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迷踪 “到站了。” 常州七月的天就像是漏了一个窟窿,拼命地往下倒水,平漫漫仿佛笼罩在水雾之中。从火车站出来,穿过人流涌动的出站口,街边满是撩起裤腿淌水的路人,车行水中,宛如舟船,行色匆匆。 梁贞与骆成之间没有过多的话语,身影迅速淹没在人海之中,全然看不出是一对小情侣。这次回家,已经隔了将近两三个年头,许多人和事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雨天出租车紧俏的很,一字红牌正在运营,好在骆成对于雨天似乎根本不放在心上,直接走到马路中央拦下一辆,两人这才得以上车。 司机是个话唠,上车就聊开了。 “哎哟,这个鬼天气落雨都落了好些天了,钟楼区连水闸都用上了,还是淹,出梅都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咯。” 没人接话,车子里除了广播声外只有外头雨打窗户玻璃的声响。司机自讨没趣,撇了撇嘴,换了一副口吻:“去哪头?” “武进看守所。” 梁贞的父亲梁元之前在北京做古董生意,受人举报,因倒卖国家文物被羁押看守。时间过去很久了,案子一直拖着,迟迟没有落槌。 骆成斜靠在车窗边,平静地看着被水汽弥漫的玻璃。另一边的梁贞低着头不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手中已经黑屏了的手机,脑中思绪万千。 “他是古董商?”骆成忽然开口。 “是。”梁贞默默点头,“到时候你别多说什么,一切都由我来解释。” 骆成无所谓的笑笑,梁贞怎么样,梁贞的父亲怎么样,自己毫不关心,这次陪她回家只不过是还她一个人情。此趟过后,就此别过,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不过这个女人身体里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你说他看到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会怎么想?” **** 汽车在看守所门口停下,经过一道道门禁,梁贞终于得以在狱警的带领下看到了已经分别许久的父亲。 坐在椅子上的梁元看上去跟平时没什么区别,眼神清澈明亮,头发被剃得很短,要不是身上那件橙色的囚服有些扎眼,梁贞仿佛觉得自己回到了家里。听到来人的动静,梁元欣喜地抬头,控制不住地半张着嘴巴想说点什么,身体有些微微颤抖,喉咙生疼,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一张桌子,面对面坐着,梁元的眼神落到了骆成身上。 “爸,这是骆成,我答应把他带回来给你看看的。” “骆成?不是陈……” 梁元觉得有些奇怪,思考间,对面的骆成已经把手伸了过来。 “叔叔你好,我是梁贞的男朋友。” 这下梁元的脑袋有些转不过来了。就算自己把女儿男友的名字弄错了,女儿的名字总不会错吧,这怎么…… “爸,忘了告诉你,我把名字改了。”梁贞淡淡地说道。 梁元望着自己的女儿,却有一瞬间觉得对面的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梁贞的母亲白然之。梁慎微的名字是白然之取的,谨小慎微,事无巨细。相比之下,白然之性格完全相反,独立的几乎有些隔世。 难道她已经…… “梁贞……梁贞……”梁元低头反复琢磨着这个名字,慢慢的有些明白过来了。这个名字,是小微姑姑的用过的,“好……好……假如姑姑知道,她的在天之灵也会感到欣慰吧……” 梁元清了清喉咙,正准备询问女儿近两年的情况,却见梁贞身体微微向前倾斜,想说的话顿时就咽回了喉咙里。 “爸,”,梁贞压低了声音,“这事情是不是跟妈有关?” 说罢,梁贞伸出指头轻轻点了点桌子。 听到这话,梁元的脑袋突然轰的一声,变成了一片空白。他曾经在脑中想了千百种理由去给女儿解释白然之离开的原因,却在真正面对质问的时候慌了手脚,方才的镇定荡然无存,眼神开始飘向别处。 “你听谁说的?没有的事。” 梁贞倒吸一口气,靠在了椅子背上,她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你不说,那我自己去问她。” 梁元最不希望听到的就是这个答案。自从认识白然之,生下梁慎微,原本美好的生活突然间就被打破了。现在有骆成在她身边,本该让自己的家重新恢复应有的秩序。 “我不许你去找她!”梁元声音高了一些,两手用力按在桌子上,椅子吱呀乱响,似乎是想要坐起来。边上的狱警皱了皱眉,警惕地朝这边看了看,“听到没有,不许去!” 正在此时,梁贞的手机响了,她低头看了看对方发过来的信息,突然一个激灵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爸,我以后有空再来看你。” 说完这话,梁贞拉着骆成匆匆离开了探视间,留下梁元一个人落寞地坐在椅子上发呆。这场时隔两三年的见面,跟自己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匆匆一督,女儿一夜之间仿佛变成了一个陌生人,改了名字,变了性格,就连自己一直都想隐瞒的事情,都开始逐渐探出头来。要知道,一旦走上那条路,就再也回不来了。 “老梁,回去吧。”狱警的话把他从沉思中拉回来,梁元默然点了点头。 狱警走过来掀起梁元右脚的裤子,里面不是人的腿,而是一根钢筋,连接着下面木头做的右脚。截肢的横断面切口十分狰狞,仿佛是被什么东西撕咬过,几条蛆虫一般的疤痕赫然趴在上面。拆除这条义肢后,两个狱警抬着梁元回到了房间。 千万别去找她啊…… **** 刚到傍晚,青箱街上空的天就有些要落雨的势头,阴沉沉的,几乎是要塌了。 小巷子里开火锅店的江家老板娘插着腰站在大门口,眉头皱得比院落里枯萎的吊兰还厉害。他们家主打火锅和烧烤,今天周年庆做活动,本该高朋满座,这一下雨,客人明显就少了,一个月本就赚不了几个钱,还得带个不争气的儿子一起过活儿,想想就来气。 说曹操曹操到,那个所谓“不争气的儿子”正满脸堆笑,哼着小曲儿往家门口走。 “妈!晚上朋友过来,记得给我留一桌啊!” 江家老板娘积蓄已久的怨气一下子爆发了,顺手就抄起桌子上的铁勺子,力道之大使整个板桌都开始晃个不停,一把朝着江柏的脑门丢过去。 “留个屁!你个兔崽子还有脸回来,不争气的东西!” 江家老板娘在这一代是有名的悍妇,一把铁勺子在她手里愣是变成了顶好的武器,这一般人被击中分分钟就被撂倒了。可是对方却稳稳地接在了手里,还不忘整整自己梳了好一会儿的发型,真可谓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嘿嘿,妈,别这么大火气嘛,”江柏手里掂着铁勺,恭恭敬敬地摆在自己老妈的桌子跟前,“传单我都让小弟们搞定了,到了九点,保证人多得坐都坐不下。” 虽然这种吊儿郎当的样子看得人直来气,但一听到有客人过来,老板娘的脸色明显缓和了不少,转身就回屋子里准备食材去了。 江柏进屋,左右瞧了瞧,用手捻了块培根往嘴里送,江大妈看到抬手就是一个爆栗。这次打得那叫一个准,疼得江柏直叫。 “你这几天怎么老往外头跑啊,自己家里有生意,你放心妈一个人在家啊。” 疼归疼,嘴巴还是没停下,吃完了一块,才回话。 “上次小微拜托我点事情,我替她走道走道。” 一听到小微的名字,江大妈抬起了头。 “小微她……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吧,我听她说毕业就回来的。哦,今年大概会带男朋友回来。” “哦哦哦,那好,那好。”江大妈安慰似的点点头,“也该有个人陪陪小微了,她爸爸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妈妈又不在身边,有个男朋友也是好的……总以为你能把小微带回家呢,看样子也就只剩个皮囊。” 江柏不干了:“诶妈,人家爸爸以前是在北京做生意的大老板,小微我是喜欢啊,可人家看不上我啊。” “看不上你你就不会追吗!我一直把小微当女儿看,你个兔崽子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到时候你看看小微男朋友吧,跟咱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 江柏转身哼哼唧唧地出门了,嘴上是这么说,但心里早就盘算好了,等那小子一来,一定先给个下马威。自己是谁啊,虽然还没混出个大名堂,好歹也是青箱街街草,鼎鼎有名的江爷,小微就算不是自己女朋友,那也是顶亲的妹妹,这个妹夫可是得过过自己眼睛的。 走出去大概两条街之后,是一个小弄堂。看着四下无人,江柏停下脚步,在路旁点了根烟,拨了一通电话。电话那头闹腾得很,十几个不同的声音叨叨着各种赌博术语,但江柏很耐心地待那人走到安静的角落。 “谁啊?” “嘿,胡哥,胡哥是我啊,小江。” “哦,你啊。”胡哥没什么心情,想必事情办得并不顺利,“那个白老头没找到,你别问了。”说完就想挂电话。 “别别别,胡哥胡哥,我再多嘴问一句,嘿嘿,白家在那一带真没什么人了吗?” “哼。”胡哥从嘴角憋出一声并不满意的呼声,“姓白的那家儿子欠了我那么多钱,我能放过他们?连我都找不到的人,你还想找?” “是是是,我明白我明白,麻烦胡哥了,麻烦胡哥了!以后胡哥来我这儿,我请客,我请客!” 挂完电话,江柏一脸鄙夷地对着手机大骂几句:“什么狗屁胡哥,找个人都找不到,还没老子能耐。” 手里的香烟被丢到了地上的水塘里,呲的一下,猩红的烟头瞬间熄灭。 不过事情终究是不太顺利,梁慎微的母亲在他爸爸出事之后没多久就不见了,钱什么的都没带走,不像是卷款弃逃,跟人间蒸发似的,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这么穷途末路,就算丢下孤苦伶仃的女儿也要跑路呢,难不成跟自己老爹一样,在外面已经生了一窝了? 江柏一动脑子就烦,奶奶的,这些水性杨花的人怎么就这么折腾呢。 第2章 家里有贼 前头路边的拐角处走过来三个年轻小混混,嘴里叼着烟头,头发染得比路边的枯草还黄,裤带子丁零当啷乱响,脸上却稚气未脱,大概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一看到江柏,立马齐声喊道:“江爷!” 江柏眼皮都没抬,不耐烦地点点头。 为首的一个瘦子笑着走过来,点头哈腰地给江柏重新点上了一支烟。跟他们比起来,江柏这种已经二十几,穿着跟常人无异,脸皮比自己帅气,一说话就带着故事的男人,立马就成了爷。 “有什么消息没有?” “有有!”瘦子立马点头,脸上的青春痘跟着扭成了一团。 “说来听听。” 瘦子咽了咽口水,在江柏面前单独发言,这在他们圈子里可是少有的待遇:“江爷,姓白的那小子在胡不为那儿欠了不少钱,但我听说家里都给还清了,这次逃跑应该不是因为钱的问题。” 江柏闻言立马摔掉手里的烟头:“妈了个巴子的,骗老子,敢情刚才说的都是屁!” “江爷您息怒,我听人说姓白那小子有一阵子怪模怪样的……” “怎么个怪法?” 江柏刚问完,瘦子的肚子忽然“咕”地长叫一声,他不好意思地捂着自己的肚皮笑了笑。 “行,先别说了,”江柏挥了挥手,示意后头几个人也过来,“都上我那儿去,边吃边说!” 一行人嬉皮笑脸地从安静的青箱街走过,直奔江家火锅店。 天空闷响了几声,豆大的雨珠终于从天空掉落下来。 **** “诶!行了行了,快说,白敬之怎么个怪法?” 满口吞下一颗在热油里滚过的鹌鹑蛋,烫得他直吁气。江柏看得有些不耐烦,直接拿起身旁的可乐给他灌了几口。 “江……江爷,那个……白敬之他……哎,就是你懂吗,平时嗜赌如命,突然之间就变成乖乖小孩了。哥儿几个拿着赌局想去套套他的话,看看白家人到底在哪里,谁知道白敬之直接就拒绝了,眼睛都不带眨的。而且啊……”瘦子左右望了望,贼眉鼠眼的样子让江柏有些奇怪,但还是凑过去把耳朵放到了瘦子油滑的嘴边。 “而且啊,白敬之是白家最后一个离开的,开门的时候,我探着脑袋往他那出租屋里头忘了一眼,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江柏翻了个白眼,都什么时候了,居然敢跟自己卖关子。 “嘿嘿,江爷,我刚才是说习惯了嘛,我怎么敢跟您卖关子呐,我说啊,白敬之那丫开门之后,我在他身后看到了一个女人,赤身裸体的,头发全都披在脸上,糊了一脸看都看不清,好像还淌着水,湿漉漉的。” 江柏歪了歪眉毛,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边上的黄毛笑了:“这正常男人家里有个赤身裸*体的女人,不是情人就是充*气*娃*娃,还能是个啥?我估摸着这白敬之是逃跑前,是在给自己的‘女朋友’洗个澡吧!” 顿时满桌哄堂大笑,瘦子急得憋红了脸,江柏也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 “你是不是脑子被下*半*身给挤兑了,眼睛一花看到的全是女人啊!” “不不不,绝对没看花眼,绝对是个女人,我还……”刚想为自己的证词多补充点证据,又觉得说出来太伤大雅了,看看这一桌也都不是什么正经人,只能强压着心头的话跟江柏道:“不过就我眼神往后面瞄的时候,白敬之那丫就警觉地关门了,趁着余光一瞥,后面的娘们突然就不见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那是因为你压根就看跑偏了!”江柏灌了一大口啤酒,指着身旁几个小喽啰说道:“给我再去查查,白家人到底去哪儿了,没有一点有用的消息,以后就别来见我了。” 吃也吃饱了,众人作鸟兽散。江柏看着一点点走空的摊头,突然觉得这里头好像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白家老头一共两个孩子,白敬之嗜赌成性,但外债都已经还清。白然之在政府办公,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庭美满,干什么也用不着逃跑啊。 江柏想着瘦子的话,忽然一个激灵,猛地一拍脑袋,对啊,杀人!这家肯定是杀人了。瘦子看到的那个女人估计当时已经死了,正巧被撞着,立马就拖走了。 这下事情大了,白家人身上背着命案,一时半会儿肯定不会露面。 想到这里,江柏看了看手机,今夜已经过了十二点,再过一天,小微就要回来了,说激动那还真不是假的。 从青箱街往南一个路口,可以看到一栋独立在城市高楼中的别墅。江家地势低洼,抬眼就能看到那家的二楼。闲置了有些年头了,黑乎乎的身影就像是匍匐在城市中的怪物。 江柏捏着酒瓶子习惯性地抬眼望了望,也不知是眼花还是怎么,竟然一闪而过,从窗户里瞧见了一丝光亮。 见鬼了,难不成白然之回来了? 江柏登时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忽明忽暗的光线又一次闪过。不会错了,那光线应该是手电筒发出来的。 见四下摊头收拾的差不多了,又往嘴里灌了几口啤酒,回屋拿了一把短刀塞进了口袋里。 夜晚,巷子里的光线昏暗的很,对向路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怪异的模样是人是鬼都无法分清。 通往别墅的路江柏闭着眼睛也能走过去,不出五分钟便已经到了门口。 房屋闲置已久,围墙上的电网早就没了作用。江柏隐约感觉房屋边的灌木晃动了几下,却见不到人影。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的情况,确定无人之后,缓缓向后走了几步,接着猛地发力朝低矮的围墙冲了过去。 趁着这股冲劲,江柏的脚已经三两下踏上了围墙,这一踏却没有落下,无声无息到达了最高点,两手向前一把抓住了围墙上方的铁栏杆,蹬脚翻身直接从围墙的这头到达了那头。 手起脚落,整个过程几乎没有花什么力气,声音极轻。江柏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还不忘理理自己的发型,之后便轻身靠近别墅通往客厅的大门。 大门虚掩着,果然已经有什么人进去了。江柏的心跳开始加速,他贴着门滑进了客厅,黑暗之中看不到任何人的迹象,四周静的出奇。 难不成真是自己弄错了?江柏挠了挠头,突然听到二楼发出一阵物体被拖动的声音,吱吱呀呀极其刺耳,手电筒的光线也从二楼的某个房间向外透着。 原来躲在那里。 江柏咽了咽口水,猫着身子走上二楼,一点点靠近那间发出手电光线的房间。小心地朝门内望去,有一个宽大的黑色身影在里头晃动。 回过头在门口顺了顺呼吸,江柏掏出了口袋里的短刀紧紧地握在手里。这里面的人如果不是白然之,自己还能下得去手,如果真是她,那自己怎么说?大半夜过来串门? 犹豫间,江柏抬头再朝里面看去时,灯光竟然熄灭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猛然间感到背后有一阵阴风吹过,速度极快。江柏来不及多想,立即矮下身子,说是迟那是快,一根棍子立马甩到了刚才自己脑袋的位置。 他奶奶的,竟敢动我江爷的发型?! 江柏登时火气就上来了,没有回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探身猛地朝后头一抓,果然后面站了一个人,衣领子直接拉了过来。嗯,还挺沉…… 那人显然没想到江柏还有这手,一下子失去了重心,但手里的棍子没有闲下,又是闷头打来。 棍子是大,但动作却有些迟缓。还没来得及举起来,江柏侧身闪过,顺手朝着那人的脸重重地挥了一拳。 “我去……!” 本以为自己已经搞定了,却听到耳旁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这一拳竟然打在了那人衔在嘴里的手电筒上。那人更是趁机猛地开灯,光线直接射进江柏的双眼。江柏只得迅速挡住光线,就在这当口,那人已经溜之大吉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本大爷我先走了!”说罢,那人连滚带爬从楼梯上跑了下去,冲着客厅大门就往外逃。 就在他急忙忙摸到大门,按下门把手的瞬间,一把尖刀擦着他的耳朵蓦地飞了过来,直接扎在了食指与中指之间的空隙之中,分毫不差,耳朵边立即感到一阵暖流涌了出来。 “再跑,下一刀就没这么好运了。”站在二楼的江柏冷冷地说道。 这贼,说实话,胆子还真小…… 江柏走到他背后的时候,那人的腿还跟筛子似的胡乱地颤着,两手高举过头顶,标准的投降姿势。 “我的爷爷诶,饶小的一条命吧……”那人带着哭腔喊道,“我……我晕血啊……” 话音未落,这肥嘟嘟的家伙已经倒在了地上。江柏无奈地摇了摇头,从客厅里找了绳子,结结实实地给他捆了起来。 折腾了一个晚上,天早已破晓了。江柏将那贼拖至客厅角落,自己则躺在沙发上眯了一小会儿,末了拿出手机编辑信息。 “家里有贼。” 第3章 他可不是人啊 梁贞和骆成赶到别墅的时候,刚好看到江柏吹着小曲儿,拎着两包豆浆油条摇摇晃晃地往大门口走。 初升的太阳光线有些刺眼,江柏眯缝着眼回头看去,梁贞仿佛从天上掉下来一般落入了他的视线,浑身闪着金光。 “小微!你回来啦!”江柏立马站直捋了捋头发,脸上的笑容也跟太阳似的灿烂无比。 走在后面高大的骆成恰好挡住了梁贞背后的阳光,刹那间,光环消失,江柏脸上的笑有些僵了,这家伙应该就是小微的男朋友,跟朋友圈里长得一模一样,站在面前却有种明显的压迫感。 不过看上去……也不怎么样嘛。 大概也就比自己高一点,看上去冷硬狠一些,学历翻上几番,要说谁更帅一点,那一时半会儿还真分不出来…… “江柏。”梁贞小跑上前,一路的奔跑让她有些喘不过气,“好久不见啊!我妈的事情麻烦你了。” 江柏见她并没有介绍骆成的意思,也就没多问,刚想叙叙旧,就听见屋子里传来一声鬼哭狼嚎般的喊叫。 “江爷,江爷诶~!再不吃饭我就要饿死咯~我的好江爷诶~!” 打开大门,正见墙角处一个被五花大绑的胖子扯着嗓子闭着眼睛干嚎,一声一声抑扬顿挫,甚至喊出了韵律。 “江爷你大胆地往里走~啊~往里走~带着肉~” “帅气的江爷是那么帅~带着那早饭向我走过来~哗啦啦的豆浆,是我呀我最……” 最后一个“爱”字还没发出来,忽然瞪眼瞧见门口走进来三个人,地上的胖子立马一个激灵坐正了,两腿摆动着往墙角蹭了蹭,干笑了几声,小眼珠子不停地打量着来人的情况。 “这……干嘛呢这是,来这么多人,嘿,江爷手里这早饭是给我的吧……” 江柏在胖子面前蹲下,晃了晃手里的早饭。 “说,你来她家做什么。” “她家?”顺着江柏的眼神看去,地上的胖子这才明白女主人就在自己面前,“哎哟姑奶奶,真对不住了,我嘛,嘿嘿,看到这房子空了这么久,心想闲着也是闲着,就进来转悠转悠……而且!而且我不是第一个,我是看到有人进来我才跟过来的。” “这好说。”江柏摸了摸鼻子,朝着门口挥了挥手,“走吧,警察局坐坐。” “诶诶!江爷!说好的,不去局子的!” 胖子拨浪鼓似的连连摇头,眼见江柏慢慢掏出短刀,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重重地咽了一口唾沫。 “我说你小子又不说实话,又不去局子,怎么着,还想让我直接放了你不成?” 胖子脸上的神情有些无奈,似乎自己是迫不得已才来了这个地方。 “哎,姑娘,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不明白其中的厉害,我呀,其实是来帮你的。贵府之中有一件东西邪气极重,打破了原本的风水好局,带我徐鸫取走,这五运六气自然就顺了。” 胖子说的似乎像是真的,但文绉绉的几句话让江柏听着难受的很:“你丫偷东西就偷东西,神叨叨地说什么鬼玩意儿。” “我徐鸫说话,有一说一,姑娘我问你,你家里是不是出了很多事情?” 梁贞没有搭话,眼神看向别处。 “不瞒你们说,我徐鸫往好了说,是斩妖除魔的高人……” “往差了说是坑蒙拐骗的神棍?” “诶!小江兄弟,此言差矣。往一般了说,在下也算是半个戏法手艺人。” “所以呢,绕了一圈也没说自己到底是来干嘛的……” 徐鸫见旁人都摆出一副不相信的神情,竟然有些急了。 “诶我说,你们要是都不信,就把我身上的绳子解开,咱们去楼上看看,到底有没有这个‘邪物’。小江兄弟敏捷,那位坐在沙发上不讲话的大兄弟肯定也是哪门哪派的武林高手,不怕我跑路。要是没有这个东西,我脑袋摘下来送给您!” 话已至此,江柏割开了绕在徐鸫身上的麻绳,由于勒得时间长,再加上徐鸫是个胖子,身上免不了出现一道道血红色的印子。徐鸫坐在地上一边揉着自己的身子,一边哎哟哟的喊着自己命苦,直到江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才慢悠悠地坐了起来。 骆成目送着三人上二楼,闭上眼睛继续在沙发上休息,似乎眼前的事情跟自己毫无关系。 二楼梁贞父母的房间中,大床已经在昨晚被徐鸫拉开了半米,但下面除了地板,见不到丝毫所谓“邪气”的东西。 徐鸫摇头晃脑地活动了一下身体,招呼江柏过去帮自己的忙,两人一人一头,床底下空荡荡的地面登时就显露了出来。 江柏踏了上去,左右前后结结实实地踩了一把,声音闷闷的,跟那种底下藏着宝贝的隔层完全不同。他皱着眉头看了看徐鸫,再看看梁贞,心下已经开始怀疑徐鸫的话了。 可那徐胖子却镇定的很,慢悠悠地走到床边:“我说两位,这就是你们不懂了,就请看我徐某人的手段吧!” 只见徐鸫矮下肥硕的身子,抓住床沿灵活地缩了进去,两手一点点的摸索。梁贞父母的床是用厚重的红木制成的,床沿下有很多细碎的雕花,工艺复杂,年代久远,可以算是古董一件。就在这纷繁的雕花之间,徐鸫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似乎摸到了什么东西,用两根肉呼呼的指头捏着放到了跟前。 “两位仔细看看,这是什么。” 梁贞好奇地凑过去,徐鸫捏着的指头间并未见任何异常,刚有疑惑,正好窗外的阳光照了进来,竟然看到徐鸫手中有一根亮晶晶的丝线在轻盈地摇晃。 这丝线柔软无比,接近半透明,要不是徐鸫捏在手里,根本不会发现。 “嘿嘿,看到了吧……” 江柏二话没说就伸手抓了过去:“这玩意儿是蜘蛛丝吧……我说你要真没本事就算了,东西反正也没偷着,给江爷我打一顿就成。” 徐鸫听到江柏又要动手,立马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说小江兄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对待新事物,要摆出正确的态度。毛主席说的好啊,谈笑凯歌还,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 说话间,梁贞接过了丝线。确实不比一般的蛛丝,拧也无法拧断,顺手一用力,却不小心在手指上割了一道血痕,转瞬间,那条丝线像海绵一般吸饱了血,立马从半透明变成鲜血般的殷红色,又听见“滴答”一声,忽然感觉丝线连接在床沿的那一头似乎触动了什么东西。 徐鸫耳朵尖的很,听到声音的瞬间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来不及多话,立马扑向了梁贞,靠着体重把江柏他们直接撞到了墙角边。江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撞弄得够呛,刚想开骂,却看到床的那头已经开始产生了变化。 床沿边雕花镂空的部分不知何时渗出了一滴滴淡黄色的液体,顺着血线一点点地往下,最终滴落在地面上。就在液体触碰到地面的一瞬间,刚才还坚实无比的地面瞬间就被溶出了一个黄豆大小的窟窿,丝线随即往上吊了一节,液体继续腐蚀接下来的地面。 整个过程仿佛一套古老的机关,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就这么一滴一滴,三人竟然一言不发地看着这液体硬生生地把地面给掀了开来,这时候才发现,床底下居然真的有一个两尺见方的空间,而且里面还放着什么黑乎乎的东西。 东西不说,但从打开这隔间之后,整个房间的温度似乎直接下降了好些,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似乎在屋子里游荡。 徐鸫自己也没料到这地下真有东西。说实话,自己其实是路过这头,看到这闲置已久的房子里似乎有人在走动,还没开灯,便起了好奇心过来看看,也确实觉得这里头有邪气,正想查个究竟却被江柏逮个正着,自己也委屈着呢。 不过徐鸫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毕竟三人当中自己最有发言权。 “咳咳,二位,还有啥话否?我徐某人……哎哎,你们别乱来啊,这东西可不是一般人能碰的!” 梁贞没有听他多说,回过神儿来之后径直走到了这个底下空间的一侧。下方大概有三十厘米高,放着一个黑色长方形的物体,不过这个物体由于常年放置于隔间,上头落满了灰尘,倒像是一块发了霉的黑色面包。 江柏回头用胳膊肘抵了抵徐鸫:“诶,这里头啥玩意儿?” 徐鸫瞪着小眼睛仔细打量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此物凭空置于隔间,封土保存,想来不应该是寻常之物……” “说人话!” “我也不知道。” 三人登时大眼瞪小眼。 “是椁。” 打开隔间时凝重的氛围还未消散,背后突然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把他们吓得够呛,楼下的骆成不知何时竟然上了楼,也在细细打量这所谓“不寻常”之物。 是椁,棺椁吗? 骆成撇下还在发呆的三人,缓缓走到棺椁前。 徐胖子最先反应过来,连忙也跟了过去。不过他跟过去倒不是为了看那地下的棺椁,而是打量起骆成来。 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底下的棺椁之上,谁都没有注意到徐鸫偷偷从衣服里摸索出一根类似棍子的东西,轻轻地在骆成左右两肩各敲了三下。 猛然间,高大的骆成突然怔住了,从头颈一直到背脊仿佛被一根看不见的绳子牵拉着,角弓反张,倒地不停地抽搐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已经把棍子收起来的徐鸫,嘴角逐渐翻起白沫。 “骆成!” 梁贞吓坏了,连忙将手摁在骆成不断抽搐的胳膊上,掀开衣袖,只见皮下许多毛细血管已经涨的有半个手指粗细,黑红色的血液似乎马上就要破壁而出。 “喂!死胖子你做什么了!”江柏转头就将准备跑路的徐鸫掀翻在地,从他身上搜出了那根所谓的“棍子”,也就是昨晚用来偷袭江柏的武器。 “哎哟喂,我说小江兄弟,你怎么就这么不识好歹呢,我帮了你,你咋还把我当敌人抓呢!”徐鸫趴在地上嗷嗷直叫,肥嘟嘟的脸蛋被江柏死死地摁在地上,就连说出来的话也都变了调。 “你他妈对我妹夫做什么了!” 徐鸫看了看在一旁几乎不省人事的骆成,嘴角竟然勾出一抹坏笑。 “妹夫?嘿嘿,两位,他……可不是人啊。” 第4章 五宗金乾咒 “你他妈在说什么屁话!”江柏上前揪住徐鸫的耳朵,拧了一个旋儿,“当老子瞎啊!快说,你干什么了!” 徐鸫疼的嗷嗷直叫:“放手!放手啊江爷爷……这次我真没说谎,真真儿的!我灭了他身上剩余的一点儿生人之火,抽成这样,不是妖就是鬼!” “看老子不把你打得半妖不鬼!” “别吵了!”梁贞突然吼道。 这一声喊得十分突然,整个房间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谁都没有想到一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小丫头片子能吼出这么大的力量,都乖乖地止住了动作。 “他确实不是人。” “什么!?” “哈哈,我说对了吧,”徐鸫趁着江柏愣神的档口脱了身,扭了扭肥胖的身躯,“妖者不善,鬼者不语,我看啊他应该是占了活人的身躯,驱逐出来便是。大家相识一场不容易,我徐某人可以打一个亲情友情爱情价,帮各位度过难关……” “不能驱逐。”梁贞回头道,“驱逐出来两个人就都死了。徐大师,你快想想办法,我不能让他这样继续下去!” 此刻的骆成已经失去了神智,眼球瞪得老大,满布血丝。那些手指粗细的血管渐渐从皮下浮了上来,像鳞片般一点点裹住骆成的皮肤,甚至有一些已经开始僵硬起来。 “快想想办法啊!” 徐鸫抓耳挠腮:“这……我只知道怎么斩妖除魔,中途停下来这还真办不到啊……” 见求人不得,梁贞只好拼尽全力按住逐渐发狂的骆成。此刻的他眼中早已猩红一片,力气越来越大,指甲长得已如尖刀一般,死死地捏住梁贞细软的胳膊,似乎随时都能将其捏碎。 一旁呆愣了半天的江柏终于回过神来,立马跑过去帮梁贞的忙。谁知还没跑到跟前,骆成忽然腾地坐起,拉住梁贞的胳膊朝外猛地一甩,重重地摔在侧边的墙上。 “小微!” 梁贞的身体脆弱得不堪一击,这一下五脏六腑都几乎被砸了出来,嘴里猛地呕出一口鲜血。江柏看得眼都直了,赶紧扶起梁贞,回头再看骆成时,那人已经没有了人类的模样,浑身上下被血痂一般的东西裹住,身体已经是当初两倍那么大,眼神中一股幽怨的火光忽明忽暗,江柏与其对视时,只觉得浑身上下的毛孔都透着凉气,从头到脚被他看得透透的。 初见骆成时那股逼人的气魄终于有了源头。这家伙根本就不是人。 江柏小心翼翼地抱着梁贞退回去,尽量躲避骆成那种狩猎般的目光。他十分熟悉这种可怕的目光,十几年前在青箱街那间破房子里,喝了酒的老子跟发了疯似的追着娘俩打,眼睛就跟在血水里洗过一样。江柏至今仍能感觉到酒瓶碎片划开皮肤的感觉和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还有那双红色的尖头高跟鞋,那个女人特别爱穿那样的鞋子。 躲到沙发背后,江柏托着梁贞后颈的手忽然间似乎摸到了一块凸起,摸上去像是被蚊子咬了几个大包,一看之下,竟是三条细细的血痕,宛如胎记一般浮在皮肤上层。 江柏从未见过梁贞身上有过这样的痕迹。记得还在读初中那会儿,梁贞依着学校的教导剪了极短的学生头,后颈那片的头发更是短的像刺猬毛,却从未见过有这样的痕迹。要不是自己真正触碰到,还真不容易发现。 不知从何时开始,徐鸫也躲到了沙发背后,像个局外人一般饶有兴趣地观看着自己闯下的祸。大概真是怕极了见血,徐鸫两手捂着脸,只从指缝里偷瞄,常人估摸着连个影子都别想看清楚,但徐鸫却眼尖的很,一下就督见了梁贞后颈处的那块胎记。 “五宗金乾咒……怎么是八门的人……”徐鸫喃喃道,皱着眉头似乎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不会错的,就是八门的印!” 江柏在另一头听不真切,只觉得徐鸫嗡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赶忙喊道:“快过来帮忙啊,愣着干什么!” 徐鸫忽然猛地一拍脑袋:“有了有了!小江兄弟,有办法了有办法了!” 说罢,腆着肚子跑到客厅边上,像只老母鸡似的扑身去扯两边的窗帘。上下跳脱使劲儿用力的模样,仿佛一只笨重的青蛙,搞得江柏一头雾水却又苦笑不得。 “小江兄弟过来帮忙啊!扯下来裹住他全身……真是……这家伙真特么结实……” “裹住……诶,塑料纸行不行?” “行!更好!密不透风最好嘞!” 梁家别墅的沙发上套着不少防尘塑料纸,江柏抬手撩过几个,刚铺展开来却又犯了难。 背后的骆成呼着粗气,不断寻找着目标,脚下踩过的地面不断碎裂,一点点凹下去。就冲着这股骇人的模样,江柏腿都有些软了。徐鸫更是别说了,一抬眼看到这么多血管血痂,更是两眼发黑,躲到了江柏的屁股后头。 “小江兄弟……你……你快上啊!” “看不到我在找时机吗?!你行你上啊!喂!别推我!” 说话间,骆成忽然调转方向,猛地朝两人躲避的沙发扑过来。江柏心下顿时有了主意,把塑料纸的另一边塞进了徐鸫的手里,迅速道:“等下我喊一二三,你往右边跑,我往左边跑,套住他之后再反方向,明白了吗?” “先右边……哦不,左边,再右边……不对不对。诶……” “三!” “不是一二三吗!先一啊!” “二!” “喂!等一下啊,我到底往哪边啊!” “一!” “江……哎哟我去!” 江柏瞧准机会在徐鸫的腚上猛踹一脚,一下把他推到了一米开外,自己则撒腿向左边跑去。没出几步,就感觉手上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骆成果然掉进了塑料纸里头,随即立马调转方向,朝着徐鸫那头奔去。 可没默契终究是没默契,徐鸫只顾往右边奔逃,却忘记折返回来。江柏连声大喝都没用,只得空出一只手摸出短刀,挥臂掷出。 刀头穿透了徐鸫的衣领子,这才止住了他的动作。 两人就像裹粽子似的把骆成包了个严严实实,一边包,徐鸫一边问道:“诶,你说我们这样会不会把他憋死啊?” “你他妈提出的馊主意,还来问我?你不说他不是人吗?鬼也会憋死?” “我这是……依照古法。裹住全身不让空气透过,魂魄与精气就没办法从鬼门里出来,你知道鬼门是啥不?不消三刻,这家伙一定变成完全的妖鬼。不过说实话,这要真是妖鬼,依我们俩的力量根本不是对手,照我说,这丫就是个半人半妖,嗯,人妖!” 此刻,一旁梁贞渐渐清醒过来,回头看去时,正瞧见一胖一瘦二人扯着塑料纸,滑稽地裹着粽子,塑料纸下骆成的脸已经变了形,张着嘴不停地挣扎,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徐鸫道:“姑娘来的正好!快,在他额头画上五宗金乾咒!” 梁贞听不懂他在讲什么,眉头微微皱起:“五宗金乾咒?” “三道横线!” 说罢,徐鸫把江柏方才掷过去的短刀扔到了梁贞的手里。她的领悟能力极快,没有丝毫犹豫,照着之前被细线剌开的口子就是一挥。霎时间,重新被撕裂的伤口中涌出滚滚血流。梁贞立马上前按住骆成的额头,用力写了一个“?”。 转瞬间,满布骆成皮肤上那些交错纵横、坚硬如甲的血管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以符咒为中心迅速萎缩,逐渐变细变浅,回到了皮肤之下。血色的双眼也退了,完全恢复到了正常人的样子。 望着已经安静下来的骆成,江柏重重地吁了一口气,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累得几乎瘫过去。 “我说……他到底是什么来头啊,怎么……诶诶诶!!!”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骆成忽然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塑料纸凹进了他的嘴巴里,眼睛瞪得老大,口唇发绀。徐鸫和江柏都吓傻了,以为刚才那招没用,又诈尸了,待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塑料纸!”梁贞喊道,“快,快帮我撕掉,会闷死的!”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把骆成从里头剥了出来。 “我去……太刺激了……哎,死胖子,你也是,到底什么来头?”