡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花少见到她懵懂无知的模样也是一怔,紧跟着老脸一红,支支吾吾地,半天说不全一句话,外面却传来了另外两个人的笑声,气得花少隔着帘子对两个人猛踢。 C 030 夜中诡异人(四) 时映菡盯着花少,疑惑不解,眉头微微皱起,有了几分威严。 花少注意都了时映菡的态度改变,撇了撇嘴角,颓然地坐回到了车厢之中,双手揉搓,迟疑许久,沉吟不决。 “有些事,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比知道了要愉快些。不然……恐怕会拖你下水呢……”花少说了这样一句,随后想了想,又补充,“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叫杜少华,花少只是我的外号。” 他没说,众人之所以叫他花少,就是因为他总是装扮得花枝招展的,比一般的女子还在意形象。还有就是,他总是游走在花丛之中,向来片叶不沾身,从未有过一个固定的女人,全部都是逢场作戏罢了。 时映菡低垂下眼睑,若有所思。 花少瞧着她,马车之中的灯火忽明忽暗,时映菡的轮廓,也有一半隐藏在了黑暗之中。她的眉眼轮廓分明,就好似刀削的一般,明明是一名女子,却少了几分柔和,多了几分刚毅。 随后他叹了一口气,就好似将身体之中的全部气息都呼了出去,是那样的如释重负。 “今天不该遇到你的,我都有些乱了阵脚。”他说。 “其实我也不想。” “我又有点庆幸……能够提前见到你。” 时映菡扯着嘴角,终于露出了一抹凄苦的微笑,引得花少极为不解:“怎么了?” “既然遮遮掩掩的,什么也不愿意说,就别说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话,引人猜忌。” 她从记事起,就生活在各种各样的莫名其妙之中,她不解,她疑惑,感觉世间所有的人都对她有所欺瞒。她的身边匆忙了古怪,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她恨透了这种感觉,所有每每碰到这种遮遮掩掩的态度,她就会十分厌烦。 或许,是花少对她那种关心的态度,让她有了些许松懈,她竟然任性地说了这样一句话,听起来就好似在发脾气。 “呵——你还真是血气方刚啊,或者说,初生牛犊不怕虎。”花少说着,将手中的戒指丢给了时映菡,随后从自己的身上又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扁圆盒子,拧开盖子,里面有一些软药膏。应该是之前就被花少用过,药膏中间有一处凹陷。 他将药膏给了碧凡,随后吩咐:“给你家娘子涂上,这个药膏不会让伤口留下疤痕。” 碧凡一直是一名极为聪颖的女子,此时也觉得花少奇怪了,好似对时映菡的关心有些……太那个了。按照他的形象,该是一名纨绔少爷才是啊! 她瞧了时映菡一眼,瞧见时映菡也在皱眉,不由得就胆怯了几分,没敢接。 花少是个没耐心的主,时映菡与碧凡还老跟他演哑剧,当即就不乐意了,凑到了时映菡的身边,用手指勾了些许药膏,随后伸手攥住时映菡的下巴,亲自帮她涂抹。 她当即一躲,这是与生俱来的排斥感。 她越不配合,花少攥住的手就更加用力。 药膏很凉。 他的手指却很暖。 “我对你没有恶意,或者说,其实我们是老相识。只不过我初次见你的时候,你还被你娘抱着呢。你娘的娘家人,你认识多少?”花少语气柔和了些许,分散了时映菡的注意力,这让时映菡避了避,就任由花少帮她涂药了。 “不认识几个,只在葬礼时见过……”时映菡回答。 甄家许多年前就搬去了扬州,后来又在广州发展,以至于对时家再无什么帮助。在时广山娶了继室之后,甄家就更不可能在与时家有什么联系了。时映蓉得母亲喜欢,却也与甄家人不熟。 “你在这世上,并非只有时家是你的亲人。”花少说着,垂下眼眸,看到时映菡闪烁着的双眸,不由得微微发怔。 他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一日遇到她。 说喜悦,也是有的,可更重的是气恼。气她为何这般茹莽,竟然深夜出行,所以才会喋喋不休地与她说话,只想让这个小丫头长点记性。 他其实是关心她的,他自己都没发现,他更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么婆婆妈妈的时候。 “你……是甄家人?可是你姓杜啊!” 花少被时映菡的问题逗笑了:“你一个表哥都没见过吗?他们都姓什么?” 这一回时映菡沉默了,抿了抿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的确,表哥们……都不姓甄。 她甚至不知晓甄氏有几个姐妹,分别嫁给了谁。 难道,这个花少是她的表哥之一?看他的架势,应该是极有身份的人,不然不会连四品官都瞧不上,甄家可是没有什么靠山的,他是怎么做的官?还年纪轻轻就能爬上高位? “行了,你也别往心里去,我就是今天看见你,有些生气。你也别多问,我们今天来徐州城都是秘密,多说了,恐怕会引来杀身之祸。记住,对你家人也不能说起此事。” 如果不是他如今自顾不暇,说不定就会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她,然后带她离开。 “嗯,就算是你不嘱咐,我也不会说。”这是违反规矩的事情,时映菡晚上出去若是被人发现,就算是为了救人,也是会被人惩罚的。 花少点了点头,又瞧了时映菡一眼,伸手去掀开车帘,看了看路。 路途其实并不长,碧凡也是就近找的医馆。 马车到了距离时家不远处的小巷子停下,时映菡与碧凡下了车。 时映菡的手中还摆弄着那枚戒指,迟疑了一会才道:“你们先等会。”说着,就拉着碧凡爬着土墙进了院子。 花少掐着腰,站在时家院外,瞧着那土墙不由得撇嘴:“这家人怎么穷成这样?整个府邸都没有我家的后花园大。” 坐在车上的车夫不由得笑了,瞧了花少一眼,嘲讽道:“怎么,童养女婿突然就成了表哥了?” 花少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嚷嚷起来:“信不信小爷打掉你满口黄牙?”后想起这是在夜里,这才嘟囔了一句,“不编点靠谱的,这妮子不会信的。她有点小聪明,但是脾气有些倔犟,还有点……” “叛逆。” “对对对,就是这个,是个不好伺候的啊!” “哈哈,没想到你还是个惧内的。” 花少苦着一张脸,指着时映菡离去的方向:“看到那张脸,我就想要立正站好,太他娘的像了,根本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说着,还是忍不住往院子里面看。 她让他等等是什么意思?想送他个手帕什么的,做定情信物? 想着想着,不由得咧嘴一笑,眼中满满的全是甜蜜。 这丫头,长大了呢…… 【谁都不是天生的高手,女主是原土十二岁孩子,还是有些嫩,给她个机会,等待她成长吧。 今天还会有补更。】 C 031 夜中诡异人(五) 夜,又浓重了几分,原本在天空之中徘徊的乌云竟然尽数散去,露出了些许月光来。 月光将大地镀上了一层银白,熠熠生辉。 宁静,安详,却被零乱的步子打碎。 花少没有闲情逸致去赏月,只是掐着腰,烦躁地走来走去,期间还瞧见了时家参加昏礼回来的人。 瞧见时广山的时候,花少隐藏在暗处,就好似轻盈的鸟儿,蹲在房檐上,冷冷瞧着他,嘴唇蠕动却未发出言语,神情不屑,似乎是在暗暗地骂人。 他只是好奇时广山张什么样子而已。 时家人没有发现他们,这群不会武功的人,根本不会发现这群训练有素的人。如若花少他们想要隐藏,就连自己的影子都会妥善处理,绝对不会被轻易发现。 许久,碧凡才又爬了出来,好似是在故意躲避之前那些回来的人。好在他们回来之后也都疲惫了,各自回房,这才放碧凡能够再次出来。 时映菡没有跟着。 她的怀里有一个罐子,是普通人家用来装汤、水的普通罐子,到处可见,没有什么特别。她将罐子递给了花少,十分胆怯地说道:“娘子让我谢过贵人送她回府。” 花少狐疑地接过罐子,晃了晃,听见里面有水声,当即问道:“这是什么玩意?汤?你家娘子亲手煲的?” “这是我家娘子亲手酿的酒。”碧凡说着微微欠身,左右瞧了瞧,准备重新爬回去。 花少没拦她,只是笑眯眯地拧开了罐子的封口,闻了闻。 原本,他只当这是时映菡的一点心意,一名闺阁女子酿的酒,能有什么味道?没想到,拧开之后,就闻到了一股子诱人的酒香,芳香四溢,沁人心脾,令他忍不住扬眉,凑近了喝了一口。 酒水入口,竟然是意想不到的甘醇,还是极烈的酒。 他喝过价值万贯的好酒,是用露水酿制,多年的陈酿,味道浓烈,越品越香。 可那酒,远不及时映菡酿的酒。 他怎么会知晓,这世间最为纯净,味道最佳的水,并非山中清泉,也不是露水,而是时映菡凭空调出来的水。也只有时映菡才能够酿出这样的酒来,这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味道。 就好像这世间,只有时映菡能够画出最美的色彩。 他同样不知道,他还是第一个品尝这酒的外人。时映菡酿酒完毕,也只是自己偶尔喝喝,她不想再像画画一样,被人引起注意了。 浓烈的酒香吸引了另外两个人,让他们凑到花少的身边来,谁知花少竟然宝贝似地将罐子护在怀里,盖上盖子,临走了,还不忘记回头抱怨:“小气,怎么就送了一罐子?不方便拿出来,我进去取也行啊!” 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一处府邸,对于花少来说,就好似抬手梳个辫子一样简单。 他开始纠结,要不要干脆追到时映菡的屋子里面再去讨罐子酒出来。最后还是猫腰进入了车厢,他怕把时映菡吓到,留下个不好的印象。 日子还长着呢,他与时映菡的牵绊是剪不断的。 “走走走,再不走我就舍不得走了。”花少催促着另外两个人。 “滚蛋,小娘子不是我们的,酒也不给我们喝,就知道使唤我们。”车夫嘟囔了一句,坐在车板上抗议。 谁知,花少竟然伸出了自己的鱼形令牌来晃了晃,两个人对视一眼,当即认命地驾车。 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离开的碧凡没有听到这些人的对话,只是慌慌忙忙地进了院子,到了时映菡的闺房。 碧彤、魏妈妈都在,她们围着时映菡,魏妈妈心疼时映菡脸上的伤,碧彤则是满柜子找可以挡一挡的衣服。瞧见碧凡进了屋,魏妈妈当即抓住了碧凡:“方才又出去一趟是怎么回事?外面还有谁?你们这是怎么了?” 碧凡也能够猜到时映菡定然是只字不提的,可是苦了她,还得应付魏妈妈,就连碧彤也在好奇地盯着她,眼睛睁得老大。 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太过传奇了,她自己都没回过来味。 “就是……在医馆遇到了贵人,他们有夜间可以通行的令牌,很是好心地送我们回来了。娘子为了表示感谢,就送了一罐子酒。至于这伤……是我们爬墙的时候,不小心磕的。”碧凡说完,终于松了一口气。真要是将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会将魏妈妈吓晕过去。 “那你脖子上的伤是怎么回事?”魏妈妈继续追问。 那里是被抓上马车后,被人用刀架着时留下的伤口,并不深,却还是可以轻易看到。 “这个是背着四郎出来时,被树枝刮的,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锋利。” 魏妈妈将信将疑,最后还是颓然地坐在了椅子上,用手一下一下地抚平自己紊乱的呼吸:“下回可别这么冒险了,这一晚上我的心都嘭嘭地乱跳,一直提心吊胆的。也不知明日二夫人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你们也快点去休息吧,已经很晚了。”时映菡开口说着,已经简单地擦身完毕,准备就这样睡了。 另外三个人没多说什么,直接为时映菡扑好了床,就退下了。 临走时,时映菡吩咐:“碧凡,剪个齐头帘会不会好看些?” “奴婢明白。”她的额头有磕头时留下的淤青,挡上会好一些,不会被人发现。 两个人都没有互相关心,她们心照不宣。 在那种紧急的情况下,她们对互相的保护是不言而喻的,没有任何作假,此时也不需要任何的客套。 时映菡到床上躺下,眼睛却睁得大大的,在静谧的闺房之中,就好似璀璨的荧光宝石。她眼睛一眨一眨的,似乎是在回忆今天发生的离奇事情,也好像是在想甄氏的娘家人。 甄氏不喜欢她,甄氏的家人就会喜欢她吗? 这个问题无解。 可是,花少的话,还是给了时映菡一种奇异的心情。 这世上,并非只有时家人,是她的亲人。 这世上,还有她不知晓的人,会关心她。 而她,之后的日子会是怎样的呢? C 032 搜查风波(一) 翌日一早。 取消了今日的晨昏定省,时家院中出奇地宁静,许多人都难得地赖床。 婢女们三三两两地在院中清扫,院中厨房之上飘起了袅袅烟雾,树枝上的鸟儿用欢唱报着清晨,就连后院的公鸡也不甘示弱,打起了鸣。院中的黄狗这一次没有搭理公鸡,并未与它们叫嚣,而是抖了抖耳朵,继续酣睡。 可惜,宁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比晨昏定省的时间还要早一些,就有一群人风风火火地从小院之中走过,引得不少下人看过去,有些好奇心重的,还悄悄地跟在人群后面,想要看看将要发生什么事情。 这些人以二夫人为首,直接去了时映菡的院子。 院中只有两名二等婢女在清扫并不如何脏乱的院子,看到二夫人过来急忙问好,可惜二夫人根本就没有理会她们。 “给我搜!”二夫人当即安排下去,声音带着一丝愤怒,含着一股子的冷意,令人不寒而栗。 她身后的奴仆鱼贯而入,冲进了时映菡的小院子,对于院中的几间屋舍竟然是破门而入,“嘭嘭”砸门的声音传来,随后是一声一声的惊呼声,这种突如其来的惊变,令所有人措手不及。二房那些孔武有力的奴仆并不在意,只是冲进屋中,将所有的屋子柜子打开,将其中的东西翻了出来,丢在地面上,随后进来的奴仆就好似没有看到一样,踩着地面上零散的东西走过去。 时映菡的屋中也被人破门而入,带头的是二夫人的贴身张妈妈,她带着三名婢女进入时映菡的屋子,翻箱倒柜,根本不理会依旧躺在床上沉睡的时映菡,就算是惊醒了时映菡,她们也没有任何的惊慌。 这些下人,根本就未将时映菡放在眼中,没当她也是一个主子。 就好像,从未瞧得起四郎一般。 碧彤冲出屋子,衣服还有穿整齐,发鬓松散着,样子颇为狼狈,她惊慌地大喊着:“你们这是干什么?” 二夫人根本不理她,只是站在院中,冷笑着瞧着被闹得鸡犬升天的小院子。 “二夫人,您这是要做什么?来这里这般折腾,总该有个理由吧?” “我二房的小贼跑了,有人说跑到了这个院子里面来,我派人来搜,免得这个院子遭了贼。”二夫人说着,依旧是倨傲的模样,气得碧彤浑身发抖。 谁知,这个时候时映菡竟然悠然地从屋中出来,她身材纤细,穿着单薄的衣衫,外面只披了一件淡紫色的外罩衫,长发披散着,有着一丝慵懒的味道。偏偏,这一种雍容,在此时看来是那样的从容不迫,就好似一位处变不惊的王者,震撼了众人的心。 她扬着嘴角,带着一丝嘲讽:“我怎么觉得二婶带来的这群土匪,要比小贼还可恶?” 时映菡一向是乖巧的,从不与人争吵。 可是这一次,她不准备沉默,因为二婶已经触及了她的底线,这是触犯了她的尊严,根本没有将她当府中的主子来看。如若此时她再不站出来,就会真的被人看扁了去。 这些人,就是这些人,寻了个莫名其妙的理由,就要打四郎一顿。四郎险些丧命于她们的手底下。现在,四郎终于脱离了虎口,这些人恼羞成怒,就要来迫害她了吗?难道,这二夫人真的就无法无天,目中无人到这种地步了吗? 二夫人听到时映菡的话,眉头一挑,气得身体瑟瑟发抖。 她的确就等着时映菡发怒呢,结果时映菡竟然是笑着说出了这样一句话,真真气得她不成样子。 于是,她爆发了。 “这大清早的,就听到犬吠之声,还真是扰人呢。也怪我有个不懂事的侄女,对长辈说话也不懂个礼数,就好似一个没有教养的野孩子似的。二婶来你这里搜查,也是为了你好,免得你这里遭贼。”她说着,也扯出一抹笑来,不过却要笑得更为狰狞。 时映菡听了并不生气,反而坦然地走出来,一步一步,步态均匀且缓慢,神态如常地扫视了一眼院子,依旧笑呵呵地道:“还真是劳烦二婶千里迢迢地来到我这里叫呢!”说着,故意停顿一下,才继续说道:“二婶这般单独照顾,看着二婶府中的这群土匪,真真让我觉得二婶亲自养出小贼才可爱一些。” “你这臭丫头,起床没刷牙吗?嘴巴怎么这么臭?”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这么早,我怎么来得及起床?当然没来得及刷牙。” “你对长辈就是这个态度吗,还有没有家教?说到底,还是老夫人带出来的闺女,就是这般没有教养的吗?” 时映菡也有些动怒了,只觉得二婶真是有些无理取闹了。 可是她到底是长辈,她不能生气,如此出言反击,已经是大不敬了。 时映菡沉吟半晌,不知该不该继续反驳,就有另外一群人匆匆赶了过来,急切地问道:“哎呦,这是怎么了?二弟妹这大清早的是发什么火呢,大老远就能听见。” 时映菡抬眼去瞧,看见杜氏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身上只是批了件衣裳,模样也有几分狼狈,不过,要比时映菡完全披散着头发要强些。 二夫人脸色煞白,这杜氏一进院子,就已经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大老远就能听到她在发脾气,暗示着是她在欺负他们大房的闺女了。 这样一个开场白,让二夫人都不好接话。 “母亲,是这样的……”时映菡开口想要解释,却被二夫人打断了:“你给我闭嘴,没有教养的臭丫头!” 时映菡当即一噎,抬头看了二夫人一眼,依旧是和颜悦色的,竟然很是礼貌地对她行礼。 如此一来,众人看到的并非是时映菡没有教养,而是二夫人才如同市井泼妇一般。 二夫人气得瑟瑟发抖,还是强装镇定,对杜氏解释:“今日一早,听闻我院中那个经常偷窃的四郎跑了,有奴婢说他跑到了三娘这里,我就带来来此搜查一番,将那小贼带走,免得三娘这里遭了贼,丢了东西。” 【下午有补偿的加更哟!求推荐票~~~】 C 033 搜查风波(二) 在二夫人风风火火走出自家院子之时,杜氏就得到了风声,她早早就派人观察二房的动静了,来到时映菡这里的时间很充裕。不过装扮得太过整齐,会显得太突兀,所以她还是如此狼狈地过来,也算是动了点小心思。 至于时广山,昨夜醉酒,如今依旧睡得糊涂呢。 在杜氏嫁进门之后,这位二夫人初期表现得很积极,一切事宜都争抢着来做。杜氏瞧得出,她是觉得自己年岁小,想跟她抢管家权。 当年甄氏病重,将所有的事宜都交给了时映蓉来处理,由刘妈妈管着。后来时映蓉与刘妈妈的私心越来越重,被老夫人瞧出了端倪,就派二夫人协助时映蓉管家,还能互相监督一番。甄氏去世之后,时映蓉也有些许的分心,导致二夫人夺得的权利越来越多。 杜氏不声不响地得到了老夫人的器重,一次聚会哄得了老夫人欢心,得到了许诺,并且吩咐二夫人带一带杜氏,让她尽快接手家事。从那以后,二夫人就一直都对她不冷不热的,每次寻二夫人问询管家之事,都说身体不适推辞。 现在,二夫人这般大摇大摆地来寻时映菡的麻烦,怕是也是想要间接性地灭灭杜氏的锐气,让她知晓知晓厉害。 在大房夫人还在的情况下,不通过大房夫人,就直接去训她膝下的女儿,杜氏也会没脸的。 杜氏知晓这些,所以并不如何惊讶。 她与时映菡之间,尚未立敌。 时映菡一直处于中立的阵营,不像时映蓉饱含敌意,不像其他庶女一个劲的讨好,她一直没有任何的情绪。所以,杜氏一直觉得,能拉拢,就拉拢时映菡,不能拉拢,不招惹了,相敬如宾也是可以的。 所以,这一次,她正好能够探一探时映菡的态度。 “哦……三娘,你且说说,是怎么一回事。”杜氏听了二夫人的话之后,转头去问时映菡。 作为当家主母,不能只听一面之词。 时映菡从杜氏开口,就知道了她的立场,当即了然。 “因为昨日祖母说今日不用晨昏定省,所以今天我就贪睡了片刻,谁知正睡着,屋子的门就被人砸开,随后就有四个奴婢未脱鞋就冲进我的屋子翻箱倒柜,乱翻我的东西,我还以为光天化日之下来了土匪呢,可是将我吓坏了。出来之后,就听二婶说是二房中养的小贼溜出来了,说了跑到了我这里,她才搜查的……”时映菡说着,有些为难地看向二夫人,“二婶,难道是你养的小贼没偷到东西,所以你派院里婢女来明抢吗?你想要什么,与我说就是,我只是前些日子得了一百五十贯钱,您也不必如此啊……” 时映菡话音刚落,周围围观的奴仆就开始窃窃私语。 的确,时映菡得了一百五十贯钱的事情,引起了不小的波澜,对于一名闺阁女子来说,这无疑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她这般一提,众人不免也有所怀疑,不然二夫人为什么要闹出这么大的阵仗来? 二夫人一听就恼了,当即抬手指着时映菡的鼻尖骂:“你这没有教养的臭丫头,胡言乱语什么呢?什么叫我养的小贼?我还能惦记你的那些钱不成?呸!当谁稀罕呢,不要脸!” 杜氏听了,当即脸色一沉,轻咳了一声,刚想开口,就听到了时映菡的声音:“您也说了,我的教养的祖母教的,如今我败坏了祖母教的规矩。可是我虽然没有教养,却也知晓,奴婢未曾得到主子的允许,是不许主屋的,不然以行窃论处。还有,进入他人屋中,必须脱鞋,不然就打断其双腿。 二婶抓自家的小贼的确情有可原,可是也不能逾越了规矩,打狗还得看主人,您要翻大房的屋舍,还得通过母亲允许吧?可是如今看来,您是未曾打过招呼了……” 二夫人听到时映菡说的,忍不住冷笑一声:“规矩?你还懂规矩?不过是一个牙尖嘴利,不懂得尊敬长辈的毛孩子罢了。” 她说着,看向众人,发现他们并没有搜出四郎,不由得皱眉。 难道,时映菡没有将四郎藏在她的院子里面? 她还没有想到,时映菡有胆子晚上偷偷出去。 “事情的经过,我也算是听明白了。”杜氏终于开口,同时忍不住多看了时映菡一眼,她没想到,平日里面瞧着温顺的女孩子,居然也会反驳长辈,还会咄咄逼人。 也是了,今日二夫人的确有些过分了,这是打脸的事情。 “弟妹,现在我也不得不说几句了。四郎丢了,你作为嫡母着急也是应该的,可是你也是个大人了,不能乱了阵脚不是?既然有人禀报他来了三娘这里,就该寻我说一声,我带着人,配合你们搜不是。你瞧你这样横冲直撞的,吓坏了孩子。”杜氏说话时一副大人教训小孩的语气,让二夫人很是不喜。二夫人的女儿与杜氏也差不了几岁,根本容不得这样的孩子教训自己。 “找你,那四郎还不得跑了?” “哪能啊,四郎都被你打得只剩一口气了,哪还跑得动啊,八成连府中的小丫鬟都跑不过了,弟妹多虑了。” 杜氏说完,时映菡差点憋不住笑出来。 二夫人也是被噎了一下。 杜氏好似没事人似地继续说道:“今日这事,虽是弟妹好意,却也是茹莽了。而三娘,也是有顶撞长辈的错,这样,不如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息事宁人,最为稳妥的方法。 杜氏话音一落,就瞧了时映菡一眼,发现她依旧是平静的模样,没有露出任何失望的神色来。 甚至,没有露出祈求杜氏为自己讨公道的模样。 在二夫人沉吟之时,杜氏已经走到了时映菡的身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至于弟妹房中下人弄坏的东西,你一会整理一番,汇成一个单子交给我,我让弟妹赔给你就是。” 二夫人一听这话,就忍不住皱起眉来,当即说道:“这我府中的下人毛手毛脚,弄坏了东西,我回去会惩罚他们的。三娘身家丰厚,应该是不会在意这些东西的。” 这就是不想赔了。 开玩笑,这小丫头不是挺有钱吗?刚才还炫耀了自己的一百五十贯钱呢!这还用得着她赔吗? “冤有头债有主,三娘也不能吃着哑巴亏啊!” “这算什么哑巴亏,我也是为了她好,免得她丢了东西。” “现在她东西没用丢,却被你的奴婢弄毁了这么多,你的好意反而让人遭了秧,总该有个说法吧?” 二夫人一听,当即双手掐腰,提高了些许音量,低吼了起来:“小嫂子,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计较三娘不懂规矩的事情,你还跟我计较起来了是吧?这后娘当的,真是比亲娘还亲呢!殷勤给谁看呢!” C 034 搜查风波(三) 二夫人的这一句话过于刺耳,让杜氏的脸色变了一变。 时映菡也不由得皱眉。 二夫人说得明白,时映菡不过是甄氏嫌弃的女儿,亲妈都不疼惜,杜氏这个做后妈的,却将时映菡当成了一个宝,也不知道是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什么好心。 “弟妹说笑了,作为母亲,护着自己的孩子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我并不觉得这件事情是在殷勤。”杜氏说着,阴沉着脸扭头扫视了一圈,吩咐身边的妈妈,“让围观的人都散了吧,派人将母亲请来,让她来断一断此事吧。” 二夫人不由得冷哼,当是这小丫头没能耐了,就知道用老夫人来压她,这让她气焰更为嚣张。 “嫂子怎么动不动就请母亲呢?昨夜她可是喝了不少的酒,今日怕是身体不适,会多睡一会,你也该学着孝敬母亲,不能总是这般地折腾她啊。” “不让母亲瞧瞧这院中的狼狈样子,我又怎么好让母亲决断此事?万一你赖账了,我们大房就活该被你糟蹋不成?怎么,三娘不过是赚了一百五十贯钱,你就瞧不过眼了,过来祸害她的东西。在三娘不济之时,还真未见你救济过。” 杜氏本就是爽利的性子,起初给了二夫人几分薄面,如今二夫人竟然得寸进尺,那么她也没有什么理由继续隐忍了。 她杜家,可是不比二夫人的娘家差! 二夫人见杜氏已经说得不好听了,掐着腰就嚷嚷了起来,且骂得越来越难听。 杜氏懒得与她对骂,只是继续吩咐院中奴婢统计损失。 一刻钟后,老夫人来了,应该是路上就听到了些许消息,所以来时便阴沉着一张脸。 在她过来之后,三个人一同迎了过去,老夫人却独独拉了时映菡的手,紧紧地握了握,似乎是在暗示时映菡,今日祖母依旧会为她做主。 二夫人面色微变。 杜氏身子侧了侧,巧妙地化解了尴尬,只是笑容有些勉强。 与杜氏的做法大致相同,祖母也是分别问了三个人的说辞。 二夫人依旧是之前的理由。 时映菡依旧是之前的解释。 杜氏则是将自己当初的决断说了,想要让老夫人断一断,她到底有没有错。 这个时候闻讯赶来的三夫人、大娘等闺女,以及二郎也来了。 二叔则是姗姗来迟,过来之后,就忍不住瞪了二夫人一眼,似乎是已经知道了二夫人干的好事。 原本被杜氏驱散的人,见到这里的人越来越多,此时也又重新聚了回来。 如今,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是不成了,全府上下怕是都知道了。 “无关的人都出去,将院门关上。”老夫人开口,这是准备要决断了,怕之后的处决下来,会让这几个人丢了脸面。 众人纷纷散去。 老夫人在府中的威严无人敢去侵犯,就连远远地探头张望也是不敢的。 “家,是让人安居的地方,而不是闹得人心惶惶,鸡飞狗跳的地方。在府中居住,就该有规矩,不然与那些市井小民还有什么区别?既然你们在谈及教养,我就说说教养。”老夫人说着,第一个看向了时映菡,“你顶撞二婶,出言不敬,理应掌嘴二十。” 听到老夫人的话,时映菡当即从她身边退开,到了她的身前恭恭敬敬地跪下,也不顾及地面上都是石子,模样坦然:“是,儿听从祖母安排。” 老夫人的手指微微发颤,却还是得狠下心来。 “二儿媳妇,你今日的确是有事来寻找四郎,却没有走正规的途径,也是不该。既然如此,进入三娘房中的奴婢未脱鞋便入内,杖责三十。未经主人许可,便进入主屋,按照盗窃论处,全部卖出府去。念及二儿媳身边的妈妈资格老,就免去发卖,改降为粗使婆子。所有擅自闯入院中的奴婢,杖责二十。三娘院中的损失,统计了单子,交给二儿媳妇,让她来赔偿。” 话音一落,哀嚎声一片。 二夫人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晕倒过去。 她这一次过来带来的,可是她院中的全部得力的人,如若这些人都挨了罚,那她身边就连伺候的人都没有了。 “阿娘,您不能这样!”她哀嚎了一声,声音根本没有控制住,“我知道您宠着三娘,可也不能这般偏帮啊!这命令是我下的,您要罚就罚我好了,不然您这一下子,就要将我身边的陪嫁们都给弄没了,那我孤零零的,该如何是好?” “因为四郎的事情,我与你说过许多回。孩子是你带大的,言行有所不妥,也是教导的问题。现在事情闹大了,还不是你自找的?今日这事的确是你欠缺妥当,奴婢也不能不罚,你瞧你养的儿子是个小贼,养出来一院子的刁奴,活脱脱的一群土匪!” “阿娘,您这是要我的命啊!”二夫人急了,竟然跟着老夫人就喊了起来,“您这样一来,我还有什么脸在这府中呆啊?!” “你还好意思问,这事还不都是你闹出来的?” “我还不是为了三娘好?” “你自己看看这院子里面,你哪里为三娘好了?!这简直就是在迫害!” 二夫人看清楚了老夫人的态度,一时间没了言语,豆大的泪滴从眼眶之中冒出来,竟然是极为不甘。 她怒视时映菡与杜氏,最后一跺脚:“好!时家容不得我了,嫌我留在这里碍眼,那我就回娘家去!” 她说着,狠狠地擦了一把眼泪,带着自己的人,风风火火地冲出了院子,准备收拾东西回娘家。 杜氏瞧着她离开,当即无奈,还真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啊,见到自己吃亏了,当即回娘家躲灾去。之前她说的和解的法子不是挺好的吗?这二夫人也太小气了点,这点东西都不愿意赔,这回傻了吧? 时映菡则是一副早就料到了的模样,浑不在意,只是平静地继续跪着。 牛妈妈露出了犹豫的神色来:“这……这惩罚的确狠了些,娘子……” “哼,她也该收收自己的臭脾气了,让她回娘家住一段去吧。”老夫人说着,不由得跟着冷笑。 等二夫人回来之后,怕是处决也就是改为了示意性的了。 不过……府中也能消停一段时日了。 “这段时间,好好管家。”老夫人瞧了杜氏一眼,杜氏当即了然。 二夫人不在这段日子,杜氏能够很好地将管家的事情夺到自己的手里。 随后她就开始怀疑,老夫人该不是故意的吧? 她早就料到二夫人会回娘家? C 036 不告而别(一) 二夫人耍赖了,时映菡的惩罚也不用兑现了。 杜氏像模像样地交代了几句,便欢欢喜喜地走了。 老夫人被时映菡扶着进了屋子,里面碧凡正在统计损坏的物品,见到老夫人进来,当即吩咐侍女们将这里大致收拾了一番,很快退了出去。 牛妈妈亲自帮两个人倒水。 时映菡规规矩矩地站立在一边,得了老夫人的吩咐,才坐在了椅子上,眼睛盯着面前的水看,她知道,那水是凉的。 对于水的感觉,时映菡很特殊。 她有时觉得水很亲切,因为她能够与水互动,与水交流,水也十分乖巧,愿意听从她的指挥。 有时候,她觉得水很可怕,因为水曾经险些要了她的命。 “四郎,是你藏起来了吧。”老夫人说得极为笃定,没有任何的犹豫。 她了解时映菡,知晓时映菡骨子里面的硬气。 她在时家生活了一辈子,处处隐藏着她的眼线,她想要知晓什么十分容易,所以会知晓时映菡对四郎的关系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当然,她想要知晓四郎的身体状况,也很简单。 同样,这府中除了时映菡,没有另外一个人愿意帮四郎。就算是二郎是府中心地不错的,可他与四郎关系一般,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二郎也不会出手相助。 时映菡对老夫人一直没有任何的隐瞒,包括自己的心思,所以一直最得老夫人宠爱。 其实,老夫人在意的不是众人的尊敬,而是真诚。 “是,昨天夜里我派碧凡将他送去了医馆。”时映菡回答得很简洁,很多具体的细节都省略掉了,她不敢让老夫人知晓昨夜的险恶,不然老夫人也不会原谅她。 老夫人并不如何怀疑,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四郎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其实前段时间,我本想等二儿媳妇做得更为过分的时候,将四郎要到我身边来,我亲自带他。至于时机,我思量着最好是到了我开口要人,二儿媳妇也会哑口无言的境地。为了避免参加昏礼的时候,大家不愉快,我就决定今个儿单独与二儿媳妇说,结果,你比我先动手了。” 时映菡听了身体一僵,她完全没有想到老夫人的想法,权当四郎是无人顾及的野孩子呢。 回忆起当初听闻四郎事情时,老夫人并未深究的态度,想来也是为了如此吧。 原来,老夫人从一开始就在筹划了! 她……居然坏了老夫人的计划。 不过…… “昨个四郎快要不行了,再不去看大夫,恐怕就……”时映菡说着,眼圈一红,险些掉下泪来。 “他如今可好?!”老夫人的音量提高了几分。 虽然是庶子,但是到底是时家的血脉,还是位郎君,老夫人对四郎还是很担心的。如今时家子嗣单薄,却一个孩子都是掉一块肉。 “已经被救回来了,他还在医馆里面调理身子。” 老夫人并不责怪,而是伸手将时映菡的小手握住,轻轻地拍了拍:“也怪祖母心狠,让四郎在柴房之中受了那么多的苦,不怪你。一会我派人去医馆将四郎接回来,直接带进我的院子里面去,这样四郎也能够得到好些的照顾,就算我日后没有精力了,也要撑到帮你们把亲事定了。” 话音一落,时映菡只觉得心口暖暖的,一阵莫名的感动。 在这样冷漠的院子里面,是祖母与祖父带给了她无尽的亲情,是四郎让她觉得,还有可以互相照顾的亲人,是二郎的开朗,让她的生活不再单调。 是啊,她的身边还有这些人。 她点了点头,随后说道:“就在附近的医馆,碧凡知道地点。” “嗯。”老夫人说着,看向时映菡的下巴:“你下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时映菡微怔,随后惊醒,她竟然忘记了这么一回事! 很快,时映菡就微笑着回答,笑容之中还有一丝腼腆:“昨日我本想跟着碧凡一同去的,结果她们都拦着我,拉扯了几下,不慎跌倒磕了下巴。” 老夫人一听,当即沉下脸来:“你是一名小娘子,怎能在夜间私自跑出去?这些事情让碧凡他们去做就行了。” 时映菡乖顺地点头。 又说了几句,老夫人便离开了,时映菡第一时间将魏妈妈、碧凡与碧彤三个人叫到了一处,交代了一番,确保统一口径。 随后碧凡便张罗着带着老夫人身边的奴婢一同去接四郎回府。 “你一定要小心谨慎一些,莫要让大夫说错了话。”时映菡小声交代碧凡。 碧凡当即点头:“娘子,您就放心吧,昨日您与四郎说话的功夫我就交代好了!” 时映菡这才笑了笑,让碧凡做事,总是觉得十分放心。 谁知,意外却发生了。 过了半个时辰,碧凡便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模样极为紧张,到了时映菡的面前都在喘着粗气,话都说不匀,缓了好一阵,她才从袖子里面取出了一张纸与小包裹来,十分神秘地交给了时映菡:“四郎他……他与昨夜那些人走了,只……只给您留了封信,这包裹,是花少留下的……” 时映菡听了之后,只觉得天崩地裂! 她之前的确是想要将四郎送出去,让他能够脱离苦海,可是听了老夫人的话,她很快就后悔了。外面的确是海阔天空,可是只有家中是最为安全的,老夫人定然会为四郎谋得前程。 可是他……他居然就这样走了?! 时映菡此时都不知晓自己到底是救了他,还是反而害了他! “你怎么与祖母身边人解释的?” “没法解释啊!我只能说是昨夜碰到了贵人,贵人瞧着四郎可怜,将他领养了。” 时映菡在屋中来回踱步,向外面瞧了瞧,确定没有外人才快速地取出信来看。 信只是寥寥几行字,大体内容是感谢时映菡的话语,以及他的打算:他要跟着这些人去军营,他没有武功,却能够当一位谋士。昨日那位胖胖的男人,竟然就是一位军中谋士,且答应四郎,将会视他为自己的弟子般照耀。 至于小包袱,里面也只有两样东西而已。 柜坊的凭帖、夜间通行令牌。 感谢【小院子】【蓝松树】【云芳菲】的100起点币打赏。 《初恋无下限》与《桃花一朵请笑纳(日久贱人心)》现已上市,当当、京东、亚马逊、淘宝均有销售。 另外,《桃花一朵请笑纳》HE会在下月初发布。《初恋无下限》大结局会在1月更新至大结局,全文免费阅读!仅此一本,绝无二次哟! C 037 不告而别(二) 时映菡瞧着这两样东西,身体微僵,久久惊诧。 回过神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吩咐碧凡将东西锁进柜子里面。 柜坊的凭帖,相当于后世的存折。 世人皆用铜钱,一贯钱就有六斤多重,携带起来十分不方便,而且不安全。为了缓解这样的事态,衍生出了柜坊,相当于钱庄的存在,供给人们寄存钱财。 柜坊发展大了,还能够几个城池通用,不过,他们的账务是一个月更新一次。也就是说,一个人在长安城的万鑫坊寄存了一贯钱,到了徐州的万鑫坊时,取出自己的凭帖,幸运地碰到了更新账务,就能够在徐州取出一贯钱来。如果没有更新,就只能等每月更新账目的时间,才能够取出相应的钱财来。 不过,这种大柜坊十分有限,许多还是只能在当地使用。 愿意去大柜坊的人,大多是在外地做官,偏父母或者妻子在老家,这样能够经常存些钱进去,供给老家的人花销。 花少留给时映菡的,就是万鑫坊的凭帖,是目前最大的一家柜坊,听闻皇室都曾经在这里借过钱,整整八十余万缗,用了三天就筹够了,简直就是富可敌国。那里开户寄存是有条件的,底限就是五十贯钱,不然是不接收寄存的,毕竟他们的这种账目同步需要很大的工作量。 所以,时映菡能够猜到,花少给她的这个凭帖内,定然有不少于五十贯钱。时映菡如果在这个账户之中取了钱财,说不定花少在千里之外就能够知晓。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花少有可能会继续往这个账户里面存钱,供给时映菡花销。 不过真要是这样做了,时映菡也会觉得怪怪的。 至于夜间通行令牌,还是像这种全国通用的令牌,时映菡只听说徐州城那一位四品官才有。长安城中有这种令牌的人,恐怕也不超过三十人吧? 她,徐州城名不见经传的闺阁女子,居然有幸得到了一块。 这可不是什么大批量生产的花瓶,一间客房就能够摆十几个的东西,这是全国罕见的令牌啊!就算是在封城的情况下,凭借这一块令牌,也能够自由地通行在城池之间,这就是这块令牌的价值! 昨天夜里,花少就已经给了时映菡一枚戒指,就算他们是亲人,见面初次见面给予这样的礼物,也算是十分客气了。如今,还非得再加上这些更为贵重的礼物,她想退回都不成。 看来,只能是再次遇到花少的时候再退给他了,这两样东西太过贵重。之前的那一百五十贯钱,还可以说是时映菡用画换的,那么现在这些呢? 无功不受禄,不能乱收! 可是……她只知道花少的名字,其他的,完全不知道啊…… 就连四郎的下落,也成了谜。 说是军营,可军营那么多,不同地点都有,根本就是毫无线索。 现在没有时间细想,在此之前得将东西藏好,这两样东西如若落入有心人手中,恐怕会有极大的事情发生。 还有就是,不能让父亲发现,不然,这些都会变成是时家的东西,且会极尽全力地去发挥其用处,肆意挥霍。如果让花少知晓了,说不定会有所成见,毕竟此时四郎在他们那里,那样对四郎的影响不好。 锁住,定要牢牢地看管。 碧凡还在忙碌,老夫人院里的奴婢就开始传她们过去了,定然是老夫人也得到了消息,想要问问详细。 魏妈妈过来帮忙,时映菡眼瞧着东西被收好,才松了一口气,与碧凡肩并肩去了老夫人的住处。 碧凡每次过来老夫人这里都会显得很拘束。 她本就是老夫人调教出来的,对于老夫人这里的严格她是深刻知晓的。能够去到时映菡的小院伺候,虽说是去了不受宠的嫡女院子里面,待遇不如以往好,日后时映菡说不定也会嫁得极为寒酸,但是时映菡的亲和让她能够缓一口气,时映菡院里的魏妈妈又是最亲和不过的,她很满足。 虽然,府中的奴婢大多不懂,还对她有所同情。 两个人在脱鞋的时候,互相对视了一眼,在外人不可查觉的情况下微微颔首,才一同进入。 时映菡走在稍微靠前的位置。 “三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见时映菡进入,老夫人急急地开口去问,声音哽咽。 时映菡从自己的袖子之中取出了四郎留下的信,交给了老夫人。 四郎是极为聪明的,早早就猜到老夫人会查到时映菡身上,所以信中写得极为含蓄,内容简洁,没有破绽,却明确地写清了自己的去处,却只字未提时映菡做了什么。 老夫人看了之后,险些晕厥,牛妈妈一个劲地帮她顺气。 “这是作孽啊!万一那名贵人是坏人怎么办?军营!那可是军营啊!四郎单薄的小身子,怎么能受得了那种苦难?”老夫人说着,开始哽咽,这是真的悲伤。 时映菡不敢怠慢,连忙凑过去劝解:“祖母,您莫要伤心,四郎定然会为自己谋得出路的,他那么聪明,还很好学,也是个能吃苦的……” “他到底是我的孙子啊!我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老夫人说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在府中,也吃了很多苦,我一直看着,却没做过什么,他是极恨我的吧?” “不会的,四郎最尊敬您了!” “也不知那位贵人的去处,我们还能送去些钱财不是?” “祖母,您不必担心,儿给四郎留了四贯钱。” 老夫人颔首,人却十分颓然,脸上的褶皱都越发分明了起来。 时映菡一直陪着老夫人,陪着她吃了午饭,下午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娘子,之前大娘来过。”碧彤见时映菡回来,当即通报。 时映菡点头,问道:“我让你调查的事情,你打听得怎么样了?” “奴婢已经打听过了……”碧彤说着,凑近了时映菡,压低了声音说道:“是刘妈妈找过绣房的人,听说就是加工送您的那条帕子,同时还改了一件衣裳的大小。至于那黑色的豆子,听闻并不是伤害身体的东西,只是农户用来驱赶虫子老鼠的,就是用一些粗粮加些许药物磨成了粉末,最后揉到了一起,让虫子什么的闻久了会厌食,听说是偏方,也不知道灵不灵。” 时映菡听了之后只是点了点头。 小孩子的嗅觉天生灵敏,大人闻不到的气味,他们却可以闻到,闻久了会厌食也不奇怪。尤其是他闻了一整天这样的味道,晚上还会喂给他饭,这才会哭闹起来。 难道,这些都是时映蓉做的吗? C 038 不告而别(三) 天气难得地回温,到了闷热的程度,扑面而来的风都好似从火山口吹出来的。破碎的阳光肆意地平铺整个大地,安静了几日的蝉再次鸣唱,就好似最后一次的狂欢。 院中充斥着神色不一的奴仆,战战兢兢地、彷徨不安地、带着期盼地向主屋看去。 时映萱一直等候在母亲房间的门外,可惜父母正在喋喋不休地争吵,让她不能进入到其中。 她早上是被贴身侍婢叫醒的,原本想要多睡半个时辰,结果美梦落空了,紧接而来的,是一个令她震惊的消息。 母亲与三娘撕破脸了! 她匆匆赶去三娘院子的时候,只看到了祖母进入院子,随后他们就被赶走了。待母亲出来,她也是直接被父亲拽走,去了主屋。很快,主屋之内就传出了争吵的声音,时不时的,还有母亲的尖叫声与父亲大声责骂的声音。 四郎就是母亲心口积压的一块大石。 她一直嫉妒四郎母亲的美貌,同样看不惯四郎那张俊俏的小脸。每每想起父亲为姨娘魂牵梦绕的模样,母亲都会恨得牙痒痒。好不容易除掉了姨娘,父亲却久久不肯与她亲近,说到底,父亲还是有些埋怨母亲的。 大叔父的正妻是名动徐州的美人,父亲没能有这样的福气,好在他有一名相貌不错的红颜知己,这让父亲很是欣慰。可惜,红颜多薄命,姨娘碰上了善妒的正妻,只能正在妙龄就殒命在府中。 或许,待姨娘人老珠黄之后,父亲也不会这般在意。可姨娘去世之后,那遗体都是楚楚动人的,也不怪父亲看了会悲痛万分。 母亲无处发泄自己的情绪,就将气撒在四郎的身上。 时映萱也曾经看不下去,规劝过母亲几句,每每到了这种情况,母亲都会发脾气,说她胳膊肘往外拐。时映萱没有办法,也只能装成什么也没看见。 可是今日这事,时映萱不得不去提醒母亲。 不要轻易地去惹三娘。 可惜,她一直无法开口。 错过了午饭的时间,争吵成了冷战,最后父亲一声冷哼,从屋中出来,独留在屋中痛哭的母亲。 时映萱急急地走进了屋中,却被拦了一下,说是母亲要去沐浴。 应该是不想被自己的女儿看到自己如今狼狈的模样吧。 时映萱点了点头,随后在屋中候着。 屋中的侍婢开始收拾东西,应该是准备搬回娘家去住。 母亲去了很久,久到会凉了几桶水的时间,时映萱才再次见到母亲。 母亲很是疲惫的模样,模样恹恹的,没有了平日里的傲气。时映萱走到她的身侧小心翼翼地帮她倒了一杯奶酪,递给了母亲。母亲伸手接了,喝了几口,没说话。 此时此刻的情形,使得时映萱有些不好开口,所以只能等待时机。 “我要回外祖母那里住上几天,你要随我去么?”母亲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就好似指甲刮过老树皮的声响。 “儿会留在府中,规劝父亲接您回来。” 母亲听了之后不由得一笑,随后点了点头。 聪明的女儿,知道该怎样给母亲一个台阶下,在这方面,二娘一直做得很好。 “阿娘,您不该利用三娘与杜氏示威的。”时映萱见母亲有了些许动容,终于开始了这个话题。 听到这个话题,母亲的脸色当即一沉,随后沉默不语。 时映萱要开口,却左右瞧了瞧。母亲会意,吩咐自己贴身侍婢出去。 时映萱再次开口:“娘,您一直轻瞧了三娘,而我,却是亲眼目睹了她可怕之处的人。”她说着,突然跪在了母亲面前,用极为正经的表情说道,“您还记得甄氏曾经有三名婢女,皆是被水淹死的吗?” 母亲听了之后有些诧异,当即问道:“不是府中招了晦气,就连甄氏的病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随后找了道士施法吗?” 时映萱摇了摇头,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了,才开口说道:“在儿年少时,曾经随甄氏去了一趟广州娘家,还去了一趟大海。那一次,三娘掉入了海中。众人都知晓,她是翌日傍晚被救上来的,只有儿看到,她在前一天的夜里,就已经回到了船上,且去了甄氏的船舱。怕是您也知晓,甄氏之前仅仅是郁郁寡欢罢了,待从广州回来之后,才真的病了!” 母亲渐渐明白了些什么,神情也跟着郑重起来,甚至有几分觉得惊恐。 “你是说……三娘她……” “她如今已经不是以前的三娘了,现在的三娘,是水鬼!”时映萱说着,也跟着瑟瑟发抖,好似又想起了那个惊悚的夜晚,她夜不能寐,在船舱之中游走,却看到了令她终身难忘的一幕。她吓得近乎晕死过去,还得强装镇定地忍住自己的尖叫声,让那魔鬼般的三娘不会发现她。 听到时映萱的话,母亲的身体瑟缩了一下,嘴唇也开始颤抖起来。她睁大了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时映萱,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也不清楚,我只看到了一幕而已。三娘浑身是水,她的身边还有大量的水环绕着,明明……她是站立在船舱之中。她站在甄氏的屋中,一句一句地质问甄氏:‘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要杀我?!’,甄氏被吓昏过去,也没有回答问题。然后三娘就出了她的屋子,走到了甲板上,再次跳下去……” 母亲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她突然明白,为什么从广州回来之后,甄氏总是不肯见三娘。 是啊……自己的女儿变成了水鬼,见面就是要索命的,怎么敢去见面? 难怪,甄氏会对女儿那么差…… 她突然明白过来一切。 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甄氏要杀时映菡?时映菡是甄氏的亲生女儿,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她分明地记得,她怀了时映萱不久,甄氏就怀了三娘,她们一直一起看大夫,检查身体,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一个母亲,为什么要去杀自己的亲生女儿呢?还跑去那么远的广州? 【感谢小院子100起点币与3PK票支持。】 C 039 置身度外(一) 傍晚,时映菡的小院子已经全部收拾完毕,重新归于平静。手脚麻利的粗使婆子正在门口帮小院大门上油,使得开门时吱嘎吱嘎的声音可以轻一些。 魏妈妈在自己的屋中开着门,噼里啪啦地拨打着算盘,似乎是在计算今日的损失,顺便算了算这个月的开销。 碧彤叽叽喳喳地训斥着院中的婢女,似乎是有小丫鬟不老实,偷偷藏起了今日被损坏的东西,准备私用,被她发现后还顶了嘴,这让泼辣的她难以接受,以至于训斥起来很是卖力。 碧凡则是在时映菡的屋子里面收拾着,问时映菡要不要点灯看书。 在之前,时映菡一直节省,晚间就不会点燃灯火看书,只为了节省点钱,能够平衡开销。现在得了一百五十贯钱,依旧很是节省,只在四郎的问题上,拿了不少的钱,如果不是因为太重拿不动,怕是还会给四郎多拿一些。 后来想一想,凭帖真是一个好东西,过几日该去柜坊存些钱才是,不然这一百多贯钱都放在小屋里面,时映菡也怪担心的。 时映菡今日有些乏,挥了挥手,想要早点休息,谁知外面却闹腾起来。 “三娘,我可是寻了你几次,都没瞧见你在屋子里面呢!” 是时映蓉的声音,时映菡听得清楚。 她看了碧凡一眼,碧凡点头,伸手点燃了烛火,随后开门去迎。 “大姐寻我有事?”时映菡问得客气,实则没有半分亲近,想要多聊几句的架势都没有,直切主题。 “今日这事闹得颇大,我也得来瞧瞧我这难得可贵的至亲,关心一下不是?”时映蓉说着,不由分说地脱鞋进屋,左右瞧了起来,似乎第一次来时映菡的屋子似的。 时映菡一直跟在她身后,不担心时映蓉会发泼,今日这事闹得厉害,想来时映蓉也不会再次来折腾,与二婶分担赔偿。 “让大姐挂念了。” “别这么客气,我们都是姐妹,说这些作甚。” 这种亲近的语气让时映菡有些不习惯,想着,应该是有事要问吧? “是我唐突了。” “我前些日子送予你的帕子你用了吗?效果如何?”时映蓉说着,眼神似有似无地在时映菡的脸上打量,并未发现上面不妥,不由得好奇起来。 “这帕子太过珍贵,我不舍得用,一直放着呢。” “这多可惜啊,白白浪费了极好的帕子,也荒废了我一片心意。”时映蓉说得痛心疾首,好似真的有些失望是的。 怎么会不失望呢,极好打压杜氏的法子,等了这么久都没有成功,当然会失望。 “待过些日子,入秋天气干燥了,我就会用来试试。” 时映蓉没有步步紧逼,而是笑着点头:“我当母亲着重照顾你的院子,你这里会有什么改进呢,怎么还是以往的样子?” 其实确定幕后指使是时映蓉之后,时映菡已经猜到了缘由。 上一次碧彤与杜氏暗示了一番,杜氏回去之后就着重地安排了时映菡院字里面的吃穿用度,将之前不好的东西,都换成了府中极为不错的,怕是只次于老夫人。这一举在时映蓉与刘妈妈看来,就是时映菡对杜氏告状了,让她们二人不好看。 刘妈妈是个脾气不好的,最是小气,往往院里的奴婢对她有所不尊敬,她都要记在心中,之后故意刁难一番。之前,更是未将时映菡放在眼中。为此,碧彤还与刘妈妈顶撞过几句,使得刘妈妈对时映菡这里越发地不好。 如今看来,也是刘妈妈从中作梗了。 其实时映菡有些不明白,时映蓉如今在守孝,两年后也是要嫁人的,他们争夺管家的权利到底是为了什么,只想再这两年内尽可能地捞些本钱不成? 时映菡也知道,刘妈妈与时映蓉她们不少钱都是从她这里一点一点节省下来的。自己受了苦,却鼓了别人的腰包。如今自己不再受苦了,别人却看不下去了。 这究竟是什么道理? “大姐抬举了,只是平日里面的吃食好了些而已。” 时映蓉的脸色不好看,这话好似在说,之前都是她这个做大姐的亏待了妹妹。 随后又有些不自然,这话题好似是她说起来的。 “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时映蓉说着,开始指着屋子,“你这屋子不少物件都缺失了,怕是二婶的手笔吧?总觉得三娘这一次是要吃哑巴亏了呢……” 似乎是为了验证时映蓉的话,院中匆匆来了一名婢女,神色十分惶恐。她进来之后,碧凡便急急来通报了:“娘子,是二夫人房里的,说是来取统计的单据,明日他们就会送来赔偿。” 这一句话惊得屋中一片寂静,就连时映蓉都掉了下巴。 难不成因为这一次的事情,二夫人突然改性了? 不该啊!那可是千年不掉毛的铁公鸡。 时映菡有些诧异地吩咐:“去寻魏妈妈吧,她在统计。” 碧凡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时映蓉干咳了一声,突然笑了出来:“我听说二婶下午已经走了,这事怕是二娘在从中调节吧。” 一般,二夫人闹出了事情,都是时映萱在善后。 时映菡也跟着笑,点头道:“应该是吧,二娘做事一直是最为妥善的。” 二娘一直是府中颇有人缘的一名小娘子,就算是时映蓉与她关系也是不错的,这是十分难得的,也难怪二夫人一直将她视为自己的骄傲。 时映蓉没有与时映菡多聊的意思,到底是僵持了许多年的姐妹,不可能一下子就融洽起来。 送走了大娘,二房来的婢女也离开了,时映菡坐在屋子里面,瞧着忽明忽暗的灯火,终于开口吩咐:“过些日子去趟柜坊,将屋中的钱存了吧。存一百三十贯,留下十二贯日常花销。对了,拿出两贯钱置办一套首饰,发给院里的奴婢吧。” 碧凡一一听了,随后忍不住插嘴:“娘子,您的首饰也该换一换了,然后再添几件衣裳。” 时映菡微怔,随后笑了起来,她总是把自己的事情给忘记了。 “那就存一百二十贯吧。” C 040 置身度外(二) 之后几日的晨昏定省二夫人并未到场,府中众人也未表示惊讶,似乎都听到了风声,大家心照不宣。 老夫人也没有再提此事,与往常一样平静地度过了。 只是这一次,二夫人回娘家的时间有些长,二娘也总是心事重重的。 不过,在二夫人离开之后,二娘还是将时映菡全部的损失赔偿了。 吃过早饭,时映菡早早地去了杜氏的院子,此时时广山已经出去了,只有杜氏在家。 每次时映菡过来,杜氏都会十分欢喜,拉着时映菡说长说短,很是亲切。 “母亲,上一回我说借家丁的事情……”时映菡今日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件事。 一百二十贯钱有些重,需要几个家丁抬,不多带些人去,又怕钱丢了,所以只能跟杜氏来借人。杜氏答应得很快,只是一时间腾不出人手来,只能是耽误了下来。 “你说家丁的事情啊,我早早就知会了,明日就能有十名壮家丁腾出时间来,让你身边的碧凡带去就成。你想好了去哪一间柜坊了吗?” “万鑫坊。” “嗯,这里的确稳妥一些,不用担心他们会赖账。” 其实时映菡也是想顺便去看看花少的凭帖里面到底有多少钱,这样不会让人起疑。 随后,她从身后碧凡的手中接过了一个盒子,是简单的小木盒,连雕花都没有。打开之后,竟然是一精致的蓝宝石吊坠的项链。这种项链价值不菲,价值怕是会超过三贯钱,在他们时家,这是极大成本的首饰了。 “我这些日子去做了些首饰、衣裳,给院里的奴婢发了些,选了枚最为精致的,送给母亲。” 时映菡说得客气,杜氏却明白,这恐怕是时映菡特意为了她做的,还花了些心思,毕竟只有妇人才会戴这种首饰。时映菡送的这个,又是极为巧夺天工的,吊坠周围做成了花瓣的形状,雍容之中带着些许俏皮,最适合她这个年龄不过了。 这东西贵重,却不能不要,因为退回去了,说不定这东西就一无是处了,反而放在时映菡的手中碍眼。 “三娘也真是的,怎么送这么贵重的礼物?”杜氏欣然接受了,只是心中有些纠结,该送怎样的回礼给时映菡。 时映菡微笑着摇头,从自己的袖袋里面偷偷拿出了一个帕子,放在了杜氏面前。 “母亲,这是您送给大姐,大姐转送予我的帕子,说是含有珍珠粉的呢,十分贵重,我一直很喜欢。”时映菡说着,指着帕子上的绣样给杜氏看:“这里面的绣花我极为喜欢,照着学了几天。想着,母亲这里怕是还有如此好看的样子,就想找母亲借几个来学学。” 杜氏微怔,随后干笑了一声,伸手接过来看了看。 杜氏的陪嫁侍婢若烟却微微地皱了皱眉,将转赠的礼物拿到了原主面前来,这是十分不懂礼数的事情,会引人尴尬,时映菡竟然连这个都不懂吗?也难怪不得前任夫人的喜欢。 “这帕子我也只有几条……”杜氏的手指轻抚花样,突兀地觉得手指肚被什么刮了一下,抬起来看着自己手指的红肿,一阵错愕。 时映菡吓了一跳,当即叫了一声:“呀,这帕子上的丝线好锋利,大姐还叫我用这个帕子敷脸呢……” 杜氏当即明白了什么,看向时映菡,随后笑着说道:“恐怕是这块帕子有些问题,不如我给你换一块,你也好看看其他帕子的花样。” “那就劳烦母亲了,我也正忧愁着该如何处理这帕子呢。”时映菡竟然丝毫没有推拒的意思,引得若烟一阵不悦,却还是按照杜氏的吩咐,取来了另外一块给时映菡。 时映菡收了,又与杜氏聊了两句,便去了老夫人的住处。 “这三娘真是过分,居然这般没有规矩。”若烟看到时映菡离开,不由得与杜氏嘟囔。 杜氏却摇了摇头,叹道:“也不怪她,这帕子被人做了手脚,她故意传达给我的,又怕坏了姐妹情分,才这般开口的。” 若烟有些不懂,凑到了帕子边去看。 杜氏抓着她的手,在绣花上摸过,果然,她的手指也被割破了一道口子。 “我将这帕子送给了大娘,大娘动了手脚,转送给了三娘,还叮嘱三娘用这个敷脸。你觉得,这帕子敷脸之后,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到时候,责任会怪罪到谁身上?”杜氏说着,将帕子往桌面上一丢。 若烟吓了一跳,心有余悸,她能够想清楚这些。自家娘子这是被人算计了,如若时映菡没有发现,那么一定是一场轩然大波。 “会不会是三娘想要嫁祸给大娘,所以才……” “也有可能,不过,你觉得大娘与三娘,谁更想要我难堪?” 若烟沉默了,大娘不喜欢自家娘子,这是有目共睹的。至于三娘,她一直得老夫人喜爱,婚事也八成由老夫人做主,她没有必要为难娘子。更何况,最近娘子对三娘是极好的。 “我一直在试探三娘的态度,如今,她也借此机会来告诉我,她不想参与进来,既不想我被为难,也不想与我站在一边,我与大娘的战争,由我来处理,三娘只想置身度外。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只是不想管罢了。”杜氏说着,换了一只手拄着下巴,思量起来,“我越发地不明白了,这三娘的心性是极好的,还很聪明,为何不得甄氏喜欢呢?” 一个女人,总会对自己男人曾经的女人十分在意,杜氏也是一样。 所以她很好奇,甄氏为何不疼惜三娘这样惹人怜爱的孩子,却心疼大娘这样冲动刁蛮的孩子。 真是令人好奇啊—— “甄氏以前的房子是哪间来着?”杜氏问若烟,她记得若烟打听过。 “在西院,说是那里闹鬼,十分晦气,就算是道士来过,也没人敢住进去了,甄氏过世之后就一直空着,阴森森的,怪吓人的。” “她的东西还在吗?” “在的,说是阿郎还会时常去看看。” 还真是长情啊—— 杜氏点了点头,突然笑了起来。 “有机会,去瞧瞧吧。” 说不定……能够发现什么端倪呢…… C 040 茶话会(一) 时广山前脚刚进入时家,印家五郎派来的人就来了。 似乎是故意在等时广山。 对于这样传奇人物的家丁,时广山也不敢轻易得罪,只能客客气气地将其引入府中正堂,奉上茶水细聊。 不过,他还是想要回绝此事。 印家五郎并非等闲之辈,他已经看出了端倪,知晓“时四郎”有秘密,时广山在担心这个才耽误了生意,所以才派身边得力的人来劝说时广山。 印五郎很忙,他没空去管那些杂七杂八,不关他事的事情,他是会看相,却不是观世音菩萨。 他的模样看起来好似仙人,骨子里面却冰凉如雪,时家或者是时四郎在他的概念里面,仅仅是路人罢了,或者说,是可以利用的路人。 “今日五郎有事在身,不能前来,真真是有些抱歉。也怪五郎名声在外,寻他来看相的人太多,五郎不胜其扰,只能在家避一避。” 来人模样上四十余岁,体态中等,长相端正,下巴的胡须剪得整整齐齐。他身上的衣服是极为低调的样式,却用着极为奢华的料子,让时广山不由得感叹,印家的仆人,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不愧是富户。如若不是印五郎的能耐太令人惊恐,他还是很想结交一番的。 “印五郎能耐过人,又来了这徐州城,许多人就算不能求其看相,想要见上一面也是正常。”时广山回答着,心中却思量着该如何拒绝。 “时中州,您有所不知。这观相占卜之术,是需要看相之人损耗元气的,而且改变越多人的命运,就会折损越多的阳寿!就像五郎说的那样,如若他去做了国师,怕是活不过二十五岁,因为国师改变的,是一个国家的命运,折损的阳寿,可想而知。这寿命也是一点一点累积的,五郎心力憔悴,无心改变许多事情,只想明哲保身,不然,也不会来了徐州。” “还有这样的说法?”时广山微惊。 “嗯,的确如此。五郎不是好事之人,也不想要高官厚禄,只想平平静静地过日子,足以。现在五郎的心意,就是照顾好家业,不然也不会这般挂心这个生意。” 时广山听完,当即露出了犹豫的神色来。 男人瞧着时广山,不由得腹诽,早早就听闻这时广山唯利是图,此时看来果然不假。 这时家没有什么得力的后人,这几个维持家业的,也只有时广山做上了六品官。与时家敌对的薛家,真是反其道而行之,家中已经出了一名年纪轻轻,就做上了五品官员的,还颇得上面的赏识,说是近几年,就能够代替顶头上司。 薛家得力,家业也越做越大,时家远远不及。 时家,不急才怪。 印五郎回去曾经打听过关于时四郎的消息,觉得凭借时四郎的画技,说不定会有些名声才对。打听之后才知晓,时四郎只是一名庶子,不得家里照顾,还被冠上了“偷儿”的名号,私塾都未曾去过,从未抛头露面,印五郎上一次见到他实属罕见。 这让印五郎不禁觉得好笑,本就是没有什么出息的晚辈,难得有个有才华的,还将其打压一番,这样目光短浅的家庭,能够翻身才怪! 所以,此时坐在屋中的这个男人,心中是瞧不起时家的。 早晚要没落的家庭,能与印五郎合作,还能够维持几年,他们居然还犹豫再三,不情不愿! 荒唐! 通过男人的暗示,时广山果然有些犹豫了。 听到印家给出的价格后,便开始喜笑颜开,有所松口了。 随后男人给时广山留了帖子,邀请时家后辈去参加茶话会,尤其强调让时四郎去。 送走了客人,时广山不由得长长松了一口气,随后嘲讽:“还什么相术大师,连是男是女都瞧不出,我看不过是一介故弄玄虚的骗子。” 于是,时广山只将印家人当成是无用的暴发户,渐渐同意了生意的事情,时映菡这边第一批彩墨也做好了,只等着与印家细谈了。 时广山将帖子给了时映菡,让她扮成四郎去参加这次聚会,同去的还有二郎时夜林,以及三郎时夜柏。 对此,时映菡十分紧张。 时广山却不如何在意,时映菡长得小,身体纤细,尚未发育,看起来与四郎时夜枢并没有什么差距。 况且,两个人都有着一张极为漂亮的小脸。 于是,第二天一早,时映菡与二郎、三郎准备着坐马车去参加茶话会。 碧凡则是带着家丁去柜坊存钱。 时映菡不敢带婢女过去,便只是跟着二郎走,毕竟她冒充的四郎,在府中最后一名侍女,也被冤枉与四郎私通,被卖出府去了。 三郎是二郎的弟弟,两个人虽在一块长大,性格却不太相同。 二郎尚有有些哥们义气,三郎就是彻头彻尾的混小子,也不怪时家后辈不济。 二房则是根本没有嫡子,这也是二夫人看不上四郎的最重要原因之一。 “到了那里你也不必紧张,随便找一处僻静的地点坐着就成,二哥护着你。”二郎说着,还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三郎则是无聊地掀开车帘朝车外看,嘴里嘟囔着:“说是什么茶话会,其实就是那群人臭显摆的地方罢了,烦人死了,还不如出去玩呢。” 三郎虽然混蛋,但是对时映菡的印象颇为不错。几次祖母要打他板子,都是时映菡帮忙拦下来的,以至于三郎这一次也难得地配合。 时映菡坐在马车之中十分拘谨,目光跟着三郎向外看。突兀的,她的身体一颤,下意识地在外面搜索,却什么也没搜索到。 她分明感觉到了一道凌厉的目光看向了自己,以她超越常人的洞察力来说,不会感觉错误。 可是,那个人却巧妙地避开了。 难道,是一名高手? 二郎瞧着时映菡不说话,当即叹了一声:“哎,大叔父也真是的,叫三娘一块来,弄得我都有些紧张了。我都开始庆幸,幸好四郎逃跑了,不然就露馅了。” 四郎的离开,在府中引起的波澜不大,还不如二夫人与时映菡撕破脸的动静大。府中不少人,已经习惯性忽略这名小郎君了,所以四郎突兀地消失,没有几个人在意的。 仔细想想,也挺悲哀的。 【感谢妖孽火狐100币币打赏。】 C 041 茶话会(二) 对于茶话会,时家人已经很少参加了。 缘由很简单,时家与薛家对立,薛家又值春风得意之时,每次时家晚辈都要被数落一番,自然是不愿意参加的,以至于交际圈子就窄了。 这一次,重头戏是“时四郎”,二郎与三郎纯属是过来护着点自家“妹子”,不然也是会拒绝的。 茶话会的地点在印家的新宅子,新置办的地点,新出炉的院子,徐州城中不少人好奇这合并了多个院落的宅子会有什么独到之处,用了短短数月就完成的修建,真的能够登上大雅之堂? 因为好奇,所以来的人不少。 印五郎又是时常谢客的,今日是难得招待客人的日子,以至于来的人更多了。 时家的马车简陋,也不想再人前转悠,找了好一会地点,才在临街将马车停下,给了看管地点的汉子三文钱。 下车后,几个人需要步行一段才能进入印家。 商贩们也意识到今日这里人多,所以摊位都向这一边移了移,叫卖声不绝于耳,令街道又窄了几分。 新出炉的胡饼、古楼子、蒸饼冒着香喷喷的味道,乳酪饼与兴平酥一直是二郎最为喜欢的,他看到之后当即凑到三郎耳边念叨着回去时买一些。时映菡很少出门,便对在时家很少见的冷淘很是感兴趣。 三个人并肩走到印家门口。 印家的外围与其他住户一样,都是围的土墙,将整个府邸围起来,作为地界的划分,进入土墙之内,可就是私闯民宅了。印家要比其他家庭出手阔绰,土墙要比其他人家高出一些,形状也是经过修改的。 怕是整个徐州,也只有印家愿意在土墙上面下功夫的。 乌头门下,有管事查看请帖。 门外有不少人眼巴巴地瞧着拿着凭帖顺利进入印家的人,其中不乏一些读书人,怕是他们也想见一见鼎鼎有名的印五郎,只是没能得到机会罢了。 这情景让二郎不由得挺直了腰板,大大方方地交出了请帖,在众人羡慕的眼神下,进入了乌头门。 门内有一间颇大的阍室,一般进入印家拜访,需要到这里通报,属于家丁值班的地方。今日是因为有活动,才会在乌头门下就出现了管事人员。 到了这里,就能够听到马匹的嘶鸣声,一般大的府邸,阍室后面,院墙与宅院之间都有一处很大的院子,里面会养着马匹。若是院子够大,还能圈出一处菜园子,或者是种花种草。 在时家,这院子就比较乱,里面只有三匹马,还养了些鸡、鸭在里面。 走进正门的时候,时映菡已经有些喘了,也怪她在时家走惯了,很少来这种大地方。之前下马车就走了一段,没成想,还没进正门呢,就已经一额头的汗了。 二郎与三郎对时映菡颇为体谅,所以放缓了步子。 绕过外院,抬头去看二层的门楼,黑瓦、红漆的柱子。门楼的二楼,坐了不少的人,想来,这些人只是暂时在那里歇脚的,正经的茶话会还没开始,开始之后才会请众人入内。 二郎扶着时映菡上楼,却被人拦住。 “请问您是时家四郎吗?”一位婢女客客气气地问时映菡,之前门口的管事看过帖子,她会认出来也不奇怪。 时映菡恭恭敬敬地点头。 二郎则是涨红了一张脸,他从未见过这般俊俏的小娘子,身材均匀,肥瘦适中,笑颜盈盈,颇为俊俏。 时家大娘时映蓉也是难得的美人,二郎却知道她的品行,一直对她颇为不喜,所以都已经免疫了。 对这位侍女,他还是很喜欢的。 “不知你寻四郎有何事?”二郎难得客客气气地问。 “我家五郎特意吩咐过,如若时家四郎来了,先请进他的书房,他想介绍几个人给时四郎认识。” 几个人对视一眼,二郎有些担心,生怕将自己的妹妹送进狼窝,当即问:“我能跟去吗?” 侍女歉意地一笑,摇了摇头:“您可以和众位客人一同上门楼上等候,怕是不出半个时辰,您就又能见到弟弟了。” 二郎瞧着时映菡。 时映菡是一万个不想去,想了想,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今日这么多人,印五郎应该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吧? 二郎同意地上了楼,时映菡则是跟着侍女进入大门。进入大门之时,时映菡看了一眼兽嘴衔环的门把手,这是极新的东西,这印家还挺追求新鲜物件的。 进入之后,时映菡只有一个感觉,这院子真大,怕是还要走上一阵。 其实府邸院落都是差不多相同的,只是印家是多个院落改进的,所以瞧着有些复杂。她注意到,印家的正堂十分高大,黑瓦的屋顶,朱红的大柱子,砖砌成的台基。 印五郎的住所在住处在东面,路面铺着砖石,十分平整,走起来并不吃力。 “院中的风水都是五郎瞧的,说是极好的升吉宅院,可以驱灾辟邪。我不懂这个,只觉得这院子里面有山有水的,景色极好。”领路的侍女性格很是开朗,十分健谈,对时映菡十分客气地介绍。 时映菡扯着嘴角跟着笑,却不愿意多说话。 到了印五郎的书房前,时映菡看到了三双鞋,两双放得十分整齐,一双是随便踢在门口的,看起来十分突兀。 都是男子的鞋子。 到了这里,侍女通报了一声便退下了,时映菡只能自行进入。 她规矩地脱鞋,低着头走了进去,想了想,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男子的礼节。 屋中原本有笑声,此时戛然而止,时映菡知晓,这三个人都在瞧她。 “时四郎君,你来啦。”问好的声音十分柔和,就好似春晓的清风,足以动荡人心。 时映菡抬头看去。 屋中开着窗,还燃着烛火,瞧着十分明亮。 印五郎的书房很特别,一侧竟然有一道门,通往外侧的河塘。 门是拉门,正敞开着,此时印五郎正躺在木台阶上,光着脚,裤腿挽起,露出白藕一般的纤细小腿,将脚垂在池水之中荡来荡去。他的头枕在另外一名男子的腿上,头发披散,胸口的衣襟有些散,露出些许光洁的胸口,皮肤瓷白如冬雪。 他此时的模样慵懒至极,就好似刚刚起床似的。 上一次见到印五郎,他收拾得一板一眼,难见几丝碎发,看起来就像一名严谨的道士。今日将头发完全披散下来,竟然美艳动人,比柔媚的女子还要夺人心魄。 C 042 茶话会(三) 坐在印五郎身侧的男子,竟然没有被印五郎比下去。 他盘腿坐在蒲团之上,任由印五郎枕着他的腿,好似那是屋中最舒服的枕头。 他梳着单马尾,只用头绳固定。脸蛋两侧垂着松散的发丝,透着一股子放荡不羁。可他有着与时映菡一样严谨的面孔,以及不苟言笑的神情。在他周身弥漫的气息很冷,犹如寒冷的冬,雪山之中的冰。如此冷峻的人,却有着十分精致的面孔,只是线条刚毅,透出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势。 他似乎很喜欢暗色调,身上穿着黑色的衣衫,暗红色有着图腾图案的锦布镶边。他的腰间扎着暗红色的腰带,中间用乳白色的圆形空心玉佩固定,坠着银色丝线的流苏。 屋中另外一个人斜靠在书桌前,单手捧着糕点的盘子,另外一只手还拿着一块糕点即将入口,只是嘴巴里面塞得满满的,完全塞不进去了。他脸蛋鼓鼓的,看起来就好似一只贪吃的鼹鼠。 相比较印五郎与坐着的男子,他的相貌要平凡一些,唯一有些特点的是他有一双很大的眼睛,漂亮的双眼皮,浓密的睫毛,双眼水汪汪的,看起来很是可爱。 当然,这只是相比较而言,如若这名男子出去的话,还是一名俊俏得不像话的郎君。 谁让另外两个人太过耀眼呢? “嗯。”时映菡应了一声,不敢多言,生怕被看出了端倪。 因为紧张,她的小脸看起来更加严谨,不苟言笑。 偏偏露出这样的表情,还是将鼹鼠男逗得咯咯笑个不停。 “我的天啊,这小子若是再大上几岁,活脱脱另外一个薛三郎!”他指着时映菡,毫无礼数的大笑。 时映菡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她是被嘲笑了吗? 那为什么黑衣男子的脸会比她还黑? 薛三郎? 薛家的人? 两年前的解元,不就是排行第三吗?! 想到这里,时映菡再次看向薛三郎。 他也在看着她,眉头微蹙,透出几分不怒自威。他在审视时映菡,最后只是用冷漠来表达自己的不屑。 印五郎则是坐起身来,随便顺了顺自己的长发。见他动了,不知从何处蹿出一只貂来,闪电一般地进入到了他的怀里,还撒娇似的蹭了蹭。 印五郎一面轻轻安慰貂,一面对时映菡摆手:“时四郎君,过来坐,这里凉快。” “不知印五郎寻我来有何事?”时映菡粗着嗓子问,模样依旧拘谨。 印五郎这才恍然似的轻拍自己的脑门,随后歉意地微笑:“瞧我,都忘记介绍了。这位是薛三郎,与我只是泛泛之交。那边偷吃的是姚大郎,与我素不相识。” 时映菡听完之后,彻底沉默了。 按照印五郎的划分,那么她只是有幸与印五郎搭了话的路人了。 “啊!五郎你好绝情,昨天我们才一块钓鱼来着吧?!”姚大郎当即抗议起来,嘴里糕点渣喷得到处都是。 “不要冲着我说话。”薛三郎终于开口了,声音冰冷,十分低沉,偏偏还透着一股子……性感。 印五郎依旧笑得极为灿烂:“他们都看过你的画,对你的色彩很感兴趣,所以想要见一见作者。姚大郎是彩墨行当商户的嫡长子,他被派来负责这次生意,我也觉得很不安心呢。” “啊!五郎你怎么这样,我很可靠的。”姚大郎继续喷食物。 薛三郎则是直接瞪过去,让姚大郎打了一个哆嗦,随后挪开了位置。 时映菡总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于是她只是笑了笑。 印五郎似乎也发现了尴尬,于是笑着说:“能劳烦时四郎君在这里作画吗?我已经备好了丹青所需要的东西。” 时映菡当即露出了一副了然的表情,微微扬起嘴角。 果然是这样,当初父亲也是不信,让她在他的面前反反复复地调色,他在一边跟着学,最后还是不相信,这只是调色就能出现的效果。 当然,怎么可能只是调色就能出现的色彩? 这些人又没有异能,所以他们做不到。 其实在路上,她就已经猜到了这些人的目的,所以她很淡然,直接答应了:“可以。” 她说得直截了当,不会让任何人难堪。 印五郎也没有多加解释,只是保持着微笑起身,低声唤了一句,就有侍女进来帮他擦脚,随后换上干净的袜子,跟着走到桌旁。 时映菡看着桌面上的东西,上好白玉的文房四宝,砚台很简单,符合文人墨客喜欢的雅,尤其是那脱俗的莲花雕刻,更是出淤泥而不染。 桌面上铺的是澄心堂纸,是当今质量最好的纸,初期只供给皇室享用,近几年才得贵族们推崇,被誉为上等书画纸。时映菡也只是在女子聚会时,远远地瞧过别人家的墙上挂着一幅用这纸的画作,当时真是羡慕之极。 她用手指轻轻摸着纸张,不由得有些兴奋。今天,她可以用这种上等的纸作画? 琴棋书画她样样精通,最喜欢的就是丹青,不然也不会在丹青上下功夫。这个时代也是最喜欢色彩,以至于她想创造美好的颜色,歪打正着地扩宽了自己异能的领域。 另外三个人围拢在桌边,印五郎过来的时候,正瞧见时映菡看着纸张,眼睛发亮的模样,不由得掩嘴轻笑:“时四郎君喜欢这纸?明日我派人给你送过去些,如何?” 在印五郎看来,这纸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贵了点而已。 时映菡却连连摇头,平白无故收礼是要还礼的,她不知道这种纸的具体价钱,也不想辛苦地想该如何回礼。 印五郎的眼神却柔和下来,他想到他打听的内容,觉得时映菡是因为在家中被冠上了“偷儿”的名头,所以才不敢收礼吧?也不知自己之前给的那一百五十贯钱有没有到“他”手里一分一毫? 按照时家的风格,应该是一点都没有拿到吧。 那还是别送了,免得让时映菡空欢喜,眼睁睁地看着喜爱的东西被其他人强行夺走,于是他改口:“我们几人都是十分喜欢丹青的人,不如时四郎君与我们常常来往,这些纸你随便用,我这里有很多丹青大师的作品,到时候还想与你分享呢。” 经常过来,这里的笔墨纸砚她可以随意用。 时映菡听了之后,当即汗颜。别闹了,来一次就够她紧张的了! 她可是第一次与家人之外的男子共处一室,还是同时与三人…… C 043 茶话会(四) “你经常来,说不定能碰上邱远之先生的指点。之前我让他瞧过你的画,他可是对你丹青的色彩赞誉有加呢!”印五郎说得一板一眼,带着一丝蛊惑的意味。 时映菡当即来了精神,惊讶地看着印五郎。 邱远之,是如今知名的绘画大师之一,最为擅长的就是生活图,图上的人物活灵活现,画面饱满,技艺强大。如若能够得到这样赋有传奇色彩的人物指点,时映菡简直会觉得今生无憾了。 恐怕,这世间喜爱丹青的人,没几个人不向往这样的机会。在外面与人说,我是邱远之指点过丹青的人,都是十分光彩的事情。 可是,她一介女子,总不能经常往男子家里跑吧? “这……”时映菡有些迟疑,最后还是将话吞了回去。随后伸手去拿笔,迟疑着抬头看了印五郎一眼。 印五郎当即将自己温柔的微笑收敛了些,露出了十分正直的模样。 时映菡犹豫了片刻,再一次将话吞进了肚子里面,在打开彩墨盖子的时候,又一次带着纠结不已的目光看向印五郎,似乎是在用眼神示意自己的渴望,又用行动证明自己的身不由己。这种可怜兮兮的模样,让印五郎觉得时映菡有些像自己肩膀上蹲着的貂。 瞧着她十分神往又十分纠结的模样,姚大郎与印五郎同时笑了起来。 姚大郎:“时家什么时候出了这活宝,干嘛要藏起来。” “别逗这孩子了,让她不能安心画画。”印五郎说着,又好似自言自语地道:“邱远之先生是经常过来的,这个可以以后再说。” 薛三郎则是一点也不感兴趣地瞧着桌面,等着她画画。他的面孔一直是冷冰冰的,对时映菡也没有打过招呼。 想来也是,薛家的人,怎么会与她有好态度,不诋毁几句就不错了。 时映菡点头,随后将宽大的衣袖整理了一番,露出里面内衬的衣服。俯下身,整理这些上等彩墨,脸边的发丝下垂,挡住了她的小脸。 记得花少的话,她今日特意将耳洞挡上了。 似乎是可以用上等的纸、彩墨作画,让她心情愉悦。又或者是邱远之的赞赏让她大受鼓舞,使得她此时的心情十分不错,所以下笔时很轻,却很精准。 她一向画面精致,色彩大胆,今日又加了几分洒脱。 没有画擅长的山水风景,而是尝试着画了动物,几只花枝招展,模样高傲,超脱万物的孔雀。不知为何,她确定画孔雀时,心中总会徘徊起花少的身影。想着他,就将孔雀那种轻灵、自信展现得淋淋尽致。 一副画,需要几日才能完成,所以今日时映菡只能画一个大概。 印五郎的茶话会还有半个时辰就开始了。 作为主人,印五郎需要去换装,所以先行告辞,说是一会再过来。他现场瞧过时映菡作画,所以并不觉得稀奇,今日也主要是想要另外两个人看一看。 姚大郎一直十分认真地瞧着时映菡作画,不得不说,待到了正经的场合,姚大郎还真是蛮认真的,跟着时映菡去调色,竟然做得分毫不差。若不是时映菡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调整颜色,怕是会被姚大郎瞧出端倪。 “天啊……太厉害了。”姚大郎啧啧称奇。 薛三郎的模样终于有了些动容,他瞧着时映菡的画,又抬头去看时映菡的模样,觉得时映菡小小年纪,就已经十分沉稳,不骄不躁,十分难得。再想想时家其他后辈,不由得怀疑时家之前是有意将时四郎藏起来,随后一鸣惊人。 仔细想想,似乎时家又不是能够沉得住气的。 那么,就与印五郎说得一样,时家是因为时四郎是庶子,才一直荒废了他。如若时家真的能够重视起来,说不定如今也不会这般败落。 目光短浅,唯利是图的一家人。 就算时家老夫人王氏如何精明能干,碰到一群废物男人也是无用,到底只是一介妇人罢了。 渐渐的,姚大郎放弃了调色,因为他与时映菡做得如出一辙,却调不出时映菡的颜色来,最后只能作罢,难怪印五郎说这个生意只能与时家合作,原来理由在这里。 除了时四郎之外,无人能够再调出这样的色彩,就算是跟彩墨打了一辈子交道的姚大郎也是不成的。 印五郎在两刻钟之后回来,已经装扮整齐,依旧是一板一眼的道家发鬓,用银制莲花镶嵌蓝宝石的笄固定,不留一丝碎发,脸型漂亮的不像话。今日他穿的是靛蓝色对襟长衫,隐隐约约露出里面白色的内衬衣裳,腰间系着颜色深一些的腰带,坠着宝绿色环形玉佩。 光艳逼人的公子哥,竟然艳比花娇。 印五郎:“我要入场了,你们谁与我同去吗?” 姚大郎第一个兴奋起来:“我去我去!听闻今日来了不少贵人呢!” 薛三郎则是在一侧寻了一个椅子坐下,正与时映菡并肩,他双手环胸,面容沉静,声音冰冷地发出:“我不喜喧闹。” 时映菡想了想,则是回答:“我将这画画完吧,还劳烦印五郎与姚大哥帮忙知会我两位兄长一声。” 姚大郎听了,不由得回头去瞧肩并肩坐着的两个人,同样不苟言笑的面容,同样不怒自威的容颜,一大一小,看着很是有趣。 端详了半晌,他终于开口:“五郎,你瞧着他们两个,相比较薛家其他人,是不是更像亲兄弟?” 印五郎听了不由得跟着笑,跟着端详起两个人,突然有所发现:“真还别说,瞧二人的眉宇之间,以及鼻口唇形,还有那么点夫妻相,面相上有缘。只可惜都是男儿身啊……” 说着,就拉着姚大郎往外走:“快些随我去,之前七妹妹都冲进我房里了,我可真是招架不住了。” “得,现在跟我不是素不相识了吧?” “好妹夫,咱走吧。” 两个人说着相伴走出。 时映菡看着两个人离开,突然有些身体僵硬。 上次说她与印五郎八字合,现在她又跟薛三郎有夫妻相,她之后还与谁有缘? 【感谢小院子3PK票以及100币币打赏。】 话说这本写着写着,我就觉得我还真是喜欢走极端的人……上一本开篇是葬礼,这一本就是婚礼;上一本女主嘴角有痣旺夫,这一本有泪痣克夫;上一本女主样貌妖娆,这一本女主样貌死板。 男主嘛,反正我不挑明,就很难被人发现。 的确是穿越男主,不过,不会到处表现出“我是穿越者”这样的破绽,所以…… 嘿嘿,另外,本书12月不上架,会继续免费连载一个月,这绝对是我上架最晚的一本书~~~啦啦啦啦啦~~~ C 044 茶话会(五) 阵阵清风,掠过水面,带着一股子莲花香气吹入屋中。屋中烛火被吹得奋勇挣扎着,发出“噗噗噗”的声响,就好似最后的绝唱,生命的挽歌。 屋中檀木鎏金的熏香之中,冒着袅袅青烟,散发着淡雅的清香。 与外界的喧闹不同,此处是安静的,只有时映菡作画的细碎声响,以及薛三郎的翻书声。 很轻,很轻,就好似两个人除了在呼吸之外,一切都是静止的。 安静,却不显得尴尬。 劲敌之间,也没有尴尬可言。 终于,薛三郎开口了:“你与谁学画?” 言简意赅,声音低沉,就好似一块石头咕咚落入水中,理所应当地沉底。 时四郎该是没有去过私塾才对,若是如此,该是一个字都不认识,怎么画技如此高超?会令人怀疑也不奇怪。 “有幸得祖母疼爱。” 时映菡只能这样回答。 她的祖母姓王,是五姓女,虽是外族,但是实质的性质没有变。祖母有才学,这是时映菡一直知晓的,她的画也是祖母教的。 “哦。”薛三郎应了一声,重新恢复沉默。 时映菡也不准备与他搭话,便也沉默地继续画画。 薛三郎时不时会看一眼她的画,随后收回目光,不留任何痕迹,就好似他已经忘记了屋中还有另外一个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时映菡已经完成了整个构图,薛三郎突然起身,走到桌边到她身边停下,随后示意她停止画画,伸手接过她手中的毛笔,试了试颜色,随后在画面上勾勒起来。 “你的画很轻,都要飘起来了。”随着薛三郎的落笔,画面出现了厚重感。 他是极会丹青之人,落笔恰到好处,将整个画面都衬托了出来。 他是在指点她? “谢谢。”她弱弱地回答,眼睛却盯着他画的地方,没有多余的眼神沟通。 靠得近了,会闻到他的身上有一种很淡的药香,看着他的模样,并不是个病秧子,为什么会有种药味呢?是照顾家中老人吗? 看起来很薄凉模样,难道骨子里面很会照顾人? 至少,他与二郎说的那些薛家子弟不同,并不那么令人讨厌。 “丹青不是看几本画集,被女人指点一番就可以了的。”薛三郎说着,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时映菡听了之后觉得十分不舒服,不过,她不得不承认,祖母虽有才华,却是水平有限。 见她停顿,薛三郎没有任何的表示,只是继续看书。 之后,两个人再无交谈。 外界的喧闹渐渐停歇,繁华尽数散去,最后留下的仅仅是往日的平凡。就好似秋日掉落满地的落叶,透着岁月的昏黄,最后被人打扫,或者是化作泥土,都是消失不见的命运。 随后而来的,是印五郎领着二郎、三郎来了书房:“呐,你们的宝贝弟弟在里面,我可没有欺负他。” 二郎看到时映菡之后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连连与印五郎道歉。 印五郎则是摆手,与时映菡解释:“你之前没出去,他们还以为我绑架你了呢。瞧不出来你们兄弟感情还是不错的。” “我们与四郎一直是关系不错的。”三郎说着,开始用眼神对薛三郎进行攻击。 印五郎则是走到了桌边,低头去看桌面上的画,惊得瞳孔微颤。仔细端详了半晌,看着半成品的画,开口道:“能请你将这幅画完成吗?” 二郎与三郎原本在盯着印五郎打量,此时也被吸引着去瞧时映菡的画,看到之后惊叹出声:“不愧是……是四郎,真漂亮!” “是纸好……”时映菡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后伸手去接画,却被另外一个人拿走了。 夺走画的人是薛三郎,他拎着时映菡的画,随手看了看,随后说道:“明日将你的彩墨取来,这画我来完成即可。” 二郎当即有些不悦,扯了扯嘴角,随即不屑地说道:“你这是想夺了四郎的画,最后冒充是自己画的?” 薛三郎冷冷地瞥了二郎一眼,仅仅一个眼神,就使得二郎身体一僵。结果,薛三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独自到窗边将画晾干。 印五郎当即开口:“时二郎君怕是误会了,这一幅画仅仅是试验彩墨的样品,让购买彩墨的人能够看清楚我们彩墨的色彩。四郎的画自然是极为精美的,只是……我们想让画面更完美。” 也就是说,这幅画是要拿出去做样子,给顾客看的,需要做得精美。时映菡的画虽然画得不错,可惜她本人的功底有限,不能很好的完成,还需要其他人来完成画作,这样才能真正地拿得出手。 时映菡却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随后问道:“那彩墨卖出去时,会如何与他人说呢?” 这项荣誉,还属不属于时家? 难道,印五郎只想买彩墨,根本不想帮助时家扬名? 印五郎笑了起来,温柔如水,只是回答让时映菡心口冰冷:“如今尚未想好呢……” 敷衍。 他不想说。 “你们初期准备如何来卖呢?引入店铺?” “不,这样价钱太低。”印五郎说着,随后自信地一笑,笑容之中透出一丝魅惑来,“我认识许多名家,他们时常会有聚会斗画,如若一位名家,被一位并不如何出名的晚生,因为图画的颜色而被打败,那么众人定然会在意起这幅画的彩墨。那时候,自然会有人提起,这是印家与姚家在卖的彩墨。那时,会有许多人,对这彩墨向往的。” “可否冒昧问一下,那晚生会是怎样一个人?” “这……还在思量。” 时映菡跟着苦笑起来。 他们是商人,狡猾的商人,他们在意利益。她曾经想要利用印家的关系网为时家扬名,可惜这些狐狸一样的商人很快就发现了,不肯被人摆布、利用,愿意与时家合作去赚取钱财就已经不错了。 因为凭借时家的实力,根本别想将这彩墨行当做大、做兴隆。 印五郎又与薛三郎交好,薛家的人怎么会愿意看到时家的人飞黄腾达?定然会从中作梗,说不定那名晚生就是薛三郎,用着时家的东西,让薛家的晚辈成名。 这是一场阴谋…… C 045 茶话会(六) 二郎并没有想清楚其中的利弊,只是知晓不少的情况,几次谈话,他也是跟着听了的。 如今,看到印五郎的态度,联想到薛三郎方才的所作所为,有所猜想,当即大怒:“你们这是在合伙欺负人!既然如此,我们不卖了!你们还能霸占了整个商行不成?!” 他说得意气风发,话毕,伸手就要拽着时映菡离开。 时映菡低头思量了片刻,推开二郎的手,她知晓,此时不是争吵就能解决的问题。 她看向印五郎问道:“这彩墨仅有我时家能制作得出,就算让你们先经营一段时日,怕是你们也研究不出仿品来,难道你们不怕一开始就闹僵,待之后彩墨被宣传成名了,我们卖给其他人?” 她说得有条不紊,话语之中还有着一丝挑衅的意味。 印五郎被她如此平稳的眼神看得一怔,他从未想过,时家的孩子,竟然也会有这般上位者才有的气度,就好似她的气场是与生俱来的。他竟然在一瞬间,被问得哑口无言。 薛三郎拎着画,回头去看几个人,面容平静,就好似在看戏。 二郎与三郎则是站在时映菡的身侧,给予她无声的支持,这种时候,不能落了时家的威风。至少,在人数方面他们赢了。 诡异的安静,就好似潜伏在黑暗之中的杀手,带着浓重的杀气与危机感,监视着众人的一举一动,好似谁若是露出一丝破绽,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时映菡扬起嘴角,淡然一笑:“弱者,不可能永远都是弱者。有时背后插过来的不一定是冷刀子,而是一把燃烧着的篝火,可以点燃熊熊大火,能将一切都焚毁。” 她说着,微微扬起了下巴,露出一丝傲然。 她,生气了。 因为印家与薛家的勾结,让她彻底失去了平和的态度。这是站在家族的立场之上,而不是平平常常的事情,所以她不能善罢甘休,让时家蒙羞。 这生意的合作是她提出来的,她本想帮助时家,不想因此害了时家,那样她会有沉重的负罪感。 “你的画技不如我。”薛三郎终于开口,引去了众人的目光,态度一如往常冰冷,“如果用你,恐怕不会做到一举得手。” 的确,如果第一次没有成功,第二次,恐怕就不能引起太大的波澜了,效果定然是不成的。他们做戏也需要大费周章,怎么肯让她去冒险呢,定然是会寻一名稳妥的人。 时映菡的傲气突兀地消失,二郎则是气鼓鼓地要冲过去揍人,觉得薛家的三郎是轻瞧了时家人,想要出出气。 “时家还有其他人……”时映菡再次开口,却发现自己都有些底气不足。 “你的长辈?他们的年纪不具有冲击力,所以不会用他们,时家晚辈之中,还有谁?”薛三郎说着,竟然坦然地走了过来,将画平铺在桌面上,用大手按着画面,继续咄咄逼人地开口,“难道不用时家人,全部都是我们的错?” 你们时家没有拿得出手的人,难道也怪他们? 听到薛三郎的质问,时映菡当即握紧了双拳,觉得自己一身的力气,就是没有地方去使,最后只是空蓄力而已。 印五郎见气氛越发糟糕,当即露出了尴尬的神色,想要开口劝解,薛三郎已经再次开口了。 “来五郎这里,求邱远之先生收你为徒,在我们筹划完成之时,你若是技艺超群,就由你来挑战。若是不成……” “好!”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时映菡当即就答应了,脑中突然想起了花少无奈的表情,好似在责备她血气方刚。 是啊……一个争强好胜的女子。她本不该有如此情绪波澜的。 只是,她现在只能如此选择,她进退两难,被逼入了绝境之中。 薛三郎瞧着时映菡,仔仔细细,似乎第一次正眼来瞧她。 随后,他将画卷起,重新递给了时映菡,然后坐回到了自己之前的位置,拿起了之前在看的书,继续翻看起来。 印五郎瞧着他的一举一动,突然长长叹了一口气,没有不满,也没有责怪,虽然有些无奈,却也是无可奈何,让他近乎于完美的五官更为柔和。他对于薛三郎的任性毫不在意,而是对时家众人好言相劝,并且一再对时映菡保证,关于邱远之的事情,他一定会竭尽全力地帮忙。 至于合作的事情,他们也绝对没有什么过分的想法,只是有个思路而已。他绝口不提帮时家扬名的事情,就好似根本没有猜到这件事情。 时映菡自然也不能开口去要求。 之后,他便将时家人送了出去,之后派管事送上一份厚礼,再派其他人善后就成了,那都不是他管的事情了。 若是让他做到面面俱到,他一定会累死。 他则有些疲乏地回到了书房,在薛三郎身侧的椅子上坐下,扭头去看薛三郎,问道:“明明没你什么事,你只是碰巧过来,完全是时家人单方面的误解,你为何要接这烂摊子?还平白被人记恨,说了是非。” 他之所以没揭穿薛三郎,或者是认真地解释此事,就是想要知道薛三郎自己的理由。 其实他也挺惊讶的,一向不愿意多管闲事的薛三郎,竟然会主动挑起事端来。 这比彩墨还有趣。 “时家人对薛家人的记恨从未少过,还差这一桩?”他说着,翻了一页书,“有我做激励,时四郎会十分努力。” “看来你对时四郎君的印象不错。” “他的颜色的确不错。” 薛三郎这般骄傲的人,竟然也会认可别人,还是他的同辈,真真是难得。 印五郎用倍感欣慰的眼神盯着薛三郎:“别瞧你外表冷冰冰的,其实却是最温柔的呢!” “恶心。” “别害羞,我懂你的。” “滚远点。” “……” 这世间,能对印五郎这样的绝色美男说出这样话的人,恐怕也只有薛三郎了。 而这世间,也只有薛三郎与印五郎说话这般不客气,印五郎也不会生气。 他们之间,只是泛泛之交,平淡如水。 仅此而已。 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都随风而去吧。 C 046 理财(一) 时家人离去之时已经是人去楼空的景象,只留下了收拾残局的侍婢。 他们走得很顺利,不像来时那么狼狈,寻找到马车也很容易,只是此时的二郎已经没有心情去买东西了,坐在车上就开始愤愤不平。 “那薛三郎有什么可牛的?不就是中了个解元吗?又不是状元!”他说着,还呼哧呼哧地喘粗气,显然是气得不轻。 “不过我听说了些关于薛三郎的事情。”三郎坐在马车里面,根本什么也没弄明白,都不知道二郎与三娘为什么要生气,此时只是为了陪兄长聊天罢了。 “什么事情?” “这薛三郎啊,从小就是个怪胚,听闻小时候就极少笑,也不招人喜欢,年纪轻轻就少有老成的模样。偏偏就是聪颖,这才在薛家有些地位。发展到如今,薛家出了事情,长辈们都会寻薛三郎问询建议。听闻,薛家在长安做官的薛大郎,还是得了三郎的指点,才能去往长安的。 我还听说,薛家如今之所以能这般能耐,都是因为三郎将自己身边的弟弟们带到自己身边,亲自督促。没看薛家那几个猴子,看到薛三郎都毕恭毕敬的吗?跟看到了活祖宗似的。” 二郎听了,品味了半天,都觉得这些话是在夸薛三郎,而不是骂他,当即有些不高兴:“这有什么,不过是狐假虎威的兄长罢了。” “岂止啊!听闻薛三郎如今还是个雏哥儿呢!” “啊?!薛三郎如今也有十九岁了吧?” “可不就是,听说他一心学习,辅导弟弟,无心于男女之事,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你想想啊,院里的奴婢,有几个不想上少爷床的?这薛三郎院里当然也有,你猜后果怎样?” “怎样?”二郎急急追问。 “如花似玉的美人哟,就被薛三郎刮花了脸,割了舌头!” 二郎先是一惊,随后就乐了:“我看是薛三郎活儿不行吧……”说着,想起了什么似的,瞧了时映菡一眼,看到她一脸懵懂无知,当即松了一口气。 时映菡的确听得似懂非懂,只知道薛三郎是想杀鸡儆猴,有了这个例子,怕是他的院子里面会十分安静。 “我瞧着印五郎也不是个好鸟,你瞧他府中的侍婢,各个长得就好似天上下来的似的,这些侍女他居然舍得让干粗活,要是我,都能当花瓶把她们供起来。”说着,还凑近了二郎,“印五郎那么有钱,这些侍女仅需眉目传情一番,怕是就能够得到泼天的富贵了!” “你眼里也只有女人了。” “你还不是看那个粉环看直眼了?” 两兄弟还在喋喋不休,时映菡则是无心偷听了,只是在心中思量自己的事情。 邱远之有可能收她为徒吗? 如果印五郎只是为了敷衍,做出缓兵之计该怎么办? 还有,她究竟该挑什么时候去印家呢?是送帖子,还是等印家邀请。 薛三郎今日的举动也有些可疑,他们很可以将事情做得极为漂亮,不让时映菡生疑。无论如何想,都觉得薛三郎是故意的,而目的……是想要刺激她吗? 想一想,她就觉得头昏脑涨的,最后也没有个思路。 回到府中,时映菡匆匆回了自己的小院去,准备洗个澡就去父亲那里通禀一声。 到屋中,碧彤第一个起身,很是机灵地去吩咐奴婢烧水。 碧凡则是快步走到了时映菡身侧,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时映菡会意,将其他的奴婢赶走,只留下她与魏妈妈。 “奴婢今日去了万鑫坊,将一百二十贯钱分开存了两份,一份七十贯、一份五十贯。凭帖奴婢放在了屋中两处地方,以防丢失。之前的那个凭帖……” “嗯?” “奴婢先是存了自己的钱,才取出了之前送来的凭帖,想要知晓里面存了多少。谁知,这凭帖拿出来之后,一向态度很平淡的管事,居然直接唤来了店主。店主亲自将我迎进了雅间,还送了极品茶。我从未喝过那茶,只觉得比一般乳酪加盐的茶好喝许多。当时我就觉得有些奇怪,后来一问才知晓,那凭帖里面有……两千贯钱。” 听到这个数字,时映菡也是身体一晃。 两千贯钱!? 在长安地段不错的坊市,买一处两进的宅院,需要五百贯钱。两千贯钱,可以在徐州买下印家那样合并之后的豪宅两座! 而杜氏的嫁妆大多是细软,杜家家底丰厚,嫁女儿,也才给了五百贯钱的嫁妆。 这个数字,给予时映菡的冲击可是巨大的。 魏妈妈显然是早早就听到了消息,此时显得极为紧张:“这要是弄丢了可怎么办?收了这么多的钱,会不会招灾啊?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一出手就是两千贯钱?” 一连串的问题砸了下来,让时映菡也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自己都没想到! 当初拿到凭帖的时候,心中想着,也就是百贯钱左右,哪里敢想到这么多? 碧彤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鸦雀无声的场景。她没有其他人的疑虑,只是十分兴奋地觉得,自家主子有钱了,以后能过好日子了,就算没时家支撑,时映菡也能支撑下去了。 “娘子,我们用这些钱,在周围置办几处宅子吧,再开几家店铺。娘子喜欢做彩墨,我们就自己开店做彩墨。娘子酿酒有些见解,就再开一栋酒楼!再来……弄个首饰店、衣服店、饭店……哎呀,这些钱能够做好多事呢,何必存着等长毛呢!” 魏妈妈一听就急了,急切地说道:“你懂什么,谁知道这些人是不是什么江洋大盗,盗窃了非法的财物存在了柜坊里面,无处销赃,送给了娘子,祸水东引什么的!如果我们用了这些钱,怕是会成同犯呢!” “怎么会,不是说那群人是军营的人吗?” “那万一是在敌军那里截获的财物,没有正规上缴呢?” “魏妈妈,您没听说过吗,战利品什么的,军方很多人都会私吞一些呢,很正常的!” “不成不成,我最近总觉得心慌,这个东西还是别用了。” “我们现在已经有凭帖了,已经去查了钱了,到时候也算是共犯了。万一事发了,我们一分钱没用,岂不是亏本了?”碧彤还在强词夺理,反而将碧凡与时映菡逗笑了。 C 047 理财(二) “就像碧彤说的那样,今日碧凡去查了账目,之后我们无论用没用凭帖里面的钱,都是有理说不清的,还不如自然一些。”时映菡还是十分沉稳的。 碧彤听到时映菡是支持她的,当即喜出望外,很是殷勤地为时映菡奉茶。 时映菡伸手接过碧彤递过来的茶,见她眉飞色舞的,还是忍不住想要打击一下:“你也别太异想天开,开店岂是那么容易的?先不说闺阁女子不可以有私产,就算我真的偷偷置办了店铺,我一名闺阁女子,能去打理吗?说不定这些钱全部都能亏本进去。” 碧彤被说得哑口无言。 时映菡这样未出嫁的女子,是不可以有私有财产的,就算真的偷偷置办了产业,最后也需交给家里,同时还要挨罚。 外加,时映菡没有人脉,忠心耿耿的这几个人里面,全部对开店之类的营生一窍不通,真的取出钱来置办产业,也定然是要亏本的,说不定这些钱也会糟蹋了。 与其冒风险,还不如留在柜坊里面。 这让众人不由得唏嘘。 有钱,都没地方花,人生最大的悲哀不过如此吧? “要不……寻老夫人做主?”碧彤试探性地问。 “不成,祖母一生严谨,我怎能让她来帮我犯错?”时映菡几乎没有犹豫,就否决了这个提议。 “那寻新夫人帮忙?” “我不想被她抓住我的任何把柄,她反而是我最不能求的人,所以还是不成。别人嘛……时家也就二郎会帮我,可是二郎办事……我还是不放心的。” “的确……” 说不定二郎拿了钱,就去了青楼、赌坊,或者是到处炫耀。 “对了,上次您送二郎那垂幔,二郎很是喜欢,如今已经挂在屋子里面了。”碧彤想起了什么似的,当即开口说道。 时映菡得了一百五十贯钱后,在四郎身上用了些,之后就是置办了一套首饰,一般的给了侍婢,好一些的,给了新夫人与三夫人。对于帮助她卖画的二郎,更是用了两贯钱填了一精致布料的垂幔。就连府中其他的小娘子、小郎君,都是均送了礼物,老夫人那边,则是送去了品相不错的精品花瓶。 到头来,时映菡这边反而是没有填什么东西。 不过,时映菡好似并不在意,沉稳如常。 “这就好。” “唉,我觉得,我们还不如过几日再去取些钱出来,添置一些东西,这回钱在柜坊里面,出去买东西也方便了。”碧彤还是觉得可惜,明明她们都有钱了,还过得如此拮据。 魏妈妈则还是忧心忡忡的:“我总觉得不稳妥,钱在家里,那么重,偷儿想带走都费劲。现在变成了这样薄薄两个帖子,被偷走了,干脆就全没了。” “那就趁早花了!” 时映菡瞧着魏妈妈与碧彤一唱一和的,当即撇了撇嘴:“得,你们商量,我去洗澡了。” 碧凡跟着起身:“奴婢服侍娘子。” 碧彤则是急急跟着起身:“娘子,我瞧着临街南落坊里的料子都可好了,您再添件胡服吧,外加两套男子的衣衫,秋装也是该添了的,对了,腰间的吊坠也买几个,家里的都是老物件了。前几日我瞧着二娘戴着个金钗,可好看了,也不知贵不贵……” 主子打扮得体面了,做奴婢的脸上也有光。 碧彤是一百个愿意时映菡打扮漂亮一些,将大娘比下去。可是她也知道,自家娘子眼角有泪痣就是克夫相,仅仅这一条,就被比下去了。 “成成成,碧彤姑娘说得算,许你十贯钱的用量,为我多添置些。”时映菡实在没办法了,当即笑呵呵地应了。 “娘子与我一同去选吧,新夫人会准许的!”碧彤依旧兴致勃勃,说得神采奕奕。 “这几日,我怕是会忙些。”时映菡说着,想起彩墨的事情,再一次忧心忡忡。 碧彤也是时候的闭嘴了。 时映菡洗了身子,换好了衣服,便去了时广山的院子。进入时广山的书房,就看到面色阴沉的时广山在屋中来回踱步,二郎与不明真相的三郎在屋中站着,应该是已经与时广山说了事情的经过。 时广山见时映菡来了,便吩咐了一句:“二郎、三郎,你们先回去吧。” 两个人没有再留,逃也似的离开了。 时广山吩咐婢女点燃蜡烛,随后便将书房的门关上了。 待屋中仅剩下父女两人,时广山终于开口:“我当你想了一个多好的主意,最后不过是想要自己出风头。我不知道你到底与印五郎私下里说了什么,但是印五郎说的那法子,我不同意。” 时广山的话让时映菡一怔,随后当即回答:“父亲,今日去茶话会是您昨日才与儿说的,儿根本没有准备。而且,今日去印五郎的书房,儿也只是画了画而已,根本没有沟通过什么。儿根本不懂父亲在说什么。” “做彩墨的是你,不将技艺传授给家人的也是你,提起合作生意的是你,如今要拜邱远之为师,日后出风头的人还是你。说到底,还不是你想要往自己的脸上贴金?” “儿一心为了时家,并没有其他心思。” “一心为了时家,就将你制作彩墨的法子教给大家,你这样掖着藏着,这算什么为了时家?!” “儿当着父亲的面制作彩墨多次,也教了家人许多次,他人不会,儿也没有办法。” “哼,还不是你有什么隐秘的事情没有说?不然怎么可能就你一个人会?其他人都是傻的不成?!”时广山说着,一巴掌拍在桌面上,发出轰隆一声,“我告诉你,你别想有什么花花心思,这几日安安静静地在府中制作彩墨,其他的什么也不许做,聚会什么的,也都别去了。” 时映菡呆呆地看着父亲,因为父亲将自己想得太过龌蹉而心寒。 她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的父亲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差,如今已经到了不肯相信她的程度。为什么自己的亲生父亲,会如此猜疑自己的女儿呢? “滚出去,看到你就心烦,滚!”时广山低喝了一句,时映菡身体一晃,最后还是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C 048 威逼利诱(一) 自讨苦吃。 时映菡此时的心中,仅有这样四个字,无止境地重复着。 明明是为家里着想,却是吃力不讨好,最后落得如此下场。不被理解就算了,还被人猜疑,如此令人寒心。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努力地学习,严格地要求自己,从未做出什么没有规矩的事情,就算大姐欺压到头上,她也没有如何怨言。就算有了委屈,也无人述说,无人理解,她也坚持过来了。 家,何为家? 扭曲的亲情,古怪的亲人,以及一切的不公? 她长得不像时家人,她不得父亲喜爱,亲生母亲恨不得杀了自己,她一度怀疑自己并非时家亲生,而是混进来的野孩子!为什么她与大姐,就是一天上,一个地下。 回到房间,将所有的人赶出去,独自一个人匍匐在桌子上,神情呆滞,思量着自己的未来。 她有些受够了,她的委屈越发明显了,她想要做点什么,让自己就算有朝一日脱离了这个家庭,也能生存下去。 夜幕降临,黑暗肆意地入侵每一个角落,霸占了入目可及的所有地方。 风徐徐吹过,吹落了一地花,残败的花瓣之中挣扎出一缕缕芳香,久久不散。 时映菡盯着空洞的窗,突然自言自语:“不如……你进来杀了我吧。” 安静的窗外,突兀地发出一丝极其细微的声响,很快就消失不见,就好似那仅仅是夜间出没的虫儿,快速地钻入了洞中。 那个人走了。 时映菡今日有些分神,不知那个人是何时出现的,等她发现的时候,那个人已经在窗外了。他的气息很轻,不易察觉,若非时映菡对周遭感觉灵敏,也不能够发现。 是谁呢? 她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究竟是谁有闲心跟踪调查她呢? 不过,此时的她已经没有闲情逸致去想这些事情了。 她只想静一静。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时映菡晨昏定省回来,就发现碧彤在院子里面嘟囔,似乎是在询问什么,见时映菡回来了,当即迎了上来:“娘子,出怪事了,您酿的酒少了两罐子。” “酒?” “嗯,今儿一早我去沏茶的时候,就觉得台子上有些空,仔细一数才发现,原本十九罐酒,如今只剩下十七罐了。” 时映菡也挺疑惑的,她自己酿酒是有数的,一共是二十罐,没有埋入土里,而是放在了台子上,任其自生自灭,她喝了大半年,半罐子都没喝完。前些日子送给了花少一罐子,如今还剩下十八罐半才是。 想起昨夜神秘来人,时映菡突然想到:会不会是花少? 随后想到他们好像是行色匆匆,花少还说了他如今自顾不暇,应该没有这份闲心来偷酒才是。 难道是二郎? 可是二郎没必要用偷的啊,打一声招呼,那些酒随便他拿。 那就奇怪了。 “还丢了其他东西吗?”时映菡问道。 “没有了,之前魏妈妈还紧张兮兮地去瞧了凭帖,结果完好无损,她又查看了大半个院子,发现只少了两罐子酒。” 时映菡这回放心了,并未在意。 进入院子,她开始张罗着制作彩墨,在院子里面铺了一地的物件。 杜氏身边的丫鬟曾经来时映菡的院子外晃悠了两圈,见时映菡一直在制作彩墨,便走了,什么也没说。时映菡却猜到,这个人恐怕是父亲派来查看的,不由得心中一凉。 这样的日子又过去了三日,时家迎来了一位客人:姚大郎。 姚家在徐州算是富户,父亲也颇有威望,与一些官员也相交甚好,与时广山也不例外。 今日,姚大郎却是被印五郎与薛三郎派来的。 进门前,他还在回忆之前在印五郎家里,薛三郎的那些话。 “时四郎”在回去之后一直没有联系印五郎,印五郎还派人送去了一份礼物,依旧是了无音信,竟然是连回礼都没有。印五郎对时家的做法很是不解,就寻来时家的老对手——薛三郎。 薛三郎听闻之后,仅仅是冷冷一笑,觉得如此反应是理所当然。 “时广山在人前虽然是一副君子风范,其实心胸最为狭隘,而且唯利是图。在时四郎回去之后,定然是将我们的计划告诉了时广山,时广山听到之后定然会勃然大怒,想要反悔,而后去寻别的商户,看看他们对这彩墨感不感兴趣。” 印五郎听了之后颇为不解:“为何?” “时广山是一个看不得别人好的人,我们都能够猜到,能够调出彩墨的人,仅仅是时四郎一人而已。偏偏时广山想将这技艺占为己有,或者是挑战画作大师的人是他,出风头、扬名的人也是他。” 印五郎听了之后,当即点了点头:“我打听过关于时广山的事情,听闻他成亲时,长安城里的亲戚答应帮他交推荐信,他却并未出现任何提点兄弟的意思。他做官这几年,也从未提点过两个兄弟,反而是外地的兄弟发展更好一些。 结合你说的这些,如此一来,这时广山就是见不得别人好的人。时四郎虽然是时家的晚辈,他也不希望时四郎有出息,一是因为他是庶子,二是因为他乃是二房的孩子,真的出息了完全不关他什么事,他心里不舒服也不奇怪。” 姚大郎听得目瞪口呆,当即暗叹:“时家碰上这样一名管家的长子,真是时家的可悲啊。” 印五郎耸肩摊手道:“时家已经显出了衰败之象,而且我算出,时家四年之后,将会出现一场大型的劫难,怕是会……很惨。” “那姚家怎么样?”姚大郎急急追问。 “姚家若有劫难,我岂会答应你做我的妹夫?” “虽然你说的是事实,不过我听着心里怪不舒服的。” 印五郎坐在椅子上思量了片刻,突然将眼神盯在姚大郎的身上。 姚大郎原本正拿起一块糕点,准备放进嘴里,被这么一看,手一滑,就将糕点掉在了地面上,当即心疼不已。 他将剩下的糕点给了薛三郎:“替我保管。” 薛三郎伸手接过,竟然连盘子一块顺着窗户扔进了池塘里面,只余下“噗通”一声。 【感谢屎眼的妈5张高分评价票,感谢狂飙小马721的评价票以及588起点币打赏。感谢小院子200、紫如妍100、蓝松树200币币打赏。】 C 049 威逼利诱(二) 姚大郎见过几次时广山,不过对他的印象平平,两个人只不过是走走场面,打个招呼而已。 官员大多瞧不上商户,他们的子嗣是没有参考资格的。除非是极有钱的,官员才会正眼去瞧。 姚大郎的家中,仅仅能够算得上是徐州极为富有的。时广山连印五郎的身份都瞧不上,更何况姚大郎了。 进入正堂,两个人客套了一番,时广山便开始沉默,等待姚大郎首先提起正经的事情,连客套的话都懒得说了。 官不大,官架子却挺大。 其实在来之前,他就预料到自己会被时广山刁难。毕竟在徐州,六品官已经算是大官了。外加薛三郎与印五郎对时广山的评价,让姚大郎更加吃准了这时广山是欺软怕硬、趋炎附势的主,平民百姓根本不放在眼中。 以至于他此时的反应还是挺淡定的。 “时中州,想必您也知晓,姚家所在的商行,已经垄断了徐州、毫州、颖州、宋州、陈州等地的墨的市场,以至于印五郎寻到了姚家,让我们三方来合作这门生意。毕竟家有家法,行有行规,印五郎如何厉害,也不能坏了规矩,不然只能是在外地发展产业了。那样人生地不熟的,也不好发展不是?”姚大郎笑呵呵地说着,眼睛却打量着时广山的神色。 时广山面色沉稳,并不如何吃惊,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看不出,这时广山还有几分气度,至少表面上不会表现出什么不妥来。 姚大郎此番告诉时广山这些,无非就是告诉时广山,如果他不与印五郎合作,就只能到外地去发展这个彩墨了,在徐州等地是卖不出去的。那样的话,人生地不熟,怕是也不好起家。 随后,姚大郎继续说下去:“既然我们大家是合作关系,就好办事多了。今日我过来,就是希望时家派人与我去制作间,看一看该如何制作合格的彩墨……之前时中州给的样品,有些……有些难以出售呢!” 这一句,依旧是在暗示。 谁都不是天才,天生就会一样活计。 就像女子想要掌握一项技能,成为女红高手,就需要由指引着领路、教导,随后其认真练习,这样才能够掌握。时映菡如何聪明,自己胡乱琢磨的东西,放在行家面前,那简直就是一堆垃圾! 如果时家与印五郎合作,姚大郎就会愿意将这项技艺教授给时家。毕竟抢饭碗就是夺人财路,谁也不愿意将不传之秘轻易告诉外人。 与印五郎合作,许多麻烦事印家都能帮助,总比时家自己上路,好似无头苍蝇一般的强。 于是,时广山犹豫了。 “听闻,你们想用薛家后人宣扬时家的彩墨?”时广山慢条斯理地开口,并不避讳时家与薛家的恩怨。 这是徐州城众所周知的事情。 “绝对没有!”姚大郎举手打包票,“我们是这样想的,安排时四郎拜邱远之先生为师,成为其关门弟子。随后安排时四郎与画界大师对垒,让时四郎因时家的彩墨与邱远之先生的指点大获全胜,之后我们派人放出消息,让人注意到时四郎用的彩墨,这样彩墨得以宣传,时家晚辈也能因此扬名。” 时广山听了之后沉吟片刻,问道:“四郎他尚且年幼,怕是……” “年龄越小,效果才越好,轰动才会越大,年龄大了反而无趣了。而且,时四郎也十二岁了,论起拜师年龄已经是晚了些。更何况,邱远之先生的大徒弟,如今也才二十二岁而已。”姚大郎说着,品了一口茶,随后不动声色地将茶放回到桌面上。 茶叶不是好的,煮的时候又放了太多的盐,还加了些许香料,弄得汤不汤,茶不茶的,真真难喝。 姚大郎与印五郎混久了,嘴巴都刁钻了许多。 时广山的脸色不好看。 的确,他想代替时映菡去挑战画师。可是听姚大郎的意思,他们希望是孩子去挑战,那样更有冲击性,还有就是,时广山年岁大了,想拜师什么的,怕是有些不妥了。 贵族后人,都是六、七岁时有些天赋,就会去拜师学艺,从小培养可塑性强。年纪大了,渐渐成形,就不好教了,这也是常理。 像时广山的年龄,再去拜师,那就是笑话了。 “一定要拜师吗?” “不是名家的弟子,那些丹青大师会愿意搭理?或者……干脆就接近不了吧。” 这一回,时广山哑口无言。 不是一个圈子的,很难收到请柬。外行人上去就说挑战,怕是会被直接轰出去。 “能拜邱远之先生为师,这是时家后人的荣幸,为何时中州如此犹豫?”姚大郎给予了致命一击。 作为家主,就该是以光宗耀祖为己任。这时广山处处显露出不想让时家后人出息的样子,居心何在? 这事若是传出去,时广山脸面都别想要了。 列祖列宗都会出来闹鬼吓死他! 时广山当即露出微笑来,笑道:“姚大郎说得是哪里话,我们也只是在谈生意罢了。不知邱远之先生可愿意多收几个徒弟,我时家晚辈的配色都是……” “时中州说笑了,收徒不是秋天收割蔬菜,想要多少就要多少。徒弟多了,其他徒弟的含金量就低了,您不会不懂吧?”姚大郎都服了时广山了,真是异想天开,是不是下一句就要问:可不可以晚一些,待他的嫡子长大成人之后由他的嫡子来挑战。 这可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时广山当即脸色就不好看了,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就再思量思量。” 这是下逐客令了。 姚大郎客气了几句,便离去了,时广山连送也不送。 送姚大郎出去的,居然连管事都不是,而是一普通小厮,其中的怠慢可见一斑。气得姚大郎银牙直咬,心中将时广山骂了百八十遍。 碰上这样的家主,真不知是不是上天就让时家就此没落下去了? 可怜了时四郎,有着那样巧夺天工的配色技艺,却只能受尽屈辱。 C 050 为何突变(一) 时广山进入房中的时候,依旧是面色阴沉。 杜氏早早就听闻了关于彩墨的事情,这几日时广山也一直在为此事忧心,当即笑眯眯地为时广山奉茶:“瞧阿郎整日为时家操劳,妾心中甚感心疼。” 时广山见到年轻的杜氏,不由得面色缓和了些许。 论相貌,杜氏不敌甄氏三分风采,可这份体贴却远远超越了甄氏。尤其是甄氏总有一种自怨自艾、怀古伤今文弱气质,让人怜爱,时久了就会厌烦了。 如今看来,杜氏很符合他的心意。 “这些目光短浅的商户,不能参加科考,之后任由他们折腾出天来,还能有什么成就?只是吃穿用度要好一些罢了。在长安城,可并不是有钱就能买下宅子来的。不是官,宅子大了都会被罚,可见他们的地位低下。他们居然还敢来威胁我!”时广山说完,握紧了拳头。 “阿郎,您不是说这事再缓缓,待我们去了长安做官,再议此事吗?到了长安城,这彩墨怕是更有销路。” 听了杜氏的话,时广山不由得冷笑。 “他们还以为我除了他们,就没有别的人可以合作了呢!殊不知,我是要去长安做官的。” 杜氏瞧着时广山,既觉得骄傲,又有些担心。 在徐州,六品官员是大官。可是在长安,五品官员如蝼蚁,街上随便一名郎君,都有可能是大世家的后人。时广山又是个没有背景的,该如何立足呢? 怕是长安的墨生意会更难做,说不定给不出印五郎的价位。 到时,后悔都不成了。 再说,招惹了印五郎也不是什么好事。以他的身份,随便给谁写一封信,打压时广山绝对是小菜一碟。 “我觉得啊,阿郎不如就与印五郎合作了。”杜氏突然开口。 时广山听了皱眉,问道:“为何?” “先让印五郎将彩墨的名头打响了,我们也好卖不是?只要我们跟他们规定,只卖徐州附近的地方,其他地方他们不许管,然后我去长安之后就容易多了……” 时广山一听,当即觉得极妙,不由得心情转好。 “还是夫人聪慧。” “还是夫君想得通透,不然妾也不敢乱说。” “既然如此,我过两日便给印五郎送帖子,让他们带着三娘去学学制作彩墨,让二郎也跟去。要不,让大娘也扮上男装跟去?” “这怕是不成。”杜氏一听就笑了,颜比花娇,“大娘身材丰腴,穿男装一准被认出。说来也怪,为何三娘与大娘的身材会差这么多,三娘瘦弱得可怜呢。” 原本还在笑呵呵的时广山当即脸色一沉,十分严厉的骂了一声:“你胡乱说什么昏话?夸你几句,你就不知道北了不成?” 杜氏嫁入时家之后,还是第一次见到时广山如此阴狠面容,不由得吓了一跳。 她也没说什么啊,时广山不该生这么大的气才对。 时广山却不理会杜氏,甩袖离去。 杜氏依旧是十分愕然的,直到时广山完全离开,她也没想明白,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 *** 时映菡难得地赖床。 制作彩墨时需要调用异能,可惜她的异能是有局限性的,需要损耗元气。她这几日已经有些筋疲力尽了,今日只觉得浑身疲乏,起床都有些难。 拖着疲惫的身体,去了祖母那里吃了早饭,回到院子里面便又躺了一会。 谁知,时广山却来了。 他进入时映菡屋子的时候,时映菡堪堪下床,披上了外衣。 “我当你多努力地制作彩墨,原来就是躲在屋子里面偷懒的,你留在府中还能为时家做点什么?”时广山进入屋中,劈头盖脸地就骂了起来。 时映菡被骂得措手不及,有些愕然:“儿今日觉得疲乏,只是想休息片刻。” 在时家的规矩,在屋中无非就是绣花习字,时映蓉更是天天在院子里面无所事事,晨昏定省迟到,午睡也是每日必做的事情,为何她连休息片刻都不成呢? 谁规定闺女就得为家里做事了?闺女恪守本分不就可以了吗? “我看你是疲于挑拨大姐与继母之间的事端,才会如此疲乏!”时广山说着,不由得冷笑了一声,脸上尽是嘲讽。 “儿不懂父亲在说什么!” “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大娘已经到我那里哭诉,说你在帕子上做手脚送给继母,诬陷于她,借此挑拨她与继母之间的关系。” 时映菡一听,便明白了过来。 时映蓉已经倒打一耙了。 上一次帕子的事情,她本想息事宁人,什么也不想管。可是时映蓉还是得到了消息,认定了她与杜氏是一伙的,随后对她落井下石一番。 时广山对时映蓉一向宠爱,又知晓她一向没有什么心计,反而是时映菡心思深沉一些,会相信也不奇怪。他完全就不记得,时映蓉身边,还有一名精明的刘妈妈! 时广山信任时映蓉,却不相信时映菡,这着实令她寒心。 “父亲说得有趣,大姐与母亲之间的关系,还用得着儿女挑拨吗?”时映菡说着,也笑了起来。 时映蓉与杜氏水火不容,这是有目共睹的,时映菡去加一把火,也只会引火烧身,反而多此一举。 有点脑子的人,怕是都不会如此做。 时广山微怔,随后恼羞成怒:“混帐,看到大姐与母亲这般关系,你难道就不能劝阻一番吗?” “儿曾劝阻大姐,她却将我的奴婢痛打一番,随后还如此诬陷于我,大姐这般令我寒心,我又如何去劝?儿只想护着六郎,让他不被波及进去……” 时广山大怒:“你这是在说你大姐的不是了?你是她的亲妹妹,难不成还怀疑她要害你?” “大姐是我的亲姐姐,还不是到父亲那里哭诉,怀疑儿?儿是您的亲女儿,您还不是怀疑儿?”时映菡说着,悲痛欲绝地后退一步,“儿无论如何做都是错的,大姐如何错,也是对的,这是为何?” 时广山被时映菡盯着,竟然哑口无言。 看着时映菡那越发成熟的面孔,时广山当即拳头紧握,最后也只是将一张帖子丢给了时映菡:“这是印家的帖子,明日去印家赴约,他们会教你如何制作彩墨。学了技术,就别想再偷懒了,真不知道将你养这么大,究竟有什么用。” C 051 为何突变(二) 时广山离开得极为迅速,就好似一阵轻风,掠过之后不留一点痕迹。 时映菡的表情渐渐由悲痛,转为冰冷,就好似当年接受了母亲要杀自己的事实一样,她的浑身散发着发自心底的寒。 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 她从未亲自对母亲动过手,若真的说起来,也只是出海的那一天,冲动之下,做过恐吓母亲的事情。 她亲眼看到,自己被亲生母亲推入海中,浸泡在海中,入目可及的满满都是湛蓝。海水之内,漂浮着一连串她吐出的气泡。她能够看到自己微微散开的发,漂浮在水中,就好似水藻,向四处延伸。周围没有任何的固定物体,她的身体下沉、下沉…… 她挣扎,却只是徒劳。 她有力气,却使不出。 她的心中是无尽的悲伤、绝望、愤怒! 在她发现自己活着,还能够在水中自由的来回,顺畅的呼吸时,她毅然决然地回到了船上。那时还没有人知道她溺水,一切平静得不像话,她找到了自己的母亲,装鬼去吓她,想要问出她为何要杀死自己。 可惜,甄氏就算是吓晕过去,也是只字不提。 这是甄氏最大的硬气。 之后的日子,无论其他人如何与甄氏解释,就算是自己亲自前去,甄氏都认定她是水鬼,不是活人。甄氏又接二连三地派来侍女杀她,也都被她溺死在府中的池塘之中。那个池塘,后来被时家填满,盖了一间祠堂。 甄氏日日惶恐,疑神疑鬼,终究是郁郁而终,也算是自己将自己吓死了。 时映菡曾经内疚过,不过她知晓,如果不是甄氏做了亏心事,她没有必要这般耿耿于怀。 如今,她对自己的父亲,也开始冷漠,因为他已经没有了当初虚假的慈和。 她并非薄情之人,她在乎祖母,在乎四郎,在乎二郎与三郎、六郎。她也有几名朋友,关系要好。就连院子里面的魏妈妈、碧凡、碧彤她也分外珍惜。可那些苛待她的人,她不会无止境地对其抱有期望。 也不知道是不是花少一次性给予她的东西太多,才使得她的脑子里面,久久环绕着花少的影子。在她看来,那一日花少的关心是发自肺腑的,一个与她第一次见面,所谓的“亲情”更是有些漫无边际的人,给予她的,却是她做梦都不敢妄想的。 而自己至亲至爱的父亲,却连女儿之间公平的对待都已经吝啬了,她又如何能够容忍呢? 她要独立。 这个念头越来越分明,她对亲情的定义,越来越模糊。 就在她怔怔出神的时候,院子里面突然吵闹起来,碧彤一边指桑骂槐着,一边进屋与时映菡告状:“娘子,又丢了两罐子酒,都丢四罐子了,这酒可是娘子辛辛苦苦酿的,而且,这罐子也值几文钱呢!真真可恨,他们是盯准我们好欺负了是吧?!肯定是那些贱蹄子……” 时映菡适时地打断了碧彤:“帮我煮水吧,我要洗身。今天就不制墨了,明日我会去学习如何制作。” 碧彤心里还是不高兴,嘟嘟囔囔的:“若是让我逮到那偷儿,我定然骂死她,让她没脸在府里呆下去。” “行行行,就你厉害。” 时映菡知道,那个偷酒的人是个高手,在时家这样的府邸走动,可谓是来无影去无踪,想抓都抓不到,除非他自己蹦出来。 不过是几罐子酒而已,她还不算在意。 “碧彤,你嘴巴利索,帮我出去问问,有没有什么不错的宅子在出售,最好景色好一点,不是徐州的也成,这样还能安全点。”时映菡说着,还拉着碧彤的手臂,让她靠近自己,“做得小心些,尤其别让魏妈妈知道,不然这事可就不成了。” 碧彤眼珠一转,当即懂了,连连点头应是。 这种事要做得干净漂亮,房契也要做得隐蔽一些,如若被外人知道就是事大了。好在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还真就有专门办这种事情的人,给几文钱就能办得稳妥,且保密性极好。 碧彤知道些途径,所以也算是熟门熟路。 