江柏趴在地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头也不抬地问道。 后边静悄悄的,却听不到回答。江柏有些疑惑,却忽然闻见耳边徐鸫大喊:“各位好汉,多谢款待,后会无期啦!” 只听见“嘭”的一声巨响,震得江柏立马爬了起来。刚才徐鸫站着的地方骤然间升起一团红色的烟雾,呛得人眼睛鼻子直流眼泪。 “喂!徐鸫!”江柏没料想到有这么一出,连忙打开窗户大门。待烟雾散尽,一个黑乎乎的壳子留在地上摇摇晃晃,江柏用脚踢了踢,小心翼翼地捡了起来。 黑色的外壳被做成手榴弹的模样,小巧的拉环掉在了一边,底部似乎还有一排小字,仔细看去,是“××酒吧”的刻印。 “切……这小子,”江柏笑道,“跑的真够快的啊。” 躺在地上的骆成被这一震也清醒过来,艰难地直起身子,冷汗已经把衣服浸湿。他茫然地扫视着面前的狼藉,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椁呢?” “坏了!”江柏一拍脑袋,赶忙上楼走到隔间边,再朝里看去时,那“邪物”早已被徐鸫趁着慌乱给顺走了。 这个死胖子,下次见到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第5章 殊途同路酒吧 南大街一到夜晚,各处霓虹悉数亮起,喧嚣的车辆夹杂着路边卖小吃的浓厚气味发酵出老城区特有的味道。这块地段开发的早,维护跟不上,很快变得脏乱差起来。特别是西手边的洪定桥一带,已然成了酒吧聚集地,三教九流一概可见。一到晚上更是横七竖八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车,开不进去的就直接扔在路边,里面的不能出去,外面的不能进来,一时间喇叭齐鸣,骂声四起,也是常有的事。 又是周末,没到晚上六点,“殊途同路”酒吧里头就聚满了人,三个结对五个成群地聚在一起,酒精味渐浓,等待着夜晚十分异度空间的到来。余南被自己的闹钟叫醒,迷迷糊糊地从宿舍床上爬了起来,扯掉套在脑袋上的女人内裤,抬着疲惫的眼皮望了一眼下铺的床,空空如也。 又没回来。 门口传来几声敲门的拍打声,清脆的女声响起:“阿南!上班了!客人都坐满了!” “知道了!”余南扯着嗓子回复,随即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些,从皱巴巴的衣服堆里随便翻了一身,戴上标志般的“N”鸭舌帽,略过下床的梯子直接跳到了地面上。 “哎……!”落地的那一刻却一脚踩在了地上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上,整个人失去了重心,跌在了下铺的床上。 “什么鬼东西!”余南拿在手里看了看,是一个类似烟花筒一样的东西,里面漏出不少彩色的丝带,取不完似的。 准是下铺那家伙为了魔术表演练习用的。余南顺手往床上一扔,刚准备走出房间,却听到塑料烟花筒似乎碰到了什么金属的东西,铿的一声脆响,滚到了床底下。 声音听起来像是什么重物。余南不记得宿舍里面有过这样的东西,特别是床底下,为了脏乱差的宿舍里不出蟑螂老鼠,合租的几人都同意在床底下不堆东西。铁定是谁违反了规定,把自己的私房钱藏在了底下。 余南想到这里,突然起了好奇心,打算恶作剧一把。先把钱藏起来,待那人发了疯似的找,自己再拿出来。他趴下身子往下铺的床底下看,角落里一个阴影出现在面前,底下果然有东西。 没费多少劲儿,余南就将那东西从床底下取了出来,眼下却犯了难。 黑乎乎四四方方,灰尘还一大把,这是什么宝贝? 挡不住巨大的好奇心,余南咽了咽口水,走到宿舍门口小心翼翼地锁上了门,屏住呼吸开启了那件奇怪的盒子…… **** 徐鸫赶到“殊途同路”的时候,里头早已是人声鼎沸,乐声四起,爆裂般的节奏似乎要把整个房顶掀开,五颜六色的灯光不断晃动着人眼,混合着酒精持续控制着迷醉在自由下的人们,他们疯狂的舞动着腰肢,肆意宣泄白天所受的愤慨委屈,沉溺在这片光怪陆离的世界里。 徐鸫的脑仁儿被这种音乐震得生疼,太阳穴突突的跳。来这里已经不是一天半天了,还是没办法习惯这种昼夜颠倒的生活。但为了生计,徐鸫还是咬咬牙走了进去。 不知怎么,在这片人海之中,徐鸫觉得有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 哎,果然才气外漏得厉害…… “东子!”DJ台前的北北大喊道,声音被音浪吞掉不少,传到徐鸫耳朵里的时候早已所剩无几,他几乎是凭着北北挥舞的双手和嘴型分辨出来的。 北北是酒吧的歌手,也算半个股东,外地过来的,长得有点像狂野版的刘亦菲,酒吧里的人都这么说。 看到徐鸫回来,北北从身边拉了个人去DJ台,自己则挤过已经癫狂的人们,来到了徐鸫跟前。 “东子你终于回来了啊!”北北狠命地拍了他一下。 徐鸫抚了抚被拍红的胳膊,有些心不在焉:“怎么今天是你,不是应该阿南过来吗?” “阿南睡死过去了!”北北坏笑道,“昨天带着两个女的进了房间,你觉得他今天还能爬的起来?” 徐鸫对这些事情并不感兴趣,四下望了望就想回房间:“我去叫他起来。” “诶!”北北望着往人群中硬挤的徐鸫道,“等下还有你的表演啊!准时一点!” 穿过人海绕进后间,徐鸫找到了自己的宿舍。音乐声在这里并没有减少多少。徐鸫有些纳闷,这些平常把睡觉当饭吃的人是怎么忍受这样的环境,还能喝着节奏打呼的?相比这里,自己之前的生活简直就是天堂。 扭了扭房间门,锁的。徐鸫慢悠悠地掏出钥匙打开宿舍门,却见屋子里空荡荡的并没有余南的影子。 “阿南!” 没人回答。徐鸫有些摸不着头脑,径直走到余南床边看了看,除了些不合性别的东西之外更无他物。 “阿南!” 突然,徐鸫发现屋子角落那头的窗户似乎开着,空荡荡的像个黑漆漆的眼睛似的瞪着自己。徐鸫赶紧跑到窗户前看了看,外面就是南大街的后巷,没什么商店,黑乎乎的一片,丝毫不见余南的影子。但那一瞬间强烈的直觉告诉自己,余南有可能从这里跑出去了。 余南虽然爱玩,但从来不会过点这么久。徐鸫有些担心,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猛地低头朝床底下一看,那个黑色的盒子不见了! 糟了! 一定是余南拿走了盒子,徐鸫急得脑仁儿都冒汗了。里面装的东西非同小可,自己还没敢打开来看,一般人要是随随便便弄开来了一定会发生什么。他开始着急起来,起身准备去找余南,打开门的瞬间正好北北探过头。 “东子,到你的节目了!” “阿南好像出去了,我得去找他。” 北北莫名其妙地瞪着大眼睛:“说什么呢,他出门又不是第一次,那么大个人有什么好找的。别耽误了,快上台吧,最近你的节目客人都不怎么爱看了。” “不行,”徐鸫摇头,指指自己的脑袋,“我徐某人的直觉,阿南有可能出事情了。我得去找他,北北女侠你先替我顶着,回来我再表演!” 说完这话,徐鸫不管北北的劝阻,凭着自己心宽体也宽的身子硬是又从人潮中挤了出去。 临走前,他回头望了望,那双藏在人潮中的眼睛似乎又看了自己一眼。 第6章 一根长辫子 恢复正常后的骆成似乎需要大量的睡眠去弥补自己妖化过程所耗费的力量。梁贞安顿完他,已经是入夜时分,自己却丝毫没有睡意。望着曾经熟悉的家变得漆黑而幽暗,梁贞忽然觉得压抑地很,端了杯白开水走到了阳台上。 夜风夹杂着汗水的咸味飘进眼睛里,辣的想要流泪。一个熟悉的身影早已靠在阳台的栏杆上,手里的啤酒罐子被捏的劈啪乱响。 “小微,还不睡吗?” 江柏的头发微微晃动,望着远方没有回头。 梁贞走到他身边也倚靠在栏杆上,静静地喝了一口水:“不困。” “那跟我聊聊吧,”江柏回头,“我有好多事情想要问你。” “关于骆成吗?” “不,”江柏答道,“关于你。” “不知道为什么,你这次回来,我总觉得跟以前的小微不一样了。以前的小微不会这么冷静,不会接触不属于她的世界,更不会……”江柏望了望梁贞手里的茶杯,“以前的她喜欢喝牛奶,纯牛奶,最讨厌白开水,她说没味道。” 又是一阵风,梁贞撇过头去,一滴泪水硬生生被挤进了眼眶。 “江柏你知道吗,这一切都不是我能选择的,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回到过去。” 这似乎是一个世界难题,所有人一生中都会去后悔,但所有的后悔都无法回到过去,仿佛盛夏里稍纵即逝的虫类,很多事情来不及后悔。 一阵沉默后,江柏朝房间里努了努嘴:“那他呢,到底是人还是……妖鬼?” 最后两个字说出来的时候,自己都觉得好笑,仿佛不生在现实世界中,白天经历的一切都像是梦境。 “骆成的过去比我们谁都复杂,他不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人,具体怎样我也说不清楚,一时半会儿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我真的需要很长……很长很长的时间。” 梁贞转过头对着江柏,清澈的眼神如同月水。 “江柏,说实话,你帮到我这里我已经很开心了,接下来的事情我想一个人走完,我不想把你卷进来。我要去找我妈,弄清楚她为什么要离开我爸,为什么要把真实的我封锁起来,我也想帮骆成找到他自己的身体。” 江柏听完,仰头喝光了罐子里剩下的啤酒,忽然笑了。 “我不管理由是什么,也不管你到底变成什么样子,身边陪着的是人是鬼,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办到,这是我的原则,也是我的选择,我江柏活了二十几年,什么都看不惯,什么都懒得去做,但只要我认定的事情,打死我我也会咬着不放。” 梁贞微微翕动嘴唇,似乎还想说什么,忽然听到卧室之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睡了许久的骆成已经醒了。 江柏伸了个懒腰,拿出那颗塑料手榴弹的弹壳在手中晃了晃。 “怎么样,一起去‘殊途同路’看看?” **** 累了一天的徐鸫刚拐到酒吧后门的巷子里,已经出了一身臭汗,呼哧呼哧粗重的呼吸音仿佛一只破了的风箱。 他奶奶的,这大热天晚上都跟烤箱似的,余南这个兔崽子到底跑哪儿去了,只能说自己还是太仗义,这样搁别人身上,早回家睡大头觉去了。 安慰了自己一会儿,徐鸫再次出发。好在今天后街中唯一的路灯居然还亮着,这种破天荒的事情让自己碰上也是运气好。 “余南!” 接着昏暗的路灯灯光,徐鸫边走边喊,后街幽长而小道多,声音传出去都有些变了调儿,听起来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阿南!我是你东哥!快给我出来,别拿了我徐某人的东西就躲着!里面都是些破铜烂铁,你别……” 徐鸫壮着胆子喊道一半,脚下忽然踩到软绵绵的东西,捡起来一看,竟是余南那顶刻有“N”标志的鸭舌帽。 这丫平时对这帽子的感情极深,除了睡觉几乎都戴着,用他自己的话说,那就是跟妹子做不可描述之事时,也不能没了这顶王冠。现眼下竟然丢在路边,难不成遭到了什么不测? 想到这里,徐鸫紧张得头顶冒汗,一望之下,前面不远处年久失修的灌木丛中,有个东西似乎晃了一下。 徐鸫方才出的汗一下都凉了,但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余……余南?” 没有动静。 徐鸫紧张的神经刚想松弛下来,灌木中忽然伸出一只手,猛地把徐鸫拽了进去。 徐鸫吓得魂都要飞了,脑袋里一片空白,眼前一个黑乎乎的人影近在咫尺,只有那黑洞洞的眼神死一般地盯着自己,赶忙阿弥陀佛念了不下十遍。自己虽然号称斩妖除魔,小时候也跟着师父见习过一阵子,但真到了孤身作战的时刻,自己那点小破胆儿根本就不够用。 斩什么妖除什么魔!我他妈现在只信马列主义毛爷爷思想科学拯救一切啊! “东哥!”那影子忽然喊道,声音压得极低,“是我啊,我是阿南!” 徐鸫愣在原定,腿一个劲儿的抖,完全没把对方的话听进去。 “我的王冠呢?” 徐鸫下意识地把鸭舌帽递给他,终于反应了过来,一个猛劲儿把帽子摁在了余南的头上。 “大半夜的想吓死你东哥啊!臭小子,把我东西拿出来!” 余南见徐鸫嗓子扯得老大,立马按住了他的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别喊!别被他听到!” “谁?” 余南凑到徐鸫耳朵边,颤抖地说道:“鬼……鬼!” 这吹风似的一声让徐鸫立马打了个激灵,转身就要去揪余南的耳朵。这一招是今天白天跟江柏学的,奈何自己身高不够,余南更是一下就躲了过去。 “我说徐大哥啊,我真没跟你开玩笑,咱们还是快跑吧,我觉得……我觉得它就要追过来了……” “不行不行,你得把话跟我讲清楚,什么鬼不鬼的。” 余南又是着急又是害怕,但没办法,只好解释道:“怪我手贱,拿了东哥的东西,刚想打开,就听到几声敲玻璃的声音。” “你知道的,后街没什么人,那声音又轻飘飘的,嗒嗒嗒三下,我害怕是被人看到了,走过去打开了窗户,结果它就在那里!” 重复这段话的时候,余南还在一个劲儿地打颤:“一根……一根长辫子……在敲玻璃!” 第7章 佝偻背独眼人 徐鸫脑子里立马描摹出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只觉得忽有成千上万的发丝飘忽而来,裹住了自己的脖子,一口气哽在喉咙里,憋得人心慌。 “然……然后呢?” 余南咽了咽口水,继续道:“我当时都吓傻了,一动不敢动,再抬眼望去的时候,面前一抹黑,什么都没了。可一回头,后面竟站着个男人,跟你块头差不多,头发长到脚趾头上,整个人埋在头发里面,定定地看着我……” 徐鸫觉得这个形容词不好,什么叫跟我块头差不多,不过长头发的鬼,一般不都是女人嘛。 “你怎么看出来他是男人的?” 余南皱了皱眉:“没穿衣服。” “哦!”徐鸫顿时心领神会,“那你咋躲在这里啊,那东西追过来了?” 余南小心地四下看了看:“就在附近……” 灌木丛里的树枝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地响,不断刮蹭着徐鸫的皮肤,总觉得身边有什么东西在动,但黑漆抹乌的根本看不清,只能跟余南两个人蹲在草丛里躲着,心想这也不是事啊,躲得过初一躲不了十五,还是早点回酒吧安全,毕竟人多,师父说过的,鬼还是怕人的。 忽然,徐鸫想到一件至关重要的事,这个事情让他一下子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往边上挪了挪。 “阿南……”徐鸫望着他的眼睛道,“我那箱子呢,咋没见你拿着?” 余南盯着徐鸫的眼睛,没有说话。昏暗的光线下只有那双眼睛乌溜溜的亮着,其他什么都看不清。 愣了三秒,徐鸫忽然“哇!”地一声大叫,没命似的从灌木丛中冲了出去。 ——余南那双黑洞洞的眼睛里,猛然间喷出无数粗长的发丝,冲着徐鸫的心窝处疯狂缠绕,哪知徐鸫人虽胖却灵活的很,躺在地上闷头一滚,竟直接撞到了那盏破路灯底下。 有了光线,徐鸫终于看清楚面前这个所谓“余南”的长相。 除了之前那双眼睛和拉自己进灌木丛的人手还保持着正常,其他地方无不是令人头皮发麻的黑发,附着在皮肤好似细小的黑色血管,跟骆成妖变那会儿有的一拼。这些头发蛰伏已久,一见事情败露,全都开始躁动起来。 除了头发,他身上再无其他与正常人相似之处,全然看不出是一个人,倒有些像一只巨大的黑苍蝇。只听见“哗啦”一声,妖鬼的人形猛地崩塌,落在地上成了一滩黑水。不过这黑水还在不断地流动,仔细看去,竟是无数头发搅在一起形成的波流。 徐鸫抓了抓自己的头,当下就决定,要是今天没死在这玩意儿底下,一定要去剃个光头! 黑水泛溢的速度极快,猛然间四下里除了自己方圆五米之内,竟都被那令人作呕的黑水环绕。徐鸫不停地缩着身子,奈何自己体积实在是庞大,再缩下去,就要失去重心倒在这片头发的海洋里了。 狗急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徐鸫当下发了狠,咬咬牙闭着眼睛猛地发力,一脚踩在了一团想要攀上来的发丝上。 那种濡滑却又诡异的触感让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碰头发了! 也不知是怕了还是怎的,那团发丝吃痛,竟真的往后缩了缩。 “嘿嘿,知道我徐某人的厉害了吧,看我不……诶诶!!!” 得意的小尾巴还没有翘得起来,刚刚那团向后缩的头发忽然停住了向后退的趋势,抖了一抖,倏忽从地面上腾空而起,像一张巨大的用头发织成的网,铺天盖地地罩向徐鸫。 完了完了,这下我徐某人要归位了,师父你等着,我这就来找你…… 徐鸫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就算是死,也不想让这鬼东西钻进自己的七窍,下意识地用手去挡。 过了一阵子,身上并没有被发丝缠绕住的感觉,鼻子里却味道一小撮蛋白被点燃的焦味,小心翼翼地睁开小眼睛瞧了瞧,发丝组成的黑水有一大片已经渐渐朝后头褪去了。 原来正在紧张时分,自己下意识掏出了随身携带的那根“棍子”,那些头发好像都害怕它,甚至凌空飞起的那片都烧焦了。 “哈哈,原来你怕这个!” 得了要领,徐鸫立马矮下身子去烧灼地面上的头发,刚开始还烧的起劲,越到后面越觉得这些头发似乎一瞬间都开始后撤,对自己基本提不上兴趣了。 这是怎么回事? “停,找到了。” 远处一个黑暗的巷子里,一个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若即若离,忽近忽远,像是破了壳的鸡蛋。 那些黑水一般的头发像是得了命令,忽然猛地一下子收了过去,直往听到声音的那个地方聚拢。 徐鸫眼见此事过于蹊跷,循着声音就走了过去,只见远处的一个死胡同里,一个佝偻着的身躯背对着自己,黑色宽大的粗布夹克不合身地披在上头,遮住了背上的一个大包。头发稀疏的分布在充满褶皱的头皮上,像是被烧伤了一般。他的手里拿着余南的那顶“N”帽子,放到鼻子上闻了闻。 而自己找了半天的余南,此刻正倒在地上,手里环着自己的黑箱子,满脸都写着惊恐二字,甚至连喊叫都没意识到,眼睁睁看着那团黑水涌进了面前这个怪异之人的眼睛里。 “这个东西,还给我吧。” 这声音听起来仿佛是碾碎了的沙子,只觉得头皮一阵发紧。 徐鸫立马意识到此人不好对付,但余南和箱子都在这里,更何况那些个该死的头发已经注意到了自己,佝偻着的人缓缓转过身,是一张中年男人的脸,一只眼睛里发丝正在不断地涌入,皮肉褶皱在一起。另一只眼盯着自己,虽然浑浊,那眼神确是不容置疑。 “小胖子,这里没你什么事。” 徐鸫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回了一句:“那……那是我的箱子。” “你的?”佝偻背的身体微微抖动,像是一阵抽搐,直到脸上的皮跟着扯了起来,徐鸫才知道他是在笑。 冷笑,甚至是嘲讽,那声音听起来仿佛一坨坨头发涌进耳膜,涩的难受。 “嘿嘿……嘿嘿……小胖子,这椁要是你的,你还能活得到今天?” 第8章 后会有期 凄凄惨惨的月光,闷热而黝-黑的巷子,佝偻着背独眼的怪人,徐鸫觉得这次可能要栽了。不过这怪人似乎对自己并不感兴趣,那个所谓的椁才是他的目标。 说到底,自己也不是非要拿走这个东西。但当年还在山上的时候,师父告诉自己,八门之中有一门为求秘术,堕入妖道,以妖炼人,求魔化之境而不可得,遂将数枚妖余胎残藏于天涯各地,以震其魂。 此物非比寻常,落入一般人手中定会酿成大祸,修道之人遇事不能退缩,所以才想着拿到山上去,说不定同门师兄弟可以有化解的法子。 毕竟八门才是江湖上处理妖鬼的正宗。 隐隐约约,徐鸫觉得面前这人褶皱般的后脑勺上,活像五宗的符咒,假如真是如此,那自己这运气真是好了,一天能撞见两个八门的人。 不过面前这怪人半人不妖的,交到他手里未必是好事。但眼下似乎没有其他办法了,对付那些头发,自己还能稍稍应付,但余南…… “阿南!”徐鸫对着软-瘫在地上,一脸茫然的余南喊道,“把盒子给他吧。” 余南机械般地点了点头,伸手松开了抱得紧紧的黑椁。 “嘿嘿……识相。” 说罢,佝偻背瞎了的那只眼里黑惨惨的发丝渐渐探出头来,像只触手一般,一点点伸向地面上那个神秘的黑盒子。 趁着这机会,徐鸫对着不远处的余南拼命地挤眉弄眼,意思就是你快过来啊,愣着干什么! 余南先是呆滞了一会儿,而后发现了徐鸫,在它小眼神儿的再三鼓动下,终于下定了决心,卯足了劲儿,大吼一声,从地上一跃而起,冲着徐鸫就冲了过去。 事出突然,佝偻背一下没有顾及,那粗-长的头发也忙着取那黑椁,一时之间,余南竟真的逃了过来,可就在他摆脱一切,奔进徐鸫怀抱的一刹那,一支不知从何方而来,呼啸而过的穿云箭贴着余南的脑门,对准了佝偻背的那只独眼射了过来。 佝偻背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但那些恶心的头发却发现了,张牙舞爪地去阻止箭的攻击,却不晓那箭镞上涌着一团蓝色的火焰,触碰过的头发全都烧成了粉炭。 佝偻背发现不对,却来不及躲闪,身子一歪,那箭偏离了之前的目标,直勾勾地栽进了佝偻背身上的那个鼓着的大包里。 “小胖子……敢放暗箭……”佝偻背吃力地转过身,恶狠狠地对着徐鸫说道。 “不……不是我啊!真不是我!我发誓!” 徐鸫连连摇头,心下也是一团迷糊。眼瞧着自己能逃过这一劫了,还来这么一出,到底是帮自己的还是害自己啊! 佝偻背已经被激怒了,全然不停徐鸫的解释,拔掉了背后的箭,一手就拧成了两段,另一只藏在黑色外套里的手缓缓伸出,对着徐鸫做了一个掐脖子的动作。 只听见佝偻背指尖发出“咔哒”一声,发丝一下从佝偻背的眼睛里、鼻子里、耳朵里,甚至身体上的每一个毛孔疯狂地溢出,铺天盖地顿时天地间一片黑蒙。 再怎么硬撑着,看到这样的景象也几乎是奔溃了。徐鸫根本不想跑,眼睁睁看着这些索命的发丝涌-向自己。 还没后退几步,那些头发却在一瞬间停止住了进攻的动作,再瞧那佝偻背时,他脸上竟然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手里刚刚捏碎的箭镞,忽然间像水一样化开了,却不滴下,顺着佝偻背的手不断地蔓延,渐渐地竟然显现出符咒一样的记号。 徐鸫看得真切,这符咒绝对是八门的,但究竟是哪一门,却来不及细看,瞬间隐入了佝偻背的皮肤之中。 “啊!!”只听见佝偻背一声惨叫,那只手臂已经开始发青发黑,从毛孔里钻出的发丝跟疯了似的乱窜,失去了佝偻背的控制。 再不久,发丝扭动着从毛孔里一根根脱离,像是吃过打虫药一样,不断与佝偻背的身体剥离。剥离过的手指竟然显现出正常人的迹象,而那些寄生在上面的发丝都开始枯萎,甚至死去。 徐鸫看呆了,甚至忘了逃跑,耳朵边尽是发丝发出类似手指刮玻璃的刺耳哀嚎。 “八门的人对付八门的人,有趣……” 趁着一片慌乱,徐鸫一手抱起那只惹祸的黑椁,另一只手拽着已经昏死过去的余南,使出了浑身的力量,生拉硬拽跑到“殊途同路”的时候,已经累得两眼发黑了。 是夜,万物沉睡而去,酒吧却才开始夜舞笙歌。徐鸫摧枯拉朽般地把余南抬进了宿舍,一屁-股坐在了下铺。 “太累了太累了……下次遇到这种事情,再也不出头了,别让我再见到八门的人,跟传闻中的根本就不一样!” 徐鸫一边抱怨着,一边迷迷糊糊地睡去。睡梦中,只觉得有人似乎在摇自己。 “东子!东子醒醒!”北北的声音幽幽地传进脑子,徐鸫扯开了眼皮。 “北北女侠,动不了了,真动不了了,你把我这月工资都扣了吧,我实在没力气了……” 说罢就要闭眼。北北叹了口气,走到宿舍门口对着门外的人说了几句话。 “哟小毛贼!哦不,死胖子!”门口一声熟悉的叫喊像一个惊雷般震得徐鸫一个激灵就醒了,“跑的挺快嘛!来,再给老子表演个大变活人!” 面前,两男一女,三个挥之不去的影子又一次盘亘在了自己面前。徐鸫想死的心都有了,说好的后会无期呢!八门的人都不要睡觉的吗! **** 凌晨四点多,酒吧里的人陆陆续续的减少,音乐声逐渐变得柔和,剩下三三两两勾肩搭背亲昵软语。角落里的沙发雅座上,四个人不言不语地盯着桌子正中放着的那个黑盒子,没有一个人开口或动手,仿佛雕塑一般。 唯一的那个女人长得很漂亮,年纪也不大,脸却阴郁的很,如果要是笑起来,说不定比自己都好看。 除了东子的两个男人,一个高大冷漠,眉头紧锁,脸色有些苍白,似乎得了什么病,却有着令人胆寒的气场。而另一个,玩世不恭的样子,眉宇间隐隐藏着一丝戏谑,完全不同于前者的英俊。 来者不善。 北北拦住了想要过去送菜单的服务员,自己接过。 “四位想要喝点什么吗?” “清场。” 北北没有听清楚,还愣在原地。 女人从手里拿出一叠红票子。 “给我清场。” 第9章 开棺定论 关掉了各种暧昧灯光和柔情音乐的酒吧,单单在最角落的沙发卡座里留了一盏灯,照得桌子上那黑乎乎的盒子异常的光亮。 沉默了好一会儿,江柏忍不住了,两手放在头后靠在了沙发垫子上。 “别废话了,咱们开吧!” “使不得使不得!小江兄弟,这东西真不是随随便便能打开的啊!” 江柏狠命瞪了一眼徐鸫,对方这才安静下来,嘴里还咕咕哝哝:“开就开呗……拉着我过来干什么……” “人赃并获!懂不懂?你这么想要拿走它,我倒是要看看这里头到底是什么东西!” 说完这话,江柏看向坐在一边的梁贞。这东西本是从她家取出来的,她最有发言权。 梁贞伸手在黑椁上摸了摸,沁凉的触感,大抵是铜制的,这种厚重却又泛有光泽的铜器,有些像是乌铜。在北京做生意那会儿,父亲经手过几件方形百寿图乌铜走银鎏金老墨盒,漆黑油亮的铜胎上,银线走满,金镂掐丝,人物栩栩如生,至今仍活现于记忆之中。 依照梁贞跟随父亲多年阅历古董的经验,面前的器物并非是古物,有些近代工艺品的影子。但古玩行当里的事情从来就说不准,不好直接开口下结论。 不过历来都有一种说法,凡是用铜棺下葬的,悬于空中,有些是镇妖镇鬼之用。面前的这件乌铜平直椁,周身走满了细密的纹路,一时半会儿却看不出是什么名堂,只觉得十分别扭,字不像字,画不像画,虽不知之前是否悬空,却也令人心生几分怯意。 难不成里面装着什么厉鬼? “行了,别犹豫了,这么个小方盒子里能装什么厉害东西?你们要是都不敢,就我来,看爷爷我怎么把它掀个底朝天!” 江柏说罢,拍拍大腿就凑上前按住了乌铜棺椁的盖子。按说一般的棺椁大致有两种棺盖,有棺钉的就起棺钉,没棺钉的就抽开。江柏左右一瞧,没见着什么棺钉,直接用手抽了起来。 大概看它是乌铜做的,江柏下手很重,谁知盖子这么一滑,竟然轻而易举地就开了一道细缝。众人的呼吸立马都屏住了,四周静得出奇,一个个都瞪大眼睛瞧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江柏自己颇为意外,看了看其他三人,像是被鼓舞了一般,低头朝那道细缝中看去。 “卧槽!” 才看了一眼,江柏吓得大骂一声,手里的乌铜椁险些滚到地上去。 “我的江爷爷诶!您能不能小心些!”徐鸫一边埋怨,一边凑过去看,“这里头到底是啥,能把您吓成那样?” 江柏顺了顺气儿,缓缓说道:“好像,好像是一只眼睛,还活的,瞪了我一眼!” 虽说这东西年代不久,但也不至于放着一只活眼球吧。梁贞上前朝着细缝里看了看,先是微微一怔,随即镇定了下来,抽掉了剩余的棺盖。 原来这椁的内层,是一面铜镜。 准确地说,不是一面,上下前后左右的每一个面,都巧妙地嵌入了铜镜,由于光线昏暗,气氛紧张,江柏把镜子里自己的眼睛当成了棺椁里的,这才吓了一跳。 不过,东西呢? “啥?这玩意儿里面放的就是铜镜?”江柏有些不理解,伸着脑袋仔仔细细地扫了一遍,确实没什么剩下的了。 梁贞摇了摇头:“空了。你看这几面铜镜,或多或少都沾染着一些黑色的灰尘,但只有最下面这一块沾染地最多,下方还有一个浅浅的凹槽,没猜错的话,这里头应该还有一个棺,棺身被火灼烧过。” 铜镜镇妖古而有之,用这么多面镜子,还都是在椁而不是棺,这里面本身放的东西到底是有多厉害。 一听是空的,三人都有些泄气。梁贞翻过乌铜椁的底面,角落翻花处有一个浅浅的落款,“袁”。 记得父亲曾经说过,乌铜走银生于云南,想必面前的这东西是出自以为袁师傅之手。 “好啦好啦,既然是空的,大家也别争了,”徐鸫摆了摆手,“呐,这酒吧算我半个家,相逢即是缘,请大家喝一杯,以后有什么需要就叫我徐鸫,一定帮忙。” 这算是道别,梁贞也觉得,到了这里,大家都该各走各的路了。 “不是我说,这东西你们还是藏藏好,除了你们,还有其他八门的人在找它。姑娘,你们八门怎么喜欢用大水冲龙王庙,自己人打自己人啊?” 梁贞不明白:“什么八门?” “镇妖八门啊!”徐鸫来劲儿了,“你后颈上的五宗金乾咒就是标记!” 梁贞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自从骆成解开了自己身上的封印,就有了这三道浅浅的印子。 “我师父曾经告诉我,镇妖八门是斩妖除魔的正宗,但现在这个社会,哪还有人顾及这个,传到现在都不知道多少代了,早跑去干别的啦!姑娘你也别太放在心上,这东西没什么副作用,遗传而已。” 遗传?梁贞忽然想到自己母亲,会不会白然之就是所谓的八门? “那八门的人现在都在哪里,你知道吗?” “不知道,这哪能知道呢!我又不是!” 徐鸫招呼北北拿酒过来,破天荒地几人都没有拒绝,这一天折腾下来也累垮了,趁着这股劲儿,干脆彻底地放松一下。 金黄色的液体倒进一个个透明晶莹的玻璃杯,只有骆成推了推面前的酒杯:“我不喝酒。” 徐鸫脑子里忽然浮现出白素贞喝了雄黄酒妖性大发,变成蛇精把许仙吓晕的情景,赶忙应和:“对对,这位大兄弟不喝。” 北北是几人中唯一不明缘由的,听到骆成不喝,忽然来了兴趣。 “帅哥,不喝也可以,我们这儿是‘殊途同路’,大家来自不同的地方,机缘巧合同路到此,既然不喝酒,照酒吧里的规矩,那就说说自己从哪儿来吧!” 剩余的三人都很意外,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说出实情,却见骆成坐定,缓缓吐出了一个字。 “好。” 第10章 说什么也得跟着去 “大概是1916年吧,时间太久远了,已经记不清了。” 那时候第一次世界大战刚爆发不久,远居海外的骆氏夫妻带着自己的儿子回到国内,躲避****的局势。 骆氏夫妻二人在世界神秘文化研究领域有着一定的地位,子承父业,骆成从国外大学转入刚建校不久、急需人才的燕京大学继续深造。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正当意气风发,满腔赤诚。恰好在这期间,机缘巧合,获得了一个人的帮助。 这个人叫李承运,燕京大学新聘教授之一,与骆成二人志趣相投,相见恨晚,畅聊不久之后,为他提供了一个新的研究课题。 中国古老妖鬼门历史研究——五宗八门的起源与现状。 相传早在人类进化之初,有过一次生物爆发式的生长,在这个时期,地球上的自然环境因素极不稳定,宇宙中产生的多种辐射与物质直接对其产生了影响,致使万物之灵共生智慧,生活在了人类的平行世界,相安无事。 但经过成千上万年的演变,多种因素渐趋稳定,生物与生物之间进行了残暴的优胜劣汰。人类胜出之后,其余拥有高等智慧的生灵就隐在了世界的其他角落,只有少数人见过他们的存在,比如传说中的人鱼、天蛾人等等。 大约到了夏商周时期,文明社会初始,妖鬼趁战乱一时间成灾,多方生灵涂炭。民间有些人通过奇诡之术,驱鬼除妖,渐渐形成了一种职业。待国家安定后,这些人开始有了一定的组织,立为五大宗,这就是最早的镇妖五宗。 五宗之间长期通婚繁衍,势力不断加强,人数增多,遂又按八卦易术下分为八门,一时之间竟可呼风唤雨,成了镇妖除鬼的正宗,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随着妖鬼渐少,科学不断推进,八门的人不再继续从事这一类吃力不讨好的工作,所以到了清朝覆灭,民国初始,几乎不见了踪影。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八门五宗木巽咒传人李承运,把这件事告诉了骆成。 这样一个被历史淹没的重要课题,若不是李教授身在其中,根本没人知晓。骆成激动不已,随即奔赴全国各地收集资料,准备先于所有人在世界神秘文化领域公布这个发现,也就是在这时,通过李承运,骆成得知在西南边陲地区,八门的某一支长期生活在当地,随即启程探访。 没有人会想到,就是因为这一条消息,葬送了骆成一家的性命。进入村寨后,骆成随即被不知名的人囚禁在当地,远在北平的父母也遭人绑架,胁迫骆成配合一项古老的巫术。 这个巫术的目的,就是让人和妖孽结合在一起,从而获得超自然的能力,凌驾于人类与妖界之上。 实验过程中,骆成曾亲眼见过那只黑色的乌铜走银椁,对其有一定的印象,这才能一眼就认出它。 这种违背一切的实验注定是失败的,经过许许多多的折磨,骆成最终惨死在这群不知名的人手里,而生前唯一接触过的人,就是这个李承运。 “再之后,也就是不久前,我被人唤醒了,成了没有具体形态的魂魄,是这个女人给了我这具身体,这杯,我敬她。” 说完这话,骆成端起面前的金色液体,一饮而尽。 “真是个好故事,”北北听完笑了笑,给各位的空杯子添了一些酒,“你们继续聊,我先去后面了。” 北北走后,整个酒吧顿时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天色渐渐亮起来,据天气预报,未来几天将迎来四十度高温。但听完这个故事,周身的空气之中仿佛凝着一层厚厚的霜。 “骆……骆大侠,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徐鸫按耐不住好奇,毕竟这个故事实在是太离奇了,面前坐着的这个男人竟然早在一个多世纪前就活着,这也太神奇了…… 骆成点点头,转头看向一旁听得入迷的梁贞。 认真做事和思考的时候,梁贞喜欢咬手指头,比如现在,白净的手指上硬生生被咬出了一个红印子。 “或多或少,你跟八门也有一定的关系,下一趟你准备怎么办?” 梁贞看着手里的乌铜走银椁,摩挲这背后那个“袁”字:“乌铜走银在云南盛极一时,我想去找找当地有没有人认识这位袁师傅的,或许能找到我妈妈的线索。” “好,我跟你一起。”骆成道,“我的身体和我的仇人,总有一个得找到。” “诶!算上江爷我!”江柏见骆成要跟着梁贞去云南,立马凑了上去,“找白阿姨是我的任务,我必须得跟着去!” “江阿姨怎么办?” 提到自己老妈,江柏还是有些害怕的,毕竟是亲妈,下手极重,丝毫没有顾忌。不过要是自己眼睛不盯紧点,梁贞就要被面前这个一百多岁的老头子给撩走了。 “唔,我会想办法的,你们只管放心!” 敲定了下一步的行程,大家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地了。喝完最后一杯酒,作为半个主人的徐鸫送三人走到酒吧门外。俗话说不打不相识,这一回,也算是认识了不少朋友。 徐鸫从小就是孤身一人,浪迹天涯,没什么感情特别深的朋友,这一次,虽然认识的场面不怎么好看,但最起码,这三个人跟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又是斩妖除魔的同事,刚认识就要离开,难免有些不舍。 还记得师父说过,好男儿志在四方,如今自己却反而为了生活的苟且,起早贪黑地在酒吧卖命,着实有负师命。想到这里,心里又是羡慕,又是哀叹。 “好了好了,徐胖子,别愁着脸了,我们又不是不会回来!” 徐鸫的眼睛有些红,眼瞅着就要嚎出来了,江柏赶忙制止。 “那……那你们啥时候走,我来送你们!” “尽快吧,今天回去收拾一下,最早明天出发,你要来的话,早上六点,在别墅门口,我先声明啊,别到时候愁眉苦脸的,搞得我们好像回不来一样……” “不会不会!”徐鸫连连点头,“我一定到!我一定到!” 第11章 灯泡不嫌多,带就带! 夏日六点的清晨,空气中的闷热已蠢蠢欲动。不少人趁着时间点还早,抓住最后的凉爽开始晨练起来。 这其中,有三个格格不入的身影,轻装简行,从逐渐拥堵地马路中穿行而过,进入青箱街,再拐几个弯,梁家别墅赫然出现在面前。 “这他妈都六点零五了,徐胖子怎么还不过来!”江柏看着时间埋怨道,对着远处不断探头。 “再等等吧,还有时间的。”梁贞安慰道,“从南大街到这里还是有些远的。” 只有骆成一人站在一旁默默不语。自从他说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江柏就刻意远离,这趟跟着过来,也是帮着梁贞快些离开这个奇怪的人,免得惹祸上身。 等人的时间似乎十分漫长。江柏来来回回在别墅门口踱步,骆成干脆倚靠在墙上闭目养神,只有梁贞一人看着远处。 渐渐的,似乎有一个黑色的小点儿从远处跳跃着朝这边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来了!” 徐鸫兴奋地又蹦又跳,身后背着大包小包的余南可累坏了,直呼慢一些,可这会儿正是清晨,血槽满满,徐鸫深刻贯彻着做一个灵活的胖子的最高精神,连跑带跳地到了三人的面前。 “三位,又见面啦!” 江柏上来就环在了徐鸫脖子上,勒得他气都喘不上来:“说好六点说好六点,你小子看看现在都几点了!” “咳……小江兄弟,我说你就不能学学人骆大帅哥,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吗?咋老喜欢动手呢,女孩子都喜欢暖男……”这话戳到了江柏的痛处,狠狠一发力,终于勒得徐鸫连连求饶。 “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徐先生,这趟谢谢你过来送我们,等我们从云南回来,一定登门拜访。” “哎哎,等一下!”