时映菡则是开始思量其他的。 她如今能做的,只是置办几处宅子,找人牙子买些奴仆看着就成。其他的,还真没有途径。 洗身完毕,头发还没梳妥,就有人送来了帖子。时映菡伸手接过看了一眼,看到上面的一行小楷字,不由得笑了起来。 求见“是硬汉”。 ——贾十八娘。 时映菡的名字谐音是“是硬汉”,这是她好友贾十八娘给她起的外号。 贾十八娘是个性子爽利的,有些护短,没少为了时映菡与时映蓉吵架,有几次险些动手,时映蓉还摔坏过贾十八娘一个双蝶的簪子,恨得贾十八娘牙痒痒。 她们初遇时,贾十八娘对时映菡是瞧不上眼的,觉得她太闷了。结果,在游玩途中遇到了危险,出手相救的正是时映菡。贾十八娘竟然实话实说:“开始瞧你不顺眼,现在瞧着,你长得也挺俊。” 时映菡很少见到这样的女子,当即也就与她谈得来了。 “她如今在哪?”时映菡一边催促碧彤快些,一边问递帖子的碧凡。 “在新夫人那呢,怕是十八娘来这,就是耐不住性子,想瞧瞧新夫人啥样。” “我寻思也是。” 贾十八娘一直惦记这事,从时广山定亲时起,就开始帮时映菡打听关于杜氏的事情,却总是只听她的故事,不见她的人。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贾十八娘是耐不住性子的。 杜氏的年纪与圈子,都与时映菡并非是同一个,以至于她也是在时广山成亲之后,才见到的杜氏。 时映菡简单地盘了一个发鬓,便快速去了杜氏的房间。贾十八娘可不是有耐心的,此时定然是等不及了。 进入到杜氏的屋子,就听到银铃一般的笑声,底气十足。掀开垂幔,入目便是贾十八娘微胖,却十分可爱的笑脸。 “呀,三娘,你怎么又瘦了?!可是多日未见我,有了相思之苦?”贾十八娘说着,快速起身,走过来握住了时映菡的手,在她手心捏了捏,这是示意时映菡,快些带着她开溜。 C 052 为何突变(三) 杜氏一直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看到两个小姐妹的神情,就知道她们的想法,也就没有多留,表示两个人可以回屋去说话了。 贾十八娘办事极为漂亮,与杜氏又聊了几句,留下雕着飞落蝙蝠八只的如意锦盒,里面放着美味且不常见的糕点,这才与时映菡去了内院。她是时映菡的姐妹,出门在外,尤其是在新夫人面前,她就是时映菡的脸面,做足了面子,也能让杜氏高看了时映菡些许。 时映菡也一直在庆幸,自己能够结交到贾十八娘这样的姐妹,没有什么心机,处处替人着想,有的时候时映菡受委屈,贾十八娘会更加恼火,简直比自己受委屈更难受。 “我觉得这杜氏还不错,至少并不刻薄,总是笑呵呵的,瞧着还挺和善的。”贾十八娘一边念叨着,一边冷笑,“你大姐恐怕要愁了,这种笑脸迎人的可是不好对付,尤其是她那种嚣张跋扈的,更是不成了。” 时映菡应了一句,左右瞧了瞧,这才道:“我们进屋里面说吧,这若是被人听到,你们非得又吵一架不可。” “当我怕她?!”贾十八娘说着,还不屑地看向了时映蓉的屋子呸了一口。 院中走动的侍女看向两个人来回打量,时映菡竟然当即瞧了过去,与其四目相对,使得那侍女当即落荒而逃。 是时映蓉身边的侍女,怕是会去告状吧。 时映菡暗暗思量了起来。 进入到时映菡的小屋,贾十八娘当即打量起来:“摆设换了些,不过还是之前的模样,我说你不是赚到钱了吗?” 这消息都传到贾十八娘的耳朵里面了。不过也不奇怪,贾十八娘最喜欢打听这些消息了。 “还想请姐姐与我说说事儿呢,最近发什么事情了吗,我觉得父亲最近总是闷闷不乐的。”时映菡不明白时广山突变的缘由,只好有病乱投医,问问看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徐州城能有什么大事?最近最大的事情,就是印家的事情。”贾十八娘说着,招呼碧彤帮她打水:“碧彤,我知道你最好听我说的消息了,给我倒杯好茶,我就多说些给你听。” 贾十八娘没有架子,与时映菡的婢女也合得来,碧彤尤其喜欢她,两个人的性格刚好合拍。 “好嘞,昨个刚买的香料,奴婢给您加些。” 贾十八娘满意地笑了笑,看到碧彤取出的香料是极好的,想来时映菡的生活也开始从微小的细节改变了,当即松了一口气。 “前些日子,印五郎做了件大事,成了徐州城里面的名人。这事说来也稀奇,就是那许上州的老母亲不是去了吗,不出一个月,就带走了府中几个得宠的孩子,我听说,一口气死了三名嫡子、一名嫡女、一名庶女!” 贾十八娘话音一落,碧彤吓得一个哆嗦:“这也太吓人了吧!” “可不就是,最可怕的是,许上州的夫人正怀着孩子,因为这场变故,险些也一尸两命了。许家也知道这是邪,便去寻了道士,道士说他们府中泛着一股子煞气,道士也无计可施,便出主意,让他们去寻印五郎,要知道,那可是天师的关门弟子。 许家知道印五郎不喜管这些事情,便用了苦肉计,拖家带口到印家门口长跪。印五郎没办法,便出山了。” “事情解决了?”时映菡淡然地问。 “嗯,解决了。印五郎到了许家,看了府中风水,觉得并没有什么异常,便让许家人带他去许家祖坟去看。这一看不要紧,看了之后,印五郎都变了神色。原来,在老夫人下葬的时候,地点坏了祖坟的风水,选了一处绝命的所在,这般一弄,就将许家祖坟的风水改为了断子绝孙阵!印五郎亲自监督,将老夫人的尸骨重新葬到了其他的地方。 许上州一听腿都软了,当即调查下去,发现,原来是自己的政敌买通了风水先生,故意让许家出现此劫。 我听说,许上州之后,几乎送给了印五郎半个身家。” 碧彤一听,当即惊得不行:“给了那么多的报酬?太……太夸张了,印五郎不是很有钱吗?” “你没听说吗?印五郎替人逆天改命,是要折损阳寿的。他此番拯救了许家的全部后人,改的命会少?折损的阳寿会少?按照他们说法,这叫买命,正所谓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就是如此。” 印五郎是舍去自己的性命,替人拯救后人,这样的确应该重谢。这个许上州也是聪明人,这事办得好了,日后也算是与印五郎结交了。至于损失,也会在政敌身上加倍讨回来。 “这样啊……” “我还听闻啊,这印五郎与薛家三郎是龙阳之癖!”贾十八娘说着,嘿嘿笑了起来,“徐州城中的女子,最想嫁的人恐怕就是薛三郎了,人俊朗、有才华不说,还是个正派的,没有许多花花肠子。男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些缺点,这薛三郎,竟然除了不苟言笑之外,还真就没有什么缺点了。如今啊,徐州城中不少女子都在叹可惜呢……” 时映菡对薛三郎不感兴趣,她姓时,薛三郎姓薛,这样两个人的定位就是仇人,所以薛三郎的事情,她听也不愿意听。 “这与父亲,恐怕没什么关系……”她叹了一句。 贾十八娘拄着下巴思考了一会,才叹道:“其他的,还真没听说有什么事,你说会不会是新夫人从中作梗什么的?” 时映菡的思绪也被带了过去,思考起是不是与杜氏有关。 贾十八娘没说,最近大唐的确出了大事!还是政变。 西北军区那一位顶顶有名的人物,被圣人下令夺了军权,还派出御史去往西北,说是在军营深处,就要处决了这个人,怕是那位活不过三个月了。西北军区多名将军也受了牵连,甚至有几位军将外逃,至今下落不明。 听说,在临城曾经发现过战斗的痕迹,许多人猜测,这是外逃的军将被官兵抓捕时战斗过的地方,可惜,军将们英勇善战,普通的官兵根本不是对手,那些人仍旧出逃在外,了无音讯。 贾十八娘觉得,这些也不关时广山什么事,说了也是白说,女子对这种打仗的事情总是没有什么热情。 C 053 盗酒贼(一) 贾十八娘热衷于聊稀奇古怪的事情,以至于来了以后,就开始追问时映菡杜氏嫁过来之后,都有什么事情发生。 时映菡对贾十八娘没有什么隐瞒,将自己女扮男装的事情也与她说了。 “他们都没看出来吗?他们应该都是很聪明的人啊!” “没,我的身体还没发育,声音也还没有变,如果是大姐的话,就一定被发现了。”薛三郎与印五郎不像花少那样有着丰厚的阅历,一般的小郎君,识人并不准。 在大唐,女扮男装是十分盛行的事情,大家都见怪不怪了,所以也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只是时映菡头一遭出去,就是与这么几个传奇人物在一起,不得不让贾十八娘兴奋。 “薛三郎他真的有那么俊吗?” “瞧着还成,不过,我觉得印五郎的眉眼要更精致一些。” “看来你对印五郎的印象不错嘛!” “一个人给了你一百五十贯钱,你会对他印象差吗?” 贾十八娘想了想,认同地点点头:“如果是我,我说不定见到印五郎就露出我的全部门牙笑给他看。” 她说着,还对着时映菡露出了憨厚的笑,样子极为搞怪。 时映菡也被贾十八娘逗笑了。 “我要去解手,让碧彤陪我去。”贾十八娘说着,提着衣摆站起身。 这时的厕所一般都是旱厕,在屋外,远离主院。厕所四边用土砌成围墙,只在前面留一个门,里面有一蹲坑,中间放着长长的瓦片,以免脏污流到外面。大户人家的厕所一般比较干净,门口就有一桶水备着,方便冲洗。在主子如厕的时候,婢女都会守在外面,以免有人擅入。 碧彤带着贾十八娘欢喜地去了,时映菡原本坐在屋子里面,思量了片刻,也跟着出去。 走到甬道之中的时候,她突然看到两道鬼祟的身影,竟然是男子!在内宅,男子是不得擅自入内的,尤其是闺女们住的地方,不然会坏了女子清誉。 “你们在干什么?!”碧凡见了,当即大喝一声。 两个人看到碧凡,当即缩了缩脑袋,转身就要开溜。碧凡瞧了一眼,当即眼睛都红了,从这两个人所站的地方,刚好可以看到厕所,如果贾十八娘在里面,被他们看到了,定然是有损名声的事情。 这种事情,想想就觉得恶心! “别将事情闹大。”时映菡冷静地开口,随后就看到碧彤从里面冲了出来,不分前青红皂白地将其中一人按在了地面上,男人想要惨叫,却被碧彤狠狠地一按脑袋,啃了一嘴的土。 另外一个人,则是被碧凡堵住了去路,这种甬道可没有许多出口。 “怎么回事?”时映菡问道。 她认出,被碧彤按住的男人,是刘妈妈的儿子,属于家生子,正在跟管家学习,在府中颇受重用。 “我们给大小姐送东西,突然内急,过来借一下茅房……”男人笑呵呵地解释,模样却不着急,淡然得好似时映菡如若敢张扬,他就到处喊是时映菡寻他来私会,到时候时映菡有理也说不通。 这种事情,总是女子吃亏,往往也是女子不想声张出去。 但是,如若让他们走,他们说不定就会出去瞎说。这事关贾十八娘的清誉,时映菡也不能姑息。 “内院是你们能随便乱跑的吗?还有没有点规矩?”时映菡说着,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这两个人完全没将“懦弱”的时三娘放在眼中,当即笑道:“我们也没想到会碰到三娘子,要不我们现在就离开?” 时映菡摇了摇头,看着贾十八娘阴沉着一张脸,站在不远处瞧着自己,对她露出了一抹笑容来。她走到与自己说话的男子身边,看到他插在腰间的一柄匕首,当即拔了出来,左右看了看。 “哎呦,三娘子,您可莫要伤了手,小的可承担不起啊!”男人说着,还笑了起来,心说这小娘子不会想要用刀子威胁自己吧? 谁知,时映菡竟然拿着刀子,毫不犹豫地割上了自己的手臂,只听布料破损的声音,再看时映菡的左手手臂上,已经出现了大片殷红。她将刀子丢给男人,男人木讷地握在手中,随后就见时映菡疯狂地跑了出去。 男人不知道时映菡要做什么,当即追了出去。 在场不少人都惊呆了,反应了许久,才跟了出去。 “救命啊!有人要杀我!有人要杀我!救我!”时映菡用尽浑身的力气喊了起来,向着祖母屋子的方向跑,似有意,又或者是无意地,是从路过杜氏房间的路线跑过去的。 她的身后,追着一群人,其中还有一名手持凶器的男子。 院中当即乱成一团,男人当即被按住制伏。 时映菡并不理会那些,快速跑到了祖母的院子,用哽咽地声音喊道:“祖母……祖母,有人要杀我!” 第一个出来的是牛妈妈,竟然连木屐都没穿,直接来看是怎么一回事,看到时映菡手臂上的血,当即受了一惊,直接将时映菡抱在了怀里:“出了什么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时映菡当即哭了起来,声音哽咽,好半天说不全一句话,直到看到自己身边的婢女,以及贾十八娘都来了,这才开始解释:“我……我院子里面一直在丢酒,丢了好久了,今天,十八娘来了,我去取酒给她,就发现有人鬼鬼祟祟地在我屋子旁边,那个人要跑,我拦着,他就用匕首扎我!” 这是在告诉其他人该如何说。 贾十八娘急得跺脚,她原本是有些生气,可是不至于让时映菡这般为了自己,伤了身体啊!这根本就是时映蓉故意安排的,而且,时映菡去得极为及时,那两个男人根本就什么也没看到! 时映菡却有自己的想法。 如果连自己的朋友都保护不了,她又有何颜面生存下去呢? 她不准备再忍了,无论是对时广山,还是对时映蓉,甚至是时家其他的人,她不准备继续忍气吞声了,她要闯出自己的一片天。 C 054 盗酒贼(二) 时映菡被带去处理伤口,贾十八娘一直跟在左右,看到时映菡疼得小脸煞白,还不解恨地掐了她大腿一把。 碧凡与碧彤则被老夫人叫去问话。 碧彤怕自己说错了话,一直战战兢兢地跪着。碧凡要机灵一些,一直按照时映菡之前说的套路往下说,说得井井有条、绘声绘色,好似真有那么一回事似的。加上之前碧彤就到处嚷嚷过院子里面丢了东西,所以不难调查。 两个男人被抓了进来,他们一个劲伸冤,可惜没有人相信。 刘妈妈的儿子名叫袁海辉,他不过是被母亲叫进来,想要给贾十八娘与时映菡添点堵的。看到贾十八娘去了茅房,便也跟着去了,谁知什么事情都没办成,就被时映菡捉住了,被碧彤弄得满脸血不说,还被冤枉是盗酒贼。 袁海辉样貌极为猥琐,以至于二十有六,至今都没有成亲。他还是个高不成低不就的,总想着寻些有些身份的女子,一般的婢女还瞧不上。他的母亲刘妈妈与他有着同样的想法,曾经安排他与府中庶女不清不楚,这样就能够娶了庶女,还能当个入门女婿。 可惜时广山是不同意的,还险些将袁海辉废了,袁海辉这才断了念想。 后来,思量着贾十八娘不过是商户家的嫡女,怕是会能成事。贾家不想家丑外扬,自然也会应承下来。 可惜,他们也不想想。袁海辉不过是一介奴才,还是个不学无术,其貌不扬的,也算不得府中什么管事,就算是商户之女也是不愿意嫁的,将闺女送给官员做妾也比嫁给他强!贾家的店小二都比袁海辉赚得多。 袁海辉痴人说梦,刘妈妈痴心妄想,这两个人凑到了一处,也不怪他如今还是个光棍。 袁海辉本以为,时映菡是疯了,到如今,他才发现自己是中了计,且有理说不清。男子进入内院本就是不该了,他们的行踪又故意避开了其他人,当然没有人看到。 时映菡身上有着伤,其他人又看到他的哥们拿着带血的刀追着时映菡狂奔,这是铁证。 他们说那伤是时映菡自己割的,听到的人全部都露出了荒唐的表情来,牛妈妈更是掐着腰破口大骂:“你说个能够令人信服的瞎话成吗?三娘是多乖的孩子是我们有目共睹的,她那样柔弱的孩子,会自己弄伤自己吗?平日里瞧着你还算上进,给你安排了好活,结果你非要行偷窃之事!” “我没啊!真的是我娘让我进来送东西的!” “派人将刘妈妈叫来!再问问大娘,究竟是什么东西,非要让男子进内院来,还不派人跟着。” 牛妈妈说话的时候,杜氏被人扶着走了进来,瞧见院子里面围了不少的人,当即急急地问道:“远远就听着闹腾,这是怎的了?” “这两个吃里扒外的,居然伤了三娘,还狡辩说是三娘自己伤的自己。”牛妈妈说着,还气得呸了一口,连一直保持的形象都不顾及了,显然是气得不轻。 杜氏一怔,在这一边急急问了几句,便去屋子里面去瞧时映菡了。 时映菡坐在屋中小脸煞白,正噼里啪啦地掉着眼泪,看起来楚楚可怜。 贾十八娘气得脸通红,却一直忍着没发作。 老夫人已经坐在了屋子里面,看着时映菡的模样,气得浑身发抖。嘴里不住地骂着:“混帐!混帐!越发没有规矩了。” 杜氏瞧了一眼时映菡的伤口,关怀了几句,才去安慰老夫人:“阿娘,您消消气,府中刁奴处理了便是,莫要气坏了身子。” “杖责五十,然后丢出府去,永生不得踏进时家一步。”老夫人吩咐完,便甩开了杜氏,“我乏了,莫要吵了我的清净。” 杜氏明白,这是知晓时映蓉与刘妈妈一定会过来求情,她如此吩咐了,就是谁也不肯见了。这些人能见到老夫人的时候,怕是这两个人已经被丢出去了。 她忍不住多看了时映菡一眼,瞧着她哭得没有方才伤心了,不由得心中思量了起来。 果然,不出片刻,外面就闹腾了起来。 杜氏走出去瞧了,发现两个男人已经被拖到院外打板子了,此时在闹腾的是刘妈妈与时映蓉。 “大娘也莫要如此激动了,奴才做错事,也是我管家不严。日后你若是派男人抬东西,得先到我这里打招呼,知道吗?今日母亲也是气得紧了,已经休息了,你们就先回吧。”杜氏主动包揽了责任,顺便说了时映蓉的办事不周全。 时映蓉当然不依,那两个人是她的人,如果为她办事,落得如此下场,谁还能忠于她? 更何况,袁海辉还是刘妈妈的儿子! “夫人也不能随便定夺一个人的对错吧?怎么随随便便就将我的奴才罚了?” “家有家法,这也是他们做错了事情,罪有应得,竟然敢偷窃,还伤及了主子,这样的刁奴,怎么能不惩治?!” “偷窃?三娘房里有什么东西是值得偷的,就那几个破罐子吗?这根本不可能,赶快将我的人放了。” 杜氏见了时映蓉这嚣张跋扈的模样,当即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你若是不肯听我的劝,大可进去求求你的祖母,那时,怕是会因为那两个奴才,还牵连你一块受罚。二婶可是如今都没回来呢。” 杜氏说完,也不管了,直接走了出去。 时映蓉当即迟疑了起来,任由刘妈妈老泪纵横,也不敢再走进去了。 这个时候,时映菡与贾十八娘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时映蓉看到之后当即迎了上去:“你竟然嫁祸于人!” 时映菡脸上泪痕未干,瞧见时映蓉当即委屈地问:“大姐,您何必派奴才伤害于我?你就那么容不下我吗?” 说着,哭倒在贾十八娘的怀里。 时映蓉看向时映菡的衣袖,看到那里的血迹,也是心中猛跳,心中开始怀疑,该不是那两个没脑子的,真的伤害时映菡去了吧? 贾十八娘扶着时映菡从时映蓉身边走过,眼睛狠狠地瞪时映蓉,十分阴狠。 “大姐还是少与这样的男子来往才是。”时映菡极为小声地说了一句,与贾十八娘一同走了过去,气得时映蓉浑身发抖。 她就是瞎了眼,也不会与袁海辉那样的男人有私情! 贾十八娘看着时映蓉的模样,当即大骂:“真是看她就来气,如果不是想着不露馅,我一定与她吵一架。” “你不用生气,这事还没完。”时映菡说着,拍了拍贾十八娘的手。 不知为何,贾十八娘的心口一颤。 C 055 盗酒贼(三) 夜中起了风,吹拂树枝瑟瑟摆动。进入了枯黄的秋,一地的败叶残花,斑驳了看似无缺的月。 院中的湿润已分不清是源于哪一场雨。 案几上摆着半樽薄酒,澄澈的酒水静卧其中,散发着浓郁的酒香。 杜氏用手指蘸了蘸,在桌面上写了两个字:无味。 这是时映菡送来的酒,不过是出于杜氏的好奇,想要尝一尝时映菡丢失的酒有什么独到之处,可惜,这一罐子酒,只比普通的水要有些酒香罢了,没有什么特别。 她是眼睁睁瞧着时映菡从屋中取出的,也不知是不是新酿的。 “问清楚了吗?”杜氏终于开口。 若烟侧头瞧了瞧杜氏的字,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一直瞧不上时映菡,总是会轻看了几分。如若不是时映菡还会调色,她怕是会将时映菡更加轻看了去。 姑娘家酿酒,怎么会好喝? 不过是打发时间的物件。 “问了,有奴婢看到贾十八娘先出了屋子,随后三娘跟着去了。再之后的事情,就是三娘慌乱地逃跑了,听闻是在她院子附近传来的尖叫声。” “你觉得,三娘这伤有没有什么蹊跷?” “能有什么蹊跷,还不是大娘用了手段。不过这大娘办事,真是不妥当,闹得这般厉害。” 杜氏却摇了摇头:“未必,如若大娘真是想要用这种手段,是不会派刘妈妈的儿子去的,而是用其他的人。” 若烟听了,也觉得有理,便也疑惑了:“难不成真是像那两个人说的那样,三娘是自己……” “我瞧着,母亲也是猜到了,才会连三娘也不理了。” “不会啊,老夫人还是很照顾三娘啊!” “若是按照母亲对三娘的喜欢,三娘受伤,她定然会罚得更重。可是这一次,她只是象征性地做了个样子,三娘回去之后,也没有派人去给三娘送药,还取消了晚上一同进餐的事情,这就是说明,老夫人也有些生气了。就看三娘机灵不机灵,能不能将母亲哄好了。” 若烟完全糊涂了,她根本就没想到这么深。 “轻易不要与三娘为敌,现在,怕是三娘也不会让大娘安生了,我们等着看好戏就是了,看看三娘能将大娘如何。”杜氏说着,让若烟将桌上的酒撤掉,随后笑眯眯的,一副等待看好戏的模样。 秋风萧瑟,亦有酒香飘散,只是这酒极为甘醇,是这世间绝无仅有的好酒。 时映菡晃着酒盅,轻轻抿了一口,便开始轻叹。 她酿的酒,品一口,就足以醉人。 她想在酒上动手脚,有时隔空就可以,只要距离她不超过一丈的水,她都能控制,所以杜氏的酒,注定是平淡无奇的。 她不想引起杜氏的注意,也不想时家的人再打她酒的主意。 “祖母她……睡了吗?”时映菡声音略显低沉地问碧凡。 碧凡也知道她在想什么,点了点头:“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身体不好……” “身体不好,我还总是给她添乱,算不算不孝?” “您也是逼不得已。” “这事本不必如此偏激,我却还是这般做了,为的不过是借机报复刘妈妈一番。如此狠辣,却是与大姐无异了。” “娘子,您莫要如此想……” “算了,我都想得明白,你也早些去休息吧。” 碧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退下了。临走时,她还看向屋中摆放着的酒坛子,不明白时映菡为何突然将他们宝贝似的全部收在自己的房中。 屋中恢复了平静。 时映菡走到梳妆台前,取出王七郎送给她的熏香,拧开,揭开金鸭香炉背上的镂空盖子,轻轻地拨弄腹内如同白面般的霜灰。 在香灰上戳出一个个小巧玲珑的洞来,直到通透开了那即将被压灭的火使其重新燃起,透出一丝丝暖意来,才放下香箸。从一侧雕着精美流云图案的锦盒里面,取出几粒新买来的上好香料放入云母片中。须臾,一股子浓郁的安息香从金鸭的扁嘴之中飘散而出,在屋中氤氲不散。 将熏香放在桌面上,又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咣当”声响,好似大风扬起了沙石,刚巧砸中了窗户。 时映菡侧头去看那窗户,并未理会,而是吹了灯,转身上床。 窗外风儿呼啸着,好似女人低哑地吟唱着悲伤的曲调,又好似是天空的怒吼。 突兀的,窗子被人从外面打开,时映菡侧头去看,看到有一个人,丢进来了两贯钱,随后伸进一只手来,指了指墙角的酒罐子。 这酒鬼,居然这么快就上钩了。 时映菡看着这个人滑稽的样子,不由得觉得好笑,便也只是冷眼瞧着。 她早就习惯了这个人突兀地出现在她的窗外,没有恶意,有的时候似乎只是觉得无聊,过来偷听她说话,或者是来她的院子里面偷酒喝。说这个人是有意来调查自己,显得太不敬业。说这个人只是偶尔路过,却出现得太过频繁。 时映菡好奇他的身份,甚至不知道他是男是女,多大年纪。 “回答我几个问题,我送你一罐。”时映菡终于开口,懒洋洋地说道。 那人似乎没想到她居然这么爽快,还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当即笑出声来,随后一个跃身进入了屋中,快速将窗户关上。 屋中出现了一道朦胧的身影,进来之后先是颇为规矩地脱鞋,将鞋子放到一侧,随后走到桌前坐下,取出时映菡之前未喝完的酒杯继续喝了起来。 “问吧。”女子的声音。 时映菡起身,披上衣裳,眼巴巴地瞧着她。 她身量修长,看体态并不能分辨出男女,只是胸口处有些臃肿,暴露出了些许。她的声音有些冷淡,给人感觉十分不好亲近。 “这酒好喝吗?”时映菡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女子明显没有想到,时映菡会第一个问这个问题,当即一怔,随即拍腿大笑,又怕将婢女引来,这才收敛了。 “不好喝,我会一直留在你这里?” “你就因为这酒,才来我这里的?” 女子换了个姿势,歪歪斜斜的,瞧架势,竟然是十足的霸气,也不知练武的女子,是不是都像她这般爽朗。 C 056 盗酒贼(四) “我在被人追杀。”女子说着,竟然笑了起来,这让时映菡终于有了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这个人有点不正常。 一般人,被人追杀都该是惶恐万分的,可这个女人,竟然如此淡然,还觉得很有趣。这只能说明,她是亡命之徒,或者是她十分有自信,那些人杀不了她。 时映菡点了点头,随后顺着她的话说下去:“然后你找了相对安全的地点避一避,刚巧这里还有入得了你眼的酒,你就留下了。” “也不全是。”女子说着,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我本是杀手,专门接一些活来养活自己。可这一次我却被人暗算了,竟然被派去杀一群训练有素的将士,当然只有被打得狼狈逃走的份。很快我就意识到,我没有完成任务,雇主会派人追杀我,因为我无意之间,参与了他们的阴谋,只能尽可能地躲起来。 那天晚上,我碰到了你,借用那一具被你藏好的尸体,用他来伪装成我,制造出假的伤口,换上我的衣服,让我蒙混了过去。 之后,我在闹市的街上,看到你坐在马车里面,就跟着过来了。” 为什么要跟着时映菡,其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或许是觉得这个小女孩很有趣,她也正闷得慌,才跟来的。 意外收获就是这醉人的美酒。 时映菡听了似懂非懂,这种江湖上的事情,是她从未接触过的世界。 她突然想起了那天晚上巧遇的花少,两者可能有着关联,当即问道:“你可知,你要杀的人是谁?” “我事后也打听了,他们应该是西北军区逃跑的将士。”说到这里,她冷笑了一声,喝了一口酒,才骂了起来,“什么狗屁逃兵,完全是一群精兵强将,他们来这边只是为了绕道,避人耳目罢了,他们实际的目的是去长安,到那里打探消息。而我的雇主,八成也是圣人的忠狗罢了!” 时映菡听了,当即打了一个哆嗦。 这个女人,竟然出口对圣人不敬,那可是当今皇上啊! 她不懂政治,不知道如今的立场,插不上话,她只关心四郎。 “他们是好人吗?” 女人听了这个问题,当即拖着下巴思考起来,随后有些纠结地开口:“这个,说不好。他们忠于简郡王,朝中大臣忠于圣人,你能说忠于圣人的都是好官,忠于简郡王的都是奸臣?并不见得。” 简郡王。 时映菡就算是闺阁女子,也是听说过这个人的,二郎就十分崇拜他。 简郡王本是十一王爷,原本是最为有可能成为圣人的皇子,他英勇善战,在军中颇有威信。可惜,最后坐上皇位的是比简郡王大十五岁的太子,有皇后坐镇。之后,简郡王常年留在边境,掌握军权,他的兄长直至驾崩,也没能夺回军权。 先帝身体一直不好,将皇位传下之后,还是不放心,又因为濒临死亡,心情极差,竟然对简郡王的家人下手。在他驾崩之前,将简郡王留在长安的家人全部杀死,一个不留,还一把火烧了整个府邸。 这无疑触怒了简郡王。 他当年杀回长安,并未夺皇位,却杀死了太皇太后以及皇太后,将兄长的尸体挖出亲自鞭尸,将其最喜爱的妃子从尼姑庵里面抢了出来,送去了军营之中任由士兵蹂躏。后来,还坐上了摄政王的位置,让圣人成了傀儡皇帝。 如今圣人,不过是二十有七的年纪,相比较正在壮年的简郡王,威信显然是不足的,所以圣人才会急于灭掉简郡王。 圣人与简郡王对立多年,这已经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了。 如此看来,花少是简郡王的人了,还是一名将士。 那么,四郎也是成了简郡王的部下,却不知如今过得如何。 “你叫什么?”时映菡再次问道。 竟然此时才想起来问这个。 “叫我弯娘好了。” “我是时家三娘。” “我知道,我在你们家里晃悠几日了,偶尔还在房顶偷看,没少听你家里的瞧瞧话。至今,也只有你发现我了。” 弯娘说着,还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是极为豪放的女子,偷看男女房事也不会遮遮掩掩。 时映菡当即沉了脸色,对弯娘的印象越来越差。 她与弯娘经受着完全不同的教育,根本接受不了弯娘这放荡的性子。 “你与我说这么多,就不怕我揭发你?”时映菡问。 “你揭发我?跟谁揭发去?说出去,还对你这闺阁女子的名声不好。真别说,这方面我还真没瞧得起你。” “你这个人的性格真是有些讨厌。” “你这小娘子真真有趣,性格好,谁当杀手啊。” 一句话噎得时映菡半天没说出话来。 弯娘则是去了墙角,拎起了一个罐子,走到了桌边,大摇大摆地继续喝酒。 时映菡瞧着她片刻,才躺下:“你出去喝吧,这罐子酒送你了。” 弯娘回头看了她一眼,随后笑道:“怎么,你想找我办的事情不提了吗?” 时映菡没想到弯娘会猜到,当即故作镇定地问:“你说什么?” “比如找我帮你开店。”弯娘在时家呆了几日,知晓时映菡的处境,便也直接提出了这件事情。 她知道,时映菡并非一般的小娘子,而是有些手段的。 她也知道,时映菡手里有不少的钱,却只能买些宅院,其实,时映菡有雄心抱负,想要干一番事业,只是缺少人手。 “你知道我爱酒,就想要试探我一番,看看我算不算一个可以合作的。如果可以,你可以出钱开店,然后让我帮你打理,还能做个小老板。你之所以能够相信我,是因为对自己的酒有信心,确定我用你的酒会赚钱。我也不能背叛你,因为只有你能够酿出这样的酒来。这样,我们共同合作,才能赚到更多的钱,我根本不必贪图你之前拿出的钱,生意做起来了之后均分所得。你这小娘子,心思可真够厉害的。” “你全猜到了,岂不是比我更厉害?”时映菡也来了兴趣。 ————*————*———— 感谢小院子的平安符与狂飙小马721的香囊,你们两个的粗现让我这本书不再孤单,呜呜呜~ 的确,唐代没有简郡王这样一号人物,就让我架空一下吧,不然太难写了。大致就认为是李隆基之后的皇帝吧。 C 057 高谈阔论(一) “我都快三十的人了,你才几岁?”弯娘说着,还自顾自地点了点头,“我正好闲得无事,又丢了营生,自然是可以帮你的,更何况还有好酒喝。我这些年也有些积蓄,并不需要你一个人出钱,这样的话,我每年给你分红如何?” 如果弯娘也出了钱,分给时映菡的也就少了。 她初期想的是她拿八,弯娘拿二。如今看来,弯娘这意思,是要给自己小头了。 “你想怎么个分法?”时映菡问。 “我懒得计较许多,我们一人一半。我负责张罗所有的事宜,你负责好好酿酒,至于如何经营,就让那个听墙角的小丫头来想吧,我瞧着她也挺机灵。”弯娘说着,还用眼神瞟了一眼门口,知晓那里藏了人。 时映菡其实也发现了,只是没有叫她出来而已。 “这样的话,我们就不能分大头吗?”时映菡开始讨价还价,总觉得对半分的话,她有些亏。 “我的小祖宗!找店铺的人是我,经营管理的人是我,雇佣的人是我,你只负责酿酒,就能平分一半的所得,你还想要更多?” 时映菡咬了咬嘴唇,心中思量了一番,便也点头,不再继续纠缠。 她不能抛头露面,店里有任何问题,都是弯娘处理,弯娘也是十分劳累的。还有就是,弯娘有一身的功夫,得罪了这样的人也不好办。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明日闲来无事,就去寻店铺了。”弯娘说着,走到窗户边提鞋,随后打开窗户,踏着轻功快速离开,走时还不忘记拎走酒罐子,顺带还打了一个酒嗝。 弯娘出去没一会,碧凡就试探性地推门走了进来,见到时映菡正在瞧她,当即低下了头:“我今日守夜,听到了动静……” “早晚是会告诉你们的。”时映菡摇了摇头,随后掀起被子,躺了进去。 碧凡见时映菡并不生气,才脱了鞋子,走到窗边,将窗户关好。 “娘子,与那样的人合作,您放心么?毕竟是来历不明的人,还有些危险。” “我相信她说的那些,因为我知道,她那样的人不屑说谎。我觉得,那样的人,反而比杜氏那样善于伪装的人可靠。” 碧凡听了,点了点头:“娘子早些睡吧,明日还要去印家。” 走出房间,关上门,碧凡还忍不住探头探脑地向后院看。 思量了片刻,她也释怀了。 从了解时映菡的那一天起,碧凡就不敢轻看了自家娘子。 如今,更为敬佩了。 或许,正是因为一切的不公,以及各种危险的磨练,才让她有如今的性子。小小年纪,就没了孩子的样子。 仔细想一想,也挺可怜的。 一夜无话。 一早,碧彤就准备好了新做的胡服。 时映菡穿上瞧了瞧,便觉得眼前一亮。胡服大多颜色艳丽,再搭配新买回来的吊坠,看起来还真是一颇为俊俏的公子哥。时映菡为了挡上耳朵,总会披散些头发下来,搭配着巴掌大的小脸,俊朗的五官,让碧彤都看直了眼。 “呀,娘子若是个郎君,可不知会俊成什么样呢!” “你是说我长得像男人?” “可不就是,若是胖点,做个女人还不错。”碧彤说着,瞧着时映菡没有几两肉的模样,不由得又是一阵叹气。 无论如何喂养时映菡,时映菡都是这么瘦,真真愁死个人。 时映菡却不在乎,笑呵呵地拿着凭帖与画卷出了院子。 今日与时映菡一同去的只有二郎,府中马车被占用,两个人乘坐骡子拉的车,这回要狼狈些。不过,这样的车在徐州城也算是不错的了。 “今日要去学做墨?”二郎开口问道。 他还真有几分兴趣。 如今世道,笔墨纸砚贵得吓死人!家里没有点实力,连一本书都是买不起的。更何况,这大唐没有什么印刷术,书本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写上去的,这价值可见一斑。 就拿印五郎家用的纸来说,那一叠纸,就可以给穷人家一家四口买一年的衣裳。 “说是这样的。”时映菡应了一句,却有些心不在焉,总是掀开帘子去瞧街道,心中思量着,不知何处会是自己未来的小店呢。 渐渐入了印家。 二郎身边的小厮去通报,两个人则是下了车等候。 不出片刻,就有人来带他们进入了。 这一次仍旧是去的印五郎的书房,两个人规规矩矩地脱鞋进入,屋中仅有两个人。 印五郎出来迎接,薛三郎则是坐在临湖的窗前,盘着腿,吃着西瓜。 时映菡看过去,不由得咂舌,屋中摆放着一铜盆,盆中竟然极为奢华地放着冰块,上面凉着西瓜与葡萄酒。 大唐虽有冰窖,却不多见,能在这种季节弄出冰块来,更是奢侈。 竟然只是用冰窖来消遣的…… “四郎与二郎来得很早,大郎可是迟到了呢。”印五郎这一次叫得极为亲切,有些套近乎的意思。 二郎知晓与印五郎能“近乎近乎”意味着什么,便也跟着客套起来,将薛三郎的存在也淡忘了。 时映菡长叹了一口气,心道二哥好糊弄。 薛三郎回头看了她一眼,只是随意地一瞥,便收回了目光,弄得时映菡一怔。 这算是与她打招呼吗? “不知四郎喝过酒没?这是从西域送来的上等葡萄酒,不知二位想不想试试?”印五郎说着,便来着二人在铜盆前坐下。 时映菡坐得极为拘谨,是规规矩矩的正坐,二郎照猫画虎,也跟着摆出了一样的坐姿。 印五郎瞧了,便也跟着他们一块正襟危坐。 一下子就显得薛三郎坐得极为没规矩了。 而薛三郎,也只是一边往湖里吐籽,一边颇为无趣地望着天空发呆,完全不理这几个人。 印五郎有些受不了,当即给薛三郎送去一个盘子:“别总往湖里扔东西,不然过两年这水就臭了!” “死水当然会臭,你这里又不是什么江河。”薛三郎十分冷淡地回了一句。 原来他与印五郎说话也这么不客气。 C 058 高谈阔论(二) 印五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俊雅的容颜上显现出一丝愁容,犹如上好的绸缎上露出了褶皱,偏偏不显得唐突。 薛三郎侧头看了他一眼,随后一伸手,从时映菡的身侧拿走了画卷,甩了甩手上的汁液,便要将画展开。 时映菡下意识地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薛三郎的动作一顿。 她从自己的袖袋里面取出了一块帕子,想要递给薛三郎,薛三郎却摊开手掌,示意时映菡帮他擦干净。 屋中没有侍女伺候,只有他们几个人而已。薛三郎又是个养尊处优的,自然而然地去使唤人。 时映菡微微皱眉,看到薛三郎微微扬眉,似乎是在威胁她。 “薛家人都如此没有礼数的吗?”二郎突然开口,让场面有了些许剑拔弩张的紧张感。 薛三郎瞥了二郎一眼,有些不屑:“你是不请自来。” 印五郎递的帖子上,只邀请了时四郎,时二郎属于不请自来,这样也是没有礼数。相比较之下,薛三郎只是态度不好罢了。 二郎当即握紧了拳头愤恨地道:“我不来,难不成就任由你欺负四郎吗?” “谁稀罕。”薛三郎冷淡地回答一句,随后伸手接了时映菡手中的帕子,擦干净手掌,随手就要将帕子丢进湖里,印五郎手快地接住,随后唤了一声:“楠枝,洗净了再取回来。” 外面很快有侍女应声。 二郎虽然愤恨,却没有再说话。 薛三郎没理印五郎,自顾自地打开画卷,展开来看。时映菡微微挪了挪位置,似乎怕薛三郎看完画,会也丢进湖里去,那样她还能拦一下。 这样一来,两个人便肩并肩坐在一处了。 薛三郎瞧着画面,端详了片刻,微不可查地扬了扬嘴角。他上次教给时映菡的那些,她全部都领悟了,画面更有画面感、立体感。 不错的画,给予人的视觉冲击很强。 “你是如何握笔的?”薛三郎突然开口。 时映菡微怔,随后抬手,摆出了握笔的姿势。 薛三郎伸出手来,手指轻轻按在她的手腕上,开口道:“手腕弯曲的弧度,以及四指之间的距离,都关系到你落笔的轻重与笔感。你握笔的姿势有些僵……” 时映菡的眼光定格在薛三郎的手指上,因为之前拿过西瓜,所以有些凉,还有一种粘腻的触感。他的动作很轻,很柔,没有冒犯的意思,完全是在指点。 两个人还在说着,另外一个人已经走了进来,进来之后瞧了几个人一眼,随后便开始抱怨:“今日来晚了,有所不妥之处,还请各位见谅。” 印五郎当即笑道:“七娘给你添麻烦了?” “唉,我真是怕了她了。”姚大郎说着,走到了铜盆边抓起了一块西瓜,大口地吃了起来,“你妹妹是不是被惯得有些狠了?好友不过送给我两名胡姬,她知晓了,竟然到我府中将胡姬乱棍打了出去。弄得阿娘与阿爷都有些不高兴,朋友那边,我也不好交代。” 如今姚大郎与印五郎的妹妹印七娘有着婚约,本是极好的婚事,可惜,这位印七娘娇生惯养,是个大醋坛子,让姚大郎这样大大咧咧的性子都极为苦恼。 “七娘也是在意你,不然怎会去闹?你多哄哄她,她也就消停了。” 姚大郎面色稍缓,嘴里却依旧在嘟囔:“都是你惯的,万一让她成了吕后那样,我岂不是要疯掉?” 一直极为沉默的时映菡听到这句话,不由得莞尔:“吕后不是惯出来的。” 众人听了她的话,当即向时映菡看过去,就看到时映菡用极为平静的语调开口说:“我这个人,有时很敬佩吕后。” 姚大郎听了,当即露出一脸荒唐的表情来,几乎失声道:“你敬佩那种女人?” “是,敬佩吕后这样的女人。其实一个恶毒的女人背后,往往充满着足以逼得她崩溃的人与事。吕后本是大户人家的女儿,连沛县县长的儿子都不嫁,偏偏嫁给了汉高祖,那时的汉高祖又老、又丑、又穷、又色,在外面还有一个孩子。这样一段婚姻,她很乖顺地答应了,足以证明她当年也是一名极为温顺的女子。 她开始做农活,孝顺汉高祖的父母,还接纳了汉高祖的儿子刘肥。 之后,她却替汉高祖坐牢、挨打。而汉高祖呢,居然都没有去接他们,而是去抢其他的美人、钱财。她带着汉高祖的父母逃亡,还丢了孩子,那种动荡不安,可想而知。后来她被项羽抓住,被关押了四年多。饱受艰辛地出来之后,却看到自己的男人与一美丽女子在一起,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她如何不恨。她受了那么多的苦,如何不怨? 哀大莫于心死。” 时映菡的话音一落,屋中便是一静。 世人皆惧怕吕后,觉得她心狠手辣,将戚夫人虐杀在厕所之中,说她是天下第一毒妇。可是又有多少人是站在吕后的角度看待这些问题的呢?谁又知晓吕后当年有多恨,多苦吗? 时映菡敬佩她,就算她心狠,也敬佩,这世间又有多少人能够做到她那般坚强? 姚大郎随后干笑:“不必如此严肃,不过是男女之事,没有这般严重。” 时映菡一下子将话题扯得太远。 薛三郎却瞥了时映菡一眼,见她依旧沉稳,便也没有说什么,眼睛却在她的指尖打转。 那里有几道浅浅的伤痕,只是他分不清,那是练弓箭时留下的,还是其他的什么。一时半会,也没有想到女红上面。 二郎坐在一侧连连擦汗,随即说道:“罢了罢了,也别再说了,女人温顺些,嫁个好夫君才是正事。”他说着,急急转移话题,“不知何时去学习制作彩墨?” 二郎有些被吓到了,自家温顺的妹妹,居然敬佩吕后那样可怕的女人,虽然说得在理,可惜这都是站在女人的角度去思考问题,万一被这几个人精发现了端倪可如何是好? 姚大郎也顺着话题说了下去:“我才过来,还不急,待午饭过后,我带你们过去。”说着,便去薛三郎身侧跟着看画,“妙!妙极!这色彩当真是世间最为艳丽的颜色,太妙了!” C 059 高谈阔论(三) 屋中因为放着一盆冰块,所以透着一丝清凉。 几个人零散地坐在屋中,吃着西瓜,偶尔发出吐籽的声音。 时映菡吃得极为小口,半天吃不完一块,竟然被姚大郎伸手按住了脑袋,整个脸贴在了西瓜里面,弄得她一脸汁液。 “与我们在一起,这般拘谨作甚?”姚大郎说着,还笑呵呵地递给了时映菡一个帕子,这态度,让时映菡想生气都不成。 时映菡对这些自来熟的人十分无语。 她沉默地擦脸。 “听闻,节度使要请你做节度判官,你是接受这个,还是去长安入国子监?”印五郎在这个时候与薛三郎闲聊起来,引起了时映菡与二郎的注意。 居然当着他们两个人的面聊这种事情,还真是没将他们当外人啊。 地方的节度使,就好似地方的土皇帝一般,他们喜欢请长安的文官回来做自己的参谋,且给的财物,要比地方官还多。如果真的跟随了地方节度使,过上几年,考中了进士,再有节度使的举荐,还能去长安做个官,比如什么监督御史、殿中侍御史、侍御史这类的官职。 这也是一个做官的途径。 薛三郎虽然没有什么官职,却是乡试的解元,名声在外。 在大唐,能够十七岁成为举人,已经是十分不易的事情了。能够在三十岁成为进士,更为不易。当年白居易与一群同僚在雁塔题名,曾经得意地写过“慈恩塔下题名处,十七人中最少年。” 那一年,白居易已经二十九岁的年纪了。 在地方做官,能够认识一些官员。到长安去国子监,依旧可以拓展人脉。 薛三郎却看向印五郎,面容沉静:“你不是能掐会算吗?” “你的路,我不指点也是一帆风顺的。”印五郎突然笑了起来,格外妖娆。 这话,听在其他几个人的耳中,却格外刺耳。 印五郎已经算到了薛三郎前途不可限量,那是不是就说明薛三郎日后真的会飞黄腾达? 薛三郎沉默了片刻,才回答:“薛家暂时不会放我走。” 也就是说,薛家希望薛三郎去做谋士,直接做官,而不是入国子监,这样还可以留在徐州照顾薛家一二。其实瞧薛三郎的神色,怕是更喜欢后者。 只是薛家,不肯放人罢了。 屋中沉默了片刻,姚大郎才突兀地开口:“不知节度使会不会给三郎个散官当当。” “八成是不能的,三郎如今还不是进士。”印五郎替薛三郎回答。 “可惜了。” “可惜什么?三郎如今依旧是极为出息的,怕是薛家都以他为豪呢!” 听到这一句,二郎有些不是滋味,不由得撇嘴。 时映菡则是伸出手,去握二郎的手,示意他不要表现得太过明显了。 用过午饭,姚大郎带着时映菡与二郎离开。薛三郎没有相送,印五郎独自前去,归来时不由得好奇:“时家与薛家是世仇,你为何要指点时四郎?” “他们有仇,干我何事?如此计较这么多年,小家子气。”薛三郎不屑地轻哼了一声,随后起身,说道,“我也回去了,下午先生过来。” 再次送走薛三郎,印五郎径直去了印七娘的屋子。 印七娘还在发脾气,见印五郎来了,当即嚷嚷起来:“五哥!大郎太过轻浮了,送他美人他就要,自己是订了亲的,他自己不知道吗?!” “你也是,不可这般焦躁,嫁过去了再慢慢折腾几个胡姬还不容易?”印五郎说得极为温柔,说出来的话却极为冰冷,与他温柔的微笑十分不符。 印七娘却不高兴,嘟着嘴哼哼:“我嫁过去之后,她们地位都稳了,说不定还会给我下马威呢!” “大郎脾气再好也是男子,也爱面子,所以你不可如此胡闹了,听见没?”说着,又低声补充,“你也放心好了,只要我还活着,姚家没人敢给你脸色看。” 印七娘这才露出了笑容来,拽着印五郎的袖子:“五哥最好了,五哥绝对能长命百岁。”她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那薛三郎总是一张死人脸,你为何要与他交好?我不太喜欢他。” 印五郎走到印七娘屋中的胡床上坐下,懒洋洋地摆出了一个较为舒服的姿势,想了想,才回答:“因为我看出来他的命格,所以才故意与他交好的。” “他是什么命格?” “宰相命。” 印七娘当即惊讶地叫了一声,不敢相信。 当朝官员,需要三品之上的那几个官,才能被称之为宰相,这薛三郎有这能耐?要知道,凭薛三郎的家事,他努力一辈子,奋斗到寿终正寝,也就能做个四品官,那都是他运气不错,才学不错,或者是真的遇到了什么贵人。 “他……真有那么厉害?” “我何时看错过?” 印七娘当即站了起来,不安分地走来走去,思量了片刻才道:“那……那要不要将九妹妹嫁给他,这样还能……” “不要。”印五郎回答得直截了当。 “为何?” “薛三郎虽然有宰相的命格,却注定会有一劫难,如果过得去,就能够顺风顺水一辈子,如果过不去,就会是败落一生。”他说着,还神秘兮兮地笑了起来,笑容之中有着一丝狡黠,“这劫,是红颜劫。” 印七娘听了之后,当即来了兴趣,凑到了印五郎身边,拽着他的袖子,急急地追问:“怎么个红颜劫?是烽火戏诸侯这样的红颜劫,还是唐明皇与杨贵妃那种红颜劫?他那样的男人,也能特别宠爱一个女人到丧志?” 印五郎摇了摇头,眼中也有一丝迷惑:“算不出,其实有的时候这种红颜劫不是因为宠,而是因为爱得深。” 有一种人的命格,因为过硬,所以让这些人的未来被蒙上了一股子雾气,印五郎如今的能耐也是看不清的。 印七娘听得似懂非懂,最后也只是点了点头。 “与这样的人结交也挺好的吧,至少知道他日后能够飞黄腾达。也难怪你在寺院之中见到他之后,就一个劲地主动与他结交。” 印五郎好似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听了之后当即大笑起来,看来有几分轻狂。很快,他就不屑地说道:“与他结交?呵——他是我命中注定的宿敌,如今与他结交,也只是为了摸清他的底细罢了,对自己未来的对手了如指掌不是很好玩吗?” 印七娘看了印五郎一眼,忍不住长叹一口气,是谁说她有一个美人哥哥十分幸福的?如果这些人知道自己哥哥城府有多深,定然会心生惧意吧? 这个哥哥,有时候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怪胚。 偏偏,她最喜欢这个哥哥了。 印五郎突然注意到了屋中一样东西,起身,走到了墙边,拿起了一把伞打开来看,是一把油纸伞,上面画着漂亮的蝴蝶花样,撑开来看,竟然是栩栩如生,让人眼花缭乱。 这画风印五郎颇为熟悉,看到之后当即一怔,他没想到,时四郎的墨居然能够在油纸伞上作画,还不会掉色,这是什么技艺。 彩色染料他也能调? 随后他笑了,指着这伞,怒骂:“你可莫要让大郎瞧到了,不然他绝对会生气,你这是私相授受!” 印七娘听得糊里糊涂的,当即不高兴地嚷嚷起来:“什么私相授受?!这是我从贾十八娘那里软磨硬泡,花了五十贯钱才买来的!你看落款就知道了。” 印五郎将信将疑,去看伞上的落款。 赠贾十八娘,贺诞辰——时三娘。 “如此说来……就更不能与大郎说了……”印五郎瞧着伞,突然诡异地笑了起来,看得印七娘一阵心中发寒。 【号外:我的大神之光粗线了!!!!大家去领取吧~~~】 C 060 高谈阔论(四) 时映菡第一次观摩制作墨的过程,有些目不暇接。 姚大郎看惯了这些,有些麻木,不愿意多看,便与时映菡闲聊:“前几日你在做什么?给你送礼、送帖子都没有动静,五郎还给你送去了好多纸,你收到了吗?” 时映菡微怔,随后笑道:“应该是送到时家了,多谢大家的心意。” “也就是说,你根本不知情咯,东西也没收到。”姚大郎说着,当即叹了一句:“时家家主,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劳烦大郎看破红尘了。” 姚大郎一听就笑了,伸手戳时映菡的头:“你这孩子说话老气横秋的,多出来与我们几个说说话,你能活泼很多。”说着,还凑近了时映菡,“听说你是在祖母身边长大的?” 时映菡点了点头,应了。 “老人家教养得都严,其实与同龄人在一起不用那么拘束,这样反而会显得疏远了。” “我之后会注意的。” 姚大郎想要与时映菡拉近距离,便开始与她说起印五郎与薛三郎的事情。 “你可知五郎的书房为何不安排侍女?” 时映菡想了想,回答:“他比较喜欢安静?” “不是,是那些侍女总喜欢往他身上贴,就算有些有自知之明,不敢妄想,看着他的眼神也都颇为迷恋,这让五郎十分不喜,便不安排她们贴身伺候。你看他府中的侍女各个秀美,为的也是让访客视觉疲劳,看了侍女之后,便不觉得他有如何俊美,眼神也不至于太怪异。” “他……对自己的相貌不喜?” 姚大郎点了点头,嘻嘻哈哈地与时映菡继续开玩笑:“我巴不得张五郎那样呢,听说长安什么公主、郡主、县主、侯门千金的都眼巴巴地惦记着他,他都不在意,也不知道是不是跟三郎一样。说起三郎,你知道他最近为何总在五郎家里吗?” “因为彩墨的事情?” 姚大郎一听就乐了:“这彩墨的事,三郎一点也没参合,当初他也只是对你的画颇为感兴趣罢了。” “当初不是要定他来宣扬这画吗?” 时映菡与薛三郎叫板的当日,姚大郎并不在场。过后,印五郎与薛三郎也没有提起过此事,所以他并不知道详细的情形。 “没有啊,当初没有定人选,三郎才不屑与我们一同演戏呢!他只是一个画痴罢了,当初对你的色彩也颇为震撼,只是对你的画技有些遗憾。他最近躲在五郎那里,只是逃避亲事。” “逃避亲事?”时映菡十分诧异。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时映菡的意识里面,她日后的亲事,全凭祖母说得算,祖母瞧上了谁,谁就是自己日后的夫君,她自己从来没有妄想过什么。 她这些日子就算是与印五郎这样名动长安的男子在一起也好,还是与薛三郎这样徐州城女子都想嫁的男子在一起也罢,都没有产生什么奇怪的心思,因为在她的意识里面,她就算惦记也是没有用的。 婚姻这事,自己是不能做主的,动心也没用。 徒劳的事情不如不做,不然只是浪费力气而已。 她完全没有想过,亲事还可以逃的。 “是啊,三郎不想早早成亲,说来也是,像三郎这样有才华的,谁不是中了进士才成亲的?大好儿郎,总该在有所成绩之后选更好的妻子。可薛家人总想着早些定亲,听说是五姓女,不过是个庶女。” 大唐男儿大把大把都是中了进士之后才成亲的,早早成亲的,反而是少数。在这个时代,三十余岁成亲不是剩下的,往往是大有成就的好儿郎。 不过,不成亲不证明他们不会寻几个漂亮侍女成夜地伺候,只要不将她们弄成正妻,生了儿子,就没有人是管他们。 时映菡听了,掂量了一番。 薛家如今势头正旺,薛三郎又有些才气,能够娶了五姓女也是极好的事情,就算是庶女也是不错的了。如今的风气,用尽了家产,怕是也难求一位五姓女与外姓通婚。 她的祖母是王家外族,依旧得到了时家所有人的尊敬,足以见得五姓女在这个时代多么有地位。 在时映菡看来,这是一门好亲事,也不怪薛家人想让薛三郎早些定亲。 只是不知,薛三郎为何要逃。 “薛三郎为何不喜这亲事?”时映菡难得地好奇一件事情。 “三郎打小就是一个怪胚,他说:‘素不相识,如何成亲。’你说怪不怪?” 如今为了避免盲婚哑嫁,娶来了丑媳妇,或者是郎君太猥琐,都会提前见一见定亲的两个人。女子也会隔帘去瞧男子,如若真的不满意,也是可以婉拒的。男子们想要了解女子,也需要与女子隔帘交谈。 不过,在一些节气,女子可以大大方方地出行,那时也是可以见上一面的,如若对其倾心,自然可以谈一谈。 只要双方想,想见面是十分简单的,薛三郎怕女子丑,偷偷去瞧一瞧不就成了,为何这般说?难不成,他还想与那女子是志同道合的? “的确有些怪。” “三郎总是对莫名其妙的事情十分执着。” “他人不坏。”时映菡说完之后,自己都怔愣了一下,自己居然说仇家的儿子不是坏人。 不过薛三郎好像真的不是坏人,不知为何,她对这个人的印象不差。 “的确,只是怪了些,嘴巴坏了些,有时候招人烦了些,人不坏。他帮过我许多次,其实有的时候,他这个人虽然不善于表达,但是,真正遇到问题的时候,第一个出手相助的,往往也是他。”姚大郎说着,开始吩咐身边的人:“将制作彩墨的方法与需要注意的,让张师傅写在卷轴上,一会给我送过来。对了,再取几套新的用具过来。” 二郎一直探头探脑地看,见两个人不再说了,不由得跟着好奇起来:“印五郎为何没成亲?” 早早就听闻印五郎是拒绝了高官俸禄的,而选择了经商,这就证明他是不准备参加科考的,为何还未成亲?商户可是没有许多讲究的啊! “五郎如今十七,还有三年才能成亲。瞧他成日里闲得厉害,好似根本就没想过男女之事。”姚大郎说着,忍不住挠了挠头。 印五郎长辈不在徐州,没人能管他,一位寡婶更是很少与印五郎交流,更没心情管他了。就连印七娘,都不知道五哥究竟是怎么想的。 “奇了……薛三郎逃婚,逃到印五郎那里去了?”二郎叹了一句。 姚大郎听了,脸色一会青一会白的,极为古怪,似乎也跟着想歪了。 时映菡这时也不得不感叹,也不怪别人传他们有龙阳之癖,还真是容易让人想歪。 C 061 开店(一) 学习了一番制作墨的流程,时映菡再次制作的时候,要有底气许多,几日下来,也有了成品。 她渐渐发现,她在酿酒或者是制作彩墨的过程之中,渐渐提升了自己使用异能的能力,不会像之前,使用些许异能,就会觉得身体疲乏。就好像人的体能,一点一点的锻炼,从而得到了提升。 这让时映菡十分欣喜,这也算是意外收获。 至于弯娘,则是又来了几次。每次都带来了不同的消息。 比如,第一次来,她询问了时映菡的想法,是想弄个大点的店,还是稳妥些,弄个小店之后再扩张。时映菡寻来了碧凡商量,两个人最后还是决定,选个大一点的院子,门房开店,院子里面的房间做客栈,这样还能保险一点,至少还有另外一层收入。 弯娘听了,便有了谱,还夸时映菡大气,做事一步到位,顺便拎走了一罐子酒。 这让碧凡很受伤,她几度怀疑,与弯娘做生意会不会赔,酒不会都被弯娘喝了吧。 时映菡也渐渐开始担心。 后几日,弯娘便来告诉时映菡,店铺她已经找稳妥了,说是盘下了一处老客栈,如今正在修善阶段,让时映菡有空的时候,就乔装去看看。 租用店铺的契约是五年的,修善的钱会在租金里面扣除,也算是公道。 这笔钱,是弯娘自己出的,而且她还没有提出没有资金的事情,看来她也有些存钱。 “我想在店门口有一句宣传的话,通俗点,比如:‘一碗晃三晃,三碗难出门’之类的话语,让他们对这酒好奇。然后,店门口要做一个大型的酒罐,每月月初与月中,会免费发放对了水的酒水,没人限领一碗,这样还能有个特色招牌,打响名头。”时映菡拄着下巴,在纸上勾勒自己的想法。 弯娘听了,当即大笑起来:“好一个‘一碗晃三晃,三碗难出门’,就用这个了。” 她没说,她之所以这么中意,是因为这句话不是文绉绉的,她都能听懂。 “既然这个招牌话这么有挑衅意味,不如开张的时候,就弄一个擂台之类的,让他们报名参加,参加需要交五文钱,如果喝了三碗酒还能下台,就给他们十文钱。”碧凡眼睛一亮,当即提议。“当然了,酒的价格我们之后重新定。” 弯娘瞧着时映菡与碧凡,当即摇头叹道:“这些闺阁女子轻易不出手,一出手就是狠招啊,听都没听说过。不错,就照你们的办。” “这酒馆,一楼建一个戏台,三面可观,后面可以是储物间。二楼要有看台隔间,看台那边要有垂幔,客人可以选择性打开或者是关上。二楼还要有雅间,这里装潢考究一点,可以用来招待一些贵客。我们加盖三楼,面朝湖的那一面有对外可以观景的露天台子,有助于一些客人赏景。在面临街道的那一面也是如此,这样佳节的时候,还能够看看街道与烟火。” 时映菡又说了好多,几个人交流了意见,这酒馆的装潢便算是定了。 这个时代的客栈也分:上房、中房、下房。价位也是不同的。 上房当然是装潢要考究一些,中方则是一般的,下房便是打通的大房间,多放了些床铺,供那些赶脚的车夫临时居住的。 这客房,就没有许多的讲究了,只是这几个人财大气粗了些,将上房装潢的要比一般官员的卧房还要奢华一些,怕是时映菡都没住过这么好的房子。 “这马厩呢,我们可以采用住店,就可以免费存马的法子,不过上等的马料需要另算。”弯娘要比时映菡、碧凡多些江湖经验,所以在这方面有些想法。“另外,我们可以顺便提供租用马匹、马车的这个事项,这样一来,我们就要备上几匹马,几个车厢。另外配一个高级些的车厢,养上一头牛。” 牛车一般比马车宽敞、奢华,牛也比马要稳当一些,速度均匀,坐起来也舒服许多,所以牛车算是当今最好的代步工具了。 时映菡同样没有坐过。 几个人谈妥了之后,粗略地算了一笔账,花销令几个人咂舌。 修补房屋、加盖楼层、购买桌椅、客栈换新的床铺家具、酒馆的一些锅碗罐子、购买马匹车厢,等等等等。 目前来看,他们需要三百贯钱,这还是保守估算。 弯娘一直是无所谓的态度,看到粗略的账目,不由得也苦笑起来:“还真是纸上谈兵,不知深浅,一下子就是不小的数目了。” “你那里的钱还够吗?”时映菡看向弯娘。 “我还能拿出一百贯。”弯娘说着,露出了苦笑,她残害了多条人命换来的钱,如今也只剩下这些了。 时映菡从自己的手中取出了一个凭帖,给了弯娘:“这里有七十贯,你先用着,其他的我再想办法。” 她才不会告诉弯娘,自己还有两千贯钱呢,她也要装出一副很穷的样子才行。 “如今我们也是走一步,算一步,马匹的事情先缓缓。先将客栈修善好,还有就是……官府那边需要打点一番。” 这一句,让众人沉默。 官府那边,怕是有些不好办。礼轻了,怕是不好周转。礼重了,会被官员认为是肥肉,狠宰割也是会的。谁让他们没有什么背景,有些像是外地人呢。 弯娘翘着二郎腿沉默了好一会,眼睛看着时映菡与碧凡,见碧凡欲言又止,便笑了:“说吧,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娘子这里,有夜行令牌,不知能否压一压?”碧凡问道。 时映菡却微微皱眉,这事告诉弯娘稳妥吗? 弯娘听了,当即一怔,重生审视了一番时映菡,随后笑了起来:“有夜行令牌,上一次还闹得那么狼狈,我真是服了你这低调的小娘子了。”说着,她思量了一番,道:“有这令牌,的确可以压一压,我们可以说是被人派来徐州做生意的,只是上面的人不好透露身份,所以……” 弯娘说着说着,自己就十分促狭地笑了起来,有些暗爽。 杀手嘛,总是觉得欺负官员,看官员低声下气的,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C 062 开店(二) 弯娘与碧彤的性格差不多,都属于实战派,办事很有效率。 期间,时映菡曾经称自己去买些做彩墨的材料,去了集市一趟。弯娘选的地点很好找,就在大龙湖附近。这里土地平坦,没有临山,又靠近集市,是不错的地方。 时映菡远远地瞧了那里修建的工程,看到弯娘穿着一般贵妇人的衣裳,打扮得花枝招展,袒露出的肥硕酥胸,让不少汉子看了为之侧目,也使得大家越发喜欢围着她转悠,店铺还没开,大家就知道这里之后要开一家酒馆,老板娘还是一个俏丽的寡妇,是从外地来的。 起初,还有些过来找茬的,后期见老板娘泼辣,有几次还是官府来帮着她解决的,就连那趾高气扬的知州,都对她礼遇有加,这让众人猜测,这老板娘是个有背景的,所以不敢再招惹了。 这还要归功于时映菡手中的夜行令牌。 弯娘开了店,需要去官府报备。起初官府的人十分怠慢,谁知弯娘竟然砸了人家的桌子,引来了知州之后,才亮出了令牌来,十分愤怒地叫嚣:“我家主子想来这里置办私产,不想张扬,你们就如此狗眼看人低了不成?!” 知州听了弯娘的话,心里当即有了数。 长安的大官接受了贿赂,不愿意在长安漏财被人举报,或者是哪天东窗事发了,还能有个落脚地,最后的小金库,都喜欢去外地置办产业。山高皇帝远的,谁能查到? 这种能有夜行令牌的,那都是四品以上的官员,或者是大家族的人。长安的官,可比地方官强多了,各个不能招惹。那里的关系网错综复杂,随便招惹了一个,就有可能触怒了一个关系群体。 唐代实行轮流制做官,四年一个周期,谁若是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让他停官十来年,那他都不知道去哪里哭诉! 正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位老板娘的幕后人物是谁还不能问,说不定知道的多了,反而碍事。 弯娘一巴掌拍碎个桌子,这是何等武功?能有这样家奴的,又会是怎样的身份? 弯娘本是杀手,见多识广,气度不凡,更是有一股子不怒自威的劲,一看就是出身不凡的架势。 于是乎,这方面的关系,便算是打点好了。 九月九重阳节。 老一辈会带着家人去登山,赏菊。 这也是菊花开得最好的时期。 深秋时节,菊花独放,邀朋赏菊,置酒赋诗,其乐融融。 徐州曹家下了帖子,邀请小一辈的去云龙湖泛舟、游船。其实,也就是将小一辈的娘子、郎君凑到一块,三三两两地上了画舫游船,坐在船上斗诗。如果不喜欢的,还可以在一边的岸上,隔上屏障,静静瞧着湖中的风景。 当然,还有成群结队的年轻人,也会跟着登山赏菊,在凉亭之中玩闹。 不过,山上大多有家里长辈管着,没有在船上自在。 时家在徐州城算是有些体面的,自然也会被邀请。 时家其他姐妹自信身材,都戴着帷帽出行,时映菡带着幂篱,这样还可以遮挡体型。她现在身份敏感,不适合被气人发现。 贾十八娘见了时映菡差点惊叫出声,最后还是忍住了。时映菡的确瘦弱了些,这般遮挡也不奇怪。 “三娘,你送予我的那把伞我弄丢了,你能不能再送我一把?”十八娘说着,拉着时映菡上了她所在的画舫,那里大多是商户家的闺女,就算是官家女,也是品级不高的。 贾十八娘不敢告诉时映菡,她之前的那把伞让她卖了,那可真就没脸再见时映菡了。可那把伞她又实在喜欢,便想再讨一把。她已经千叮咛万嘱咐,让印七娘一定不要拿到人前来,让其他人看到,不然贾十八娘可就一点脸面也没有了。 “我书房之中还有几把,只是没有之前那一把鲜艳,你若是哪一日有空,就去我那里取吧。”时映菡对贾十八娘没有什么猜忌,直接就应了。 回头的时候,发现二娘与五娘也上了她这艘船,不由得愣了一下。 