徐鸫忽然喊道,把大包小包从余南身上拿了下来。 “哟,不错啊东东,还记得临别礼!”江柏顺势就想接过,谁知徐鸫牢牢地拿在手里,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不是……那个,我也去云南!” “哈?”几人面面相觑,“你也去?你当我们去玩儿呐?不用干活了啊?” “不是不是,”徐鸫连连摆手,“我师父说过,好男儿志在四方。我堂堂徐某人,学习了多年斩妖除魔的技术,却毫无用武之地,这趟正好亲身试验一下,让那些在骆大哥背后使阴招的家伙尝尝我的厉害!工作什么的,哪有志向重要!” 说罢,还没等江柏回答,立马打开面前的大小包,不停地解释:“你们不用担心!我打了这么多年工有不少积蓄,你看,这帐篷是吧,还有登山杖,喏,睡袋我买了四个呢!还有……” 江柏苦笑不得,回头看向梁贞,那头也是觉得好笑,两个浅浅的酒窝甜到了江柏的心眼儿里。 妈的,灯泡不嫌多,带就带! 临走前,余南趁徐鸫凑在骆成和梁贞那儿叽叽喳喳聊天得时候,拉着江柏小声地嘱咐。 “兄弟,拜托你照顾好我东哥,他挺不容易的。” 江柏有些奇怪,这么大的人儿,几乎是自己的XXL码,还需要自己照顾? “那个……东哥昨天被我们老板解雇了,哭了一宿,我问他去哪,他收拾收拾说有朋友的地方就是家,你安慰安慰他……” 这小胖子…… 好在此趟航班人并不多,轻轻松松就给徐鸫补了张机票,只是没能坐在一起,要后他们几排。其余三人的位置是三连坐,江柏百无聊赖地坐在最外边,梁贞靠窗,骆成跟个桩子似的杵在中间。 刚坐定没多久,忽然有个长得很漂亮的年轻女子走到了江柏身边,羞涩地说道:“帅哥,我可以和你换个位子吗?” 哎……人帅就是压力大……江柏礼貌地问:“请问你的位置在哪里?” “喏,就在后面。”美女的手指向后头。 一回头,正见肥嘟嘟地徐鸫拼命地对自己挤眉弄眼,当下就要炸了…… 这死胖子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帅哥,可以吗?” 江柏有些不好意思,左右为难了一下,还是答应了对方的请求。 看着气呼呼的江柏坐到自己身边,徐鸫却丝毫都不担忧,直拉着江柏聊天。 “嘿!小江兄弟,你来啦!” “一边儿去!你他妈干嘛把我拉过来啊?” “刚刚那个美女看到我和你们一起过来的,问我认不认识骆大哥,我说认识啊,三个人我都认识,她就问我能不能换个位子坐到骆成旁边,我就让她去问你了,你看,我多么乐于助人!” “……” “小江兄弟,”徐鸫说着,突然声音低了下来,“不是我说,梁妹妹跟骆大哥两人,你就看不出什么吗?” “看不出。”江柏看向窗外,心里却在打鼓,虽说骆成现在的身体是梁贞前男友的,但两人之间确实让人值得猜测。 “哎,天涯何处无芳草,小江兄弟,你要学会看开,你看,我们北北就很不错嘛,人家昨天还跟我打听你来着……诶,你这脸上咋回事儿?”徐鸫抬头,忽见江柏脸上有个浅浅的手掌印。 “我妈揍的。” **** 上午十一点不到,一行人终于到了长水国际机场,几乎没有停歇,从机场中心站上车,乘坐地铁6号线沿东部汽车站方向去往昆明站。 徐鸫最为兴奋,自告奋勇地帮着拿行李,腾腾腾占了四个位置。又是四个多小时的车程,从建水站下来的时候,四颗大白菜愣是全蔫了,只有骆成一人勉强打起精神,找了一辆车,带着三个拖油瓶生拉硬拽地到了石屏县。 乌铜走银生于云南,而又盛名于红河州石屏县,虽然范围缩小到了县,但要找到那位一百多年前制作乌铜椁的袁师傅后裔,仍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特别是这群不靠谱的家伙…… “哎哟我说……咱干嘛不去丽江呢,我看旅游攻略上写的好啊,‘跟随自己的心意,赴一场千里之外的约定’,多美啊,干嘛到这个鬼地方来……”背着大包小包的徐鸫第一个埋怨起来,“诶诶,前面的慢一点!” 江柏说了他几句,自己也是提不上精神,但梁贞一个女孩子家家还能坚持跟着骆成往前头走,自己决不能落后。一咬牙一跺脚,猛地拍了一把徐鸫的屁股。 “走着!” 第12章 离开的人总会回来,别多想 摧枯拉朽般到达县城旅店的时候,几个人早已没有了晨间时候活蹦乱跳的气力,蔫巴巴地倒在了旅店的沙发上床上。四个人开了旅店中唯一的一个套间,两张床一张沙发,虽谈不上奢华,倒是挺整洁。其中一张床默认给了女孩子梁贞,至于剩下的一张床和沙发如何分配,则通过石头剪刀布来角逐。 最后结果是骆成睡沙发,江柏和徐鸫挤一张床。不过这时候大家都没有怨言,有地方睡觉已经是最大的心愿了。 劳累过后,接踵而至的是饥饿。徐鸫启程前在包里放了不少干粮,但在整个旅途中一扫而光,毫不费力,剩下的几袋酸话梅也被瓜分完毕,饿得在床上嗷嗷直叫。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死光光……” 饿着的感觉比劳累更难受。坐在前台打连连看的老板一听说要找吃的,立马兴奋开了。 “我们这儿,好玩的不多,好吃的却不少!”老板指指不远处的古城老街,“八面煎鱼,烤豆腐皮,煎豆腐,荔枝酥,那刀辣,都不错的!” 一听见好吃的,大家伙儿两眼都放光了,好在石屏县的气候可比常州好多了,走在夜晚的路上,感觉每个毛孔都张开,大口大口地呼着热气,仿佛炸的外焦里嫩的八面煎鱼已经摆在了面前,不断地挺进挺进,直到夜晚热闹的古城老街映入眼帘,这才终于有了进入云南省的感觉。 简直就是,活色生香啊! 气派的通贡门后就是古城的地界,没有城中镇的压迫感,街道两旁的建筑物保留着古时候的特色,要不是石牌坊下抽着水烟的大妈,雕花木质阁楼上晾着的Bra,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一百多年前的清朝。 四人找了一家小饭店坐定,徐鸫终于如愿以偿点了心心念念的八面煎鱼。 “哎哟!”一口下去,徐鸫忽然皱起了眉头,“这鱼鳞咋还在啊!” 骆成一边吃着面前的烤豆腐,一边不紧不慢地说道:“正宗的石屏八面煎鱼,用的是附近湖泊里的淡水鲤鱼,破肚去鳃,保留鱼鳞,微火慢炸,再加入佐料,久制而成,有经验的人一般等凉了再吃。” 说罢,筷子一撩,满口酥脆柔嫩。 “哦,”徐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而又低头用筷子翻了煎鱼几个面,“怎么数也数不到八面啊……” 吃饱喝足,骆成趁着结账那会儿,拉着饭馆服务员问了句:“你们这儿,有没有卖乌铜工艺品的?” “有啊!”服务员毫不惊讶,“街口有好几家,你们来旅游的都喜欢那些个工艺品,生意就数‘袁氏铜艺’最好了。” “‘袁氏铜艺’?”骆成看了看梁贞,对方闻声也抬起了头,“他们家店开了有多久了?” “起码百八十年吧,至少我小时候就见他们弄乌铜了。以前的店开在县城的小村子里,现在旅游业发达了,就搬到了老街的商业区,这不,分店都好几家了!” 也就随口一问,没想到竟然一下就发现了重要的线索,四人顿时兴奋不已,赶忙去那家“袁氏铜艺”一探究竟。 与店家说的无二,根本不需要多找,“袁氏铜艺”巨大的招牌晃的人眼睛都疼,跟周边其他的店铺比起来,那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入夜时分,正是游人比较多的时候,四人在店铺里左右看着,各种乌铜工艺品摆放地琳琅满目,收银那边忙的不可开交。 “我一直以为那袁大头是个低调的老头子,没想到有这么多铺子,搁过去一定是个老财主!”江柏喃喃自语着,手里拿起乌铜走银花鸟梅瓶看了看,眼睛又飘到了对面的双色游龙戏凤成对铜盘上了。 梁贞耐心地等着收银前长得比较像店长的人忙完,这才走上前去:“请问是袁师傅吗?” 那人愣了一下,旋即点头:“是啊是啊,我们这里都是袁师傅,我们的牌子就是袁师傅!” 梁贞哭笑不得,继续问道:“我是说这家的老板,乌铜走银世家的袁师傅,他在店里吗?” 一听是来打听老板的,店长显然没有之前那么积极了:“老板回村子了,早就不自己动手了。美女,跟你说白了吧,我们这乌铜走银大多是机器做的,要是全用手工,哪里还忙得过来啊!不过工艺还是老的,你看,这铜镯子多衬你的肤色啊……” 本来以为这一次能直接找到袁师傅,却没想到商业化下现代传统手工业已经近乎末路。既然如此,只得打道回府。骆成和梁贞二人走到门口,江柏还在店铺里就着一把乌铜钢刀和店员讨价还价,却不见徐鸫的影子。 这把乌铜钢刀的刀柄用的是上好的木料,颜色醇厚泛着油光,表面镶嵌着五彩的随形贝壳,刀刃更是乌中带闪,锋利无比。刀鞘上下都有精美的镂空雕花,虽然看不明白,但至少赏心悦目。 以一个满意地价格收入囊中后,江柏悠哉悠哉地踏出店门,却见梁骆二人不停地在人群中走动。 “怎么了这是,小胖呢?” “他没跟你在一起吗?”梁贞见他走了出来,着急地问到,“好像走丢了,你有没有他电话?” “这家伙真是……”江柏挠了挠头,忽然想到手机里有北北的微信,“我现在去找他,你们在旅店等我,有事打我电话啊!” 说罢,江柏的身影旋即淹没在了人海之中。 徐鸫的忽然消失总让梁贞有些不放心,望着黑压压的人群,呆呆地坐在店门口,情不自禁把手塞进了嘴里。 哪知还没咬下去,一颗酸溜溜的话梅忽然塞进了嘴中,搅动起的味蕾让人一下就精神了。 “不要咬手指头。”骆成手里拿着徐鸫剩下的酸梅,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离开的人总会回来,别多想。” 不知怎么,梁贞心里有种暖融融的感觉。面前的这个人自己曾经无比的熟悉,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能猜测得一清二楚,而现在,同样的一副身体,却是另一个人的灵魂。 一个似乎更令人好奇的灵魂。 梁贞嚼着酸梅,心思不断地乱飞,直到面前“硁硁”地敲击声把自己带回了现实。 发呆那会儿,骆成已经领着她走到了另一家卖乌铜工艺品的店,只不过这家店铺要小得多,屋子里的成品也没多少,耳边的声响正是面前老人敲打铜具所发出来的。 “你认识袁师傅?”骆成单刀直入。 梁贞一下没反应过来,耳边的“硁硁”声忽的停止了,老人缓缓抬起头,一双混沌的眼睛精光四射。 第13章 打铜的节奏乱了 街上的人这么多,声音这么嘈杂,为什么自己单单听着这打铜的硁硁声音,恍如隔世。 打铜的老者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来人,混沌的眼珠中闪着一种异样的光彩,没有言语,回头吆喝了一声:“跛拉!” 顿时,后方一位年纪约莫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跑了出来,头上缠着青蓝色棉布,在额前方扭成一个尖锥状,很明显的彝族式“英雄结”。但底下却穿着白色的T恤和沙滩裤,半边耳机线掉了出来,看神情依旧沉浸在某些动次打次的音乐里头。 老人把手上的活儿交给小伙子后,转身往店铺里走去。“硁硁”的打铜声又一次在耳边响起,店前店后,仿佛是两个世界。梁贞和骆成对望了一眼,也跟着老人缓缓进屋。 店铺里摆放的乌铜器具不多,但看的出,具具出自手工,有比较明显的打磨痕迹,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制作的花样没有那家“袁氏铜艺”丰富,生意上自然差很多。 “你怎么知道他认识袁师傅?”梁贞看着老人的背影,十分好奇,拉了拉骆成的衣角,小声地问。 “这条街上除了袁氏铜艺还有两家卖乌铜的店铺,你在问袁师傅的时候,这间店门口打铜的节奏乱了。” 节奏? 梁贞有些不敢相信,在刚才嘈杂的街道上,连淹没在车水马龙中的打铜声都能听出来,这耳朵是得有多好。抬眼偷瞄了一眼身边的骆成,依旧冷静如斯,眉宇间透露着一贯以来的冷峻,足以让自己在任何时刻都放下心来。 这个骆成,还挺厉害的嘛。 老人径直走向前,撩起挂在对墙上的一块黑布,后头就是里屋了。至始至终,老人都没有回头讲过一句话,直到两人跟着走到了黑布后头,老人才终于停下脚步,找了张凳子坐下,抬头看着面前两个陌生人。 空气中透露着一股淡淡的酒香,有些让人醉了。 “呢康果一族哥?” 对方的眼神看向梁贞,似乎是在问什么问题。 梁贞不太明白,骆成随即答道:“江苏。” 老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为什么找他?” 原来对方会讲普通话,只是稍显生硬,像是有很久不说了。 那乌铜椁重量不小,随时带在身上太不方便,现在正放在旅店的行李箱里,外头包着电饭锅的纸盒子,伪装的很好。梁贞正着急怎么跟对方解释,忽见骆成又问道:“刚才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问题?”老人身子像后方靠去,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葫芦型的酒盅,酒盅上有暗红色的花纹,在自己和对方面前都倒了一杯。 还没有入口,那酒浓烈的气味就在屋子里飘之不去。彝族人的酒文化源远流长,有句话叫“火莫口内角依,尼莫支基依”,是汉人贵在茶,彝人贵在酒的意思。 不过面前这架势,并不像是什么待客之道,只觉得两方有种隐隐的火药味,剑拔弩张的气氛在微微发酵。 “把面前这酒喝了,我就告诉你。” 骆成在“殊途同路”被北北劝酒那次,梁贞就知道他对于这种东西有些本能的排斥,更何况事后才知道,当天夜里倒的酒都是人家结婚请客用的“假酒”,也就是像酒一样的饮料,本身不含任何酒精。 果然,骆成微微皱眉,并不想接受这份礼物,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手把梁贞往背后拉了拉,梁贞的一颗心忽然间开始猛烈地跳动起来。 因为下一秒,面前坐着的彝族老人忽然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两手一把拉开面前挡着的桌子,黑色的、带着红色刺绣的袖口之中滑出一把乌亮亮的匕首,朝着骆成飞快地刺去。 骆成早有准备,一把揽住梁贞的腰,侧身躲过了老人突如其来的攻击。 毕竟还是年轻的女孩子,虽然经历了这么多变故,却还没有足够的能力面对这一切,以前的冷漠几乎都是硬撑着的,仿佛温室里才采撷下的花朵,猛地拿到了阳光下曝晒。骆成只觉得梁贞的身体轻飘飘的,手中的力道下意识地减轻了不少。 扑了一个空,老人并没有放弃,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的骆成,嘴里叽叽咕咕说着听不懂的彝族话,在墙上摸索着什么。方才那块充当门帘的黑布后头,竟然有一道像是电闸一样的开关。“轰”的一下,随着老人下拉的动作,前前后后的门,包括窗子上,都下了一道道铜锁链,整栋房子一下之间成了一个暗无天日的监狱。 “尼次木泼!” 不知何时,彝族老人趁着锁链下落的瞬间闪到了黑布后面,随着他的一声大吼,每一处窗户和门后头都出现了三三两两的彝族少年,眼睛里同样流露着方才老人般的锐利,恶狠狠地盯着梁贞与骆成,手里拿着一个装满液体的铜制水盆。 “戳瑟!” **** 江柏一边在人流中穿梭着,一边用微信找北北要徐鸫的电话。虽说这死胖子老喜欢出状况,动不动就捅了个篓子还不知道该怎么收拾,但真正到了这个时候,自己还是担心的很。 手机那头的北北立即把徐鸫的电话发了过来,附带一个发呆的emoji表情。 “胖子那丫跟我们走散了,等我回去再聊。” 发完这段语音,北北回了一个OK的手势。 拨了好几个电话,那头都没人接,持续不断的“嘟嘟”声让江柏有些气急败坏,死胖子做事情真他-妈-的不靠谱。 转念一想,有可能在热闹的古街上被人顺走了手机,一下子联系不上而已。想到这里,江柏立即调转方向,往旅店奔去。 坐在前台的老板依旧在玩连连看,不管面前跑来跑去的人有多着急,都不会抬眼多看。兴许是因为江柏他们租了这里唯一的一间套房,老板对他们印象深刻,顺口说了句:“你也回来啦。” 也回来? “是不是那胖子也回来了?” 老板点头:“嗯,回来过。”说罢,又开始接着点手里的鼠标。 回来过?这时什么意思。 江柏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妙,立即跑到顶楼的房间。 大包小包的行李都在,窗户也关的好好的,徐鸫拆了一半的酸梅还东倒西歪地摊在床-上,一切都跟出门的时候一样。 唯独那角落里的行李箱,像是被开膛破肚般,生生地扯开了拉链,里面空空如也,地上只剩下一个电饭锅纸盒。 第14章 谁都不能带走你 铜锁链关着的屋子外,几双虎视眈眈的眼睛。 梁贞被骆成护在身后,紧紧抓着他的衣服,手心之中已经沁满了汗水。 “他们……在说什么?” 骆成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小声地说道:“他们在喊‘妖物,报仇’。” 妖物,报仇……他们是怎么知道骆成不是人?快一百年了,还能有什么仇怨?莫非一个多世纪前的那趟云南之旅,在这里发生过什么可怕的变化…… 空气之中洋溢着芬芳的酒香,似乎是那些铜盆子里装着的液体发出来的,混杂着一股淡淡的苦涩之味,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是彝族特制的药酒,传说用酸甜苦辣四种味道的苦草制成,有除妖避邪的功效。” 梁贞终于知道骆成为什么这么紧张了,虽说刀剑无情,毁人皮肉,但眼前那些能让人现出原形,在精神上给予强烈刺激的药酒,才是眼下真正可怕的东西。 忽然间,梁贞只觉得身子被一股力量扯着一斜,眼前有一股淡黄色的液体飞溅而来,擦着自己的身体就泼了过来。骆成一手扯下-身上的衣服,飞快地拧成一道弧线,“唰”的一下就将那液体挡开,而梁贞身上却丝毫没有被液体沾到。 “尼次哈莫!”方才破酒过来的那人没有正中目标,恶狠狠地说道。 有人开了一个头,接下来的人就更加大胆了,接二连三的药酒从空中落下,骆成来不及躲闪,眼看着就要被药酒泼到,梁贞忽然冲到前前头,替他挡了下来。 浑身上下顿时被黄色的酒沾湿-了,那股味道更加浓烈,别说是妖怪,就算是人多闻了也撑不住。梁贞从没有接触过这么多的酒,几乎要醉倒了。 骆成的脸涨得通红,呼吸越来越急促,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你跟他们说,你是人,我的话他们不会相信的,让他们放你出去。” 梁贞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骆成身上,不停地对他说:“你也是人,你在我眼里从来都不是妖,我不会丢下你,你放心,有我在,谁都不能带走你!” 说罢,骆成已经开始有些意识模糊,毕竟这些强烈挥发的药酒可以从皮肤黏-膜等多种方式进入人体,梁贞眼看骆成快不行了,站起身对着那老者喊道:“他不是妖,他是人!” “如果不是妖,他问什么不肯喝一口那酒?”老者咄咄逼人。 这似乎是一个死循环,喝不了酒,就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但只要喝了酒,就一定会发生妖变。正在犹豫之时,不知从哪个方向冷不丁地泼来一盆药酒,梁贞根本来不及反应,眼睁睁地看着那浓烈的液体张牙舞爪地扑向骆成。 药酒顺着骆成的眼耳口鼻不停滴进入身体,渐渐的,骆成的周身涌现出一股淡淡的热气,浑身上下就像是被开水烫过一般,又红又热,根本没办法触及,赤-裸的胸口,渐渐显现出一道道扭曲的纹路。 上一次在别墅之中,梁贞没有见过这样的纹路,似乎跟上一次比起来,骆成的这次妖变又是完全不同的一种。 “停下啊!他快不行了!” 这样的呼喊根本起不到丝毫的作用,眼见骆成一点点妖变,周围的人更加兴奋,嘴里有节奏地喊着什么,有些像是端午节赛龙舟时的那种口号。但在梁贞听来,这完全就是在念咒。 躺在地上的骆成痛苦地撕扯着自己的皮肉,每一次抓挠之后,皮肤下露出的不是血肉,而是绿色的像是虫卵一样的泡状物,一张一翕地像是在呼吸,越鼓越大,仿佛马上就要破裂了。 如果说云南有虫蛊的话,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又是一盆药酒泼来。梁贞趴在骆成身上,辛辣刺骨的药酒劈头盖脸地倒在了梁贞的后背,她死死地抱着骆成已经接近昏迷的身体,只听见他嘴里依旧不停地呢喃。 “走……啊……” 来不及多想了,梁贞狠狠咬下自己的手指,颤抖着在骆成的额头写下了那道所谓的五宗金乾咒。 咒印散播地速度极快,几乎是转瞬间,骆成的身体重重地震动了一下,抽-搐随即停止,仿佛一瞬间重新获得了新的力量,皮肤的温度不断下降,似乎身体中每一寸有妖物作祟的细胞都被净化过了一般。 梁贞的身体有种被抽空的感觉,像是被豁开了一个口子,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跑出去了。不过只要骆成没事,自己也就放心了。 她无力地撑着自己的身体缓缓站起,忽然发现,那些本来吟唱着奇妙咒语的彝族人,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看得她全身发毛。 这种眼神不是惧怕,不是惊羡,甚至让人感觉不是在看自己,而是透着自己的灵魂,在看另一个人。 “恩公……?”老者嘴里念叨着什么名字,突然两腿一软,跪倒在梁贞的脚下,行了一个隆重的叩拜礼。“是恩公!八门的恩公!都住手,呢妲!呢妲!” 梁贞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只是觉得时间过得好长好慢,这些人终于停止了对骆成的敌意,这次终于没有让身边的人离开自己…… 迷迷糊糊的,只觉得口袋里的手机在不停地震动,强撑着最后一点意识,按下了接通键。 “你们在哪里,怎么还没有回来?” 是江柏的声音,那头似乎很是着急。 “徐鸫真不见了,连着乌铜椁一起没了!小微,你听见了吗?你们在哪里……” 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淡,迷蒙中,一双有力的手把自己从地上抬了起来,接下来的事情,便是沉如深渊的周公之梦。 **** 江柏赶到寨子的时候,脑子里十万个为什么已经可以结成团织毛衣了。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两个在古城老街瞎转悠的两人怎么就被抬到了彝族村寨。 旅店老板估计是最不开心的一个,说好了住三五天的,结果一天之后就结了账。为了让老板心里好受些,江柏花了血本,给他的连连看账户冲了20QB。 彝族村寨依山而建,连着梯田,傍着山水,从高处往下看去,仿佛山脉中的一团锦绣。这里没有修完整的公路,村寨里喊了一辆拖拉机,突突突突地拉着江柏和一车行李进了大山深处的村寨。 第15章 寨子里的外乡人 这一路风景极好,比那些人工修葺的石桥古街可强多了。在拖拉机有节奏的颠簸之下,江柏摇摇晃晃只觉得自己稍微眯了一小会儿,才跟周公打了一个照面,就被人给弄醒了。 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头上蒙着刺绣的布,五颜六色的织线从布的四周垂下,像是从彩虹上摘下的一片梦。 为什么这里的一切都让自己觉得如此自然而宁静呢,简直跟自己无可挑剔的外表有着非比寻常的契合啊! “叔叔!”女孩子并不认生,笑嘻嘻地喊他,“长头发叔叔!” 江柏皱眉:“叫哥哥!帅气的哥哥!” 女孩子的眼睛清澈的像是一汪湖水,两个酒窝圆圆的甚是可爱。说道酒窝,梁贞他们人呢? 很快,听到拖拉机到来的声音后,村里走来三五个年轻小伙子,帮着江柏把行李抬进了村寨。他们一路都用当地话聊天,眼睛时而瞪得老大,时而发出夸张的感叹,似乎正在谈论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但江柏听不懂,也看不明白,他就觉得,自己此刻仿佛是个人物,起码大家都很重视他。 这个村寨的规模并不大,眼界之中就能看得到边,有木制的干栏式房屋,也有很多用石头堆砌而成,鲜少看到城市里那种砖头房子。路上坑坑洼洼的,好在近来没下几场雨,走起来还算顺畅。 七扭八拐地走了一会儿,最前面的小伙子忽然停了下来,江柏一个没留神差点就撞上去,原来那头是在问路。 坐在门槛上抽着大烟的老头子像是雕塑一般,手里拿着烟筒一动不动,蓝青色的烟雾袅袅地飘开。有一瞬间,江柏几乎以为这大-爷已经“上去了”。 听完小伙子的问话,大叔缓缓睁开眼睛,撅着皲裂的嘴唇狠狠地抽了一口:“卜里!” 再过一个弯,面前出现了一栋相对较大的房屋,上头依旧是木质的干栏,下面用石头筑基,看得出经年修复的痕迹。江柏想都没想就走了进去,小伙子们将行李放在二楼,指了指上面。 放下行李,江柏抬眼看了看二楼,有几个身影在上头浮动,讲着细碎的当地话。踩在木质的楼梯上,吱呀声打断了上头的谈话。 屋子里是三个人。床-上躺着一个穿着青黑色布衣的男人,看身材就知道是骆成,不过似乎还在沉睡。角落里正对着自己的是一个挽着英雄结的老者,脸拉的老长,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正朝着这头望,江柏当下就觉得这老家伙不好说话,刻意躲开对方的目光。床沿上那个背对着自己的彝族女人衣着十分鲜艳,头上的饰品纷繁复杂,看着都觉得脑袋重。 梁贞呢? “江柏!”女人忽然回头喊道。 伴随着头上银饰发出淙淙的悦耳之声,那个穿着彝族传统服饰的女人竟然就是梁贞。大把大把的红色再加上跳跃的黄色橙色绿色,一大堆庸俗不堪的色彩夹杂在梁贞的身上,居然丝毫不显俗气,反倒把梁贞略显苍白的肤色称的红-润不少,有种清灵脱俗的美。 “原来你在这里啊!” 梁贞给江柏找了张椅子坐下,老人并没有离开的意思,眼睛始终盯着床-上的骆成。 “吴叔,去找徐鸫的人有消息了没有?” 吴叔摇了摇头:“不急,只要是带着那东西走的,定不会离得太远。有消息的时候,我会通知你们的。” “那东西?吴叔你知道那是什么?” 吴叔把眼神从骆成身上收了回来,垂下眼帘,神态又恢复到一般老人的模样。 “知道,怎么会不知道。要不是那东西,事情远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就说说袁师傅吧,他是我的师父,他年轻的时候,就已经很有名气了。” 清晚期那会儿的寨子比现在大得多,人数也是现今的好几倍。袁师傅不是彝族人,青年的时候跟着同乡的人来云南贩茶叶,这里是彩云之南啊,一来就不走了,娶了彝族姑娘,入赘到了村寨里,继承了这里传统的乌铜走银手艺。 传说他做过的铜器,都带着灵性。用他的铜酒壶盛酒,酒就特别香;他的铜脸盆洗脸,皮肤就越来越好。反正是越传越神,成了十里八乡名气颇大的一号人。 名气能带来财富和声望,也能带了意想不到的东西,只是这个东西,不一定就是好的。 “过了不久,寨子里来了一伙儿人奇怪的人,买下了寨子周边的几块地,造了不少砖头房子。那个时候我们这种山坳坳里的人,哪见过砖头房子啊,好奇,但不敢靠近,只觉得那房子奇怪,怎么四平八稳的方块块,愣是没个窗子。” 清朝末年,民国初期的房子,怎么也不可能没有窗户。梁贞脑子里不断勾画着当时的景象,一个个影子般诡异的外乡人不断飘忽在眼前。 就这样,那会儿外乡人一住就是好多年,昼伏夜出,在山里林子里行踪不定。一到夜里,会有很多奇怪的声音从那封闭的房子里发出来,却见不到任何异样。 有人说,他们是清朝的贵族,过来避难的。也有人说,他们不是人,是妖,是鬼,是天神派下来监视彝人的恶魔,要降大祸了。 “直到有一天,这伙人中的一个找到袁师傅,让他照着图纸做一个东西,还把一面切割过的铜镜交给了他。过了好多年我才知道,那伙人托袁师傅做的东西,是一口小棺材。” 铜制的棺材,外面套着棺椁,椁里头包着铜镜,外头用走银工艺做上事先讲好的图案。做好之后,要他晚上亲自送到封闭的房子里,钱货两清,一定就是一箱子的金条。 贪了这黄金的好,袁师傅照着做了,也照着送了。只是当晚在封闭的房子里,差点把命丢了。 “到底是什么样子,我没见过,也想不出来,你说,把人的身子跟妖的身子串在一起,到底能做什么用?” 第16章 牡丹刺绣清朝女子 其实吴叔自己也不清楚,那时候袁师傅看到的东西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世界上真的有妖吗,如果有,真的能被普通人看见吗? “到了夜里,封闭的房子中有人接待了他。是一个穿着清朝满族衣服的女子,光线昏暗看不清脸,脚上套着脚镣,走起路来坑楞坑楞的响,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显得十分突兀。” 所有的外乡人都出去了,只剩下那名清朝装束的女子在房子里。她不言不语地递给袁师傅一个火把,带着他穿梭在幽长的走廊里。暗黄色的火光映照着女子衣服上牡丹图案的纹饰,有种妖异精致的美。 谁都没有走进过这栋房子里,袁师傅恐惧并好奇地一路跟着一路看着,直到前面的女子停下脚步,这才发现已经走到尽头了。 走廊的尽头是一间暗室,黑黢黢地看不清里头到底是什么。女子接过袁师傅手里的乌铜椁,微微鞠躬以示感谢,随后递给他一把钥匙,指了指周边的房间。 ——意思是黄金就在这些房间里,你随便挑一间开吧。 接着,她打开了面前的门,向着暗室里缓步走去。 兴许女子刚才的动作给了袁师傅好感,他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一边摸索着钥匙,随便挑了一间屋子走去,一边壮着胆子问了一句:“姑娘怎么带着脚镣啊?” 女子闻声停了下来,坑楞坑楞的声音戛然而止,四周一瞬间静的骇人。袁师傅的喉咙有些发干,见女子微微转过头,用完全不符合身份的男人的声音答道:“我怕我忍不住吃了你。” “我去!又是清朝女人,又是牡丹刺绣,还他妈男人的嗓子,光听着就可怕,这穿越还真不是好穿的……”江柏汗毛倒竖,情不自禁地环住了胳膊。 “就在她开口的瞬间,暗室里猛地亮起两盏灯,忽明忽暗,颜色诡异,过了许久才明白,那是一双眼睛。” 一双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眼睛。只记得袁师傅说,那人身上有兽皮,有羽毛,有虫卵,有骨头,甚至还有一些说不出名字的东西。各种生物的躯干都被缝在他身上,再一点一点长进肉里,最后全部切下来。 袁师傅惨叫一声,手里的火把掉落在地上。来不及去捡了,拼了命地跑,也不知道跑了有多久,竟然从那栋没有窗户的房子里逃了出来。 那一次村寨的大火烧了七天七夜,许多人在熟睡中被夺去了生命,只有少数不在家的村民加上袁师傅一家躲过了灾难。寨里所有的房子都被烧成了一片灰烬,包括那栋没有窗户的楼房。 “幸存下来的人说,那是地狱之火,烧尽了罪恶。不过这之后,事情并没有就此打住。剩余的人在一片灰烬上重建了家园,但却连连遭到神秘力量的破坏,牲畜莫名其妙地被偷走,有的村民无辜被杀,有的甚至永远都失踪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其中的一部分人躲到了深山里,他们坚信那些外乡人能通鬼神,他们是拯救村寨的唯一钥匙。” “剩下的人,也就是我们这个村落的先祖,没有离开这片土地,与看不见的妖鬼做着斗争,直到一个人的出现。” 吴叔看向梁贞:“五宗金乾咒,八门的一个传人。我小时候见过他的咒,他除掉了这里所有的妖鬼,没留下姓名,甚至连长什么样都没人知道” 说罢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带着面具。” 五宗金乾咒,梁贞是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了。按照骆成当年的研究,那么自己便是这五宗金乾咒的另一个传人。不过这二十多年自己根本没有发现,也没人告诉她,甚至身体之中还被人下了封印。 直到那次在真女山上放出骆成,封印才被解开。 “我弄不懂,镇妖八门视妖鬼为宿敌,你身为八门的后人,为什么会跟妖在一起?” 梁贞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他不是妖,他是人。那一天袁师傅在暗室看到的那双眼睛,应该就是他。” 吴叔大惊:“不可能,那个时候我都还没出生呢,他怎么可能在场。” 躺在床上的骆成轻咳了几声,扶着床沿一点点坐起来。 “信也罢不信也罢,我不想跟你过多解释。” 正说话间,木质的楼房中忽然传来“咚咚咚”三下轻敲门板的声响,吴叔的眼皮抬了抬,往窗户外觑了一眼。 “消息来了。” **** “就在那里。” 高坡上,烈日炎,一个彝族中年男子一手拿着酒盅,一手指着村寨后头的山谷。 “昨天晚上,那儿亮了一点火把的光,不会看错的。” 村寨后头有一座海拔并不高的山叫对面山,两山相对,像是面对面的两个人。这对面山之间夹的山谷海拔极底,终年雾气缭绕。村民上山下水或多或少都会习惯性地绕着走,也因为这层浓浓的雾气,无法窥得其中的一二,更不愿意接近。因为传说那伙儿外乡人,还住在里头。 吴叔本来叫了好几个人陪他们去找徐鸫,但都被拒绝了。一来山谷底下村民们也不熟悉,帮不上什么忙,还要互相照看,横竖都是人命,马虎不得;二来骆成和江柏二人多少有些身手,出现妖鬼的话梁贞的五宗金乾咒也能派上用场,就不必麻烦当地彝人了。 山谷底下情况不明,太多的行李会造成负担。徐鸫事先买的帐篷之类野外生存的东西这时候派上了用场,三人换上轻便的衣服,带了足够三天的粮食和吴叔给的补给进了山谷。 临走前,吴叔嘱咐他们,云南地势与气候变化多端,蛇虫鼠蚁极多,特别是在那样的山谷底下更容易产生突发情况。如果五天后仍不见三人归来,自己一定会带着村民过去找他们。 那辆载着江柏进寨的拖拉机只能把他们送到对面山的山脚下,再过去就不好走了。 “行了,就送到这吧。” 江柏跳下拖拉机,捏了捏坐在拖拉机后头小姑娘的脸。 “等长头发叔叔回来!” 第17章 雾谷迷声 一路都是下坡,走的人心都在半空中晃悠。好在这些天山谷的降雨没那么频繁,不然这泥土地儿走起来可就麻烦了。 时间一长,往下的路一多,心里愈发没有底。三人互相扶持着,下行走了接近接近十五分钟,才觉察出坡度渐渐缩小,路渐平,那片浓雾就在前方不远处。 “嚯!这雾气还真不是盖的。诶我说,你们知不知道瘴气啊?这东西会不会有毒?” 走在最前面的江柏眼睛瞪得老大,像个孩子似的好奇不已。但面对前方数丈高的厚重雾气,心下还是胆怯占了上风。 就在雾气聚散的四周边界,长着一片绿葱葱的低矮植物。卵圆形的叶片并不出众,花茎稍高,缀着一丛浅紫色的轮伞花序。 骆成走上前,蹲下身子轻抚着叶片,揉到鼻前问了问,淡淡的苦草味。 “蛇行百步之内必有解药。雾气附近有藿香,里面应该没问题。” 藿香有除湿散满驱瘴岚之效,就算雾气真的能使人产生什么不适,也能及时纠正过来。况且这雾中动植物丰富,应该不足以致命。三人稍稍取了些藿香的地上部分,带上防护口罩,深深吸了一口气,踏进了这片浓密的白雾之中。 如吴叔所讲,浓雾之中能见度很低,好在指南针依旧行得通。骆成取出绳子绑在了三个人身上,由自己打头,江柏断后,一点点往深处摸索。 视觉一旦受到了影响,其他感官就会变得特别敏感。走在中间的梁贞忽然扯了扯身子前的绳子,骆成随即停了下来。 “那个……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此刻大概已经走了快二十分钟,江柏全程都在放空自己,脑袋里盘算着各种事情,任由绳子牵着自己走。比如,马上要开奥运会啦,美国总统候选人不靠谱啦,刘梓晨又在网上PO照片啦等各种千奇百怪的念头。 而骆成向来就不把这些放在心上,一心只想快些找到徐鸫。只有心思最缜密的梁贞,察觉出了什么不对劲。 经她这么一说,另外两人都竖起了耳朵。 隐隐约约,似乎真的有些声音传了进来,但仔细去听,似乎又听不真切。而且越是努力,就越是听不明白。 江柏打了一个哆嗦:“会不会是,那些奇奇怪怪的外乡人在搞什么花样啊……”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时候要真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攻击过来,那是挡也挡不住的。三人立刻警觉起来,缩小了各自之间的距离,背对背不停地在浓雾之中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雾谷之中气温并不高,与村寨相比低了好些,但湿气很重。尽管如此,三人额头还是渐渐渗出了汗水。 “我去,这雾怎么越来越浓了!”江柏抱怨了一句,蹲下身捡起脚边的一块石头往浓雾之中一丢。 那石头就像是坠入了无尽的深渊,连落地的声响都没有。如果说刚进谷的时候能见度还是五六米,那现在基本上连三米都没有了。 “真的……是不是因为什么原因湿气忽然重了起来?” 梁贞说完这话,三人心中都咯噔一声。这无人踏入的雾谷要真因为什么原因起了变化,那只能是因为他们三人走了进来。 眼看着能见度缩小到只有一米了,再这样下去几乎寸步难行。 “哎,你们听,声音好像大了起来!” 果不其然,随着雾气的逐渐浓厚,耳旁怪异的声响却越来越清晰,仿佛这层雾气能够传导声音一般。 三人凝神屏息地听着,破碎的声音一点点连接起来,变成一个整体。 ……我在这里…… “你们听见了吗!”江柏兴奋地大喊,“是徐鸫的声音,他在这附近!” “听见了,确实像。”骆成点头,眼睛依旧盯着面前的雾。 “什么叫像,肯定是他!你说这么个人迹罕至的地方,还能有谁!那小子一定是摔下来了,我去找他!”