她们二人一直是与大娘一同的,去的是贵女的那一圈子。 后来时映菡想了想,也就释然了,二婶也该回来了。二娘不好在府中说,便来寻她了。 大娘最后只拽了四娘上了贵女的船,到了这种场合,大娘一直是极为温婉的,没有平日里面嚣张跋扈的模样。加上她模样长得极好,便有不少贵女愿意与她交好。 “你是时三娘?!” 时映菡才进入船舱,就听到一名女子的声音。她声音很高,很细,虽然有一种女子特有的甜甜味道,却凌厉了些。时映菡抬头看去,便看到一美娇娘坐在里面。 薄粉敷面,杏面桃腮,眉将柳而争绿,面共桃而竞红。她的双眸波光盈盈,渡着一层水雾,偏生她俏丽得犹如初开的芙蓉,让人自然而然地忽略了她的跋扈。她头上插着珊瑚珠嵌莲花发簪,带着玲珑的碧绿翡翠耳坠。穿着漩涡纹纱绣裙,外罩苏绣月华锦衫。由一条泛着血色的红宝石项链搭配,显得极为华贵。 “正是,不知这位娘子是……”时映菡收回目光,跪坐下来。 “印七娘。”她回答。 时映菡已经猜出了些许。 印家财大气粗,才能穿得这么奢华。外加她的眉眼与印五郎有着些许相似,也很好看出。最让时映菡记忆犹新的,还是她善妒的性格,还被姚大郎比作吕后,可见她的可怕程度。 “久仰。” “你听说过我?” “嗯,听十八娘提起你,说你美艳逼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印七娘听了,当即笑了起来,还瞥了十八娘一眼。 “说来有趣,我印家姐妹众多,偏就五哥这位郎君生得最为秀美。你未曾瞧过我五哥,瞧了定然傻眼。”印七娘说着,便拉着时映菡坐下,说道:“我听十八娘提起过你,这把你夸的,都和天上仙女似的。我今日本想好好与你认识认识,你偏戴个幂篱,弄得我眼前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了。” 印七娘话音一落,画舫之中当即笑成一团。 C 063 浪中鱼(一) 印七娘有意与时映菡交好,这是十分明显的事情,画舫之中的许多女子都看出来了。 时映菡不明所以,心中有些发憷,却还是将幂篱取下来,放在了身侧。 其实,印七娘只是对那油纸伞好奇,还觉得五哥看到油纸伞上的题字之后就有些怪异,心中猜测着,五哥会不会因为这么一把油纸伞,对作画的主人动了心,若是她能够促成五哥的美好姻缘,岂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不过,仅仅通过画就定夺一个人是不够的,还需要从各个方面了解,首先要过得去的,就是样貌了。 时映菡取下幂篱,露出的是一张极为严谨的面孔,竟然与薛三郎如出一辙,冰冷得好似死人脸。偏偏,她眼角下面有一颗泪痣,给时映菡平添了一股子忧郁的气质,还真有几分冰雪美人的模样。 时映蓉并非出挑的美人,可是眉眼耐看,若是丢弃这些死板,也是极为漂亮的。 也不知五哥会不会喜欢这样严谨的女子。 画舫之中其他的女子对印五郎极为好奇,便开口问印七娘:“七娘,今日印五郎会来吗?” “会来的,应该与姚大郎、薛三郎一同,原本给时家的一位郎君也下了帖子,可惜没有得到回应。” 时映菡听了当即一怔,随后意识到,应该是帖子送到了父亲那里,被父亲扣下了。 时广山不希望时映菡与印五郎他们多来往,好似时映菡只要随便转个眼珠子,就能想出什么馊主意来,坑害时家的利益。 这边时映菡知道事情的经过,并不如何惊讶,神色淡然,其他人却来了兴趣。 “不会吧,薛三郎在,怎么会邀请时家的郎君?哪位郎君?”贾十八娘第一个提问。 她与时映菡交好,知晓时家与薛家是世仇,两家水火不容,后辈怎么可能交好呢? 其他女子纷纷应和。 二娘与五娘也是知情的,便看向时映菡,见她面容沉稳,也盯着印七娘看,好像根本不关她什么事似的,引得五娘差点笑出声来,还好被二娘制止住了。 “听说是因为做生意才联系上的,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再说了,五哥也才来这里,不知道什么厉害关系吧。”印七娘说着,这才扭头问时映菡:“时家四郎是个什么样的人?” 时映菡被问得有些尴尬,最后也只是干笑着说:“他……是个沉稳的人。” “哦……他为何没有答应哥哥的邀请?”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许是更想陪长辈去登山吧。” 印七娘将信将疑,最后这个话题还是被掩盖过去了。印七娘走到垂幔前,指着稍远一点的奢华画舫,说道:“那是五哥的画舫,漂亮吧,我想去,五哥却不让。” “薛三郎在那里,还是会不方便吧。”贾十八娘道。 “当我爱瞧他呢,一张死人脸。”印七娘呸了一口,没成想,引来不少女子不悦的目光。 这徐州城中,还是不少女子对薛三郎有爱慕之心的。 “三郎他只是沉稳了些而已。” “是啊,三郎他稳重,成熟,这是他的魅力所在。” 女子们七嘴八舌地夸起了薛三郎的好,引得印七娘撅嘴。“我总觉得五哥最好。” “相比较印五郎,还是三郎离我们近一些。”有女子说道。 说来也是,印五郎被传得好似仙人一般。这样的人物,就该被供奉在天上,不该生存在人间。相比较之下,薛三郎要更像凡人,长得极为俊朗,还有着沉稳的个性,最重要的是,他还很有前途。 “这是自然,毕竟是你哥哥嘛,而且你也订了亲!”贾十八娘说着,也跟着探头去看,看表情就知道是在羡慕。 印家,是真的很富有。 待画舫都到了湖中心的位置,几艘画舫之间,便开始了斗文,多是朗诵些诗,赞美景色、怀古伤今、歌颂美人。 时映菡一直跟着去听,却没有参与。 时映菡所在的画舫多是商户之女,才华不过尔尔,那些才子并不如何感兴趣,所以多是与时映蓉所在的画舫斗诗。虽说如今时代,许多穷酸学子是要娶了商户之女才能够读得起书,却还是出于无奈,毕竟这种“入赘”传出去有失体面,日后真若是做了官,也总觉得商户之女是带不出手的。 印五郎的画舫同样安静。 想来也是,印五郎名声在外,不用张扬也能引起众人的注意。薛三郎那样沉默的人,便更不喜这出风头的事情了。至于姚大郎,瞧着应该没有什么墨水,更何况,他还是订了亲的,这印七娘彪悍至此,他自然不敢出去显摆什么。 “你家大姐又开始装柔弱了。”贾十八娘凑到了时映菡的身边嘟囔。 “这方面,她向来是好手。” 时家大娘以美貌著名,她继承了甄氏的漂亮,又有着极好的身材,虽丰腴,却不显得愚钝,是徐州城中不少男子神往的对象。 印七娘却轻哼了一声,很是不屑,说来也是,印七娘来了徐州之后,时映蓉这美人的称号,怕是就不保了。 “时大娘出来了!有人用诗将她引出来了!”突然有人惊呼。 时映菡跟着看过去,神色淡然。 天空突然阴沉,飘起了朵朵乌云,在天空之中摩擦、堆积,竟然是一副要下雨的模样。 风来得很急。 在许多画舫还没来得及调转方向的时候,瓢泼大雨便坠了下来。 时映蓉依旧留在甲板上,被雨淋得措手不及,还未来得及回到船舱里面,一个巨浪便向她席卷过去。这种大浪在这样的湖中极为罕见,堪称诡异。冲击力极猛的浪将栏杆冲撞断裂,将时映蓉一举卷入水中。 所有的事情,仅仅发生在一瞬间。 “啊!”第一个尖叫出声的是二娘,她眼睁睁看着时映蓉落水,吓得身体虚脱,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时映菡,再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天啊,时大娘落水的时候,好像拽下去了一个人……是,是上州家的莫六娘!” 时映菡也是一惊,她快速起身,看向湖中心跌落的人。 ————*————*———— 回来复更了,不会太监!不会!才没有!! C 064 浪中鱼(二) 这一场风雨是早晚都要来的,时映菡早早就已经预知了。 她与会观天象的高人不同,她只能通过水汽的流动来识别。她算出今日会有一场雨,她只是在时映蓉出来的时候,适当地提前了,还用浪将时映蓉冲进了湖中。可是她没想到风雨会这般的大,她站在画舫前端,想要看清外面,却只有满目的雨。 画舫剧烈的摇晃,好似风中毫无依靠的落叶,众女子难以平稳身体,跌倒的跌倒,尖叫的尖叫,瞬间乱作一团。 久久,时映菡终于得以看清,水中的确有两个人,同时扑腾着,似乎想要靠近画舫,可惜她们都不会水,在浪中控制不住身体,渐渐就要不行了。 所谓推波助澜,一个浪,就能够使得整个湖中的波浪更加剧烈,时映菡之前用的那一浪着实不轻,也难怪水中波动越来越大了。 “漏水了!”有女子惊呼,随后就是此起彼伏的声音:“穿板好像断了,这是老画舫了,不会要沉吧!” 这一声吓得众人更加慌乱,一时间没了主意。 贾十八娘也是吓得小脸煞白,见时映菡脸色极其难看,竟然开口笑道:“你说咱俩是不是同年同月同日了一次?能跟你一块,值了!” “胡说!”时映菡当即皱眉,握紧了贾十八娘的手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就算风雨再大,她也能够控制一些水,有她在,她想护着的人定然死不了。 “大家快点外面来,我哥的画舫就在旁边。”印七娘大声说了一句,便自己先冲了出去,在雨里大喊,让印五郎的画舫过来。 她娇柔的身子在甲板上好似一颗小草,不住地摇摆,她只能死死拽着栏杆,不让自己被冲出去。 时映菡呆呆地看着印七娘,突然打从心眼里佩服起她来,她此时不是茹莽,而是勇敢,她想救画舫之中的女孩子。 而她呢? 为了报复大姐,而连累了其他的人? 印五郎的画舫渐渐靠过来,甲板上有人狼狈地撑着油纸伞,他的身边站着焦急的印五郎。印七娘成功地换了画舫,到了印五郎的身边,她却没有着急避雨,而是招呼其他的女子。 薛三郎与姚大郎走出来,准备到其他的船舱去避一避,毕竟这里一会会来许多其他的女子,还是湿着衣裳,她理应避讳。 印五郎的画舫有多间船舱,甚至还有二层,印五郎去的是稍微偏僻的储物间,那里地方虽然小了些,却也干净、稳妥。 就在他撑着伞走过的时候,无意间一瞥,当即愣在了当场。 只见那艘有些破败的画舫之上,有一道娇俏的身影,突兀地跳跃到了湖水之中,大雨滂沱之下,有女子喊着她的名字,却与其他的尖叫声混为一谈,听不真切。 那名女子跳得太快了,薛三郎只能捕捉到一道影子,再一仔细看,那女子已经出现在了湖面,快速地向两外一艘画舫游去。他跟着看去,只见那里有两名落水者,旁边画舫上的女子们虽然着急,却没有谁会水,并不敢施救。 这么恶劣的天气,就算真是去救,也是凶多吉少,那些会水的,也会装成不会水吧。 从男子的画舫之中,似乎也有人想要跳下去救人,直到看到了那名女子的身影,才有人跳了下去。 可惜,那些男子也是游得狼狈,根本赶不上那名女子的速度。 她就像一条大浪之中的鱼,自由地穿梭。她动作流畅,干净利索,没有一丝畏惧,也没有任何的迟疑。薛三郎甚至开始猜想,她是不是渔户家的女儿,或者干脆就是一条美人鱼,要不然怎么会有这般好的水性,如此的浪都奈何不了她。 他竟然看得入迷了,还问姚大郎:“那女子是谁?” 姚大郎被淋得极为狼狈,哪里看得清楚,哇呀呀地回答:“谁能看清楚啊,你一会问问七娘不就知道了,我先去后面了,这雨也太大了!” 说完,他快速地逃了,比兔子还快。 薛三郎却独自撑着伞,继续去看那边的情况。 时映菡在水中十分自由,水攻击不到她,她能够自由地控制,所以游泳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她现在的能耐,就是失去意识,被人丢进水中,依旧可以自由呼吸。 她以最快的速度到了另外一艘画舫下方,抱住了渐渐下沉的莫六娘。 时映蓉也看到了时映菡,想要过来拽她,时映菡却并未理她,又弄出一个浪来,将她推得老远。为了做戏,时映菡还是装出伸手的模样,却没能碰到时映蓉。 然后,她拖着莫六娘上了旁边的画舫。 时映菡不会让时映蓉死,她会让她活着,然后被男子救上来。 大风大浪,湿身相见,如果时映蓉不嫁给那个男人,那么她的名声就毁了! 时映菡会用浪推走每个想要过去救时映蓉的女人,可惜,她如此想,却没有人配合,事实证明,时映蓉的人品真的差得厉害,就连她贴身的侍婢,都不愿意跳下来救她,只有那些不明真相的男人们,才会前仆后继。 时映菡成功地爬上了画舫,然后用浪将画舫吹得老远,狼狈地躺在甲板上,看着时映蓉被一名男子救起,却到不了这艘画舫,只好拖拽去了男子们所在的画舫。 她的身边乱了起来,众人围住了莫六娘,对她进行施救,也有人将时映菡扶进了船舱,为她披上了暖和的衣裳。 确定了莫六娘没事,有一位年轻的妇人来到时映菡身边,十分客气地道:“多谢娘子出手相救,不知娘子是……” “我……我是时家三娘……我大姐呢,她……她没事吧?”时映菡虚弱地开口,却问得极为急切。 妇人听了,脸色变了变,还是回答:“时大娘她也被人救了,此时无事。我让侍女带你去换身衣裳,擦干净再出来,以免坏了身子,伤了风寒。” 妇人声音极为温婉,十分动听,让时映菡不由得露出了笑容:“多谢娘子。” 竟然是不认识这名妇人是谁。 C 065 浪中鱼(三) 妇人想起时映蓉之前谄媚的模样,又拽着她的宝贝女儿下水,不由得就恨得牙痒痒。 她是上州长史的夫人,官居从五品上,算是时映菡父亲的上司。这家人如若想给时家点颜色,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仅仅凭时映蓉拽着莫六娘下水,他们莫家就不会善罢甘休。 不过,从女儿落水,再看到一船人畏畏缩缩的模样,她就一阵心寒。曾经努力巴结她的那些女子,此时都收回了原本的模样,不愿意帮忙,就连曾经吹嘘过自己水性如何的女子,也都躲在了最后面,任由她喊破了喉咙,也不肯相救。 她当时推家中侍婢,她们一个个哭天喊地不肯下去救人,她要亲自跳下去救人,这群蠢货还拦着。直到她看到了时映菡,从另外一艘画舫上跳下来,毫不犹豫地救了她的女儿。 而这个人,竟然也是时家的女儿。 再去看时映蓉如今的境地,被男子救了起来,最后被带到了男子所在的船上,就算是那些男子礼遇有加,传出也不好听。 时家,也只能择一人,将时映蓉嫁了,怕是很难门当户对了。 时映蓉一向以美貌著名,时广山还准备为她找一好夫家,如今看来,也是泡汤了。 她甚至,都懒得去计较了,这时映蓉已经够惨了。 时映菡跟随侍婢去换了衣裳,与她一块的是莫六娘,她受了惊吓,小脸煞白,看到时映菡之后,当即安了心神,对她善意地一笑。恐怕是因为她是被时映菡救上来的,看到时映菡就会莫名地安心。 “回去喝些姜汤,莫要染了风寒。”时映菡柔声说道。 “你也是……”莫六娘说了一句,便被侍女扶着擦头发了。 莫六娘要比时映菡小上两岁,如今不过是十岁的年纪,却要比时映菡发育得还好一些,至少不像时映菡这般瘦小,以至于两个人瞧上去就好像是同龄人。 时映菡并不多话,换好了衣裳,便坐在角落里面独自擦头发。 画舫渐渐靠岸,不出片刻,就听到了碧凡的声音:“娘子,娘子!” 就算碧凡如何沉稳,眼睁睁看着时映菡跳入水中救人,还是有些惊慌失措,眼中含着眼泪,看到时映菡安然无恙的时候,终于落下泪来:“娘子怎得这般冲动,自己的身子伤了可怎么办?” “我救了一个人呢。” “在我心里,谁都不如娘子重要。娘子快些随我回去,回府中暖暖身子才是。” 时映菡应了,到了妇人身边浅浅行礼,随后说道:“多谢娘子衣裳,敢问娘子家住何处?我将衣裳洗净之后,再还给您。” “我是上州夫人,还多谢小娘子救了爱女,你不必多礼。” 时映菡微微点头,随后平静地跟着碧凡走了,根本没有任何的雀跃神色,好似能救了上州家的女儿,并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情。上州夫人一想也是,她那般着急,多半是想要救自家的姐姐,救了莫六娘也是一时乱了手脚,歪打正着而已。 时映菡回到时家的马车上,家中其他的人还没回来,以至于她们只能继续等候。 二娘与五娘相互依靠着坐在其中,也都湿了衣裳,此时也是觉得冷了,她们见时映菡回来,也是心不在焉的,打招呼的心情都没有。 二娘是畏惧,五娘是愣愣出神。 五娘上了印家画舫的时候,薛三郎刚巧从里面走出来,匆匆一瞥,便觉得此人身姿挺拔,眉眼俊朗,是难得的俊人儿。随后,薛三郎立于船的一侧,眺望湖中,并不畏惧急雨淋身,那模样是那般的处乱不惊,让人莫名地有种安全感。 她从未见过那般俊俏的男人,就算是时家也有俊朗儿郎,她也没在意过,因为他们通通不如薛三郎。 到现在,她的心口还在噗通噗通地跳个不停,好似一只慌张无措的兔子,被狼虎视眈眈地盯上,是那样的不安分。她欢喜,她庆幸自己能遇到薛三郎。她又忧愁,因为薛三郎是薛家的人,他们注定无缘。 她是这般的纠结,可是,这份心情难以抑制。 喜欢? 也许这就是喜欢吧? 如果,能被这样的男人拥抱一次,恐怕,就会此生无憾了吧? 随后她盯着时映菡看,突然想到时映菡扮成男装的时候,经常与薛三郎见面,会不会知道什么,便开口问她:“三姐,你……是不是与那薛三郎很熟?” 时映菡没想到五娘会问这个问题,迟疑了一下才回答:“泛泛之交,他与我的话都不多,几乎不曾交谈。” “哦……他可是薛家的人,你莫要忘了本分。”五娘生怕时映菡也对薛三郎有兴趣,当即提醒。 “嗯,多谢妹妹提醒。” 这种时候,也只有人关心薛三郎,却没人问时映蓉一句,看得出,这时映蓉也够不受人待见的。 车厢之中再次恢复了平静,过了半晌,外面出现了人声:“请问这是时家的马车吗?” 车夫应了是。 这时有侍婢送来了一条毯子:“这是上州夫人送给时三娘的,劳烦您转交一下。” 碧凡耳尖,当即出去接了,规矩地应谢,回来之后欢喜地为时映菡盖上:“上州夫人真是体谅您,您没白救人。” 这话引得五娘丢了一记白眼给碧凡,多半是出于嫉妒。 有过了片刻,又来了一批人,来问候的人依旧是时映菡。 “印七娘与贾十八娘邀请时三娘一同乘坐马车回城。” 时映菡与碧凡都有些犹豫,生怕时映菡去了,会被印五郎他们看出端倪,碧凡则是出去问:“我家娘子湿了衣裳,怕是有些不妥,不知,是与印五郎他们同行吗?” “郎君他依旧留在画舫上,并未准备离开。” 碧凡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头去看时映菡。 时映菡点了点头,应了。 其实这身衣裳并不合身,里面都没有穿内衣,很是不舒服,她也想早些回去。 而且,这样的话,还能避开即将回来的时映蓉。 C 066 姐妹之间 贾十八娘见到时映菡之后便开始大呼小叫,声音尖锐得可以划破整个天空。 “我的时三娘子,你简直就是疯了,那么多人不去救人,就你好心,你知道距离有多远吗?万一一个浪将你冲远了,万一你体力不支沉底了怎么办?!你跟我说,你该怎么办?!你告诉我!!你知道吗,我简直就要吓死了!” 时映菡被吼得有些不知所措,便只是尴尬地笑了笑。 贾十八娘气得哆嗦,忍不住伸手掐了时映菡一把。 印七娘却眼睛亮晶晶的,凑过来拉住了时映菡的手:“你可真勇敢,说真的,我都被你的游泳水平镇住了,你学过?” “嗯,以前……掉进过海里,然后,不得不会了。” “噗,你真逗!”印七娘听完就哈哈大笑起来,带着一股子爽朗在其中。 贾十八娘气不打一处来:“有什么勇敢的,那是傻!瞧你这头发也散了,衣服也湿了,简直就是自讨苦吃!” 时映菡连连点头,又将盖在身上的毯子紧了紧。 马车晃晃悠悠地前行,印七娘的马车要比时映菡之前的马车精致的许多,里面有塞了棉花的软垫,还有一暖炉在烧着炭火,时映菡可以靠过去取暖。 贾十八娘骂够了,挪了挪身子,凑到了时映菡身边,抱住了她的身体,开始嘟囔:“以后不许吓我了,听到没?” 时映菡的心中一暖,贾十八娘是标准的刀子嘴豆腐心,她当然知晓,当即点了点头。 印七娘也开始劝:“三娘也是好心,你这般责怪作甚?方才薛三郎还问我跳下水的人究竟是谁呢,我将三娘好一通夸。” 贾十八娘则是好奇另外一件事情:“你五哥的表情有些怪,他出什么事了吗?” “其实我哥每天出门前都会为家人算一卦,确定无碍了,才会放行。结果,今天这意外居然在我哥的意料之外,就连天气的变化也比他想象之中激烈,他正留在画舫上推研呢!” 时映菡的手一抖,她居然忘记了印五郎是个神棍,如果被他看出了端倪,岂不是大不妙? “他……很厉害吗?”时映菡开口去问。 印七娘有意拉拢印五郎与时映菡,当即就开始跟时映菡夸赞自己的哥哥:“我五哥他可神了呢!他可是天师的关门弟子,天师一辈子,才收了两个徒弟,大徒弟隐居山林不出来,只有我五哥还在市井之中。就连当今圣人,都有求于我五哥,求他推研三年内的运程。” “这可是天大的能耐。” “可不就是,我五哥都快成半个神仙了!” 时映菡干笑了两下,便开始暗暗忐忑起来。 她无疑是第一个回到时家的,到了自己的闺房直接洗了一个热水澡,随后便休息了。同时吩咐碧凡,晚间要说她得了风寒,不能去晨昏定省,让她与家中长辈说一声。 到了晚间,碧凡与时映菡的祖母打了声招呼,回来时手里还拿了治风寒的药。 没想到,老夫人居然也跟着来了。 前段日子,老夫人因为有些生时映菡的气,便冷落了她许多,今日回来,听闻时映菡为了救时映蓉跳进冰冷的湖中,还染了风寒,无论结果如何,这份心意是有的。时映菡到底还是关心姐妹的,没有因为这些纠葛失了本心,于是老夫人再次疼起了时映菡。 她哪里知道,这一切都是时映菡推波助澜的。 时映菡早就受够了时映蓉,时映蓉要坏了贾十八娘的名声,那么,她就坏了时映蓉的名声! “祖母,大姐她如何了?我一直没瞧见她。” 其实府中已经大乱了。 时广山听闻了事情的经过,简直气得发抖,若不是看时映蓉哭得楚楚可怜,定然要训斥她一番。画舫之中那么多人,偏她要出去显,看到下雨也不知道回到画舫之中,被冲到湖里也是活该! 偏她还将上州的女儿拽到了水里去! 若不是时映菡后来将莫六娘救了上去,说不定时广山现在会更为头痛! 时广山将时映蓉身边的侍婢全部都打了三十板子,随后卖到了青楼之中。之后,又封了不少人的口。可是,当时那么多贵族都在,他们都是看到了这一幕的,该怎么遮掩过去? 于是,他只能说时映蓉如今还在守孝,不能谈婚论嫁,便将此事一笔带过了,只是时映蓉日后,就不好在徐州城里面找婆家了。 这是时映菡全部都预料到的事情,但是她不知道,时广山早就将目标定位了长安,若是日后成功,就将时映蓉带到长安去,在那里寻婆家。这时的一些消息,哪里能传出那么远去? 因为有这样的想法,所以时广山还不算太过狼狈。 “你大姐还好,只是也病了,怕是会躺上些日子。”老夫人回答。 不仅仅是躺上些日子,怕是时家的门都不能出了。 时映菡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好似心安了,不过,看到老夫人的神色,又开始有些不懂了。 为何……这般泰然? 等老夫人走了,碧彤才打听了些消息回来,吐豆子一样地说了起来:“我去瞧了,大娘正在屋子里面哭得厉害,声音可大了。阿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被新夫人劝住了。不过,没有什么说亲的事情,毕竟娘子们都在守孝期。” 时映菡点了点头,便也当成是知晓了。 之后,杜氏也来了一次,送了些补品,还送了一罐子汤来,说是亲手煲的,语态温和,好像那关心是发自真心的,让时映菡越发不敢小瞧了杜氏。 闹得这般乱套,她居然能稳住局势,还劝住了时广山,看来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三娘可真是勇敢,当时不少人都被吓住了,大娘身边的侍女都不敢跳下去救人,你却去了,我打从心眼里佩服你。”杜氏说着,眼睛却绕着时映菡打转。 谁不知道时映菡与时映蓉不合啊,时映菡居然会好心地去救时映蓉,这绝对是胡扯,在杜氏看来,时映菡恐怕是专门要去救莫六娘的,为的不过是巴结上州夫人。 C 067 姐妹之间(二) “让母亲看笑话了,若是这事重来一次,我怕是也会胆怯,当时只是一时的勇敢罢了,现在想想也觉得后怕。”时映菡说着,脸上露出了些许心有余悸的模样来。 说来也是,这种事情可是担着生命危险的,任谁也不敢舍命去讨好谁,当时瞧着惊险,一时冲动地去救了人,也只有真的进入到水中,才知道那种恐惧,现在让时映菡再去救人的话,她定然是不敢的。 也多亏时映菡年岁尚小,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然其他人是不敢的。 “说来也是,不过,你今日的勇敢,还是极其让人佩服的。” “只要大姐无事就好。” 杜氏的身子一顿,随后笑道:“虽然现在有些小麻烦,但是总归是会过去的。” “小麻烦?” “嗯,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都有了应对之策。你也早些休息吧,莫要坏了身子。” 杜氏没再说什么,给时映菡留了些许东西,便离开了。 其实,在这个时代真的很怕生病,虽然有大夫存在,可惜多是男人,治疗女子多有不便,外加治疗手段有限,以至于简单的病,死亡率都是极高的。这也是许多小病都能引起大家重视的原因。 时映菡沉默地坐在床上,等了好一阵才看向窗外:“人走了,你进来吧。” 弯娘当即从外面跳了进来,走到屋子里面,小心地脱了鞋子,这才到了桌边坐下:“瞧不出你还能救人。” “你的意思是说,我不像一个会做好事的人?” “嗯,你与大姐关系这么差,会救她才怪。你这样淡薄的人,也不该是爱管闲事的人,突然出现救人,是什么用心?说来我跟我听听,我还挺好奇的。” “莫六娘是上州的嫡女,不救她的话,时家会有麻烦。” “啧啧啧,真没意思。” “店的事情怎么样了?” “很快就要竣工了,需要购买里面的物件了,我手里面的钱……有些不够了。” 酒馆的扩建与舞台都搭建完成了,马厩也盖好了,不过里面的许多摆设有些不够钱买了。 时映菡走下床,碧凡当即帮她披了件衣裳,走到桌前,从一侧取来纸张,亲自罗列单据。 弯娘将账本取来,还拿出了一些单据做证据,让时映菡知晓她没有贪了钱财。将账目详细列了出来,又大致算了算账目,几个人开始为钱发愁。 “我明日派碧凡在去取二十贯钱,你先用着,其他的我再想办法。” 时映菡说着,开始露出发愁的模样来。 弯娘早就听说了时映菡手里有一百五十贯钱,之前就给了她七十贯,再拿出二十贯,时映菡的手里应该也不剩多少了,毕竟这些日子,时映菡也在碧彤的折腾下,置办了不少的首饰、衣裳,这二十贯也是最后一批能拿出来的。 “成,其他的我再想办法。”弯娘是个性格豪爽的,并不愿意与时映菡计较这些,更何况,她可比时映菡大了许多岁,与一个小姑娘合作做生意,还让小姑娘想办法筹钱,就有些不地道了。 时映菡与弯娘商量着,决定先买些必用的东西,点缀的一些装饰品,之后再慢慢置办。 “对了,印五郎在打听你的事,不仅仅是时四郎,还有时三娘的消息。”弯娘说着,开始盘腿观察时映菡的神情,想要在这个不平凡的小娘子身上发现些有趣的表情。 她是做杀手的,对这方面的消息很敏感,随便注意一下,就能够打听到自己关心的消息。 时映菡的手一抖,她没想到印五郎已经注意到了她,当即呆愣在了当场。随即,她又笑了起来,印五郎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发现不了时映菡这样的小伎俩呢? 她只是有些不解,当即问道:“印五郎不是能掐会算吗?为何需要打听?” “不过是个神棍,还真当自己是神仙了?他们顶多算算卦,又不是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人物。他们最大的能耐,就是看看风水,给人算算命,还能什么都知道啊?”弯娘对道士十分不屑,撇了撇嘴,让时映菡放心,当即缓了一口气,自己有异能的事情,应该也能遮掩一番吧? “他主要打听了些什么?” “很浅显,毕竟你能有什么秘密?他只是问问时三娘是什么样的人,平日里都有什么应酬,有没有婚约。另外又问了关于时四郎的事情。不过,真是没有什么破绽,毕竟你们两个人都挺低调的。” 时映菡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后自己自嘲道:“事已至此,我又能如何呢?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我只是担心,因为这事坏了我的名声,让祖母为我担心。” “印五郎还不至于这样,他只在乎生意,哪里会有兴趣,大费周章地将你这种没有什么瓜葛的人逼入绝境?” 时映菡也是这样认为的,便也不甚在意了。 有些人,总是过分看重自己,觉得被人忽视,被人瞧不起,是天大的委屈,是那些人有眼无珠。时映菡却是过分低看了自己,生长环境使得她性格内敛,习惯性觉得,别人该不会在意自己这个不起眼的角色。 可惜,她在别人看来,并非是不起眼的人。 她甚至不知道,印五郎已经推算过她与薛三郎的生辰八字,得知,时映菡会是薛三郎生命之中的那一道劫。她与薛三郎命中注定,会有着纠葛,且极为复杂。 印五郎算不出两个人究竟会经历什么,却颇为好奇,这也是印五郎突然对时映菡感兴趣的原因之一。 弯娘离开之后,时映菡独自上了床,躺在床铺上,盯着床板发呆。 她心中在思量关于开店的事情,同时也在思考关于时映蓉的事情,她有些弄不清家人的想法了。 此时的时映菡,并没有想将时映蓉整得多惨,其实现在的惩罚已经足够了,时映菡只是有些好奇,时广山会如何对待此事。 C 068 姐妹之间(三) 过了三日,时映菡去看了一次时映蓉。 时映蓉已经好了许多,身边没了得力的侍婢,整日都能听到刘妈妈吵吵嚷嚷,教训新侍婢的声音。 至于时映蓉本人,则是安静了许多,整日在床上躺着装病,人也抑郁了许多,事关名节的大事,她这样的性格也不得不担心。 此时的女子,最大的两件事无非就是出生、嫁人。能出生在好人家,是上辈子修来得福气,能嫁到好人家,是这辈子需付出的努力。 原本时映蓉可以嫁得颇好,毕竟她美貌的名声在外,许多才子对她都是有所期待的,如此一来,还真是自己跌了身份。 下雨她哪里不知道躲? 她又不傻! 只是那日的风雨来得太急了,她避无可避,伸手去拽住身边的莫六娘也是下意识的举动,谁在危难的时候,不是尽可能地扶住身边的东西,偏她拽错了人! 苦闷了几日,她最不想见的人终于来了。 时映菡刚刚进屋,时映蓉便开始发出阴冷的笑容来,看起来有几分诡异。几日未曾开窗的屋子,屋中空气沉闷,带着一股子腻人的香味,闻久了会让人觉得不熟服。屋中燃着烛火,让昏暗的环境好了些许,昏黄的灯光照在时映蓉苍白的面颊上,更增加了几分诡谲。 “你终于来看我笑话了?”时映蓉因为哭泣了几日,声音有些哑,不如之前甜美,外加故意阴阳怪气,听到之后便觉得像指甲刮过桌面,发出令人厌烦的声音。 “姐姐这话真真让我寒心。”时映菡说着,却没有半点伤心的模样,在桌上放了些许东西,便自顾自地坐下了。 时映蓉当即发狠地说道:“将你的破烂玩意拿走,我不稀罕。” “大姐还是留着吧,待母亲管家,你屋里的稀罕玩意会越来越少。” 时映蓉完全没有想到,之前乖顺的时映菡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间没能接受。屋中只有刘妈妈在伺候,听到之后大怒:“你串通杜氏来与我家娘子夺权了?!” 自从不能管家,刘妈妈手里的油水就少了,正是气不顺的时候,听到了这些,自然对时映菡颇为不敬。外加上一次的事情,害得她儿子没了前途,全部都是时映菡这小贱人在做戏,自然是对时映菡恨之入骨了! 时映菡却不在乎,呵呵一笑:“刘妈妈还有脸调教奴婢呢,结果自己与主子都你我相称呼了。” “你还算是个主子,不过是个贱婢!” “呵,我与大姐是一奶同胞,我是什么,大姐就是什么,你且继续骂着,我也与大姐一同承受着。” 时映蓉听了,脸色越发地不好看了,当即低吼了起来:“你巴结上了上州夫人就了不起了吗?哈,我还真没看出来,你有胆量舍命去巴结一个人,真够恶心的。我告诉你,就算你如何做,在府中的地位都不会改变,你还是那上不了台面,不受疼爱的闺女。” “大姐杞人忧天了,如今在府中最不受待见的,恐怕非大姐无疑了。” “你是故意不救我的对不对,你故意让我蒙羞的对不对?” “大姐,当时我的确想救你,可惜你太重了,我根本抱不动你,干脆就救了莫六娘。再者说,我就算是不跳下去救人,也没有人挑我的理啊!”时映菡脸上的笑容又灿烂了几分,就好似天边的朝霞。 时映蓉气得瑟瑟发抖,最后被刘妈妈护在了怀里:“我这就要与老夫人说去,告诉她,她错爱了一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你终于露出本性了,是不是?!我就豁出老脸去,也不会再让你过得体面。” 时映菡听了也觉得有趣,当即一扬唇角:“哟,你的老脸谁在乎?” 刘妈妈向来是个急脾气,听到时映菡的讽刺,当即就要抬手去打人,结果时映菡将脸一扬:“你来打,但是要想好了后果。今日这些话你大可与全府上下的人说,且看看有谁会信?” 这让刘妈妈产生了些许的迟疑,手顿了顿,还是收了回去,气得直喘粗气。 时映菡在府中是出了名的乖巧,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时映蓉与刘妈妈因为前段日子在管家,以至于整日里嚣张跋扈,这也是众人都瞧见了的。 如若这两边对付起来,不占理的一定是时映蓉。时映菡拿着礼物来瞧时映蓉是规矩,时映蓉将人打了赶出去,就是过分。 时映蓉瞧着时映菡,终于低声笑了起来,挪了挪身子,单手支着床板,笑道:“你知不知道,父亲是如何与我说的?他说,我们明年就能去往长安,他升官的消息已经下来了。到时候,只要将我带到长安去,就万事大吉了,我根本不必为此事担忧。而你,会被父亲留下来,照顾祖母,谁让你最得她老人家的宠爱呢!” 这是时映菡不知晓的事情。 时映菡听了,有些不知该开心,还是该寒心。 父亲厌恶她,厌恶到了不愿意将她带在身边,带去长安。 她也知道,自己留下来反而是好的,去了那边,更是连祖母这个依靠都没有了,只能任由杜氏、父亲、大姐来摆布。留下来,少了碍眼的人,她反而清闲,只是,再见不到六郎了。 时映菡听了,点了点头,随后说道:“那还真要恭喜大姐了,到了长安,你可要安分一些,在徐州城你是凤凰,在长安城,你蝼蚁不如。” “你只是嫉妒!” “我是在忠告,莫要日后偷着哭。”时映菡说完,便直接起身,“时间也不早了,大姐多休息才是,这屋中味道刺鼻,我还是先走了。” 时映蓉只当是时映菡听到了这个消息十分失落,落荒而逃,当即趾高气扬地开口:“那就不送了!莫要回去偷着哭,哭也无用,你一直不受宠爱,这是大姐的忠告。” 时映菡一怔,随后抬头去看时映蓉的脸,仔仔细细端详她美艳的容貌。 她怎会知晓,这恐怕是她此生最后一次,仔细端详大姐这令人生叹的美丽容貌了。 离开的时候,路过了甄氏的故居。 那里曾经传说过闹鬼,以至于位置颇好,却没人敢去住。 时映菡心中有着思绪,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逛了过来,却见到杜氏从里面匆匆地走了出来,神色古怪,竟然用帕子在擦脸上的眼泪。她突然见了时映菡,当即尖叫了一声,好似见了鬼似的惊慌。 “母亲,您怎么了?”时映菡关切地问,其实自己也被杜氏的一惊一乍吓了一跳。 “你不要过来,你这恶心的杂种!”杜氏看到时映菡当即骂了一句,眼中的泪水更加汹涌。很快,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当即懊恼地咬了咬嘴唇,又苦笑道,“不……不……我,我可能沾上了什么脏东西,身体不舒服。” 时映菡怔怔地瞧着神情古怪的杜氏,又抬头去看甄氏的故居,这是她很少来的地方,难道里面有什么东西让杜氏看到了,才会使得她这样古怪? 【感谢狂飙小马721的香囊、评价票、更新票。感谢果然多的妈妈的和氏璧打赏,感谢小院子的平安符,明天会加更~】 C 069 祝大家新年快乐! 求首定,求粉红票。 大家新年快乐! ————*————*———— 从杜氏嫁入时家之后,一直以来做的事情都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她今日突然说出这样极端的话来,不得不让人觉得惊讶了。 是什么样的事情,能使得她乱了分寸? 还在这里簌簌落泪? 鬼神之说时映菡是不信的,因为她就是府中盛传的那个水鬼,谁会害怕自己呢?杜氏说自己身上沾了脏东西,也是托词罢了。 她不信。 她被杜氏骂了,并不生气,反而好奇起来。 住在这个府中,她早已经做到对凡事都释然了,如果什么都去计较的话,她总有一天会被气死。 “母亲该谨慎些才是。”时映菡说了一句,眼睛继续往甄氏的屋子看,想要看出些端倪来,可惜,却被杜氏拦住了。 杜氏脸色不好看,瞧了时映菡片刻,有些不愿意与时映菡对视,便偏着目光,单手捏着帕子,捂着心口,模样很难受似的。不难看出她脸色铁青,嘴唇发白,是打从心眼里的难受,并非伪装。 “这房子的确有些晦气,我不过是去收拾收拾东西,就觉得浑身不舒坦,三娘还是早些回去歇下吧。”杜氏说着,有了赶人离开的意思。 “之前就有人说这屋子阴森,我觉得也是,大姐也遭了水劫,不知是不是在这里沾染了什么。”时映菡跟着应和。 “嗯,说来也是,过几日我就带着你们去山上的寺庙里面住一阵,抄抄经文,也好去去晦气。” “母亲说得极是。”时映菡也不再多留,她知道,今日杜氏是不会让她进入甄氏的屋子的,纠缠也是无用,只等着过两日再找机会过来看看。 她可比杜氏好奇自己为何这般处境。 可惜,杜氏显然是猜到了时映菡的想法,当天夜里,就将甄氏许多东西都烧了,说是有些晦气,就连甄氏所在的屋子,据说也要拆了,盖上一座凉亭,供大家纳凉。 原本对甄氏一直十分思念的时广山竟然同意了,还亲自陪杜氏去烧毁东西,同时缅怀一下自己的第一任夫人,模样看起来煞有介事,一副为了家人,舍我其谁的架势。 时映菡却明白,时广山早晚是要离开这里去往长安的,且就没准备再回来,所以与甄氏的共同记忆,留不留也无所谓了。外加时映蓉这件事当真有几分诡异,时广山也信了闹鬼之说,便也同意了杜氏的提议。还有就是,甄氏这屋子里面当真有些奇怪的地方,就连时广山都想毁灭这些踪迹。 种种迹象表明,其实时广山也是想要隐瞒些什么的。 为了这种古怪,时映菡又是几日的闷闷不乐,直到与家人去了寺庙之中。 这里收留女香客的时候,都会单独腾出几间房屋供她们居住,也会派僧人看守,以保证万无一失。 若说明朝的寺庙就像最为混乱的阴暗之地,那么唐朝的寺庙就是最为神圣的地方。唐朝皇帝推崇佛家,尤其以武则天为首,毕竟她养的面首就是寺庙的僧人,以至于寺庙之中香火不断。到了明朝,寺庙就败落了,尤其是朱元璋那时期,最坏的就是和尚们,随便进个寺庙,往佛像后面一绕,说不定就有着地窖关着不少失踪妇女。 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时映菡与二娘住在一个屋子里面,她发现,自从上一次游湖之后,二娘对她越发地恭谨了,甚至是不敢与她对视,这让时映菡猜测,二娘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二娘到底只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心思如何深沉,也是藏不住秘密的,尤其是到了夜里,总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二姐有心事?”时映菡终于开口,主动去问二娘。 二娘的身子当即一顿。 寺院要比时家寂静许多,窗外是呼啸的风,就好似嚎哭的女子,或许是因为这里地域空旷,这风才能如此放肆。门板时不时地晃动,就好似畏惧狂风的颤抖,正是因为这样的声响,掩饰了二娘些许瑟瑟。 “没,只是这床板太硬了些,我睡得不舒服。” “也是,我明日派人多给二姐铺几层被子,莫要磨坏了身子。” “三妹取笑了,我哪里有那么精贵。” 时映菡配合地笑了笑,又往被子里面缩了缩身体,这才说道:“二婶离开家也有些日子了,怎得不见回来,不如你多去二婶娘家瞧瞧吧,总这般耗着也不是办法。” 听到时映菡说起此事,二娘当即来了精神,她小心翼翼地在黑暗之中去瞧时映菡,入目的是她铺了一枕头的黑发,随后是她宁静的睡颜,懒洋洋的,就好似贪睡的猫。 “我去过几趟,只是母亲她一直不愿意回来。” 其实二娘只是想要确定,她母亲回来之后,时映菡不会报复她娘,让她娘好似甄氏的几名侍女一般遭遇意外,或者是像时映蓉那般凄惨。无论是哪样,她都不敢让自己的母亲回来承担风险。 在二娘的心里,时映菡早就跟厉鬼一般可怕了。 “还是回来才好,毕竟是时家的人,总腻在娘家是什么道理。就比如我们,日后嫁出去了,也不好总回来,不然娘家的人都要笑话我们的。” 二娘干干地笑了两声,这才迟疑着说道:“最近时家有些不干净,就连大婶子前几日不也沾了脏东西?我怕母亲她……回来不妥。” 时映菡微微翻转了一个身子,听出二娘是在探话。 看来,二娘已经发现了些许端倪,知道这些事情是她做的,不过她很聪明,没有将此事宣扬出去,也尽可能地劝阻身边的人不招惹时映菡。如今,二夫人招惹了时映菡,她生怕时映菡会对母亲不利,也就不敢让母亲回来了。 今日,二娘是想要知道,时映菡会不会对母亲下手。 “二婶平日里并不在主院里面走动,也不去娘的屋子走动,沾不到晦气的。” “我还没问问三妹妹,你……还生我母亲的气么?” “不会啊!”时映菡回答得很快,也很轻松,随后笑了笑:“那一日,二婶不过是出于着急,不然怎会乱了分寸?更何况,祖母也罚了她,我的东西也赔偿了,我还计较什么?反而显得小气了。” 二娘当即松了一口气。 时映菡与时映蓉是日积月累的恩怨,时映菡出狠招也是理所应当,若二娘是时映菡,都受不了时映蓉这样不像亲姐姐的亲姐姐。 “嗯,待我回去,我再劝劝母亲。”二娘如此表示。 时映菡笑了笑,便继续睡了。 她又不是无聊到愿意到处与人为敌的人,对二婶的报复已经足够了,她对四郎的不公,也待他日四郎出息了,亲自回来“报恩”。 翌日一早。 伴着鸟鸣声起床,整理了一番仪表之后,推开窗子,就觉得今日天气极好。 时映菡伸了一个懒腰,舒展了一下身体,便与二娘结伴出了屋子。 五娘竟然比她们起得还早,当即迎了过来:“你们俩可真是懒虫,不用晨昏定省就睡到日上三竿的。刚才二哥他们都去林间骑马了,都不愿意带我去!你们两个速速去换男装,一会与我一同搭乘马车去郊外散散心。” 她们难得出门,又是只有杜氏带领。杜氏年岁小,要开通一些,所以并不管着他们,让他们有了机会到处去玩。 这种难得的机会,不出去真是可惜了。 时映菡与二娘对视了一眼,一同回房间换衣裳。 男装要比女装收拾得快多了,发鬓一解开,随便梳个辫子就成了,头顶扣一个笄,摇摇摆摆地出去就成了。 三个人还带上了两名庶女,一同搭乘马车去了林子里面。 已经入秋了,林间的树叶泛出了金黄的颜色,马车行驶在路上,车轮碾压叶片,会发出脆生生的声响。 “听说这林子里面景色极好,待会我们瞧瞧,前面还有一条河,听说曾经仙女在里面洗澡呢!”五娘颇为兴奋,一边掀开车帘往外面看,一边兴致勃勃地介绍。 时映菡安静地听着,什么表示也没有。 走了许久,突然听到了有马蹄声,五娘当是二郎他们,便兴致勃勃探头去看,却与人对视了一眼,当即忍不住咒骂了一句:“倒了八辈子霉,出来还能瞧见她们!” 时映菡看到五娘如此神色转换原本还有些不明白,很快就听到了外面有女子凌厉的声音:“哟,这穷酸的马车,一看就是时家的,啧啧,没想到秋游也能碰到他们。” “听说他们家里晦气着呢,来寺庙里面拜佛来了吧?” “那个一向倨傲的时大娘还不是成了连青楼女子都不如的货色嘛,还有脸出来呢!” 时映菡一听就明白了,一见时家人,就骂得这般凶的,定然是薛家的姑娘们出现了。 其实这种时候,装成没听见,不跟她们计较,错开也就得了,偏五娘不肯吃亏,扯开车帘就开始骂:“我当是青天白日出女鬼了呢,丑得那般模样,还有脸出来骑马招摇!” 这一下子就燃起了火花,两边当即没了郊游的心情,彼此对骂起来。 在这种时候,只要看到对方,就是坏了兴致的事情。RS 070 独处(一) 和氏璧打赏加更送到~ ————*————*———— 时映菡当即哀叹了一声,暗道倒霉,转而一想,薛三郎会不会在附近?能不能请他来将妹妹们清走?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就听到了“噼啪”之声,随后,就觉得马车剧烈地摇晃了一番,竟然斜斜地倒了下去!好在车厢没有就此翻倒,只是车子斜了斜而已。 “哈哈,九妹妹好鞭法,直接卸掉了他们一个车轮,看他们还怎么回去!”有女子朗声赞叹了一句,引得五娘大叫出声:“你们这群野蛮女子,真真是过分,一句不合,就出手祸害他人!” “哼!对待你们时家的人,我们需要讲理吗?” “可不就是,我若是时家女子,定然会躲在家里没脸出门!” 五娘还要反驳,却被时映菡拽住了手腕,将话收了回去。随后,时映菡从歪歪扭扭的车厢之中走了出来:“莫学他人不知朝暮,走遍乡野说三道四,引惹恶声多招骂怒,辱贱门风连累父母。” 这是女子成长之时,家里都会教给女子的礼仪规范,时映菡此时说起,却暗骂这些薛家女子不过是乡野村妇般说舌,辱贱门风。 众女子见几个人出来了,当即更加凌厉了,偏时映菡神色淡然地扫视了她们一眼,随后叹气:“不成教养。” “你有教养了不成?”有一女子手中持着鞭子咒骂,“你有教养,就好好留在这林中,培养你的教养吧!” 薛家众女子说着,扬长而去,只听马蹄声阵阵,竟然是走得极为潇洒。 其实这些女子之中,曾有女子与时映菡斗嘴,最后败得颜面无存,后来渐渐的不愿意与时映菡斗嘴了。因为时映菡简直就是将一些女戒、女论语背得滚瓜烂熟,且理解得极为到位,随便说一句话,都能被时映菡抓住错处,从而狠批。被她说,会哑口无言,且自己没有面子。 曾与时映菡在大庭广众之下斗嘴的薛七娘,可是到如今都被人指着脊梁骨,骂是没有规矩的女子。 能与薛家女子斗斗嘴的,也只有五娘与时映蓉了。二娘与时映菡一向不爱搭理她们,庶女没有底气,就这两位战斗力强。 时映菡瞧着坏掉的马车,不由得发愁,扭头去问车夫:“能修吗?” “车轮那里的木头干脆是断了,安不上了。” “如此一来,我们只能步行回去了。”时映菡自顾自地念叨着,“但愿二哥他们能路过这里。” 五娘一听,当即就急了,大骂:“不是吧!这多远的路程呢,坐马车都走了大半个时辰。” 时映菡抿唇一笑,指着不远处的林子:“刚巧来了也是看风景的,不如我们直接踏着叶子看风景吧,不也挺有意思吗?” 五娘不情愿地看了看周围,知晓也没有其他的法子,只能是同意了。 二娘好似刚才磕了手臂,此时手臂有些发青,不由得埋怨:“五娘你也是,非得与她们斗嘴,有什么可斗的呢,冤冤相报何时了?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两家谁占了什么便宜。” “谁让时家时运不济呢!” “就你多嘴!” 五娘吐了吐舌头,随后挎着二娘的手臂:“那我们沿着路看风景吧,带来笔墨纸砚就好了,让三姐将我们几个画下来,反正有的是时间。” 时映菡听了不由得也跟着笑,指着不远处一处景色颇好的地方说道:“你们几个先去那里站着,我好好看看,回家我再画下来。” 几个人听了,欢喜地到了林间摆姿势,让时映菡瞧。 时映菡丹青好在时家也是出了名的,不过时映菡向来只画山水、动物,很少画人物,能让她画一副挂在家里,也是一个不错的装饰。 几个人嬉闹间,又有马蹄声传来。 二娘探头去看,当即招呼几个人:“来的是名男子,我们莫要被发现了身份。” 规矩一些的人,都不会主动去招惹陌生人,所以她们几个只要不说话,躲开些就是。偏那人骑马到了马车前停下,端详起了坏掉的马车,随后掏出一个袋子来,丢给了车夫,似乎是在与车夫说什么。 五娘来了兴趣,当即凑过去看,随后就小小地惊呼了一声:“是薛三郎,好像是过来赔马车钱的。” 另外几个女子也凑过去看,只留时映菡无聊地蹲下身,捡起树叶仔细端详形状以及脉络,这样也好回家之后将其画下来。 薛三郎也瞧见了几个人,目光一扫,注意到了蹲在地面上小小的一团,当即纵马过来,站在稍远处唤道:“时四郎。” 时映菡闻声抬头,看向薛三郎,突然觉得,薛三郎坐在马车上俯视她的时候,当真有几分英姿飒爽。 “嗯,薛三郎。”时映菡颇为冷淡地应了。 “你随我来吧,到寺院之中再叫一辆马车来接人。” 不难猜出,薛家几位娘子回去之后碰到了薛三郎等人,将此处的事情与薛三郎说了,薛三郎过来善后。这让时映菡对薛三郎的印象变好了一点,瞧了身边的另外几个人,见她们都有所期待,便也起身走了过去。 薛三郎伸出手,似乎想要将她拽上马去与他同坐,时映菡当然不同意:“我跟着你走吧。” 薛三郎一怔,随后说道:“这与你们一同走回去有什么区别?” 时映菡也被问得沉默了。 薛三郎翻身下马,轻盈地落在了时映菡的身边,示意道:“你坐上去吧,到了不远处,我再向家里人借一匹马。” 时映菡依旧有些拘谨,不过还是小心翼翼地踩着马镫子上马。薛三郎的马颇为高大,不像时映菡之前学习马术时那样的小马,以至于上去较为吃力。薛三郎身高手长,伸手扶了一下她的腰,便将她送了上去。谁知,时映菡居然触电一边地闪开了,狼狈地坐在马背上瞧着薛三郎,半晌才调整好表情。 薛三郎一怔,还未待他有什么反应,五娘居然跑了过来:“由我去吧,四郎他马术不是很好……” 薛三郎看了五娘一眼,随后十分清冷的回答:“帮你们,也只是因为他而已。” 说完,便牵着马走了。 时映菡坐在马背上颇为不自在,好在薛三郎一直牵着马,同时安抚着马,让她十分安稳。 “谢谢。”时映菡终于开口说了一句。 薛三郎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看到她纤小的手中捏着一片完好的树叶,当即说道:“将树叶夹在书本里面,可以做书签。” “嗯?”时映菡有些不太懂,却还是点了点头,“哦……” 薛家人在不远处的河边玩耍,完全没想到薛三郎会带回来一个人。有一位郎君凑了过来,仔细打量时映菡,问道:“这位是……人质吗?” “五郎,我借你的马一用,你与其他人共乘回去吧。”薛三郎说着,上了一匹马,便与时映菡一同去了寺院的方向。 薛家众人瞧着,同时没了言语,待人走远了,才有小娘子开口:“三哥不会将时三娘当成男子了吧?” “想不到三哥其他方面都机灵,这方面这么迟钝,万一出了什么感情,我们怎么办?”薛五郎说着,自己都觉得可怕。 “天啊,可别啊,我们姐妹里面,没谁能说得过时三娘,她若是做了三嫂,三哥就更可怕了!” 几个人议论纷纷,最后终于有人插嘴:“放屁,只要那女子姓时,就永远与三哥没戏!” 这是大家都承认的事情,便也就无人反驳了。 这边,时映菡与薛三郎同样安静,两个人马速并不快,就好像五娘说的那样,时映菡的马术一般,让她舞文弄墨还行,骑马真是不行。薛三郎为了迁就,跟着放慢了速度,时不时会扭头看她一眼。 “时家男子不参加骑射活动吗?”薛三郎问。 “嗯,也参加……不过我身体不好,并不如何参与。” “哦。” “嗯。” 须臾,薛三郎才又问:“你可会射箭?” “不会……” “五郎是这方面的高手。” 时映菡瞧过印五郎手指上的茧子,当时就瞧了出来,不过,她还是问道:“你呢?” “我……更喜欢用弓弩。” “弓弩并不常见呢!” “其实好的弓箭更不常见。” “说来也是,我们用的大多是一般的,像许多武将,用的才是好箭。” 提起武将,薛三郎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说了一句:“之后大唐的军队,也只会越来越没落了。” “为何?” “如今军队,军心涣散,突然没了头领,如同无头苍蝇。军营之中,军官计功不公平,克扣军粮,勒索财物,甚至叫军士去送死,好吞没他们参军之时自备的从军财资。将士们受伤了无人过问,尸体都不给运送回家,参军之人越来越少,军队只能如此。难得简郡王用兵如神,他手下也多是良将,却成了与朝廷对峙的人。” 薛三郎难得地话多,想来,也是说起了他感兴趣的话题,才能引起薛三郎的谈性吧。 “简郡王他也是被逼的……”时映菡突然说了一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四郎在简郡王的军营之中,她才如此袒护。RS 071 收徒(一) 薛三郎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却什么也没有再说。 这种事情,就算与时映菡聊得再通透也是无用,纸上谈兵,毫无用处,他们只能算是一介庶民,官都不是。就算是官,也是微不足道,说不上话的,当朝也只有五品以上的个别官员,才能真的进京面圣。 薛三郎仅仅将时映菡送到了寺院门口,便停住了,他是薛家人,进去与一群时家的人见面尚有不妥之处,时家人也不会对他进行感谢,不如就此离开。 时映菡对他点头致谢,随后翻身下马,将马栓给了薛三郎:“谢谢。” “嗯。”薛三郎应了一声,又瞥了她一眼,眼睛在她的泪痣上面打了一个转,便骑着马,牵着自己的马离开了。 时映菡目送了片刻,也进了寺院去寻马车。 薛三郎回到薛家人群之中的时候,薛五郎第一个迎了过来:“三哥,你莫要上当受骗,之前那位是个小娘子!她定是瞧你俊朗,故意接近的!徐州城内对你图谋不轨的女子太多了,你要注意才是。” 谁知,薛三郎竟然一副了然的模样:“嗯,我知道,她的指尖有割痕,却不会射箭,那便是女红留下的痕迹。” “你知道你还……她可是时家的娘子!” “她排行第几?” “她是时家三娘,嘴巴可厉害呢,上一次将七娘说得无地自容的就是她!” 薛三郎了然地点了点头,又想起那日纵身跃入水中的决绝身影,不由得扬眉。瞧不出,她的游泳水平还是不错的。 他不说话,可是急坏了薛五郎:“三哥!你可别吓我!” 被吸引着,薛家众多娘子也围过来叽叽喳喳地反对,将薛三郎说得好似真的瞧上了时映菡似的。 “她是克服相!会影响你的前途的!” “她嘴巴很刁钻的,得理不饶人,讨厌死了!” “瞧她瘦弱的身板,定然不好生养!” “她是时家人,姓时就不行!” 薛三郎叹了一口气,终于开口:“如今时家的人可曾烧了你们的房子,抢了你们的钱财,毁了你们的前程,夺了你们的情人?通通没有。你们谁知道两家为何如此仇恨?怕是连原因都不知晓。” 话音一落,众人哑口无言。 他们的确不知。 “我再问你们,你们出口伤人,甚至是出手迫害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的立场,难道不觉得自己才是坏人吗?生为女子,却摆出一副恶毒相;生为男子,却是一副小肚鸡肠的模样,你们知不知羞?在你们得意洋洋地离开,以为他们会就此沮丧的时候,人家还在赏景观花呢,你们可有人家的心胸?”薛三郎掐着腰,继续训斥自己这些弟弟、妹妹。 这些薛家子弟心性都不坏,只是被家中长辈培养了仇恨感,所以每次见到时家人都要恶言相向,弄得真有几分坏人的模样。其实归根到底,还不是什么都不知道,跟着瞎起哄? 见他们久久无言,薛三郎开始继续教导:“再说牙尖嘴利这一点,还不是你们没有人家的口才,才说不过人家?你们若是也把规矩学得透彻了,难道至于落荒而逃?” “三哥……”薛五郎弱弱地开口,“你还真瞧上那时三娘了啊?她……她……长得是还行,但是表情有点吓人,而且,克夫相……这个……对你不利啊。” 薛三郎撇了撇嘴角,叹了一口气:“我与谁在一起,就是瞧上谁了?我喜欢与先生在一起读书,我也瞧上他老人家了?!” “这怎可同日而语?!” “我只是瞧她的画不错,有些许的欣赏罢了,你们莫要胡乱猜测,也别准备打小报告。”薛三郎说着,首先弹了薛五郎一个脑瓜崩。 薛五郎欲哭无泪,这种大事,不跟父母说一声,让他们阻拦薛三郎一番,可就出天大的事了! 可是,如果跟父母说了,薛三郎一定会发现,那样,他就有些不稳妥了。 几番思量下来,众人还是决定,别得罪三哥比什么都实际。知而不言,父母顶多会生气。但是跟薛三郎过不去,薛三郎会让他们过不下去! 这一边,时映菡叫了马车,跟着马车再次颠簸到了林子里面,接了二娘等人,此时的她已经是无心赏景,便再一次颠簸着回去,到了禅房,觉得身体都要散架子了。 被杜氏训了一会,便将他们禁足了,让众人叫苦不迭。 时映菡并不感兴趣,她本身也不爱玩,则是首先去睡觉了,她可是很少这般折腾自己的,没一会便进入了梦乡。 时映菡的性子安静,不骄不躁,以至于在寺院抄了几日的经文也不会如何厌倦,回到家中时,也属她的战利品最多,还送给了祖母一本经书。祖母瞧着欢喜,还送了她一个金镯子,算是将前几日的冷落补偿了。 日子重新变得安稳,庸庸碌碌,没过半个月二婶就回来了,还特意来了时映菡的院子里面,好说好商量地道歉,送给了时映菡一些东西。见她态度还算是不错,祖母也没有如何计较,这件事情便算是过去了。 时家依旧是之前的日子,时映蓉没有之前跋扈,时映菡的日子也安稳了许多。 到了年末,印五郎送来帖子,要引荐时映菡与邱远之先生,两个人先见一面,过完年之后,会大摆收徒宴席。 时映菡不由得有些忐忑,生怕被人发现了端倪,后来一想,印五郎已经发现了她的秘密,便也不在意了,如果印五郎不帮她遮掩的话,他的生意也没法做了,她还真产生了些许破罐子破摔的心思。 去到印家的时候,时映菡依旧是小心翼翼的,模样拘谨规矩。 印五郎在家的时候,大多是懒洋洋的模样,时常是披散着头发,衣着也十分随意,偏这妖孽样貌俊逸,举手投足之间尽显脱俗的气质,就算如此打扮,也是十分夺人眼球的。 邱远之姗姗来迟,未曾进屋,就听到了他的笑声:“哎呀,我这一身老骨头了,经不起折腾,这一路可是颠簸着我了。” 印五郎出门去迎,时映菡跟在后面,抬眼偷瞧了邱远之一眼,随后又垂下眼眸。 邱远之自然也是在打量时映菡的,随便几眼便是一怔,随后探寻地看向印五郎,见印五郎对他狡黠地微笑,不由得摇头苦笑,这印五郎小娃娃可真是坑了他啊,说是收徒就帮他算命,结果给了他一个女娃娃做徒弟,还是关门弟子,这…… 不过也罢了,他瞧过时映菡的画,自然也是极为喜欢时映菡的,她有天赋,性格也足够内敛,日后说不定也会有所出息。大家族的女子,找他们这些大师做师父的,又不是一个两个,传出去,也不会是笑话。 更何况,有印五郎的有意经营,这女娃娃日后的名声绝对不会小了。 “你今年多大了?” “小儿今年十二。” “嗯,虽然年岁大了一些,不过功底不错,你的画我也看了,可圈可点。且你悟性也不错,得三郎指点,也有所进步。你可知,入我门下,三郎会是你的师兄?” “这……不知。” “的确,他不喜张扬,收徒之事也是仅几人知晓,他与你的性质不同。” 师徒分很多种,口头说一下算是师徒,大摆宴席宣布的,也是师徒,只不过是在师父眼中的地位不同罢了。如此一来,她与薛三郎还算得上是同门了呢。 邱远之颇为健谈,人也随和,总是笑呵呵的,对待时映菡也十分亲切。 这一日邱远之并没有指点时映菡什么,而是与她聊聊天,互相熟悉一下罢了,真正的那些,都要等拜师之后,才算开始。 “我想……最好在收徒宴会上,四郎就拿出一副足以震惊当场的画作来,时间有些急,只有三个月的时间而已,不知邱先生能否指点一二?”印五郎突然提起了一件事情似的提起。 “哼,你小子又算计我!” “这怎能是算计呢?徒儿的技艺精湛,您老人家的脸上也有光不是。”说着,便对时映菡使眼色。 时映菡会意,当即对邱远之行礼:“麻烦先生了。” 邱远之骑虎难下,只能是应了:“那就辛苦时四郎多去我府中跑几趟了。” “这是小儿应该做的。” 能得邱远之的指点,乃是人生幸事,是时映菡之前不敢妄想的事情,如今看来,还真是成了现实,时映菡还有些不敢接受现实。 之后,几个人定了画作的内容,为《锦绣山河》大气磅礴的山水画,最好色彩艳丽,画工精湛,能够一下子震撼到在场所有人的那一种。印五郎还提供了上好的卷轴,一个卷轴就有屏风一样大,还一口气给了时映菡三个,看来是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的。 “四郎,我过几日要给你刻印章,你有字吗?”印五郎开口问道。 “没。” “你叫什么?” “时夜枢。” 印五郎瞧向邱远之:“还请老人家为徒弟赐字。” “沐青如何?” “那就这个了!”RS 072 开张 时映菡与印五郎等人商量了之后,印五郎派人去与时广山说了安排,并非征询时广山的意见,而是通知一声。 时广山大为恼火,却无处发泄,只能暗骂印五郎一介商人不将他放在眼中。 不过,印五郎乃是天师级的人物,只是没有答应皇上而已。如果印五郎答应了,时广山哪里还有勇气发脾气?可惜,时广山只愿意以一个人如今的境遇看待一个人。 目光长远,可以发现人才的是伯乐。目光短浅,只在乎眼前利益与地位的是时广山。 时广山对时映菡总是避而不见,每次都是派杜氏过来安排。杜氏瞧了眼印五郎给的画轴,不由得也赞叹:“不愧是富贵人家,拿出来的东西就是与众不同。” 这种画轴极为贵重,徐州城内都没有会装裱的师傅,都得是印家自己找人来弄。 时映菡瞧了也是,拿着毛笔在小一些的纸上画了个大概的样子,准备翌日去寻邱远之先生指点。 杜氏瞧着时映菡认真的模样,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随后交代了几声,便走了。 杜氏觉得,时映菡如果将这件事情办成了,在时家的地位也会是水涨船高的事情。说不定,会危急到自己的地位。随后转念一想,时映菡被留在徐州老家,不随着他们去长安,仅仅一个时映蓉,一个幼子六郎,还是极好拿捏的。到了长安,事事就得由着她来管理了,还没有老夫人的看管,自然会自在许多。 思至如此,杜氏心中的不舒服也就淡了许多。 毕竟不是自己亲生女儿,就算是叫着时映菡为女儿,也不希望甄氏的孩子有什么大出息。 老夫人那边则是担心时映菡的名声,生怕被人瞧出了什么端倪,日后没人敢娶时映菡,总是找时广山谈话。时广山却表示:“三娘若是作画当真有出息,会有大把大把的人来寻她,毕竟才华之名在外。如今大唐,女子地位极重,已经没有多少人真的在意这种事情了。” 听时广山这般说,老夫人的心里才舒坦了些。 这边,时映菡奔走于邱远之的宅子与时家之间,邱远之的指点要比薛三郎还周全一些,从各个方面对时映菡进行督促,让她在画工上提高了一大截。 她画了一副山水图,在小图上打了轮廓,由邱远之给意见之后,她才开始在印五郎给的卷轴之上作画。 给她的卷轴有三个,时映菡瞧着时间还来得急,便又用一副卷轴,画了另外一副,自己构图,用来备用。 在此期间,弯娘这边的店铺也算是张罗好了,几次过来见时映菡在作画,围着时映菡瞧了瞧,便表示:“待你成名之后,就给店里画几幅,我就省得买装饰了。” “这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我瞧着,咱这店年后差不多就能开张……” “能年前吗?”时映菡突然开口,看向弯娘,极为郑重。 