说罢,江柏就自顾自地就往前走。 刚走出不到一米,江柏忽然觉得眼前有一个低矮的黑影闪过,似乎是冲着自己来的,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身后的绳子被骆成猛地向后拽去,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 江柏有些气急败坏,刚想上前与骆成理论,却见梁贞皱着眉头也在另一头朝着雾气里头使劲看。 “你听到的声音,是那个方向吗?” 江柏回头看了看:“是啊,难道你不是?” 梁贞摇头,指了指江柏的后方:“我听到的是从这里穿过来的,而且,清楚的很。” 这就奇怪了。刚刚扔过石头,这里地势应该算宽阔,为什么同一个声音听到的方向会不一样呢。 “可是我刚刚看到影子了啊,要不是你拉我过来,我说不定都拽到徐鸫了。” “你能确定那影子是他?” 江柏不说话了,仔细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自己是听到徐鸫的声音没错,刚才有个黑影一闪而过……对!肯定不是徐鸫,徐鸫哪有那么矮,动作十分迅速,几乎擦着自己身子就过去了,就像是某种爬行动物,好像刚才还……碰了自己一下。 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被碰过的衣服,一个弧形的泥土印迹赫然在目。印迹凹凸不平,仿佛有许多节环。 江柏的心一下就凉了,咽了咽口水,抬头问:“这……我觉得像蛇啊……” 骆成道:“不像蛇,如果是蛇刚才一定直接攻击了。这东西胆子有些小,非得等浓雾起了才来攻击我们,应该是小型爬行动物。” 说话间,雾气已经弥漫到了周身,整个人顿时陷入了一片迷雾之中,三人紧紧互相依靠着,眼前的黑色影子越来越大。 “这动物……真不小啊……” ……来救我啊…… ……江爷爷,骆大哥,梁贞妹妹…… “你们……你们听到了吗,我确定,一定是徐鸫一定是……” 如果说一开始的声音还不能够确定,那这一声,确确实实是徐鸫发出来的,只有他才会这么喊。有了刚才的那次尝试,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江柏从怀里拿出了那把钨钢短刀,紧紧地攥在手里。 第18章 紫蔓蚓螈 眼前躲藏在迷雾中的黑色影子越来越大,让人觉得仿佛有一条巨龙在面前飞舞,搅动着三人心中紧绷着的弦。江柏捏着短刀的手心沁满了汗水,这雾谷底下要真有什么巨兽,手里这把刀呼上去简直就跟挠痒痒似的。 就在围绕着周身的影子即将扑上来时,江柏闭着眼抬手就准备向上招呼,却听到耳旁骆成大声喊:“注意脚下!” 那影子明明是从上面来的,为啥要注意脚下?虽然不明白,江柏还是低头看了一眼。 幸亏这一看,一条火红色如手臂粗细、又像蚯蚓又像蛇的动物正张开大嘴朝着江柏的小腿肚咬去,一排细密的牙齿像是精密切割的绞肉机,看得人头皮发麻。 好在及时提醒,江柏收起两脚,随即调转方向,手起刀落,狠狠扎在了那“巨型蚯蚓”的身上。 “这丫,皮够硬!”一刀下去,竟没有把它斩成两段,皮肤上似乎有一层麟壳,阻止了刀剑的入侵。 好在虽不致死,也损其八千。眼瞅着它就要不行了,没想到尾巴力量极大,愣是把短刀从身体里甩了出来。江柏跳起接过短刀,想再一次下手时,它已经躲入雾中没了踪影。 “真他妈是个鬼地方,蚯蚓还咬人!”江柏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怎么办,好像还是个小喽啰,那大家伙怎么对付?” 骆成没有说话,一个人自顾自地蹲下身,又是小声说话,又是低头去听的,时不时还遮着眼睛捂捂耳朵。 江柏看不明白,以为他又犯毛病了,拉了拉身边的梁贞:“他在干嘛啊?” “找破绽。” 找破绽?找啥破绽? 还没等江柏明白过来,骆成的手已经伸了过来,一边做着动作,一边说道:“把耳朵捂起来。” 连看都看不清了,还把耳朵捂起来,这不是自断后路嘛。江柏鄙夷着不动,但看梁贞都已经学着做起来,自己只得跟着伸出手。 一捂上耳朵,脑袋里顿时轰的一下,什么声音都听不真切了,湿湿的闷闷的十分难受。才想把手拿开,忽然感觉眼前的视觉似乎发生了变化。 浓雾正在一点点退去!这雾气仿佛不是生在面前而是……长在眼睛里。 真是奇了怪了,自己捂着耳朵也能产生这样的效果?不仅雾气渐散,就连方才那些巨大的黑色怪影都开始缩小。 大家屏住呼吸捂着耳朵看着前方的一切,终于,等这雾气完全退去,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大片鲜艳欲滴的紫色花朵,三人正站在这一片花海之中,被团团包围着,仿佛无数双眼睛正瞪着自己。 说这是花,那是因为颜色像,外形看来要多别扭有多别扭。最底下的花瓣大片撑开,外形看有些像是巨大的招风耳,许多星星点点的黄色花骨朵被包饶在这些“耳朵里”,像是小眼睛一般攒在一起。密集恐惧症患者看到估计会崩溃。 “这……这是什么花啊,怎么这么多……真特么恶心……” “问题应该就出在这些花上,它们产生的某种东西对人的视觉造成了影响。” 一听罪魁祸首竟是这些恶心的花,江柏当下就想拿打火机把这一片都烧个精光。 让你们开!让你们耍爷爷我! 骆成见江柏又要把手拿开,赶忙制止住他。 “等一下!” 随后,他捂着耳朵走到紫色的花面前,用脚轻轻地把花茎压下来,另一只脚分开里面眼睛似的花蕊,直到里头包绕着的最大的一个花心露了出来。 花心为淡黄色,类椭圆形,简直跟人的眼珠一模一样。此刻它正震颤个不停,就跟人在眨眼睛似的,周身还裹着一层透明的粘液。 骆成抬脚还不犹豫地踩碎了它。 顷刻间,“噗”的一声,那朵花周边的几丛中,最大的花心竟然也开始自行破裂,透明的汁液顿时流了一地。 骆成放下捂着耳朵的双手,眨了眨眼试了试。 “没问题了,把最里面的花心踩掉,小心别碰到那些汁液。” “碰了会怎样?”江柏不太放在心上,“这花还能吃了我啊?” “会瞎。” “……” 得了要领,三人顿时忙活开了,一大片紫色诡异的花海就这么枯萎下去。最起劲的当然还是江柏,一个劲儿地“追杀”过去,直到自己的视野之中再也看不到紫色,这才罢休。 “太坑爹了,骆成,这都什么鬼东西,你怎么知道的?” 骆成拿着指南针重新寻找着方向,随口答道:“我曾经听说过有一种植物能够录下周围环境的声音,再放出来迷惑周围的动物,跟这种紫色的花有相似之处,但不及它一半厉害。这些花都开始妖变了,没看错的话,应该是紫蚓蔓的变种。” “这种花生长在阴湿地带,喜食动物的脂肪和血液,通常跟蚓螈生长在一起。能够通过模拟声音使人的视觉产生变化,看到的东西一半都会放大,从而给蚓螈带来新鲜事物,蚓螈胆小,不会直接攻击,只能等猎物自投罗网,这下花则吸食剩下的脂肪和血液。” “你衣服上的泥迹已经让我开始怀疑那黑影的真实大小了,试验了一下,果然如此。” 江柏听着骆成的描述,虽然不是很懂,但大致还是明白的。不过这万年冰山面瘫脸,也不是天生就没话说嘛。 “哎呀,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动身吧!” 拿着指南针的骆成皱了皱眉:“这里环境有问题,指南针不能用了。” “有没有其他什么办法?” 骆成抬头看了看天空。方才的雾气已经升腾到了半空中,遮住了太阳的光线,迷迷蒙蒙一大片白,像个罩子似的罩住了整个山谷,认路起来很难。 梁贞稍稍往前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蚓紫蔓录音的时候,需要多远的距离?” “距离极近才可以,不过它们能够通过汁液将声音通过某种信号向其他花传播。” “所以顺着紫蚓蔓找过去,兴许就能找到徐鸫了?” 江柏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我们小微真聪明啊!” 三人即刻动身,寻找路边剩下的紫蚓蔓。这种植物虽然具有迷惑性,但十分脆弱,不会大面积的疯长,必须要有一定的声音条件才能够蔓延。 终于,梁贞在山谷前方看到了星星点点的紫,走到跟前才发现那些花都是从面前山体的缝隙之中长出来的。看样子其中应该还有很大一部分。 这山应该就是对面山的一部分,山缝不大,勉强能容两个人并排进入。 刚想进去一探究竟,走在最后面的江柏忽然“哎呀”叫了一声。 “什么玩意儿!?” 江柏一边揉着屁股,一边在地上刨着什么东西。 该死的,什么鬼东西敢绊爷爷一跤!? 第19章 没错,绊的就是你 梁贞好奇地往石缝处看去,却被身后的骆成一把揽住肩膀,挡住了她向前的视线。 “我先进去。” 谁知走在最后的江柏忽然大喊一声:“哎哟!”整个人一下趴倒在烂泥地上,狠狠地摔了个狗吃屎。 “什么鬼东西!?” 骂骂咧咧地站起身,捋了捋自己不能乱动的发型,这才开始揉身上摔疼的地方,一边低头寻找着绊倒自己的东西,扒拉了几下,还半埋在土里。 “谁他妈把熨斗埋在这里!” 这种山谷底下还能有熨斗?梁贞哭笑不得,随即走过去蹲在地上看那所谓的“熨斗”。 只见那三角形的东西半突出在泥土之外,浑身包裹着幽幽的青绿,乍一看,还真有些像熨斗。梁贞小心地把四周的泥土扫开,半埋在底下的东西渐渐露出了真身。 等到整个青铜器都从泥土里出来,江柏彻底傻眼了。这哪是什么熨斗,这就是一只青铜鲤鱼啊! 鱼鳞细致地布满鱼身,半边眼珠活灵活现地盯着江柏的方向翻着白眼,像是在说:“没错,绊的就是你。” 鱼尾巴翻翘在外面,角度很是刁钻,这才让江柏一不留神就跟大地母亲接了吻。看着面前活灵活现的青铜鱼器,江柏是又好气又好笑。这丫要真是什么活鱼,铁定现场就宰了祭五脏庙。 梁贞把那青铜鱼器拿在手里抖了抖,顿时细碎的铜屑掉落了一地,鱼肚子下方有个圆柱形的凹槽,像是能用棍子之类的东西穿进去。 “生铜……鱼器……权杖……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小时候坐在电视前,看父亲书房里的纪录片,讲过有一个滇南古国,文明一时,最后猜测沉没在了抚仙湖之中。当时村民手里拿着的东西,跟这个很像。 骆成也看出了端倪:“像是古滇国的东西。抚仙湖到这里距离不远,像这样的山缝之中,非常适合藏东西或者隐匿事物,很有可能是古滇国尚未被发现的遗迹。” “那有没有可能这是什么藏宝洞?”江柏问。 “也有可能。明朝木天王留下过一首奇怪的诗,‘石人对石鼓,金银万万五,谁能猜得透,买下丽江府’,有人猜测这所谓的金银,就是被木天王发现的古滇国宝藏。” 江柏盘算着那首打油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我看像!对面山一边就像人,一边就像鼓,这不就是‘石人对石鼓’嘛!行了,让我们开启背后的‘金银万万五’吧!” 虽然牵强了一些,但有了宝藏的诱惑,之前紫蚓蔓留下的阴影顿时小多了。如果徐鸫在这里知道自己的分量还比不上一句诗里头的“金银”,铁定又要唉声叹气地召唤毛爷爷了。 趁着这股劲头还在,骆成从包里拿出了头戴式户外灯,调好了光源,扫了扫洞穴开口处的情况。 有可能上层存在山泉,灯光一照进对面山的山缝之中,就看到有水珠不停地沿着石缝流下来,洞里潮湿无比,不宽,但高度可以。紫蚓蔓一小丛一小丛地沿着地面往前生长,只不过这里的花骨朵儿还都包在最底下的花撑里,似乎还没有长开,一股淡淡的,像是舒肤佳一样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之中。 骆成解释现在是紫蚓蔓休息的时候。这种植物并非时时刻刻都在盛放,当录音传递过之后,便进入休息状态,等到有其他刺激的声音出现,才会逐渐盛放。那股淡淡的香味,就是花朵传递睡眠信息的一个提示。 江柏摩拳擦掌,趁着脚边一丛花缓缓张开“耳朵”,猛地对着山洞喊道:“徐胖!你在里面吗!你江爷爷我来了!~” 眼珠似的花骨朵儿顿时剧烈地颤动起来,回音一声接一声往最里面传去,听起来像是有人掐住了江柏的喉咙,跟太监似的变了调。 “没啥用嘛!不管了,走吧!” 三人前脚跟着后脚,小心翼翼地往前探查。洞穴似乎很深,一时半会儿看不到头。其实对面山并不大,这样绕来绕去还走不到头,只能说明这洞穴围绕着山体在扭转,就跟整座山被掏空了一样,但感觉不出到底是向上还是向下。 由于没有指南针,很难判断现在的路线。好在一条道走到黑,不需要拐弯,也就省了不少麻烦。 越到前面的路越宽敞,渐渐的,三人逐渐并排而行。山洞之中除了水流和紫蚓蔓,几乎没有其他生物。时间一长,紧绷着的肌肉就松弛了下来。 江柏随意摸了摸洞壁,潮湿之中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凸在一边,灯光一照,好像是一个个铜制的小环。 走了大概半个多小时,面前赫然出现了一间宽敞的石室,有很明显的雕琢痕迹,如果是出现在地面上,可以说像是古代大户人家气派的会客厅。宽大的地面四四方方很工整,仿佛有半个足球场大小,跟之前走过来那条路上自然形成的蚀痕差别很大。但地面不平,火山表面似的,走在上面像是在走指压板。 好在这间巨大石室的正中,有三条一米宽的平整道路,彼此平行,相距大概一米半。 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决定一人一条道往前走。头顶射灯的距离有限,无法看清三条道路是否通往同一个终点。但好在道路之间距离不远,就算走错了也能纠正过来。 这次梁贞选择了最右边,因为当头上的灯光照到墙壁上时,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符号。 对于这些符号,梁贞很熟悉,大学的时候曾见识过形形色色的古代符号,这些符号大多具有象征意义,或是在说某些咒语,或是在描述一件事情。而面前这些大面积的符号远远超过了自己的认知范围,需要进一步仔细去研究才能明白背后的含义。 梁贞情不自禁地往前走着,逐渐偏离了那条右边的小道,走到了四周崎岖不平的路上。她一边往墙壁边靠,一边仔细辨认着面前的符号,却不曾留意脚下忽然出现了一个大坑。 第20章 四面火光 乌漆麻黑的洞穴之中,脚下稍不留神脚下就容易摔跤,更别说出现一个大坑了,还没来得及呼喊,梁贞整个人一下从地面上消失了。 “诶,小微,墙上这些东西你看得懂不?”江柏随口问道,回声在大殿中回荡着,却听不到回答。 “小微?” 提着灯朝着四周照了照,梁贞竟然不在最右边的道上。江柏急的都要跳起来了,想从最左边的道直接跃到最右边去。 骆成在中间,听到不对劲赶忙转头看去,眼见江柏横冲直撞地就要跳过去,直接拦腰抱住了他。 “冷静一点,小心那边有危险。” “危险算个屁啊,小微不见了,你懂不懂啊!” 骆成忽然伸手在江柏肋骨上重重一击,江柏吃痛立即捂着腹部蹲下。 “好啊你,露出本性了吧……别以为我打不过你……” “我怎么不懂。”骆成缓缓站起身,低头看着蹲在地上的江柏,面无表情,冰冷的眼神立即让张牙舞爪的江柏闭了嘴。“孤身一人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还有谁懂。” 江柏不说话了,眼睛看向别处。骆成叹了口气,转身走到右侧道路边上,果然有一个黑乎乎洞口朝外面张着,探灯照进去,一下望不到头,洞壁很不平整,应该是人工挖出来的,有些年头了。 这个地方怎么会有盗洞? “诶,你干什么?” 骆成把自己身上背的双肩包拿下,拉开拉链取出了一些必要的东西,随后把包甩到了江柏面前。 “我去找她,你去找徐鸫,找到之后,在洞口集合。” “喂!让我去啊,你上来,喂!” 没等江柏追上来,骆成便一头栽进了盗洞之中。 “喂……!” **** 眼见先开始的四人如今只剩下自己一个,江柏有种说不出的惆怅。要怪就得怪徐鸫!那个死胖子,就他事多,要不是他自己能到这么个鬼地方来吗! 埋怨归埋怨,人到底还是要找的。江柏拍拍身上的灰站起身,偌大的石室之中瞬间死寂,空荡荡的不禁让人觉得有些阴森。 这地方,真的只有自己一个人吗,那为什么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 都是辣鸡……老子不怕…… 江柏甩了甩早已不怎么飘逸的头发,迈开双腿继续往前走。三条平整的道路向前延伸,长长的就是看不到头。江柏的脑袋里一片浆糊,走了没几步,猛地听到耳边一声巨响。 ——彭! 这一声吓得他三魂都丢了一魂半,剩下的整颗心都在半空中悬着,放都放不下来,头脑中一片空白。 微弱的探灯灯光随着呼吸剧烈地抖动,隐隐映照出面前的道路上躺着一个影子,黑乎乎的一大团,看不真切。 江柏咽了咽口水,试着喊了一声,右手情不自禁地摸向了别在腰间的短刀。 “喂。” 死一般的沉寂。僵持了大概五分钟,对方仍然一动不动。 该不会,是个死人吧? 这种古代遗迹都是些年代久远的东西,有死人出现也不奇怪,只要他不跳起来吓自己,不诈尸不变成什么白凶黑凶,还是能够接受的…… 江柏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具所谓的“尸体”,距离大概两三米,终于看清了对方的面貌。 ——是一具穿着青铜铠甲的巨形兽骨,两个像牛一样的长角触目惊心地横在路边上,半根因为重力已经插入了地面。好在自己刚才走的慢,假如走的再快一些,这两根巨大的角就已经插在自己身上了。 “还好还好……”江柏揩了揩额头上的汗水,捡起脚边的石子丢了过去。 就在石子碰到兽骨的瞬间,那巨大的头骨竟然自己动了起来,缓缓朝着江柏所在的方向转动。 才平复没多久的心一下又提了起来,江柏头皮都要炸了,接连后退好几步,头上的探灯死死照着面前的巨大兽骨。这家伙要是跟电影里那样复活过来,纵使此刻有十个自己,也不够它填饱肚子啊…… 只见那巨大兽骨黑洞洞的眼窝处,闪着一星半点的血红,像一道血液从眼窝处缓缓流出。 江柏毫不犹豫地甩出一把尖刀,正中那道红色的血液。 这一刀下去,血液竟然停止了流动。江柏害怕再出什么幺蛾子,等了许久才走上前小心地看了一眼。那被短刀扎中的不是别的,正是那条在雾谷之中袭击江柏的蚓螈,山上还有一道血痂。 躲过上次一险的蚓螈这次就没这么好运了。短刀直接从上次的伤口中贯穿而入,扎了个稀烂,就算是天王老子再世,也没法儿再活一次。 还真应了骆成的话,这儿的东西,全他妈都妖变了,小小的蚓螈居然懂得躲在牛骨头里装神弄鬼,简直上天了。 拔下短刀,那条死透了的蚓螈滚到了地面上,竟渐渐化为了一滩血水,顺着凹凸不平的地面渗了进去。 江柏不想再继续等了,跳过巨大的兽骨继续前行。走了还没多远,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第一反应就是周围的紫蚓蔓在作怪。但探灯照过去,花骨朵儿还都没有开放,不像是产生的幻觉。 忽然之间,一条火红从眼前闪过,江柏赶紧把灯打回去,不知从哪里又爬出来一条蚓螈,半瞎的眼睛隐在火红色的皮肤地下,一条条触目惊心的金环遍布周身。 他奶奶的,真是剪不断理还乱,这头刚搞死一个,又出来一条。随即甩手准备再击一发。 谁知短刀还没有甩出去,那条蚓螈后方一下冒出来三条,一道血色随即变成了一团火光,在黑黢黢的大殿之中显得十分诡异。 江柏感到有些不对劲,赶忙把灯光朝其他地方打去,心顿时就凉了半截。 ——偌大的石殿之中,不知从哪里竟然跑出来成千上万的蚓螈,此刻正扭动着身躯一点点往江柏的方向蛇行而来。如果说一条蚓螈因为害怕人类需要借助紫蚓蔓的迷惑才能捕食,那这么多的蚓螈,就是地上那巨大的兽骨复活,也在劫难逃。 密密麻麻的蚓螈不断逼近,仿佛无数团火焰在大殿的各个角落燃烧。江柏感觉脑子都要炸了,不出十分钟,自己肯定跟地上那团兽骨一样,被啃个精光。 第21章 古代3D壁画 被这团团火光围困,江柏脑中顿时一片空白。该怎么逃?该往哪逃?甚至眼下第一步该怎么走,都丝毫没有头绪。 眼看着火红的蚓螈步步紧逼,江柏头皮一阵发紧,余光忽的飘到后方的盗洞口,有几条不知好歹的蚓螈正扭动着火红的身躯,想要往里面钻去。 骆成和梁贞二人还没有从洞口出来,里面是不是死路一条尚未可知。万一这些该死的东西跑了进去,骆成纵使有通天的本事,一个人也难以应付。 想到这里,江柏几乎软-瘫的双-腿顿时有了力气,咬咬牙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盗洞口,踹开了几条跃跃欲试的蚓螈,抱起巨大的牛头兽骨,死命的盖了上去。 小微,骆成,你们忍一忍,等我把这些家伙处理掉了再放你们出来…… 江柏从背包里拿出烧酒,手忙脚乱地泼在了双肩膀侧边袋子里的抹布上,用棍子搅动几下,打火机点燃,顿时明亮的火把在大殿中亮起了来。 比起蚓螈那些阴阴郁郁的红光,这火把显得阳气十足,举着它在地上一扫,顿时划开了一个两米见方的圆,有几条不知死活的蚓螈愣是窜了进来,被火把一烧,死命地扭动着身体,发出阵阵焦味。 妈的,还过来,老子今天就吃烤蚯蚓了信不信!(#‵′) 耐不住数量实在太多了,仿佛这大殿的某个角落中有一个白洞,在向外拼命吐着血红的蚓螈。江柏知道这样下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急的团团转,忽然趁着火光看到墙壁上那些小环。 铜环一个接一个地从洞壁延伸到大殿,甚至墙上那些壁画上也依然存在,丝毫没有中断。 心下有了计谋,江柏左手拿着火把,右手举起短刀,深吸了几口气,忽的大喝一声,直往墙边边的铜环跑去。 那些蚓螈见火光逼近,仍是有些惧怕的,趁着这一时半会儿的空隙,江柏一口气跑到了墙壁边,那些来不及躲避火光的蚓螈多半都被他踩在了脚下,兴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些本容易令人摔跤、凹凸不平的道路,一下子竟然好走起来,除了脚底板湿湿-滑滑的着实令人难受。 一刻也来不及停顿,江柏伸手奋力把刀插-进了上方一个铜环中,用劲抓牢。试验了几下,铜环扎入墙壁的另一头依然十分坚固,只是能否承受住自己的体重仍是个未知数。 但眼下已经没有退路了,几条蚓螈顺着江柏的裤腿爬了上去,想要钻进他的裤子里。江柏一阵恶心,连连甩脚,这才把它们甩了下去,鞋子差点跟着入了地下的火海。 牙咬着火把,江柏两手两把短刀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不停地往洞壁上攀爬。一来实在是太紧张了,二来身上行李多,加之用刀攀岩实属天下第一人,没几步上去已经是满头大汗,着力的双手已经跟筛糠似的不停地颤动。 江柏侧身蹭了蹭衣服,擦掉了额头上的汗水,低头向下一望。 血红血红的一大-片,已经把地下所有的道路给占据了,包括那堆掉落下来的巨大兽骨,都已经看不到星星点点的踪迹。江柏后怕及了,如果刚才没有看到这铜环,自己铁定早已葬身蚓腹。 但假如不快点向上爬,结局终究还是一样的。江柏不停地给自己鼓劲,两只酸痛到极点的手臂就是不听话,抬都抬不起来,更别说继续向上爬了。 看到嘴巴里的火把,江柏灵机一动,头微微瞥向一边,炽-热的火舌肆意地摇动着,猛地舔-舐到江柏的胳膊上,尖锐的烧灼痛顿时传遍了江柏全身每条神经,牙狠狠地一咬,几乎嵌进火把之中。 与此同时,痛觉重新刺激了江柏的感官,两只手一下又有了知觉,不停地向上爬,向上爬…… 大殿的顶是圆拱形的,顺着弧形攀爬了一会儿,整个人似乎倒吊在了上面。好在两把短刀都结实的很,总算是没有掉下去。 到了圆顶上方,见下面的蚓螈不再向上爬,江柏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将左手的短刀塞进口袋,举起了火把向上照了照。 这一照,差点一个踉跄让江柏摔下去。 ——面前赫然吊着一具身着青铜器的古代干尸。 那尸体整个身子都被埋在青铜铠甲之中,看不清脸,但铠甲之中伸出的干瘪的尸手还是亮明了身份。尸体全身用红丝线固定在圆顶的铜环上,摆出一个迎奉的姿态,一手举着一个棍子,棍子上面是一个铜制的器皿,跟洞口绊自己一跤的铜鱼很像。另一只手里攥着什么东西,但看不清。 江柏咽了咽口水,举着火把再往前探头。巨大的圆形拱顶上,竟然都是这种用红线缠绕,摆好造型的尸体,密密麻麻。假如底下有光源,那一定是一幅十分宏伟壮丽的“尸体-壁画”。 江柏想起小学美术课本上西方教堂圆顶的壁画,活灵活现的,给来教堂做礼拜的教徒增加了不少庄严感。而如今眼前的这些可怕壁画,简直就是古代3D,比他们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继续朝前看去,圆顶上还有很多奇奇怪怪东西,看不出是什么,也按照某种规律一律固定在顶上。不知哪里的线松了一截,一个地方有着明显的空缺,江柏猜测地上的牛头兽骨之前应该就在那个空缺上。 就在这套恐怖壁画的最前面,一个长方形像是门一样的东西赫然出现在眼前,如果这里的东西都是真的话,那这扇门背后,会不会就是出口? 整天吊在半空中迟早会吃不消的。江柏决定还是过去看看,稍稍休息了一会儿,动身往门的方向爬去。 红色的线头因为年代久了,割起来毫不费力,几具尸体顿时轰然坠下,运气差点的蚓螈当场就变成了烂泥。 终于到了那扇门边上,江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用火把一照,那门竟然隐隐闪着光泽,如同一块巨大的玉石。放在平时,这种值钱玩意儿自己多半会瞧上两眼,但现在不同,时间不等人,江柏把力量蓄积在脚上,狠狠朝顶上一踹。 只听见“咚”的一声巨响,那玉石做成的门,竟然开了! 第22章 朋友还是亲人 骆成一头钻进了盗洞之中,身形高大的他在里面爬行有些局促,但想到底下的梁贞说不定正经历着什么危险,只得咬咬牙奋力继续往里爬。 爬了没多久,忽然听到背后入口处传来轰然一声巨响,地面似乎都摇晃了几下。骆成待在原地没敢多动,直到一段时间过后再没出现任何异常,这才继续眼前的路程。 说到底,假如早点跟这群人分开,自己一个人来云南,要省心的多,说不定事情早就办好了。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时半会儿看不到那个喜欢咬手指头的丫头,就觉得心里堵得厉害。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真女山的林子里。被倒贴朱画封印了足足有十多年,才渐渐找到自己残存的半点魂魄。那时候不管漫山遍野的树木花草开得再怎么绚丽葱茏,自己心里只有找到仇人这一个想法,越想越难受,仿佛心口压了千斤重的石头。 骆成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决计不再多想,继续往下。 越往下爬,洞口直径越大,就连洞壁也更加平整,到最后几乎是整个人滑了下去,摔在了洞底的平地上。 骆成迅速爬起,重新调试了一下自己头上的探灯,寻找洞穴中梁贞的影子。 “谁?” 洞穴里传来一声微弱地呼喊。 骆成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正是坐在角落里,抱着膝盖警惕地往这头看的梁贞。 一见面前来的是自己人,梁贞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抬头忽然问道:“骆成!你怎么进来的?” 怎么进来?不就是从盗洞口进来的吗? 骆成微微蹙眉,回头去看方才进来的通道。不看则已,一看之下,竟然是一面光秃秃的石墙。 怎么回事,刚才进来的通道呢? 骆成反复摩挲这墙面,仔仔细细地寻找着刚才的方向,但一无所获。面前的墙壁完全是由同一块石头组成的,根本没有任何开凿过的痕迹。 眼见骆成也找不到来时的路,梁贞眼里的光亮一点点暗淡,最后又恢复到了环抱着膝盖的姿势。 石室并不大,四下一扫就知道这里没有其他出口。骆成走到梁贞身边坐下,忽然看到她的嘴唇白的厉害,这才发现梁贞的脑袋上磕了一道口子,当时应该流了不少血,血痂还黏糊糊的结在头发上。 “没关系,已经不流血了,”梁贞发现骆成一直盯着自己的额头,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我自己太笨了,走走路也能掉下来,连累你们了。” 骆成忽然觉得心里一阵酸楚,这丫头,自己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还在想着别人。认识的第一天不是说的很狠吗,各走各的路,怎么这下又开始顾虑起别人来了。 头脑里想了很多话,终究还是没说出口,只是淡淡地回了句:“没事就好。” 四下无言。沉默了一会儿,骆成刚想起身,重新侦查一下这里的情况,突然听到梁贞道:“骆成,你看不看得懂壁画?” 骆成点头,随即把灯打在石壁四周。这里的壁画不比上层,显得粗糙很多,像是有人用石头一笔一划刻上去的,也不想上面那样难以理解,基本上就是叙事一类的壁画,鲜有文字。 “我觉得这些应该是建造这些遗迹的工匠留下的。画面总共分成了三块,第一块描绘的是建造时的场景,那些星星点点相似的图案应该是人,比人大得多的两块三角形应该是对面山,其他的东西都是象征符号,暂时搁在一边。” “第二块是洞穴内部的景象。山体内部被掏空了,做成三层不同的大殿,工匠们在墙壁上雕凿壁画,至于为什么中间那层的顶上也有人,我有些弄不明白,有可能是工匠依托某种器具在顶层作业。” “第三块我也看过了,基本都是诅咒一类的东西,这些工匠最后都死了,应该是被封在了这块地方。但是我不明白,这里建造的根本就不是墓室,为什么要把这些工匠也弄死在里面呢?” 骆成一边听着梁贞的描述,一边仔仔细细地看着狭小洞壁上的刻画,基本跟梁贞说的无异。 “很简单,这里的确不是墓室,至于为什么工匠要死在这里,因为这里是祭祀之地。” “就算是祭祀之地,应该也不会用工匠来祭祀吧。古滇国盛极一时,不可能没有用来祭祀的奴隶,更何况第一幅壁画描绘的很明白,这里的工匠都是古滇国人,不是外族人。” 骆成赞同地点了点头,忽然抛出一个问题:“什么情况下,你会亲手杀了自己的朋友?” 亲手杀了自己的朋友?梁贞立即摇头:“不会的,什么情况下都不会。” “假如你的朋友要杀了你的亲人呢?”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假设?梁贞开始厌恶这个问题,但脑子里却情不自禁地在想,如果要杀自己的亲人,那朋友还会是朋友吗? 骆成见她在一边陷入思考,继续道:“这里的问题也一样。这里确实是祭祀之地,一开始也确实不用古滇国国人祭祀。但很有可能在某个时期遇到了不可控力,需要献出自己人,这些工匠就被选中了。” “滇人信奉万物有灵,包括亲手建立起来的东西。赋予这所大殿生命的,就是这些工匠。如果用他们作为祭祀,所产生的力量是不容小觑的。” 梁贞终于明白过来了,面对朋友和亲人的选择,千年前的滇人选择了亲人,献出了所谓的朋友,那这么做到底有没有挽回自己的国家呢?梁贞不想再去思考,这样的问题,连思考起来都是一种折磨。 骆成还在继续看着面前的壁画,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一点点描摹起来。这样的动作忽然让梁贞心里一动,这具身体之前的主人,也就是自己死去的男友陈修匀,他在认真画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表情。 朋友,亲人……梁贞又陷入了这样的思考,但当她疲惫地想要睡去时,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骆成,”梁贞的呼吸有些急促,“那些被关在这里的工匠,他们去哪儿了?” 第23章 人蛊 前面的逻辑看起来一切正常,却当真忽略了这个问题。 那些被关在这里的工匠去哪里了? 两个可能。第一,重新找到出口跑了出去;第二,死了,尸体莫名其妙消失了。如果最后找到了跑出去的路,那为什么墙壁上没有丝毫痕迹,况且那些简单的壁画虽然不那么精细,但前前后后大篇幅的雕刻也需要花费极多的时间,真找到路了,还会浪费时间在这里雕刻吗? 那就只有第二种可能了,这些工匠最后都死了,但尸骨以某种方式消失了,至于是什么方式,现在还不得而知。 想到这里,骆成觉得四周的墙壁都变得阴冷起来,那些死去的尸骨,到底去哪里了呢…… “诶,”梁贞喊道,“你要想不起来,就坐会儿吧,站久了腰疼。” 骆成从思考中回过神来,迟疑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坐了下来。 两人局促地坐在角落里,似乎都很紧张。骆成注意到梁贞纤细的手指上一个红色的牙印特别明显,似乎都有些渗血了,再看她环抱着膝盖的姿势,这丫头真的有些害怕了。 “你其实不用装的那么坚强。”骆成开口。 梁贞微微一怔,眼神里闪过些许的慌张:“没有……自从上次你把我身体里的封印打开,我感觉现在的我真实多了。以前总是默默地不想说话,就算想,也总觉得有一股力量拉着我退缩。” “所以你这样挺好的,人生在世,短短一瞬,能活出自己,也就没什么遗憾。” 骆成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望着地面,眼神却飘忽在千里之外。活出自己,梁贞忽然觉得跟他比起来,自己真的是幸运的,起码这具身体始终是自己的。 “你以前长什么样?”梁贞忽然好奇地问到,“有没有,嗯……照片之类的?” 骆成当真思考起来:“好像有,那时候燕京大学没有多少学生和教授,挤一挤一张照片就包括进去了,如果有人保存好,或许在纪念馆里能看到。” 梁贞的脑中开始想象骆成那时候的样子,年轻的海归,前途无限,定有着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气质,应该也是当时有名的才子吧。 脑海中一群穿着中山装的学生教师挤在一起,笑着拍进了同一张小小的照片之中…… 等等,挤在一起,同一个小小的空间,再加上这里是云南…… “我有个想法,”她忽然挺起胸膛,转身对骆成道,“把这样一群工匠放在狭小的空间中,并不直接杀死,你觉不觉得像……” “蛊毒?”骆成明白了。 云南虫蛊声名远扬,传闻制蛊之法在于将一群毒虫放置在密闭的坛子里,不给任何事物,任其自生自灭,过了七七四十九天甚至更久,再重启坛子,剩下的那一只毒虫就名为蛊。 这些工匠被赶到这样一个密闭的空间中,任其自生自灭,最后人群中定有一人忍不住饥饿,自相残杀,饮血噬骨。这些人活着的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了一个人,吃尽了同伴的骨肉,成了所谓的“人蛊”。 “但是那些人不都是工匠吗?就算如此,跟毒虫也不能比啊。” “如果那些人本身就犯了重罪呢。” 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犯了重罪的滇人被发配修建山中祭祀之地,因祭祀的某种需要被制成人蛊,但最后却又由于某种原因,祭祀的目的没有达到,古滇国最终还是摆脱不了灭国的命运,沉入抚仙湖底,这片遗落的古迹永远沉睡在对面山之中,直到被梁贞一行人无意之中发现。 梁贞终于把问题想明白了,回头去看身边的骆成,却见对方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奇怪,刚想说话,骆成的手轻轻伸了过来,捂在了梁贞的眼睛上。 “闭上眼睛,不要乱动,听我的话。” 一头雾水的梁贞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已经被骆成拥入了怀里,鼻尖闻到他身上透着汗水的强烈荷尔蒙,脑子里顿时一片混乱。 骆成确定梁贞已经无法回头之后,右手摸向身上的口袋,那里有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少许的液体,一股浓烈的发酵味幽幽飘散在洞穴之中。 梁贞忽然反应过来:“你带酒过来了?你要干什么,你不能喝酒啊。” 骆成的嘴角微微扬起,小声地在她耳边说道:“眼前的问题有些棘手,你没有学过八门的镇妖之术,单凭五宗金乾咒很难解决。你见过我妖变后的样子,放心,只要有你在,我依然能变回人类。” “听我的话,不要睁开眼睛,等我消息。”说罢,骆成把梁贞拉到洞穴的另一个角落,自己则缓缓转过身,拿起了盛有酒的小瓶子。 整个洞穴之中,所有的地方骆成都已经侦查过了,唯独梁贞坐的那个角落,那一块地面,被自己忽略了。而那躲藏在山洞之中的人蛊,此刻已无处藏身。 就在方才梁贞的脚下,原本是一块人形阴影的地方,没有跟着她的移动而移动,反而抖动起来,渐渐从地面上站起一个身影。一个跟身边的梁贞一样,穿着深绛色短袖,黑色登山裤,头发齐肩的女子正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露出的手臂却是青绿色,像是干瘪的尸体,常年未修剪的指甲一团团缠绕在身体四周。 被人发现之后,那只怪异的身体发出一声类似昆虫般的鸣叫,渐渐把头转了过来。 这就是人蛊了吗。 已经没有了人的形态,青绿色的脸上长着不少已经溃破的脓疱疮,这些脓疱疮底下,却生出许许多多类似人五官的东西,奋力地想要从身体中出来,然而早已与这具身体融为了一体。 任何一个人看到面前站着一个跟自己穿着一模一样,面貌却如恶鬼的生物,都会接受不了的。骆成拿起瓶子一饮而尽,与此同时,面前的人蛊忽然浑身溃破,仿佛石蜡般剧烈融化,脓绿色的汁液迅速朝着骆成脚下蔓延。 再次放眼看去,那一团团令人作呕的汁液之中,站起来三个绿色皮肤、浑身长满脓疱的人蛊。 “开始了。” 第24章 地狱与天界 人蛊移动的速度并不快,但靠着浑身散发着恶臭的汁液,四周坚硬的石壁竟然都被溶得凹凸斑驳。 暖酒下肚,骆成只觉得身体里有一团火在燃烧,这股烈劲顺着数条经脉传至周身,火辣辣的像是一条满布棘刺的鞭子,唤醒了身体里另一种未知的力量。 身体的变化开始了。骆成闭上眼睛不断感受着那股力量的流动,尝试去控制、去感触,却没想到喷涌而出的力量仿佛泄了闸口的洪水,汹涌奔腾,根本来不及控制,便已经冲破了自己身体的极限。 骆成的眼睛血红,疯长得头发渐渐变得雪白,泛着阴冷的银色,尖爪也獠牙已经冲破了俊逸的脸庞,无比狰狞地露在外面,发出咆哮一般的呼喊。 此时此刻,假如没有见过骆成之前的样子,根本没办法把眼前这个半人半妖的怪物跟他联系起来。 梁贞的心里砰砰直跳,脑子里闪过无数的念头,想要睁开眼睛去帮他,抓着墙壁的双手已经嵌在了石头缝里,剧烈地颤抖着,脑子里始终是骆成的那句话。 “闭上眼睛,不要乱动,听我的话。” 要听话,不要给他添乱…… 另一边,饥饿的人蛊从三面包抄,扭曲的手掌像是吸盘一样牢牢地抓着洞壁,双腿曲起一个怪异的弧度,猛地一弹,飞速向前扑去。 骆成抬脚就将最先扑过来的那只人蛊踢倒在地,猛烈的碰砸声一时间充满洞穴,那被狠狠摔在地上的人蛊一下子就成了一团烂泥,身体里各种脏器骨骼散了一地。 左右两只见状,龇牙咧嘴地两面一同夹攻。骆成吼了一声,两手分别抓住人蛊黏糊糊的脖子,用尽全力地捏了下去。经年已久的骨骼早已脆弱不堪,脆响之下全都散了架,一时之间,洞穴之中满布尸骨,犹如人间炼狱。 最先败地的那只竟然在一堆尸骨中重组身体,缓缓站了起来,对着骆成重新发动新的攻击,几个回合下来,每次都是人蛊碎裂,却三番四次地重组身体,假如不找到他的致命点,根本没有尽头。 骆成有些着急了,自己先发制人冲到了人蛊面前,刚要挥拳出击,面前的人蛊忽然浑身一抖,碎裂成一滩泥水,从骆成的脚下迅速流过。 目标不是他,难道是…… 骆成回过头时已经来不及了,那人蛊已经张着血盆大口,朝着梁贞纤细的脖颈咬去。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半妖半人的骆成感到胸腔里那股憋闷的感觉又冒了出来,嗓子疼的厉害,难以控制的妖力竟在这一刻从身体里褪去,身体的变化在恢复。 眼前的人蛊终究没有咬下那一口。三道金闪闪的光芒在梁贞的脖颈处涌出,照的那人蛊睁不开怪眼,一下跌倒在地。 骆成趁势三步上前,抽出包里的工兵铲狠狠地朝着它的心窝处扎去。 心无乱蛊,妖何丛生。 刀铲犹如进入了某种柔软的泥土,变异的心脏在一刹那间被生生扎开,跳动停止,人蛊的嘴巴裂了开来,呕出一具具干尸,正是穿着粗布衣服,表情狰狞的工匠尸体。 结束了。 骆成缓缓倒地,残存的力量又一次涌了上来,侵蚀着毫无抵抗能力的骆成,他闷哼一声,头微微向一边撇去。 梁贞忽然回头,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知道时机已经到了,只是觉得那一刻,骆成需要她,强烈的感觉再也压制不住了。 “骆成!” 虽然有心里准备,但还是被眼前的景象给震住了,索性不再去看地上堆叠的干尸,急急忙忙在骆成的额头上写下五宗金乾咒。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巨大的紧张过后,猛烈的疲惫感侵袭而来,梁贞守着昏迷的骆成和那些怪异的尸体,一刻也不敢松弛,好在包里有几条士力架,补充了些许能量。 又过了一会儿,躺在地上的人有了动静,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我躺了多久?” 梁贞从恍惚中惊醒:“你醒了!没多久,大概十分钟吧。” “好。” 没有过多的话语,骆成逐渐恢复了体力,一点点从地上爬了起来,向着方才人蛊所在的角落走去。 梁贞追了上去,轻轻地扶着他宽大而摇晃的身体,黑乎乎的角落之中,已经被人蛊身体上的汁液溶出了一个半人高的口子。 骆成架起工兵铲,将已经摇摇欲坠的洞壁铲开,道路的那一头,是一个与方才进来时一模一样的大殿,但不同的是,光线照的地方,半个足球场大小的祭祀大殿之中尽是令人触目惊心的刑具,这里究竟是山东,还是地狱。 骆成回头伸出手:“走吧。” 梁贞迟疑了一下,义无反顾把手伸了过去。 **** 江柏拼劲全力,一个倒挂金钩,终于把自己和沉甸甸的行李甩到了圆顶上方的空间之中,刚把东西放下,整个人已经累成了一滩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我他妈……究竟为什么要跟过来呢…… 休息了才没多久,忽然想起底下还有一大片蚓螈没有收拾。看着手里的火把,一个念头冒了出来。随即一个鲤鱼打挺,用打火机点燃身边的破布,再加了一些容易点燃的塑料纸,甩手就往下丢去。 一点火星顿时烧成了几团猛烈的火焰,江柏看着那些蚓螈被烧灼而扭动着,心里无比的痛快。 烧够了也看够了,浓烈的蛋白质糊味飘了上来。江柏关上玉石门,终于想起身后的空间还没有探查,万一这里也走不出去呢…… 可当探灯打开,眼前的景象却让江柏彻底傻眼了。 玉石、青铜、金银甚至宝石制成的微缩建筑物赫然呈现在眼前,在探灯的照射下流光溢彩,缤纷异常,仿佛来到了人间仙境。 所有的建筑物都十分“迷你”,猫着腰才能看到里面的景象,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古代能工巧匠的手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里都像是一座复制过来的古代城池,如果此刻雾谷中的雾气飘进来,这里简直就是人间仙境。 不知不久,江柏看的几乎有些醉了,脑子里一个念头不断回响。 我他妈……终于知道为什么要跟过来了…… 第25章 终于特么找到你了 看着眼前这流光溢彩、珠光宝气的楼宇殿阁,江柏当下就觉得这地方绝对不是给人住的。自己这回,也算是当了次活神仙了! 想到这里,江柏不由得放松起来,头上的探灯照到大殿角落处有不少青铜灯具,造型奇特,凑近看时,里头残存的油脂还有不少,似乎面前的瑰丽城池造好之后,就没有再使用过。 反正自己不会来第二趟了。江柏索性用打火机点燃了四周的灯,顿时,巨大的石殿之中亮如白昼,一盏盏火光顺着墙壁有如一条火龙直窜天际,大殿顶上顿时星星点点仿佛银河汉宇。 江柏几乎看呆了,这才发现大殿顶部是整块的青蓝色玉石,玉石之中镶嵌着铜制的灯盏,皆用油脂相连,一燃之下,顿时呈现出天幕之中繁星争闪的奇妙景象。 再加上这大殿上下都是圆形的,跟底下天圆地方并不相同,这才明白了这座大殿的含义。 ——这里就是滇人所认为的天界啊。 但一想这种瑰丽壮阔的古迹只能藏匿在破破烂烂的对面山之中,总觉得委屈了眼前的金银财宝。 滇人真他妈抠门。 发泄完心中对封建主义的痛斥,江柏这才想起自己的任务,找到徐鸫,去洞口汇合。 大殿之中景象一览无余,唯一可能的地方就是眼前这座金碧辉煌的城池。虽然是微缩的建筑,但矮下-身子一些高大的建筑物也能进得去,江柏四下看了看情况,除此之外也没其他办法了,只好猫腰从入口处缓缓进入。 为了防止在里面兜圈子,江柏事先观察好了地形,制定了一条巡回路线,只要不出岔子,进出找一圈一个小时肯定足够。 让江柏感到惊叹的是,这建筑物里的所有器具都做的极其精美,仿佛十几分钟前,这里还有人生活过,制作的工匠肯定是花了大力气,才能完美地把滇国古城复制出来。 虽然眼前的东西非常诱人,但秉着非己勿贪的态度,江柏愣是忍着什么都没拿。毕竟是仙家的宝贝,自己拿了有可能这辈子就得在这里陪神仙老儿发呆了,比起这里,跟小喽啰打打闹闹的日子还是更加吸引人一些。 通过又一间石门,江柏来到了一个类似于猎户的家中。墙上挂着的兽皮已经蒙上了些许灰尘,但华丽的皮毛一下就被江柏认出这是只白-虎幼崽的皮,另一面墙上还有一个悬着的牛头兽骨,跟底下大殿中的很像,但体积明显小很多。 正当江柏举着灯仔仔细细地看着眼前的兽骨时,忽然一声震天响的雷声炸了开来,仿佛把死寂中的大殿劈成了两半。 江柏的脑子嗡地一声,鸡皮疙瘩从脖颈处一下传至全身,两腿登时就软了,直接跪倒在地。 “神仙爷爷!江爷我……呸!小江我无意冒犯,找到徐鸫立马离开,敬请息怒!” 嘴里念念有词,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这震天的雷声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正当江柏不知所措,进退两难的时候,忽然觉得这雷声打的还真特么有节奏啊。好像…… 好像是谁在打呼啊? 江柏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面前的兽骨,灯光掩映下森森白骨没有任何变化,神仙老儿连个影子都没见着。他随即站起身,踮着脚狐疑地往里面一件房走去,一看之下,兽皮铺就的石床-上,一个圆-滚滚的身影正躺在上面呼呼大睡。 江柏脑门上的火蹭蹭蹭往上冒,一家老小都在找你,你倒好,死在这里睡得跟头猪似的,简直……简直就是猪! 连捉弄他的脾气都没了,江柏走上前,徐鸫正抱着黑色的乌铜椁睡的正香,皮球似的肚皮随着呼吸一上一下,颇有节奏。江柏抬起右手,疾如旋风。 “啪。” 徐鸫醒过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去哪里? 江柏面无表情地再一次举起右手,可能是徐鸫的反射弧较长,火辣辣的痛觉终于慢吞吞走到了他城墙般的脸皮上,顿时“哇”地一声大叫,直接扑到了江柏的身上。 这次轮到江柏懵了。你这么死乞白赖地挂在我身上,怎么看怎么都像见到了死去的爹娘,一肚子的气好像消了一大半。 “小江兄弟!呜呜呜呜!你可总算来了!患难见真情,你才是我的真爱啊!”徐鸫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全都揩在了江柏的衣服上。 江柏嫌弃地把他推开,两腿交叠坐在了方才那张兽皮石床-上。还真别说,这床挺舒服。 接下啦,小徐同志红着眼睛把自己的血泪史给说了出来。 原来当初在“袁氏铜艺”门口,有个人看他在门口兜来转去的,就过来问他是不是找人。 徐鸫觉得袁家既然能开这么大的店,袁师傅应该也是个名人,想都没想就说自己是来找袁师傅的。 对方继续问,是这家老板还是以前那个手艺特别好的。 徐鸫连连点头。对,就是那个手艺特别好的。 对方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忽然压低了声音对他说道:“我是袁师傅的后人,他家道中落,把铺子卖给了别人,欠了一屁-股债,所以他已经不在这一带了。我可以带你过去,不过你只能一个人过来,确认安全之后才能带其他人过去。” 徐鸫一听袁师傅的后人都找到了,还欠了债,连忙跟着对方过去了。走之前为了保护老先生不被“追债”,连声招呼都没打。 走到一半路,那人忽然说得带着袁师傅的东西,不然不能确定他是不是追债的。 单纯的徐鸫回旅店拿出了乌铜黑椁,刚想给江柏他们留个纸条,谁知道对方却以来不及,回来再说也不迟为由,匆匆忙忙把他带走了。 直到对方带着他进入山洞之后,徐鸫才知道自己被骗了。这里虽然是个躲债的好地方,但根本没有生活痕迹,那些人恶狠狠的样子,像是要把他杀了。好在他腿脚麻利,没被捉到,一行人追着他到了这间大殿,居然不敢过来了,徐鸫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钻进了这间复刻城池之中,找了个舒舒服服地地方躺了下来。 “他们为什么不敢进来?”江柏不明白。 徐鸫挠挠头:“好像是说……说什么动了这里的东西,会开启啥来着,我光顾着逃,听不清楚。” 正说着,徐鸫忽然瞪大了眼睛:“诶,这里怎么都亮堂起来了?” “我把灯都点亮了啊?”江柏莫名其妙。 听到这话,徐鸫忽然扑通一声,直接坐在了地上,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前方,嘴里喃喃自语:“要死了要死了……” 第26章 墙上的影子 江柏看徐鸫丢了魂的样子,赶忙拍他:“死胖子,什么要死了要死了的,存心咒你爷爷不成?” 徐鸫一脸生无可恋:“小江兄弟,点了这里的灯,就算是开启了第一步啊……” 江柏皱眉,什么第一步第二步的,自己压根就没有看到发生什么变化,真是自己人吓自己人,存心找抽。 灯也点了,在回头把它吹灭了铁定没法蒙混过关,徐鸫看眼前确实也没产生什么变化,不管怎样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逃跑了再说。 “小江兄弟,刚进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那些人?”徐鸫突然想到。 “哪些人?” 江柏回忆着之前经历的所有,怪东西倒是见到不少,人却没有异常。 “除了小微和骆成,没见到其他人啊。” “梁贞妹妹和骆帅哥也来了?”徐鸫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原来自己这么重要,才不见了一下下,大家都过来找他了。 “嗯。不然呢,你手里拿着人家的东西,人家不着急?” “……哦。” 果然没人爱自己。 眼下已经没什么好等的了。江柏催促徐鸫快点动身,早点去洞口跟梁贞他们汇合,两人带着背包和乌铜椁,向着先前来的方向摸去。 烛火的灯光照着色彩绚丽的房屋,长时间看了让人有些头晕。徐鸫跟着江柏一路往外走,时不时地探头去看着屋子里的景象。 毕竟刚才自己来的时候,乌漆墨黑的,什么都看不清。 暖黄色的光线映着两人匆匆身影,乍看之下没什么不对劲,忽然之间,徐鸫发现两人映在墙壁上的影子,好像有些怪怪的。 “一……二……” “老徐,嘴里叨逼叨啥呢?” “一……二……三……” “有完没完啊!”江柏受不了徐鸫在背后叽叽歪歪,跟中了邪似的。 徐鸫立马捂住江柏嘴巴,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指了指边上的墙壁。 江柏狐疑地朝一边看去,灯影跳动的墙壁上,三个黑乎乎的影子若影若现。江柏登时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手心里满是汗。他不敢乱动,仔细看了看三个影子的模样。 最前边高高瘦瘦的应该是自己,头发的影子不可能会错的。最后面那一个呢,矮矮胖胖,很明显是徐鸫。 那中间这个呢? 江柏稍一思考,那影子像是明白了对方的想法,忽然抖动了几下,就像是慌张了一般,江柏忽然明白什么叫做身正不怕影子斜。 “小江兄弟!”徐鸫压着嗓子喊,“要不,跑吧?” 跑个鬼。这东西能一路跟着,要害人早害了,看来是想借着两人的身体去外边,慌不择路,只怕会惹怒这东西,还是慢慢离开比较好。 江柏拉着徐鸫的衣服,扯着他一步一步往石床边上走去。那块地方在光线的背面,无法映照出影子。觑准了这么一块地方,就是想看看那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 两人就跟没事人是的大摇大摆地往石床边走,那影子一见两人又走了起来,立马跟了上去,也往石床边走去。 就在此刻,江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立马拉着徐鸫立马蹲下,霎时间,墙壁上的影子只剩下了那诡异的一个。 脱离了两人,那影子立马就慌了,摇摇晃晃地不知道该去哪里。转眼间,影子的颜色渐渐淡了起来,透着一层青灰,如果此刻能看到影子主人的脸,一定慌张到了极点。 始终没能找到两人的影子终于放弃了,向着四周火把的方向移动,渐渐的,只见那影子摇晃了几下,立马进入了那团火光之中。 原来如此! 难怪那群人不让点火,原来火影里居然有这样诡异的东西。那影子到底是什么,是生活在这琼楼玉宇中的神仙吗,还是,几千年前最后留下的那些滇人? 两人见影子已经消失,赶忙从石床中跳了起来,飞速地往出口移动。这一次,一边逃跑一边注意到了两边墙壁的变化,居然一下子窜出了不下五六个黑影,全都跟叠罗汉似的一个接一个,跟在徐鸫和江柏的身后。 “妈的,有完没完,捉迷藏呢!”江柏狠狠啐了一口,拉着徐鸫夺路而逃。 影子秉着你快我也快的原则,始终紧跟在他们后方。终于,眼看出口就在面前,江柏一个健步垮了过去,身后的徐鸫却哎呀一下,被门槛给绊倒了。 手里的乌铜椁甩出去一米多,在火光的照耀下,一个四四方方的影子映在了墙壁上。 “发什么呆,快起来啊!”江柏说着就要去拉徐鸫。 徐鸫翻滚着身体站了起来,随即跑到前边去取那乌铜椁。谁知一拿之下,竟然微丝不动。乌铜椁像是粘在了地面上。 “小江兄弟,来帮帮忙啊!” 徐鸫见他两眼发直地盯着墙壁,也跟着看了过去。那五六个影子不知何时竟然变成了十七八个,全都聚在乌铜椁的四周,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手舞足蹈,场面别提有多诡异。 紧接着,那些影子渐渐堆叠在一起,形成了一只巨大的手臂,顺着地面直接绕在了乌铜椁的身上,用力一拧,竟然不见了! 就跟变戏法似的,乌铜椁霎时间就从地面上消失了。徐鸫和江柏二人大眼瞪小眼,心里就跟吃了苍蝇似的。 好在乌铜椁虽然不见了,但影子还在,正速度飞快地往建筑物的深出移动。徐鸫还在原地愣了,江柏用力拧了他一把。 “发什么呆,追啊!” 两人哼哧哼哧地跟着影子一直往里追,等到影子消失的那一刻,几乎已经忘了来时的路线,但此刻已经没法顾及那么多了,匆忙地寻找着影子的踪迹。 这一座房屋比之前的大许多,整个人直起身子还有半米的空差,应该是建筑物中最高的一座了。江柏记得进来之前看过地势,这里已经到了最里层。 影子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屋子最里边的水池中。说是水池,那是因为里头凹进去半米,映在墙上似乎有水的波纹。 江柏和徐鸫互相使了个颜色,一步步朝着面前的水池走去。 第27章 往生镜 水池边晃动的水影投射在墙体上,像是悬浮在古迹中的另一个空间。 江柏手向上一抬,挡住了想要继续往前跑的徐鸫,四下望了望。这里不比先前,殿中有不少火源,光线极亮,又无石床的阴影可以躲藏。如果贸贸然跑进去抢那水池中的乌铜椁,定会引出藏身火中的无数鬼影。 鬼知道那些东西附在生人身上到底是想做什么。 徐鸫一拍脑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主意,迈着步子蹬蹬蹬往回跑,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两块巨大的兽皮,正是先前在猎户家中挂在其墙上的。 “小江兄弟,你有没有去过西藏东北之类的深山老林?” 江柏一头雾水:“没有。你去过?” 徐鸫晃着脑袋:“也没有。” 江柏听得脑仁疼,不停地在心里默念,世界如此美好,我不能那么暴躁,两手使劲儿揉着太阳穴。 “不过我听过那里的传说。说是猎户啊、渔民啊、守林人之类的,都喜欢穿兽皮,一方面是御寒,另一方面,兽皮上的兽气残存,能够掩盖人的生气,让那些动物以为他们是同类,从而保护自己不被攻击。” 徐鸫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将那白-虎皮裹在了身上,摆出了一个自认为很有型的POSE:“小江兄弟,你看,我像不像当年驰骋山林的座山雕?” “嗯。是挺像座,傻雕的。” 徐鸫已经习惯了江柏跟他呛声,也不生气,把另一块虎皮丢了过去。 传说归传说,就算错了也没人会真的去计较什么,但眼下问题不一样,出错一步,有可能就得在这里陪葬。时间过去不少了,骆成和梁贞二人可能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自己这边再不快点,有失体面。 毕竟自己是青箱街第一街草嘛! 穿好兽皮的两人鬼鬼祟祟地往前走了一步,灯火立即映照出了他们俩怪诞的影子。忽然,之间灯火之中多出了一道阴影,一个人形鬼影走了出来,缓缓接近二人。 徐鸫吓得浑身发抖,几乎想要退缩。江柏也急出了汗,但两手紧紧拉着徐鸫的领子,防止他破坏计划,站在原地等待那怪影的接近。 影子晃动了几下,被灯光照的忽而拉长忽而缩短,转瞬间就到了跟前。随便触碰了几下,顿时没了兴趣,趁着颜色变淡之前,影子又回到了火光之中。 两人顿时长舒一口气,趁胜追击,迅速地往水池边走去。 水池是圆形的,但通过映照在墙上的水影来看,底部应该是方的,似乎还有很多东西在里面。 “诶,小江兄弟,你看那些晃啊晃的东西,是不是人啊?” 江柏本想骂他,老是人啊鬼啊的,吓不吓人,却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水影。本来以为晃动的只是水波,等到接近时,发现里面确实有细小的人在走动。那些交织错杂地影子,组成了各式各样的建筑物,整个水池之中就像是有一幅动态的城市画面。 江柏在10年的时候去过上海世博会,当时一幅会动的清明上河图引起了很多的人注意,叫什么来着,好像是3D动态投影。但这几千年前的地方应该不至于有这样的技术吧。 两人疑惑地继续往前走,偌大的水池中,竟然空空无也,只有一汪清水,盛着最中间一个圆形的托岛,上面放的正是那只乌铜椁。 乌铜做的四周有许多小环,每一个小环里穿着红线,密密麻麻拉到了水池边,系在四周的铜铃上,看着总让人觉得像是在水池里封印着什么东西。 “铜铃啊。这东西邪乎的很,据说铃铛能够招魂,碰到准没好事,我看我们还是先撤吧。”徐鸫开始打退堂鼓。 “我看水池里面那托跟乌铜椁很契合,很有可能就是从这里拿出去的,如今物归原主,再取走有点难。要不,先去跟小微他们说一声,商量好了再说?” “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两人打定主意,决定以退为进,先出去再说。徐鸫是从一个密道中跑进来的,准备带着江柏从那走出去。谁知两人刚转身,忽然听到“叮铃”一声脆响。 铃音悦耳,听起来却像是催命一般,江柏和徐鸫像是被人从后背吃了一弹,身子一凛,全身汗毛倒竖,立马转身去看到底是谁在拨动水池边的铜铃。 不看则以,一看之下,竟然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的兽皮不知何时竟然都焦枯了起来,翻着卷儿脆了一地,一高一瘦两个人影顿时就投射在了墙壁上,火光中走出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正伸着手,在拨-弄铜铃的影子。 只见那鬼影越来越浓厚,像是从薄薄一片变成了一层实质,渐渐的,竟然从墙壁中走了出来,向着两人的方向移动。 这里已经再无藏身之地,火光中的人影越来越多,全部都从墙壁中站了起来,仿佛一个个黑乎乎的幽魂,脸上五官的轮廓也在一点点显现出来。 “要死了要死了!妖鬼借着人的生气活过来了!小江兄弟,怎么办啊!” “怎么办?跑啊!” 出口已经被堵死,鬼影越来越多,把他们团团围住,两人无路可逃,只得往水池边靠拢。眼看那些怪物即将接近水池,江柏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踩在了那些红线上,往中心的托岛中走去。 “胖子!走红线!牢得很!” 徐鸫犹豫了一下,闭着眼睛踩了上去。四周的铜铃被牵拉的叮当乱响,整个宫殿之中顿时一阵错杂刺耳的铃音。 鬼影追到水池边就停了下来,似乎无法靠近那些铜铃。两人则胡乱伸着手臂保持平衡,双方一时僵持在那里。 徐鸫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清水,忽然发现自己的影像照的及其清晰,再往前看,那岛托的底下,却白白少了一块,忽然一下就明白了过来。 “小江兄弟,这……这是往生镜啊……” 此刻的江柏正忌惮着四周的鬼影,没什么心思听他讲:“什么往生镜。” 徐鸫咽了咽口水,继续观察。果然,水池里边的石壁上刻着许多字符。往生镜这种东西,相传是古代多面宝镜之一,能映照出人的前世今生,甚至能将照到的事物停止在当时那一刻。但镜子平时需用咒语封印,防止将所照到的所有事物停滞。 再放眼去看中心那块缺损的地方,切割面十分平整,很是生硬,假如自己不是贴这么近,很难发现岛托下其实是空的。有没有可能当时袁师傅做乌铜椁的时候,顺带做了这个乌铜岛托?记得铜椁中有几面镜子,现在看来,刚好就能跟空白处契合。 徐鸫恍然大悟。 第28章 水声 “小江兄弟,我明白了!那些外乡人是想借往生镜的能力封印棺椁里的东西!”徐鸫大喊。 江柏听他一解释,立马就明白了。可眼下这情况,就算是明白了,顶多算死了不做糊涂鬼,逃出去可依旧没什么办法啊。 “妈的,豁出去了!”江柏忽然朝着中心的岛托走去,“你说里面这铜镜是那些装神弄鬼的外乡人借的是吧,那老子就不怕了!破罐子破摔,看看谁先蹬腿!” 自从江柏的父亲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回家就没停过手,为了房产不肯离婚,常常耍酒疯。十岁没到的江柏愣是拿啤酒瓶把他爹给砸趴下了,最后服服帖帖离了婚。 本来就是要死谁怕谁的主儿,眼里从来都容不下几个人。从进洞-穴开始到现在,竟然被一群看不见摸不着的影子牵着鼻子走,憋屈了这么久,是时候反击了。 徐鸫还没明白他要干啥,忽然看见江柏轻身跳到了岛托旁,毫不犹豫地拽着乌铜椁的盖子,狠狠一抽。 时间仿佛停止了,徐鸫瞪着小眼珠子几乎看呆,乌铜椁中升腾起一股难以消散的黑烟,在空中仿佛聚集成了一张黑色的脸。 “嗯?” 徐鸫连滚带爬地走过去:“怎么了怎么了?” 乌铜椁中,不知何时放入了一顶棺材,尺寸相当。 四面的黑影越来越多,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形体越来越实质化,最先跑出来的那些五官已经渐渐凸显出来了。他们全都眼巴巴地看着乌铜椁,仿佛再等几分钟,就可以扑过来争抢剩下的往生镜碎片。 徐鸫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的黑影,急得满头大汗:“小江兄弟,往生镜有一部分在乌铜椁里,就是吸引这些黑影子的源头。我们既然已经把他们放出来了,就来不及回去了,我看把里面的乌铜棺带给梁贞妹妹吧,她会明白的!” 只好这样了。江柏咬咬牙拿出里面的乌铜棺,沉甸甸的,里面肯定还有东西。为了防止影子的突然袭击,两人放下椁抱着棺沿着红线走了一段路,那些影子根本没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这才放下心来。 “我的妈妈呀,终于快搞定了……”徐鸫踩着红线已经来到了水池边,就差腾空一跳。 谁知他用力过猛,人是飞起来了,可脚下连着铜铃的红线忽然“噔”的一声怪响,铃铛在用力的牵拉下忽然断裂,连着那根红线齐齐掉入了水中。 坏了! 徐鸫明白,红线一旦断裂,封印很有可能就会失去作用,那这铜镜之中封印的东西,说不定就要被放出来了。 “徐鸫!发什么呆,跑啊!” 江柏拉起一旁呆愣愣的徐鸫,撒腿就跑。只听见身后传来红线根根断裂的声音,每一下都撩-拨着两人脑中紧绷的弦。紧接着,耳边竟然听到了奇怪的水声。 徐鸫来不及回头看,依靠着墙上的影子依稀感到所有的鬼影都接二连三跳入了水池之中,水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根本不像是那水池中仅有的一点点水所能发出来的。 有东西要出来了吗…… **** 洞窟背后的大殿之中,遍地都是人骨兽骨,以及所能想到地狱之中的各种刑具。梁贞仿佛能感觉到几千年前那些作为祭祀所用牺牲的惨烈景象,仅仅是眼前这些落满了灰尘,腐朽殆尽的刑具,也让人心惊肉跳。 骆成照着方才在洞窟中抄下来的壁画看了看:“这里确实是地下的宫殿,跟上面那个一样,象征地狱。没猜错的话,顶上应该还有一层对应天界。” “这对应三界的宫殿到底是用来祭祀什么的呢?虽说滇国人崇拜万物有灵,但花了这么大的力气和工程,牺牲了这么多奴隶和动物,一定有更大的目标。” 骆成低头思考着,顺便在各处寻找出口。虽说这个地方看上去更加可怕,但却没有人蛊洞-穴中那种不安的感觉,有的只是死亡留下的失落和喟叹。 见的死人和尸骨多了,梁贞的胆子大了些。看到各种刑具旁竖着一些石雕的铭牌,走过去瞧了瞧,大概都是一些人名。 既要牺牲奴隶,又要留下他的名字,这种怪异的祭祀风格还真没怎么见到过,有没有可能这边上的名字根本就不是他的,而是代替他偿还什么罪孽…… 梁贞仔仔细细地正低头看着,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纽扣。她整个人一愣,顺着口子向上看,竟然是一具还没有腐烂的现代尸体,瞪着无神的眼睛望着她。 “骆成!”梁贞喊,呼吸愈来愈急促,“这里有几具现代尸体!” 骆成闻言立马跑了过来,两个探灯一齐照去,面前正是一个腐烂了一半的现代女性尸体。尸体穿着长袖黑白格子衬衫,脖子上还挂着一个照相机,最早的那种数码相机款式。绕道她身体的后方,后脑勺上有一个很大的窟窿,像是被钝器所伤。 “快看,这边还有!” 密密麻麻的尸架从这一具尸体开始,十七八个都是现代模样的人,根据衣着和尸体腐烂程度来看,来自不同的年代。 “难道……难道滇人还有后代继续生活在这里吗?”梁贞感到脊背发凉。 骆成检查了这些人的死状,摇了摇头:“这些人几乎都是后脑勺被砸开而死。假如是滇人的后代,祭祀之中必须遵循刑具的使用,这些人只是杀死了之后摆在上面而已。很有可能是有人在刻意模仿滇人,但又不得要领。” 环视了四周之后,骆成小声地在梁贞耳边说:“现在开始,你跟紧我,这些人应该还在这里。” 根据洞窟中的壁画,基本可以确定地下大殿之中有一条通往上层大殿的通道。只是这通道画的十分简单,没有什么特殊的记号,找起来挺不容易的。 梁贞取下尸体身上的照相机,意料之中早已没电了,便装进了背包之中,兴许里面会有什么线索。探灯在地上晃过,梁贞忽然发现黑漆漆的地面上,有一些暗色被拖拽的印记,像是已经凝结的血液。 她刚想把这个发现告诉骆成,忽然见他朝自己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嘘,你听,有水声。” 第29章 进退两难 水声? 梁贞闭上眼睛仔细听了听,一丝一缕的水声若有若无地传入了耳中,而且声音在逐步放大,逐渐清晰。 “走吧。” 骆成手里的图纸上,代表通道的标记仅仅是一个小方块,这并不能说明为什么会和水声有关系。 “古时四川酆都县,俗传人鬼-交界处,县城中有一口井,是连通阴阳所在。因每年焚纸钱帛过多导致民不聊生,知县刘纲曾通过这口井进入地狱之中与阎王对话。” 梁贞明白了,假如画面上这小方框代表的就是连通阴阳的井,井中有水的概率很高。云南山高水美,把水引入祭祀大殿,这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随即循着水声寻找那口井。 经过一排现代尸体的时候,骆成忽然顿了一下,往回走了几步。 “怎么了?” 梁贞也跟着走回去,见他停在一具只剩下骨头的尸体边上,早已化为森森白骨的头颅上一副圆形的眼镜半挂在张开的牙齿中,衣服皱巴巴地穿在身上,像是民国那会儿的西式衬衣。 骆成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尸骨,忽然伸手,把那即将从尸骨上滑落的眼镜拿了下来,恭恭敬敬的折叠好,放在了那人脚下。 “走好。”说完,照着探灯继续前行。 巧的是地上暗黑的血迹刚好就和水声来自同一个地方,没过多久,一个隐藏在墙壁后面的石室露了出来,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猛然看到探灯下堆叠着四五具尸骨。 跟之前的一样,都是现代尸体,似乎还没来得搬运到古代刑具上,暂时存放在这里。暗黑色的血迹在尸体最下方蔓延成一大-片,仿佛一多盛开的罪恶之花。 水声是从上面传来的。抬头看去,正是一个方形的,像是天窗般的口子,墙壁上有突起的小圆环,似乎是用来攀爬的。 水声渐浓,梁贞忽然觉得脚底下湿漉漉的,低头一看,那团殷-红的血迹竟然在扩大。直到探照灯打下去才发现,流出来的根本就不是血液,而是水。尸体底下似乎压着一个泉眼,不停地往外冒-水。 “我们是不是触动了什么机关,这水好像停不下来了。” 没过多久,地面上已经积起约两三公分的水,还没有停止的势头。 “如果真有机关,只有可能是之前的人蛊。别管这么多了,先爬上去再说。” 骆成从包里拿出登山索,尝试了好几次,终于将上面的锁扣甩到了较高的方位,扣在了上方的铜环中,拉了拉绳子,还算结实。 “我先上去看看情况,等我信号你再上来。” 骆成的攀爬能力很好,为了抓紧时间,很快便到了锁扣的地方,用头顶的探灯打了个画圈的标记。梁贞会意,扯着绳子蹬着铜环开始一点点往上蹭。 她从来没有在户外攀岩过,总觉得这是件很难的事情,也不愿意尝试。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上,却出乎意料地好爬,再叫上身材瘦小,很快便到了顶端。 低头看下去,水位已经能漫过半个身子了。骆成将底下的绳索收了起来,再次抛出,并让梁贞踩着自己的身子往上爬。 已经驾轻就熟的梁贞三两下就到了绳子的末端,刚想招呼骆成,忽然看到自己的头顶有一丝寒光迎面劈来。 下意识地把头往边上一偏,探灯打了上去,一张白惨惨的脸映了出来。梁贞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出了一身汗,一个没留神,顺着身子滑下去不少,再抬头向上看去时,那人也在看她。 穿着黑色宽大的布衣,头上裹着特征性的“英雄结”……是彝族人,而且是一个常年没有晒过太阳的彝族人。 那人的眼睛泛着白光,似乎缺少黑色素,动作却极快,十分熟悉这里的地形,发现梁贞躲闪后立马顺着绳子往下追杀。 梁贞赶忙甩了甩身下的绳子:“骆成!上面有人!” 待在半空中的骆成听到声音后立即抬头查看情况。探灯的所能找到的距离不够远,但能够看到上面有两个身影在晃动,身下的绳子抖动的十分厉害,很难继续保持平衡。 水位已经到了两个人的高度了,昏暗的光线下,水中冒出一连串泡泡,有些像是人呼吸漏出来的。紧接着,一串又一串的气泡不停地冒出来,不少黑影在水中来回游荡。 骆成的眉头皱了起来,水面忽然一层波澜,方才堆叠在底下的尸体竟然在水中一点点游了起来,顺着逐渐增高的水位不停地伸着自己枯骨般的手臂,妄图拽下悬在半空中的骆成。 二人此刻进退两难。 好在上面拿着砍刀的彝族人不怎么能见光,探灯一照便立即躲开,似乎没办法看到光亮。梁贞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如果从这里摔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况且自己还不会游泳。 见梁贞此刻愣了神,那人忽然松手滑了下来,砍刀用力一挥。只听到“啪嗒”一声,梁贞头上的探灯被打了下来,直接沉入水中。 她的心一下子跌倒了谷底。那彝人看上去像是有夜视的能力,没有了光线,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底下的骆成顺着摇晃的绳索艰难地往上爬着,虽然那些复活的尸体没办法跳出-水面攻击,但照水位上升的速度,顶多也是一两分钟的事情。 他一边向上爬,一边收绳子,终于看到了梁贞的身影。 一见上面有人,骆成立马警觉起来,甩手给了梁贞一把尖铲。借着骆成头上的探灯,梁贞举起尖铲挡住了砍刀的攻击。 掉落水中的探灯把水底映照的一片光亮,清清楚楚的看到几句堆叠在一起的尸体正缓缓浮起来,抬起半腐烂的头,空洞的眼睛望着上面的三人。 彝族人显然也没想到底下会有这些怪物,忍不住颤抖了起来,一个没留神,手中的砍刀竟被梁贞用尖铲打落。 眼见他失去了武器,梁贞心下一喜,准备乘胜追击把他逼上去。谁知那彝人嘴里咕咕哝哝的,竟然从怀中掏出一块脑袋大的石头。 “恶魔,去死吧。” 第30章 湖水倒灌 说的不是彝语,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 梁贞一见那石头就明白了,所有底下的尸体都是这些人杀的,他们到底是谁,为什么把游客诱骗到这里杀死,徐鸫呢,现在还活着吗? 恍神间,眼看那块巨大的石头即将落下。如果要躲开,必须离开绳子,但离开了绳子,立马会掉入水中,成为底下活尸的盘中餐。到底该怎么做,一时间竟然没了主意。 正在此时,忽然听到井口上方传来窸窸窣窣的人声,几个黑影在井口晃荡。彝人发现上面有情况,正要抬眼去看,谁知绑在他身上的绳子竟然从上而下被突然斩断。 事情发生的太快,根本来不及反应,刹那间,那彝人连同手里的巨大石头都向着井底摔去。 两三秒后,并没有听到落水的声音,却陡然觉得自己的身子一沉,那彝人竟然抓-住了骆成的脚脖子,三人成了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绳索被重力拉扯接近极限,再有一分钟立马就会断裂。 “梁贞,”骆成看眼下情况不乐观,忽然抬头喊道,“把绳子砍断,承受不了三个人的重量。” “那你怎么办?” “我有办法,你照着做就行了。”骆成的语气很坚决,听不出丝毫的波澜,“我死过一回,不怕第二回。” 