弯娘一听就乐了,连连摇头:“不成不成,你是不出门,不知这办事辛苦,哪里能那么快。” “过年与上元节是极好的时间,如若此时开张,生意会极好。” 弯娘也有些犹豫,却还是表示:“这我也知晓,只是这资金一时凑不到,而且,许多东西赶工出来也需要一段时日。” 大唐的许多东西,都是纯手工制作的,如若想快一些,工艺不好不说,还有可能寻来新手凑数,这样划不来。 时映菡点了点头,随后从身边拽出一凭帖来:“这里有一百贯钱,是我从别人那里借来的,你先拿去用,如若一家做不出来,就多寻几家做一样的东西,最好是年前开张。” 弯娘接了时映菡的钱,心中思量着,时映菡认识贾十八娘,还与印五郎关系不错,筹钱果然要比她快。她抬头去看一边巨大的画轴,就心中了然,这一个画轴就值三十贯钱,随便借时映菡一百贯,也不会在意的。 不过印五郎不在意,时映菡这样的闺阁之女不一定就会不在意了。之前已经用了九十贯钱了,如今又拿出一百贯来,这对于时映菡这样的闺女来说,简直就是未来一半的嫁妆钱。 偏时映菡拿出来的时候没有一丝异样,十分平稳,这种气度可真是让弯娘都有些佩服了。 “成,我定然会争取的。” 事实证明,在年前开张,是极为明智的选择。 逢年过节,大家都喜欢聚一聚,吃顿饭,与其他家的人多是到酒馆里面聚一聚,以至于这样的生意有不少。喝完酒不能回家,顺便住店一夜也是有的,虽然会浪费人工收拾,却还是能够赚到不少钱。 按照时映菡的意思,这店的名字要俗,极俗,几个人想了一夜,最后定为了“富贵来”这个名字。 的确不够雅致,但是喜庆。 弯娘笑得打跌,说:“这名字说出去,没几个人会信是一个小娘子想出来的,俗,真俗!” 时映菡也不理她,自顾自地研究过几日开店的事情。 与之前商定过的一样,他们会在户外办擂台,就是让这些人挑战着喝酒。他们了解了市场的行情,给酒定了价格。十文钱一碗,五十文钱一罐。时映菡这些日子也存了些酒,却非陈酿,不过她还是加了些劲头,让人喝了十分容易醉。 随后,时映菡又吩咐碧彤去时家的地窖里面,将她藏的一些酒取出来,弯娘当即大骂:“你这小娘子居然私藏,啧,还是几年的陈酿。” “总不能让你都偷喝了吧,这酒只给你一罐子,其他的都是要卖的。” “成。闻这味道,就觉得我们的价格定低了。” “这个价格只是在擂台的那一天,待之后,这酒就要用来拍卖了,让众人叫价来买,一天只提供三罐,上元节那一天,可以破例提供十罐。” 这也是逼不得已的选择,时映菡这边的酒产量低,大部分还是得靠进酒才能维持,这样拍卖的话,时映菡还能轻松一些。 店铺开张的那一天,时映菡没去,也没机会去,依旧是在家中作画,而弯娘那天玩得欢了,也没有过来时映菡这里,可是急坏了碧彤,张望了一整夜也没等来人。 “娘子,这弯娘怎得还不过来告诉一声结果,这可是开张的日子,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可如何是好啊?” 时映菡反而要淡定许多,还忍不住笑骂:“弯娘这些日子忙里忙外的,好不容易凑够了人手,还寻不错的厨子,夜间还要往我们这里跑,尤其前几日搬酒,完全是她踏着轻功来做的,简直就是大材小用了。” 时映菡想想就觉得好笑,弯娘一身的本领,居然用来在晚上偷偷摸摸地往府外搬酒上了。最后累得满头大汗,连连叫苦。 碧彤想起来也跟着笑,无奈她们这些人只要走动就会被人发现,只能由弯娘一个人动手。 “今日开张,定然是极为忙碌的,待人走了之后也需要收拾,过两日弯娘就会过来了。”时映菡如此断定。 事实弯娘翌日晚上就来了,来了之后一脸的兴奋:“你不知道,昨天的生意有多红火,简直就是人满为患啊!擂台那边,我原本是安排人上来挑战的,他们自然是醉得不行。后来,便有外人来挑战了,也跟着醉倒了,以至于挑战的人越来越多,就两个酒量极好的人无事,我们赔了些钱,其他的,全都醉醺醺。今个儿一大早,店里的生意就是极好,不少人要点你酿的酒,结果知道这酒是要拍卖的,不由得急了,都等到了中午。你猜,今个儿的酒拍了多少钱?” “两贯?” “五贯!都是由富户买去了。” “今日他们是觉得新鲜,怕是之后就不能这么高了。” “嗯,这我也知道,不过也算是开了个好头,名声是打出去了。你们几个小娘子太贼了,主意都让你们出到极致了。这把我累得,两天没歇脚,偏我就是忍不住,想来与你说说。” 时映菡知道弯娘的性子,如若不是生意真的不错,她不会这般迫不及待过来的。 弯娘处事得当,宠辱不惊,什么样的乱场面都能处理得妥善。说来也是,杀人都不怕的人,哪里还会怕麻烦?弯娘颇为喜欢现在的日子,充实却不血腥,能看到自己的努力得到回报,钱财也在一点点地回来,她打心眼里高兴。 “如今才年末,雅间就被订出去了,还有人来预订了上元节的。我们这里装潢好,菜品也不错,他们都愿意来,尤其你想的那些加盖的雅间,更是得他们喜欢。还有贵族女子来定雅间,开诗书会呢!” 碧彤听得高兴,眼泪都流下来了,说出来的话一点也没有含量:“娘子,成了,咱们的生意成了,咱们要有钱了。” “不知,多久能回本?”时映菡问弯娘。 “我今日让账房算了,按如今的模样,一年就能回本。不过,你也知道,许多小物件还没买呢,外加马车、马匹、牛车、牛,都还没添置呢。怕是需要一年多。如今,尚且能维持。” “已经是不错了。” “是啊,哪能一步登天呢!” ————*————*———— 感谢大家的打赏与粉红票,这两天状态不对劲,一会会发补更,过两天加更赔罪。RS 073 论婚嫁 没过几日,时映菡便也听说了酒馆的生意不错,只不过,不仅仅是好消息。在去印五郎府中让他们看画的时候,印五郎与姚大郎聊起了“富贵来”。 “我昨日去拍了一罐子酒来,真别说,味道甘醇独特,极为好喝,也难怪这么受大家喜爱。三贯钱也没白huā,我祖父极为喜欢。”姚大郎不太懂画,顶多在一侧看看热闹叫叫好,他喜欢的不过是一堆堆铜钱罢了,或者金银他也是极为喜欢的,便总是在聊题外话。 印五郎端详着时映菡的画,给了些许意见,才道:“我也听闻了消息,本想向那店家引进些这种酒,店家却拒绝了。我几番打听,也不知店家是从哪里进的酒,做得极为保密。不过,其他的酒水渠道,我却是问清了的,无非是一些酒厂常见的酒水。” “那是人家的招牌,能轻易给你?” “我打听到这店铺的主人好似有些来路,不过工程停了几次,怕是缺钱,如果我加些价钱,将她的店盘下来,说不定也是可也的。” “你觉得那店值多少钱?” “那店是租的,加上装潢也超不过四百贯,我只是在意那酒。我给她一千贯,也不知她会不会卖。” “财大气粗!”姚大郎说了一句,便又躺倒在一侧,哼哼唧唧地:“晚上派人来你府上劫财来。” 印五郎突然不屑地一笑,指着院子之中的风水:“我劝过你。招惹谁也不要招惹风水先生,我这院中的风水,可以杀贼于无形。” 姚大郎一听直哆嗦,当即摆手:“不敢不敢。” 印五郎也不过是在提醒他。从一侧的托盘之中取出两枚铜钱来,摆弄了一会,又道:“我算到,这家酒楼的生意只能红火三年便会败落,且是一败涂地。三年后,这家店会有劫难。” 时映菡听了吓了一跳,抬头去看印五郎。 印五郎依旧把玩着手中的铜币,似笑非笑:“三年后,可是多灾多难的一年哟!” 所有事情的劫难,都会在三年后发生。让人猜不清楚。三年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会引发一系列的变故。 这时薛三郎从外面走了进来,姚大郎突然开口:“三郎、四郎、五郎,上元节咱们一起去富贵来喝酒去。有贵女在那里开诗书会,我就订了隔壁间。”说完又开始感叹“这三、四、五都是按顺序来的啊!” 薛三郎没空理姚大郎,直接来桌前看画,也不知是不是走累了,都懒得吱声,对时映菡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然后指着画面的几处地方,应该是示意她修改,随后便躲到一处去坐着了。 “哟。几日不见变哑巴了?”姚大郎惊呼。 印五郎当即笑道:“被逼婚了?你与父母争辩了?没说过他们吧?” 薛三郎长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唯女子与父母难养也。” 这话一出,整个屋子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时映菡偷偷瞧了薛三郎一眼,依旧是愁眉不展的模样,这种烦心可不是一点两点。 “婚姻之事,媒妁之言,你为何要拒绝?”时映菡忍不住问道。 “婚姻这事不能凑合,对我是这样,对那女子也是如此。” “既然如此,就更该听从父母的啊!” 薛三郎并不赞同:“他们欢喜,是因为这女子是五姓女,是大家族的女子。他们可曾想过,这女子到薛家来,可能与薛家人和睦相处?可会按照规矩侍奉家人?会不会影响到我读书?” 时映菡被问得一怔。 大户人家的闺女大多高傲,瞧不起小门小户,嫁给薛三郎算是低嫁了。薛三郎的确俊朗,未来也有出息,可惜得看人家女子愿不愿意。女子们在意的是如今过得踏实不踏实,他们不愿意嫁给未来有可能考中进士的,更愿意嫁给已经考中了的,或者是高门大户的嫡子,至少能分些家产。 这女子嫁入薛家,所有的条件都变差了,说不定会有所娇气,外加,薛三郎并非长子,日后家里还是得归大哥所有,便又是不好的姻缘了。 “能娶到五姓女,乃是此生幸事。” “姓氏也值钱?可笑,成亲不论门当户对,不论人品好坏,而论姓氏,这个朝代都疯了不成?!” 见薛三郎越说越激动,印五郎当即笑呵呵地给薛三郎递过去一杯茶水,让他润润喉咙。 时映菡诧异地看着薛三郎,不明白薛三郎为何不喜娶五姓女,这事若是传出去,也是足够令人骄傲的事情。 “你这人真怪。” 薛三郎懒得理她,自顾自地喝茶。 姚大郎则是自顾自地张罗着上元节的事情,不过碍于薛三郎与时映菡在,他便没有叫印七娘。 而印七娘,早就被贵女们邀请去了诗书会。 时映菡犹豫了良久,还是同意了。 上元节那一天,女子们也可以不戴幂篱出现在街道上,无需顾及。城市也会取消夜禁,让众人可以〖自〗由活动。 时家女子也是可以出来的,到时候时映菡偷偷跑去也是可以的,她正好想要瞧一瞧酒馆装潢得如何,生意如何。 逢年过节,都讲究礼尚往来。 时映菡回府之后,便开始张罗礼品,到薛三郎这里就犯了愁。如若给薛三郎送礼,就会被家里人训斥,说她不顾及家族立场。 如若不送…… 俗话说宁忘一群不忘一个,送了印五郎、姚大郎,独独忘记他,这会让薛三郎心中不痛快的。 思前想后,她还是犯了难,弯娘听闻之后,当即说道:“小事一桩,我晚间帮你扔到他门口去,写上你的名讳,保证没人知道。” 这的确是一个好主意,不过…… “你是想让他知道,我认识一个能在其他人府中来去〖自〗由的高手,让他起疑心是不是?他可不是一个愚笨的主!” “这不行,那不行的,你想如何?” “我干脆在上元节那天,直接带去吧,当面给了……” “你家姐妹也不是善茬,定然能看得明白。” 时映菡当即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一时间没了主意,犹豫了好几日。 谁知,在除夕前几日,五娘突然来了时映菡这里,给了时映菡一个粘好的信封,又用锦缎袋子封好,说道:“你能……帮我给薛三郎吗?我……只是想谢谢他那日帮了我们。” 时映菡如何通透,哪里会弄不懂五娘,不过她还是有些惊讶,这五娘也太大胆了些吧?如果她帮了五娘,岂不是帮助她与仇家私相授受? “这……” “你我姐妹一场,这点忙你也不愿意帮吗?如果你敢说出去,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其实这个威胁一点力度都没有,时映菡宁愿不被五娘搭理,也不愿意瞧她犯错。她也算是五娘的姐姐,该管着她才是。 “我怕是不会同意!” “三姐,我求你了成不成,你不帮我送去,我是无法断了这个念想的。你帮我送了,若是不成,我也好就此放弃。” 时映菡一想薛三郎的性格,便也释然了。 五娘注定是要失败的,薛三郎甚至都不会理她。 “你莫要胡闹,我只帮你这一次。” 五娘一听,便极为欢喜,当即应了,蹦蹦哒哒地跑了出去。 时映菡长叹了一口气,心说自己干嘛要当老好人呢。 这一回,时映菡这礼就必须得送了,不然,这信都送不出去。 时映菡选了一方砚台,品相一般,不过配上了几盒彩墨,也算是别具一格了。之后,将五娘的信夹在里面,便给了弯娘,让她派人将东西送去,莫要报她的名号,只说的仰慕他的人。之后,她又陆陆续续地给其他人送了礼物,这事便算是尘埃落定了。 上元节那一天,时映菡跟着时家众人出去。二郎与她关系好,亲自将她护送到了富贵来,随后在一楼找了一处桌子就餐。 时映菡去了三楼。 弯娘并没有哄骗时映菡,这店里的装潢极为考究,很多地方越看越精致,没有任何的偷工减料。 店中有许多的客人,生意十分好,一楼多为文人雅士,似乎也是被上面那群贵女吸引来的。 时映菡低头去了姚大郎订的雅间。 进去,便觉得一阵清凉,仔细看会发现是印五郎与姚大郎开了门,此时正在外面看景色。时映菡从里门走到露天的空间内,看到那里也有桌椅板凳,还有观景台。虽有遮雨的棚子,却不影响视野开阔。 “四郎,你来啦?!”姚大郎打了声招呼,便将她拽到了身边:“你仔细听,能听到隔壁女子们的说话声。” “我哪里有兴趣听他们说话!” “都是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姚大郎嘿嘿一笑,继续偷听。 印五郎披着貂皮毛领的衣裳,坐在观景台处,见时映菡来了,对她微微颔首。 时映菡回以一礼。 薛三郎却并未露面。 “几位客观来喝酒!”里间突然传出了一名女子的声音,时映菡回头一瞧,居然是弯娘亲自来上菜,看到时映菡之后并不惊讶,反而飞了个眼,显然是方才瞧见了她,故意过来打招呼的。 074 上元节 时映菡走过去,坐在桌前,看着端上来的酒,对弯娘笑了笑。 “哟,掌柜亲自来过来送东西呀,我们可是天大的面子啊!”姚大郎夸张地凑了过来,坐到了桌边,眼睛往弯娘身上瞟,不由得暗叹,这妇人的身材当真是霸道,就这丰腴的身材,整个徐州城都难寻几个。长相也是不错,就是年岁大了些,瞧着面相也快三十岁了。 “你们几个可是贵客,当然要亲自过来,不然可是怠慢了。”弯娘朗声大笑,随后又小声说道:“今个儿提供的酒可是有十罐,几位客观一会可要派人去瞧瞧,莫要错过了好酒。” “哦?今日不是中午卖的?” “不是,今日特意改在了晚上,热闹!难得取消夜禁的日子,谁还在中午折腾啊?” 姚大郎被弯娘逗得哈哈大笑,连拍桌子说道:“可不就是,掌柜好性格,我很喜欢!今日我定然拍得一瓶!” “哟,可别可别,这说得我好像劝酒的酒娘似的,你们看心情来。”弯娘说着,又瞧了印五郎一眼,便走出了房间。 姚大郎还在指着门口对时映菡与印五郎念叨:“这位掌柜当真是个妙人,之前有客人调戏她,她反而将男人给调戏了,该嘴甜的时候嘴甜,该泼辣的时候泼辣,的确是个妙人。” “听说是外地来的。” “嗯,在徐州好似并不认识谁,许多关系都是新相处的。” “不过,好像对徐州地界很熟,张罗修建店铺的时候,没出现什么纰漏。口音也没有什么不妥。”印五郎说着,扬了扬嘴角,扭头看向时映菡:“四郎觉得呢?” 时映菡突然被问了一句,不由得一怔,随后苦笑道:“我在这方面并不了解。” “哦?”印五郎玩味地扬眉,随后嘿嘿一笑,走到桌前打开酒罐,闻了闻酒香,辨识了一番才问“你可会喝酒?” “并不擅长,而且,回去会有些麻烦。”时映菡苦涩地微笑了一下,暗示印五郎她在家中的地位颇为尴尬。 印五郎了然地点头,随后疑惑地皱眉:“三郎很少迟到。” 姚大郎也觉得疑惑,却没有如何地在意:“与薛家的其他人逛街呢吧?我们这边人太少了,人多一些就能一块跳舞了!” 说着,就再次出了里间门,去外面看热闹了。 大唐崇尚跳舞,就像他们喜欢蹴鞠、摔跤一样。节日,大多都是这样跳舞庆祝的。 印五郎突兀地为时映菡倒了一杯酒,笑呵呵地劝道:“四郎喝几杯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待会我们拍一罐这店里的佳酿回来,你再尝尝。” 印五郎有意想要让时映菡喝酒,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时映菡笑了笑,还是应了,单手用袖子掩面,举杯将酒一饮而尽,将空杯放在桌面上。 她喝酒不会醉,千杯、万杯都不会醉,因为酒到了她的手里,就是水,所以她根本就不在意。 印五郎并不知晓,只是觉得时映菡酒量还是不错的,不由得多劝了几杯,自己也喝了许多杯。印五郎越喝越爱笑,最后干脆笑得停不下来:“不行了,大郎,快来替我喝几杯,我要输了,哈哈,四郎他好酒量,哈哈” 时映菡瞧着印五郎,觉得他喝醉了还蛮有趣的,不由得跟着笑。 姚大郎当即凑了过来,刚要倒酒就发现酒罐子空了,当即嘟囔:“真够能喝的,我再要一罐子酒来。” 时映菡则是问印五郎:“你有些醉了,可要休息片刻?” 印五郎连连摆手,摇摇晃晃地起身,却有些站不稳,便伸手扶着时映菡:“扶我去外面吹吹风。” 时映菡动作有些僵硬,不过还是应了,扶着印五郎去了外间露天台。 印五郎要比时映菡高出许多来,是成年男子的身高,不过身体纤细,并不显胖,应该是精壮的提醒,只不过都被宽大的衣袍遮挡了。外面也有火炉,里面燃着上好的碳,没有任何的味道。 印五郎在桌前坐下,仰着头,听到隔壁的娇笑声,突然开口问:“四郎可会弹琴?” “直通皮毛。” “弹来我听听,我不喜欢听她们吵闹的声音。” 时映菡不由得叹息,在这几个大少爷的面前,她就好似使唤丫头似的。 她走到外间去借来了琴,坐在里间暖了暖手,便弹了起来。 印五郎坐在外间静静的听。 姚大郎回来的时候,见时映菡在弹琴便也没说话,只是吩咐候在门外的随从注意一下拍酒的时间。 薛三郎姗姗来迟,进来之后对众人点了点头,便沉着一张脸,双手环胸地坐在桌前生闷气的模样。姚大郎凑过去,问:“怎么,被女子们围攻了?” “出门便被两个女子邀请,如果不是她们两个吵了起来,我就出不来了。到了街上,我简直就是落荒而逃,后来还”薛三郎说着,瞪了时映菡一眼,冷哼了一声“还被摆了一道!” “哟呵,还有人能给你下绊子?说来给我听听,让我乐呵乐呵。” 薛三郎不愿意说。 他收到时映菡的礼物,看到彩墨就猜到了送礼人的身份,中间还插着一封信,约他上元节相见,并未标记身份。待他去了约定的地点,发现一陌生女子出现,弄得他莫名其妙,后来才知道她是时家五娘,并非是时映菡约他。 他当即就扭头走了,来了这里,见到时映菡稳稳地坐在此处,当然会气不顺。 “弹得真难听。”薛三郎突然嘟囔了一句。 时映菡的琴声戛然而止。 印五郎似乎也听到了,在外间朗声大笑,随后也走了进来,歪歪扭扭地落座。 “你小子”印五郎说了一句,就连连挥手:“我想灌醉四郎,结果,我不行了。哈哈——” 薛三郎无所谓地走到了时映菡身前,蹲下身来,从袖袋里面取出一个细长的盒子递给了时映菡:“我的身份不好回礼,你且拿回去吧。” 时映菡狐疑地接了,这种回礼如果不收,是有怠慢嫌疑的。她将盒子放进自己的袖袋里面,就看到姚大郎与印五郎也走了过来。姚大郎将自己的貂皮披肩拆了下来,围在了时映菡的脖子上:“我给你回了礼,怕是你又没收到,这披肩就给你了。” 姚大郎则是从一侧的太子上拎来一精致的锦盒:“上等文房四宝,上次看你的图,毛笔似乎不是很好了。” 时映菡看着,不由得失笑,全部都收了。 见时映菡美生气,姚大郎开始招呼:“四郎,过来,与我喝几杯,我就不信了,我们几个哥哥喝不过你?!” 时映菡当然没有生气,她方才是故意降低了水平,为的就是他们觉得难听,让她停下来,她才不想当个表演的艺人呢! 这点小聪明,还是该有的。 时映菡起来之后,印五郎坐在了琴前,认认真真地弹奏起来。他的曲风十分大气,波澜壮阔,行云流水,仅仅瞬间,就震撼了时映菡。 当真是弹得一手好琴! 时映菡自然不如。 时映菡瞧着他,不由得暗叹,这天生尤物竟然还如此擅长乐器,真是太得上天的喜爱了,怎么给了他这么多好的东西。 这时,有女子来敲门,姚大郎走过去看,便听到女子说:“我们家娘子听到了美妙的琴声,想请郎君过去一聊。” 看来是那些贵女亲自过来邀请了。 薛三郎瞥了姚大郎一眼,小声说了一句:“让她滚。” 姚大郎笑呵呵地回了一句:“我们五郎不喜人多,怕是不能相见。” “难道弹琴者是印五郎?” “正是。” “是我们冒昧了。” 女子说完便走了。 时映菡看向薛三郎,小声嘟囔:“你这个人说话真难听。” “我又不是说评书的,难不成说句话还需要他人叫好?”薛三郎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起来,随后问时映菡“一起喝?” 时映菡与他碰了碰杯子:“正好口渴。” 这句话引起了薛三郎的兴趣,还真与时映菡较上劲了,不过,事实证明,这三个人都不是时映菡的对手。 印五郎喝醉爱笑。 姚大郎喝醉脸会变得通红,越来越豪气,总在劝着几个人继续喝,还拽来了印五郎。 薛三郎喝醉了,则是越来越气急败坏的模样,说出来的话更伤人。 这三个人个性鲜明,瞧着也蛮有趣。 时映菡的豪饮吓坏了三个人,他们几个都醉得东倒西歪了,时映菡还坦然自若呢。 这个时候,外间开始热闹,应该是已经开始卖酒了,时映菡没有出去瞧,只是听着声响,好像没一会,就拍到了七贯钱,姚大郎的随从还跑进来问:“阿郎,还要继续加钱吗?” “加!只要不超过一百贯,随他们加去!” “是。”那人退了下去,姚大郎则是开始骂:“今天十罐,价钱还抬这么高!” 又过了一阵子,价钱已经被抬到了十五贯,价钱就有些上不去了,似乎不够十个人愿意出到十五贯,让外面的人犯了难。(未完待续 075 斗酒 不出片刻,外面就商定为十五贯钱一罐子酒,谁能买得起就归谁,剩下的依旧会留在店中。 不过,到底是有出手阔绰的,比如姚大郎这样的富户,一口气要了三罐,还送给了隔壁贵女一罐,美其名曰:“我未婚妻也在其中,自然不可怠慢了。” 这可是给足了印七娘体面,也算是不错的未婚夫了。 另外两罐子则是送到了时映菡的面前。 “你给我喝!我就不信喝了这个你还不醉!”姚大郎摇晃着身体叫嚣,扯着嗓子嚷嚷,好似今日的最大任务就是将时映菡灌醉了。 时映菡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己酿的酒,自己喝,这还真是…… 这时外面却走进来一个人,时映菡看到她一怔。 这么忙的时候,弯娘过来作甚? 弯娘笑着走了过来,随后将两道菜放在了桌面上:“瞧见你们捧场,小店给几位贵客免费加几道菜。”随后便与时映菡使眼色。 弯娘出去之后,时映菡说自己要去解手,便也跟了出去。 时映菡跟着弯娘行走,去了后间,被拽进了账房。 “忙中出乱,砸了两罐子酒,店中还没有补足了。我要去时家一趟,这最起码得小半个时辰,但是这边怕是不愿意等,你有什么办法吗?” “怎么会没有补足?不是存了许多吗?” “有富户私下买酒,出的都是五贯钱,我前一阵都给卖了,谁能想到这些笨手笨脚的能给弄碎了?!他们给我打一辈子的工,怕是也赔不起这两罐子酒!” 那可是三十贯钱啊! 弯娘气得牙痒痒,怕是之前就发了一通火了。 时映菡想了想,当即说道:“我来想办法,可是我不能抛头露面……” 弯娘当即抖落自己的袖袋,从里面取出一个盒子,打开,竟然是易容要用的东西:“我有家伙事儿,当杀手的,这点小伎俩还是会的。” 时映菡被弯娘装扮了一番,弯娘便火急火燎地走了。时映菡转悠到了后间仓库,取出两个空的罐子,又取来些许葡萄,开始现场制作酒水。弄好了之后,她换了一身衣裳,捧着酒罐子到了正堂。 看到人满为患的正堂,正堂之中更是有二郎他们,她当即有些犹豫,毕竟是闺阁女子,哪里见过如此场面? 不过,最后她还是走了过去。 这是她的店,这里是她的生意,若是坏了招牌,她可就划不来了。 她并不觉得,自己这家店只能辉煌三年! 弯娘临走时安排了人帮助时映菡,见时映菡过来,当即有人过来接应她,问:“郎君,您有什么法子?” “帮我敲锣,我要亲自来拍。” “敲锣?!酒都卖完了啊!”店小二一怔,随后看到她手中的罐子,当即点了点头,应了。 三声锣声过后,大堂静了静,有人开始问:“怎么回事?酒不是拍完了吗?” “是啊,我们这桌的酒还没上呢!”楼上包间里面当即有人喊了一声。 时映菡捧着酒罐子到了台上,对在场众人拱手道:“是我托店掌柜借我个场子,今日若是有所冒犯之处,还请各位见谅。”时映菡尽可能哑着嗓子用广州的口音开口。她去过一段时间广州,知晓那里的口音,也能说得像模像样。 “你来干什么来的,也卖酒?”有人大笑着问“你的酒我们可不承认!” “对,我出三文钱,将你的酒卖给我!你卖是不卖?” 这两声下来,当即引起一群人的笑声。 时映菡看了他一眼,随后捧着一罐子酒走了过去。众人瞧见时映菡当真卖了,当即笑得更欢,嘘声四起。 谁知,时映菡走到那个人的身边,当即将就罐子砸在了地面上,霎时间,酒香四溢,芳香醉人,真是难得的酒香,仅仅这种香气,就可以醉人。不少人当即惊叹了起来。 “香!好香的酒!好像是葡萄酒?!” “我喝过上等的西域葡萄酒,也没有这般地香!” 时映菡款款地走回到台子上面,扫视众人,见大家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她放在台子上的酒,当即扬眉一笑。 这种酒香,让众人安静下来,他们知道,这酒是名不虚传的! “我是来自广东的,我家阿郎派我来求见印五郎,还送来了这上等的葡萄酒,只想求印五郎能替我家阿郎推算命理,结果印五郎居然连见、都不肯见我!我今日来这里,选在今日借了这个场子,就是想要将我这罐子酒拍了,让印五郎知晓他究竟错过了怎样的好东西,也好出了我心头这口恶气!” 话音一落,众人了然。 最近印五郎可是徐州城的风云人物,他拒绝接见的人数不胜数,这位大老远从广州来的,却见都不肯见,人家不气就怪了。今日来这里这般叫嚣,怕是也是想给印五郎添堵。 情有可原! 可是,他们真若是拍了这酒,岂不是招惹了印五郎? 这让大家犯了难。 时映菡猜到了是这样的场面,便也说道:“我知晓,大家来到这里,就证明大家都是爱酒之人,而我,今日就是拿来好酒,让大家品尝的。我千里迢迢从广州赶来,无功而返心中自然是有些不舒服,回去时的路费也是有些不足。不如这样,这罐子酒,就算我拿出来筹集回去的路费,大家就算帮我这个异乡人了。” 这算是给他们一个台阶下,买了这酒,不过是帮她筹集路费而已,而非与印五郎叫板。这样说出去的话,印五郎也不能挑什么理。 更何况,这酒,是真的好酒。 店小二机灵,当即拿着锤子上了台,吆喝着价钱。 价钱从最初的十文钱,涨到了后来的十贯钱,渐渐有些涨不上去了,这时,居然出现了一女子,开口就道:“我出二十贯,你卖不卖?!” 时映菡抬头看去,居然是印七娘。 如今印五郎、薛三郎、姚大郎皆醉得不行,她才放开了折腾,却忘记了印七娘还在。 印七娘出来之后,便无人再出声了。 “我买你这酒,你也赶快滚蛋回家,永世不得再来求见我五哥!”印七娘说着,声音清朗,还真有些女中豪杰的味道。 时映菡看着她,突然觉得有趣,当即叹了一句:“难道,这是自给自足吗?” 印七娘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愣了半晌。 这个时候,印五郎居然晃着身体笑呵呵地从上面走下了,走到栏杆边,俯身向下看,随后招手:“你过来与我说话。” 印五郎居然当众出面,就算有几分醉意,依旧让在场的众人震惊,这般精致的样貌,简直惊为天人! 这可是天大的转折,时映菡都掉了下巴,险些哀嚎出声。 “这酒我卖给这位娘子了,所以,按照她说的,我不会在见印五郎。”时映菡梗着脖子回答。 印五郎“嘿嘿”地笑,叹道:“你啊……你啊……唉。”说着,又扭头上了楼,还招呼印七娘扶着他。 不一会,印七娘送来了钱,时映菡也就将葡萄酒送了出去。同时,她向外看了看,过去了两柱香的时间,也不知弯娘能不能来得及。 过了半晌,弯娘回来了,满头的大汗,一边吆喝着:“快给客人上酒!还有,送得这么晚,给客人加菜,要肉菜,给我忙活起来!” 事情也算是过去了。 时映菡到了里间,将衣服换了,整理了一番,弯娘才进来:“可他娘的累死我了,我轻功全用在搬酒上了,师兄们知道得笑死我……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 “我方才都紧张死了。”时映菡嘟囔了一句,从袖袋里面取出了薛三郎送的东西,打开来看了一眼,当即愣住了。 居然是镶嵌碧玺珠子的蝴蝶金钗! 薛三郎也知道她是女子了? 也是,薛家的娘子们认识她。 她哀嚎了一声,有点不想回三楼了。 时映菡磨磨蹭蹭地出了门,到了二郎所在的桌子,想要让弯娘派人去通知印五郎他们,她先回去了。谁知,薛三郎竟然走了出来,看到时映菡之后径直走了过来:“怎么这么久?” 他说着,还看了二郎、三郎他们一眼,随后说道:“你若是要回去的话,先与他们告个别吧。” 时映菡无奈地点头,随后跟着薛三郎又走了上去,只留二郎他们气鼓鼓地瞪着薛三郎。 走在楼梯上,薛三郎突然开口:“你怎么那么能喝?” 时映菡撇了撇嘴:“天生的吧?” “你与这里的掌柜关系好像不错。” “一面之缘。” “这里的盈利不错吧?” “我不了解。” “我觉得泪痣还蛮好看的。” “嗯?!” 时映菡一怔,有点弄不明白,薛三郎已经推门走了进去。 这几句话略微有些莫名其妙啊! 进去之后,看到桌面上的三罐子酒,时映菡不由得长叹一口气,最后,这罐子葡萄酒也要由她来喝吗? 姚大郎见到时映菡就开始拍桌子:“不醉不归!四郎,喝不过你,以后我都叫你哥哥!” 其实后来…… 姚大郎叫了时映菡三年多的……四哥。 076 三年之后 收徒宴席在上元节结束五天后便举办了。 在之前,时映菡还有些担心,生怕那一日自己应付不来。后来才发现,自己只需要在一侧静静坐着就好了,大家在意的人多是邱远之或者是印五郎,良久也没有人多瞧她一眼。 说来也是,她只如今的身份,只是时家名不见经传的庶子,哪里有人会在意他?顶多说两句“恭喜”便又开始投入到恭维她师父的氛围之中了。 “我收时四郎为关门弟子,也是事出有因。”邱远之按照之前安排好的,开始吹嘘时映菡的画“我无意间得到一副令我极为惊艳的画作,得知了画作的作者,便寻来了时四郎,将他收为关门弟子。” “哦?不知时四郎的画作有何惊人之处?” “不如让我们见识见识,先生新徒弟的画作如何?” 这正中几个人的下怀。 有人从屋中搬出时映菡之前画好的山水图,在众人面前徐徐展开,只见世间艳丽的山水色彩在图面上展现,让所有的人惊叹出声。这是许多人从未见过的美丽色彩,许多人甚至没有想到过,这种靓丽的颜色,能够铺在纸上绘成画作。 大家啧啧称奇,凑到画前去看。 “好画!” “这色彩简直就是巧夺天工!” “我从未见过这样艳丽的画作。” 唐代推崇彩色的画作,宋代实行单色的水墨画,唐诗宋词也是大家知晓的。 这个时候,终于有人开始注意时映菡,想要问问她是如何作画的,又有人注意到后面还有一个卷轴,便怂恿着一同拿出来看看。 那个画是备用的,本是不打算取出来,不过今日宣传的效果不错,邱远之高兴,便也将这幅完全没有他指点的画作也拿了出来,其实他也没看过,这里面究竟是什么。 打开之后,就看到图画之上的百鸟朝凤,又一轮的惊呼声四起。 “这种画作,足以送到宫殿上,给皇太后贺寿用!” 有人提议,众人纷纷应和。 这种百鸟朝凤的画作,大气磅礴,色彩艳丽,象征着吉祥。送到宫中,给予上位者最为贴切。 印五郎也走过去端详起画作来,不由得暗暗点头。 时映菡的画作水平可圈可点,还有着极强的可塑性,只需要指点一番,提升是极大的。如今时映菡的水平,已经远远地超越了他的预计,日后,真不知道时映菡的画作会巧夺天工到什么地步。 自己的徒弟得到了大家的赞赏,邱远之也觉得脸上有光,加上多喝了一些酒,便也开始跟着这些人的思路走:“好!我就将小徒的画作送于长安!” 当时的这个决定,无非是一个戏言,没成想,这画作当真被印五郎送往了长安,还在皇太后的寿宴上被展示了出来,得到了皇太后的喜爱。太皇太后赏脸看,当然是给印五郎的面子。没想到,还真瞧上了这副画。 这一下子,时映菡根本无需斗画,就已经一举成名了,而时映菡制作的彩墨,也跟她制作的酒一样,变得供不应求。 一时间风生水起,时家也富裕了一把,这种彩墨使得时家扬名,让时广山去往长安的路途也顺畅了许多。 到了六月,时广山带着杜氏、时映蓉、六郎离开了徐州,去往长安做官,如今已经是五品官员了。人逢喜事精神爽,时广山临走时还特意照顾了时映菡几句,让她在家中代替他照顾好祖母。 时映菡留在了徐州城,日子也趋于平稳。 时常做做彩墨,酿酿酒。 到了后期,彩墨的生意由她亲自来接手,家中二婶管家,不敢赖了时映菡的钱财,时映菡便也能够在其中抽出些银两来供给自己来用,说是补充制作的费用,每个月核算下来,也能存下五十贯钱左右。时家存下来的,便有几百贯钱了,这是时家曾经想都不敢想的。 时广山在外做官,很少给家中钱财,反而经常用时映菡制作彩墨换来的钱财在长安请客,扩宽人脉,每个月都要支走百余贯,让祖母生了一阵子闷气。尤其是时广山过年都不肯回来,更是让祖母在府中生了几日的气,如何也不见消气。 时映菡的酒馆开张不出一年,就已经回本了,且生意越做越大,成了徐州城首屈一指的店铺,第二年,便开始是纯收益,每个月给时映菡的账目里面,她都能存二百贯的钱,以至于她很快就将之前huā少给她的凭帖还上了空缺,手中还多出了几张凭帖来,算起来,也是有些积蓄了。 时光荏苒,转眼匆匆,三年便如此过去。 时映菡已经很少在人前露面了,三年前身材如同豆芽的女子,也有了十五岁的年纪,身材发育了,胸口丰满了许多,线条也流畅了,腰肢却还是如柳般纤细。或许是之前的忧愁少了,反而让她脸上不易近人的模样减少,转而也变得爱笑,面上的线条更改,也柔和了几分。 有几次,时家众人都在称叹,怕是如今就算时映蓉回来,时映菡也不会输给时映蓉,当然,再胖一点就更好了。 只是她脸上的泪痣依旧碍眼。 她与姚大郎、印五郎、薛三郎还有来往,渐渐的,姚大郎也发现了时映菡是女子,却还是笑呵呵地叫她为四哥,偶尔去邱远之先生的府中,也会碰到薛三郎,两个人偶尔聊几句,便也匆匆告别了。 没有了杜氏等人,时映菡要〖自〗由了许多,她时常会去酒馆里面逛逛,心中估摸着,那三个滑头怕是都猜出来她就是店铺的幕后掌柜了,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进入店铺,弯娘正在掐腰骂人:“去你奶奶的孤身一人,老娘有成群的男人陪着,用得着你来分一杯羹?滚你母亲的蛋!” 徐州城都知弯娘是样貌不错,有钱的俏妇人,一直不见她有男人,对她有想法的男人不少。弯娘一向泼辣,见到就骂,好像还真没对哪个男人动心过。时映菡听闻过几回,弯娘曾经有心上人,是她的师兄,不过后来为了救她死掉了,尸体都没能被找到,弯娘也至今没有再找过其他的人。 不得不说,这看似大大咧咧的豪爽女子,其实也是重情重义的,至少十分痴情。 时映菡扭头上了二楼,店小二们对她都颇为客气,恐怕是见到弯娘与她关系好的缘故。 进入一处包间,打开卷帘向下看,台上正有女子在跳舞,身子如柳,好不妖娆。 没成想,却与一名刚来的男子对上了视线,她不由得一怔。 薛三郎看到她,便径直上了楼,没一会自己就推门进来了,还真是自来熟得厉害,门都不敲。 “薛师兄。”时映菡如今如此叫他。 “嗯。”薛三郎在桌前坐下,吩咐小二过来上菜。不用时映菡开口,就已经知晓她想要吃什么了。 还成,这些菜他都没记错。 时映菡坐在了他对面:“一会还有人过来吗?” “你想见谁?”薛三郎问着,还喝了一口清茶水。 “没别人的话,孤男寡女的” “你还算个女人?”薛三郎说着扬眉,盯着时映菡左右看了看“何时穿女装与我看看?上元节、七夕你都穿着男装,无趣。” “都不算个女人了,还穿女装作甚?”时映菡有些不高兴地回了一句。 碧彤在楼下看弯娘吵架看得热闹,风风火火地跑上来的时候看到薛三郎当即“哎呦”了一声,随后没了后半段。 薛三郎瞥了碧彤一眼,没说话,却挥了挥手,碧彤当即退了出去。 曾经有一次薛三郎嫌碧彤吵,数落过一次,以至于碧彤一直有些怕他。 菜陆陆续续地端了上来,时映菡不客气地与薛三郎一同进餐。 “幕僚做得如何?”时映菡开口问道。 “还是那样,节度使一天有什么可忙的,我几天过去一趟就可以,还没你赚得多。” 时映菡笑了笑,没说话。 薛三郎的俸禄要比一些地方官好些,却不如商户,更不如印五郎这样的暴发户。当然,现在时映菡被印五郎带着,也有了些许积蓄,薛三郎这种正经做官的,反而不如了。 不过,时映菡还真挺佩服薛三郎的,到底还是将自己的亲事推了,让薛家人妥协,让他二十出头了,还做一个男身男儿郎。也亏得薛家人愿意听薛三郎的话,那可是堂堂五姓女! 薛三郎吃了一会,突然提起:“听闻,你在谈亲事。” “我不知晓。”时映菡回答。 祖母最近在联系王家七郎的婚事,要将时映菡许配给他,也算是门当户对。如今时广山在长安也算是五品官员,也算是门当户对,嫁入长安,也有时广山映衬着,不算是无依无靠。 时映菡知道些许消息,心中想着,王家七郎也算是知根知底,对她也不错,便对这亲事还算是满意,只是怕照顾不了祖母,她年岁大了,怕是没几年就 薛三郎看了时映菡几眼,突然伸手捏她的脸:“少敷衍我。”(未完待续 077 暧昧 对于薛三郎这种举动,时映菡早就见怪不怪了。 从熟悉了开始,薛三郎说话就越来越直白了,时不时嫌她个子矮,偶尔摸摸她的头,或者是掐她的脸,都好似对待自己的弟弟、妹妹似的。 她将他的手推开,她脸上的肉不多,被掐一下还是挺疼的。 “这都是没谱的事,如果没成,我宣扬出去了,丢人的是我。” “只不过是与师兄说一说而已,何必在意?” “是我的表哥,对我还是挺好的。”时映菡一边吃东西一边思考,“长得也还不错,个子跟你差不多高。” 她不太习惯吃东西的时候说话,因为淑女的规矩就是寝不言食不语,吃饭每一口都要咀嚼固定的次数,与薛三郎等人在一起久了,才渐渐坏了规矩。 薛三郎点了点头,又问:“长安的?” “嗯,也在备考,与你一样准备考取进士呢!” “听起来还不错。” “嗯,不过我担心祖母与祖父。” “也是,他们都年岁大了,你却要远行。”说着,将一叠书信往桌面上一摔,“回去告诉你妹妹,少与我写信,烦。” 时映菡抬头,看到厚厚一叠信,不由得吞了一口唾沫,心中暗叹五娘还真够执着的。 “我会劝劝她的。” “为何你从来都不给我写信?” “我为何要给你写信?”时映菡反而诧异了。 薛三郎叹了一口气,抢走了时映菡要吃的一块肉,吞进了嘴里,眼看见时映菡瞪自己也不在意。 时映菡无所谓地继续吃东西,薛三郎盯着她看,又一次开口:“你咀嚼那么多下,还有滋味么?累不累?” “你整日教你弟弟、妹妹规矩,怎得就不许我规矩了?” “他们是不懂规矩,我才教他们。你是太过规矩,让人瞧着都觉得累。” “跟你一块吃饭,就已经是最大的不规矩了。” “啧!”薛三郎不高兴地说了一句,“难得说不规矩的话,却总是处处针对我。” 时映菡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笑声轻灵,十分悦耳。 薛三郎扯着嘴角跟着微笑,继续吃东西。 四月二十八,印七娘的生辰。 时映菡被邀请着一块过去。 印七娘早就与姚大郎谈婚论嫁了,却迟迟没有成亲,让人挺弄不明白的,不过有印五郎这样神奇的人物算着日子,谁敢说什么? 再说,时映菡与印七娘偶尔见面的时候,早就听说两个人已经偷偷吃了禁果,且并非是一次两次,家中也是默许的。 时映菡与贾十八娘一同来到印家,在一群贵女之中,还有与时映菡交好的莫六娘,托她的福,时映菡如今也算是在贵女圈子站住了脚。 印七娘的生辰,来了不少的人,礼品摆成了长排。 时映菡与贾十八娘的礼物都是颇为体面的,谁让时映菡现在也小有积蓄了呢。 她不喜喧闹,便与贾十八娘坐在阁楼之中歇脚。 不远处的院子里面,众人在弹琴取乐。 谁知,过了一会,竟然有侍女过来传时映菡:“时三娘子,五郎唤您,说是关于彩墨的事情。” 时映菡不由得撇嘴,如今印五郎真是放得开了,已经开始光明正大地找她了。她辞别了众位贵女,悄悄地去了印五郎的书房。 对于这里,她已经十分熟悉了。 进入之时,便看到印五郎坐在临湖的门前,披散着头发吹风,见时映菡来了,回头瞧了两眼,便道:“彩墨有些不够用了,最产量有些少。” 时映菡也是无奈,自从她的彩墨出名之后,时广山就总让她给长安送去彩墨,以此做礼品结交别人,且需求量越来越高,时映菡只能少给印五郎一些。 “我……会努力做的。” “你也莫要太累。”印五郎说着,伸手摸了摸身边貂的头,又道:“你那父亲真是不着调。” 听到印五郎挖苦自己的父亲,时映菡也不生气,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家父也是为了前程。” 她对时广山,真是没有什么亲情可言了,难得徐州城中,还有几个人说他父亲是君子的。 两个人又商议了一番下个月供应的数量,时映菡便准备离开了。 走出去的时候,在门口碰到了薛三郎。薛三郎站在门口单手扶着墙,正在脱鞋,眼睛盯着门口小巧的绣花鞋,看到时映菡走出来,当即愣了一下,随后莞尔一笑:“挺好看的。” 他的眼睛在她头顶的金钗上打转,那是薛三郎送的,怕是在说这个。 时映菡微笑着道谢。 薛三郎脱鞋走了进来,站在时映菡的面前,俯下身仔细瞧她。 今日时映菡是女装,为了参加宴会,碧凡还精心为她打扮了一番,使得她的妆容算得上精致。她本就是娇俏的眉眼,平日里面男装素雅了一些,今日穿上女装,不由得让人眼前一亮。 “这眉毛有些吓人,柳眉更好一些。”薛三郎发表了自己的建议。 “就知道你说出来的没好话!” “哪能啊,我前面那一句是在夸你。” “你不是在夸那钗?” 薛三郎扬眉,笑了。 时映菡不由得恼怒,方要开口训斥,书房之内的印五郎便探身向外看,看到两个人竟然兔子一样又缩回头去,弄得两个人都莫名其妙,一同走到门口,就看到印五郎表情纠结地掐着腰站在拐弯处,见两个人过来,当即摆手:“我什么都没看到。” 从印五郎刚才的角度看,薛三郎与时映菡的姿势,就好像在……亲吻。 “为什么我觉得他的表情很欠揍?”薛三郎纳闷地说了一句。 “我觉得他一定误会了什么。”时映菡应和。 印五郎瞧着两个人一唱一和,不由得一阵的苦恼,不过看他们毫不慌张的模样,便觉得自己是看错了。 时映菡不再与他们多说,坦然地走了出去。 印五郎指着时映菡离开的背影,不由得感叹:“这丫头越来越放得开了,你还记得她初来时的模样,拘谨得好似我们都是她长辈似的。现在敢在我面前露出不屑的模样了。” 薛三郎没搭理他的抱怨,自己坐在了一侧,开口问道:“是不是在你们看来,姑娘家十五岁不定亲,不嫁人,就是老姑娘了?” 印五郎点了点头:“是啊。” “为何你妹妹还不嫁,如今她也有十七了吧?” “我嫌姚家宅子风水不好,外加他娘刻薄,我想让姚大郎出去单住,姚家一直不同意,我就一直不让七娘嫁过去。他们觉得女子拖不得,全然不知我一点也不在乎,反正他们现在跟成亲了没什么两样。” “你为何不让姚大郎入赘?” “别扯了,他家墨场生意很好的。” 薛三郎思量了片刻,又问:“时家……是不是就拖不得了?” 印五郎一听就笑了,笑得颇为玩味:“其实,也能拖,可这拖得有理由啊。更何况,她那祖母的年头不多了,她可是想看到宝贝孙女出嫁呢!” “听闻她在议亲,我觉得他们八字不合,你也如此认为吧。”薛三郎拖长音地问印五郎。 印五郎无奈地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啊……就算这门亲事吹了,那以后呢,你还能一直捣乱?你是薛家人啊……” “之后我再想办法。”薛三郎垂着眼眸,思量着说道。 印五郎眼眸微转,却没有再说什么。 时映菡回到家里之后,就一直觉得周围的气息不对劲,觉得是弯娘,却又有些不对,有些混乱。 后来她干脆打开窗子四处张望,一道黑影快速掠入到她的房中,伸手将窗户关上了。 时映菡扭头看着这不束之客,当即有些说不出话了。 薛三郎?! “从印家出来的时候,看到有一个功夫不错的人一直跟着你,我就跟着他过来了。”薛三郎说着,径直走进了时映菡的房间,左右看了看,似乎是在参观时映菡的房间。 时映菡正疑惑着,窗户再次打开,弯娘从外面跳了进来,又将窗户关上,一边脱鞋一边抱怨:“你这郎君,想与小三娘私会,非得跟着我作甚,弄得我特意绕了一圈,可累死我了。” 时映菡吓了一跳,有点不知所措了,谁知薛三郎竟然也跟着脱了鞋子,竟然是不准备走了。 “你……她……她与我认识,你不用在意,你走吧走吧!”时映菡推着薛三郎就往窗户边走,头顶只到他第三根肋骨处。 弯娘嘿嘿直乐,坐在那里说道:“没事没事,我是过来人,我懂的,我没有什么事,说完我就走,之后你们再继续。” “什么啊!”时映菡当即羞红了一张脸。 弯娘是什么人啊,难得在时映菡过十四岁生日的时候送给了时映菡几本书,时映菡翻开一看,全是**,羞得她手直颤。 “小事小事。”弯娘继续蛮不在乎地说道,从袖袋里面取出账本来,放在了桌面上,又是嘿嘿一笑。“没什么可讲解的,这半年的凭帖我放在里面夹着呢,你这边留个备份就成,我走了。” 弯娘说完,走得比兔子还快。 感谢大家的打赏……嗯,再不加更,我都要脸红,明天之前一定加更!!!! 078 吻 时映菡看着弯娘离开的窗户,回过神,掐着腰撅着嘴看着薛三郎,不在乎薛三郎来她这里是好心还是捣乱,都有些不领情。 薛三郎不在乎,观光似的在她屋子之中看起了墙壁上裱的画,都是一些她最新的作品,觉得不错的都裱好,挂在墙上。屋中的一些物件都换了新的,不过大体上还是用的祖母给的那些。 时映菡习惯用王七郎给的熏香,屋中散着一股子淡淡的香味。 碧凡之前收拾过屋子,屋中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只是时映菡头发都披散在肩头,模样有些懒散,便不太想见人。 “看够了没?” “百看不厌。”薛三郎说着,坐在了椅子上,摆弄着她桌面上的茶杯,“她经常这样过来?” “偶尔罢了。” “该怎么绕路,从四面八方过来的路线她摸得清清楚楚,哪里是偶尔?” “来我这里三年,自然熟悉了。” 薛三郎点了点头,瞥了一眼桌面上的账本:“你果然与那家店有关系,还真是厉害呢。” “谢谢夸奖了。”时映菡说着,又一次走过来拉薛三郎的袖子,“快走,快走,不然我就说不清楚了。” 薛三郎翘起二郎腿来:“我累了,歇歇脚。” “你再歇,我就将五娘叫来。” 薛三郎当即一怔,随后笑了起来,反手握住了时映菡的手腕,笑道:“我这般殷勤,你真当我没有其他的心思?” 时映菡不解,疑惑地看着他。 直到觉得手腕处传来的体温是那样炙热,才试着抽回自己的手腕,却只能是徒劳,不由得羞红了一张脸,手足无措起来。 “你……你修要胡闹!” “本来还想等你再长大一些的,可是,这个年代等不得呢……”薛三郎说着的话意味深长,拉着时映菡又靠近了自己一些,想要更真切地看清她,却被她伸手推开了脸。 她的手如柔荑,柔柔滑滑,十分纤细小巧,指甲被修剪得整整齐齐,上面还带着些许体香。被这样的手推脸,不但不会不舒服,反而觉得很有趣。 意识到薛三郎的唇瓣就在她的手心里,她当即抽回了手,还想抽走另外一只手,却被拽进了一个宽阔的怀里。他小心翼翼地拥着她,轻轻安抚她的后背:“莫怕,其他的事情都由我来解决,你只需安生的备嫁就好。” “你……疯……疯了!”时映菡的声音都有些控制不住了。 薛三郎看着她的模样,就觉得她像惊慌的小动物,当即忍不住更加想要安抚她,不知不觉就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吻,蜻蜓点水,温润异常。似乎是这一下的感觉还不错,他还想进一步,谁知,自己的怀里突然爆发出大量的水来,将他冲开。 他始料未及,惊慌地后退,看着凭空出现的水错愕不已。 不远处的时映菡睁大了一双眼睛看着他,眼角还有湿润,也分不清是眼泪,还是刚才的水。 “杀了你!”时映菡说着,直接扑了过来,手中涌去大量的水,似乎是准备灌入薛三郎的耳朵,却被薛三郎灵巧地躲过了。薛三郎可以想象,那种水进入他的脑袋,那绝对是脑袋灌水的后果…… 异能吗? 怪不得能做出彩墨来,还有那种美酒。 薛三郎扬眉,居然笑得出来。 “我下次再来,你消消气。”薛三郎说完,当即从窗户跃了出去,半路还回来取鞋,随后再次离开。 时映菡到底不会武功,追不上他。 薛三郎离开的时候还忍不住懊恼,还真是有些心急了,古代的小娘子可不能着急,不然会吓到她们。看刚才时映菡的模样,竟然是动了杀意,也不知之后还能不能哄好。 可是……他到底二十好几了,又在那么好的气氛,看着自己心仪的娇俏娘子就在眼前,根本保持不住。 他哪里知道,他离开之后,时映菡梨花带雨地哭了整整一个晚上。 她取出自己的数张凭帖,握在手中,准备明天就交给弯娘,让弯娘去将毁她清白的薛三郎给杀了! 心口狂跳之下,也当是被气的,或者是不安,完全没有其他的想法。 谁知,时映菡第二日气呼呼地去寻弯娘之后,弯娘居然一边吃着干果,一边笑呵呵地说:“薛三郎模样不错,轻功也挺不错的,去你家中,你家里的庸才定然抓不到他,寻他做个情郎也不错,身体壮实,怕是活也不错。至于日后成亲的落红啊,不用在意,我有的是法子教你。” 时映菡气得跺脚,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最后干脆不给她提供酒水了。 弯娘这才急了,当即去帮时映菡教训薛三郎了。 时映菡坐在店里半个时辰,也没等到弯娘回来,心中不由得忐忑起来。万一薛三郎真让弯娘杀了,那她…… 不对,她才不担心那个色胚呢! 可是,说薛三郎是色胚,整个徐州城的女子都不会乐意的。他好像……只对她一人不规矩。 这回,她又红了一整张脸,走到窗边探头向外看,却不见弯娘的身影。 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弯娘才乐呵呵地回来了,走到时映菡身边说道:“你也莫要生气了,那小子傻乎乎的,甘愿让我打,怕是下半辈子都残废了。” “啊?!他……他日后是要做官的,这,这不是荒废了他的前途了吗?” “你都让我杀人了,还在乎他的前途?成废人了,岂不是教训得更狠一点,让他后悔一辈子。” “你下手怎么这么狠啊!”时映菡急了。 “嘿!你这小娘子真不好伺候,我不去你不给我酒,我去了你说我下手狠,你想我怎么样?” 时映菡这才气鼓鼓地坐在椅子上,有些坐立不安,时不时看弯娘一眼,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要不我带着你去看他?”弯娘实在没辙了,只能这么问一句。 “我才不去。” “是啊,残废有什么好看的。可惜了一个俏郎君……” 时映菡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我……去……” 弯娘意料之中的一笑,随后带着时映菡出门。 两个人乘坐马车到了薛家的院墙外面,弯娘先进去看了看,随后才回来环着时映菡的腰肢,将她也带进了薛家,直接进了薛三郎的院子,从窗户进屋。 时映菡第一次来薛家,只觉得从院落大小上看,时家是远远不如的。 进入薛三郎的房间,才发现,自己整个院子,不过他一间房子大。屋中很安静,时映菡小心翼翼地脱了鞋子,走到了里面,薛三郎正躺在床上,见时映菡来了,身体动了动,便只是看着她。 弯娘不知何时退了出去,只留他们两个人。 时映菡侧头看着他,见他脸上有着些许淤青,心中不由得揪紧了一下。 “消气了没?”薛三郎问她。 时映菡梗着脖子站了一会,才道:“谁让你不老实的。” “那女人下手可真狠啊……” “你没事吧?” “你消气了就好。” 时映菡当即眼圈一红,委屈地说道:“其实我只是让她杀了你的,没想到她会把你……弄残了。” “咳咳……”薛三郎一个没忍住,干咳了起来,时映菡急急地赶了过去。 “你还生气么?”他又问。 “也不是那么气了。” “哦……”薛三郎说着坐起身来,掀开被子,盘腿坐在床上开始吩咐:“右手边的柜子里面有金疮药,帮我拿来,身上疼死了。” 时映菡吃惊地上下打量他,发现他身体好端端的,只是有几处青肿而已,完全没残,这才意识到是弯娘骗了她,不由得气鼓鼓的。 到一侧取来了金疮药,放在了床上:“给!” 薛三郎背过身去,掀起自己的衣服,给她看自己的后背:“后背是被抽的,已经出血了吧?” 时映菡看到一道血粼粼的伤口,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不得不说,弯娘下手还真够狠的。 “帮我处理伤口,这些伤不能被人知道,不然就麻烦了。” 时映菡只好乖乖地取来帕子,帮他擦干净血迹,然后涂上药膏。之前有给四郎处理伤口的经验,所以处理薛三郎的伤口还是游刃有余的。 薛三郎愣了一声没吭,直到时映菡处理完伤口,才发现他额头全是汗。 “你说这算不算肌肤之亲?”薛三郎突然开口。 时映菡当即恼了:“你莫要再逗我。” “谁拿这种事情与你笑闹?我是真的心仪于你,不然怎么会在你身边转悠?”薛三郎一边说,一边将衣服重新穿好,随后光着脚,在屋子里面来回收拾着什么。 时映菡原本沉浸在之前那句话之中,此时也忍不住抬头去看,看到薛三郎房间之中到处都是书,一堆一堆,零散地放在房间之中,书架上反而是空的。他房间之中的衣服也是随便搭在一处,显得有些乱,不过时映菡也知道,薛三郎身边没有侍女,这些东西怕是他也不愿意被其他人碰,便如此随意地放着。 他大致收拾了一番,走回来看到时映菡眼巴巴地看着她,随手拽过来一个椅子,坐下看着时映菡:“我们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吧。” ————*————*———— 今天不加更是小狗,走起!RS 079 深吻 加更送到~ ——————*——————*——————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时映菡有些不安分地坐在原处,眼睛往外瞟。 弯娘说走就走,她一会怎么离开啊?! 薛三郎瞧她不安的模样,不由得叹气。 到底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 “你知道两国调和关系最通用的方法是什么吗?联姻。所以,化解两家之间的恩怨,也可以和亲。所以你我并不是不可能。”薛三郎说着,见时映菡完全被吓住了,便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在议亲,这件事情我会想办法,之后的事情都由我来解决就是。” “怎么……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就比如你会异能,我活了两辈子一样。” “两辈子?” “嗯,愿意嫁给我,我就告诉你详细的。” “谁要嫁给你……” 时映菡狐疑地看着薛三郎,脸红得不能再红,已经有了要离开的意思。 薛三郎看出了她的不安,偏就不提离开这回事。 “罢了,这种事情你不能做主,与你说也是无用。”薛三郎终于叹了一句,随后说道,“你若不在意我,是不会跑来看我的,你的心意我懂了。” “什么心意……我要走了,送我离开。” 薛三郎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衫,又简单地将头发固定好,这才走到窗边,伸手挎住时映菡的腰肢,让她靠进自己怀里。 与弯娘是这样的姿势,时映菡并没有什么感觉,不过被薛三郎这样揽着腰肢,就有些别扭了,使得她扭了扭身子。 薛三郎也不着急,任由她犯别扭,随后将她抱起来,快速出了府邸,到了弯娘所在的马车上。掀开帘子进去,就看到弯娘坐在里面笑眯眯的看着他们两个:“小两口和好了?” 薛三郎看到弯娘表情别扭了片刻,还是开口:“谢谢。” 被打一顿,还说谢谢,也难怪薛三郎觉得说不出口。 时映菡则是快速地从薛三郎的怀里爬出来,到了一侧:“你们两个莫要胡扯!” 然后就将薛三郎推出了马车。 马车行驶之中,弯娘终于开口:“这小子好像挺喜欢你的,我觉得他不错,被打的时候一声不吭,挺有骨气的。他在徐州城颇有名望,与他相好也挺好。” 时映菡气鼓鼓地没说话,只是沉默地回了家。 到了家里,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府外停着几辆马车,看着有些陌生,进入院子里面,便发现气氛不对,匆匆去了祖母那里,老远就听到祖母在发脾气:“孽障!我怎么能生了这猪狗不如的东西,拿女儿换前途!这……这狼心狗肺的!” 时映菡疑惑地走进去,就看到二婶迎了过来:“三娘,你好好劝劝你祖母,今日她怕是气大了。” 祖母看到时映菡,当即让时映菡过去,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我不会让你们将三娘带走的!要嫁,他时大郎嫁去!” 时映菡的心里打鼓,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与她有关。 果不其然,这时已经有人在劝了:“老夫人,若是阿郎不这么做,怕是会牵连整个时家,阿郎也是逼不得已啊!” “还不是他脑袋不灵光,着了别人的道!三娘已经定亲了,亲事都要说成了!”祖母依旧护着。 “这是为了什么时家啊!” 很快,屋子里面就乱了套,七嘴八舌地说着时映菡听不懂的。时映菡被牛妈妈带着,离开了屋子,只说让她放宽心。 时映菡回到自己的小屋,派人去打听,却什么也没打听来。 日子过去两日,时映菡心中渐渐猜到了什么,牛妈妈终于来了:“三娘,你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去长安吧。” 来时,只有这一句话。 话还没说完,眼泪就掉了下来。 时映菡看着牛妈妈,知晓最后祖母还是妥协了,当即点了点头:“好……” 这两天,时映菡也打听了一些,听说是父亲在长安为大姐寻了一门亲事,不知怎的作罢了,最后将婚约落在了时映菡的头上。至于男方究竟是怎样的人,什么家事,却是一点也不知道。 “老夫人她也舍不得,但是……没法子,你莫要怨,老夫人一直是最疼你的。”牛妈妈继续劝。 “好。”时映菡应着,随后问道:“能告诉我……是怎样的人家吗?” “是……大户人家的世子爷。” “其他的呢?” “老奴也不知了,只知,脾气……有些不好。” 时映菡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如果是好端端的世子爷,亲事哪里轮得到他们时家? 后来,他们定了行程,翌日一早便会启程。 时映菡的心中空了一大半,坐在屋子扯着嘴角笑。 当年印五郎说她的酒馆只能风光三年,她还不信,现在看来是应验了。她当天下午出了一趟门,到柜坊整理了凭帖,又让碧凡与碧彤去买需要用的物件。随后她去了一趟酒馆,与弯娘打了一声招呼。 弯娘居然很淡然:“我就知道,你嫁了,我们这酒馆也是红火不起来了。你莫要担心,你走以后我就将酒馆卖出去,换来的钱我们对半分,一分不会少你的。我在这世间,也就有你这么一个说得上话的,你走了我也怪寂寞的,便也随你去长安吧,若是谁欺负你了,我还能帮衬着。” “谢谢……”时映菡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当年与弯娘的关系,不过是互相利用,没成想,这些年下来,还真有了几分情谊。 “一会你准备去哪里?印五郎那里,还是……?” “我去看看十八娘,看一眼就走。印五郎他神通广大,自然能够打听来我这边的消息,他也会明白的。” “那……薛三郎呢?” 这一回时映菡沉默了良久,才突然声音有些哽咽地回答:“我想再见见他,就见一见。” “成,你从十八娘那里回来之后,来这里,我将薛三郎叫来,放心,我会保密的。” 时映菡点了点头,便扭头离开了。 与贾十八娘就好似以往一般闲聊了将近一个时辰,时映菡才告别,临走时还抱了抱贾十八娘,弄得她咯咯直笑:“突然煽情什么?是不是看中我家店铺里面的布料,想我给你便宜?” 时映菡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便离开了。 回到酒馆,弯娘指了指她常用的小房间,她便走了进去。 打开门,薛三郎翘着二郎腿正在看书,见她来了,当即不悦地开口:“主动约人,自己却迟到,这就是你的规矩?” 这种开场白让时映菡伤感不起来,不由得叹气,坐在了一侧:“其实之前有事寻你,现在没事了。” 薛三郎抬头看了时映菡一眼,伸手揉了揉她的眉心:“这里都快挤出褶子来了,难不成这几日都在想我?” 突兀地被触碰,让时映菡有些措手不及,若是薛三郎尚未坦白心意之前,她尚且能够接受,可是如今…… 她向后躲了躲,回答:“臭美。” 薛三郎点了点头:“没事就好。” “你想吃什么,我请你。”时映菡豪气地开口。 “自己就是老板,在自家的店里请我,一点也不大方。”薛三郎将书往一侧一丢,随后说道:“我想喝你酿的酒。” “好。”时映菡当即叫来了店小二,要了一罐子她酿的酒,然后放在了桌面上,又点了几道颇为可口的下酒菜,端了上来。菜品上全了之后,两个人便开始吃,薛三郎一边喝酒,一边说道:“这酒用的水,就是你凭空弄出来的那些?” “嗯,差不多……”时映菡说着,又疑惑,“我之前都被人称之为水鬼的,你为何都不惊讶?” “可能我本身就很稀奇吧。”薛三郎说着,朗声笑了起来。 待到了傍晚,店里也开始收拾,薛三郎亲自乘坐马车送时映菡回去。 时映菡的身边没有带人,只是孤身一人而已,回去时,便是与薛三郎孤男寡女坐在马车之中。 马车摇摇晃晃地到了时家附近,时映菡迟疑着凑到了薛三郎的身边,突然在他的脸上轻轻啄了一下。 一个小小的吻,已经用了时映菡全部的勇气。 薛三郎一怔,随后便是狂喜,不顾时映菡扭头就要下车,伸手便将她又抱到了怀里,将她按住,随后去吻她的唇。 不懂人事的小姑娘总是毫无防备,竟然直接被他撬开了贝齿,将舌尖探入口中。缠缠绵绵的一个吻,薛三郎的男子气息侵入到了时映菡的嘴里,她胡乱地挣扎着,薛三郎却不理,他吻得那么仔细,那么认真,不肯错过她唇瓣与口中任何一个细节。 时映菡渐渐不再挣扎了,任由他抱着,觉得自己惊恐万分,眼泪都要吓出来了,却还是小心翼翼地在她怀里,就好似被野兽驯服了的小动物。 车夫似乎是懂了什么,没打扰他们,绕着时家开始绕圈子,马车没停。 摇摇晃晃的马车之中,时映菡的身子酥软极了,就好似好吃的糕点。她几乎瘫坐在薛三郎的怀里,微微闭着眸子,小手抵在他的胸口,承受着他吻的碾压,听着他有些乱了的呼吸。 这绝对是她这辈子做得最大胆的事情。 就算当第一夜里去救四郎、外出开店,都没有这般大胆过。 