水位在上涨,活尸距离最下方的彝人几乎只有半个人身的距离,再加上绳子发出“吱吱呀呀”不祥的声响,假如再不做决定,三个人一个也出不去。 梁贞望着手里的尖铲,恨不得插上翅膀从这里飞出去。思考再三,终于挥刀砍下。紧绷的绳子立马断成两截,骆成和下面的彝人顿时双双落下。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梁贞同时松手往下滑,揪准机会伸手一把抓-住了骆成的胳膊。 而下面的彝人就没这么好运了。 一双半枯半就的手如饥似渴地扑向那人,连声音都来不及喊,他已经被无数活尸拖入了水中。 梁骆二人在上面看的胆战心惊,忽然听到上方有人在喊。 “梁贞妹妹!抓着绳子上来!” 是徐鸫的声音,他还活着!转瞬间,一条绳索从上而下,骆成立马跳了上去,拉着吊在另一半的梁贞,二人终于得以从这口井中爬了出来。 “哎哟我的梁贞妹妹!可算见到你了!” 徐鸫收起绳子,探头往里一看,赶忙又跑了过来:“咋回事儿啊,这地下都什么东西,长得人模鬼样的……” “别管下面了,上面问题也很严重。”江柏指了指四周。 熟悉的大殿之中,满地尽是烧得焦枯的蚓螈的尸体,空旷的大殿之中竟然站着十几个彝族模样的人,虎视眈眈地盯着井口四人。这些人跟方才死在井下的十分相似,都极其缺乏黑色素,惨白的肤色接近半透明的眼珠,他们一定是生活在这个洞里的民族。 徐鸫抱紧手里的乌铜棺,连连退到骆成身边。 “骆大哥,这些就是骗我来这里的人,他们杀了很多游客,拖到这里祭祀,说什么不照做天神就会降灾,实打实的邪-教!跟外面友好的彝族人民一点都不一样!” 吴叔说过,当时幸存下的人中有一部分把那些外乡人当做是天神的惩罚,一直都在惧怕他们,甚至崇拜他们。没想到到现在,这些人竟然用笨拙残酷的方式,妄图“讨好”那些外乡神魔,全都变得没了人性。 为首一个年纪看上去已经无法估量的人走了出来,对着四人呜呜咽咽地说了些什么,边上有个稍微年轻一点的小伙子听完,用汉语说道:“神的诅咒就要显现了,你们都会死在这里,逃不出去的。” “蒙谁呢蒙!”江柏跳了出来,“老子就是从门口进来的,还会从门口出去,别屁话一堆,你们到底想干嘛?” 小伙子听完,在老人耳边说了几句。 就在这时,梁贞注意到脚下有水满了上来,湿漉漉的,回头望那口井却并没有决口,这些水到底是哪来的? 老人听完对着四周的彝人做了个手势,那些人立马拿出砍刀,随时准备过来拼命。 啪嗒。一滴水滴落到梁贞的脸颊上,摸了摸,透心的凉。 江柏一见这场面,身体里的血液沸腾的厉害,抄起两把短刀,恶狠狠地盯着那些人:“有本事都冲我来,一群躲在洞里的贪生怕死之徒!” 眼看面前一触即发,却见梁贞忽然把身边的人往另一边推去,大喊一声:“快跑!” 话音还没有落下,大殿上方猛然间豁开一个巨大的口子,汹涌奔腾的水流宛如一条巨龙,眨眼间,方才那块地方站着的彝人已经被水卷没了。 水流湍急,流量极大,转瞬间就已经漫到了脚踝,还在疯狂的上涨。 彝人显然也没有料到有这么一出,全都慌了神,哪还有心思去管面前的事情,全都四散奔逃,乱窜着寻找出口。 来时的道路已经被堵死了,根本出不去。江柏急得满头大汗,揪住被水流冲过来的彝人吼道:“快说!出口在哪里!” 惊慌的彝人还没有恢复平静,脚下的地面猛地开始晃动。徐鸫扑腾在水面上,大声喊着:“这山要塌了!这回真要死了!” 江柏不停地看着四周,这里并没有什么高大的建筑物可以暂时躲一躲巨大的水流,忽然想起墙上的铜环。 “先爬到墙上!用绳子!” 四人甩出两根登山绳,迅速爬了上去,像壁虎似的挂在了墙上。一些彝人见他们有了躲避之地,也跟着游了过来,却不想地面忽然崩塌,高涨的水流中心竟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旋涡,所有在水中没来得及爬上去的人都被这黑洞卷了进去,惨叫连连。 “这会不会就是他们说的……神的诅咒啊……” “别**瞎说,说不定这里有地下河,塌了而已。”其实江柏自己也心虚,这古代滇人的祭祀大殿实在是太邪乎了,到底能不能逃得出去很成问题。 黑乎乎的漩涡像是一张巨大的嘴巴,不断吞噬着水中的一切,连同后来那些顺着井口跑出来的活尸,都被一同卷了进去。 “你看!”紧盯着漩涡的梁贞忽然喊道,“那里面有东西要出来!” 漩涡停止了吞噬,忽然向反方向旋转,巨大的影子渐渐从水里浮现出来。 骆成看着那熟悉的影子,忽然明白了所谓的神的诅咒究竟是什么。 “湖水倒灌了。” 第31章 逃出生天 湖水倒灌?哪来的湖,哪来的水。 “骆大哥,你别说没用的了,你活得比我们久,吃的盐比我走的路都多,快想想办法吧!” 徐鸫和江柏七嘴八舌地把顶层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骆成点了点头:“应该就是那样了。” 江柏和徐鸫都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梁贞却猛然惊醒,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想法,转头问:“抚仙湖?” “是。” 诅咒……不,是封印,真的被解开了…… 这里根本就不是彝人求神拜佛的地方,这是一个被封印的召唤祭台,召唤的东西,就是抚仙湖中沉睡着的滇国国城。 古滇国沉入抚仙湖后,有一些幸免于难的人驱使奴隶建造了这样一座召唤祭台,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把自己的国家从湖底转换过来。这个过程十分复杂,需要的牺牲和钱财数量惊人,却不知在最后什么节骨眼上,并没有被开启。 从外而来的外乡人发现了对面山的秘密,为了封印某些妖魔使用特殊手法取走了部分往生镜,借助其力量鸠占鹊巢,逃跑后这里又被剩下的彝人发现,当做神迹崇拜起来。 直到今天,阴差阳错之下,竟然启动了这里的召唤仪式,引得湖水拼命倒灌,那漩涡之中如果真的是沉没在抚仙湖中的滇国古城,想要逃出去真的太难了。 听完梁贞的分析,本来就没剩多少的希望基本消失殆尽。四人紧紧盯着面前的旋涡,一片巨大的阴影扑面而来。 “完了完了,早知道就不拿这东西了,根本没什么用……” 徐鸫看着手里的乌铜棺一阵叹气,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左右翻看之下,竟然想把它丢入水中。 两条绳子四个人,骆成和梁贞一边,江柏和徐鸫一边。体重原因,徐鸫比一旁的骆成掉下去不少,整个人就在水面上岌岌可危。好在旋涡出现后水位没有再次升高,也还算安全。 乌铜棺抱在手中,徐鸫做着想要丢掉的撒气动作,没想到此刻水中猛地伸出一双手,速度非常快,还没等徐鸫反应过来,那人已经拿着小棺材游向了旋涡。 “是那个小子!妈的!原来一直在下面等着!” “诶,小江兄弟,那人是不是有病啊,往旋涡里跳这不是自寻死路嘛!”徐鸫也没觉得多可惜,只是有些不明白。 “哎呀不对!”江柏一拍脑袋,“那小子肯定有什么办法,只是想独自一人出去不管我们死活,我看漩涡眼里一定有路!小棺材就是钥匙!” “那……要不要去抢?” 只听见耳边“咚”的一声,骆成已经跳入了水中,像条游鱼一般追了过去,江柏怕骆成一人没法成事,也跟着游了过去。绳子上只剩下徐鸫和梁贞二人。 彝人在水中待了很久,才瞅准机会抢夺先机,体力早就有些不支,忽然发现身后有人追过来,一下慌了神,三两下就被骆成赶上了。 “把它给我。” 江柏随即赶到,一左一右拦住了那人向前奔逃的路。 眼见没了退路,那人破罐子破摔,竟然深吸一口气一下潜入了水中,顿时被旋涡巨大的吸力吸了过去,身体随着水波四处摇晃,眼看就要落入旋涡。 骆成二话没说再次跟上,速度极快追上了那人,用手一把钳住了那人的脖子。 比力量自然比不过骆成,彝人拼命挣扎着,就是不松开手,水面上升起一连串的气泡,那人竟然进展之下手脚抽筋,眼看着就要溺死了。 骆成忽然两腿一蹬,猛地把那人托到水面上,江柏趁机夺过棺材。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人竟然凭着最后的几分力量,一下打开了乌铜棺。 不比乌铜椁,棺材里到底是什么谁都不知道,况且又极有可能是一把逃出生天的钥匙,见那彝人准备同归于尽,脑中的一根线立马紧绷。 只见一团黑云从水中升腾而起,像是乌贼吐出的浓墨,染得整个水下完全看不清。三人早就被卷入漩涡之中,身体不停地旋转,彻底失去了方向感,整个人忽而被倒提忽而被牵拉,还时不时撞到什么奇怪的东西,疼又不能喊出声,只能忍着。 恍惚中,江柏只觉得有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旋涡之中把他扯了起来,拖着不停前行。他睁开眼睛看过一次,看到那股力量主人的眼睛,血红血红,在这之后,就已经完全昏迷了。 醒来的时候,一睁眼,就是蓝天白云。蓝的如此透彻,很熟悉,那是踏进村寨的时候见了许多面的天空。再往身边看,那个湿透了的年轻人正是抢夺徐鸫手里乌铜棺的彝人,当下仍昏迷不醒,胡乱地在嘴里念叨乱七八糟的东西,额头直冒汗。 让你抢老子东西,现在知道要死了吧! 江柏愤愤,却唯独不见骆成和其他人。对了,这里是哪里,我怎么躺着这么一片清澈的湖水旁? 还没思考多久,湖水中心渐渐荡起波澜,忽然一个人头冒了出来,正是骆成,手里还抱着半昏迷的梁贞,徐鸫也在他身后跟着探出了水面。 江柏刚想打招呼,忽然发现骆成的眼睛不太对,红光一闪,心跳顿时加快了。 这…这特么是妖变了啊! “小江兄弟!别愣着来帮忙啊!”徐鸫大喊,狗刨式游到了岸边,“快把梁贞妹妹抱过来,她不会游泳,骆大哥已经很累了!” 这才想起小微不会游泳,江柏立马跳进去从骆成手里抱起梁贞,刻意离远,防止骆成伤害自己和梁贞。 “放心,我还是人。”骆成低沉地说道。 游在前面的江柏被这声音一慑,加快了上岸的步伐。 好在梁贞上岸不就后就醒了过来,只剩那彝人昏迷不醒。徐鸫上前连拍了好几个巴掌,一点用都没有。 “咦……我记得这招挺有用的啊……” “那是对你有用!”江柏转过头,盯着骆成的眼睛,“你现在是什么情况,你最好说清楚,不然对我们都没有好处。” 第32章 错不是错 “我不想跟你解释。”骆成冷冷地回应。 江柏一下就被激怒了,冲上前扯住骆成的领子,抄出短刀就架在了他脖子上。 “没错,我就是对你有意见,你不是陈修匀,你甚至不是人,你凭什么理直气壮地跟着我们?我要对梁贞的安全负责,你就是一个定时炸弹!” “哎哎哎,小江兄弟,别动手啊!”徐鸫赶忙过来劝架,“说到底,说到底……我们都是骆大哥救的,他不会做伤害我们的事情的。” 江柏瞪着骆成血红的眼睛,却无法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一丝一毫的波澜,仿佛自己用劲了全身的力量,在对一块石头发脾气,这种感觉让他更加恼怒,恨不得立马打一场,谁赢了谁就留下。 “江柏,放开他。”梁贞道。 “切。你们现在都在替他说话,但我告诉你,总有一天你们会后悔的。” 江柏松开手,气呼呼地坐到依旧昏迷不醒的彝人身边,徐鸫赶紧走过去安慰他,好说歹说,算是说过去了。 “不过小江兄弟,你有没有在水里看到那棺材里到底是什么?” 江柏撇过头,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想过,刚才看到骆成那双眼睛的时候,分明在水下就见过,难不成棺材的里东西现在已经跑到了骆成的眼睛里? “恶魔!魔鬼!” 躺在地上的彝人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指着骆成大喊大叫。 “喂,别瞎说!”江柏拍了拍他的脑门,烫的像块烙铁。 彝人使劲捂着脸,嘴里依旧喊着神啊鬼啊的,江柏听着心烦,只好用抹布塞住了他的嘴,和徐鸫两人扛着一齐往前走。 距离进山洞已经过去三天多了,当初跟吴叔说好假如三天之内不出来的话,他就会带着人寻找他们的下落。但事情远远没那么简单,谁会知道雾谷之中会有古滇国的遗迹,更没想到他们要的不是祈求上天保佑,而是想把抚仙湖湖底整个儿召唤过去。 好在雾谷距离抚仙湖不远,四人体力都有些不支,还要带着一个半死不活的彝人累赘,等到接近村寨的时候,几乎累到在了门口。村口放哨的人一见他们的狼狈样子,立马报告了村里的人。 吴叔已经带人出去找了一阵子,得知消息立马赶了回来。村寨里的人大多都分成几股出去寻找,一时间还没有回来,剩下的人都聚集到了当初遥望雾谷的那个高坡,梁贞不明所以。 “等你们伤养好了,自己去看吧。” 被带回来的彝人小伙子早就没了力气,身子越来越虚弱。吴叔看过他的眼睛后,对着梁贞摇了摇头。 “他的眼睛是长期在黑暗中生活退化形成的,一下子见了太阳,暴盲了。但照他的年纪,不可能退化到这种程度,你看,包括他的身体,每一分钟都在衰老下去,可能是在那山洞中得了怪病。” 梁贞他们放在吴叔这儿的行李有退烧药,虽然用处不大但至少让那人体温平稳了下来。吴叔坐在他身边,总觉得有些熟悉,却又说不出来,抬头正好对上了骆成那双血红的眼睛。 一路上,为了不让别人注意到他的眼睛,骆成一只刻意低着头,但再怎么掩饰,也没有办法蒙混过关。 “这双眼睛不是你的啊。”吴叔叹了口气,低头去看躺在床-上的彝人,忽然发现对方的嘴巴翕动了几下,赶忙蹲下-身子去听。 “吴……你是吴……” 吴叔一惊,点了点头。 “我是……你记得我吗……” 终于想起他是谁了。熊熊大火中幸存下来的那些人,有一部分离开了村寨,没想到他们竟然找到了古滇国的遗迹,甚至就此活了近百年之久。吴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那些人到底做了什么。 “那是恶魔的眼睛……他们封印了恶魔的眼睛……” “恶魔?你是说那个被关在暗室里的人?” “哈……他会毁灭一切的……”说完这话,彝人长长的叹了口气,长的近乎百年,呼出了自己所有的力气,结束了自己早该结束的生命。 吴叔愣在原地,很久才回过神来。望着远方喃喃自语,好,这样也好,该死的人终于死了,该还的债终于还清了。最后看了看骆成,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么多年前的事情我已经没办法改变,至少这双眼睛还是还给你了,至于最后要怎样做,还得靠你们自己。你是人,但你不属于这个时代,不符合这个世界生老病死的规律。很多事情,违反了自然规律,那就是错,那就是不应该。” “来,你过来。”吴叔朝梁贞招了招手,“恩人的后代,这个东西是当初他留下的,现在已经没有妖怪作祟了,雾谷也已经不存在了,我们留下这个也没什么用,或许对你来说,对骆成来说,就算是个错,不一样的解释,也就不是个错了。” 说罢,吴叔拿过一张砂纸,上面画着一团奇怪的符号,但看的出主体依旧是五宗金乾咒,历时过久,已经有些破损。 “五宗八门金氏,擅使咒,通妖器,这个符号当初救过被妖鬼感染的村民。但我们都不是恩人的后代,没有血脉,就交给你们了。” 梁贞接过砂纸,再三感谢,休息了几日之后,便告别吴叔准备回江苏常州。 依旧是那辆拖拉机,依旧是那个小女孩,这次不再笑了,眼睛红红的,只敢扒着门缝偷看正在装载行李的四人。 徐鸫顺着小姑娘的眼神看了过去,摇了摇头一阵唏嘘。 “哎,我说小江兄弟,你就是个牛粪,到哪儿都有鲜花使劲儿地插过来,你看把人小姑娘惹的,要不干脆在这里做上门女婿得了。” 一听这话,举着行李的江柏差点被气得岔气:“滚你妹,你他妈才牛粪呢,你怎么不上门?” 嘴上虽然这么说,到底还是心疼的。江柏想想自己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摸遍了自己全身上下,就只剩那把短刀,又觉得送刀太不吉利,最后竟然当着小姑娘的面,一把割了自己的长发。 “不是长头发叔叔,是哥哥,帅气的哥哥。” 徐鸫转过身愤愤,果然,头发还是不能剃光,要不怎么耍帅? 第33章 顺着小河归去 拖拉机把四人送出了与世隔绝的彝族村寨,摇摇晃晃越来越接近现代文明的城市。 经过了一个多礼拜的探险与休整,四人在大自然的洗礼下俨然学会了最纯粹的发呆,盯着周边的景色一下能看上一整天。 吴叔说雾谷已经不存在了,经过时候望了一眼,对面山之中,竟然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瀑布。那些沉入水底的遗迹到底还是没能复活,里面究竟变成了什么样,谁都没法知道。 梁贞试过用砂纸上的符咒治疗骆成的眼睛,收效并不大,但至少比之前要好很多,最多看上去像得了红眼病,随便买了墨镜戴上了。 村寨里不能给手机充电,到了车站才总算把手机打开,一下蹦出不少信息,看风景的人又低头看起手机。用徐鸫的话说,那就是 ——自觉接受文明世界的玷污。 “看看我骆成哥哥,就知道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说完这话,还忙不迭抢了北北在群里发的红包。 村寨里没有网络,机票没法早点订,只能先住下再说。 “哎哎哎!我说,咱们玩几天再回去成吗?我都心-痒了好几天了,到了云南不去旅游,真的真的太可惜了!你们想,下次咱们四人一起出来,得等到啥时候啊!小江兄弟,你怎么看?” 面对徐鸫投来的炙热的目光,江柏用后脑勺回应了他。 “行啊。” “我就知道小江兄弟最理解我!你呢你呢,梁贞妹妹?” 梁贞看着徐鸫像个老母鸡似的扑腾到自己身旁,忍不住被他逗笑了。 “可以呀,我也想花几天时间安安静静地思考事情,丽江是个不错的选择。” “真哒!”徐鸫看向一旁戴着墨镜的骆成,小眼睛里全是星星。 “我没意见。” 终于获得了全票支持,老母鸡兴奋的像是下了个金蛋,一路咯咯哒,趾高气昂地冲到了售票窗口,豪情四射地要了四张去丽江的票。 “您好,一共是九百八。” “哈?” 说实话,自己在殊途同路打工赚的钱或多或少都花光了,置办行李也花了不少。毕竟去丽江的提议是自己发起的,掏个钱给大家先买个票也算合情合理,但摸遍全身上下也摸不出九百八啊。 梁贞上前默默地把钱付了,江柏拍了拍徐鸫的肩膀:“东子,下次可别这么冲动啊。” 真是尴尬到家了。想起来云南的机票和一路的交通费大多都是梁贞出的,不由地问江柏:“我梁贞妹妹家是不是特有钱?” 江柏用力地点了点头:“你说呢,她家的房子你不是去过了嘛。” “那,我梁贞妹妹家是做什么的?” 江柏看了看四周,指着路边一家古董店中随便一件镇店之宝道:“这种东西,他们家当腌菜缸子用的。” “我去!这么厉害!” “你觉得呢?更厉害的我还没说。你想想之前的乌铜椁,再看看我们小微低调内敛的气质,更别说她爸爸实在北京做生意的。” “嚯!北京!帝都啊!” 梁贞满头黑线地听着背后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又是生气又是好笑,只得说自己家早就不经手生意了,北京的那些资产交给了梁元的老朋友打理,每个月定期会给梁贞一些收益。 “那也很好啊。”徐鸫叹了口气,自己又没本事又没颜,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认为好的生活,对别人来说可能很痛苦,甲之蜜糖乙之砒霜,谁都说不准。 飞机在三义机场降落,一股悠闲的气息扑面而来。 跟之前约定的一样,梁骆二人在酒店寻找线索,偶尔出门看看,江柏带着徐鸫到处逛景点,终于体-味到了“越夜越迷离,喝醉了,顺着小河归去”的小资感觉。 毕竟这几日的吃穿都是靠别人,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徐鸫很不好意思,玩了几天踩了几个点后,回到酒店翻箱倒柜终于找出了自己的吃饭家伙,喜滋滋地往街边人多的地方拱,早出晚归,一直要到江柏洗完澡才回来。 一开始梁贞也不在意,但天天如此,难免有些好奇,那天特意问了问江柏,江柏也是一头雾水。 “谁高兴管他,天天跟打了鸡血似的,他说他赚钱去了。” “可是你们不是天天一起出门的吗?” “对啊,就一起出门啊,天天跟个大老爷们在一起,会找不到女朋友的。” “……”梁贞真不知该说什么好,虽然说赚钱是好事,但又是往人多的地方去,又是早出晚归的,总觉得路子不正…… “有空你去看看他吧,我总觉得不太对劲,天天回来的时候兴奋的不行。”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江柏答应梁贞后,哼着小曲儿就出门了。 记得徐鸫说过,他专门找人多的地方去,附近繁华一些的地方就是丽江边上的步行街和酒吧。到了丽江,或多或少人都有些小心思,怀揣着发生点什么的希望。 江柏顺着街道一路闲逛,身边游客络绎不绝,跟他们的好奇和激动比起来,江柏这种懒懒散散天生一股傲气的样子,反而让人觉得他就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走了没多久,江柏忽然觉得后脑勺有些疼。这种感觉很奇怪,每当有人在背后盯着自己的时候,就会发生,就像是背后长了一双眼睛。虽然街上人多,但潜伏在这人群之中,有人正在跟踪自己。 人生地不熟的,会是谁呢? 江柏不动神色地继续闲逛,忽然转身闪进了一家布品店。不同花色的布匹琳琅满目,再加上络绎不绝的游客,假如还有人盯着自己,那来者一定善。 “先生……” “先生?” “先生!” 江柏回过神来,自己的手正放在一块扎染头巾上,要命的是头巾上还放着一张写着字的纸。 ——不买我请不要碰我哦。 戴着四条颜色各异的头巾,江柏在一群顾客惊诧的眼神中走出了布品点,那双眼睛悄然消失。 第34章 快手徐 丽江古城酒吧一条街的岔路口,徐鸫背着小箱子哼哧哼哧地走了进去,一路都是游客和本地人,他也不抬头看,光盯着脚底下的石板路不停地前行,直到眼前出现了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石头底下还压着一根狗尾巴草。 就是这里了。 根据前几天的踩点,每天中午十一点后到下午十四点前,这里的人是最多的。左边那家私房菜生意最好,游客都会排队,一排就是两三个小时,而右边那家手工艺品点,重点在定制,也需要等上个把小时。 那他们等的时候干什么呢,当然是看我表演魔术啊! 徐鸫喜滋滋地摆出自己的三大件——一张小桌板,三个搪瓷小碗,外加一颗玻璃小钢珠。当然,还有他纯天然无添加的大嗓门。 咳咳……嗯…… “看一眼赚一块,看准了翻倍咯,一分钟几百万上下,只是因为你多看了一眼哟!” 果不其然,街道两边百无聊赖,摇着扇子发着呆的游客把目光投了过来。徐鸫的嘴角微微弯起,不疾不徐地坐下,将手里的钢珠随意放进面前三个倒扣的瓷碗之中。 只听见“滴溜”一声,钢珠迅速滚进了碗口底下。桌板光滑平整,徐鸫的手按在装有钢珠的小碗上,不停地改变方位,速度越来越快,没过多久两只手都加了进来。 别看他的手肉嘟嘟的,但极其灵活,眼前变换碗口的姿势行云流水,流畅自如,光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眼神不由自主跟着动作快速转换,再加上小钢珠在搪瓷碗中清脆的声音,很快就吸引了不少游客驻足观看。 “先定个小目标,比方说,赢他一局。” 徐鸫手里飞快交换位置的三个搪瓷碗忽然停了下来,停在了左中右三个不同的位置,钢珠在飞速运动下竟然没有刚才清脆的声响,安安静静地躺在其中某一个碗口之下。 “我看到了!在中间!”最先驻足观看的一位带着牛仔帽的大哥说道。 “对对,我也看见了,在中间!”旁人指着中间的那个碗口十分肯定地点头。 这时候站在另一边刚买完炒酸奶,看上去像大学生的女孩随口道:“我觉得在右边。” 众人纷纷摇头:“中间,绝对中间!赌不赌?” “好啊,赌什么,一块钱吗?”女孩笑嘻嘻地从包里掏出一个硬币,放在了最右边的碗口处。 牛仔帽大哥自告奋勇,直接掏了五块压中间那个碗,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女孩:“我赌五块,姑娘,我赢了请你在对面酒吧喝酒!” 众人起哄,也有不少好事者纷纷投了钱,大多支持牛仔帽的选择,又有些想要看好戏的意思在里面。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咯!”徐鸫倒数几个数,在众人的注视中一个接一个地揭开碗口。 最左边一个打开,正如大家期待,空空如也。 “嘿嘿,肯定在中间!”牛仔帽自信满满。 徐鸫也不急着去揭中间那个碗,先跟大家调侃了几句,直到众人实在受不了了,才不紧不慢地去揭开碗口。 一左一右两手一同把两只雪白的搪瓷碗打开。 “嚯!真在那里!”听众人惊诧的语气就知道,钢珠没有在中间,而是乖巧地躺在了右边的碗口下,一动不动。 “姑娘好眼力,赌中间的十一块钱都是你的啦。”徐鸫说着将手里的钱交给了女孩,女孩兴奋地接了过来,没想到刚才那份炒酸奶就这样免单了。 众人眼巴巴地看着女孩拿钱走人,都跃跃欲试,特别是牛仔帽,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一开始还想说女孩是托,但哪有托赢了钱就走人的,嚷嚷着要再来几把。 又是一轮,牛仔帽赢了,但分钱的人多,就赚了三块,还没回本,干脆从隔壁店里借了一张椅子坐下定心地赌。 人越聚越多,看热闹不嫌事大,一块钱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徐鸫就这么忽快忽慢地变换着手里三个搪瓷小碗的位置,好几次众人都没猜对,这钱就都进了他的口袋里。 不知不觉,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场面越来越热闹,喝彩的惊呼的懊恼的比比皆是,等到江柏带着四色头巾过来的时候,大家一时间都没空关注他,都眼巴巴地盯着徐鸫手里能变钱的搪瓷小碗。 江柏看到眼前的场景挑了挑眉毛,啥,这就是出门赚钱?这是骗钱吧,果然路子不正……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也不急着拉他回家,徐鸫手里的动作确实好看,光是看着心里就舒坦,难怪吸引了这么多人,看来他手艺人的称号也不是随便乱喊的。 徐鸫注意到了江柏,在人群中是那么的突兀,五颜六色的活像只五彩大公鸡,只是不能声张,心里也有些想要炫耀的意思在里头。 眼看赚的钱就够一个人的机票了,徐鸫得意之下手速越来越快,耳朵边的声音也越来越多,大家都不需要他吆喝了,自主自觉地把钱都放在了相对应的碗口旁,徐鸫迅速揭晓答案,又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江柏在那些赌徒一般的人中注意到一个中年大叔,穿着布染的藏青色褂子,脖子上套着一串朝珠,安静地蹲在距离徐鸫一米远的地方,每到下赌注的时候,就默默地放上一块钱,几乎从来没输过。 那人跟边上的牛仔帽等比起来,显得淡定许多,像是已经参透了里面的玄机,赚钱赚得不紧不慢,时不时还打几个哈欠,懒洋洋的样子特别没有存在感。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让江柏的注意力在上面逡巡了好久都没有停下,忽然之间,那人活动了一下脖子,眼睛一撇看到了江柏,竟然对着他嘿嘿一笑。 就是这个眼神!江柏记得之前被人盯上的感觉,绝对没有错。那人怎么知道自己要到这里来,还气定神闲等了自己这么久? 徐鸫正摆-弄得起劲,忽然见人群中五颜六色的大公鸡跳了起来,拉起自己的胳膊就往一旁走,步子很急。 “诶诶,小江兄弟,别急啊,干嘛呢!哎,我的家伙!” 抬头一看,心跳一下就快了,赶紧收拾收拾低着头往前跑。 今天城管这么这么早就上班了…… 第35章 一起吃饭 好在徐鸫的家伙们不多,收拾起来很快,随意一塞拉起箱子上的帆布带子就起身跟着江柏跑了起来。 游客显然还没有尽兴,但看老板跑这么快,也不想再追,不知不觉,一个全身绑满彩色头巾的瘦子和一个拎着箱子满头大汗的胖子迅速淹没进了人海之中。 徐鸫回头看了看背后,终于舒心地顺了顺气:“嚯,吓死我了,今天城管怎么这么早就上班了……” 转头看向一旁怪异打扮的江柏,正色道:“不是我说,小江兄弟,你这么打扮想干嘛?不会是看我赚钱眼红,想在边上唱二人转抢我生意吧?” “抢你妹的生意!”江柏没好气地说,警惕地回头看了看,“快走!” “城管没跟来了啊?”徐鸫一头雾水,“不过二人转也好,你想,这样我们能吸引的人就更多了,说不定一天两张机票钱就回来了……” 江柏实在受不了了,拎起徐鸫的耳朵:“你他妈能把二人转忘了不?快点走,有人跟了我们一路了。” 说完又把头巾丢了一块给他。 “戴上。” 徐鸫一看江柏的神情就知道事情不大对,自打从雾谷出来后,就有些恐惧后遗症,一说有人跟着,脚底下都不由自主地打起架来。这人生地不熟的,谁会跟着啊。 戴着花头巾的两人渐渐从主干道分离,再回头望时,身后已经没几个人了。徐鸫胆战心惊地问江柏后头还有没有人,江柏终于摇头。 “没了。” “艾玛真是吓死我了。太可怕了好吗?我才赚了几天的钱就被人盯上了。” 江柏白了他一眼,没高兴说什么,忽然肚子咕噜叫了一声。不知不觉已经一点多了,刚才光顾着看徐鸫骗钱,忘了吃饭,忽然从紧张变为放松,胃已经饿得有些抽-搐了。 正好街边有家面馆,老北京炸酱面,光听名字就觉得香,两人难得意见一致进了面馆。 人一旦饿起来什么都会不管不顾,随便挑了个位子坐下,面来了也不管烫还是不烫,直接往肚子里塞。徐鸫更好,甚至不见他嚼,整一个猪八戒吃人参果,囫囵着来。 “哎,这时候,要是再来一盘花生米,那就再好不过了~”徐鸫眯着眼睛回味着口齿之中留下的沁香,无不享受地说道。 村寨之中几天的清苦生活让肠胃都洗了一个澡,这碗炸酱面总算是找回味觉了。江柏也觉得,这时候来份花生米确实不错。 抹了抹嘴,眼看着服务员往这边走,江柏把手抬了起来,还没发话,却见那服务员走到了自己跟前,手里正好有一盘金灿灿的盐粒花生米。 “先生,您要的花生米。” 两人面面相觑,盯着面前的花生米发了呆,没记得自己叫过啊…… “哎哎,服务员,错了吧,我们还没喊呢。” 服务员拿出账单看了看,摇摇头道:“没错,一份盐粒花生米。” 敢情还强买强卖?“多少钱?” “已经付过了,”服务员反复对了对账单,忽然想起了什么,用手里的圆珠笔指了指后面,“后面那位先生请的。” 长这么大,只见过请美女吃东西的,没见过请两个大老爷们儿吃的,难不成被哪个富婆看上了? 正乱七八糟地想着,忽然背后一只手伸了过来,搭在了江柏的肩膀上。江柏一惊,整个人迅速回头。 “是你?!” 徐鸫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中年男子,穿着藏青褂子,脖子上戴着一串白色的朝珠,脸上的表情毫无波澜,跟个木头人似的,这神情倒是跟骆成的万年冰山脸有几分相似。 “你……你们认识?”徐鸫打心眼里佩服江柏,年纪轻轻,大半个中国都有认识的人,而且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两人同时抬头看向徐鸫,异口同声道:“不认识。” “……” 不认识你们干嘛装的跟旧情人见面似的回眸一笑!! 中年男子也不客气,褂子一甩直接坐到了两人对面,变戏法似的端出一碗炸酱面,就着面前的盐粒花生米,一口一口淡定地吃着。 “我说……大哥,你这样……我们很难做啊……”徐鸫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比自己脸皮更厚的,眼前这人肯定有来头。 果然,那人把面扫光后,半瞌睡的眼睛拉开一条细缝。 “你们觉得,自己还能活多久?” **** 酒店里,梁贞拿出骆成对山洞壁画的素描,扫描了一份发给老赵。老赵是梁元的生意伙伴,为人耿直厚道,直爽率真,留着一脸的络腮胡子,出事之后在北京的生意大多交给了他,他也不白拿,把大部分收益定期打给梁贞的账户,自己只留一些生意周转用。 老赵虽然只在潘家园混,但时间久了门儿比一般人清,懂得也多,这次发给他是想看看有没有见过这些东西,一星半点的信息也是有用的。 时间接近一点,梁贞想喊隔壁的骆成吃饭,却被告知对方一早就出门了。 算了,他到底不喜欢跟别人一起。想到这里,梁贞忽然觉得有些失落,一同经历了生死,为什么还是觉得有什么鸿沟跨不过去呢。 老赵还没回信息,梁贞已经走到了酒店大堂,忽然看见大堂电脑桌的方向,几个年轻的服务员正围在一起嘻嘻笑着,走近一看,差点晕过去。 戴着墨镜的骆成正坐在角落里给人看相! 看相啊喂!谁说他不喜欢跟别人一起的!现在在做什么! 骆成一见梁贞走来,抬头喊了她一声,身旁的服务员也都回过头来看,互相窃窃私语。 “帅哥不是瞎子诶。” “不好意思,今天就到这里了。”骆成有礼貌地朝着大家笑了笑,起身跟着梁贞往门外走。 梁贞被他的举动惊到了,真没想到,才短短几天,他已经适应现代生活了? “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吧。”骆成看起来心情很好。 “问题?我……”确实有一大堆,从哪儿问起? “你饿不饿?” 骆成挑眉:“有些。” “那一起吃饭吧。” 面对骆成,真是一下回到解放前啊……不过,感觉还挺好的。 第36章 还背着一个人 “你为什么要给别人看相?”梁贞还是忍不住问。 骆成的回答很简单:“赚钱。” 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个都喊着要赚钱,我看起来像是已经穷的没法回家的样子吗? “我想买个手机。”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想还我机票钱呢。”笑。 骆成没有回答他,反倒是说起自己的理由来。“从接触你们的世界开始,那个东西就无时无刻陪着你们,参与你们所有的生活,我想试试自己能不能融入这样的生活。” 原来如此,很少见到骆成有这样的想法,对于一个终日把仇恨放在心头的人来说,想要热爱生活并不是一件坏事。 梁贞的心里已经开始琢磨起哪一款手机能配得上骆成这种万年冰山脸的气质了。 “手机是不是可以知道你在哪里?” 梁贞从思考中回过神来:“嗯?可以,可以互相定位。” “那就好,”骆成的速度快了些,走在了梁贞前面,“我希望所有事情都在我可操控的范围内,包括你。” 也许梁贞没有看到,冰山也有融化的一面。 口袋里手机震动把他们从这个话题拉了回来,老赵这次回的很快。 骆成所描摹下来的壁画图案确实属于古滇国时期,但与一般古董上的花纹不同,这些壁画所描绘的东西不具有装饰性。 也就是说,这些东西在市面上出现很少。也亏的是运气好,老赵那边正好有个搞考古的教授在,顺道一起看了,竟然有了一些新的发现。 壁画所描绘的是滇国巫觋所使用的一些咒法,包括之前召唤抚仙湖底王城的阵法,也是其中之一。这些巫术中有一个引起了骆成的注意,那就是如何镇压怨气极重之物。 无论是妖鬼还是其他,一旦为祸难以控制,滇国巫师便将其控制后分尸成一定的数量,在各地选取不同特殊的位置将其掩埋,破除其能量的吸收,从此永世不得超生,也就无法为祸四方了。 话听上去没有错,但当时那种社会,判断一个人是否为妖鬼根本没有任何有效的手法,就像是国外女巫大捕杀,死去的大多是普通人。假如一个无辜的人被活生生分尸,那将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 大白天的,梁贞感觉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 “哈?” 江柏徐鸫二人显然没有听清楚对方说什么。 中年男子抹干嘴上的油,嘴里咯嘣咯嘣嚼着脆花生米儿,眼睛半睁不睁地盯着面前二人。 “小胖子,你先说。” “我?”徐鸫指着自己,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大概……大概能活到九十九吧……” 没等江柏开口,立马上前补充:“我每天饭后都百步走的。” “那我跟你说,你顶多还能活九天。” 江柏以为第二个问题要轮到自己了,思来想去之时竟然被直接忽略,心里居然酸溜溜的:“喂,那我呢?” 那人又往嘴里塞了一颗:“你?脾气这么暴躁,两三天吧。” 什么?吃你一盘花生米还折寿了,真是……江柏气不打一处来,拉起徐鸫就想走。 按照剧情正常发展,那人应该追过来,或者说些狠话吓唬吓唬自己。谁知这人什么都不干,也就坐着,一边吃花生米,还一边对他们笑。 “你笑什么?” “笑你们可爱。” 徐鸫受不了了,他本就不是那种喜欢拐弯抹角的人,有问题问清楚,这是师父从小教导的习惯。 “叔叔,我们还是孩子,你有事说事,没事我们就走了,没必要这样吓唬我们。我们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但能活一天是一天,这一天也要活得明明白白的,你若不肯说明,那我们就当今天什么都没有发生。” 徐鸫的一席话让江柏有些意外,这家伙平时说话忸忸怩怩,今天居然讲事实摆道理,说的服服帖帖。 咯嘣。 那人不住地点头。 “说的好,小胖子,我就喜欢你这种人。说实话,我活了大半辈子,见过不少被脏东西缠着的人,大多不想帮忙,但你们两个不一样,你们身旁的东西,很有趣。” 那人说着,拿起桌子上的一根筷子,指了指碗里的花生米。不多不少,刚好剩下两颗。 “你看,这颗大一点的是小胖子,另外一颗是小胖子的朋友。” 说罢,筷子往花生米上一戳,顿时完整的一颗花生米裂成了两半。 “懂了吗?” 懂什么? “你们每个人身上,还背着一个人,”中年男子缓缓放下筷子,举起手掌对着他们,把大拇指弯了下去,“不多不少,一共四个。” 大白天听到自己身上还背着一个人,江柏忽然感觉浑身不自在,仿佛身体也重了一些。