可是,她竟然觉得肩膀一松。 她做了太久的乖乖女,可是什么也没得到,到头来,自己的亲事还是大姐挑剩下来的,让祖母所不喜的。她做得再好又有何用呢?父亲不在意,继母更喜欢自己的孩子,祖母想要保护她,却无能无力。 这一刻,她只想放纵一下。 此时抱着她的人,是她颇为心仪的人。 他虽然嘴巴很坏,偶尔会做出奇奇怪怪的事情,可时映菡不讨厌他,甚至有点喜欢他,觉得他比别人勇敢,能做出别人不敢去想的事情。或者是,他直白地坦白自己的心意,也让时映菡有些心动。 可是……说不清楚呢。 她渐渐学会了些许门道,用舌尖回应他,而他配合着,加深了这个吻。 久久,他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她,轻轻吻她的脸,她的鼻尖,她的额头,然后用诱惑的口吻问:“你叫什么名字。” “时映菡。” “嗯,我叫薛子耀,其实你也可以叫我杜林森。” “这是字?” “不,另外一个名字。” 时映菡奇怪地看着他,见他再次凑过来啄她的唇,想要躲,却险些后仰过去,只能拽着他胸口的衣服,被他亲吻。 突然乖巧下来的时映菡让薛三郎很是欢喜,他环着她,亲了又亲,抱了又抱,恨不得直接将她抱回家里去好好疼爱,可她此时终究不是自己的人,最后只能忍了,放她回家去。 当他知道时映菡离开的时候,时映菡已经在去往长安的路上了。 写成这样,谁敢说我拖拉剧情,我跟谁急!RS 080 最糟糕的婚姻 目光短浅如时广山。 时广山到了长安城不出半年,就发现王太史令在长安混得并不是很好,便渐渐冷落了王太史令,使得王太史令十分气恼,觉得自己弄来了一个白眼狼,便也就没有告诉时广山长安的详细情况。 时广山不巴结王太史令,让他将自己带进圈子,只觉得自己能够打出一片天来,来了之后胡乱拉关系,竟然不知道长安的官员都是分派系的。 最笼统的,是太子党、皇子党、宰相党。 细分的话,还有不同的官职,聚在一起的小团体。而有些官员之间,还有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小纠葛,不能触犯。 时广山初到长安,并不知情,只是一味地觉得,认识的人越多越好,完全没有想到,与一些人交好的同时,就会得罪一些人,结果他还又去交好那些人,自然是吃力不讨好的结果。 后期,时广山被人下了绊子。 当朝宰相与太子不和,几次三番地想要推翻太子,推举另外一位皇子成为太子。太子党与宰相党摆了擂台,时广山本是入不得眼的角色,却因为两边大关系,犯了忌讳,后来才知晓,是有人故意报了上去,让时广山左右为难。 时映蓉到了长安之后,自持美貌,闹了些笑话,不过还是被传出了些名声,说是时家的长女相貌不错,就是脑袋不太灵光,是个没见识的。这也使得被有心人盯上了,便在时映蓉的美貌上下功夫。 这才引来了这桩婚事。 最后的结果竟然成了,如果时广山愿意将女儿嫁给皇甫家世子爷,那么皇甫家就会保证时家的安危。如果不嫁,那么,时家就会被牵扯进一件意图谋反的大案之中,只能是被抄家的下场。 前朝武则天,为了稳定自己的皇位,杀了多少的人,怕是已经数不清了。唐朝酷吏,那是出了名的凶狠,时广山吓得腿都软了。 嫁! 只能嫁! 可是,嫁过去的却不是时映蓉,而是时映菡。 时映菡到达长安之后,知晓的便是这些。 到了长安的府邸,这里的家门不能开在街道上,只能是开在巷子里面。这里的地段颇为昂贵,虽然时广山从家里带来了不少的钱,也不够购买大府邸,院落只有两进,最里面是李院,时映菡住在最西面。 来到这里足有两日,却从未见过时映蓉,只有杜氏在忙前忙后的招呼。 时广山见了时映菡一次,像模像样地问候了几句,便匆匆地去了书房,与一群人聊着什么,怕是在想主意。 六郎已经会跑了,见到时映菡之后,开口便是:“你就是那个乡下来的姐姐,你日后可莫要给我丢人啊!” 时映菡听了心酸,曾经六郎与她最为亲近,她也最护着六郎,两个人的关系最好。如今,六郎瞧着她的时候,眼神嫌弃,竟然是鄙夷的,时映菡不知道在这边,杜氏与时映蓉是如何带的六郎,竟然让六郎与她疏远了这么多。 那时,她所有的委屈都翻涌了上来,红了眼圈。 杜氏干笑着叱责了几句,便让六郎走了。 “三娘如今也是大姑娘了,出落得越发俊秀了。”杜氏夸赞着。 当初时映菡的确有着不错的眉眼,却是整日板着脸,没有朝气的模样。外加她身材瘦小,外貌毕竟时映蓉差了太多,如今开来,竟然是不分伯仲了,果然是遗传得好。 “母亲也是越发温婉了,只是这教子之道,还需磨合才是。”时映菡说着,颇为凌厉地瞪了杜氏一眼。 六郎是杜氏带的,成了如今这副模样,怕是也是她的杰作,教子无方,也是杜氏的不对。 杜氏没想到一向温婉的三娘,到了人生地不熟的长安,居然敢与她摆脸色,不由得一怔!她哪里知道,时映菡如今的手中颇为富裕,想要甩袖离开,也是绰绰有余的。她过来,不过是怕时家出事罢了。 “是我照顾不周,日后三娘多多帮衬才是。” “您都教成这样了,我还哪里与他亲近得了,您越发的爱说笑了。” “来了长安,事事需要置办,难免有照顾不周全的地方。六郎也是大娘带的时间长些。” “六郎是嫡长子,您是正室夫人,如若真照顾不周全,不如为父亲再添加两位佳人,帮助照顾一番。” 这番话说来,杜氏的脸色当即就不好看了。 做女儿的,居然提起了给父亲纳妾的事情,这是绝对不规矩的。可是时映菡说得极为坦然,模样极为真挚,让杜氏挑不出错来。就好像杜氏忙得不行,还冷落了弟子,到处诉苦之余,还独自霸占着时广山。 杜氏终于没有了好脸色,转身走了。 时映菡这种到了长安不熟悉的环境,不依靠她,是完全不成的。 她哪里知道,时映菡早就想明白了。一个卖女求荣的父亲,一个脑袋不灵光的姐姐,一个永远亲近不得的继母,她不必与这些人打好关系。 碧凡在进入时家不久,就已经出去逛了,准备自己摸清楚附近的路线,以及有没有柜坊。 时映菡这些年里也不缺少首饰、衣服,不需要依靠杜氏。她的嫁妆,不不用杜氏操心,自己能够携带的,就有几千贯钱,在徐州城,还有几件店铺、房产,怕是家底要比时广山还丰厚一些。 到了晚上临近夜禁的时间,碧凡才回来,进来之后看到简陋的屋子,不由得叹气:“这可真是够怠慢的,都不如娘子自己出去租房子住,也比在这里住的舒坦,不知大娘住在哪里。” 怕是腰包鼓,说话底气也足,碧凡闲逛的时候,也看了房屋出租的价格,好的地方价格也不贵,听说是官府规定了的价钱,不许胡乱抬价。 “没见到,问母亲,她也不说。”时映菡也觉得疑惑,若是往常,时映蓉一定会来趾高气扬地叫嚣,这一次,居然没有过来。时映菡嫁得不好,不是时映蓉最想见到的事情吗? “也不知那皇甫世子爷是个什么样的人……”碧彤说了一句,就看到碧凡身体一僵,时映菡一看她就是打听出来了,当即追问:“说说看吧,情况又多糟。” 碧凡点了点头,说道:“长安皇甫家,是国公爷!” 这一句话说完,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国公爷,勋一品,那可是极为光鲜的大官,怕是整个大唐,都是除了皇上,就是国公爷最尊贵了。许多王爷、宰相也只能堪堪与其并驾齐驱! “不可能吧!国公府的世子,怎么可能逼婚?!” “若是原世子,怕是整个长安城的女子都求嫁,只是如今的世子……”碧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了:“如今的世子是皇甫二郎,大郎在征战的时候,牺牲在了战场上,二郎就代替原来的世子,这二郎,从小就不学无术,学了一身的武功,带兵打仗不会,偏偏在长安城里欺男霸女,打架斗殴!他死过两个两个妻子,第一个也是贵女,管着他不让他出去赌博、去青楼,竟然被皇甫二郎给……给活活打死了!众人都说,那尸体可惨了!” 碧彤吓得惊叫了一声,吓得huā容失色,这究竟是什么人啊! “第二任妻子也是贵女,还是五姓女,只是姿色平平,不得皇甫二郎喜欢,被皇甫二郎戏弄的时候,按进……夜壶里,呛死的……若不是皇甫家再无男儿郎,护着这根独苗,怕是,这皇甫二郎早就蹲大狱了。结果,杀了两个妻子,他还安然无事,他越发张狂了,以至于再也没人敢嫁给他。这皇甫二郎不要贵族女,只要漂亮的,一直在追求宰相嫡女杨十七娘,与秣陵郡主,这些人不堪其扰,便寻了大娘来嫁,毕竟也是个美人……” 时映菡身体一晃,险些晕厥,这样的婚事,居然落到了她的头上。她已经报着最坏的想法来了,结果,现实简直要更加让人难以接受! 世间,居然还有这样的败类! “这还没完,听说这皇甫二郎还有许多的妾室……好多美人,还在院子里面公然……那个……” “别说了。”时映菡摆了摆手,到了一边坐好,喝了一口茶压压惊,这才道“还真是一门……让人惊讶的亲事啊!” 简直,就不能更差了。 时广山简直就是将她送到国公府去送死! 她就算是嫁过去之后,整日贤良淑德,不管皇甫二郎,怕是也不会得到什么好果子吃。 时映菡苦思了几日,都没有个思路,完全想不到应对之策,渐渐有些心灰意冷,想着自己恐怕就这样嫁了,虽说是高嫁了,却也是去受苦的。 一直没有露面的时映蓉,在时映菡来的第三天后出现了,模样活像个疯子,在院子里面咆哮着:“是不是三娘来了?!三娘……三娘!你我是亲姐妹,你不能看着我受苦!杜氏害我!她害我!” 这声音极其难听,声音沙哑得不行,时映菡匆匆出了屋子,看到时映蓉之后,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哪里还是之前美貌的女子,完全就是丑陋的厉鬼! 她的脸上全是刀疤!(未完待续。 081 解恨 时映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想过千万种可能,甚至想过自己来了之后,会受到的一切不公,父亲的冷漠,姐姐的刻薄,继母的压迫,却没有想到,时映蓉会毁容了! 她惊恐地看着时映蓉,然后看到有壮实的仆妇将她按到,捂住她的嘴,就像捉拿犯人一般地将她扣押,狠狠地掐着她的身体,准备将她押下去。 时映蓉疯狂地扭动身体,发出野兽一般的吼叫,样子恐怖之极。期间,她抬头看向时映菡,眼神之中带着一丝求救的意味,脆弱得如同一只可以被风吹走的昆虫。 时映菡突然红了眼睛,就算之前时映蓉如何对待她,如何冷言冷语,都敌不过她们是姐妹这件事情。时映菡当即跑了过去,拉开那些仆妇,骂道:“有你们这般对待主子的吗?” 那群仆妇不认识时映菡,不知道她的身份,只能猜测她是未来要嫁入国公府的三娘子,眼中依旧是轻蔑的,看着时映菡就好似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这院子里面,这些仆妇只听杜氏的,其他的人,根本就不放在眼中,时映菡更是不受宠爱到被遗弃的闺女,不然怎么会被丢在徐州?! “这是夫人的命令,绝对不许她抛头露面,出门半步!”有一孔武有力的婆娘开口,随后冷哼了一声“她已经不算是个主子了。” 时映菡点了点头,随后问道:“你们要将她带到哪里去?” 仆妇指了指内院角落的破烂房子:“那里。” “我跟着去。”时映菡说着,扶着时映蓉起身,向那处屋子走。 无谓的纠缠与争辩,只是浪费时间的愚蠢行为,时映菡不屑做这些。 时映蓉看到时映菡,不由得也红了眼睛,鼻头发酸。她曾经最看不起的妹妹,现在是她唯一的依靠了,这是多大的讽刺!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她绝对不愿意这样。 “让你看笑话了,你可高兴?”时映蓉问道,终于有了之前的模样。 “刘妈妈呢?她为何不护着你?”如若是刘妈妈在,怕是会拼死护着时映蓉。 刘妈妈是刁奴,也是忠奴。 “死了……来长安不到半年,就被杜氏弄死了,我也被她几次暗算,弄得名声极差,还让父亲厌恶。”时映蓉说着,扭头看了看杜氏房屋的方向“我来时你曾经劝过我,我没听,现在想想……还真是报应。” 时映菡将时映蓉扶到了屋中,有些不忍心去看时映蓉的脸,环顾了一下屋中的情况,不由得咂舌。屋中只有一张木板床,床上有单薄的被子,已经开始漏棉huā了,看起来脏兮兮的。里面没有桌子、椅子,在墙角放着一个碗,里面还有没吃完的剩菜剩饭,都已经发臭了。 时映菡曾经想过,时映蓉来了之后,有可能会被杜氏折腾,但是她没想到会折腾得这么惨,毁了容貌,还被狗一样地糟践。 “碧凡,取来些糕点。”时映菡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发颤了。 仆妇们见时映蓉回屋子了,也就没再理她们,到一块去一边吃瓜子聊天去了。谁愿意整日去抓一个疯子,浪费力气的同时,还有可能受伤。 糕点被送来,时映蓉当即捧到手里,急急地吃,吃了几口,就哭了起来,东西也难以下咽了。可是她饿极了,没哭一会,便继续去吃,吃饱了,便再次开始哭。 时映菡没再说话,看着时映蓉的惨样,不知道该暗喜,还是该同情。 一边的时映蓉吃了些东西,这才开始说:“拒婚是我最后能做的事情,我毁了自己的容貌,让他们都傻眼,让父亲蹲大狱去!没想到,他们将你弄来了……” “傻……”时映菡叹了一句“美貌是你的王牌,你居然给毁了,这样你就一点战斗力都没有了。” “就算这样被作践,我也不要嫁给皇甫二郎!” 时映菡扭头,看向时映蓉,微微皱眉:“他就算性格恶劣,也算是国公府的世子,日后你小心一些,也能回来报复杜氏。” 时映蓉摇了摇头,愤恨地说:“你听说他的德行了吧?你知道其他的吗?他简直就不是人,将自己的女人扒光了,供给其他的男人看,还当着众多男人的面,给一直狗灌了春|药来与那女人……他居然做得出来!在皇甫二郎的眼中,女人不过是件事物,根本入不得眼!我在家中,还死得清白些,到了皇甫二郎那里,说不定连青楼的女子都不如了!” 时映菡暗暗心惊,随后双唇紧抿。 她能理解时映蓉,这种男人,嫁过去就是忍辱负重的事情,她当然不愿意。宁愿傲骨,也不怨任人作践。毁了自己的容貌,是时映蓉最后的挣扎! “我只是寒心父亲他居然……”时映蓉说着,哽咽起来。 “父亲他一向如此。”时映菡开口冷冷地说道“他现在已经吃到苦果了,只是不够惨而已。” 时映菡说完,决然地起身:“我再想办法,你且等着。” 时映蓉却在这个时候喊道:“你莫要嫁给皇甫二郎,宁愿在洞房之中自尽,也别让他作践你!” “嗯。” 这恐怕,是时映蓉这辈子第一次替时映菡着想吧。 可是,时映菡感激不起来。如果不是时映蓉脑袋不灵光地中了杜氏的计,如果不是她自己承受不得,自己毁容,哪里会轮到时映菡来受苦?! 时映菡回到〖房〗中,就好似不准备管时映蓉似的,静静地过了五日之久,让杜氏也觉得时映菡是恨时映蓉的,不会帮着她,便放心了下来。 弯娘来到时映菡屋子里面的时候,当即抱怨起来:“徐州的小院就够烂的了,这里更差!还有,你们留的标记也太含蓄了,我苦找了几日!” “你能帮我带走一个人吗?送去较为安全的地方。” “你那个大姐?”弯娘好似知道情况似的,笑嘻嘻地问。 时映菡也不惊讶,点了点头。 弯娘当即答应了:“我知道你会心软的,这大姐也受了折磨,你也解气了,我走时将她带走就是。”说着,看了时映菡一眼,又道:“薛三郎来长安了,进了国子监。” 时映菡当即一惊,抬头惊讶地看着弯娘。 “他还从我这里买了几张人皮面具,也不知要做什么,不过,我觉得他不会坐视不理的。” “你拦住他,莫要让他做傻事,皇甫家不是我们这等人能斗得过的!” “若是还有印五郎呢?” “他也来长安了?” “嗯,已经被请进宫了,谁知道过几日之后,他会是什么官,大致应该是天师吧。如果有印五郎帮忙,薛三郎怕是也能混上一官半职。” 时映菡沉默了好一阵,才坐在床铺上委屈地掉眼泪:“我不想嫁……” 这样的败类男子,怕是没有谁想嫁。 碧凡与碧彤挽着时映菡,跟着她掉眼泪,一旁的魏妈妈干脆出了屋子,到外面哭去了。 弯娘叹了一口气,徐徐开口:“曾有一女子战战兢兢地来寻我杀人,给了我三贯钱,让我杀了她夫君。她夫君是一商铺老板,接手了父亲的产业之后,没两年就要败光了,却还是养了三十多个女人,挤在一个院子里面,谁得宠谁睡正屋,她一个正牌夫人要去睡仆人的房间。而那三贯钱,也是她最后能拿出来的钱财了。 我答应了她,杀了那个男人,她当天笑得很开心,却从袖子里面取出一把刀来要自杀,我问她,为何已经有了死的想法,还要雇凶杀人,为何不杀了男人,再自杀,这样岂不是更解气。她却说,她下不了手。” 时映菡抬头看着弯娘,微微愣神。 “女人啊……选夫君,就好似选了一次的生命,如若碰到了不好的,真是生不如死……所以,你也别拦着薛三郎他们了,他们都是聪明人,不会将自己赔进去。经过这件事情,你也该看明白,薛三郎对你是真心的,不然不会毅然决然地换了一条道路,来长安来。” “他……如今在哪里?”时映菡问道。 “薛家在长安有做官的人,住在亲属哪里。我去逛了一圈,他一切如常。” “来了长安,就不算正常了。” “还能保持淡定,已经很厉害了。”弯娘说完笑了,随后瞧了一眼天色,这才道:“我先去带走你的大姐,之后我们再细说。我住的地方还没找稳妥呢!” 弯娘来去一阵风,带走时映蓉竟然一点声响都没有,想来是将时映蓉弄晕了带走更方便。 时映菡躲在屋子里面闷闷不乐,蜷缩在被子里面,想起薛三郎,不由得心中一暖。 她一直对薛三郎的情谊将信将疑,如今看来,还真是有几分真了。 当年王七郎对她也有些情谊,发生了如今这些事情,竟然是连见都不肯见了,听说前阵子刚刚定了亲事,已经下了小定了。 世态炎凉,风云变幻,难得不变的才是真心。 当初最大的问题是两家是世仇,与如今的情况比起来,当初还真是小问题呢。 她翻了一个身,不知道薛三郎会如何做,毕竟国公府势力强大,绝非好对付的。如若印五郎说她八字与皇甫家相克,说不定也能化解。天底下又不是只有她时家有漂亮的女子,何必就盯准了她呢? 如此一想,心中也豁然开朗了,这才安慰地睡着。 082 重生 薛三郎很不爽! 他单手敲击着桌面,发出咚咚咚沉闷的声响,眼睛盯着跪了一屋子的人,不由得一阵怒火中烧。 他本以为时映菡是那种大胆的女子,是与他心意相通了,才在那天夜里不推拒他的亲近。谁知道没两日就知道时映菡去了长安,怕是要去嫁人的,这弄得薛三郎心中十分不舒服。 他是一个十分理性的人,瞧上时映菡,是觉得她独立自主,性格也不讨厌,而且,眼角的泪痣看起来也蛮好看的,这才心中喜欢。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他也只是有些好感,并非非她不可,可偏偏时映菡最后的举动,弄得他对她念念不忘起来。 在府中几日不得安宁,心中更是有个疙瘩,思考了两日,便直接来了长安,打听到的状况让他不得不插手。 他的确很想娶时映菡,也觉得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心中对她有些欣赏。他也有可能碰到其他的好女孩,毕竟这世间许多的好女子。可是,他无法眼睁睁看着时映菡嫁给那种人渣。 这就好比对时映菡有感情,将她当为了妹妹,或者是前女友,就算是不能在一起,也不忍心看她受苦。 更何况,薛三郎是要娶她的。 他斗不过国公府,但是,想要在皇甫二郎身上找寻漏子太容易了,这小子浑身上下都是破绽,有时不需要挑起事情,皇甫二郎就能自己去惹麻烦。只要寻个由头,派一群打手去,将皇甫二郎直接打死,这亲事就告吹了。至于国公府的调查嘛……易容就可以解决了。 可是,他派去的这些人三番四次都落败了,不是被皇甫二郎逃了,就是突然出现一群人,将皇甫二郎给救了,这让薛三郎觉得很奇怪,就好似有人早就知道了他的计划,从中捣乱。让他没有机会得手! 这种行动与思维完全被人看透的感觉令人十分难受! 他气闷地叹了一口气,就听到手下的人报:“主子,听闻皇甫二郎受了重伤,已经将婚期推迟了半年。” “没死,只是缓了缓,这有何用?” “这半年内。再想办法,或者是让印五郎帮忙?” “印五郎他一直与我不同心。”薛三郎扯着嘴角,一抹不屑倾泻而出。他当然能够看出来,印五郎有意接近他,是有所图谋的。他当初与印五郎亲近,只是为了避难罢了,毕竟家里人不会管着他与印五郎交往。 能认识时映菡,也是阴差阳错之下的事情,完全在意料之外。 屋中众人没了主意,却听到外面有人报:“三郎,皇甫家十三娘子求见。” “皇甫十三娘子?见我?”薛三郎心中咯噔一下,有些弄不明白。长安城的女子都能单独与男子会面了吗? 而且,皇甫家的人。见他作甚? 皇甫十三娘子是哪一辈的?难不成是皇甫二郎的大女儿? “是,正在正堂等候,是穿着男装过来的。” 穿男装来,只为避嫌,递帖子时自报家门,是因为确定薛三郎一定会见。 薛三郎应了。点了点头,整理了一番仪容,就去了正堂。 他当真好奇她的来意。 进入之时,就看到有一道娇俏的倩影站在屋中,见薛三郎来了,当即回过身来,深情地看着他。薛三郎在那一瞬间有些读不懂她的眼神,竟然是一种看着久别爱人的相思之情混合在其中,那种浓浓的爱意,是掩饰不住的。 薛三郎的动作僵了僵,他确定自己不认识这名女子,被人这样看着,他会浑身不舒服,就好似躲徐州城之中热情的女子似的。 皇甫十三娘如今十岁左右,是皇甫二郎的嫡女,第一任妻子所生的孩子。虽说皇甫二郎不着调,皇甫十三娘还是彬彬有礼的,见到薛三郎得体地问好,随后继续看着他,规矩丝毫不比时映菡差。 他有些不自然地开口问:“不知小娘子来寻我有何事?”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皇甫十三娘朗声道,走到椅子前不客气地坐下,卷了卷衣袖回答,“只是求薛三郎手下留情,放过我爹,甚至是放过我们皇甫家。” 薛三郎一脸的疑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面上如此,心中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震惊得难以附加。 这种话说得直白,让薛三郎不知该如何应对。 “明人不做暗事,我知道前几次父亲受危险,全部是你的功劳,也知道你在收集一切不利于我们皇甫家的证据,想要推翻国公府,我这一次前来,只是求薛三郎高抬贵手,放弃这个打算。” 薛三郎伸手捧起茶碗,表情冷峻,身上散发出一股子生人勿扰的气场。 “你这孩子……不太正常吧?” “其实,就算你成功地救了时三娘,最后她嫁的人也不是你。” “哦?” “她嫁给了印五郎,在他们成亲的那一日,你醉酒倒在雪中,过了三日才被人寻到你的尸体。也就是说,时三娘成亲当日,就是你殒命之时。” 薛三郎的手一晃,疑惑地盯着皇甫十三娘。 皇甫十三娘嘿嘿一笑,又道:“你若不信,可以想想看,我阻止了你几次,预知了多少事情。” “重生吗?”薛三郎喃喃自语,却看到皇甫十三娘身体一晃。 薛三郎了然地一笑,随后说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其实,想让我爹娶时三娘的,不是别人,是圣人。至于为何,我却不知晓了。后来时三娘之所以会嫁给印五郎,也是因为圣人。” “圣人?”薛三郎微微皱眉,忍不住苦笑,“圣人怎么会管她一个小小时家三娘?” “这……我也不知了。” 薛三郎将信将疑,最后叹了一口气。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请走吧。”薛三郎说完,直接站起身来要离开,不想皇甫十三娘竟然突兀地唤了一声:“子耀,我是为你好!” 薛三郎脚步一顿,狐疑地回头去看皇甫十三娘,看到她居然噙着眼泪施礼:“是我逾越了。” 说完,便快步离开了。 薛三郎看着她离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嘟囔起来:“我上辈子不会跟她有点什么事吧?” 她如果是重生者的话,那么一定是知晓前世的事情,按照她说的,自己就是惨败者咯? 那她与自己又是什么关系? 百思不得其解,薛三郎干脆不去想,而是思考起圣人会盯上时映菡的理由,最后发现,皇甫十三娘过来这么一趟,纯属是过来与他打哑谜的,只是弄得他更加迷糊。 又过了两日,薛三郎没有迎来什么危难,看来皇甫十三娘并没有将事情张扬出去。 不过,他还是听说一则让人震惊的消息。 有人夜间潜入国公府,在有着众多将士的院子之中行走自如,竟然将皇甫二郎打得险些死亡,整整折腾了一夜,就连夜禁都消了,也没有找到凶手。至于皇甫二郎,几度停止了脉搏,又被太医救醒,几生几死,可是吓坏了国公府众人。 听说,如今皇甫二郎还在昏迷着,不知生死。 最让薛三郎觉得惊讶的是,他竟然不知道这些神出鬼没的人到底是谁! 就连印五郎都不知情! 后来薛三郎认为,是弯娘跑到国公府里面痛打落水狗去了,毕竟弯娘是最在意时映菡的,谁知,弯娘完全不知情,还屁颠屁颠地到了薛三郎这里,打听他究竟是派去了怎样的高手,能让国公府那群武将都束手无策? 薛三郎无语了,他也不知道。 “真不是我派去的人。” “怎么可能?!三娘已经当成是你了,还让我来劝你呢!”弯娘大叫。 “可是……我真的不知情。” 弯娘翘着二郎腿,上下打量薛三郎,又撇了撇嘴:“除了你之外,谁还有心要杀皇甫二郎啊!” “皇甫二郎那么多仇家,还差我一个?” “说得也是,这皇甫二郎的确遭人恨,他被狠揍这么多顿,长安城里面都没有谁惊讶的,人活到他这份上,也……也不容易!”弯娘说着,独自点了点头,还佩服起了皇甫二郎。 薛三郎无奈,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他的大女儿有些门道,都找到我这里来了,好似知道了什么。” “哟!你与小三娘相好的事,都被她未来夫家知道了?这可就不大妙了,你们俩都是聪明人,这事得偷偷摸摸地来,你们啊……没经验!” 薛三郎懒得理她胡扯,只是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听闻,现在满城风雨,说三娘克夫?为何皇甫家还没退亲?” “时家也纳闷呢,这都成这德行了,皇甫家还有心情过来告诉时家婚期延后呢,根本没提退亲的事,样子还挺客气。只是苦了三娘,整日受人白眼。” 薛三郎知道,大唐女子注意自己的名声,被长安城的人传她克服,她也会觉得脸上无光,这是有损脸面的事情。除非时映菡日后永远不出门,不然就会遭受冷言冷语,这是许多女子都经受不住的。 碰上这样的事情,也真是时映菡倒霉。 ————*————*———— 就像皇甫十三娘说的那样,薛三郎上辈子就是那么死的,嗯嗯。我是亲妈。 083 钦点 杜氏瞧着桌面上的帖子,良久没能反应过来。 这帖子是大唐最好的材质,周边还是镀金的,可见其贵重程度,就连写帖子的人,都是大唐出了名的书法家,这又添了一成权威。这样震撼人的帖子,竟然是皇后送来的。 如今的后宫,原来的皇太后已经去世,如今坐在皇太后位置的,不过是先帝的宠妃,并非圣人的生母,完全没有任何的权利,全听皇后的安排。 当今国母,竟然在贵女聚会的时候,亲自下帖子邀请时家杜氏已经三娘,这是何等的体面? 难不成时映菡即将要嫁给皇甫二郎了,时映菡的地位也水涨船高了,连皇后都惊动了? 可是,皇甫二郎那是整个大唐都厌恶的人物,难不成她是想要叫去时映菡当众数落一番的? 这应该不会,皇后也要在意国公爷的颜面。 无论是怎样,皇后是时家得罪不起的,只要收到了这个帖子,就算是重病缠身也要去。 杜氏派人将帖子送给了时映菡,却什么也没有交代。 如今杜氏已经与时映菡完全闹翻了。 时映蓉突然消失了,杜氏便怀疑是时映菡捣鬼,不然一个大活人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没了? 时映菡要比杜氏有理,她初来长安,人生地不熟的,哪里能藏起来一个人?时映蓉那么娇气的一个人,家里那么待她,他不跑就怪了!更何况,这杜氏是管家的人,人丢了只能是杜氏的错,不能随便拉来一个人垫背吧。 杜氏有理说不清,时广山也觉得时映菡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便全部都怪罪到了杜氏的头上,这让杜氏越发地不喜欢时映菡了。 她觉得,时映菡是从徐州城来的,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如果她不交代什么的话,时映菡一定会胆怯,以至于主动过来巴结她。 谁知,时映菡当天只是十分沉默地接了帖子,到了约定的时间,提前到了杜氏的小屋门口。 杜氏出门时,看到时映菡不由得一怔。 时映菡身上的装扮十分得体,暖黄色的半壁襦裙,水粉色的披肩,有着她这个年纪女子该有的得体,又不失活泼。仔细看,会发现她身上的衣服料子极好,用着极为奢华的料子,做了低调的衣裳,头上也只插了素雅的簪子罢了。 杜氏再看自己的衣裳,就觉得有些破旧了。 其实杜氏的这身衣裳也是极为华丽的,款式也是最新的,是在城中颇有名望的店铺里面买的,可困于手头拮据,她还是没舍得买最好的。 时映菡见杜氏出来了,当即率先走了出去。 门口等候着两辆马车,后面的一辆较为精致一些,做工一看就是崭新的,只是杜氏不认识。看到时映菡很自然地上了马车,杜氏这才走到,时映菡竟然在来长安三个月的时间内,置办了一辆马车,拉马的还是两匹骏马,而非老马。 杜氏不由得恨得牙痒痒,这时映菡如今还是真是长大了,财大气粗了,竟然私藏了这么多的钱财。到了长安城可没有她赚钱的道道,杜氏倒要看一看,时映菡究竟还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马车到了皇宫之外,便需要下马步行进入,只有诰命夫人以及县主、郡主才能换乘辇。 时映菡是生面孔,许多妇人并不认识她。不过,有些人是认识杜氏的,见到她与杜氏一同,便也猜测出了些许时映菡的身份。 两个月前,皇甫二郎夜间被偷袭,险些丧命,时映菡克夫相的消息当即传了出去,这让众人好奇起了时家这位小美人,会是怎样的样貌。 时映菡承受着众人的目光,目不斜视,款款而行。 其实她并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她只在乎日后会嫁一个什么样的人,如果自己传出克夫,真的能不嫁给皇甫二郎也是好的,可是,迟迟没有消息,只是婚期延后,让时映菡十分不安。 进入后宫的后huā园,里面已经有不少妇人在了,她们规规矩矩地按照凭帖的位置入座,杜氏坐下之后左右看了看,便觉得这位置当真有些过于靠前了,周围坐着的都是一些命妇,身上穿着也是诰命夫人的服饰,她与时映菡反而有些格格不入了。 似乎也有其他夫人发现了不对,再次开始议论纷纷。 时映菡沉稳地坐着,面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看起来就好似在发呆,与杜氏也没有任何的交流可言。 杜氏只能是独自笑呵呵地跪坐在案几前。 皇后来的时候,所有的妇人起身行礼,时映菡规规矩矩地按照自己的身份行礼,感受到皇后的目光一扫,在她的身上停留了片刻,才移开了目光,心中不由得又一次疑惑起来。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从皇甫家的婚事,到这次的宴席,都透着一股子莫名其妙。 宴会开始,笼统地说着一些话语,时映菡跟着听了,直到后半段,皇后才提起时映菡来:“在皇太后寿宴的时候,曾经收到了一副百鸟朝凤的图,本宫当时极为震惊,那可真是不可多得的好颜色。如今彩墨也渐渐多了,反而少了当年的新鲜,只是不知时三娘的画技可有增长?” 时映菡被点名,自然要起身回答。 当年怕是欺君之罪,印五郎送画的时候,提及了时映菡的〖真〗实身份,皇后知道时映菡并不奇怪。 “与邱远之师父学了三年的画,学艺不精,只怕辱没了师父的名声。”她规矩地回答。 “今日之是小小的聚会,你也不必多礼,我喜欢你的画喜欢得紧,你不如画一副给我,我也瞧瞧你纤长调色的好本事。”皇后说的极为和蔼,让人觉得十分亲切,甚为六宫之主,能有这样的态度,着实不易。 时映菡见一见有人搬来了案几与文房四宝,便也不好推辞,便应了。 谁知,皇后又点了几名女子,让她们与时映菡一同作画,说是今日只是小小聚会,并非切磋,而是交流。 说是这样说,可是谁都知道,今日是要在所有贵妇面前作画,如果画技真的不高,可是要丢人的! 时映菡叹了一口气,还是走到了案几前,用毛笔在一边的帕子上试着颜色。 她在思考应该好好画,还是该简单地画上几笔。如若展现了才华,是不是就更难退亲了? 后来,她还是决定好好地画一副,就算是日后婚姻得不到好的,却也能靠自己的画,剥夺一些尊重。 确定了之后,她便开始现场作画。 这种画作需要考验速度与控制能力,没有谁能够等着他们画一幅画画上几天,他们只能速速完成。那么,画面能不能丰富,质量能不能过关,就是另外一说了。 在时映菡她们画画的时候,已经有女子出来弹琴了。这个时候众多妇人也〖自〗由了许多,有的走乱了位置去聊天,怕是也在商量几家的亲事。 杜氏原本也有几位朋友,可惜这一次坐得有些远,不好走大半个场地过去聊天,便孤零零地坐在原处,瞧着周围的贵妇人们交头接耳,自己尴尬不已。 五品官员的妻子,根本入不得她们的眼。 渐渐的,已经有女子完成了画作,画的是游鱼,活灵活现。 这一次故意考验时映菡的配色,以至于彩墨是最传统的,没有什么艳丽的色彩,在场众女子手中的材料都是一样的,极为公平。 皇后瞧了那幅画,当即赞叹了几句,还赏了那女子些东西,便将画收下了,眼睛却看向时映菡。 她一直在观察时映菡,她的眉眼,她的言行举止,以及她时不时透露出来的气质。就算是她隐藏得再好,也难以掩饰她那一抹惧怕。 是的,惧怕。 这个看似不惊人的美貌少女,传说之中有着克夫容貌的女子,恐怕有着极为惊人的身份,不容小觑。 皇后不远处的屏障后面出现了几个人的轮廓,从衣着上看,许多妇人已经猜出了是谁,却没有声张,毕竟圣人悄无声息地过来,自然是不想被人打扰的。 圣人经常会在贵女之中挑选嫔妃,这是十分平常的事情,今日说不定就会瞧上哪名女子,钦点入宫。 有着想入宫想法的女子,则是积极了起来。 与时映菡一同画画的人只剩下她与另外一名女子,时映菡落了笔,看着绸子上的画作,开始用毛笔在画布上点出一个个小点来,看起来有些突兀。她将画交给了身边的宫娥,让她们将画展开。 画面上是颜色艳丽的huā朵,看模样,是艳丽的牡丹,不过却是一个个huā骨朵,这是极少有人画的,皇后瞧了新鲜,问道:“不知这画有什么寓意?” 时映菡笑了笑,瞬间惊了这满园的春色,让不少人暗叹,她当真是个美人。 “可否请皇后派人为臣女端一盆清水来?” 皇后当即吩咐人去做,却不知时映菡要搞什么名堂。 水杯端了过来,时映菡接到手中,掂量了一番水的多少,才将水盆一扬,将半盆水都泼在了画上。不少人都是一惊,不知这画被水染了是什么意思,很快,他们就明白了,只见画布上的色彩晕开之后,原本的huā骨朵悄然绽放,按照时映菡点的那些点,开成了富贵的牡丹。 只有一瞬间,所有的huā骨朵,都变成了盛开了的牡丹huā,娇艳欲滴,犹如活生生地生长在画中。 霎时间,惊叹声四起。 皇后惊得张大了嘴巴,就连屏风后面的圣人都惊叹了一句:“好画!” 皇后这才回神,摆出一副才知道圣人过来的模样,行了一礼。 一瞬间,所有的妇人都跟着行礼,整齐的声音响起。 圣人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才缓步走到了时映菡的画前端详了起来,见画中的huā居然没有huā,反而比泼水之前更加美艳了,不由得一阵感叹:“好画,这般奇景,寡人一生都未曾见过,这也是邱远之老先生教的?” “师父教臣女作画,这泼水的法子,只是臣女平日里弄着玩的。” “哈哈,好一个弄着玩,一个玩就惊艳了四座啊!”圣人感叹了一句,想起了什么似的又道:“看来,席怀有了位好妻子,日后若是那滑头再不老实,你就来与寡人说,寡人替你教训他。” 时映菡心中咯噔一下,听圣人的口气,他已经认准了这门亲事,时映菡嫁皇甫二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这可是钦点的婚姻! 心中不愿意,时映菡却得叩谢,这可真是强撑出的笑容。 圣人打量着时映菡,在她重新站好的时候,自己看了看她的相貌,广袖之下的手紧握成拳。(未完待续。 084 皇甫二郎 “这画寡人十分喜欢,不知可否请时三娘亲自为寡人装裱?”圣人再次开口,指了指时映菡画的画。 时映菡自然不可能拒绝,便跟着宫娥去了偏殿,进入一间屋子,将画亲自装裱一番。 装裱画有专门的匠人,他们做得要更为精致一些。许多喜爱作画的人,也会自己装裱画作,这样会更有分量,不会被人分去光彩。邱远之收了时映菡这个便宜徒弟,却没有丝毫的怠慢,越是教时映菡,越觉得她有悟性,便也将裱画的技艺也教给了她,使得她手法不错。 这时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人来,大大方方的,并非小心翼翼的宫娥,引得时映菡回头看去。 只见进来的是一名男子,身量颇高,进来的瞬间便遮住了大半的阳光。他是时映菡见过的男子之中,身材最为健硕的,身材高大,却不显得憨傻,线条分明的脸上,显示着无尽的威严。 他站立在那里,威风凛凛,好似展现了男子该有的所有气魄。如此刚毅的男子,给人一种安全感,好似他足以抵挡得了惊涛骇浪。他面容俊朗,一双凤眼也在打量时映菡,突然扬唇一笑,走了进来,口中喃喃着:“难得见到个瘦的” 时映菡有些不解,只是打量他的穿着。 大唐对男子的穿着有着明确的要求,什么品级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他穿的竟然是紫色的外衫,可见地位之高。虽然不认识,但是她也需要行礼,却看到男子无视了她,径直走到了画前,打量起了时映菡的画,似乎是对这种晕染颇为感兴趣,还想要伸手去摸画面,看看如今是不是湿的。 时映菡不喜这样的举动,这是对画的不尊重,当即下意识去挡,竟然直接握住了他的手腕,随后又闪电般地松开:“对不起,我逾越了。” 他扫了时映菡一眼,眼眸之中带着一股子戏谑:“无碍,圣人可是亲自嘱咐过我不许欺负你。” 时映菡身体一晃,当即猜出了这个人是谁。 皇甫二郎! 他见时映菡被吓到了的模样,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缓步走到了一侧的椅子上坐下,身子歪歪扭扭的靠着扶手,毫无规矩可言。 “你府中也是有继母的吧,你也有个嫡子的亲弟弟,继母诋毁前夫人嫡子这种事情你该比我懂吧?”皇甫二郎说着,又懒洋洋地伸了一个懒腰,又道“你不必害怕我,我不吃人的。” “是我冒昧了。” “哦?”皇甫二郎扬眉“这就完了,你可是需要好好的跟我道歉呢。” 时映菡应着头皮站立在原处:“还请明示。” “娶别人家的女子需要彩礼、聘礼,娶你要命啊” “我不懂你的意思。”时映菡心中暗暗忐忑,是指她克夫的事情,过来算账了? 皇甫二郎突然嘿嘿地笑了起来,又问:“你多大?” “今年十五。” 他点了点头,突然抬手招呼时映菡过去。时映菡微微皱起眉头,却还是走了过去,尽可能地不招惹这位爷才是最为明智的。 皇甫二郎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说道:“那薛三郎的确挺俊的。” 时映菡神色一变,勇敢地与皇甫二郎对视。 皇甫二郎依旧笑眯眯的,与表面上那种威严模样看起来十分不符。 他到底要干什么? 见时映菡一言不发,皇甫二郎突然摊开手掌【就是类似这样:╮(╯▽╰)╭】,说道:“其实我是个大度的,谁还没个初恋啊不是?” “你误会了吧” “小事小事,我不在意的,你回去告诉那个薛三郎别再打我了就行,与你定亲这事我也不是故意的。” 时映菡突然没了之前的担忧,看着皇甫二郎的模样有些想笑,为什么她觉得这个皇甫二郎有些怂呢? “这恐怕是个误会。”她回答。 皇甫二郎没理这句掩饰,突然指着门外:“我进来的时候,他们都以为我会对你怎么样呢,结果我什么也没做,一会咱俩出去看看他们的表情,肯定特逗!” 时映菡继续看着他,表情复杂。 这个皇甫二郎与她想象之中的混蛋有些不像,她反而觉得皇甫二郎特逗。 他突然站起身来,高大得时映菡需要抬头仰望他。 “我们这次的婚姻看似逼婚,其实啊,是御赐的婚姻,不成亲是不成的,不然会更加麻烦。我都妥协了,你也就认了吧,大不了成亲之后我不管你找相好的就是了。” “怎么怎么可能这样!女子就该是贤良淑德,怎么可以” “无所谓的,反正我不爱你,你也不爱我,婚姻只是个形式而已,形式允许的话,几年后我会同意和离的。”他说完,跨步走了出去,留下时映菡一个人呆愣愣的。 这个皇甫二郎看似笑眯眯的,其实什么都看透了,只是不说明罢了,瞧他不计较的态度,好似还真是个宽宏大量的。今日他来寻她,怕是就是给她一个台阶下,让她知难而退,莫要再试图悔婚。 上次听说他险些被打死了,如今看来,两个月时间,他恢复得还挺好,至少还能〖自〗由活动。 沉默了好一会,时映菡才继续装裱画作,离开的时候,途径huā园,看到有贵女三三两两地走在一起赏huā,应该是聚会到了中途,已经可以〖自〗由活动了吧。 时映菡并不认识她们,便没有打招呼的想法,径直走了过去。 “哎呀,这不是之前画huā开的时三娘嘛!当时可真是惊到我了!” “是啊,听说要嫁给皇甫二郎呢,方才圣上也如此说了,想想怪可怜的。” 周围的人议论起来,突然有一名女子挡在了时映菡身前,上下打量时映菡,随后冷然一笑。 面前的女子穿着极为富贵,样貌艳丽,肤如凝脂,螓首蛾眉,是难得的美人。她表情极为轻蔑,盯着时映菡看了一会,才道:“你就是时三娘吧,你可要管好了皇甫二郎,让他少来骚扰我,没的坏了我的名声。” 时映菡规规矩矩地回礼:“娘子这话说得尚早,我如今未曾嫁过去。” “我也就现在说说,怕是你嫁过去之后我就没机会再见到你了,只是可怜你有些才华,却只能红颜薄命了。” 她说完,便有其他的女子跟着哄笑出声。 时映菡坦然地面对,对那女子盈盈一笑:“让娘子挂念了。” 她觉得,会嘲笑她的人,都是嫉妒她,或者是与她半斤八两的人,真正成功的女子,是没有时间理她的,以至于她并未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你记住了,我是绪阳郡主。”她说完,开始等待看到时映菡惊慌失措的模样。 绪阳郡主,南郡王的嫡女,样貌艳丽,是长安城中出来名的美人,又因为身份尊贵,算是贵女圈子之中的佼佼者,能与她并驾齐驱的,恐怕也只有宰相之女了。 时映菡依旧是浅浅的微笑,应道:“见过绪阳郡主。” 这种平淡的模样,让绪阳郡主莫名地觉得,时映菡是瞧不上她,当即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喲,即将嫁入国公府的女子,就是比一般人厉害,瞧这气度。”她说着,向前走了一步“若这亲事当真是好事,你觉得有可能落在你头上吗?” 对于这个人的纠缠不清,时映菡有些无奈,她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脱身,她是真的不想与绪阳郡主继续这样纠缠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传来一名男子的声音:“那个胖子你让一下。”说着,高大的皇甫二郎再次出现,推了推绪阳郡主,走到时映菡身边“你跟我过来一下,还有事忘记与你说了。” 徐阳郡主对之前“胖子”那个称呼很是不满,当即对皇甫二郎不悦地道:“你居然敢对我不敬!” 皇甫二郎扫了绪阳郡主一眼,随后嘿嘿一笑:“呃,小胖子,你是谁来着?” “混账东西!我是绪阳郡主!”绪阳公主气得不行,圆润的脸蛋肉有些微微颤抖。 “哦,幸会。”皇甫二郎应了一句,就招呼时映菡跟着他走了。 绪阳郡主之前还在时映菡面前摆出了一副高姿态,却在短短几句话的功夫,被皇甫二郎数落得俏脸通红。 她之前无非是在炫耀皇甫二郎因为她的美貌对她纠缠不清,如今皇甫二郎却一副不认识她的模样,她如何能不生气? 好在她没有继续纠缠,而是气鼓鼓地离开了。 时映菡跟着皇甫二郎绕到了屏风后面,皇甫二郎才示意时映菡从这里过去,如今皇后不在,不算冒犯。 时映菡应了,随后行了一礼:“谢谢。” 她知道,皇甫二郎是故意为她解围的。 “不必客气,你是我未来的妻子嘛。”皇甫二郎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便直接离开了。 时映菡看着皇甫二郎离开的背影,突然觉得肩头一松,好似这个皇甫二郎也没有那么混蛋。 当然,如今皇甫二郎的模样也有可能是装出来的,只等着秋后算账。不过,这也给了时映菡一线生机。(未完待续 085 动心 聚会结束之后,时映菡的日子突然红火起来,府中渐渐多了贵女们给时映菡送来的帖子,不少女子仰慕她绘画的技艺,想要与她结交一番。 时映菡选择性地收了几个,回绝了几个,便开始继续忙碌自己的小日子。 同时,还偷偷与薛三郎见了一面。 薛三郎在国子监读书,十分好找,时映菡第一次见到他穿着儒雅学生袍的模样,还真是收敛了不少的冷峻。 他见到时映菡,双手环胸,上下打量她一番。 时映菡出来时穿着的是男装,因为装扮成男子时间长了,竟然真有几分像俊俏的小郎君,只是个子有些矮,看起来就好似一个孩子。 “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我再与你算账!”薛三郎这样说着,与时映菡去了一家小饭馆,难得寻了一个包间,进去之后发现摆设极为简陋,不过饭菜很贵,很有长安的特色:物不美价不廉。 待店小二走了,薛三郎才皱眉开口:“你离开徐州时是如何想的,难不成就想着再也不见我了?” “差不多。” “现在见到我感觉如何?” “我原本以为你是更理智的人。”时映菡开口,目光沉了下来,她没有想到薛三郎会如此冲动,竟然追到长安来,来了之后竟然出了狠法子,险些要了皇甫二郎的性命。 说是这样说,她心中还是十分温暖的,至少在她为难的时候,有人愿意出手相救,她也不算太失败。 薛三郎听到时映菡的话沉默了许久,然后开始瞪站在时映菡身边的碧彤,瞪得碧彤灰溜溜地出去了。他才突然起身,走到时映菡身边。伸手将她拽起来,狠狠地按在自己的怀里,恨不得将她纤细的身体揉进自己的身体里面。 他咬着她小巧的耳垂,恨恨地说道:“你当真没良心,你当我是为了谁?” 时映菡吓了一跳。想要挣脱开,却只是被抱得越来越紧:“你松开我,不然我喊人了。” “那个碧彤也打不过我,她若是进来,我怕你觉得羞。” 时映菡这回沉默了,扭了扭身子,最后安静下来。嘟囔出声:“一会来上菜了……” “我能听到他们的脚步声,你不是也能吗?” “可是……” “你……是想要劝我放弃的吧?”薛三郎说着,继续揽着时映菡不松手“所以才故意装出刻薄的样子……” 时映菡身体一僵。随后不再言语了。 两个人如此静默地拥在包间之中,一道木板门将喧闹隔绝,周遭的一切都不能打扰到他们。 此刻的时间是属于他们的。他们并不贪婪,只是想要与对方在一起而已。 终于,时映菡开口:“你说你活了两辈子,而我拥有异能,可是这世间这么残酷,我们还是被支配着。自身再强大又能如何,我们没有权利。或许与你在一起。我会获得幸福,却会十分辛苦。我……” “所以你准备妥协了吗?” “算是吧。” “可是我不甘心怎么办?” “那又能怎么办呢,何必为了自己的一时心动,弄得众叛亲离呢。我们都不是冲动的人,该知晓孰轻孰重。” 薛三郎扯着嘴角苦笑,随后松开了时映菡,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这个时候有店小二推门进来送菜。 菜品被摆在桌面上,随后店小二出去,薛三郎才重新开口:“恐怕也是我太贪心了。” 时映菡坐在他的对面,伸手去取筷子,却看到薛三郎已经帮她将筷子摆好,桌面上的菜也都是薛三郎点的,全部是她喜欢的,便又一阵沉默。 其实决定放弃一个让自己心动的人,最为不舍的不是即将孤单,而是那些改不掉的习惯。 触景伤情,有的时候只需一些小小的举动,就可以触动。 人是那么的脆弱,他们会被自己的情绪击败,且败得体无完肤,还无从发泄。 于是他们沉默,想要静静地等待自己复原,却发现最终也是徒劳一场。 多么可悲。 食之无味,指的就是这样的饭局,两个人都吃得很少,随后便放下碗筷,简单地道别之后,时映菡上了马车。 马车行驶了一段路之后突然又停了下来,薛三郎不知为何又追了上来,掀开车里看着时映菡。 时映菡也看着他。 “呐,回答我一个问题成吗?”他开口。 “动心过。”时映菡扬唇一笑,竟然是那般的纯净,这是薛三郎在时映菡的脸上见过的最美的笑容。 薛三郎笑了,舔了舔嘴唇,将车帘放下,再次离开了。 这一次他没有再次出现。 就这样放弃了吗? 时映菡不知晓。 她今年十五岁,不知晓什么是爱情,不知道一个人可以爱一个人多久,甚至不知道爱究竟是什么。 这个时代女人的爱情,就是贤良淑德,一生一世忠于自己的夫君,完完全全地去爱他,没有任何的私心。 就好像爱自己的相公,就是身为女子的本分,这是一种责任,也是必须去做的本职。 女人,就是这样,稍微有些自己的心思,就会被世人说为是不守妇道。 而男人呢,他们去青楼寻欢,与哪些女子出了风流韵事,就是真性情、温柔多情。 所以,时映菡习惯性自我保护,她在意自己的名声,甚至超过自己的生命,她要保护自己的羽翼,不让外人伤害,她不会再做出什么逾越的事情,为自己的人生染上污点。 于是,她果断地放弃薛三郎。 这是她的选择。 就算是有些不舍。 马车行驶着,回了府邸,时映菡便躲在屋中不再出去了。 让时映菡颇为惊讶的是,没过几日,印五郎居然来寻她了。 印五郎直接登门拜访,毫不避讳。如今他贵为天师,没有谁敢怠慢他。或者是非议他。 杜氏自然也是如此,直接将印五郎引入了正堂,时映菡穿着男装出去相见。 印五郎也算是有几个月没见过时映菡了,见到她之后展颜一笑,叹道:“几个月未见。三娘好像高了些。” “五郎才是真的高了。”时映菡笑着回答。 她指的是地位高了。 印五郎抿唇一笑,露出一副苦恼的样子:“唉,你当我是为了谁啊!小没良心。” 时映菡扬眉,看着他。 印五郎抿唇一笑,招手让她过去,又将周围的人支开了才说道:“其实婚事可以毁掉的,只是有个条件。” 时映菡不知道印五郎的条件是什么。当时也只是想到了关于彩墨、酿酒的事情,随后问道:“不知是什么?” “其实,圣人他只是想要将你的婚事安排了,将你控制住。你嫁的人,也得是他信任的人,随后他想到了皇甫二郎。其实。如果你不肯的话,也可以换一个人,我帮你的话,难度不大。” “为何要控制我?” “这……我就要卖个关子了,若我说了……”印五郎用手在自己的脖子前比量了一个砍的姿势,随后笑道“莫要为难我。” 时映菡将眉头皱起。百思不得其解,她一个五品官员不受宠的嫡女,如何惊动了圣人?难不成被人发现了她的异能? 但是,就算发现她有异能,也不至于如此兴师动众地控制住她啊! 印五郎歪着头看着她,随后打了一个响指,让时映菡回神。 时映菡扭头看向他。 “要不要听我的条件啊?”印五郎说着,还有些撒娇的味道,偏偏配上他那张妖孽的脸,并不显得如何恶心,反而是一番风情。 “你且说说。” “你嫁给我,这事就了了。” 时映菡吓了一跳,当他在说笑话,当即笑道:“你莫要逗我,我可不信。” “真的,难不成你忘记了?我见你第一面就算到你我八字极合。” “你还说我与薛三郎有夫妻相呢!” “是啊,夫妻相缘浅,八字才是生命的牵绊。” 时映菡用茶壶帮印五郎倒了一杯茶,递到了印五郎面前:“您老人家喝茶。” 印五郎不客气地接了,习惯性地吹了吹,喝一口才道:“啧,根本就是凉茶!” “你们也不用大费周章地帮我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不过,你可以娶更好的女子,并不是像我这样克夫的。而且,娶了我,你注定日后不能退隐,只能跟在圣人身边做天师,我知道,这不是你愿意的。” 而印五郎做天师的代价,就是折寿。 时映菡不想他活不过二十五岁。 时映菡依旧是云淡风轻地笑着,浑不在意自己日后会嫁给一个混蛋,她依旧在为印五郎着想。 印五郎自己也知道,如果他娶了时映菡,日后麻烦会更多,说不定圣人会像监视囚犯一样地监视他,毕竟他的能力太过让圣人惧怕,圣人最怕的就是印五郎会投靠时映菡身后的那个人。 印五郎抿着唇,将茶盏放在一边,沉默了好一阵才开口:“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八字匹配的,却弄得这般周折,还是与自己的兄弟……”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看向时映菡“皇甫二郎的命格变了,在他上次被害之后,他就该是不属于这个世间的人了,所以……你未来说不定不会太糟。” 086 成亲 时映菡有些没懂他的意思,歪着头盯着印五郎看。 这些神棍说的话都古里古怪的,励志于让别人听不懂,是他们最终的目的。开始他们绕弯子说话,是想让雇主加钱。现在绕弯子说话,是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 “不属于这世间却活着,什么意思?” “简而言之就是……原来的皇甫二郎真的很混蛋,不是什么好鸟,不过自从上次被揍之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从目前的观察来看,他并不是个坏的。” 时映菡还是觉得不懂。 她不是一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比如薛三郎说的两辈子,比如印五郎说的这个皇甫二郎,她都不愿意问得很深,就好像她不想被人问题异能的事情。 她不想告诉别人,她的异能是被亲生母亲推下海后意外得到的,如果没有异能,她如今只是个死人。 于是她沉默,自己胡思乱想。 印五郎看着她,见她只是如此坐着,并没有追问,不由得好奇起来。 这个时三娘一直都太乖巧了,可是做出来的事情真不像个乖巧女子能做出来的。 还有,她的面相就表示,她广结善缘,之后会有着极其强大的人脉。而她本身,就有着极其强大的靠山,只是早年凄苦罢了。 “谢谢你来与我说这些。”时映菡终于开口,随后歉意地道,“耽误了彩墨的生意,这是我也不想的。” “想买彩墨的人排了几条人龙了,只是我们实在是拿不出彩墨了,这事也就只能作罢了。” 提起生意,印五郎也挺无奈的,他来做天师,印家的生意自然是水涨船高,其中自然有着巴结的意思。 但是,他也就变得不再自由了。他骨子里面是一个喜欢坐在书房里面,披散着头发,坐在门前吹湖面刮来风的慵懒性子。现在他的地位的确很高,却活得并不自在。 “何时回徐州?” “最近怕是不能了,简郡王他……恐怕是要谋反了,西北那边正乱,圣人几番留我。”印五郎说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斟酌了一番说辞,才道,“简郡王那样的人物,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找个理由就问斩的?圣人身边那群狗头军师,完全没有作用可言,这完全是逼简郡王翻脸。从之前的动乱,到现在的正式交锋,周旋了三年多了,也不见什么眉目,我也不知我会被留到何时呢。” 时映菡跟着点头:“这种事情我说不好,只觉得圣人是有些着急了。” “嗯,原本圣人在周旋之初薄弱了简郡王的兵权,胜券在握。谁知,近两年简郡王身边突然出现了一名少年军师,极为厉害,他的作战风格是圣人身边所有人都不熟悉的,最喜欢出其不意,时而又按常理出牌,让人捉摸不透,以至于如今圣人节节败退,正是气急败坏的时候。若是如此下去……” 若是如此下去,怕是简郡王会直接攻打进长安来,直接夺取王位。 圣人如何能不急? 他当然不会放印五郎走! “也辛苦你了。” “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这种事情,当然是停战为妙。” 时映菡很是赞同:“国内的争斗,伤及的总是庶民,这是劳民伤财的事情。” 印五郎笑了笑,摇头:“这是谁都知道的道理,可惜圣人他……”印五郎说到这里便不再说了,随后起身,从自己的袖袋之中取出庚帖来,放在了桌面上,“你与皇甫二郎的生辰八字已经算妥了时间,你好生备嫁吧。” 原来印五郎亲自过来,是通知这件事情的,并未告诉杜氏,而是告诉了时映菡,可见印五郎已经猜出了时映菡的处境。外加印五郎不喜欢时广山,所以干脆不见他。 时映菡取来庚帖看了,随后看了一眼时间。 两个月后便要成亲了。 比预期提前了许多,这么短的时间,准备起来十分匆忙。 为何会如此着急呢? 皇甫二郎十分缺世子夫人? 印五郎好奇时映菡的表情,所以一直在观察,良久等来时映菡嘟囔:“原来他已经二十七了。” 时映菡十五岁,皇甫二郎二十七岁,正好相差一轮的年纪。 “嗯,大女儿都十岁了。” “我x后也要成为继母了呢。”时映菡突然自嘲地笑了笑,又问,“他有几个孩子?” “一个嫡女,一个庶女,一个庶子。外加三十余个妾室、通房。” “怪吵人的。” “这三十几个,只是养在家里的,养在外面的,我就不知道有多少个了。”印五郎又补了一刀,寻思着这次时映菡该头痛了吧,谁知她竟然笑了。 她掰着手指与印五郎算:“你看,有这么多女子分宠,我x后需要应付皇甫二郎的时间就能少许多,说不定他一天寻一个女子,一个月也来不了我这里。” 这回印五郎是真的忍不住了,朗声大笑起来,一边摇头一边叹气:“完了完了,越发不舍得看你嫁出去了。” 他没说,皇甫二郎自从上次受伤之后,已经不记得自己究竟在哪里养过女人了,甚至府中的女子都叫不出名字,当着府中人的面,直接说:“那个最胖的”“那个皮肤有点黑的”“那个说话爱哟哟的”来区分。 还有一点十分明显,他最近特别不喜欢胖子,而且看到胖子就有些脸盲。 时映菡跟着印五郎笑,只当是玩笑。 这些话,就算是故意的,也要当成是玩笑,她只能这样做,这是身为女子的本分。 大唐成亲,遵循汉朝的规矩,实行“六礼”,分别是: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 很显然,时映菡与皇甫二郎的婚礼,完全省了前面的几步,生怕时映菡不嫁似的,日期定得很往前,就连皇甫二郎的府邸也被重重防范,生怕他再次被行刺。 印五郎过来了没几天,国公府便送来了彩礼。 这一次的彩礼算得上体面,并没有因为时映菡家中乃是五品官员而怠慢了,该有的都有,给足了时家面子。 成亲当日,时映菡依旧是按照平日里的时辰起床,碧彤与碧凡早早就准备好了东西,为时映菡装扮。 “晚上才来迎亲,你们着什么急?”时映菡气定神闲地坐在梳妆台前,看着几个人忙活。 “怎么不急,这可是出嫁的大日子!” “家里与国公府门第差太多,迎亲的恐怕只是一路人马,皇甫二郎不会过来。”时映菡想着,看着床铺上绿色的嫁衣,大袖外袍,素纱的连体内衣,围在腹前的蔽膝、大小腰带、袜子、布鞋突然叹了一口气。 到底还是嫁了。 时映菡去净身时,侍女们伺候得比以往都要仔细,时映菡也明白是为什么,便也配合着。 出来时,擦干头发开始上装。 头顶上戴着一对遮耳的博鬓,其余的地方用金银杂宝华钗之类的铺满,她的身份,是不能用凤冠霞帔的。 整理好了这些,就等着晚上到来了。 过了许久,外面终于喧闹起来,最先得到的消息就是,皇甫二郎居然是亲自来迎亲的,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一般,成亲双方地位相差极为悬殊的,男子是不会迎亲的,女的自己备好马车,自己过去。如果男子过来迎亲了,就是给足妻子娘家的体面,这样时家日后还能出去炫耀一番,国公府的世子爷娶他们家里的嫡女,是亲自来迎亲的,对时家十分尊重。 时映菡有些惊讶,心说皇甫二郎的面上工作还是做得很到位的。 门口的人开始对话,碧彤凑趣地去偷听,掩着嘴偷笑。 原本因为对方是国公府的世子爷,大家都不敢为难狠了,结果皇甫二郎居然是个好脾气,全部都笑呵呵地答了,时不时还叫来身边的谋士吟诗,弄得时家人都松了一口气,碧彤也觉得轻松了许多。 照目前的模样来看,日后皇甫二郎不会太过亏待了时映菡。 皇甫二郎进来后,就看到一群怯生生的女子拿着棒子。一般这些女子是要打夫家人的,作为新郎官还不能生气,结果时家没人敢打这位爷,皇甫二郎索性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进来之后法发现地方有些小,这才停脚去看身边的人,用眼神询问他下一步该怎么做。 身边的人继续吟诗,又过了中门,弄得皇甫二郎直揉头,成个亲也文绉绉的。 过了一会,时映菡终于被人扶了出来,隔着重重屏风帐帘行障,帐内放着马鞍,执行奠雁礼。 皇甫二郎兴致勃勃地看着,就听到身边的那群人继续吟诗,当即翻了一个白眼。不过,这次有点效果,娘家撤掉了屏障,他可以进去看新娘子了。 他捧着雁,穿过屏障走进去,将雁放在时映菡面前,抬头看了她一眼,当即一个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 时映菡看他笑,当即愣了一下。 “你那唇彩,就好像在嘴上印了一个马蹄印。”皇甫二郎说完,一边笑得发抖,一边走了。RS 087 洞房花烛夜 成亲到了后半段,就没有时映菡什么事了。 国公府很大,难以想象的大。 在房价高得离谱,难寻寸土的长安城,还能拥有如此大的府邸,还是汉白玉的楼梯,真真罕见。 时映菡进入洞房之中,只有一个感叹,这皇甫二郎的房间真的是十分奢华,屋中随便一个物件,说不定都价值千贯,比时映菡舍得花钱多了。 房中很静,安静得有些不对劲。 屋子远离主院,听不到那里的喧嚣,以至于这里安静得好似周围没有人似的。 隔了一会,碧彤才觉得奇怪:“世子爷怎么没有来喝合卺酒呢?屋子里面也没有个伺候的。” 碧凡则是有些不自在地守着,一会看看那,一会看看这,就是不敢看床。 大唐的规矩,主子新婚的当夜,需要身边的侍婢与新郎先当着主子的面欢爱,当面教自家主子如何伺候男人,她们不知道皇甫二郎会选择哪一个,无论是碧彤还是碧凡,日后都会是身边的妾室。怕是因为这一点,碧凡才有些不自在。 时映菡沉默着没说话,只是继续坐着。 直到深夜,屋中红烛闪烁着,也没有人过来。 时映菡终于有些忍不住,靠着床边打起了瞌睡,碧凡与碧彤自然是不敢睡的,一个在屋里,一个在屋外的守着。 天空渐渐明亮,也没有人过来,时映菡却到了时候该洗漱去见公婆了。 碧凡咬着嘴唇,心里有些不舒服。 成亲当天夜里,就让自家娘子独守空房,这是什么道理?之前给了再多的体面又如何? 到了这个时候,终于有人过来帮忙伺候了。 衣裳时映菡是提前准备好的,并不会在国公府掉了身份,只是孤身前去,到底是有些……让人抬不起头来。 时映菡却无所谓,沐浴更衣完毕,换上了衣服,由府中的侍女服侍着。 “昨夜世子爷醉酒了吗?”碧彤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听闻昨个世子爷忙于公事,散场之后就出去了。” 碧彤当即忍不住腹诽:长安第一纨绔,能有什么公事?怕是去安慰哪个相好的去了吧? 时映菡跟着侍女到了主屋,那里已经有人候着了,只是人不多。 其实她也明白,她身份低贱,一些出身很高的人,都不愿意见到她。能够加入国公府的,大多都是世家子女,像时映菡这样的实在是太少了!如若她容貌要差一些,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可能。 皇甫二郎府中的妾室,娘家的实力怕是都比时映菡雄厚。 这种轻微的怠慢,也只是她日后面临问题的开始而已。说不得,日后那些妾室都能欺负到时映菡的头上,就算她是正牌夫人也是如此。 谁让她娘家没能耐,偏嫁给了国公府的世子呢! 时映菡过去的时候,大家看到时映菡一个人进来,气氛有些尴尬,未来的公婆看到她,招呼了几句,只是吩咐她再等等。 皇甫二郎的母亲是也是继母,如今尚且年轻,也就三十岁少妇的模样,风韵犹存,那种高傲的姿态一看就是出身极为富贵的。她对时映菡还算热情,招呼得十分周到,怕是这个娘家破差,没有什么地位的世子媳妇颇得她的喜欢。 皇甫将军是个不苟言笑的,从头到尾只对时映菡点了点头而已,不过,他高大的身材倒是有几分与皇甫二郎相似,只是身上散发出来的,全部都是杀气。 皇甫家的人来此大多是想要瞧一瞧时映菡究竟长得是什么模样,如果她早就被众人见过了,怕是今日来的人还会更少一些。 “怎得瘦成这样,难不成是养不起的饥劳难民送来了?这世子夫人也够寒碜的。”突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对时映菡十分嫌弃,觉得娶了这样一个瘦弱的女子是十分丢人的事情。 时映菡早就做好的心理准备,反而坦然地对声音发出的方向微笑着行礼,气得那个人一噎,没了后话。 “六婶多虑了,放眼望去全是胖子,我都觉得眼睛累,像她这样纤细的,我觉得极好。”这个时候,皇甫二郎跨门走了进来,对方才说话的那人说了一句。 被称之为六婶的当即笑了起来,只是表情有些不大自然:“哟,二郎开始护媳妇了?这般在意,为何还在成亲当夜彻夜不归,也不是什么非得去的大事。” 皇甫二郎也不生气,只是笑眯眯地回答:“难不成之前六婶就是如此劝六叔的?若是如此,六叔当更有前途才是。” 时映菡听了,不由得暗叹,好毒的舌头,一句话说得好似六婶耽误了六叔似的,六婶想反驳都不成。 男人没出息,也有一部分取决于他的夫人,这也不知是谁定的说法,后来许多人也这样认为了。 皇甫二郎走到时映菡身边,对她拱手:“我们行礼吧。” 他对时映菡多有维护,以至于屋中众人都给了时映菡几分薄面,不至于太过冷场,就算是六婶也没有继续纠缠,毕竟皇甫二郎是世子,未来是要他来当家的。 行礼完毕,两个人结伴回了皇甫二郎的住处。 路上,皇甫二郎一直在思考事情似的,没有如何搭理时映菡,良久才扭头看向时映菡:“小马蹄,你带来的东西多么?” “你……是在叫我?”时映菡当即就呆住了,这人怎么随便给人起外号啊! “嗯,一会收拾收拾,搬去净月居去吧。” “那里是……” “我嫂子的隔壁。”皇甫二郎说了一句,便吩咐身边的人,让他们帮助时映菡抬东西,将时映菡的嫁妆等东西全部都搬过去,一样不剩。 时映菡沉默地听着,她知道,皇甫二郎的嫂子是寡妇,这样死了夫君,还在婆家的女子,居住的地方都颇为幽静,不是什么好地方,只是随便寻个地方给安排了,若是娘家有些势力的话,还能善待一些,却没听说过新妇与寡妇同住的。 搬过去,就是不在皇甫二郎的院子里面了,这就跟皇后嫁入皇宫之后,没欢爱过,就直接送去了冷宫,留一群妃子住在大殿一样。 碧凡当即有些不高兴了,不过想到时映菡不用伺候这个纨绔,便也不再争什么了。 “小马蹄,你带了多少仆人?” “一位妈妈,两名侍女,四名二等侍女。” “哦,我在给你拨去几个,你喜欢什么样的?机灵的还是老实的?” “老实本分一些的。”时映菡回答,碧凡与碧彤虽然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是忠主,还有些小聪明,可以长用。 皇甫二郎应了,便对身边的人吩咐起来,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侍女一看就是个会办事的,全部都答应了,没一会便去做了。 一行人回到皇甫二郎居处的时候,已经有人在搬东西了,那侍女还给了时映菡一份单子:“这是嫁妆单子,一会娘子对对。” 皇甫二郎一听突然来了兴趣问侍女:“可儿,你叫她娘子,我该叫她什么?” “郎君最近总在考我!您该叫夫人啊!” “太别扭了,不如就叫小马蹄。” 时映菡实在受不了小马蹄这个外号,当即忍不住嘟囔:“那我叫你大个子吗?” 皇甫二郎一听,当即乐了,且笑得极大声:“行啊,挺亲切的。” 时映菡哭笑不得,盯着皇甫二郎说不出话来。 这时,有一花枝招展的女子从院子里面走出来:“阿郎,这是谁要搬出去啊,不会是新夫人吧?” “熊胖子,我说过多少次了,你在家里少弄点熏香!”皇甫二郎掐着腰就骂了起来。 时映菡突然觉得,自己叫小马蹄挺含蓄的。 “您之前不是最喜欢妾身的香味吗?” “现在不喜欢了,滚滚滚,看你就烦。”皇甫二郎气急败坏地叫骂,随后回头对时映菡说了一句:“我去书房了,你先去净月居吧,免得被那群胖子看到。” 他一边走,还一边嘟囔:“这世界太可怕了,铺天盖地的胖子,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被称之为熊胖子的女子看到时映菡,还好奇地打量了一番,刚想凑过来说话,时映菡就被可儿推走了:“娘子且随我来,净月居在这边。” 跟着去了之后,发现净月居是一处独门独院的地方,需要穿越后花园,过了一座桥,在湖对面的一处幽静之处。 在这里,只有三处院落,时映菡这里是最角落的一处,院子里面有许多杂草,好似很久没有人来住过了,许多侍女在临时收拾屋子。 碧彤来了之后,当即抱怨起来:“这也太过分了,直接送到这偏僻的地方,简直就是欺负人!” “我觉得挺好的,那院子纷扰。”时映菡盯着四处的环境,发现这里极为幽静,景色也不错,在这里度日还是挺好的。 “府中是每隔五日晨昏定省一次,平日里都是各过各的,娘子去夫人那里就行了。节日的时候,是全家一起过的。”可儿开始给时映菡介绍府中的规矩。 088 前世 时映菡住在国公府中足有三日,才第一次见到嫂子。 原世子夫人是高门大户,姓崔,是五姓嫡女。 前世子与皇甫二郎有着很大的不同,至少可以称之为国公府的骄傲,以至于他的妻子也是百里挑一的,性情好,家世好,相貌好。只可惜天妒英才,前世子早早就没了,膝下也只留了一个女儿而已。 时映菡见到她时,她在湖边歇脚,见时映菡出现,起初是陌生的,但是也知道了她是谁,还招呼时映菡一起过来说话。 “这边是府中最为幽静的地方,适合静养,从这里拐过去,有国公府的花圃,偶尔还可以去赏赏花。”崔氏说着,依旧是盯着湖面,波澜不惊。 时映菡应了:“我也觉得这边安静得很,我甚是喜欢。” “嗯,二郎也是用心了,全府上下就属他的院子里面最乱,将你送来这里,也是变着法的护着你。” 这倒是时映菡不知道的,当即疑惑:“原来是这样?” “嗯,你也不用觉得委屈,他让你来也属于好意。” “好,我记下了。” 草草聊了两句,两个人便分开了,时映菡回到自己的小屋里面,取出一些材料,开始继续制作彩墨,接着酿酒,这样还能消磨时间,却来了不速之客。 时映菡当即去迎接,来人是皇甫十三娘。 其实两个人是见过的,只是感情并不如何好。时映菡也明白,只要是继母,就不可能与前任的孩子贴心的交流,也不怪继母们为难。以至于时映菡并不刻意地去讨好谁。 皇甫十三娘来了之后,先是笑嘻嘻地与时映菡打招呼,说着一些家常话,反而是主动与她亲近,随后,还说起了皇甫二郎的事情:“昨日我爹在书房里面看书,有女子打扮了之后闯了进去,你猜怎么招?” “不知。”时映菡一点也不了解皇甫二郎,甚至觉得他身上透着一股子古怪,所以根本猜不出他的行事风格。 “我爹竟然一脚将那女子踢了出去,然后派人将她五花大绑之后丢到了街上去,赶出家门了。那女子在门外哭嚎了一晚上,也没理她。”皇甫十三娘说着,还觉得很有趣似的笑了起来。 时映菡一阵恶寒,这皇甫二郎对女子还真是不温柔啊…… “然后,今日有两个妾室帮那女子求情,也被我爹赶出府去了,这三个人的东西也被丢了出去,一件不留,如若她们不寻人抬走,就全砸了。她们没办法,只能是走了。” “最近郎君他脾气不好吗?” “挺好的啊!我爹脾气不好的时候就直接杀人了,不会留活口的。” “……哦。” “嗯嗯!还有哦,我爹已经将府中的女子清理得七七八八了,好像就剩下十几个人了,你说奇怪不奇怪,是不是我爹迷上你了,帮你消灭敌人呢?” “十三娘修要如此笑闹。” “母亲可真谨慎,无妨的,我们也就是娘俩说话。”皇甫十三娘说着,还凑到了时映菡身边,拉着时映菡的手,“我从小就没了母亲,上一任的母亲也是没与我亲近几日就没了,我可羡慕其他姐妹能有母亲照顾了!” 时映菡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虽然是有母亲的,却比没有更让人难过。那种孤独,那种不受疼爱的不平衡感觉,让她十分难受。 于是她笑得又温和了些:“日后你我好好相处才是。” “这是自然,难得见父亲对哪个女子这般好。他前几日还问我,该如何与你这么大的女子相处呢!我爹最近可喜欢瘦瘦的女子了!” “为何,大唐不是以胖为美吗?” “不知道啊,父亲突然就开始喜欢纤细的女子了,我也觉得蛮奇怪的,不过啊,也挺好的,正好你们夫妻二人可以和睦相处。” “也但愿如此了。” 两个人说了几句,皇甫十三娘就告辞离开了。 时映菡送到了门口才回来,碧彤兴致勃勃地开口:“郎君的大女儿还真是个好性子,日后怕是能很好的相处,不像大娘那样不好相处。” 时映菡微微摇头:“像大姐那样的反而好对付,皇甫十三娘这样的,却不好对付了。” “为何?” “她这样的性格,谁能说她不善待后母呢,传出去任何事情,都是我的不对。而且,她之前的笑容,眼中没有一丝温度,并非出于真心,我感觉得出。” 与此同时,皇甫十三娘离开之后,她身边的侍女也在问:“娘子,为何要与时氏交好?她完全没有什么实力啊!” “她如若不与父亲好好相处,我又如何去夺得三郎的喜欢?”皇甫十三娘说着,看了看身边的湖水,不由得想起那朗朗男儿来。 薛三郎。 时映菡那一世最后悔的事情,恐怕就是错过了薛三郎吧。 而皇甫十三娘最后悔的事情,同样是没能与薛三郎在一起。 那样有才华的人一个人,那样有着骨气,还专一的人,她如何能不喜欢? 众人都以为薛三郎放弃时映菡了,就连时映菡也是如此认为吧,但是皇甫十三娘知道,薛三郎没有。他曾经在之前与皇甫二郎秘密会面过,就连皇甫二郎成亲的那天晚上,离开国公府后,上的都是薛三郎的马车。 皇甫二郎这样的人不碰时映菡,并非他突然正人君子,而是答应了薛三郎什么。 而这个交易的内容,皇甫十三娘不知道。 因为,上一世皇甫二郎命绝于薛三郎的手中。国公府调查了许久,终于查到了是薛三郎下的手,而那时,他已经有足够的证据推翻整个国公府了。 这世间什么都没有变,之前的一切,都与上一世一样,只有皇甫二郎的继续存活,是一个异数,以至于关于皇甫二郎的一切,都不再皇甫十三娘的预料之外。 该如何,才能让皇甫二郎与时映菡成为真正的夫妻呢? 这样薛三郎才能够完全的死心。 皇甫十三娘只能是从中疏导了,竟然是帮助自己最大的情敌,与自己坏透了的父亲。 089 花少归来 时映菡一直与皇甫二郎相敬如宾,保持了几个月的时间。 她在国公府中,也不像个世子夫人,反而像个客人。 皇甫二郎的继母没有要让时映菡管家的意思,对此只字不提,甚至不告诉时映菡一些事情,让她在国公府许久,依旧对国公府的日常并不了解。她几乎见不到皇甫二郎的父亲,回头想想,怕是也只有成亲之后的那一天见过。 皇甫十三娘十分喜欢来时映菡这里聊天,好似她们认识许久似的。皇甫十三娘一直想要撮合她与皇甫二郎,一个劲地说着自己父亲的好,好似多么仰慕父亲似的,时映菡却打听到,这对父女根本不合,平日里几乎没有任何的往来,似乎皇甫十三娘也觉得自己有这样一个父亲很丢人。 这让时映菡不免多了一分猜想。 果不其然,在时映菡嫁进门第三个月的时候,她突然被人叫道了皇甫二郎的院子,见了他的书房,刚进屋就看到皇甫十三娘被五huā大绑地捆在椅子上,怒气冲冲地瞪着皇甫二郎。 皇甫二郎坐在桌面上,翘着二郎腿,指着皇甫十三娘问道:“女儿以下犯上,按照你们的规矩,该如何处置?” 时映菡不明所以,只是将碧彤赶了出去,屋中只留下他们三个人而已。 皇甫二郎的房间十分安静,也十分的气派,他似乎很喜欢显示自己的富有,以至于屋中的东西用的都是顶好的。就连时映菡之前舍不得用的上等纸,皇甫二郎都备了厚厚一叠,屋中却罕见写好的、画好的卷轴,可见这些纸就好像屋中的家具一样,只是摆设而已,根本就用不到。 “需要看是什么样的以下犯上。”时映菡沉稳地开口,眼睛盯着皇甫二郎看,目光坦然,竟然没有多余的话,不劝说,也不落井下石。 “她不承认我是她爹。”皇甫二郎指着皇甫十三娘说道,声音有些高,好似还在气头上。 皇甫二郎的性格就好像一阵风,且说风就是雨,毫不含糊。想生气就生气,想骂人就骂人,想大笑谁也别想拦着。这样当真有几分真性情,但是十分招惹人,因为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容忍。 “不顾父母之养?”时映菡问。 “别弄得文绉绉的,我不懂,我就是想让你过来帮我个忙,帮我把她弄死。你们后宅的女人不都挺会勾心斗角的嘛,找个神不知鬼不觉的法子给我,让我处理了这个熊孩子,也不会有什么风险。” 时映菡听了,瞳孔一颤,随后突然升腾起了怒火。 她不是不知道皇甫二郎是个什么样的人,光听说,就听说了不少他所做的荒唐事,可是她没想到,这皇甫二郎竟然想要弄死自己的女儿! 时映菡这一生都有着对父母存在的阴影,她最受不了那些不善待自己儿女的父母! “虎毒尚且不食子,你如此做,简直就是禽兽不如。你若不欲养,何必要生?你若生了,为何不尽父母之责?人若活着,就有孝敬父母的责任,也要赡养儿女的责任,如果一个男人连这点责任都担不起,还算什么男人?” 时映菡咄咄逼人地质问,将皇甫父母都惊呆了。 时映菡一向是平和的,表情波澜不惊,笑时柔柔的,就算生气的时候也多是沉默,偏今日突兀地激昂了兴趣,还是对皇甫二郎这样臭名昭著的人发脾气,简直令人震惊。 其实,她自己说完,自己都有点后悔了,简直就是一时冲动,招惹了不能招惹的人。 万一她也像之前两位夫人一样…… “我|操!”皇甫二郎当即骂了一句,指着皇甫十三娘就开始数落:“就连这熊孩子来威胁我,还要给我下药!我……我想吓唬吓唬她,还被你骂一顿!” 时映菡看着皇甫二郎,就好像在看一个神经病。 皇甫十三娘则是盯着时映菡看,想要观察情敌的一举一动。 皇甫二郎则是抓耳挠腮,最后又是一声哀叹:“苍天愚我!” 尴尬。 静默。 “行了,你出去吧。”皇甫二郎嘟囔完,便吩咐侍女过来给皇甫十三娘松绑。 时映菡迟疑着退出去,临走时皇甫二郎才说:“你不必在意,我一般是这样教训女儿的,你放心,我不动她。” “哦……”时映菡应了一句。 原来皇甫十三娘是这么被教大的。 关上门,皇甫二郎看着皇甫十三娘,随后哀叹:“我招谁惹谁了我?一睁眼睛就成了臭名昭著的人,有儿有女,身边养了三十多个大胖媳妇……去趟饭馆遇到五个人,三个是仇家,另外还有一个想揍我……” “你到底是谁?”皇甫十三娘追问。 “红领巾。” “姓红?” “跟你们这个时代的人说笑话,完全没有共同的笑点。” “那你跟谁有?” “薛三郎啊,我们现在是哥们。” 或许是因为难得在大唐遇到有着共同话题的人,以至于皇甫二郎与薛三郎十分亲近,更是答应薛三郎,帮他看住媳妇。 其实薛三郎与皇甫二郎也是不同时代的人,只是生活的年代相近而已。 皇甫二郎是二十一世纪的富二代,平日里养尊处优,有着娇生惯养才养出来的脾气,不过人不坏,顶多就是嘴巴坏了点,跟谁都自来熟。偏天妒英才,他大好男儿,还没施展拳脚呢,就意外身亡了。 薛三郎则是生活在后几百年,那时近乎于末世,地球上的资源有限,只能供养固定人数的人类。人们为了争夺有限的资源而互相杀掠,亲人们也会互相残杀。薛三郎与他的弟弟在末世苦苦挣扎,参加过帮派,也参与过内讧。他们不相信身边的任何人,他们只相信自己,以至于薛三郎的性格极为现实,要么生存,要么死。 薛三郎曾经说过,他最后是被自己的亲弟弟杀死,那时他也绝望过,却不恨,因为自己终于可以解脱了。 后来他来到了大唐,这里的生活太过安逸了,他享受着这里的氛围,有家,有可爱的兄弟姐妹,让他渐渐放松了警惕,渐渐地变得贪婪,还想要一个相知的人。后来他瞧上了时映菡,渐渐的相处,日久生情,却觉得她还小。 可是,时不待人,时映菡终究要嫁人,薛三郎只能从中周旋。 “你跟薛三郎是哥们?他会理你?!”皇甫十三娘当即惊讶地问道。 薛三郎是清冷的性子,他最厌恶自己的父亲,怎么会与他交好?不过转念一想,也是,现在的这个皇甫二郎是冒牌的,怎么就不可能了呢? 皇甫二郎颇为气人的耸肩、摊手,咧嘴回答:“理我都不理你,嫉妒恨吧?” 皇甫十三娘瞪了皇甫二郎一眼,没好气地问:“你与他达成什么协议了?” “啊……也没什么。”皇甫二郎说着,突然开口:“你以后不再给我下绊子,我就告诉你。” “好。” 皇甫二郎不信皇甫十三娘,从一侧取出笔墨来,用奇怪的姿势握笔,说道:“写个保证书。” “我才不会骗你呢!” “男人总说只想抱着女人睡而已,你猜他们晚上干什么了?” 皇甫十三娘没办法,还真与他写了保证书。 两个人签字画押完毕,皇甫二郎才开口说:“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想等时机成熟了,我与时三娘和离罢了,而且我不碰时三娘,完璧归赵。” 说完,将保证书收好,笑呵呵地出了书房。 皇甫十三娘一直在瞪他,他也不理。 没过两日,皇甫二郎突然来寻时映菡,样子神秘兮兮的。 时映菡的居处自然是没有人拦他的,他畅通无阻,进来之后自顾自地坐下,一副请教的模样:“小马蹄,我问你点事。” 时映菡当时正在研究制墨,见他来了,当即放下手头的事情,走过去问他:“何事?” “我有一个十分讨厌的人,但是别人都不知道我讨厌他,我该如何暗示身边的人我讨厌他,还不会太过明显。” 古代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皇甫二郎显然是跟不上节奏,不如薛三郎做得游刃有余,便只能虚心请教了。 时映菡思量了片刻,说道:“一般,在吃饭的时候,如果一个人还没吃完,你就去结账准备走人,这是十分不礼貌的,只有讨厌这个人,才会这样做。” “那万一一桌子的人都没吃完呢?” “你寻个与你最亲近的人与他聊天就成了,让他吃不了东西,其他人一想就明白了。” 皇甫二郎一听眼睛就亮了,嘿嘿直笑,自己思量了一会,觉得可行,当即赞道:“你们这些小娘子就是厉害。” “也只是一些小伎俩罢了,称不得什么厉害。” 时映菡谦虚,却还是博得了皇甫二郎的好感,以至于他之后没事就会寻时映菡来问一些问题,为了报答,还会给时映菡带些有意思的小玩意做谢礼。偏偏,他来得勤快,就是不在时映菡这里过夜,渐渐的,也让府中不少人觉得奇怪了。 有些是非产生,就会让人道是非,渐渐的,时映菡也听到了一些不好听的话,心中也有些不舒服,偏她还不愿意主动去爬皇甫二郎的床,便也就拖着。这样纨绔子弟,不招惹,当个朋友也是极好的。 皇甫十三娘明显没有之前来得勤快了,恐怕是放弃了什么,心情也低落了好一阵子,使得时映菡觉得她是被皇甫二郎的混蛋气到了,还去安慰了几次。 她发现,皇甫十三娘虽然没有了之前的主动交好,却是对她亲近了许多,并没有之前的虚情假意,说不定是上一次的事情让皇甫十三娘对她生出了几分好感来。 大唐人喜欢蹴鞠,这样是一项马上的〖运〗动,以此可以锻炼士兵的马术,还能娱乐,一举两得。 皇甫二郎是这方面的好手,以至于每次皇宫之中举办蹴鞠,都会叫上他,以至于时映菡也能偶尔进宫去观看一场。 这一次的蹴鞠是颇为盛大的一场,以至于过来观看的人不少,朝中不少官员都来了。 时映菡的位置很好,坐在国公府的位置,身边是皇甫十三娘。 皇甫二郎在马上显得英姿飒爽,尤其是他高大俊朗的形象,十分引人注目。皇甫二郎是十分厉害的射手,说不算百发百中,却是全场进球最多的人,而他每次进球之后,都会回身对时映菡亮出一个剪刀手来,引得时映菡一阵轻笑。 众人只知道皇甫二郎是对着国公府的位置微笑,却不知他是在逗时映菡微笑。 薛三郎的位置在中等靠后的地方,却能够清楚地看清时映菡的表情,以至于他一直闷闷不乐,心中郁结着一股子酸涩的味道,说不清道不明。 到了后来,他才发现他在吃醋。 明明那个女人可以是他的妻子,却嫁给了另外的人,他只能暗暗努力,静静的等待,这种感觉真的十分窝囊。 他坐在这里良久,周围都是国子监之中的学生,时映菡竟然没有在学生之中寻找他,看都不看他一眼,眼睛一直盯着皇甫二郎,他如何能不气? 他却不能怪时映菡薄情,她这样做,才是最为本分的女子,是女子该做的事情。 于是,他只能独自伤悲。 国公府一直是极为气派的,回去的路上都是一人一辆马车,一队人浩浩荡荡地离宫,明明住在离皇宫最近的位置,却还是喜欢摆谱。 偏偏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前面也纷乱起来。 “娘子,前面有人打起来了,似乎是在袭击郎君!” 时映菡听了之后,大为诧异,掀开车帘向外看,就看到前面乱成一团,有两道身影最为显眼,一个人是皇甫二郎,另外一人竟然是……huā少?! huā少果然是一名高手,你来我往之间,皇甫二郎节节败退,只能堪堪躲过他的攻击。huā少也不知是如何恨死了皇甫二郎,竟然是在招招致命,简直就是夺命的阎王。 时映菡下意识地掀开车帘走了出去,快步赶了过去,唤了一句:“huā少,你住手!杜少华,我叫你呢!”(未完待续 090 回家 时映菡一直与皇甫二郎相敬如宾,保持了几个月的时间。 她在国公府中,也不像个世子夫人,反而像个客人。 皇甫二郎的继母没有要让时映菡管家的意思,对此只字不提,甚至不告诉时映菡一些事情,让她在国公府许久,依旧对国公府的日常并不了解。她几乎见不到皇甫二郎的父亲,回头想想,怕是也只有成亲之后的那一天见过。 皇甫十三娘十分喜欢来时映菡这里聊天,好似她们认识许久似的。皇甫十三娘一直想要撮合她与皇甫二郎,一个劲地说着自己父亲的好,好似多么仰慕父亲似的,时映菡却打听到,这对父女根本不合,平日里几乎没有任何的往来,似乎皇甫十三娘也觉得自己有这样一个父亲很丢人。 这让时映菡不免多了一分猜想。 果不其然,在时映菡嫁进门第三个月的时候,她突然被人叫道了皇甫二郎的院子,见了他的书房,刚进屋就看到皇甫十三娘被五huā大绑地捆在椅子上,怒气冲冲地瞪着皇甫二郎。 皇甫二郎坐在桌面上,翘着二郎腿,指着皇甫十三娘问道:“女儿以下犯上,按照你们的规矩,该如何处置?” 时映菡不明所以,只是将碧彤赶了出去,屋中只留下他们三个人而已。 皇甫二郎的房间十分安静,也十分的气派,他似乎很喜欢显示自己的富有,以至于屋中的东西用的都是顶好的。就连时映菡之前舍不得用的上等纸,皇甫二郎都备了厚厚一叠,屋中却罕见写好的、画好的卷轴,可见这些纸就好像屋中的家具一样,只是摆设而已,根本就用不到。 “需要看是什么样的以下犯上。”时映菡沉稳地开口,眼睛盯着皇甫二郎看,目光坦然,竟然没有多余的话。不劝说,也不落井下石。 “她不承认我是她爹。”皇甫二郎指着皇甫十三娘说道,声音有些高,好似还在气头上。 皇甫二郎的性格就好像一阵风,且说风就是雨,毫不含糊。想生气就生气,想骂人就骂人。想大笑谁也别想拦着。这样当真有几分真性情,但是十分招惹人,因为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容忍。 “不顾父母之养?”时映菡问。 “别弄得文绉绉的,我不懂。我就是想让你过来帮我个忙,帮我把她弄死。你们后宅的女人不都挺会勾心斗角的嘛。找个神不知鬼不觉的法子给我,让我处理了这个熊孩子,也不会有什么风险。” 时映菡听了,瞳孔一颤,随后突然升腾起了怒火。 她不是不知道皇甫二郎是个什么样的人,光听说。就听说了不少他所做的荒唐事,可是她没想到,这皇甫二郎竟然想要弄死自己的女儿! 时映菡这一生都有着对父母存在的阴影,她最受不了那些不善待自己儿女的父母! “虎毒尚且不食子,你如此做,简直就是禽兽不如。你若不欲养,何必要生?你若生了,为何不尽父母之责?人若活着,就有孝敬父母的责任。也要赡养儿女的责任,如果一个男人连这点责任都担不起。还算什么男人?” 时映菡咄咄逼人地质问,将皇甫父母都惊呆了。 时映菡一向是平和的,表情波澜不惊,笑时柔柔的,就算生气的时候也多是沉默,偏今日突兀地激昂了兴趣,还是对皇甫二郎这样臭名昭著的人发脾气,简直令人震惊。 其实,她自己说完,自己都有点后悔了,简直就是一时冲动,招惹了不能招惹的人。 万一她也像之前两位夫人一样…… “我|操!”皇甫二郎当即骂了一句,指着皇甫十三娘就开始数落:“就连这熊孩子来威胁我,还要给我下药!我……我想吓唬吓唬她,还被你骂一顿!” 时映菡看着皇甫二郎,就好像在看一个神经病。 皇甫十三娘则是盯着时映菡看,想要观察情敌的一举一动。 皇甫二郎则是抓耳挠腮,最后又是一声哀叹:“苍天愚我!” 尴尬。 静默。 “行了,你出去吧。”皇甫二郎嘟囔完,便吩咐侍女过来给皇甫十三娘松绑。 时映菡迟疑着退出去,临走时皇甫二郎才说:“你不必在意,我一般是这样教训女儿的,你放心,我不动她。” “哦……”时映菡应了一句。 原来皇甫十三娘是这么被教大的。 关上门,皇甫二郎看着皇甫十三娘,随后哀叹:“我招谁惹谁了我?一睁眼睛就成了臭名昭著的人,有儿有女,身边养了三十多个大胖媳妇……去趟饭馆遇到五个人,三个是仇家,另外还有一个想揍我……” “你到底是谁?”皇甫十三娘追问。 “红领巾。” “姓红?” “跟你们这个时代的人说笑话,完全没有共同的笑点。” “那你跟谁有?” “薛三郎啊,我们现在是哥们。” 或许是因为难得在大唐遇到有着共同话题的人,以至于皇甫二郎与薛三郎十分亲近,更是答应薛三郎,帮他看住媳妇。 其实薛三郎与皇甫二郎也是不同时代的人,只是生活的年代相近而已。 皇甫二郎是二十一世纪的富二代,平日里养尊处优,有着娇生惯养才养出来的脾气,不过人不坏,顶多就是嘴巴坏了点,跟谁都自来熟。偏天妒英才,他大好男儿,还没施展拳脚呢,就意外身亡了。 薛三郎则是生活在后几百年,那时近乎于末世,地球上的资源有限,只能供养固定人数的人类。人们为了争夺有限的资源而互相杀掠,亲人们也会互相残杀。薛三郎与他的弟弟在末世苦苦挣扎,参加过帮派,也参与过内讧。他们不相信身边的任何人,他们只相信自己,以至于薛三郎的性格极为现实,要么生存,要么死。 薛三郎曾经说过,他最后是被自己的亲弟弟杀死。那时他也绝望过,却不恨,因为自己终于可以解脱了。 后来他来到了大唐,这里的生活太过安逸了,他享受着这里的氛围,有家,有可爱的兄弟姐妹。让他渐渐放松了警惕,渐渐地变得贪婪,还想要一个相知的人。后来他瞧上了时映菡,渐渐的相处。日久生情,却觉得她还小。 可是。时不待人,时映菡终究要嫁人,薛三郎只能从中周旋。 “你跟薛三郎是哥们?他会理你?!”皇甫十三娘当即惊讶地问道。 薛三郎是清冷的性子,他最厌恶自己的父亲,怎么会与他交好?不过转念一想,也是。现在的这个皇甫二郎是冒牌的,怎么就不可能了呢? 皇甫二郎颇为气人的耸肩、摊手,咧嘴回答:“理我都不理你,嫉妒恨吧?” 皇甫十三娘瞪了皇甫二郎一眼,没好气地问:“你与他达成什么协议了?” “啊……也没什么。”皇甫二郎说着,突然开口:“你以后不再给我下绊子,我就告诉你。” “好。” 皇甫二郎不信皇甫十三娘,从一侧取出笔墨来,用奇怪的姿势握笔。说道:“写个保证书。” “我才不会骗你呢!” “男人总说只想抱着女人睡而已,你猜他们晚上干什么了?” 皇甫十三娘没办法。还真与他写了保证书。 两个人签字画押完毕,皇甫二郎才开口说:“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想等时机成熟了,我与时三娘和离罢了,而且我不碰时三娘,完璧归赵。” 说完,将保证书收好,笑呵呵地出了书房。 皇甫十三娘一直在瞪他,他也不理。 没过两日,皇甫二郎突然来寻时映菡,样子神秘兮兮的。 时映菡的居处自然是没有人拦他的,他畅通无阻,进来之后自顾自地坐下,一副请教的模样:“小马蹄,我问你点事。” 时映菡当时正在研究制墨,见他来了,当即放下手头的事情,走过去问他:“何事?” “我有一个十分讨厌的人,但是别人都不知道我讨厌他,我该如何暗示身边的人我讨厌他,还不会太过明显。” 古代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皇甫二郎显然是跟不上节奏,不如薛三郎做得游刃有余,便只能虚心请教了。 时映菡思量了片刻,说道:“一般,在吃饭的时候,如果一个人还没吃完,你就去结账准备走人,这是十分不礼貌的,只有讨厌这个人,才会这样做。” “那万一一桌子的人都没吃完呢?” “你寻个与你最亲近的人与他聊天就成了,让他吃不了东西,其他人一想就明白了。” 皇甫二郎一听眼睛就亮了,嘿嘿直笑,自己思量了一会,觉得可行,当即赞道:“你们这些小娘子就是厉害。” “也只是一些小伎俩罢了,称不得什么厉害。” 时映菡谦虚,却还是博得了皇甫二郎的好感,以至于他之后没事就会寻时映菡来问一些问题,为了报答,还会给时映菡带些有意思的小玩意做谢礼。偏偏,他来得勤快,就是不在时映菡这里过夜,渐渐的,也让府中不少人觉得奇怪了。 有些是非产生,就会让人道是非,渐渐的,时映菡也听到了一些不好听的话,心中也有些不舒服,偏她还不愿意主动去爬皇甫二郎的床,便也就拖着。这样纨绔子弟,不招惹,当个朋友也是极好的。 皇甫十三娘明显没有之前来得勤快了,恐怕是放弃了什么,心情也低落了好一阵子,使得时映菡觉得她是被皇甫二郎的混蛋气到了,还去安慰了几次。 她发现,皇甫十三娘虽然没有了之前的主动交好,却是对她亲近了许多,并没有之前的虚情假意,说不定是上一次的事情让皇甫十三娘对她生出了几分好感来。 大唐人喜欢蹴鞠,这样是一项马上的〖运〗动,以此可以锻炼士兵的马术,还能娱乐,一举两得。 皇甫二郎是这方面的好手,以至于每次皇宫之中举办蹴鞠,都会叫上他,以至于时映菡也能偶尔进宫去观看一场。 这一次的蹴鞠是颇为盛大的一场,以至于过来观看的人不少,朝中不少官员都来了。 时映菡的位置很好,坐在国公府的位置,身边是皇甫十三娘。 皇甫二郎在马上显得英姿飒爽,尤其是他高大俊朗的形象,十分引人注目。皇甫二郎是十分厉害的射手,说不算百发百中,却是全场进球最多的人,而他每次进球之后,都会回身对时映菡亮出一个剪刀手来,引得时映菡一阵轻笑。 众人只知道皇甫二郎是对着国公府的位置微笑,却不知他是在逗时映菡微笑。 薛三郎的位置在中等靠后的地方,却能够清楚地看清时映菡的表情,以至于他一直闷闷不乐,心中郁结着一股子酸涩的味道,说不清道不明。 到了后来,他才发现他在吃醋。 明明那个女人可以是他的妻子,却嫁给了另外的人,他只能暗暗努力,静静的等待,这种感觉真的十分窝囊。 他坐在这里良久,周围都是国子监之中的学生,时映菡竟然没有在学生之中寻找他,看都不看他一眼,眼睛一直盯着皇甫二郎,他如何能不气? 他却不能怪时映菡薄情,她这样做,才是最为本分的女子,是女子该做的事情。 于是,他只能独自伤悲。 国公府一直是极为气派的,回去的路上都是一人一辆马车,一队人浩浩荡荡地离宫,明明住在离皇宫最近的位置,却还是喜欢摆谱。 偏偏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前面也纷乱起来。 “娘子,前面有人打起来了,似乎是在袭击郎君!” 时映菡听了之后,大为诧异,掀开车帘向外看,就看到前面乱成一团,有两道身影最为显眼,一个人是皇甫二郎,另外一人竟然是……huā少?! huā少果然是一名高手,你来我往之间,皇甫二郎节节败退,只能堪堪躲过他的攻击。huā少也不知是如何恨死了皇甫二郎,竟然是在招招致命,简直就是夺命的阎王。 时映菡下意识地掀开车帘走了出去,快步赶了过去,唤了一句:“huā少,你住手!杜少华,我叫你呢!” 091 报仇 时夜枢原本觉得自己在时家再没有什么亲情了,他真正感激的时映菡,也是不属于时家的人。 不过在看到祖母的模样时,他知道祖母的样子不是作假,当即也红了眼圈。 “祖母,对不起,我回来晚了。”时夜枢迎了过去,扶着老夫人的手臂。 老夫人老泪纵横,拍了拍时夜枢的肩膀,又仔细地打量他的脸:“长高了,也俊了,比离开的时候壮实了不少。”说着,又拍了拍他的手“当年都是我糊涂,想着拖延几日,再去质问二儿媳妇,好让她一口气答应将你交到我手中来养,谁知三娘就将你送走了。后来我也后悔,觉得自己狠心,你不怪我吧?” “我不怪您,我只怪我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母亲,还没有能力对抗二夫人。” 不叫嫡母,而叫夫人,可见时夜枢对二夫人一点亲情也没有了,只有无尽的冷漠。 老夫人听得明白,却也不说什么,只是拉着他进屋,同时派人去通知时夜枢的父亲与二夫人。 时映菡进了老夫人的屋子,就听到她老人家絮絮叨叨地念叨着他与三娘,心疼得肝肠寸断:“天杀的,我怎么就生了了那孽障,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畜生,三娘多好的一个孩子,就被那孽障糟蹋了!你看看这院子里面新添的物件,有几样不是三娘赚来的,没有三娘,时家能有如今的光鲜吗?” 时夜枢听了之后,当即安慰:“祖母,您莫要担忧,孙儿会赶往长安,中断这件婚事。” “四郎啊,你可莫要胡闹,那可是国公府。” “不怕的,孙儿如今在……”时夜枢的话还没说完,外面就走进来了两个人。 时广海看到自己的儿子归来,当即乐得极为灿烂,拉扯着时夜枢的胳膊,激动地问道:“四郎……你回来了?俊了,比之前俊了,像你母亲!” 二夫人则是冷淡许多,打量了时夜枢几眼,当即没好气地道:“怎么,在外面混不下去,回府中来了?如今府中可没有你住的地方,你只能回去睡柴房。” 听到二夫人如此尖酸刻薄的话语,石广海当即怒了:“你这刁妇,当年就是你赶走了四郎,如今你还这般尖酸刻薄!你还要脸不要?!” 二夫人这些年内都没能给石广海生个儿子,又总是阻止他纳妾,是的石广海对她一直有怨言,如今听到二夫人这样的话语,不怒才怪。 二夫人没想到夫君会当着其他人的面骂她,让她没了体面,当即忍不住刻薄起来:“当年是我罚他!他不规矩在先!怎么能说我的不是?这时家有多大你又不是不知道,那里有地方再住一个他?” “大哥一家都不在府中了,住些人过去又如何?” 时夜枢看着这两个人争吵,也不生气,反而十分温和地开口:“父亲不必如此担忧,我如今有些积蓄,并不担心住处,今日我只是途径徐州,想要回来看看而已。” “你还要走?”石广海当即就急了“你如今在做什么?走商?” “顶多是个赶脚的马夫吧。”二夫人说着冷笑起来,笑容极为轻蔑。 时夜枢摇了摇头,说道:“不,如今我在简郡王身边做事,过两日,我要跟随他去长安。” “简……简郡王?!”石广海大惊! “嗯,我现在是他身边的谋士。”他说着,从自己的袖袋里面取出一张万鑫坊的凭帖来“我这次回来,想给母亲好好地安葬,这里有一千贯钱,想为母亲盖座新坟。” “一……一千贯?”石广海大惊,他这辈子都是八品官员,也没能赚到这些钱。前段日子时映菡突然赚了那么多的钱财,他还嫉妒了好一阵。 二夫人居然走了过来,伸手去抢时夜枢手中的凭帖:“真的假的啊?你能赚到这些钱?” 时映菡却没将凭帖给她,而是看着她轻蔑地微笑:“二夫人,你真当我这一次回来,还会绕了你吗?” 二夫人看到他这副模样,当即掐腰骂道:“你这个小兔崽子能把老娘怎么招?谁知道你在简郡王身边是做什么下贱活计的!还真当自己多厉害了?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能有什么能耐,我还不知道了吗?” 时映菡依旧是云淡风轻的,不愿意与二夫人吵闹,这种吵架的事情,是他不愿意做的。 “你的大哥在赌场之中大家滋事本不是大事,不过杀了人,就只能坐牢了,我帮你打点了一番,听闻可以给个痛快,直接发配边疆。你的三姐与孔家的十六郎私通,也被郎君逮到,如今正在闹休妻,怕是过两日就落实了,听说,是要被丢猪笼的。对了……”时夜枢说着,突然笑了起来“你家的祖业是药馆吧,听说吃死了几个人,如今正在被官府查呢!” 二夫人听来当即觉得这些都是笑话,当即大笑:“你莫要无中生有,这简直就是荒唐。” “也对,这都是今日上午发生的事情,你不知道也不奇怪,你派人去打听打听吧。”他说着,扭头看向父亲“父亲,这等娘家的妇人,还是休妻为妙,不然时家也会被牵连。” “你他娘的放屁!”二夫人骂着,竟然想要冲过去打人,却被一个突然闯进来的男人一脚踢飞出去,身体撞到墙上,一口血吐了出来。 “白羽,我不是让你在正堂等着吗?”时夜枢当即怒道。 “我不跟进来,你就被这群人欺负了!”白羽说着,对石广海亮出了令牌来“我是简郡王身边的怀化中郎将,如今夜枢在简郡王身边做军师,虽无官职,却与军中二品将军都能称兄道弟。你们还不知道他如今的能耐吗?” 老夫人看着一系列的变故,不由得有些受惊,随后居然走到了时夜枢身边说道:“四郎啊……你如今在做军师?二儿媳家里的事,是你……” “祖母,她当年如何待我,我就如何偿还回来。她家中的人皆有纰漏,并非全是无辜之人。” “这……”老夫人还是有些迟疑。 时夜枢当即跪在了老夫人面前,给她磕了一个头,随后坚定地说道:“饶恕孙儿不孝,时家如此恶妇不除,家宅永不得安宁!时家如今家主心中狭隘,目光短浅,日后必定难成大器!我如今还姓时,不想看到时家败落,还请祖母成全。” 白羽看到时夜枢如此模样,当即掐着腰,没好气地与屋中众人说道:“简郡王得夜枢几句话都当成金玉良言来用,总觉得受益匪浅,他的见识是整个军营都认可的,还能看不出你们小小时家的隐患?” 老夫人怔怔地看着,随后又看了二夫人一眼,终于狠心开口:“广海,听四郎的,这妻子休了也罢!日后时家的事情,你多与四郎商量。” 二夫人难以置信,却难受得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是被侍女抬出去的。 二夫人还没来得及打听家中消息,石广海的休书已经写好了,直接去办理休妻的手续了。 到了傍晚,消息便打听来了,完全要比时夜枢说得还糟糕。 二娘想要去求时夜枢,却发现他根本就不在家中歇脚,直接离开了时家,去外面寻找合适的墓地去了。 待时夜枢离开徐州的时候,时家的事情已经成了定局。 二夫人的娘家大哥突然在赌场失手杀了人,被发配边疆,当天就被送走了。她的三姐与孔家郎君通奸的时候,被夫家抓到,翌日就被丢了猪笼。紧接着,她娘家的祖业被查出药物之中含有剧毒,吃死了人,当即被封了家产,还被罚了不少的银两,使得二夫人的娘家几日之间破败了下来,还无人愿意伸出援助之手。 与此同时,二夫人也被休妻了。 二娘被留在了时家,就算是整日流泪,想要去接济母亲,也被家中的人看管着,听闻母亲伤势尚未好转,就被罚得做了乞丐,没钱疗伤,更是哭晕过去一次。 可是,时夜枢在出现在时家之前,就打点好了一切,只等着一举灭了二夫人,以报当年的仇恨,二娘根本无力对抗。 时夜枢临走时,给老夫人留下了一张凭帖,里面有一千贯,至于给时夜枢母亲重新盖墓的钱财,是时夜枢自己另外出的。 处理好了时家的恩怨,时夜枢依旧没有开心起来。 “你莫要担心,huā少已经日夜不停地赶路,去了长安,怕是如今已经救了郡主。”白羽安慰时夜枢。 时夜枢还是叹了一口气:“如果我能周转得顺利一些,将圣人在逼得狠一些,他说不定就无暇折磨郡主,或许,我们还能早点回来,这样她也不会被嫁入国公府。” “你只是军师,又不是神。”白羽说着,靠着车壁苦笑“简郡王为自己的这个女儿养了三个女婿,原本想让郡主自己挑一个的,结果……却先嫁别人了,huā少、董安尧与我二哥才是最为恼火的吧?”(未完待 092 身世 时映菡被huā少带走之后,一直有些难以承受。 她站立在房屋之中,身边有碧凡如同老母鸡一样地护着她。 屋中只有huā少一个人,跟随他是人,此时都在院子里面休息,将房前屋后都包围了起来,随时防范着。 “进带我来这里作甚?郡主又是怎么一回事?我与简郡王有何关系?”时映菡的问题连连问出,弄得huā少抓耳挠腮的,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始回答,抬脚就出去问:“时夜枢那小子何时能来长安,他能比我说得明白,我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啊。” 院子里面的几个大汉连连挥手:“他的小身板娇气透了,白羽那小子又惯着他,怕是得五六天才能赶来,到时候郡主可不能老实了。” “那董安尧那小子呢?何时过来?!” “他要跟着将军一块过来,将军身边不能缺了军师啊!” “董安尧的师父不是在将军身边吗?” “师爷的套路都被圣人摸清了,现在派不上用场了!” huā少气急败坏地连连叹气,随后又嘟囔了一句:“白老歪不来就成,算了,我跟郡主说。” 他说完,走到屋子里面,将门关上,随后点燃屋中的蜡烛。 时映菡来时就注意到了,这里虽然是暗巷,但是屋舍很多,看得出是一处低调的豪宅,只是位置比较靠南,距离集市很远。 huā少先招呼时映菡坐下,这才挪来了一个椅子,在她的面前坐下,思考了一番,才道:“说来话长,我就从一开始说起吧。” “好。”时映菡还算沉稳,她看得出这群人对她都没有恶意,甚至是有几分尊敬的,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看到她这样的小女子,竟然也是毕恭毕敬的,这样不像要伤害她。 “你知道简郡王吗?” “知道。” “那你知道简郡王的家庭吗?” “他还有家庭?” huā少的表情变了变,随后叹气道:“的确是没有,先帝屠杀了他一家子人,让他家破人亡,如今长安城也没有属于他的府邸。他曾经十分失意,甚至是肆意发泄自己的情绪,有时也会做出一些极端的事情,比如……在徐州城听闻一女子美貌惊人,竟然寻到了她的夫君,要与他的妻子亲近,之后给这名男子前途,让他官升两品。其实……你也懂的,当今世间卖妻求荣,卖女求荣的人不少,这种事情也很常见。” 时映菡并非愚笨的女子,huā少一说,她就懂了,她甚至一瞬间想通了自己的母亲为何如此痛恨自己,为何自己不像时家人,为何父亲那般对她冷遇。 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一瞬间豁然开朗。 她明白了。 她是时广山卖妻求荣的产物,她并非时广山的亲生女儿,她是甄氏一生的痛,也是时广山每每看到,就会产生不好情绪的根源。 而她,居然就是那名传奇人物简郡王的女儿?! 她突然想起那一日看到杜氏从甄氏的屋中出来失态的模样,怕是杜氏那一日在甄氏的〖房〗中发现了什么,知道了时广山真正的面目,对时广山的心灰意冷,对时家的厌恶,让她做出过激的举动来。 时映菡也这一刻,深深地厌恶起时广山来。 “我不姓时,对吗?”时映菡问道。 她的声音很沉,就好似放多了重物的车子,推过泥土里面会将泥土压出深深的沟渠。她的态度很淡,微微扬眉,透着一股子哀伤。 “嗯,你本该姓李。” 大唐最为推崇的五姓女,其中最尊贵的,就是李姓。 时映菡居然本该姓李。 是啊……郡主…… “荒唐……” “嗯?” “荒唐!”时映菡当即低喝出声,难以置信地失声质问:“怎么会有如此荒唐的事情发生?!他们有没有顾虑到我的感受?!他们知道我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吗?亲生母亲要杀我,亲手将我推进海里!之后还几次三番地派人来暗杀我!父亲对我不公,就好像厌恶虫子一般地厌恶我!我在时家活得一点尊严都没有,只能去卖力讨好祖母!” huā少看着时映菡近乎于崩溃的模样,不由得愣住了。 他原本以为,一名五品官员的女儿,突然知道自己乃是王爷唯一的女儿,会欣喜若狂。毕竟一下子成为了五姓女,有着极高的地位,这是许多人都想的。 可是时映菡丝毫没有高兴,她只是崩溃。 是的,彻底崩溃了。 之前所有的理智在这一瞬间崩塌,她的泪如泉涌,翻滚着涌出眼眶。 huā少一瞬间惊慌失措,看着碧凡慌乱地安慰时映菡,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来。 “你若气,我就去杀了那个伪君子,谁欺负过你,我就杀了谁!如何?”huā少急急地问。 “你若如此做,只会比他们更可恶!”时映菡摇头,抬手去擦自己的眼泪,又问:“你们现在是想要怎样?将我抓来又是什么目的?” huā少去一侧取来帕子递给了碧凡,这才说道:“不是抓,是救你。皇甫二郎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有资格娶你,这些全部是圣人从中作梗!待将军从西北回来,自然会替你做主,取消这份婚事。” 时映菡擦了擦眼泪,抿着唇好半天不说话。 huā少一直盯着她,想要看她有什么反应。 “我乏了,想要休息一下。”时映菡说道。 huā少松了一口气,知道时映菡是想要静一静,自己慢慢接受这件事情,便吩咐外面的人将时映菡带到后面的正房之中住着。 安排好了时映菡的房间,huā少开始在院子里面嚷嚷:“你们几个不许到后院去,那里是郡主住的地方!你们寻个可靠的人牙子,买几个侍女回来伺候郡主,郡主是徐州长大的,在准备一些合适的食量。对了,郡主喜欢画画,买些笔墨纸砚回来,再多买几本书。” “书?咱们大字不识一个,怎么知道郡主喜欢什么样的书?” “那就用箱子抗,总该有几本是郡主喜欢的!” 这些吩咐完了,huā少又在后院转悠了两圈,才去了前院吩咐身边的人烧水,让他洗漱。 时映菡的晚饭是被送进她的屋子里面的,交给了碧凡,连同一块还抬进去了两箱子书,以及一些文房四宝、笔墨纸砚,让时映菡可以安静地打发时间。 huā少洗漱了一番之后,找来身边的人打听:“圣人那边是如何搜查的?” “没多大的动静,国公府也是一派太平,怕是早就猜到我们会来了吧。” “不对劲啊。”huā少歪歪扭扭地躺在胡床上,扭了扭身体,才又问:“那个印五郎在圣人身边?” “是。” “找个机会将他杀了。” “是!” “皇甫二郎那边应该是有所防范了,我还不急着要他的狗命,那就先从时广山开始吧。” “怕是圣人料到我们会去寻时广山,早就派人监视着了。” huā少不屑地轻哼了一句,道:“圣人就是个熊包,自己没能耐,就找手无缚鸡之力的郡主下手!你忘了他前一阵给将军递帖子的事情了吗?他说要和解!放他娘的屁,还得将军家人都没了,现在还将郡主擅自嫁人,哪里是要和解的?” huā少轻灵地跳起,到了一侧门口,当即招呼了一声:“有谁愿意随我去时家吗?” 这一声极有震撼力,这些忠于简郡王的人早就恨透了时广山,只等着收拾他呢,当即跟着摩拳擦掌。 “我只带五个人,剩下的给我留下保护郡主,我告诉你们,你们可别敢点击郡主,若她少了一根汗毛,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huā少当即警告了起来。 这些人连连摆手:“您可真是多虑了,将军的女儿谁敢动?再说,就算您不收拾我们,董安尧与白将军也饶不了我们。” huā少当即就有些不高兴,抬脚想要踢人,最后还是忍住了,吩咐了几个人跟他一块离开。 以他们的身手,想要进入时家十分容易。 时广山正在书房之中来回踱步,他已经听说了时映菡那边的事情,心中纠结万分,生怕时映菡非他亲生的这件事情暴露了,会影响到他的名声。万一简郡王的人来报仇,他也是吃不消的。 替简郡王养了十多年的女儿,没功劳也有苦劳才是,全部都坏在了时映菡的亲事上。 当初听闻简郡王被圣人下旨诛杀,他就觉得简郡王的好日子到头了,便渐渐地对时映菡冷淡起来,觉得自己就是养了一个吃白饭的,这几年内也对时映菡十分刻薄,谁能想到简郡王如此顽强,竟然能够坚持到如今,现在还要回长安了? 他到如今,依旧没有发现自己目光短浅这件事情,知错不改,也亏得他顺利坐上了五品官。 当年,他与两个弟弟一样是八品官,是简郡王帮了他一把,他才坐上了六品官,不然如今时家还是那般落魄呢! 后来想想,他也不后悔出卖了甄氏,这样的妻子留在身边加以利用,成全了整个时家有什么不好?偏她不知好歹,从那以后就与他扮起清高来,几个月不让他碰她,后来却发现有孕。当时甄氏痛不欲生,时广山却十分〖兴〗奋地给简郡王写信通知,希望简郡王再给他好处,这也是简郡王知道时映菡存在的原因。(未完待续 093 虐渣爹 花少进入到时广山书房的时候,其他的随从就候在了院子里面。 杜氏瞧见了,却躲在了闺房之中不去过问,只等着这些人离开。 她的漠视,说明她是识时务的,她知道,她就算出去帮忙了,也会被花少的人制止,一切努力都是徒劳,说不定还会吃力不讨好。还有就是……时广山这样的混蛋,也该遭受到轻视女子的报应。 时广山并不认识花少,见他到来,猜到了几分花少的身份,却还是惊慌地问:“你……你是谁,为何闯到我的家里来?!” “我觉得我们该算一算我们之间的这笔账了。”花少走到了桌面坐下,门口站立了两名侍从,让时广山不能逃出去,只能任由花少在屋中弄乱了他的桌面,将一些书本当成玩具一样地丢在了地面上。 “你我并不相识。” “你可知,简郡王得知自己还有后之后,是如何的欣喜若狂?我记得,他老人家当年许诺过你,只要你好好善待郡主,日后有的是你的荣华富贵,他当时不方便帮你,因为他的身份特殊,帮了你反而是害了你。” 这句话已经说明了花少的身份。 时广山抬手擦了擦汗:“的确是这样,我也一直尽职尽责地抚养郡主。” “尽职尽责?哈!笑话,我怎么听说郡主在你们时家受尽了委屈?你还将她嫁许配给皇甫二郎那混帐东西!” 时广山的腿已经开始打颤了,十分虚弱地回答:“我之前一直待郡主如亲生,给予她的也都是与府中其他女子一样的东西,没有亏待半分,她还尤其得她祖母的关爱!婚事是……是国公府逼的……我没办法,而且,之前要嫁的是大娘,谁知道她居然自残,没办法才……” “放屁!”花少一嗓子喊了出来,轻盈地一跃,竟然一举到了时广山身边,抬手就给了他一拳,直击他的面门,让他踉跄倒地,鼻血横流。“你若安生地在徐州呆着,岂能如此?你若能聪明一丁点,岂能被人威胁?你这鼠目寸光之辈,害了郡主,可知简郡王会如何待你?!怕是……会剐了你!” 时广山不敢对花少发怒,他虽目光短浅,但是不至于吃眼前亏,急急求饶:“这位壮士,您听我说,我养了郡主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做错了这么一件事,也可以化解了吧?” 花少扯着嘴角冷笑,透着森冷的寒气:“就算简郡王不剐了你,怕是其他人也不会饶了你。”他说着,走到了时广山身边,抬脚踩住他的脸,狠狠地碾压,“简郡王知道自己有了一个女儿,便在身边为她培养夫婿,从一群晚辈之中寻找出了三个最优秀的,给予他们特别的照顾,但是他们身边不许有任何固定的女人,就算是得到了战俘,给了他们几个女子,也权当是试婚的女奴来用。以至于这三个人二十好几,也没有人敢给他们安排亲事,结果,你居然将郡主嫁给了别人!” 时广山哪里知道这些事,当即眼前一黑。 简郡王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啊,将军!战士!能被他培养的,大多都是些武将。这些武将在文人的眼中看来,就是一群粗鲁的野蛮人,各个是不讲理的! 时广山将这三个男人的未来妻子嫁给了别人,那简直就的让他们丢颜面的事情! 当今天下,有几个有身份的男子,是愿意娶曾经嫁过人的女子的? 时广山战栗得更加严重,听到花少再次开口:“这三个人里面,有一个是军师,他还好些,不过用些手段就能折腾得你在长安混不下去,在朝中混不下去,生不如死,死了也不得安生。另外一个根本就是有着众多兄弟的酒鬼,这小子生气会直截了当一些,顶多了烧了你们时家的房子,杀光时家所有的人,糟蹋了所有的女子!至于第三个,十分不巧,这人就是我,我更喜欢将人关进大牢里面慢慢折磨,先当着他们的面折磨他们在意的家人,一个一个的来,将他们的指甲一根一根的掰下来,将他们的头发一根一根地拔下来,将他们的肉一块一块的剐下来,舌头割了、耳朵切了、眼睛挖了!” 时广山听得极为惊恐,当即连连求饶,吓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壮士饶命,饶命啊!我都是被逼的,不管我的事!与郡主说……她定然不会看着我受苦的!她还当我是她的父亲,您这样做,她定然不许的,不许的!” “你觉得我会让她知道?”花少笑了起来,随后将他一脚踢飞出去,最后撞到了墙上,昏厥了过去。 花少当即咧嘴:“啧,这群文人真不抗打!” “花少,您还是悠着点吧,将军说了要亲自来处置时广山的,您这样算是私刑……” “老子办了那么多次私刑,将军还不是最疼我?!再说我每次动私刑,不都是大奸大恶之人?”花少说是这样说,人还是停手了的,只是觉得有些不解气,又走过去补了两脚才离开。 走的时候,却不太顺利,因为有一群人围住了他们,而且不是国公府与圣人的人,带头的是薛三郎。 “三娘在哪里?”薛三郎开口,坦然地盯着花少看。 花少见到薛三郎上下打量了一番,没搭理,起身就要走,却被薛三郎拦住了。 “滚开,小爷不想动手。” “三娘在哪里?告诉我!”薛三郎的态度十分坚决,与花少随便地交手,竟然不落下风。 “郡主的行踪,目前无可奉告,等简郡王回长安了,那么郡主就会在皇宫里!” 薛三郎微微蹙眉,随后又舒展开:“你真以为,没有我的疏通,你们能入长安?” “你……就是那个长安城的接应人?” “带我去见三娘。” “不行!”花少拒绝得十分干脆,“你这么紧张郡主干屁?你是不是对她有所企图?我告诉你,她日后会是我的女人,就算她嫁过人,我也会娶她!就算她生老病死,我也会给她守墓,你就别想了!” 花少从小被简郡王养在身边,已经接受了童养女婿这件事情,在他的意识里面,无论时映菡是美是丑,是胖是瘦,日后都是他的妻子,他也要忠于郡主,一生一世只爱她一个人。有一种懵懂的感情,从他与时映菡未见面之时就已经萌生了,他也觉得自己与时映菡在一起就是理所应当。 童养女婿有三个人,却只有花少对这件事情最为上心,所以对另外两个人十分敌视,生怕最后时映菡会选择他们。 面前的这个小子,有点俊,是个有威胁的人,他绝对不会让时映菡与薛三郎有所亲近的。 这感觉就好似自己的宝贝,绝对不能让别人玷污,见面都不行。 “在你看来,与三娘在一起是一种责任,不是爱,你们在一起不会幸福的。” “放你母亲的屁!老子三年前就见过郡主了,还给了她我全部的家当外加一枚夜行令牌!她还送给老子一罐子酒当定情信物!”花少说着,颇为骄傲地一样脑袋,样子有几分滑稽。 薛三郎当即皱眉,怒视花少。 跟他是有理说不清! “简郡王许我见她了,而且,你们之中的三个人,要加一个了。” 花少一听就傻了,怔愣了半天,才突然将手中的剑往地上一丢:“这臭老头子要造反啊!看他来了之后我不拔掉他所有的胡子!” 薛三郎双手环胸,冷冷地看着花少:“三娘在哪?” “我才不要告诉你!”花少说完,仗着自己轻功好,一溜烟地跑了,却忘记自己的随从轻功不如他,追过去之后就发现薛三郎追他们很容易,出去两个人拦截,也被薛三郎身边的人拦住了。 “你他娘的气死老子了!”花少终于怒了,折返回来与薛三郎斗成一团,却被一个赶来的人打断了。 “花少,郡主有吩咐,是您先听,还是您先打着?” 花少这才停手,回身看着他,气急败坏地吩咐:“说!” “她说她身边的侍女碧彤与身边的妈妈还在国公府,怕国公府的人难为她们,希望你能帮忙。而且,她希望找一位叫弯娘的到院子里与她作伴。” 花少一听就有些为难了,难不成他要到国公府里面去抢人? 还有这个叫弯娘的人是谁啊? 薛三郎却在这个时候不急不缓地道:“这两件事情我都能办妥,不过,你要让我知道三娘如今在哪里。” 花少当即瞪了薛三郎一眼,哇呀呀地乱叫:“你他娘的给我闭嘴,闭嘴!我他娘的都烦死你们了!啊啊啊啊!怎么又多了一个人!又多了一个!” 薛三郎却在这个时候摊手耸肩,扬了扬眉,那表情就好似在暗示花少,其实他们三个根本就不是对手。 花少气得不行,烦闷了半天,最后还是妥协了:“罢了罢了,你去办吧,最后你与那个弯娘、侍女与妈妈一同来暗巷就是!” 094 打探 花少一直保持着气急败坏的模样回了暗巷,在薛三郎去办事的时候,他派去了两个人跟着,确定办妥了且无人跟踪之后,再带薛三郎过来。 从始至终,他都没问薛三郎的名字,是什么身份。 在花少的脑海里面,只有一个概念:他是敌人。 回到暗巷的时候,天色已深,花少在时映菡的屋子外面转悠了一圈,见屋中还亮着灯,便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结果,没一会灯就灭了。 花少叹了一口气,回了自己的屋子,结果却是彻夜难眠。 翌日一早,花少见到碧凡在院子里面忙活着烧水为时映菡准备洗漱,当即吩咐了几个人去帮忙,随后抬脚往时映菡的屋子里面去。 时映菡正坐在梳妆台前,同样黑着眼圈,应该是同样没有睡好。 “有没有哪里睡得不舒坦?我让他们帮你置办。”花少问。 “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就浑身不舒坦。” “这……” “你是简郡王身边的将士么?”时映菡开口问道,并未称呼爹,而是生疏的简郡王。 花少抿着嘴唇,心中有些不舒坦,却还是回答:“嗯,他将我抚养大的,如今我是忠武将军。” 时映菡不由得多看了花少一眼,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坐上了正四品的将军,这是何等的能耐,又是何等得简郡王青睐。 “将军好能耐。”时映菡淡然地应了一句。 “你若是嫌我品级不够,我自然可以再提升的,待到我多些战绩,终老之时再上一两级也是可以的。”花少没说,如果他真成了简郡王的女婿,做上二品将军也是很有可能的。 当然,他如此想要与时映菡在一起,并非只是为了前途。 “我为何要嫌?” “嫌我不如国公府世子呗,其实国公府就是一群酒囊饭袋,大唐的江山都是简郡王保下来的!国公府不过是个摆设罢了。” 时映菡思索了片刻,突然狐疑地盯着花少:“简郡王不会擅自定了我与你的亲事吧?” “没有!”花少当即否认,随后又补充,“他知晓自己有了一个女儿,欢喜之余,就培养了三个得力的晚辈做……童养女婿,我是其中之一,日后是要你亲自来选的。有一次他还说……说如果你喜欢,可以全收了。” 时映菡震惊地看着花少脸上可疑的红晕,只觉得眼前一黑。 简郡王到底是怎样的性子啊?怎么给女儿安排亲事这般随意? 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却没听说过哪名女子嫁了几个丈夫的,时映菡根本接受不了。 花少见时映菡错愕,便自顾自地寻找话题:“其实他们都还行,除了白老歪,那老小子每次一碰女人,都把那女的折腾得半死不活的,你这小身板子,可是不如边境那些女子,经不起他折腾。” 时映菡听了,当即红了脸颊:“你休要胡说!” “是真的!董安尧这小子能比我俊点,不过……我总觉得他阴森森的。我都不愿意跟他说话,总觉得他在绕着弯子套我的话。” “不用你介绍!”时映菡听着都觉得刺耳! 祖母也曾经拿亲事都她,女孩家都是该面红耳赤的,偏花少说得如此坦然。 花少委屈,最后还是闭了嘴。 每次见到时映菡,花少这骄傲的孔雀,都会一瞬间变为鹌鹑。 “四郎他……过得怎么样?” “时夜枢啊?你听说过简郡王身边的年轻军师没?其实是俩人,一个是时夜枢,一个是董安尧,他们是师兄弟,折腾得圣人节节败退!简郡王十分疼爱时夜枢呢,总是将他叫道身边打听关于你的事情。还有啊,白羽别提多喜欢他了。” “白羽?是喜欢他的女子吗?”时映菡问完才反应过来……军营之中有女将吗? 花少干笑了两声,这才道:“不是女子也挺喜欢时夜枢的……夜枢长得俊嘛!” “啊?!” “白羽是白老歪的弟弟,比白老歪正经多了。” 今天短短几句的谈话,让时映菡震惊得不行,她努力接受了半天,才叹了一句:“四郎喜欢他吗?” “夜枢别别扭扭的,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反正俩人形影不离。再过两三天,夜枢就能来长安了,他先行去了徐州。” “怕是去报仇了吧,二婶恐怕不能安生了。” 花少不知道其中的道道,只是耸肩道:“善恶终有报。” 时映菡点了点头,随后回头去看端水进来的碧凡,这才说道:“我要洗漱了,你先出去吧。” 花少撅嘴,磨蹭了一会才道:“人手不够,我帮忙也成。” “出去!” “成成成,别生气。” 花少这才走了出去,晃晃悠悠地到了前院,就看到薛三郎已经带着几个人来了。 他打量了一番三个女人,随后指了指后院:“你们娘子在后面呢,正要洗漱,去伺候吧。” 魏妈妈与碧彤都是战战兢兢的,当即应了,匆匆去了后院。 弯娘则是双手环胸,打量起花少与这一院子的人,扯着嘴角笑。 当年遇到时映菡的时候,险些被这些人打死,现在居然重新见面了。 薛三郎面色不善,盯着花少问:“你昨天住在后院的?” 花少一听,当即笑了,还装模作样地整理了一番衣服:“嗯,刚起身。” 谁知弯娘当即开口了:“得了吧,你真住那了,三娘能灌你一脑袋水。” 薛三郎来了兴趣,问弯娘:“原来你也知晓?” “与她合作那么多年,再猜不出些蹊跷来,就太蠢了。”弯娘说着,也跟着进了后院。 薛三郎当即笑了起来。 花少莫名其妙:“什么啊!知道什么啊?!” 薛三郎不理他,也跟着去了后院,却被花少拦住了:“郡主要洗漱呢,你进去作甚?