这些天虽然说在丽江静休,但疲惫感确实没怎么减少,一开始还以为是这个悠闲的城市传染给自己的懒惰,现在看来…… “服务员!拿个蜡烛来!”没等两人质疑,中年男子先要来了道具。 虽然不解大白天的要蜡烛做什么,但服务员还是敬业地拿来了三根白蜡烛,是之前店里为停电预备下的。 中年男子先用打火机点燃其中一根,袅袅的火苗一下子窜了出来,剧烈地晃动一会儿,随即转为细长的一柱。 由于角度摆的好,江柏徐鸫二人的影子正好映在身后的白墙上,并没有什么异样。 “看清楚了吧。”中年男子随后吹灭蜡烛,影子一下又消失了。 他苍老的手指捻了捻被烧灼后有些发黑的烛芯,没用任何打火装置,竟然“蹭”的一下,一点细小的火光从那人的指尖溢了出来。 初起是幽蓝色的,渐渐的,忽然像是褪色了一般,一下变成了黑白,怪异的仿佛像是过去的黑白老电影。 徐鸫揉了好一会儿眼睛,确信自己没有看错。按照自己多年坑蒙拐骗的经验,这绝对不是某种“魔术”。 更让人吃惊的是,在这种黑白火焰映照下,两人投射在墙壁上的影子,一下变成了四个。而身边的中年男子,影子依旧正挺挺独一无二。 面对着下巴都快掉下来的两人,中年男子再次竖起两个手指头,颇有些得意。 “第一,我能帮你。” “这第二……” 徐鸫摸遍口袋,掏出了辛辛苦苦赚的几张毛爷爷。“就这么多了。” “我不要钱。”中年男子有些鄙夷地把钱推走,“事成之后,带我去见你们身旁的大妖怪。” 第37章 黑白火焰 徐鸫和江柏总觉得,面前这家伙盯上他们俩一定有什么目的,既然不是为了钱,那就肯定有别的理由。谁知道他居然脱口而出“大妖怪”。 是骆成吗? 这一路上能够识破骆成身份的没几个,且每一个都不是善茬。面前的男子居然没见过骆成就知道他不是人,难不成自己身上有妖怪的气味? 江柏想着闻了闻徐鸫身上的味道,一阵皱眉,死胖子又几天没洗澡了…… “怎么着,不愿意?”中年男子嚼完了最后几粒花生米,斜倚在墙上,“没事那我就先走了。” 说罢那人起身撩-开藏青褂子,细长褶皱的手指在徐鸫面前一闪而过,分明有一个烧伤的疤痕印在他的手背上。 上下两长横,中间两短横。 “五宗火离?” 中年男子离去的背影突然停顿,再回过头来时,表情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忽然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徐鸫的手,钳子一般牢牢锁住。 徐鸫紧张得头上直冒汗,却感觉自己什么都喊不出来,一旁的江柏见此情景立马拔腿想跑,却被男子低沉的声音慑住。 “坐下。” 眼前的状况一下子紧张起来,两人不知为何从精神上被中年男子牢牢控制,就算逃跑,脚下都是软-绵绵走不动。 男子钳住徐鸫的手略微放松了一些,正当徐鸫想要把手抽-出之时,却忽然看见那烧伤般的疤痕闪着如同火焰般暗红的光芒,扭曲交错在一起,这让徐鸫想起某种符咒,又像是蛰伏在皮肤底下的丑陋虫子,总之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咒印不断扭动,逐渐向徐鸫的皮肤接近,徐鸫甚至能够听到咒印在皮肤底下扭动的声响,就差一丁点距离,徐鸫感觉自己就快不能呼吸了,却一下子刹住了脚,咒印随即退了回去。 事情发生的太快,大家一下都愣住了。 男子皱眉:“不是你,难道是你?” 面对男子迎上来的目光,江柏赶紧摇头:“也不是我,我们都不是八门的人,我们只是普通人,真是普通人!” 男子深吸一口气,像是失望又像是舒心,松开了徐鸫的手胖乎乎的爪子上已经被捏红了。 “我就说嘛,镇妖八门不可能跟妖怪搞在一起。不过小伙子,你能感觉到有人在背后盯着你,这也是你的能力之一。还有你小胖子,你怎么知道五宗火离?” 一天被吓了好几次,徐鸫已经有些虚脱了,但听到八门的名字,还是勉强打起了精神。好不容易的机会,一定要给师门添光。 “大家都是镇妖除鬼的同仁,五宗八门早已如雷贯耳,不知阁下是哪一支哪一派?” 男子忽然端坐,正色道:“五宗八门火离一支,在下陆离。” 见陆离如此正式,徐鸫心里有种抑制不住的兴奋。从小到大,只要提到妖怪鬼魂,师父总会把八门挂在嘴边,成天颠来倒去反反复复,耳朵都快听出茧了,却一个八门的人也没见过。 虽说梁贞妹妹也是八门之人,但毕竟资历尚浅,而眼前的陆离,能力实力统统摆在眼前。 “陆师兄好!在下茅山玄真观虚明道人关门弟子,徐鸫是也!” 江柏看着看着眼前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像是演古装剧,怎么听怎么别扭。这个徐鸫,敢情之前是个道士?自己怎么不知道,还是什么玄真教,总觉得是山寨全真教,尽出酒色之徒…… 听完徐鸫的话,陆离半眯着的眼睛忽然睁大。徐鸫一下觉得自己倍儿有面子,师父的名字一出,连眼前的高人也为之一震啊! “叫啥?” “虚明道长!” “嗯……”陆离思考良久,吐出四个字。 “没听说过。” 江柏觉得,眼前这个场景,够他笑三天了。 陆离恢复了之前的神色,继续问道:“怎么样,想明白没有,要我救不要我救?” 徐鸫想也没想:“要!不过我要说明,骆成大哥他不是妖怪,说来复杂,到时候你们见面就知道了。” 陆离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这是让两人跟着自己走。走出炸酱面馆,仿佛经历了一个多世纪,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总觉得有些不真实,八门的人,气场也太强大了吧。 两人跟着陆离一路走去,进了一间古老的民居。房子很大,典型的庭院式,有门楼、有过道、有敞廊、有厅堂,更有一面照壁。有道是“三坊一照壁,四合五天井”,这应该就是古城特有的建筑了。 “陆师兄,想不到你家房子这么大啊!”徐鸫无不赞叹地说道。 “家里老人留下的,有的住就不错了,房子养人还是人养房子,难说。” 终于,走过复杂的门楼,三人终于到了一个宽敞的房间之中。这房间四面都有窗,眼下正是太阳当空的时辰,四面窗户竟都有阳光照射-进来,把地面墙壁包括房顶都照的极其亮堂。 屋子正中有三个蒲团,摆成三角形。陆离最先坐了上去,江柏和徐鸫也学着坐下。蒲团上有一层细密的灰尘,像是很久都没有人坐过了。 “很久都没有用过这间屋子了,不知道还行不行。”陆离自言自语。 “陆师兄,你要是不放心的话,先拿其他东西熟练熟练好了,等练好了,再帮我们,我们就住在古城,一回生两回熟,走过来只要……” 徐鸫话音未落,忽然看见陆离腾地伸出右手,五个枯枝一般的手指顶端,凭空幽幽燃起一团团细小的火苗。 火焰闪着幽蓝色的光芒,抖动了一会儿,颜色忽然退去,最后剩下的,竟然是黑白两色。 已经是第二次看见这种火焰了,两人还是忍不住紧张起来,更让人觉得可怕的是,这屋子里原本亮堂的空间,竟然因为这黑白火焰的光芒,变得暗淡起来。 从没有听说过有什么火能够使物体变暗的。 徐鸫江柏互相对望了一眼,眼神里写满了哀怨。现在要跑,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陆师兄……” 陆离带着五团黑白火焰的右手忽然在空中飞快舞动,光线残留在空中留下的印记,有如一个个怪异的符咒。 “小胖子,你先来吧。” 第38章 非火 徐鸫立马回头看了看,左望右望,一脸茫然地指着自己鼻子:“我啊?” 废话,这里谁最胖,还用说吗。 不顾小胖哭丧着的脸,陆离手上的动作已经开始了。 大拇指上一团黑白火焰忽然之间隐入陆离干枯的指尖,连着他的皮肉都变得黑白焦枯,整个拇指瞬间褪去了色彩。 江柏看的眼睛都快掉下来了,这是什么法术,光看着就觉得可怕,等会儿要使到自己个儿身上,那还不得…… 此刻陆离突然大喝一声,已经变成黑白的拇指按入地面,只觉得身旁有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拇指的中心向四周蔓延,无名生起一团劲风,耳边尽是窸窸窣窣怪异的声响。 这股力量顺着陆离的指尖猛地灌入地面,朝着徐鸫的方向飞速移动。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星星点点黑白的火焰“呼”的一下燃起数丈之高,把徐鸫团团围住,丝毫没有逃跑的余地。 徐胖子整个儿都被吓傻了,直到眼前的火焰几乎遮住自己的视野,没命地大声呼喊:“我的妈!小江兄弟!快来救我啊!要死了要死了!” 此刻耳边怪异的声响已经消失了,空旷的房间之中有的只是徐鸫声嘶力竭的鬼叫。陆离听得一阵皱眉,伸出空闲着的左手挠了挠脑袋。 “小胖子,身为除魔之人胆子怎么只有屁点大,行不行啊。” 徐鸫听到陆离的声音,赶忙回应:“我说,烧的又不是你!你当然不急啊!有本事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啊!进来互相伤害啊!” 陆离叹了口气,懒得回答他。倒是一旁的江柏看出了端倪,距离火焰如此之近,竟丝毫没有感觉到普通火焰灼热的气息,而且燃烧起来悄无声息。再看徐鸫屁-股底下的蒲团,完好无缺,仿佛这团无名的黑白火焰燃烧的只是空气而已。 “老徐,你觉得热吗?” 徐鸫把头转向江柏的方向,嚷嚷道:“热啊!不对,热是不热,可是这火……” “不热你叫什么!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江柏一连翻了好几个白眼。 徐鸫一想也是,立马停止了哭号:“那……那有啥变化没?” 终于把话题转到了正轨上。此行的目的是把身上的脏东西弄走,不是来看烤乳猪的。江柏立马在四面墙壁上寻找起之前附在徐鸫身上的影子。 黑白火焰越烧越旺,屋子的光线已经暗了一大半,只能凭着四面窗子中射-进来的太阳光勉强维持亮度。不过这么一来,墙上的影子却更加清楚了。 “看墙壁,看墙上的影子!” 徐鸫视野已经被火焰遮住,急得直跳脚:“我看不到啊!” 江柏灵机一动,指着天花板喊:“看上面!” 影子映照在天花板上放大了数倍,徐鸫瞪着小眼睛死死盯住天花板上自己的影子,没过多久,胖乎乎的影子竟然变成了堆叠在一起的两个,要不是事先知道有东西在身上,还以为是眼睛看花了。 火焰的烧灼虽然没法影响正常人,但很显然,藏在徐鸫影子里的东西已经受不了了,不停地挣扎,企图躲进影子正中避开火焰的烧灼。 陆离见此情景也不着急,似乎早就想好了对策。 “不想出来?那就请你出来。” 说罢,陆离一直空着的左手扬在半空中,手臂枯瘦的影子立马出现在了墙壁上。陆离不紧不慢地移动着自己的手臂,影子逐渐接近徐鸫。 忽然陆离的左手一用力,向前猛地抓空,江柏看到手的影子已经伸入了徐鸫的影子里,一把抓-住那个躲在中心的怪物,用力把它往外面拽。 渐渐的,随着陆离手臂的移动,那个人形影子一点点从徐鸫的身体里分离出来。江柏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东西正是之前雾谷中的鬼影,不知在哪个时候竟然偷偷附在了二人身上,难不成想接着他们的身体做点“小羞羞”的事情? 眼看着张牙舞爪影子即将被陆离拉出来,忽然之间,一直都一脸惶恐的徐鸫猛地开始抽筋,头像个秤砣似的“咚”的一下砸进了地面,位置不偏不倚,正好是黑白火焰在他身旁燃起的第一个点。 一团鲜血顺着地面蔓延开来,而徐鸫却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头着地的姿势。 江柏看着地上的血迹一下子就炸了,再也顾不上身旁的陆离,赶忙去扶徐鸫。 “慢着!”陆离大吼,脸上的表情跟之前不太一样,看样子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 江柏虽然不想听他的话,但还是被震慑住了,随即想要回嘴,眼前的徐鸫却忽然坐了起来。 这下动作极快,江柏一下愣在原地,停在了伸手的动作上。只见徐鸫的半边脸开始不断抽筋,眉毛嘴巴呈现出各种不同的表情,眼球之中已经没有了瞳孔,完全变成了白色,而另外一半依旧跟正常人无二。 这场面怪异到了极点,江柏自知没法处理,赶忙询问一旁的陆离。 陆离盯着徐鸫的眼睛看了看,微微皱眉:“那东西不想出来,占了小胖子的半边身体。” “那……那要不要紧?” 就在此时,徐鸫的半边身子僵直着竟然站了起来,缓慢地移动想要走出黑白火焰燃烧的范围。 “这怎么回事啊!刚才它不是还怕火吗,怎么一下不怕了?” 陆离道:“非火能够灼烧妖鬼,但有了人血就多了一道屏障,非火一时半会儿动不了它。这东西大概不想多活了。” “什么意思?” “靠着借人身体逃出来,基本算是孤注一掷,所以我才说,这东西不想活了嘛!” 陆离忽然张开右手另外四只指头,四团火焰立即燃起。 “本来还想给你们看看清楚的,现在不想浪费时间了。” 说罢,陆离忽然将整个手掌完全插入了地面。江柏看的眼都直了,又厚又硬的地面竟然被陆离插穿了,面前的火焰就在此刻疯了一般直冲上屋顶,隐隐约约,江柏觉得眼前恍惚出现了一只巨鸟的影子,还没反应过来,火焰已经将徐鸫吞噬。 第39章 影妖魂妖 江柏只觉得眼前一黑,霎时间整个屋子完全浸-润在黑暗之中,只剩下面前一团无法描述的黑白火焰在熊熊燃烧。 江柏看的脚都有些软了,呆愣愣的一时间脑子一片空白,该做什么,该说什么,已经完全没了主意,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 徐鸫还在里面呢! 陆离此刻心满意足地舒了口气,渐渐把手从皲裂的地面中抽了回来,活动了一下筋骨,手臂的血色渐渐恢复,对着眼前的火焰打了一个响指。 只听见“啪嗒”一声,整个屋子归于寂静,火焰听话地消退,江柏赶忙凑上前寻找徐鸫的影子。 “小子,别急,火候刚好,顺便让你开开眼界。” 方才被火焰团团包围的徐鸫毫发未伤地端坐在蒲团上,眼睛闭着,神态安详。陆离再次将手臂举起,太阳光照着他的手臂现出一片阴影。 故技重施,这次附在徐鸫身上的鬼影已经被烧得没了气力,轻轻一拉便从徐鸫身上分离出来。江柏看到那剥离出来的鬼影一下成了一团实质的黑色人形雾气,弥漫在光照强烈的房间之中。 与此同时,端坐着的徐鸫忽然打了一个喷嚏,一下把自己给震醒了,揉了揉小眼睛。 “嚯!这就是那啥,我身上的鬼影?” “接下来该怎么办,是不是要轮到我了?”江柏紧张地问。 陆离仔细端详着眼前的黑影,眯了眯眼睛,恍然大悟:“我说呢,怨念这么大,是魂妖啊。” “魂……魂妖?”徐鸫嘴巴有点不利索了,“陆师兄,解释一下呗,我只听我师父说过影妖,没听过魂妖。” 陆离的眉毛朝着徐鸫一挑:“哟呵,知道影妖,也不错啊。你们两个人一个有天生的敏锐感,一个懂得多,难怪能走到一起。” 嗯……走到一起……怎么听都觉得奇怪…… “影妖,顾名思义就是影子妖怪。妖这种东西,不是凭空产生的,西游记你们看过吧,修炼多少多少年,畜生有了点本事,就是妖了,植物也能成妖,有了一定的精气,达到一定的条件,立马精变。” “影妖的原形是人的影子。按照八门的说法,人体分阴阳,在白天,影子就是人属阴的一部分。有的人怨念极多,或者天生恶棍,属阴的这部分强了点,在某些时候,影子就会偷跑出来,形成独立的一股力量。这股力量为非作歹,摄人精气以强自身,必除之而后快。” “但魂妖不同。魂天生就是人的一部分,但人死后由于某种原因魂魄没法进入轮回道,拘留在某个地方,时间一长怨念乱生,累计到一定的程度便妖化了,这跟人化成妖的‘生成’差不多。非极端条件,魂妖很难产生。” 徐鸫江柏似懂非懂点了点头,虽然没有完全弄明白怎么回事,但起码知道了两点。 第一,这东西是魂妖。第二,魂妖很少见,自己运气很好。 “陆师兄,事情我们是弄明白了,但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做啊?况且我小江兄弟身上也有这东西,你看……” 陆离叹了口气:“就说你们急,自己看吧。” 江柏望向墙壁,自己的影子之中,那重叠在一起的部分竟然自己分离了出来,从墙上腾空跃出,形成了比地面上更加浓重的一股黑雾。 两股黑雾之间仿佛能交流,渐渐汇聚到一起,盘旋在屋子的地面上。 陆离再次召唤出非火,火焰在地面上划出一个“?”的符号,将黑雾困在了中间。 “魂妖魂妖,终究还是人啊,早些进入轮回吧。” 说罢,黑雾被周围的非火点燃,不断拉扯扭曲,仿佛一张张怪异的人脸,包括陆离在内的所有人,都听到屋子里传来一阵凄厉的尖叫,这声音虽然可怕,但听来却觉得有些悲伤,能让人情不自禁地落泪。 “这是魂妖的能量,燃尽之后,它们就是普通的生魂了。” 眼前的黑雾已经被燃烧殆尽,剩下一层淡淡的青烟,还没看清楚,便消散在了空气之中,有一部分还流回了江徐二人身上。三人仍旧坐在蒲团上,屋子在火焰的燃烧后却没有一丝痕迹,仿佛前前后后只用了几秒钟时间。 “好了,事情做完了。”陆离缓缓站起了来,忽然嬉皮笑脸地说道,“走啦走啦,去找大妖怪!” 挂在他脖子上的那串白色朝珠中,有一个微微闪了闪光芒,随即便消失了。 **** 老赵的消息虽然不能完全解释一切,但至少肯定了一点。那些外乡人利用滇国巫术,想要镇压棺材里的东西。 “棺材里的东西是什么,你当时看到了吗?” 骆成停下了脚步,回答道:“就是这双眼睛。” “眼睛?那怎么会……”梁贞想了想,忽然惊道,“难道那些都是你的……” “对,是我的尸体,被分割成多块的尸体。” 墨镜下,骆成的眼睛渐渐闭上,声音变得冰冷起来:“你们八门的人,分解我的尸体,拘走我的魂魄,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把我变得半人不妖?” 听完这话,梁贞完全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五宗八门对于她来说,仅仅是一个代名词,却始终被这几个字拘束着。 八门的人…… 八门的人…… 如果八门的人都是如此凶残可怕,那我宁愿自己是过去的梁慎微。 就在她陷入沉思的片刻,忽然感觉背后有一股力量猛地直冲上来。骆成和她此刻已经走到了古城的偏僻之处,四下除了他俩外再无他人。 骆成也感觉到了来者的气势汹汹,迅速揽过身旁的梁贞,一道黑白火焰擦着他们的衣服烧了过去。 “非火?” 骆成惊讶之余,来人已经到了自己跟前,穿着藏青色褂子,脖子上一串白色朝珠微微晃动。 紧接着,那人身后又跑过来两人,一胖一瘦,累的气喘吁吁。 “陆师兄!你慢些啊!呼……” “真是……看着一把年纪,跑起来比谁都快……” 陆离似笑非笑地盯着骆成,淡淡说道:“这就是所谓的成品?” 第40章 死要面子活受罪 陆离似笑非笑地盯着面前的骆成,眼里映照出手中摇曳的非火。 “这就是所谓的成品?” 江柏和徐鸫面面相觑,这话什么意思?但来不及细想,眼看面前剑拔弩张,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打起来。 “这位前辈,我们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您尽管说,背后捅刀子不太好吧。” “背后捅刀子?”陆离摇了摇头,学着梁贞的语气,“背后捅刀子总比不上跟妖怪在一起好吧。” 来者早有准备,说话严丝合缝不留破绽,还能游刃有余学话帮腔,梁贞觉得面前的这个人不简单,再加上手里那团被骆成称为“非火”的东西,有必要提高十二分的警惕。 “哎呀,我说陆师兄梁贞妹妹,别这么激动嘛,你们说来说去几千年还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咋见了面火气这么大呢,你看这天啊,火气大了容易中暑,中暑了就……” 江柏听不下去了,赶忙止住了徐鸫这个话唠,插嘴道:“这位是陆离,他也是八门的人。” 随后转头看向陆离:“兄弟,我知道你很能耐,但骆成算我半个朋友,打架斗殴能不能推迟一天两天?” 半个朋友?徐鸫觉得这话真是讽刺,不过总比之前好多了,最起码跟“朋友”搭边。想想骆大哥也真是不容易…… “哈,那就更可笑了。身为八门的人,不把天下妖孽赶尽杀绝为原则,反而在这里狡辩,真是可笑至极。” 梁贞并不是一个善于沟通的人,至少封印解开之前不是。但是现在,她觉得身体里有种难以抑制的情感即将喷薄而出。凭什么这些素昧平生的人能够如此理直气壮地指责自己的生活,所谓八门,管过她一分一秒吗? “陆先生,没错,骆成确实不是人,但在我眼里是。如果八门的人都跟你一样蛮不讲理,那我觉得你们比起他,更像是妖孽。” 徐鸫听完这话倒吸一口凉气。要死了要死了,这下完了,本来还想着镇妖门重聚,不说抱头痛哭至少也该友好地握握手吧,哪能三句话没说就快炸开了呢,本来还想趁着大团圆,蹭点八门的光,顺便收编入伍之类的…… 没想到陆离听完梁贞的话,忽然笑了:“姑娘年纪轻轻,倒是一句话颠覆了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好,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们就依着古法,看看道理站在谁那边。” 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梁贞立马答应了下来,但心跳快的厉害,仿佛马上就能窒息。 陆离朝着梁贞缓缓走来,手中的非火早已隐了下去,忽然伸手,停在了半空中。 嗯?好像跟想象中不太一样。陆离这个人虽说不知底细,但很明显知道不少他们不知道的事,假如能够坐下来好好谈,对于自己,对于骆成来说,都会是一条重要的线索。 悬在半空中的手仿佛是一个信号,如果握上去,事情几乎就成功了一半了。 梁贞的呼吸有些急促,手不自然地想要举起来,却突然被骆成挡住。 “小心有诈。” “没关系,”梁贞笑笑,“我们有四个人,四对一,不怕。” 嘴上说是不怕,但心里想了很多对策,没一个可行,手还是伸了过去。 和意料中不一样,陆离的手很凉,枯瘦的指节像是树枝一样缠了上来,两人都没怎么用力,恰到好处地握了握手。 就在梁贞以为事情即将结束之时,忽然之间,陆离手背上有一片东西亮了起来,扭曲成符文的样子,沿着手指迅速攀上了梁贞的皮肤。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这东西已经爬到了自己的的手臂上。梁贞想要喊出来,却觉得嗓子发干,很意外,这种感觉,竟然在恐惧之中夹杂着些许熟悉。 徐鸫之前就已经领教过这种奇怪的打招呼方式,如今看到那东西居然能爬到别人身上,暗自庆幸它看不上自己的肥肉。 刹那间,那虫子一般的暗红色记号已经到达了梁贞的肩膀处,刚想转过身往背部攀爬,却奇怪的停住了,看到梁贞头发遮盖的后颈处,闪现一道金色的光芒。 是那块胎记!江柏想起来了,这五宗八门的人真是奇怪,见面都要让自己身上的疤往人家身上爬吗,真是…… 一点都不卫生! 留在梁贞肩膀处的“?”符号忽然怔住,一下子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迅速往回爬。而梁贞脖颈处的金光愈发明亮,转身间,从后颈一直到两条手臂,迅速起了无数密密麻麻的符文,气势上把陆离的符号盖了下去。 陆离半眯着的眼睛忽然睁大,猛地抽回自己的手,却还是没来得及。 谁都没有想到,梁贞身上附着的符文,竟然以极快地速度从身体上分离出来,疯狂地爬上陆离的手臂,好在陆离反应也快,但就在抽-出手的瞬间,还是沾上了一星半点的印记。 徐鸫看的清清楚楚,两人方才握手的地方,那些符文已经能够脱离梁贞的手在空气之中暂存。如果说陆离的印记是手枪的话,梁贞无疑是火箭筒,甚至核武器,简直……太可怕了。 陆离看着自己的手,那些残存的印记留下了烧灼的痕迹。 “金乾咒出了一个奇才啊,能用我的火把我烧伤,有些手段。” 四下静的出奇,除了陆离说话,剩下的人都愣在原地。这算完了?结果呢,接下来是打打杀杀还是一起坐下来谈谈? 没人说话,依旧没人说话,大白天空气冷的就快结冰了,徐鸫甚至在想,这个时候把非火点起来,是不是能够暖和一些? 最后开口的还是梁贞。 “陆先生,我才疏学浅,懂得东西实在太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我想我们之间的误会可能很大,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能不能好好谈谈?不瞒你说,这个时候你的出现,对于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一种福气。” 说完,空气又凝结了三妙,陆离忽然闭上眼睛,幽幽地“嗯”了一声,随即转过头,慢慢往前走。江柏偷瞄了一眼,这丫正搓-着自己被烧伤的地方,脸疼得都扭曲在一起了。 死要面子活受罪,给个台阶就下,太没有原则了吧…… 第41章 八门土坤 又是那栋有照壁的房子。本来四人提议去他们住的酒店谈,但陆离说他们人多势众,地方得自己挑。 真是,到现在还争那一星半点,说到底还是没有梁贞厉害嘛。 徐鸫觉得,梁贞就像是某些好莱坞大片中的终极武器,平时看着没啥用,但到最后,总能出人意料拯救全世界,这样的角色,仿佛是BUG一般的存在。 这次换了个房间,房门上积了一层的灰,打开的时候“吱呀”乱响,一层浓重的尘埃飞散在空气中,惹得开门的陆离一阵咳嗽。 “大哥,行不行啊,这地方多久没人住了啊,不行还是去我们酒店吧,宽敞明亮,讲话心情都好。” 正咳个不停的陆离回头白了一眼江柏:“咳咳……知道什么叫历史厚重感吗?这栋房子比你的年纪都大,谈事情再合适不过。” 说罢,自己先踏了进去,又惹起地上一阵尘埃。 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进去。房间虽然没有人气,但极其宽敞,不比之前驱鬼的那间小,甚至更加气派。 “这屋子上次有人的时候,我还小,没想到一下子就过了这么多年。” 梁贞看到房间的正中摆着三张凳子,似乎是主事的人坐的,其余两边并排摆着四张,每张凳子的背后还贴着相对应的符号,有些像是所谓的家徽。 可以想象,若干年以前,八门高手聚在此地议论正事的场景,而如今却早已时过境迁,留下的只是历史的痕迹。 四人都有些局促,不知道该坐在哪里。陆离指着其中一张椅子对梁贞说道:“那是你们金乾的位子,你可以坐那里。” 徐鸫从一进屋子就开始感叹,虽然墙上没有想象中贴着“斩妖除魔”四个大字,但看见这场面根本把持不住:“陆师兄,那我呢?我坐哪?” 陆离的眼神望向门两旁的长条板凳:“喏,闲杂人等坐那边。” 说罢自己朝着火离的位子走了过去。 没办法,谁让他是主人呢。陆离和梁贞分别坐定后,剩下的三人挤在一张长条凳上,像是上课被罚的小孩子。 “照道理,是先让宗主发言的。我们这里只有两家,就随便说说吧。” 坐在金乾家的椅子上,梁贞总觉得有些别扭,像是被人贴了标签。但一码归一码,有些事情还是要问清楚。 “陆先生,你之前说的成品是怎么回事?” 陆离闻之惊讶:“你没听说过?” 梁贞摇头:“我连自己是八门的人都不清楚,怎么会知道这些呢。” “既然不清楚,为什么还要掺和这些事情?” 梁贞苦笑:“如果可以不掺和,我早就不管这些了。” 她把自己家发生的所有事情简略地讲了一遍,包括来云南之后发生的一切。期间徐鸫还插了几句嘴,都被陆离的眼神堵了回去。 “白然之……”陆离低头思考着这个名字,“应该就是了。白者金也,你的母亲应该是金乾的后人。” “要说到成品这件事,还得追溯到一百多年前,很多事情我也是听我的爷爷说的。” 五宗八门在一百多年前依旧保持着原有的系统,八门之中主事的人中,会举行一次小型的比试,比试之中获胜一家,便成为宗主,拥有大事的决定权,顺位第二第三名着,成为门主,处理琐碎的小事。 有权利相应也有义务。按照流年运势,妖怪的出现也分大年小年,这个时候宗主与门主必须参与妖鬼退治,无论对方多么强大,必须冲在最前面。 为了加强八门之间的联系,互相通婚在所难免。但为了不出现近亲结婚的危害,每一家都会轮流迎娶或者嫁给八门以外的其他人,这之间有着十分复杂的规矩,连陆离都搞不清。 用他的话说,要搞清楚这些才能找女人,不如不找。如今一大把年纪,还打着光棍。 毕竟时代是在不断进步的,这样严格的家族系统在家近代面临崩塌,有因为感情,也有因为权力金钱,八门人心涣散,甚至不少脱离了家族体系,放弃天赋,成为普通人。 算起来,那时候的宗主就是金乾一门。他们传统保守,不愿意改变古法,遭到了一些人的反对,这之中包括当时的一位门主——八门土坤。 他们认为,要想重新找回八门在社会上的地位,必须做出改变。既然妖怪的力量能够百年如一日的强大,那为何不利用这种力量来充实自己呢? “你们也知道,妖不是人,如果能够为人所用,就不能称之为妖了。这种危险的想法一经提出,就被宗主否决了。” 这之后,门主宣布退出八门,并且开始了一项与八门对立的活动。他们不仅开始控制捉来的妖怪,甚至想要将妖怪身上的力量转移到自己身上。但这种事从未有人做过,先不说成功与否,单单是安全性就值得深思。 于是就有了骆成的遭遇。八门土坤把收集起来的妖怪力量输入进骆成的体内,想要制造出强大的容器,结果自然是失败,但由于妖力众多,一时间难以消除,就像是次生危害,只能秘密处理。 “虽然实验失败了,但土坤还是或得了不少实验经验,能力大大提升,不仅把当时的宗主打败,还瓦解了五宗八门多年以来的严密系统,最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用分崩离析来形容现在的状况,根本不算夸张。这其中波诡云谲的斗争,光光是嘴上说说,就觉得复杂无比。 陆离说完这些话,用了很长时间,抬头再去看梁贞时,对方似乎已经陷入了沉思。也是,这么多事一下子强加给她,需要很多时间去消化。 “我有两个问题。”梁贞忽然问道。 “第一,现在金乾家的人去了哪里。第二,如何才能让骆成恢复正常。” 听完梁贞的问题,陆离哑然失笑:“第一个问题,金乾家去了哪里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既然你母亲能够把你丢下不管,甚至封印你体内原有的能力,这就说明她根本没想着再回来。” “第二个问题,”陆离抬头忽然对上骆成的眼睛,“他要想恢复正常,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把分散在各地的尸体找回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第42章 鲜花按斤卖 把分散在各地的尸体找回来?听上去怎么像拼图似的,这样就能够让骆成恢复正常吗? 徐鸫听着不太靠谱,又想插嘴,这次被江柏拉住了,朝着边上努了努嘴,意思是当事人都不急,你急什么。 懂不懂什么叫皇上不急急太监啊!真是……算了,把自己比作太监好像也不太恰当,还是听陆离怎么说吧。 “我的意思是找回来可能会有一线生机,并不是完全恢复。毕竟里面施了什么法术,到底用了哪些妖怪的妖力,至今没人清楚,怕是得亲自问问八门土坤的人。” 虽然没有直接办法,但有一点总比没有强,至少大方向有了。这次找到一双眼睛,下次一条胳膊一条腿,能有多复杂呢。 倒是自己的事情还没有着落。 “陆先生,真的没有金乾家的消息吗?” 陆离叹了口气:“梁小姐,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不妨换个思考方式,你的母亲之所以不让你掺和这其中的任何事情,有可能是在保护你,你姓梁,完全可以置身事外,你不必要知道那么多。” 置身事外?说起来简单。自己的父亲何尝不想置身事外,却落得个锒铛入狱的下场,与其坐等厄运来找自己,还不如出手反击。总得有人站起来保护自己的家人。 心里做了决定,梁贞的语气更加坚定:“陆先生,我们之前的比试算数的吧。” 陆离抬头:“算,你是想……” “既然如此,那也别藏着掖着了,把知道的都说出来,算是我赢了的筹码。” “哈哈哈,”陆离大笑,“是有几分金乾咒的气势。好,既然你进来了,也就别再想出去,我陆离愿赌服输,今天就跟你讲个痛快。” 虽说八门系统已经瓦解多年,但这几家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姻亲关系在里头,逢年过节也会一起吃个饭聚个会什么的。上一次聚会金乾家没有出现,有消息说他们搬家了。 这次搬家不是因为想去外地旅游那种,而是神神秘秘地走,谁都没有通知。但消息灵通的家族之中,有人发现金乾家带走了一批古董,这些古董从不同的地方收集过来,形态差别各异。 “各异?怎么个各异法?” 陆离摊手:“我又不是当事人,我怎么知道。” 这件事情大概还是得靠老赵来办。 长谈一直持续到晚上七点多,大家中午就没怎么吃饭,拖到晚上已经饿得不行,拉着陆离一起去饭馆扫荡了一圈。 吃的正开心,江柏又叫服务员拿了瓶白酒,说是金火二家重新聚首,要庆祝一下。 其实也没别的,就想乘机敲这老头的竹杠,谁让他之前有事没事吓自己的。 一来二去这么几下,没想到表面鬼精鬼精的陆离竟然给灌醉了,脸颊红的像是猴屁股,眯着眼睛不停地啧嘴,拉到谁就聊,一聊就是半天。 离他最近的骆成自觉地走开了,毕竟酒这种东西他不能够多沾。倒是徐鸫留了个心眼,凑了上去。 “陆师兄,这酒不错吧,嘿嘿。” 陆离一看有人凑过来,也不管是谁,一把揽在怀里,叽里咕噜一阵乱讲。 徐鸫眼看时机差不多了,试探着说出了自己的“肺腑之言”:“陆师兄,你看现在八门也这样了,能不能通融通融,让我也进去蹭点光啊。” 陆离抬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脑袋,转头看向一旁看热闹的江柏:“你不行,他可以。” “凭什么啊!”徐鸫不开心了,再怎么说,自己也是同道中人,比不上江柏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了。 江柏给徐鸫使了个眼色,把他拉到一边,小声道:“你这就是没经验了吧,要想达到自己的心愿,你得有这个啊。” 说罢,右手在底下紧紧一攥。 徐鸫看不明白:“啥意思?得打啊?” “打你妹!把柄啊!” 随即打开手机,把镜头对准在一旁喋喋不休的陆离,按下了摄像键。 **** 在丽江的生活总让人过得不知道日子。 上次吃饭过后,四人退了酒店的房间,都搬进了陆离的大房子里。江柏和徐鸫两人的生意是愈发好了,反倒是梁贞,觉得自己成天待在院子里等消息太没意思,想再找陆离聊聊天。 骆成看相的钱买手机足够了,知道有网络后,成天捧着手机上网找资料,你问他干什么,他却一脸正紧地说:“上网冲浪。” 时间接近中午,梁贞下楼后没有看到一个人影,心里有点郁闷,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忽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四四方方的院子里竟然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鲜花,一下子把苍白的房子点缀得无限生机。梁贞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赶忙走了过去。 嘴上可能不承认,但几乎没有哪个女孩看到花心情会不好,特别是连日的紧张后,感觉更加舒心。 “喜欢吗?” 梁贞闻声抬头,站在院子门口的正是骆成。 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眼睛不一样的缘故,她没有再把他当成陈修匀。 “你买的?” “不然呢?” 真是好傻的问题,但却觉得心里很甜。 “这里的花按斤卖,买完手机还剩点钱,就全买了。” 这算是民国那会儿的风潮吗?果然是不用操心炒米油盐,刚赚来的钱转手就花光了。表面冷峻不苟言笑,做点事情倒是很用心。 没头没尾的,两人站在一大片花海中不说话,倒是刚睡醒的陆离打着呵欠下楼了,一看眼前的场景,差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咳咳……” “陆先生,你醒了啊。”梁贞慌张地转过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陆离说话,像是在逃避某个问题,但自己也弄不明白,为什么这么慌张。 “嗯……”陆离点了点头,“你们,倒是挺自来熟的。别叫我陆先生了,按照辈分,你应该叫我叔叔。” “陆叔叔。” 陆离皱眉:“不好听。还是叫名字吧。” 这时候,陆离的手机响了,随便应付了几句,转头就要出门。 走到一半,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事,回头对着两人道:“高兴跟我出去一趟吗?” 第43章 到此一游 为了防止城管突袭,徐鸫江柏两人提早收摊,生意不错,回去的路上买了青稞野菜粑粑,一人一串嚼得正起劲。 “诶,小江兄弟,你说骆大哥的事情能成吗?” “慢慢来咯,还能怎样,陆离不是说了吗,找到尸体就行了。” 徐鸫鼓着腮帮子,有些不赞同:“你听没听说过南大碎尸案啊,那家伙,尸体被分成了两千多块呢,要是骆大哥也跟她一样,我们得找到什么时候啊。” “我说你啊,真就是太监的命,成天瞎紧张,学我,万事坦然。” 徐鸫接着又问:“那梁贞妹妹的事情呢?不是我说啊,我觉得,她和骆大哥之间,有些那个什么……” 刚刚还摆出一脸坦然的江柏忽然皱眉:“你想说什么?” “不是……我总觉得他们……小江兄弟,你有没有谈过恋爱啊?” 这是什么话,堂堂青箱街街草,谈恋爱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吗? “虽然骆大哥的身体是梁贞妹妹前男友的,但我看得出,他俩以后一定会有一段孽缘。” 