而且,我只答应你知道郡主在哪里,并未答应让你们见面!” 薛三郎知道,如果他硬闯,自然是一番恶战,这是没有必要的事情,这才走到了正堂:“与我进来,我告诉你如今长安的情况,你好准备好为简郡王铺路。” 花少一听是正经事,自然也不折腾了,跟着他进了正堂。 与此同时。 弯娘盯着时映菡休息的屋子,当即啧啧赞叹:“哟,这可真是郡主的待遇啊,瞧这梨花木,瞧这瓶瓶罐罐的,全是精品啊!” 时映菡则是无精打采地坐着,任由弯娘数落。 魏妈妈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问:“娘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昨日听闻您被掳走了,我与碧彤担心了一夜。” 碧凡则是追问:“国公府的人没为难你们吧?” “没,皇甫二郎将我们带到了他身边,在他的书房里面,看着他读了一晚上的书。” “这是皇甫二郎在故意保护你们。” “我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问他他也不说。” 碧凡盯着时映菡看了一会,知道瞒着不是办法,她们都是与时映菡最亲近的人,此时时映菡叫她们过来,也是当成了自己人,没有什么可瞒的,便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几个人。 几个人听了,都是面如死灰。 只有弯娘骂了一句:“伪君子。” “我们娘子这么好,却平白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碧彤说着,当即呜咽起来,“阿郎简直坏透了,他那般对夫人,夫人不恨娘子才怪,娘子才是最委屈的!” 魏妈妈则是一个劲地擦眼泪,心疼她原本的主子,也心疼现在的主子时映菡。 碧凡也跟着哭,只有她们几个知道时映菡受的委屈。 弯娘要冷静许多,只是清冷地开口问道:“事已至此,哭有何用,现在要想的,是以后以什么态度面对这些事,在时家面前、在简郡王面前,要以什么姿态来对应。” 时映菡听了之后,依旧十分沉默。 弯娘则是再次开口:“我是旁观者,我看得清楚。三娘,你觉得自己委屈,简郡王做事简直就是不顾及你的感受,可你是否想过他的立场?他当年家破人亡,虐杀了先帝的人又如何能解气?他需要寻一户稳妥的人家留后,时广山这样的伪君子顾及自己的羽翼,自然不会宣扬出去,寻他的夫人最为稳妥。而你在时家长大,也不会被圣人发现或者为难。他不肯将你带去军营,是不想你跟着颠簸,更何况,军营之中全是男人。你在时家的境遇,恐怕也是他想不到的,因为他对自己的权威太过自信,没想到时广山会那般的目光短浅!” 时映菡只是沉默地听着,不说话。 “恐怕简郡王也知道自己这般做不地道,以至于她只留了你这一个后人,他在身边给你养未来女婿的心情,你该如何来体会?他恨不得给你最好的,你却只肯怨他。” “我宁愿普普通通,庸庸碌碌,这样还能安生。我不想如此大起大落,我厌了倦了,我只想安生,只想这样……”时映菡终于开口。 “回避不是解决的方法。”弯娘说着,走到了窗边,“至少你还有一个惦记着你的亲生父亲,他得知你受了苦急急回长安。有很多人,长大了,都不知道的家人张什么模样,是什么样的性格,你觉得,谁更可怜?”RS 095 郡主 简郡王是在三日后到达的长安,并没有兵刃交接,而是简郡王直接进了皇宫。 时映菡与花少同住了三日,本来叫来弯娘,是准备有不测之时,弯娘能够应对一番。后来发现,薛三郎也在同一处住了下来,就算花少整日摆出一张臭脸也不走,好在暗巷房屋很多,没有出现住不下的情况。 简郡王进宫不到半日,就有圣旨下达,简郡王被赐了黄金万两,宅院一座,各种礼品若干。 随后,便是令人震惊的消息:原本时家名不见经传的时三娘被封为了纳月郡主,成为了简郡王的女儿。 父女二人虽然还未曾见过面,时映菡的身份已经被公布了。 当年简郡王拖徐州城时家家主抚养孤女,时家家主大义灭亲,毒杀了自己的孩子,保住了简郡王的独女。这是传说之中的说法,为时广山留了脸面,不过,对于他的待遇,就是世人皆知时广山是简郡王一派的,自然不会再去干涉他的事情。而简郡王自然也不会去管时广山,调停了他的职位,让他当日回了徐州。 还有人说,时广山是被人抬着上的轿子,他的府邸最后成了简郡王赐给手下人的,竟然是没有给时广山任何好处,还将他痛揍了一顿之后,赶回徐州,日后也别想再有什么前程。 现在时映菡被赐名李青媛,成为了五姓女,被一群人拥护着上了轿子,这个队伍看不到头尾,她在正中,穿过长安热闹的街道,偶尔一掀开帘子,就看到了跪了一地的人。 时映菡有些恍惚,她努力地让自己承受这一切,却被一切冲昏了头脑。她努力地想要调整自己的心情,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重,最后干脆躲进轿子里面。 她到现在都没有想好,该以什么样的姿态,来面对自己素未谋面的父亲。 他会不会也嫌她瘦?会不会嫌她不爱笑?会不会见到她之后,就大感失望? 花少骑着马到了时映菡的轿子边,自顾自地说道:“你不必紧张的,将军他虽然平日里颇为严肃,不过对待亲人或者是晚辈,还是十分亲和的。” “我无所谓。” “哪里像无所谓的模样?看到这么隆重的阵仗,你侍女都快不会走路了,你的笑容也很丑。” “你在取笑我?” “哪敢啊?只是你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我。” “我没有什么想问的。” “你对自己的父亲不好奇吗?你这些天都没有过来与我说起过这件事情。” 这些日子里,花少一直在等时映菡改变态度,谁知她一直都是不冷不淡的,这让花少都有些不能接受,他一直觉得,能做简郡王的女儿真的是太好了,她简直有些不知好歹了,这世间还有比简郡王更尊贵的父亲吗? 他自然而然地,不将圣人放在眼中。 “有过一个令人心灰意冷的父亲,紧接着知道我还有一个抛弃我十五年的父亲,我……不想对父亲这种亲人有所幻想了,之前的那个,打破了我所有的憧憬。” “简郡王怎能与时广山那个伪君子相比?” “可他的的确确抛弃了我十五年,我又该如何幻想呢?” 花少沉默了一会,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回身去问身边的人:“时夜枢来了吗?” “在府中候着呢,连同董安尧。” 花少听了点了点头,随后到时映菡的轿子边嘟囔:“你可别看上董安尧,不然我会不服气的。” “不用你担心!” “反正不许!” 时映菡这一次干脆不说话了。 圣人赐给简郡王的府邸颇为气派,要比之前的王府还要壮观一些,时映菡被人扶着进了院子,迎面就看到了一行人,其中二人最为引人瞩目。 时映菡几乎是一瞬间,就认出了那个人是时夜枢,当即惊呼了一声:“四郎!” “想不到你居然还能认出我来,我记得我当年一直一身是伤来着。”时夜枢说着迎了过来,到了时映菡的身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后笑道:“我还想与你炫耀我长得好了些,没想到你也越发漂亮了。” “你这几年怕是过得很好吧,不然怎么学会油嘴滑舌了?” “这是我的肺腑之言。” 在时夜枢身边的人是白羽,身材高大,装束与一般的仆人不同,以至于颇为显眼,他看了时映菡一眼,这才嘟囔了起来:“这么瘦……时家伙食不好吗?” 时夜枢瞪了白羽一眼:“我看你就是吃出来的体格。” 白羽一噎,不吭声了。 时映菡着重看了白羽一眼,见他虽不是那种极为俊朗的人,却也是相貌硬朗,看起来顺眼的,尤其是与时夜枢在一起的时候,更是听话得要命。 “董安尧呢?”花少问道。 “师兄在府中打点着,毕竟是新府邸,许多东西需要布置打点,将军身边还缺管家,如今也只能由我与师兄来,师父还要陪在将军身边。” “哟,难得他不积极。” “你是太积极!”白羽呸了花少一口,随后道,“长者为先,郡主注定是我的嫂子。” 花少当即吹鼻子瞪眼,跟白羽推搡了起来。 时映菡有些不自在,都被时夜枢看在了眼中,他当即领路:“郡主先随我到正堂等候吧,怕是过不了多久,将军就回来了。” 时映菡点了点头,跟着时夜枢走了。 其实他们两个人有许多话想说,时夜枢是时映菡难得亲近的人,到一处之后,便说起了三年间的事情,这样时映菡也能消遣一下时间。 两个人对坐着说话的功夫,进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是一名儒雅的男子,他属于消瘦的脸颊,皮肤白皙得显出了几分病态来,他的眉心有一颗红痣,为他增添了一丝妖娆。一身黑色的衣服,看着略显沉重,却显得他脸更加苍白。原本是一名俊朗的男子,时映菡看到他却觉得有几分不舒服。 还是看印五郎那样美丽的男子久了,眼睛都有些挑剔了。 “安尧见过郡主,郡主万福。” “您有礼了。”时映菡礼貌地应了。 从始至终,董安尧都没有盯着时映菡看,颇为懂礼。 花少看了董安尧一眼,随后凑到时映菡身边说:“是不是阴森森的?” 时映菡没理他。 这个时候,却从外面闯进来了一名女子来,人未到,声先到:“郡主大人在里面?让我瞧瞧,我们的郡主长成了什么德行!” 花少一听这声音当即皱眉,从人群之中跳了出来,骂道:“胡月楠,郡主岂是你可以招惹的?” 被称之为胡月楠的女子走了进来,时映菡抬头看她,竟然是一名金发的胡人,轮廓分明,皮肤如雪,身材丰腴,微微敞开的衣衫遮不住她丰满的玉兔。她看了时映菡一眼,当即大笑出声:“怎么郡主就是这般的寒酸模样?当真为将军丢人了!” 花少当即震怒,抽出剑来举起威胁道:“你再胡言乱语,信不信我砍了你?” “你敢,我可是将军的干女儿,他平日里最疼我不过,若是你伤我分毫,他定然不饶了你!” 时映菡听到这句话,才抬头看向胡月楠。 之前,她从未听说过这个人,怕是花少也是怕时映菡听了伤心,才没有提及。 原来,简郡王亲生的女儿只有她一个,不过,他还收养着其他的儿女,将他们带在身边悉心照料。 她的心中,突兀地泛起了一股子苦涩来。 可笑。 这一切真的是十分可笑。 花少慌张地回头看了时映菡一眼,随后愤恨地骂道:“滚你母亲的蛋,不过一个胡姬,真当自己是千金小姐了!光郡主身体里面流的血,就是你没法比的!” 胡月楠也不是什么好性格,当即与花少斗成一团,没想到,她一名女子,居然有着极好的身手,与花少都不分上下。 时映菡只是看着。 董安尧则是微微仰起头来问:“不是不让胡月楠来这里吗?为何放她进来?” “是她硬闯进来的,我们根本拦不住。” 董安尧微微皱眉,看向时夜枢,时夜枢则是看向时映菡,暗暗地捏了一把汗。 他最了解时映菡了,看如今的模样,待简郡王回来了,怕是不会善终。 花少与时夜枢一直有书信往来,从中知晓时映菡的态度,时夜枢一直知晓安夜锦有些排斥这个身份,便想着让时映菡得足了体面,捧得高一些,她也不容易下来了。可是胡月楠一出现,当即打破了之前布置好的温馨。 “你们在闹什么!?”一声严厉的声音传来,一屋子的人都站了起来,使得一直静坐的时映菡有些突兀。 “将军。” “郡王。” 问好的声音此起彼伏,胡月楠与花少也在同时停了下来,就好似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低下头。 简郡王走了进来,身材并不高大,却极为挺拔,他有着刚毅严谨的面容,与时映菡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他进来之后首先打量时映菡,发现她徐徐起身,取下头上的凤钗,缓缓说道:“简郡王,我今日来就是想正式地告诉你,这郡主我不做。”RS 096 拒绝 一句话,震惊了屋中所有的人。 董安尧第一时间使了一个眼色,让不少跟随在一旁的下人们退了出去。原本他也是要离开的,偏看到花少带头梗在原处,生怕他们坏了事,便也跟着留下了。 时夜枢当即走到了时映菡的身边,握住了她的手腕:“三娘,你莫要如此任性,这……”一着急,习惯的称呼便叫了出来,竟然也没觉得不妥。 “我当你是我的亲人,你该了解我才对。”时映菡扭头看向时夜枢,眼眸之中全是沉静。 是啊,时映菡是个怎样的女子呢,看起来柔弱,实则比谁都倔强、要强。 想起当初时映菡救他时那股子劲头,时夜枢突然沉默下来。 简郡王的脸色差到了极点,脸上的肉都在微微抽搐,显然是气得不轻。他是上位者,养尊处优久了,为了时映菡才回到长安来,怀揣着一腔热情,只盼着父女重逢,却得到了时映菡如此的话语,他如何能不气愤? “你是因为月楠的胡闹而赌气?”简郡王问,话语之中带着试探。 “有些。”时映菡坦然地说道:“我是您的女儿,只是因为我流着属于你的血液,这是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我终究是别人养大的孩子,与您亲近不来,如此突兀地让我叫您父亲,我怕是叫不出口。我知道跟着您有着泼天的富贵,可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想要平淡。您可能是一位好父亲,可是,您不该让您的干女儿对我产生嫉妒,这样,就是你对她疏忽的表现。” “我不将你养在身边,是为你好。” “那就不要让我回来,让我回徐州,守在祖母身边,为养我长大的人尽孝道。您正当壮年,还会有其他的女人、孩子,那些跟在你身边长大的,总比我这样的野咋种听话得多。” 时映菡并不担心自己的婚事,只要她是简郡王的女儿,简郡王就不会允许她是国公府的妻子,亲事自然是作罢的。 没有了亲事的束缚,她便可以潇洒地离开。 做一名无牵无挂的弃妇,也要比做这便宜郡主来得舒服。 “她哪里算是你的祖母?!” “她是这些年里面,唯一真正疼我的人,我若连她老人家都孝敬不了,我枉称为人!” “你信不信我杀了你!”简郡王当真是被时映菡气到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简直就是让他颜面无存,曾经思念的女儿,也让他充满了坏印象。 周围的人都吓坏了,不由得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一个劲地担忧时映菡闹得凶了,真的触怒了简郡王。 简郡王是谁啊!杀伐果断的大将军!哪里受得了一名小女子的威胁? “杀了我?”时映菡笑着,笑着,眼睛却充盈起了眼泪来,她看着简郡王,坦然地道:“有时候仅仅想想,便觉得我活着就是一种折磨,我的母亲日日夜夜地惦记着要杀我,我活下来,只是想要弄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现在我知道了,反而觉得,我的存在真是令人作呕……” 时夜枢没想到时映菡会说出这么偏激的话来,当即跪在了简郡王的面前,说道:“将军,请您让我与郡主一同去往徐州居住,我的命是郡主救的,我还是时家的人,我……” 白羽当即急了,时夜枢若是去了徐州,他怎办么?他不可能离开军营的,这样简直就叛徒,可是,他又不舍得时夜枢,当即跟着跪下了,梗着脖子,瞪着眼睛,什么也说不出来,两边都是他难以抉择的。 花少也在这个时候跪了下来:“将军,是卑职没有照顾好郡主,才使得郡主产生了误会,所有的事情都是卑职的错,您要罚就罚我吧,莫要与郡主置气。” 董安尧则在这个时候跪下,清冷地开口:“请将军给某些事件,某来说服郡主。” 胡月楠则是瞪了时映菡一眼,小声嘟囔了一句:“不知好歹!” 简郡王看着一屋子的人,突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转而又笑了,走了几步,到了一边的正座坐下,挽了挽衣袖。 “我打探了十五年关于你的消息,虽然不是看着你长大的,却是听着你消息长大的。起初只是听闻你长得像我,没成想这性格也像我。你答应嫁给皇甫二郎,也是为了你那祖母吧?” 时映菡沉默地立在原处,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我可以视作你如今是在与久别的父亲撒娇、任性,然后无视你的话。不过,我也可以成全你的孝道,让你去徐州,照顾你的祖母到终老。不过,你需要答应我一件事情,待两位老人去世之后,你要回长安来。” 时映菡一直忍着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不知是不是简郡王的纵容终于让时映菡的心中产生了一丝冲动,让她在一个恍惚间觉得,自己真的是被父亲宠着的,她的父亲在意她,尊重她,与她商量着,就好似朋友。 她单手捂着嘴巴流泪,泪眼朦胧之中,看到简郡王的微笑。 “薛三郎由我来栽培,我会将他安排在我的身边。就让他来当我的人质,你看如何?” “薛三郎?”时映菡当即怔住了,有些弄不明白“他……” “嗯,原本是要留下时夜枢在我身边做人质的,但是他身边有白羽这臭小子,杀伤力不足,我便留了薛三郎,你与时夜枢一同回徐州吧,白羽跟在郡主身边,保护郡主的安全,可知?” 白羽一听,当即乐了,这也算是两全其美了,把头磕得极响:“谢将军成全。” “将军!”花少突然在此时开口:“我也要跟着去保护郡主!” “你?” “嗯,我就不信不能日久生情什么的!” 花少话音一落,当即引得其他人笑起来,屋子之中的气氛一松。 简郡王连连摇头:“都说女大不中留,怎么男大了也留不住?” “没出息的样……”胡月楠嘟囔了一句。 花少当即不高兴了,扯下自己腰间的玉佩就丢过去砸胡月楠:“还不是因为你这臭胡姬,才闹得今日这般的不安生,你不就是瞧上白老歪了吗?求将军成全,也省得郡主为白老歪头疼。” 胡月楠一听就急了,当即辩驳:“你休要胡说!信不信我撕烂你的臭嘴!” “白老歪现在还没出现,肯定是你动了手脚!上次你怕他上战场受伤,就在前一夜将他灌醉了。这个记吃不记打的东西,怕是如今也醉在某处吧?” 胡月楠这一次彻底发怒了,冲过去就要与花少动手,却听到外面有人传话:“薛三郎与白将军求见。” 听到这两个名字,屋中一静,胡月楠当即消了气焰,拽着袖子老实地站在一侧。 走进来两名高大的男子,同时对简郡王行礼,不过礼节不同。一个是将士的礼节,一个是文人的礼节。 简郡王打量着两个人,点了点头。 薛三郎看到时映菡哭泣的模样,不易察觉地挪到了她身边,说了句:“怪丑的,随我出来。” 时映菡瞥了他一眼,也知道现在自己的模样落魄,便退了出去,薛三郎对简郡王行礼,随后跟着走了出去。 白老歪看着梨花带雨的小娘子离开,打了一个咯,散发出一股子呛人的酒味:“她就是郡主啊?看到亲爹高兴成这样了?” 花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跟着走了出去,生怕薛三郎与时映菡单独在一起,会将时映菡拐走了。 董安尧看着三个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简郡王听了,不由得好奇:“你不着急?” “急又有何用?”董安尧笑了起来,“印五郎那样的男子在郡主身边她都不曾动心,这就说明郡主挑选夫君看的不是样貌、家财。她又是那般倔强的女子,自然不容易动心,我若去主动,还怪累的。” “你就这般不待见郡主?” “是郡主不待见我。” 白老歪的酒还没醒,就直接问了出来:“将军,我们哥几个住哪啊?这王府也太小了点,全是花花草草,山山水水的,怪腻歪人的,兄弟们没地方操练啊!” “我会让圣人送你们府邸的。” “哦……”白老歪点了点头,“长安城的房子太他娘的贵,我可买不起。” 董安尧听了,当即笑骂:“把你喝酒赌钱的钱财留下来,你能买几座府邸的!” “那不成!”白老歪一听就急了,当即嚷嚷起来:“不喝酒还算什么男人?对了……花少说那顶好喝的酒是郡主亲手酿的,我去跟郡主讨些来。” 说着,晃着身子就走了出去。 胡月楠气得跺脚,也跟着追了出去:“白老歪,你给我回来,你这个就知道喝酒的混蛋!” 屋内的人走得差不多了,董安尧才开口:“师弟,将门关上,我们听听看,今日圣人是如何说的吧。” 董安尧与时夜枢没有跟着进宫,不知道在宫内发生了什么,此时听听转述,也能分析分析。 时夜枢作为屋中辈分最小的,当然听话,将白羽等闲杂人等赶了出去,才将门关上。 圣人对简郡王到底是怎样的态度,这还是未知数。RS 097 安排 薛三郎坐在凉亭之中,给时映菡递了一个帕子,扭头看向一边的碧凡、碧彤以及魏妈妈:“这王府后院怕是只有你们几个住着,不必有什么拘束,这样反而会让其他人看轻了去。现在在王府之中,你们就是三……郡主的脸面,知道没?” 魏妈妈则是有些犹豫:“这……这王府之中的规矩老奴不是很懂,日后郡主怕是还要进宫,不知……” “您能将郡主带得这般规矩,自身也是极有规矩的,放眼整个长安城,也寻不到几个比郡主规矩还好的,那些张扬跋扈的女子,是远远赶不上郡主的。” 这话说得魏妈妈心里舒服,不由得也有了些许底气。 其实薛三郎也明白,这些奴仆只是出自小户人家的,上不了台面,一些气质、规矩,远远不如大家族调教出来的,之所以不丢弃她们,是因为她们忠于时映菡,这是其他奴仆及不上的。 “我会帮着疏导,让郡王派个懂规矩、有阅历的妈妈到郡主身边帮衬着些,这些妈妈都是准备告老还乡的,怕是只能教你们半年的时间,你们有事情多问问她,听说是从宫里请来的,皇后当年都是她督促的规矩。” 这一听,可是吓坏了几个人,这种可是女官级别了,在女人之中位置极高,能来督促她们,该是怎样的体面? 她们看向时映菡,便也明白了些许,时映菡到底是简郡王的独女,也该有这样的待遇。 “听闻……你要回徐州?”薛三郎问道。 “嗯,回去照顾祖母。” “这样也好,待你再来长安的时候,风头也过了,怕是大家也不会这般地好奇你,你也能安稳些。不过你回去的这几年,我们怕是要分开了,我要留在长安做官,从五品做起,起点也挺高的。并非我不愿意回徐州,而是……官低了,你我之事也有些不好说。” 时映菡当即惊了一下,生怕薛三郎胡说了什么,当即叫停:“我与你没有什么事情!” “是吗?”薛三郎笑了,这样严谨的人笑起来竟然是出奇地好看。 “嗯,就是这样。” “呀,那我白让皇甫二郎给我手下留人了……” 时映菡不解,当即抬头看着他,眉头微蹙。 “你可知,我打点与皇甫二郎的关系,让他暗中帮我,并且答应我并不碰你,我请他吃了多少顿饭?你可知我调查圣人在意你的原因,调查到简郡王那边,又取得了他的信任,帮助他进长安帮你悔婚,废了多大的周折?现在你却说,我们之间没有关系,你是不是一直都这么没良心?” 时映菡哪里知道这些,不过他说的时候,她就懂了。 坐在凉亭里面吹着风,将眼泪擦干,这才抬头去看:“你要躲到何时?” 花少坐在凉亭顶棚,听到时映菡的话没动。 “花少,下来。” 听到时映菡点名了,花少才翻身下来,抓了抓头:“怪了,我轻功是军营之中最好的,你怎么能够知道我在上面?” 薛三郎也有些奇怪,他也未曾察觉到花少的存在,后来想到时映菡的特殊体质,便也明白了几分。 “你呼吸声太重了。”时映菡回答。 花少则是凑过去看时映菡的小耳朵:“这耳朵比狗耳朵还厉害……” 有些功夫的人都会收敛呼吸,能被听到,简直是在意料之外。 “我是狗咯?”时映菡扬眉问他。 “不不不,我呼吸重……”花少哪敢骂她,当即连连摆手。随后坐在了时映菡的身侧,问道:“我上一次给你凭帖之后,发现你曾经动用了几百贯,后来居然又给我多存进去了五百贯来,而且再未用过我的钱,这是如何赚来的?彩墨?” “彩墨只是其中一部分,你忘记我会酿酒了?” “对哦,你那酒……”花少一想起酒就气得跳脚:“那酒我心疼得紧,一直没喝完,每次也只喝一杯而已。回到军营之中竟然被白老歪给偷了去,喝得一点不剩!之后还厚颜无耻地总来找我讨要,真真是气煞我也!” 花少话音一落,就听到了白老歪笑哈哈的声音:“我当初当你是逗我,不肯给我酒喝,没想到这酒当真是郡主酿的。”白老歪说着走了过来,靠着柱子盯着时映菡看,觉得时映菡不哭了之后,模样要好看了许多:“还是内地女子娟秀一些,边境的胡姬都太粗蛮了。” 胡月楠过来的时候,就听到了白老歪这样的话,照着他的屁股就踢了一脚,结果根本没碰到人,反而被白老歪握住了脚踝:“你这三脚猫功夫,也就能跟花少对付对付。” 花少功夫的确不错,在长安城可以说打遍无敌手,但是在军营之中,顶多算轻功不错的。 胡月楠虽也是一名女将,到底是不如白老歪这样的将军厉害。 当年简郡王选童养女婿的时候,就是看中了白老歪英勇,董安尧有几分智慧,花少则是样貌颇为入得了眼,性格也极为讨喜。 时映菡施施然行礼:“儿来得匆忙,未曾准备,在国公府我的居处,还有几罐子,只是不知能否取回来了。” 白老歪眼睛一亮,随后笑了,问道:“若是我能取来,那酒归我可好?” “自然可以。” 感觉到时映菡被人掳走了,魏妈妈当即将一些贵重的凭帖、东西随身带着,知晓薛三郎来接她们,还特意拿走了不少房契等物品,以至于时映菡留在国公府的只有一些嫁妆了,怕是过些日子,国公府也会原封不动地送回来。 一些酒而已,时映菡并不在意。 白老歪一听乐了,扭头去看花少:“你小子轻功好,去国公府将酒给我拿来,我在外面接应,发现什么不对,立即闯进去救你!” 花少一听就不乐意了:“我不去,要去你去!” “你这臭小子,小时候拉屎撒尿不都是老子伺候的?你尿裤子都是我给你洗的。你当我带着你与白羽长大多容易呢?!” 花少一听就急了:“你……你莫要再说了,你总拿这个威胁我!”花少随后扭头看向薛三郎:“你不是跟国公府很熟吗?将酒拿出来!” 薛三郎哪里能乐意伺候他,当即拒绝了:“我拒绝。” 兴师动众的,只是为了几罐子酒,薛三郎才不乐意去呢,再说时映菡酿的酒,他经常能喝到。 几个人争吵不休,时映菡则是看热闹,待时夜枢过来的时候,几个人已经笑闹成一团了,就连薛三郎这种不喜欢聊天的人,都被这几个人气得话多起来。时夜枢静静瞧了一会,才走过来,与时映菡说起事情,引来一群人偷听。 “将军与我说,圣人已经下旨,赐予你与皇甫二郎和离。你的嫁妆与东西,国公府会在明日全部搬到王府来。将军的意思是,你先在王府之中住半个月,自己选一处院落。待你离开之后,那处院落也会一直给你留着,你何时回来,何时再给你。我这些日子要与师兄在长安转悠一番,将军带回来的不少将士,如今都在住客栈呢。” “夜枢啊!”白老歪在这个时候开口:“我的房子要有空地的,能操练士兵的,地方远点偏点无所谓,如果真不行,就找一处偏远的荒野,我们自己扎营,毕竟在西北那么恶劣的环境我们都能生存呢!” 时夜枢点了点头:“这个法子可行。” 薛三郎则在这个时候开口:“长安属于东贵、西富、南贫贱。王府的位置是在兴宁坊,属于贵族的地段,距离国公府,也只隔了一个长乐坊而已。在通化门外再走几里路,有一处平原,你们可以求圣人将那块地赐给你们,搭建屋舍还是很不错的,听闻,不少游侠儿都喜欢在那附近的山中修行。” “这的确可行,不知将士们的宅子置办在哪里比较好?” “贵重的地段怕是寻不到住处了,去永宁坊、宣平坊说不定还能寻到相邻的宅子,也算是靠近东市。” 时广山之前的宅子就在永宁坊,用了那么多的钱财,也才买了一处很小的院落罢了。 几个人还在这里聊着房子,时映菡就带着几个丫鬟去看院落了。 胡月楠跟在了她旁边,也在瞧王府之中的院落,引得时映菡看她:“我不常在,不如你先挑?” “你挑你的,我不一定住在这里,毕竟不是亲生的,怕被说闲话。”胡月楠说着,迟疑了一下才道:“我要住白大哥府邸的附近。” 时映菡了解地点头,在一处颇为静怡,风景不错的院落外落脚。 这个院落不是王府之中最大的,也不是景色最好的,唯一让时映菡喜欢的,是这里各个方面的条件都适中,又不是喧宾夺主,就算未来简郡王再有了夫人,也不会让她搬院落。 “就这里吧。”时映菡说着走进去,看了看屋舍。 碧彤与碧凡则是去看了耳房,魏妈妈首先看到院子里面有独立的小厨房,当即满意了几分。RS 098 亲事难定 时映菡返回徐州城之后,先在她自己置办的宅子落脚了。 她在徐州有些宅子,都是在开酒楼的时候置办的,有几处颇为气派,平日里面能租就租出去,租不出的,就闲置着。她自己在其中一处距离时家近一些的宅子住下。 与她同行的还有时映蓉。 原本时映蓉是不想回来的,毕竟毁了容,真真是没脸见人,上一次还在徐州城还坏了名声,躲都来不及,哪里肯回去?像她这样虚荣心强的,都是想要日后风光了,显摆给别人看的,哪里容得了别人看她落魄? 时映菡当时也明白,却只是这样开口:“如今我收留你,是念及你我的姐妹情分,待我回了徐州,就没有闲暇的功夫照顾你了。那样你的出路只能是流浪街头,做一名乞丐,或者我让父亲安排,让你在王府之中做个侍女,只是你面容如此,只能做个粗使的。或许我能安排你嫁给某个将士为妻,却也只能是寻一个身有残疾的。不然,怕是很难有人愿意娶你。你莫要想着我能帮你许多,你我的情分,也仅限于此了。” 时映蓉思量了几日,还是与时映菡回了徐州,毕竟她还是时家的闺女,事情过去了,时家不会太过难为她,还会帮她寻大夫,说不定她还有一线生机,不然在人生地不熟的长安城,谁会愿意照顾她? 回到时家,就算是时映蓉一直不得祖母喜欢,看到她如今干瘦、丑陋的模样,祖母还是忍不住心疼,安排了她的住处,还为她请了大夫。只是院子里面其他女子都不敢见时映蓉,都觉得鬼怪不过如此。 时夜枢与白羽则是在时映菡的手里买了一处宅子,出来独住。 时映菡与时夜枢去看望祖母的时候,她曾经拉着两个人要求他们住在家里,两个人还是拒绝了。时映菡已经不算是时家人了,住进去有些不符合规矩。 时夜枢则是需要与白羽一起。 白羽是一名将士,从西北回来,野得厉害,怕是不会服管,万一与徐州城的人吵了起来,恐怕能闹大,说不定还能闹出人命来。 再加上,时夜枢的确与时家的人亲近不起来了,在时家,也只能是看着二娘幽怨的模样。被母亲牵连,二娘的婚事一直拖着,到如今都没有寻到个好人家。 不过,有了时夜枢的关系,时广海的续娶很顺利,有些不知内情,想要巴结简郡王的,就希望与时家拉上关系。外加时广海得了时夜枢的凭帖,身家也算是丰厚,便也不难办。 至于时广山,则是避开时映菡与时夜枢不见,整日留在家中,有人求见都不肯见。 其实时映菡也能猜到时广山避不见人的原因,无非是觉得颜面尽失,外加如今身上有着伤痛,这样出去之后,定然是会被人问起,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好在平日里面喜欢闹事的二夫人已经被休,他的日子也安稳了许多。 至于杜氏,依旧是之前的模样,不过对许多事情都淡漠了,平日里就算是碰到了丑陋的时映蓉,模样都是冷漠的,许久未曾去时广山的房中不说,还曾主动提起过,想为时广山纳妾。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嫁给了时广山这样的男人,只能说是自己不走运罢了,杜氏对时广山失望也是情理之中。 哀大莫过于心死。 当年吕后还能够干涉一部分的朝政,杜氏却连管理家事都是恹恹的,性格决定着一个的命运,杜氏已经放弃了时家,甚至没有兴趣生下嫡子。 好在六郎没有完全被杜氏带坏,时映菡与他接触多了,渐渐的也与六郎相处融洽了,孩子到底是孩子,十分容易讨好、相处,时映菡亲自来带六郎,时家人也放心。 时映菡与弯娘在回来之后,重新办起了富贵来,这回索性公开店主身份,将富贵来改名为:納月酒家,对外就声称,这是简郡王独女的店铺,白羽整日在店里候着,威风凛凛,自然没有谁敢来闹事。 这回没有之前的拮据,生意要更好了一些。 之后,还开了典当铺、首饰店等,都是以納月来命名。 彩墨的生意再次与印家合作,只是并非印五郎来做,而是已经成亲了的姚大朗。 姚大朗是个性格大大咧咧的,见到时映菡突然变为了郡主也没有变得唯唯诺诺,他依旧是以前的模样,不巴结,也不冷落,甚至还打趣:“之前是四郎,后来是三娘,现在又成郡主了,下次你是不是就是天上仙了?” “这可说不准,说不定会是坟头鬼,找你索命呢!” “那我可就要寻五郎来降妖除魔了,哈哈哈!” 与姚大朗相处十分舒服,完完全全就是随意,让时映菡总觉得很轻松。 当然,相处融洽的还有一个人。 贾十八娘看到时映菡之后,当即过来掐时映菡的胳膊:“死丫头,离开这么久也不知给我留封信,也怪我粗心,你那天那副模样,我居然没看出什么门道来!” “我那日也只是想再看看你……”时映菡被掐得委屈,嘟着嘴回答。 “你啊,是怕我听了冲动,帮你出什么馊主意吧?” “其实你出了我怕是也不会听的,那时我也是六神无主。” “还好……你突然就成了郡主。” 时映菡盯着贾十八娘看,见她只是庆幸的模样,不由得弯了弯嘴角。 她成了郡主之后,碧彤、碧凡、魏妈妈是忐忑居多,也是打心眼里为时映菡觉得开心。时家祖母则是听了之后沉默了一会,才拉着时映菡说道:“我早早就猜到了……那孽障的决定,只能我这个做母亲的替他来善后,我就算猜到了端倪,也看不得你受苦,你那么懂事,不该如此受委屈的……” 当时时映菡便哭倒在了祖母身边。 至于时家其他人,二娘是惧怕,五娘是故意巴结,一个个地在背后议论,却不如贾十八娘与姚大朗这般自然。 时映菡觉得,真正的朋友不需要很多,有交心的,几个就成。 “听说你定了亲事?”时映菡问。 贾十八娘当即点头:“本来是定了的,结果你回来了。” “我回来也不能娶你啊……” “关键你成为郡主回来了。我父母听闻之后就动了念头,想着让你托关系,将我许配给简郡王身边的将士。我当即回绝了,我总觉得军人们虽然身材高大,办事也十分可靠,却不适合做夫君,至少……做商人虽然不尊贵,但是富贵。做军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做了……” 贾十八娘没说出口的是寡妇二字。 军人需要冲锋陷阵,处于危险之中,日子并不安逸。偏偏军人只能在危险之中摸爬滚打,才能够得到战绩,从而提升地位。 或许军人本身十分踏实,但是他们的身份让人觉得不踏实。 时映菡听了之后,沉默了一会。 “虽然我拒绝了,可是父母不肯罢休,总想要去拜访你,与你说说此事。” “你想我回绝,还是?” “无所谓的,我与你一样,只想过得安逸。” “我懂了。” 贾十八娘捂嘴笑了笑,才又问:“你呢,与皇甫二郎和离之后,你是什么打算?” 与皇甫二郎的婚事还需要过些日子才能够办妥,时映菡只是先回了徐州罢了。这其中的周折,大部分是因为简郡王与圣人谈不妥事情。 时映菡摇了摇头,回答:“我没什么想法,顺其自然吧。” 她曾经想过,不然干脆就选薛三郎吧,毕竟知根知底,还曾经有些火花。可是细细想来,她对他的感觉很淡,恐怕是年少懵懂时的一时心动,又像是对异性的好奇。真正与薛三郎在一起,她还是有些无法想象日后的日子会是什么样? 安静之中的幸福吗? 两个清冷的人,真的合适吗? 遇到简郡王这样的父亲,他尊重时映菡自己的选择,使得时映菡不得不自己来思考,或者是寻找,哪一个才是合适她的人。其实时映菡有时也会头痛,总觉得,这种事情让女儿家自己做决定有些儿戏了。 她如今已经十六岁,快十七岁的年纪,和离停留一年之后,就可以再次择夫了,到时候,她也说不准自己会对谁动心。 “不知道呢……这种事情……”时映菡说着,不由得红了脸颊。 “那个花少……我觉得挺好的,应该是那种会对你好的,薛三郎虽然俊朗,却也是有些清冷了,日后的日子难免无趣了些。”贾十八娘突然提起一个人来。 简郡王不许花少跟在时映菡身边,花少软磨硬泡,最后只讨来了一样活,就是送时映菡回徐州。送来之后,花少到现在都不肯走,整日赖在时映菡的宅子里面,贾十八娘还曾经见过花少一面。 “他啊……”时映菡想起他就头痛,总觉得他与她住在一处欠缺妥当,偏就赶不走他。 “你与他这么长久在一起,真没有点什么事?”贾十八娘再次开始八卦。 时映菡当即羞得脸颊通红,事,还真是有些,尤其是在……夜里。 ————*————*———— 无所谓简介不简介了。 你们想让谁做男主,说吧,看民意决定。RS 099 侍寝 时映菡回到宅邸的时候,花少正在院子里面骂人,大致是太阳都要下山了,郡主还没回来,让他们去找人。 前些日子因为花少神神叨叨的,时映菡曾经发过脾气,这些人都不愿意去,完全就是两面得罪人。 见到时映菡回来了,花少当即闭了嘴,骂人骂半句突然收了,听着有些别扭。 时映菡沉默地走过去,花少当即跟一只鹌鹑一样地跟在时映菡的后面:“郡主,下次出去带着弯娘,或者我教碧凡与碧彤些拳脚,不然你出去我总是不太放心。” “你担心什么,徐州哪里有那么多坏人?” “你现在身份不同了,想要伤害你的人更多了,万一有人将你掳走了,威胁将军呢!” “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威胁父王?” 花少一想,当即点头:“说得也是……不过,你下次出门戴上幂篱,莫要让谁看了去,对你心生歹意,这群色胆包天的,总是会干出一些不动脑子的事情。” “我觉得我最该将赖在我院子里面的某些人赶出去,不然比不戴幂篱出门更可怕。” 花少干笑了两声,随后说道:“我吩咐他们准备了菜。” 说着就要与时映菡共餐。 时映菡无奈,应了。 席间,花少一个劲地给时映菡夹菜,多是肉食,时映菡食量一直不大,吃不了多少,偏花少爱张罗,给时映菡准备了满满一桌子。 “再吃一口,瞧你瘦的!”花少夹着一块排骨,用另外一只手在下面拖着,硬是要喂给时映菡吃。 “我已经饱了,吃不下了。” “吃一口,就一口。” “我真的饱了。”时映菡又挪了挪身子,躲开,起身就要走。 谁知花少竟然追了上来,手里还夹着排骨:“就一口,好不好?就一口。” 时映菡耗不过他,张口吃了。 花少当即一喜,又手脚麻利地拿来帕子给时映菡擦嘴,样子小心翼翼的。 一旁的碧彤与碧凡对视,有些无奈,最近与宫中来的可怕妈妈学规矩,却没什么用武之地了,只要花少在,就将她们赶去学规矩,花少亲自来伺候时映菡。 时映菡几次不许,花少都会瞪她们。 时映菡不怕花少,因为她在时映菡面前就像鹌鹑。碧彤与碧凡却怕花少,因为他一瞪眼睛,身上就会散发出一股子杀气,那是久经沙场的将士才能够散发出来的,让人不寒而栗。 晚间,时映菡在屋中读书,魏妈妈还在院子里面念念叨叨地将学到的规矩讲给身边的二等侍女们,完全不在意她们本身就是王府调教过的。碧彤则是满院子的检查卫生,做着大丫鬟该做的事情。 碧凡为时映菡看着烧水,就看到花少神不知鬼不觉地走了进来,吓了她一跳。 花少轻功好是出名的,怕是除了时映菡,没几个人能发现他的行踪。 “待会郡主要洗澡吗?”他问。 “不,只是洗脚,郡主平日里都是早起,早上沐浴。” “哦——”花少拉长声的回答,同时摸下巴,“要不我也把习惯改改?” 碧凡当然知道花少的意思,也不吱声,却见花少突然蹲在她身边,将周围看火的粗使侍女赶走,神秘兮兮地问:“在国公府,郡主真没与皇甫二郎同房过?” “嗯,新婚之夜就将我们娘子冷落了,第二天就搬去偏院,与寡嫂作伴。” 花少听完美滋滋的,咧嘴乐了半天,才又问:“你不说郡主喜欢吃排骨吗?今天怎么才吃了四块?” “郡主饭量一直很小,你还让她挨个菜试试,吃一圈怕是就饱了,能吃四块已经不少了。” 花少点了点头,见水热了,就用盆装好,自告奋勇地走了:“我去就成,你帮我烧点洗澡水。” “这……这怎么成啊!?”碧凡急了。 这种事情男女授受不亲,怎可乱来? 花少当即落了脸:“小心我再点你的穴!” 花少夜间总会不老实,总是点了几个人的穴,然后去屋里与时映菡聊天,后来叫来了弯娘,才将花少制止住了,不过这几日弯娘忙碌店铺的事情,花少又开始重蹈覆辙了。 碧凡气呼呼地威胁:“您再这样……我就去找弯娘了!” “就帮郡主洗个脚……瞧你那熊样!”花少有些不高兴,很是讨厌她们用弯娘来威胁他。 花少不是打不过弯娘,而是怕伤了时映菡的人,让时映菡生气。 时映菡在看书的时候见花少端着水盆进来,当即叹了一口气:“你出去吧,我自己来。” “你客气什么,在军营之中我也给将军洗过脚。” “那怎可同日而语?” “有什么的?” 花少走到时映菡身边,在她肩头点了两下,时映菡当即没法动弹身体。 又来了! 花少搬着时映菡到床边,将她放下坐好,随后蹲下身,帮她脱掉鞋袜。时映菡的脚很小,皮肤洁白细腻,小脚看起来肉呼呼的,并不像身体那般纤细。她的指甲饱满,并不像其他地方的人,将女子的脚束缚坏了形状。 将她的脚放在温水中,花少用手握住她的脚踝,问道:“水温如何?” “我警告过你的!”时映菡当即气鼓鼓地说。 “我也说过了……武则天与一些公主都有面首,我虽不是顶好看的男子,却也长得不赖,又在军营那些年,也不是没拿女子练手,功夫自然也是不差的,你若是不肯嫁我,我x后做你的陪嫁就是了。” “荒唐!” “我都无所谓……”花少说着,抬眼睛看了时映菡一眼,见她身体僵硬,表情却是气鼓鼓的,当即忍不住一乐,继续认真地帮时映菡洗脚,“能在你身边,我也就知足了。不然啊,我都找不到我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了。” “你该有更好的前途。” “可我就是在意你。”花少轻描淡写地回答,随后伸手从一侧取来帕子,帮时映菡擦干净脚,突然俯下身,将时映菡的脚趾含在嘴里,细细吸允。 时映菡只觉得身体一麻,当即红了一张小脸:“你莫要胡闹!” 花少也不理她,自顾自地掀起时映菡的裤腿,去吻她纤细的小腿,那皮肤细腻得如同薄薄的雾,好似一吻就会散了。 时映菡哪里经受过男人的挑逗,当即羞愤难当。 “你再不离开,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花少这才停了下来,却只是将洗脚水挪开,随后起身到床边,将手插在时映菡的腋下,将她提起来,又往床里挪了挪。 “我不是说过吗?你让我侍寝一次,我就乖乖离开徐州,回到长安。”花少说着,按着时映菡的肩膀,让她由坐改为躺下,随后伸手去解开她的发鬓,“我定然会使出浑身解数,让你觉得其他的男人,根本就不算是个男人……到时候,你定然离不开我了。” “你就不怕父王怪罪你?” “将军?他老人家恨不得天底下好男人都是你夫君,还说过夫婿不好挑,希望你一下全嫁了,就像三妻四妾似的,有个几夫。”他帮时映菡解开头发,撩起一缕来闻了闻,“更何况,王爷问起,我顶多是说我伺候郡主睡觉了,这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并非你情我愿!” “可是……我想了又想,怕是也只有床上功夫能赢过他们,你偏不与我来。”花少说着,突然想起薛三郎来,又觉得一阵不悦,只觉得薛三郎心眼多,让人浑身不舒服。 时映菡当即恼了:“那你解开我的穴道,我不反抗就是。” 花少扫了时映菡一眼,伸手解开了她的穴道,却反手将她的双手按在了头顶:“我知道你的双手有蹊跷。”花少笑眯眯地说道。 时映菡本想用水来攻击花少,却被花少按住了手,竟然再次被制服了。 “杜少华。” “嗯。” “你这样只会让我讨厌你。” 花少动作一顿,迟疑了片刻,才一咬牙说道:“我不管,上了再说。” 他抬手扶住了时映菡的下巴,凑过去吻她的唇,一直向往的地方,比想象之中更加柔软,也比之前尝过的都要香嫩,小巧的舌尖犹如躲闪的鼹鼠,让花少忍不住去捕捉。时映菡想要咬他,他会捏时映菡的下巴,她吃疼,就会放弃这种小小的报复。 他跪坐在她身上,生怕压坏了她小小的身子,动作十分轻柔,不得不说,他要比薛三郎熟练许多,弄得时映菡的身子酥麻成团。 时映菡的耳朵十分敏感,每次花少用舌尖去舔,都会引得她的身体一震。 他喜欢看她如此模样,可爱极了,也诱人极了。 “能叫你闺名吗?” 时映菡缩了缩身子,眼睛之中充盈着一股子雾气,也不知是被欺负得紧了,还是让花少的爱抚化为了一滩柔水。 “青媛?”花少在她的耳边唤了一声,见她反应不大,才又道:“三娘……映菡?” 时映菡还是对这个名字敏感,当即身子一颤,引得花少又亲了她几下。 他的手向下摸索,隔着衣服,寻找到了她那一双玉兔,轻轻抚摸,引得她将身体蜷缩成一团。 ————*——————*———— 前一阵子看微博,一些作者说:主角都死了,还说是圆满的结局,圆满的定义是什么? 然后有人回答:睡过。 我一想,有理,那就睡吧。 【作者的节操早就弄丢了】RS 100 大结局 时映菡的房间全部都是按照自己的心意布置的。 进门之后,是一面曲面屏风,上面是时映菡亲手画的竹林,没有故意彰显色彩,而是极为沉稳,就好似她内敛的性情。 绕过曲面屏风是桌椅,上面还放着时映菡之前看的书。 再往里,是一道门,此时只用桃红色的垂幔隔着,上面有着时隐时现的桃花,娇嫩欲滴。薄薄的纱,可以朦朦胧胧地看清里面的身影,以及床铺上的两个人。 花少来的时候特意锁了门,其实时映菡喊人也是无用。 时映菡看来性子刚硬,却也在意脸面,这种羞人的事情不好闹大了,竟然也不肯大声喊人。 这也让花少得逞。 他隔着衣服,摸索到了那一处已经充血而立的豆粒,忍不住来回摆弄、揉捏。 时映菡到底是处子之身,自然是敏感得厉害,身体被人抚摸只觉得羞得厉害,咬了咬下唇,当即嘤咛出声:“你……你别乱碰,出……出去!” 花少哪里会听,只当时映菡是闺阁小姐,身体难耐,偏还有着一股子傲骨,此时这温柔的语气,分明就是欲拒还迎。 再说,他的身体早就不受控制了。 时映菡是他心中最在意的人,此时她如同一滩水一样,就在他的身下,细细探索才发现,时映菡的身材果真不错,平日里看着纤细,没成想,竟然是身材傲人的,只是穿着大多肥大罢了。 花少碰过女子,大多身材圆润厚重,时映菡的身子却是盈盈一握,如柳的纤腰,十分好掌握。 他用舌尖去舔她的豆粒,将衣服弄湿,紧紧贴在她的身上,将豆粒的形状展现出来。 花少爱极了女子穿交叉领的衣裳,只要扯开,就能露出最迷人的地带,此时时映菡穿的就是这样的衣裳。他并不急躁,而是一点一点地去拽她的衣服,将吻落在她的脖颈、锁骨、胸口,以及那弹性十足的丰盈之地。 她的身子很美,如美玉,如糕点,竟然有着令人沉醉的香。 然后,他看到了她淡粉色的豆粒,不由得惊喜…… 这是他见过的最美的红樱桃。 这让他有些着急,迫不及待地含在了嘴里。 身体被花少含住,时映菡当即反抗得更加激烈,却撩拨得花少越发地兴奋。 其实花少的动作很温柔,除了按住了她的手腕,其他的举动都小心翼翼的,那模样简直是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里好好地疼爱。她的身体酥麻麻的,心中的感觉也怪怪的,竟然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叫做云雨之欢。 她为她的想法觉得羞耻,她甚至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野了,竟然这般没有规矩地与男子厮混。 迷糊地睁开眼睛,看到花少解开自己身上的衣裳,露出他小麦色的皮肤,身上竟然还有几道伤疤,应该是在战场上留下来的。 他虽然身材纤细,却十分健硕,一身有力的肌肉,如同高低起伏的沙漠,有着流畅的曲线,是男人最有魅力的所在。 看到她在打量他,他突然笑了:“没见过男子的身子吧?” 他说着,握住了她的一只手腕,将她的小手探进他的裤子里面,握住了一根刚硬如铁般的东西。那坚硬的东西似乎是感受到了她手的柔软,引得他长长地叹了一声,随后道:“以后我的这个,归你管。” 时映菡似乎猜到了这是什么东西,当即羞红了脸,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被花少吻住了嘴唇,长驱直入,让自己的舌头在她口中胡作非为。 时映菡不由得握紧了他的那根作为威胁,他的身体一晃,当即笑了起来,松开她,用自己的鼻尖抵着她的鼻尖问:“三娘,做我的人吧,我想要你……” “我就算拒绝,你也不会放过我的,不是吗?” “嗯,放弃尊严,宁愿做面首也不肯放过你。”他说着,啄了啄她的嘴唇。“你也不想我停下来了,是吧?” 他的话语透着一股子诱惑的味道,弄得时映菡瞪了他一眼。 “过来吻我。”她突然开口。 花少一怔,随后就像吃了蜜的孩子,极为快速地点头,紧接着便去吻她的唇。 谁知,双唇碰触的时候,花少就感觉到了一阵酒香,让花少觉得极为奇怪,吞了几口唾沫,便觉得有些醉了,到了后来,他只能勉强支撑自己的身体。 时映菡见他眼神涣散,便松开了他,见他奇怪地看着她,却不死心地去吻她的身体,还用他有些粗糙的大手去摸她娇嫩的身子。 时映菡的手被松开,她活动了一下手腕,看着依旧在自己身上撒野的男子,伸手捧着他的头,主动吻了下去,再一次用嘴给他送了些酒。 花少当然不会拒绝时映菡的主动亲吻,咕咚咕咚地吞了好几口,随后伸手抱着时映菡的身体,让她坐在他的身上。 她的腿碰触到那刚硬的东西当即一羞,挪了挪身子,却被花少抓住,按在了怀里。 他有些醉了,说话有些含糊,却依旧美滋滋的:“我知道你身上有蹊跷,你也可以用……用暴力让我出去,可是你没有……你不忍心伤我,我好开心……郡主……我好开心……” 时映菡躺在他的怀里,看着他美滋滋的模样,十分小心地整理自己的衣裳,重新穿好了,花少已经醉得睡着了。 她静静地趴在他的怀里,听着他平稳的呼吸,竟然没急着挪地方。 在之前,她一直将花少当成是自己的亲人,最近,花少不停地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他是一个对她有着爱慕之心的男人,她却总是想不通,自己对他是怎样的情谊。 男人在睡梦之中依旧是满足的,伸手环着她的身体,似乎是身体难耐,还下意识地用下半身的那根不老实的东西蹭她的身体。 时映菡不懂许多,只觉得那里肿得厉害,便帮他握着,时而凑过去亲他一下,一亲他,他就乐得傻兮兮的,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花少觉得,自己前半夜睡得极为舒服,浑身舒坦得要命,后半夜就难受得要命,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在马车的车厢里面,被人五花大绑地捆着,动弹不得。 马车在摇晃,发出咯咯的声音,显然是在行驶之中。 他当即慌了,问:“怎么回事?!谁在外面?” 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花少,你就乖乖跟我们回长安吧。”说着,他还嘟囔,“居然还有心情去找郡主喝酒,最后还没喝过郡主,我们军营里面的脸面可是让你给丢尽了!” 花少只觉得眼前一黑,当即暴怒:“放我下去,我不回长安。” “你就老实一会吧!郡主吩咐了,如若你不老实,她就立刻写书信给将军,说她要嫁给薛三郎。” 花少一听就蔫了。 不过,很快他就又治愈了,因为他闻到了身上隐现的香气,这证明他昨夜是真的。 想起昨夜那香软的身子,他当即咧嘴笑了起来,他就不信时映菡那样传统的女子,会不顾及这一场干柴烈火,再嫁给薛三郎。 心中被甜蜜沾满,他甚至没有仔细去思考自己为何就着了道。 外面的人见花少果真不再闹了,这才不由得对视微笑,这话是时映菡之前教给他们的,虽然没有什么威慑力,但是对于花少是管用的。 时映菡则是在家里翻看着医术。 她昨日怕花少难受,帮他握着那根东西,谁知那东西居然冒出好多液体来,之后就变成了一团,吓得时映菡以为自己将花少的身体弄坏了,甚至想着干脆就嫁给他吧,这也算是对他负责了,谁知,查看了医书之后找不到结果。 她写信给简郡王,将信送走之后,听到弯娘与她开荤段子的玩笑,才弄懂了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不由得又羞又怒,可是信已经送了出去,追不回来了。 她认栽地在家中又过了一个月之后,薛三郎突然来了徐州,直接来寻她问:“花少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不知廉耻的事,你才要嫁给他的?” 时映菡哪里肯说真相,支支吾吾良久,才给了一个敷衍的回答:“我自愿的。” 薛三郎哪里肯善罢甘休,无奈事情已经被简郡王定下来了,花少更是在长安忙碌着置办府邸,只等着时映菡去了长安,就直接成亲了。 薛三郎为此颓然几日,最后还是回了薛家,竟然也没有再去长安的意思。 印五郎则是在半年之后回了徐州,来到时映菡宅邸的时候,已经是回来一个月后了,笑呵呵地说:“现在事情办妥了,简郡王与圣人也算是谈妥了,所以……我也自由了。” “那真是恭喜印五郎了。” “哪里哪里,只是与我有缘之人,却嫁了他人,让我心中有些不舒服。不过,如此也罢,你若是嫁了我或者是薛三郎,我与他二人,只能是一死一伤的结果,这恐怕就是我们的红颜劫吧。” 时映菡不懂,只觉得印五郎神神叨叨的,便也没有在意。 或许…… 根本就没有什么劫难,只是大家胡想来的危言耸听。 或许…… 根本就没有什么命中注定,只是随意的人生,充满了无尽的变数。 也许这个男人不是最合适的,却是最能疼爱她的吧? ————*————*———— 是啊,大结局了,其实不算烂尾吧,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了。进度很快,大家也该发现了。 关于男主……就像最后一句那样。RS 番外 小别胜新婚 得知了时映菡的意思,知道自己得逞了,花少当时便要去徐州,兴奋得恨不得见谁都亲两口,却被简郡王留下了,说什么也要他好好地置办府邸,不能亏待了时映菡。 同时交代:“郡主身边派一名将士就够,不然像什么样子?要么你,要么白羽,你们自己商量去。” 花少的父亲是简郡王手底下得力的将士,却因为在战场上帮简郡王挡箭身亡,也是因为如此,花少才得简郡王的喜欢,将他当亲生儿子一般地照顾,甚至愿意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嫁给他。 花少也是个争气的,虽然性子有些冲动,却并非茹莽之辈,听从军师安排,颇得将士推崇,以至于年纪轻轻战绩颇为显赫。 留在长安,花少将原来父亲的老宅子翻修了一番,又在左邻右舍买了些地,后去得审批,还将府邸扩建了,又将大门直接开在了大街上,这样迎亲之时还能气派一些。 大唐有规定,限制开大门的位置,这也是简郡王给足了花少体面,才让他有了这样的资格。 做好了这些,得知薛三郎回了徐州,且久久没有回长安,花少开始坐立不安。整日闹着要跟着去徐州,却被简郡王骂了没出息,这才又一次消停下来。 待到了次年春节,得知时映菡的祖母、祖父的身体依旧硬朗,花少终于坐不住了,就算是逃也要去徐州。 这一次简郡王没有拦着。 花少与时映菡到底是定了亲的,也是有一年多没见面,也该让他们见一见才是。 花少达到徐州之时,是碧凡来接的,见到他之后已经没了之前的胆怯,怕是之前宫中的妈妈调教有方,让碧凡也有了几分贵气,竟然也是不落了郡主身份的侍女。 时映菡最近在张罗开分店的事情,酒馆的生意太好了,弄得时映菡也忙碌起来,酿酒是她一个人能做的,做得多了,反而有些劳累。 好在时夜枢时不时地帮她一把,让她还能轻松一些。时夜枢的点子要比时映菡多,以至于如今店面越来越兴隆,时夜枢也成了半个账房先生。 花少来了之后,到酒馆的时候,迎面看到白羽,当即一拳揍了过去,随后威胁:“将军说郡主身边一个人护着就够,你跟我换工作,不然我今日定然与你没完!” 白羽一直不是什么好脾气,听说花少是在威胁他,还是要他回长安,与时夜枢分开,当即就怒了:“滚你母亲的蛋!我不同意!” 两个人纠缠了几招,你来我往之间险些砸了东西,更是吓走了不少的客人。 花少怕自己一来就惹时映菡生气,当即伸手揽着白羽的肩膀:“你我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怎么跟我这么小气呢?” “不成,不成!你与郡主都定亲了,我现在还没个着落呢!我想跟他一屋子睡都不乐意!” “我就知道用硬的不行,这不,我将贿赂都带来了。”花少说着,贼眉鼠眼地左右瞧了瞧,这才小声道,“我这可是好东西,保证时夜枢乖乖地让你抱着,还他娘的柔得跟团水似的。” 白羽看了花少一会,才道:“催情香还是春药?” 花少一听就垮了一张脸:“怎么?你有啊?!” “我试过……不成……”白羽叹了一口气。 白羽是个粗人,想使点小招数,时夜枢看他眼神就能看出来。 这让白羽有些感叹,看了几十年孙子兵法,不如跟一群小娘子在后宅斗上几年,那察言观色可是及其厉害的。 花少一听,看了白羽好一会,才突然乐了:“得了,你小子比我惨,我也不跟你说了,我去看看郡主。” 白羽听了之后差点揍花少一顿,这小子遇到郡主之后简直是更气人了。 花少蹦蹦哒哒地上楼,迎面看到弯娘,就看到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迎过来就说:“后面客栈最上等的房间给你预备好了,楼下随时有热水备着,招呼一声就成。” “我想住郡主那……”花少还不乐意。 弯娘当即笑了,用手戳了他一下:“榆木脑袋,在她那边,熏香什么的你怎么摆?” 花少当即点头:“您可是我的智多星。” “快去吧,郡主在三楼雅间给你准备了饭食。” 花少到了三楼,在最好的包间门口看到了碧彤,便直接走了进去。 正是隆冬,花少进门时带了一身的寒气,当即脱掉大氅,挂在门口,看到时映菡正在布菜,见他来了,当即抬头笑道:“你来了?” “恩。”花少应了一声,将陪在一边的侍女与侍卫都赶了出去,随后走到时映菡的身边,抱住了她的肩膀,“郡主,我好想你,你……想我没?” “没。” “啊?!真没啊?一点都没?” “嗯,没。” “不带你这的!” “我为何要想轻薄我的人?” “你还在生气啊?”花少一听就蔫了,抱着时映菡纠结了一会,突然发现时映菡好像又高了一些。 他低下头去看时映菡的模样,发现女子还真是越长大越娟秀,眉眼竟然比之前更精致了。 时映菡却不瞧他,只是自顾自地忙碌。 “郡主,你看,这一年没打仗,我也白了些。”花少见时映菡不看他的脸,就撸起袖子亮胳膊给她看。 时映菡依旧不理他。 花少沉默了一会,刚想再说话,就听到了白羽的大嗓门:“接风宴怎么能没有我们?!” 说着,拉着时夜枢与弯娘就走了进来,弄得花少不得不松开了时映菡。 吃完了饭,花少开始犹豫该怎么与时映菡叙旧,发现时映菡对他一直是不冷不热的,当即有些沮丧。 “我不知道房间在哪,你带我去吧?”花少开口,近乎于恳求。 “店中有店小二。” “我……想跟你说说话。” “我跟你没有什么好说的。” 花少委屈地扁着嘴,对时映菡哄了半天,时映菡也没跟他去客房,而是回了家。 花少在客栈里面坐立不安,最后还是跟着去了时映菡的宅邸,结果却吃了一个闭门羹。 碧凡在帮时映菡整理衣服的时候,忍不住开口问:“娘子,您这般冷落花少,他怕是又不肯走了。” “我若不冷落他一阵,他就会得寸进尺,不能安生。” “那他若是不走了呢?” “过两日我与他谈一谈。” 时映菡这般冷落了花少,以至于不少人都能看到花少整日跟着时映菡后屁股转,无可奈何的模样,直到花少跟她保证,再也不会对她动手动脚,时映菡才开始正眼看他。 “我知道你是将士,可你不能有着土匪的性子!我是你未婚妻子,并非你的战俘,你不可以这般强硬地对待我。”时映菡说得慢条斯理。 “是是是,郡主说什么我都听!” “明日随我去见见祖母,她老人家想瞧瞧我未来的夫君。” 花少当然是一个百个乐意,当即乐呵呵地点头。 结果花少去了之后,吓得时广山落荒而逃,时映菡看了也并不说话。 花少答应时映菡自己会老实,可是身体憋得难受,便整日趴在酒馆里面看戏,他看到时映菡就会心痒难耐,偏又不舍得离开长安,这样拖了一阵子,时映菡这才无奈了。 到了花少的客房,花少正在屋子练腿,整个人都悬在两个椅子上面,双手环胸,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见到时映菡来了,当即跳了起来,笑呵呵地迎过去:“郡主,你怎么来了?” 时映菡走进去,将门关上,这才问:“你何时回长安?” “我不想回去……”花少脖子一梗,倔强地说。 “你这算不算逃避?” “如今也没打仗。” 时映菡盯着他看了一会,才问:“那我让你亲一下,你回不回去?” 花少一听,当即眼睛一亮:“当真?” 见时映菡点头,他不由分说地抱住了时映菡,俯下身去吻她的唇。 这个吻,融合了太多的思念以及这些日里的储蓄,让花少的野性得以释放,竟然碾压得时映菡有些难以承受。 花少这个吻持续了很久,久到时映菡觉得他根本就不想松开。 他推着她的肩膀,将她逼到床边,两个人在床上翻滚了两圈,这个吻也没有分开过。 他抱着她,生怕她离开似的,大手在她的身上游走,发现她没有反抗之后,他才将手探进她的衣服之中,去轻轻抚摸她的身体,直到将她的衣衫褪尽,他还是不肯停了这个吻。 在捧着时映菡身体的时候,他的动作是轻柔的。在褪去自己身上的衣服时,却是迫不及待的。 时映菡有些无措地环着他的脖子,微微皱眉,因为花少正在送入的那一根顶得她很痛。 娇嫩的地方初次被开垦,偏遇到了一根粗硕的,自然是有些难以承受。 花少开始蠕动自己的身体,任由时映菡在他的后背抓出一道道痕迹来,也只跟一只老牛一般地继续耕田。直至发现时映菡已经意乱情迷,他才停止了这个吻,去亲吻她的身体。 于是时映菡终于可以轻哼出声,环着花少的身体,轻叹:“疼……你轻点。” “好……”花少忍得额头青筋直冒,渐渐地放缓了速度。 时映菡一直承受着,未曾觉得身体好受。她曾听弯娘说起过这种事情,一直以为是一件轻松的事情,真的来了,才发现痛处是这般地强烈。好在花少一直在安慰她的身体,让她能够轻松一些。 他呢喃着她的名字,一遍遍地重复。 她只能是环着他的身体,承受着他的冲击。 香软的玉兔荡漾着如同秋水,两个人的身体交缠着,犹如分不开的绳索。 渐渐的,痛处淡了,她也有了一种甜蜜的感觉。 轻轻的呻吟从喉间溢出,在花少听来,就是这世间最动听的歌谣。 终于,花少到了顶峰,顶得时映菡身体发疼,身体里面装着他源源不断的爱*,让她疲乏地长叹了一声。 花少很开心,依旧捧着她的身体轻轻的问,有着一种意犹未尽。 “我想洗洗身子。”时映菡小声地说了一句。 花少抱着她,往她怀里凑,去舔弄她那粉嫩的豆粒:“不用,里面有我的这些,下一次进去的时候就不会那么辛苦了。” “下一次?” “嗯,床上功夫讲究的不仅仅是久,还有是次数。”花少说着,将手指插进她的发间,笑眯眯地看着她,问道,“你猜为夫一夜能来几次?” 时映菡没能回答出。 花少说帮她揉一揉伤口,毕竟那里流了血,结果,揉着揉着……那一根巨大的,便再一次进入到了时映菡的身体里面。 似乎是没有了忌惮,这一夜花少教了时映菡几个姿势,跪着、坐着、甚至是站着? 究竟几次? 反正她睡时,花少还没停……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