说罢,还摇头晃脑的一阵点头。 “为什么是孽缘?” “人家爷孙恋都是奇谈了,跨越一个多世纪,难道不是孽缘吗?”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陆离家宅子门口。推门进去,各色花朵扑满眼,两人都愣在原地,过了好些时候才缓过劲儿来。 “这是……啥情况?” 江柏把签子朝门外一扔,淡定道:“这里是八门,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 心里已经开始肯定了。孽缘,真是杀千刀的孽缘。 这时徐鸫已经走了进去,楼上楼下都瞧着没人,不禁有些郁闷,难不成是躲着自己出去外面玩儿去了?这家伙,回来一定得问他们要照片! 时候不早了,想喊江柏一起出门吃饭,抬头往院子里走的时候,忽然停住了脚步,眼前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 当地已经有大约一个星期没下过雨了,到处都不见水渍,却觉得照壁上湿漉漉的一团,看着有些糟心,随手拿了块抹布走了过去。 陆离家的照壁是砖石混杂的,并不多见,雕刻工艺十分复杂,鱼龙鸟兽人花都栩栩如生。虽然这间大院子只有陆离一个人住,到处都落满了灰尘,但只有这照壁一直干净的很。 这跟陆离是八门中人有一定关系,照壁用来挡邪祟,落了灰说不过去。 江柏看着徐鸫在照壁前跳上跳下使劲的样子,有些摸不着头脑:“徐胖胖,你这么个擦法,龙脑袋都要给你擦下来了。” 徐鸫并不理会江柏的调侃,一边仔细擦一边回话:“不说我说,这上面好像有人用水写了字。” 用水写字?呆到现在也该被太阳晒干了吧。“写的啥,不会是到此一游吧。” 徐鸫认真地点了点头:“还真是。” 这下江柏坐不住了,一下子也跑到照壁边上,想看看谁这么无聊写这种东西在墙上。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像是有人拿着巨大的毛笔,凌空在墙上写下的。 悼此一友。 江柏感觉头皮有点发麻,胳膊上的汗毛一阵一阵地竖起来。 这是谁干的,跑到别人家做这种事情,有点缺德了吧。 水渍还没干,顺着照壁滴落下来,把四个字拉的老长,如果此刻用的是红色墨汁,估计视觉效果更加立体,绝不压抑恐怖电影中的桥段,魂儿都会被吓飞。 江柏咽了咽口水,把徐鸫拉了过来:“别擦了,事情不简单,等陆离回来告诉他吧。” 徐鸫挠了挠脑袋:“会不会是别人家小孩的恶作剧啊。我看陆师兄那脾气,平时应该挺得罪人的。” “我们出门也没多久,当时他们还在家,谁家小孩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拿得起这么重的毛笔在墙上写字啊,还写得阴森森的,里头一定有问题,咱们先别碰它了。” 徐鸫点头表示赞同,掏出手机准备拍张照片发在微信群里。 手机刚打开,一团水渍就搞得屏幕模模糊糊的,徐鸫擦了又擦,愣是擦不干净,干脆在衣服上搓了搓,拿起来一看,更加模糊了。 “诶,小江兄弟,你有没有手纸?我这手上湿的,擦不干净。” 江柏有些郁闷,还是低头去掏袋子里的餐巾纸。这一点习惯相当好,到哪都带着手纸,就怕有紧急情况发生。 刚想递给徐鸫,忽然发现他的手臂连着胳膊上的袖子都湿漉漉的,哪来这么多水的。再抬头去看照壁上的字,太阳底下亮闪闪的,丝毫不见水珠的蒸发。 有个可怕的想法在江柏脑子里跳了出来,眼前的这水,该不会是活的吧…… “怎么了,小江兄弟?”徐鸫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拿。 江柏立即往后跳了一步,指着徐鸫大喊一声:“你别过来!” 突如其来的变化把徐鸫吓了一跳,愣是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又突然回头看:“哪儿呢哪儿呢,小江兄弟你叫谁不要过来?” “那个,我跟你说个事情,你别害怕啊。”江柏手脚并用,眼神里的认真让徐鸫更添紧张,“墙上那水,好像是活的,你刚才碰了它,它在往你身上蔓延。” 徐鸫没听明白,眨巴着小眼睛看了看江柏,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三秒之后,整个丽江古城都回荡着徐鸫惊天地泣鬼神的哀嚎。 “这!叫!什!么!事!啊!水成精了啊!” 江柏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你别急啊,我现在就打电话给小微,他们应该都在一块儿的,一定马上赶回来处理这件事。” “那你还不快点!” 江柏手忙脚乱地拨通了那头的电话,先是几声长音,没多久就断了。 “没……没接。” “再打啊!要死了要死了啊!” 这次更加直接,电话那头人工语音提示不在服务区。徐鸫急得跳脚,围着照壁不停地转圈圈,直到手机的震动声让他停了下来。 梁贞回拨了过来。 “江柏,我们在外面,有什么事吗?” 一听到电话通了,江柏险些没激动得哭出来:“那个那个,家里出事情了,好像有人来过,对对!徐鸫身上有奇怪的东西,水!水!活的!” 第44章 金石沟 活的?水?像是听故事,梁贞有些不明白,拿着手机愣了一会儿。 陆离伸手过来:“给我。” “什么情况?” 一听是陆离的声音,江柏这头胆子凭空大了些:“徐胖胖身上有水,那水干不了,一直往上蔓延,已经到胳膊肘了。” 简单的把家里的情况跟陆离说了一遍,焦急的等待着那头的回应。 “干不了的水……”陆离低头思索着,“你们身上有没有什么辟邪的东西?” 江柏想了想:“我有刀!短刀,算不算?” “可以,你把刀放小胖子身上。” 江柏赶紧照做:“接下来呢?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回来?最快也要晚上了,你们自个儿先处理吧。” 一听管事儿的说今天不回来,徐鸫紧张得都快哭了:“陆师兄啊,我的好师兄,你快救救我啊,要死了啊!” “放心,死不掉的。实在等不了的话,你们过来找我。” 江柏徐鸫二人一合计,还是自己去找比较好,毕竟坐着干等没有发挥主观能动性来的厉害,当即准备启程前往陆离所在的地方。 收拾东西的时候,江柏忽然想到了什么,问徐鸫道:“我记得你有一根棍子啊,好像很厉害的样子,那时候不还把骆成弄趴下吗?” 徐鸫一拍脑袋:“对啊,我还有它在!” 这跟所谓的棍子是师父虚明道长当年留给他的,也是师父的师父传下来的宝贝。据说是用众多妖怪的骨头制成,能够驱邪避鬼,原本有好几根,现在只剩下眼前这根了。 但这东西有副作用,平时只能用红布包着,不能见光,难得打开来用一次,就比如上次在梁贞家里的时候。 七手八脚的做了些准备,两人坐上了去隔壁镇上的汽车。 **** 挂完电话,陆离把手机还给梁贞,仔细打量起眼前小水沟来。 云沙镇不比丽江,这里没几条河,只有眼前这种小水沟,从远处蜿蜒而来。面前的这条叫金石沟,里面全是些大大小小的黄色石块,意思就是跟金子似的,劳动人民朴素美好的愿望。水流不大,缓慢地流向远方。 “就这里?” “对!就这里!没错的。” 回答的人是找陆离过来的村民,这里上上下下有好些个村寨,因为离大城市不远,村寨里人并不多,第一次发现异况的正是眼前这人村寨里的王家婆娘。 三十几岁,脑袋瓜半个已经没了头发,身上的衣服夹杂着些许泥土,说起话来喘得厉害,一个劲儿地点头。 “就前几天,王家婆娘吃完晚饭从金石沟上的桥面儿走着,远远就看到沟里有个东西。王家婆娘胆子大,趴在桥面儿上借着月光一看,是一女的,没穿衣服,头发老长,浑身上下湿漉漉的,给王家婆娘吓了个半死,差点从桥面儿上摔下来,赶忙走回头路告诉村里人了。” “谁都没歇着,当即带了几个村民来这看,都以为是杀人了,锄头菜刀黑压压一群人赶了过来,警察都找来了,结果扑了一场空,连个影子都没看到。” 眼前的金石沟依旧缓缓地流着,看不出丝毫的波澜。 “王家婆娘的亲戚在金石沟下面的村寨里住着,那天是要去送东西的,东西没送成,第二天还得去,白天有事,还是只能傍晚的时候过去,一个人不敢,就找人陪着,结果又是这个点这个地方,那女人又出现了。” “这次有两个人在,没错了,但一到白天,依然什么都没有,警察说这事儿他们管不了,拍拍屁-股就走人了,还是村里的老人讲的,这个事情一定要快点处理,不然寨子里会有麻烦,所以就找您来看看了。” 听完村民的描述,顿时觉得眼前平白无奇的金石沟怪怪的,说不出什么感觉就是心理不舒服。 骆成走到金石沟边上,蹲下看了看附近的石头水流杂草,忽然回头对村民说道:“你们寨子里这几天有人生病吗?” “生病?感冒发烧算吗?那天王家婆娘回家就有点发烧,说是给吓的,不过烧已经退了,人没什么精神。” “除了她呢?” 村民两手一摊:“那我就不知道了,一年到头总有人感冒发烧吧,哪能都记得。” 骆成看向陆离,两人对望了一眼,似乎达成了一致的意见。 “好了,你先回去吧,有事情我再联系你。” 村民点点头,交代了几句后就走了,背影看上去很急,像是故意在躲这条金石沟。 等人走远了,骆成站了起来,对着陆离说道:“怎么看,你也跟我想的一样?” 陆离点头:“差不多吧,应该是那回事。” 他们的对话听得梁贞云里雾里的,赶忙上前去问,没想到陆离反问道:“走到这边的时候,你有没有不一样的感觉?” 不一样的感觉?害怕,算吗? “觉不觉得这条金石沟,看上去很重?” 这已经是用了十分浅显的形容了,一般哪有用重来形容水流的,不过一语惊醒梦中人,偏偏就给陆离说中了。 刚才难以描摹的感觉,一下子明朗开来,没错,就是重。这么一段金石沟,总觉得溪流流得很费劲,再仔细点感觉,仿佛这块地方的空气特别凝重。 陆离点点头:“这就对了,这是作为八门人的基础课,哪里阴气重,自己感觉一下就能够找到了。” 合着今天是带自己上课来了啊。梁贞忽然觉得有些新鲜,这样的事情还是头一次碰到。 “接下来该怎么做?” 陆离反绑着手:“接下来啊,等呗。话说小胖子他们应该快到了吧……” 话音未落,忽然听到桥面儿上传来一阵吆喝。 “陆师兄!救!命!啊!” 徐鸫的右手胳膊包着厚厚一层保鲜膜,胳膊挥起来就跟机器人一样。 江柏在他后面始终保持五米的距离,脸上充满尴尬和嫌弃。 “哟,来了啊。”陆离笑着走了过去。 江柏一见此情此景,忽然呆住了。不对不对,这老家伙一般不会笑的,气氛不太对啊。 果不其然,还没等徐鸫反应过来,陆离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第45章 一网打尽 江柏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平时不苟言笑、老爱挖苦他们的陆离,此刻居然笑呵呵地迎接他们。 有诈,一定有诈。想到这里,不禁停下了脚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可徐鸫心大,哪能看出这么多,举着机器人般的胳膊就屁颠屁颠跑了过去,委屈得像个孩子。 “喏,陆师兄,你看啊,就这……诶!你干嘛!哎哟!哎哎哎!!” 陆离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抓-住徐鸫的胳膊用力一拧,只听见“咯哒”一声,胳膊肘脱臼了,疼的徐鸫嗷嗷直叫,整个山川之间都回荡着他的哀嚎。 陆离手里的火焰已准备多时,一下窜入了徐鸫的皮肉之中。看着触目惊心,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身上的保鲜膜全都烧焦了,露出了那团始终凝结在徐鸫手臂上的水。 非火一触及到这水,竟然没有直接烧过去,而是顺着水的纹理绕了一大圈,慢慢向里头紧箍。被围困的水忽然之间扭动起来,凭空掀起一层,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火烧灼后翻卷起来一般。 徐鸫看的眼都直了,赶忙问:“陆师兄,这是什么水啊,怎么不见它消失?” 陆离手上的劲儿没有放松,嘴里解释道。 “挖地为坎,垒木为坛,此为地液,小妖也。” “妖?还真是活的啊!” 陆离白了他一眼,接着道:“常年累月积存在地底深处的水流,阴气极重,再加上地势气穴的影响,百炼成精,有些还含有人鬼的眼泪,怨念极深,如果不加以祛除,不出一周,人就会被它溶成水液,成为它的一部分。说它是妖,也不是真的妖,有自主生命罢了。” 徐鸫听着一哆嗦:“那……陆师兄总归能退治的吧……嘿嘿……嘿嘿……” 干笑了几声后,总算看到陆离点了点头:“非火有极阳的一面,克其阴,能除。” 话到如此,那皮肉一般掀起的地液已经小了不少,只剩下指甲盖大小的一块,而徐鸫手臂上方却起了灰蒙蒙的一层雾气,乍一看,竟然像是一小朵灰色的云。 “徐胖胖,你这真是,上天了啊……”江柏戏谑的说道,伸手想要去碰那一小朵云,还没尝过云是啥滋味的呢。 陆离皮笑肉不笑:“碰了手就烂,小江子这是嫌多了只手嘛……” 这话吓得江柏一哆嗦,赶忙把手缩了回来,忽然意识到,自己怎么多了个小江子的外号,越听越像太监。 所有的地液都已经从徐鸫身上蒸发了,那朵灰色的云趁着大家戒备松懈的时候,竟然灰溜溜飘走了。 骆成抬头看着眼前飞走的地液,半是询问半是随意地说道:“地液之少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有人别有用心……” “别有用心是肯定的,不然还会写‘悼此一友’嘛!”陆离看的很开,“地液虽然可怕,但一般不会出现,有人把它弄过来,就是想做个记号。” 梁贞听完,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地液是有人故意弄在照壁上的。第一,如果是普通人碰到这东西,必死无疑,甚至不会觉察就已经不行了。” “第二种情况,恰好被陆离发现,但他能够自己处理,甚至不会让地液沾到自己阿身上,事情也就此为止。” “剩下只有一种情况,就是我们现在碰到的。” 骆成点头:“既要找我们,也要找陆离,最好聚在一起,一网打尽。” “那刚才那云就是信号啊!知道我们会来找你,故意弄了地液在家里……妈的,我就说不会这么简单,刚才应该把那朵云拦住的啊!” 陆离挥了挥手,满不在乎:“怕什么,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有朋友想要悼念我,我倒是想看看,谁这么想我死。” ****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裸尸出现的时间大概是晚上七八点,村寨里有人送来了饭菜,但都不敢送到金石沟,远远的放在桥那头,只好自己去取。 期间徐鸫提议说想吃烤肉,喊着江柏两人去附近的林子里打只野兔什么的,总觉得嘴里没有油头。 但陆离不允许,说是生火烤肉会影响这里的阴气,只能忍着憋着,吃点凉了半截的饭菜,是越吃越没胃口,看着天上那轮月亮越发的圆,忽然心里一动,算着时间,也快中秋了吧。 想着师父,想着师姐师兄师弟们,小时候大家在山上打打闹闹,吃不饱也穿不暖,却其乐融融的样子,忽然眼睛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喂,喂,徐胖胖,是不是男人啊,老哭老哭的。” 徐鸫抹了抹眼睛,转头问:“小江兄弟,你就不想家吗?” 想家?说不想是假的。老子混账,但自己的妈对自己一直很好,这次出门有些时日了,也没往家里打过一个电话,不知道家里生意好不好,自己那帮小弟有没有照顾着点。 “哎,说这干什么,我跟你可不一样。” 徐鸫默默点头:“是,确实不一样。我没爹没娘,要不是师父从人贩子手里把我弄回来,说不定我现在就断手断脚,在沿街乞讨了。” 江柏听着一惊:“你是被人贩子拐卖过来的?” 徐鸫抚摸着口袋里的妖骨,点了点头:“我记不大清了,都是师父说给我听的。他老人家有次云游,看见一点点大的我被人抱在手里乞讨,看长相就知道不是亲生的,花了几年所有的积蓄算是把我买了。” “所以师父就是我亲爹亲妈,一手把我养大的,我怎么会不想他呢。” 江柏心里很是感慨,大家都不容易,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自己要是不闯出点什么,都没脸回去见妈。 “放心,这事情完了就回去看你师父,我陪你一起去!” 徐鸫反是落寞:“我师父已经不在了。” 说罢,又把那根妖骨拿在了手里,手指不停地抚着,像是在努力找回之前的感觉。 江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种感觉,自己还没有体验过。要是自己的母亲不在了,会不会跟徐鸫一样,没事掉眼泪呢。 陆离在一旁没听他们说话,反倒是瞧见了徐鸫手里的妖骨,眼睛一亮,刚想问些什么,却忽然感觉浑身的鸡皮疙瘩一下子起来了。 “来了!” 第46章 逃走的怪影 中秋将近,脸盆大的月亮挂在天上,阴柔的月光照的整个金石沟通亮,梁贞很明显的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凭空聚集在了自己面前,聚集在桥底下金石沟的中段,哗啦啦的水流没有停歇,每一处都泛着月光的白。 “来了!”陆离小声喊道。 四人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死死盯着金石沟的方向,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就在大家都把心提到嗓子眼的时候,忽然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怎么回事?” 气氛一下子被打乱,黑漆漆的夜晚别说是金石沟了,就连地上的石子都看不见。 徐鸫下意识地抱紧一旁的江柏,手里的妖骨举得老高:“小江兄弟,别怕,我保护你!” 要不是天黑,江柏脸上的黑线都可以绕地球一圈了。大哥,你这么挂我身上,谁保护谁啊…… 一旁传来骆成的声音:“云盖住月亮了。” 他就在梁贞身旁,黑下来的一刹那明显感觉身旁小鹿般的梁贞轻微地颤抖了几下,顺手就把她揽入了怀里。 梁贞根本没想到他会这么做,心跳慌乱,却又不知道如何是好,脸上烫的厉害,一动不敢动。 黑云遮天,不见五指,事情没有想象中顺利。 只有最中间的陆离从容不迫,回应道:“莫慌,待在原地,乱跑的话我不能保证云里面会有什么东西。” 云层里面躲着奇怪的东西?徐鸫的脑子里闪现出各种场景,紧张之下,甚至觉得有些兴奋,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观啊。 没过多久,云层飘开了,月光重新回到了地面上。徐鸫瞪着小眼睛仔细地在天上寻找着所谓的奇观,但除了月亮,并没有什么特殊。 再往下一瞧,眼前的一幕让人惊呆了,刚才还光秃秃的金石沟上,竟然真的活生生地躺着一个人。 梁贞感觉有些透不过气,女子长而卷的头发有如海藻一般裹着她的全身,像是忽然摔倒了,躺在金石沟嶙峋的石头岸上,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爬起来。 借着月光,能清晰的看到女子光滑白净的皮肤,卷翘的睫毛,甚至连胸口的起伏都清晰可见,完全不像是所谓的妖鬼。 不说徐鸫,梁贞都觉得有些非礼勿视,如果不是她身上那股极其浓重的阴气,准会以为这就是一个极美的女人。 江柏呆看之余,却觉得有些熟悉,这种场景,在某时某刻,曾经出现过,一时半会儿却记不得。 掐指一算,陆离抬头看了看天象:“中秋那天月光会达到鼎盛,阴气会呈现出一个巅峰状态,再加上面前的这个女尸,可谓是至阴之极。” 陆离的声音把大家的视线从女尸身上拉了回来。 “先别管这么多,咱们现在怎么处理?”江柏属于实干型的,通篇的道理不如早点下手来的顺畅。 陆离扭了扭手腕,伸出五个手指头,非火摇曳。 “我知道!” 有了之前的经验,徐鸫再也不敢贸贸然说出自己的想法,但又忍不住发言,绞尽脑汁想了许久。 火焰,灼热,温暖,所以……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用温情感化她?” 陆离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 **** 非火燃烧的速度比想象中快,火舌一碰到女尸,便疯狂地燃烧起来,在远处看着,冲天的火光仿佛把月亮都遮了下去。 只要烧掉女尸,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吧。 茫茫火光,烧得无声无息,片刻的寂静之后,忽然有个东西猛地在火后面晃动了一下。 这一晃,几乎把所有人的安全感都晃没了。非火背后,还能有什么东西存在吗? 陆离很明显也看到了这一幕,出乎意料地挑了挑眉毛,一把收回了火焰。 安静的可怕的金石沟,那具女尸竟然“腾”地站了起来,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每一个人,表情怪异到了极点。 “她……她想干什么?” 徐鸫不敢说,总觉得那眼神像极了饿昏头的自己。 正当大伙儿疑问之际,女尸忽然张开了嘴巴,徐鸫吓得一哆嗦,立马喊道:“陆师兄放火烧她啊!要吃人了啊!” “这不是女尸,是容器,刚开始就犯错了。” 非火有导向性,跟地液一样,有自主意识,这种意识来源于陆离。只有陆离把眼前的东西看明白,非火才有攻击目标,所以一念之差,根本没办法做到一击制敌,这就是非火的局限性。 女尸的嘴巴里喷出一股黑色的气体,骆成赶紧招呼众人捂住口鼻往后撤。正在这时,一双手从里面伸了出来,掰开女尸的嘴巴。 “我去,这什么东西。” 四人已经退到了金石沟旁边的枯草地上,大气儿都不敢喘。 觑着几人没有动静,女尸嘴里的东西忽然一个飞扑,从她嘴里跳了出来,月光下,只觉得那东西浑身漆黑,像是一团黑烟,一下子滚到了金石沟中,顺水而走。 几人都愣住了,本以为这东西跳起来是妖攻击自己,现在是什么个情况,溜了? “不好!”陆离大喊,“错了错了都想错了!” 想要再去追时,已经来不及了,金石沟里的水流在这一刻变得奇快,那团黑影早已趁着众人愣神之际逃走了。 那东西刚一离开女尸,尸体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海藻般的头发疯狂地脱落,皮肤迅速褶皱,露出里面白惨惨的骨头,姣好的容颜一下子变成了一具标准的干尸,张着嘴巴轰然倒塌,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有村民在附近发现了一些古旧的衣物,查看过后应该就是那具女尸的,年代久远,不像是新死不久的人,但附近有没有古墓之类的,根本没人知道,村民们只知道金石沟又能走人了,对着陆离千恩万谢。 只有他们自己才明白里面的问题。那团逃走的东西到底想去哪里,如果没有及时发现,它在尸体之中会长成什么样子,下一个被作为容器的人回是谁? 事情越来越复杂,似乎刚揭开一块布,又蒙上了一层纱。 第47章 骆成喜欢怎样的女孩 金石沟的事情,莫名其妙的告一段落了。不过梁贞还是有不少收获的,至少把基础课给学会了,而且…… 怎么说呢,跟骆成的关系算是更近一步了吧。二十几岁的人了,不能否认,这种感觉就是喜欢。自然而然,想要更进一步,天性使然。 喜欢一个一百多年前的人,面对的还是前男友的驱壳,说起来简直荒诞至极,梁贞只能小心翼翼地对待它,甚至忽视它,但不管怎样,它依然在那里,骆成的每一个举动,都像一双无形的手,撩-拨着她的内心。 感情这东西,从来没有应该怎样,只有想怎样。 所以老赵那里的消息极为重要,骆成剩下的身体在哪里,梁贞也怀着这份期待,想要见到真正的他。 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梁贞妹妹,你是不是在想骆大哥?” 除了梁贞和徐鸫,剩下的三人都出去外面打探消息了。毕竟那个写“悼此一友”的人一直没有出现,一边等着老赵的消息,一边自己也要寻找线索。 剩下的两人就成了留守人员,徐鸫称他们俩为五人组的中坚力量,是他们坚强的后盾,但梁贞老觉得,简直就是山村里等着丈夫回来的老婆孩子啊…… 一想到丈夫,梁贞的心就砰砰跳起来,被徐鸫这么一问,更是脸上发烫,莫名的慌乱。 “别瞎说,我在想事情。”梁贞辩解,接着又补充,“正经事情。” 徐鸫撇了撇嘴:“谈恋爱也挺正经的啊。” 真是,自己的目的难道都写在脸上了吗…… 梁贞默认不说话,徐鸫又开始碎碎念:“年轻人,就应该勇敢的追求爱情,虽然时候我们骆成哥哥已经一百多岁了,但胜在英俊潇洒啊,你看他出手时候的样子,刷刷刷,眼睛都不带眨的。” 徐鸫心里好生羡慕,他们每个人都或多或少跟八门扯上点关系,就连完全置身事外的江柏都被陆离看上,到哪都带着他,而自己却依旧没啥用。 梁贞忽然凑到徐鸫身边,一脸狡黠地看着他。 “你……你干嘛?” “徐鸫,我们是不是好朋友?” 梁贞的眼睛持续盯着徐鸫,看得他浑身发毛,女人疯狂起来,真是可怕…… “是啊,我们当然是好朋友……” “有多好?” 这问题就跟女朋友扯着自己问有多爱她一样难回答,徐鸫绞尽脑汁,终于憋出两个字:“最好。” 梁贞喜出望外,迅速把他收编进自己的队伍:“那你就是我的人了,对吧。”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奇怪……不过是兄弟就得讲义气,徐鸫猛点头:“是,我肯定向着你,咱俩谁跟谁,那顶亲的啊!” “那我跟你讲的事情,你肯不能告诉别人啊……你觉得,骆成他喜欢怎样的女孩?” “我骆大哥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但有一点,就是整天板着脸,基本没见他笑过。我觉着吧,负负得正,他心里头肯定会喜欢一个表情丰富,喜形于色的人,这样生出来的孩子才会正常……” 虽然话题开始扯得没边,但还是有几分道理的。骆成喜欢表情丰富女孩,那自己是不是应该多在他面前笑笑? “你确定?” “我确定。” 一阵沉默,两人心里都在打鼓。梁贞想着如何成为一个爱笑的女孩,而徐鸫那头,下次一定要在骆成耳朵边吹吹风,必须让他对表情丰富的女生有好感,就是这个尺度有些难把握…… “徐胖胖,”梁贞喊他,“这事情你不能跟别人说,帮我守着这个秘密,以后有机会,我让你进八门。” 进八门?这是个不小的诱-惑,徐鸫一下子忘记了礼义廉耻,立刻点头哈腰:“好!必须的!” **** 事先已经说过不会太早回去,徐鸫和梁贞没等着他们回来自个儿吃了饭,约莫晚上八点多,才看到他们陆续走了回来,事情不太顺利,几个人脸上都没什么笑意。 梁贞拿出早就泡好的茶,一杯一杯仔仔细细收拾好,殷勤地端了过去,当然,脸上带着徐鸫事先吩咐好的表情,不说再接再厉吧,简直就是变本加厉,以至于刚回到家的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盯着梁贞看,表情要多错愕有多错愕。 徐鸫痛心疾首。果然,尺度这东西是最难把握的。 “小微,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表情不大对啊……”江柏道。 梁贞瞪了他一眼,意思是又不是笑给你看的,转而继续保持刚才的表情,坐在距离骆成不远的位置上。 骆成终于忍不住了,抿了一口茶,淡淡地说道:“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梁贞一时语塞,看着骆成手里的茶杯,灵机一动:“那个,茶泡的怎么样?” “挺好。” 轻飘飘的一句话,根本没有丝毫的波澜。徐鸫那个骗子,说好的表情丰富呢,一个个看我的表情都跟神经病似的…… 徐鸫看着梁贞投来可怕的目光,立即避开,咽了咽口水,若无其事地盯着别处。 “咳,那个,我能说话了吗?”陆离清了清嗓子,“几天下来,线索是有一些。” 回到正题,大家把注意力放到了陆离这头,仔细地听着。 “我问了道上的朋友,用女尸来养小鬼这种事情不少见,但在月圆之日却并不多。好消息是及时阻止了它的生成,坏消息就是它跑掉的地方,一定会附到其他人身上,我们得去找它。至于怎么找,明天还得接着去。” 江柏有些不在乎:“这事情应该不归我们管了吧,我们还得去找小微的妈妈,骆成的身体,这些七零八落的事情没工夫管。” 陆离冷笑:“你觉得跟你没关系,它就偏跟你有关系。记得那些地液吗,他们能找到你们,就有能力把你们处理掉,眼下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这里,不跟着我走,你们跟谁走?” 虽然话说的难听了一些,但确是那个理。在没弄清楚事情之前,陆离这里的确是最安全的。 “好了,明天小江子跟我再去趟金石沟,剩下的人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第48章 分身 “我?为什么是我?”江柏指着鼻子一脸的不情愿。 “得了吧,小江兄弟,跟着陆师兄单独出去,你得多幸运啊!”徐鸫看他的眼神都是羡慕,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不知道珍惜机会呢。可怜自己,依旧是留守的命。 江柏撇了撇嘴:“我也有收获啊……” 当初看到女尸的时候,自己总觉得眼熟,后来才想起来青箱街的瘦子曾经跟他讲过,最后一次见到白敬之的时候,他家就有这样湿漉漉的裸-体女人。 当时觉得没在意,但现在联想起来,似乎背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是巧合,还是本就是同一个人,那写下“悼此一友”的人,会不会就是白家的人。 此言一出,大家都沉默了。毕竟用女尸养小鬼这种事情并不光彩,白家人穷途末路到这种程度,靠着歪门邪道来重振家族,说起来实在不好听。 “骆成,你有什么消息?” 闻言,骆成把口袋里的手机拿了出来。这几日-他跟梁贞那头的老赵很谈得来,再加上一直在老赵那头做生意的教授,消息分析起来快得多。 连万年冰山的骆成都觉得,这个四四方方的小板砖还真挺好用的。 “老赵让我照顾好梁贞。” 这是什么话?大家都以为骆成会说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却不知他忽然冒出这么一句。坐在一边的梁贞一开始还沉浸在江柏的话里头,闻言更是惊讶地抬头看他,过了稍许,又迅速把头低了下去。 “好了好了,大家今天都累了吧,我一早都把洗澡水烧好啦,大家洗洗早点睡觉,明天还要赶路呐!” 徐鸫开心地像是一个狗腿子,赶忙把江柏和陆离往外头迎,真是里里外外都把自己当成了梁贞的忠实战友。 花好月圆,良辰美景,此时正是发展男女关系……哦不,深化友谊的大好时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他们单独留在堂屋里得了。 关门的时候,徐鸫对着梁贞挤眉弄眼,梁贞眨了眨眼睛回应,又是羞又是喜,总之,今晚确实让人觉得有些措手不及。 有……这么快吗…… 屋子里剩下了骆成和梁贞两个人,没人说话,静的连隔着三条街的狗叫都听得清清楚楚。梁贞的一颗心仿佛要从胸腔里蹦出来,紧张得无以复加。 抬起眼睛瞥了一眼身旁的骆成,低眉不语,好看的像是一幅画,偷偷瞄了一眼,就有些发晕。 怎么办,是自己先说,还是他先说,他到底会不会说…… “梁贞。” 骆成柔软的声音打破了屋子里的宁静,身体里仿佛被人装进了一只兔子,听到声音的刹那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 “嗯……怎……怎么啦?” 骆成把目光转了过来,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的眼睛:“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话啊?” 梁贞觉得眼前的画面都成了慢动作,一帧一帧不疾不徐地播放着,耳边轰隆隆听不大清,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快泄光了,所以连骆成说完,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你刚才说……” “对,我打听到白然之的消息了。” **** 一回生二回熟,再临金石沟,江柏已经觉得这地儿就跟自家家门口似的,没啥陌生感。 几天前女尸出现的地方如今已经恢复正常,桥面上不时有几个寨子里的人走过,好奇地朝底下探头探脑。 刚看几次觉得还好,看多了,江柏觉得有些不耐烦了,回头吼道:“看什么看,没看过人打坐吗?” 对,就是打坐。陆离千里迢迢把他带到这里,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席地而坐,闭着眼睛就开始打坐,根本不管他的死活。好几次想要溜走,又好几次不太放心,就这么徘徊犹豫,已经等了将近一个半小时了。 这丫,是准备在这里羽化升仙吗? “小江子。”陆离忽然喊他,“过来。” 江柏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 “叫我-干嘛。” 陆离缓缓睁开眼睛,抬头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小伙子,脾气挺冲的嘛。” “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子不是徐胖胖,没那么崇拜你。” 陆离听完也不生气,解下脖子上的朝珠,递给了江柏:“喏,拿着。” 看着手里白莹莹的朝珠,江柏有些不明白:“无功不受禄,你这是干嘛?” “谁说送给你的。”陆离抬了抬眉毛,“我让你保管而已。” 江柏一手接过朝珠,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地上陆离的身体开始重影,不出一会儿,一个一模一样陆离从地上站了起来。 看着下巴都要掉下来的江柏,陆离道:“没见过分身吗?” “见过,动画片里。” 这个陆离跟坐着的那个根本看不出区别,但有一点不同,就出在朝珠上。明明手里还拿着一串,站着的这个人脖子上却还挂了一串。 陆离没有理会江柏的错愕,不耐烦地说道:“快把珠子带上,要上路了。” 像是被驱使了一般,江柏自个儿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把朝珠套到了自己脖子上,再抬头一看,不知何时分身的那个陆离已经站到了自己的眼前,伸手一把抓-住了自己的头发。 “小伙子,脾气倒是不小,动作怎么慢成这个样子!” 江柏欠过身子,想要躲开陆离的手,却感觉自己一下子被定住了,浑身上下有种千挠万抓的感觉。随着陆离用手一抽,立马感觉自己像是从某个匣子里跳了出来。 “好了好了,快点吧,别让人家等得不耐烦。” 江柏睁开眼睛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一回头,差点吓一跳。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江柏正站在地上那个陆离身旁,一坐一站,表情都无比的惬意,视线望向远方,仿佛是一起看风景的两个人。 只是在自己看来,这种场面真是要多GAY有多GAY…… “干嘛,我也不想的,就这个模板了,将就着看吧。”陆离道,“跟上跟上。” 江柏赶紧抬腿跟了上去:“去找谁,谁在等我们?” 陆离狡黠一笑:“悼此一友啊。” 第49章 棋局 梁贞瞪着大眼睛,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刚才骆成说,有白然之的消息了? 本来深化友谊的想法一下子都抛到了脑后,赶紧问:“什么消息?什么时候知道的?找到他们了吗?” 骆成把茶杯放下,眼波流转到她身上:“老赵给的消息,我不想太多人知道,所以先单独告诉你。” 原来是这样。那之前老赵说让他好好照顾自己,约莫也是随便乱编的吧。想到这里,梁贞有些落寞,但还是忍不住听下去。 “你父亲出事之前,曾经托人找过一批古董,这些古董都是未曾面市的国宝级文物,属于历史价值高于收藏价值,有市无价。这件事情保密性很高,知道的人没几个,老赵也只是知道一二。” 梁元曾经跟老赵透露过要寻找这批古董的事情,说是自己老婆无意中提的,想要找回去讨她欢心。虽然只是酒后的几句闲言碎语,但出事之后想起来,有可能跟白然之有一定的关系。 寻找古董难度之大堪比登天,埋在田野里几年几年的耗也是常有的事。梁元为了这次行动做足了准备,托人找了不少关系,积累的人脉中黑白两道都有参与,反正最终是倒腾出了不少东西。 后来东窗事发,不知是谁报了警,这些东西就跟着不见了。老赵后来派人打听过,上交的国家级文物并没有当初所说的那么多,甚至少了不少,也就是说,有很大一部分被带走了。 “没错了。陆离说过,白家人临走前带走了一批古董,应该就是我爸爸千寻万难找到的。” 梁贞的眼神暗淡下去,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自己的母亲为什么要这么做,东西拿走就好了啊,为什么要报警,害得自己父亲锒铛入狱呢。 “有可能是,也有可能不是,目前为止都只是猜测,谁都没办法确认,等我们找到她亲自问清楚不就行了吗?” 骆成少有的安慰梁贞,眼神里充满了温柔。不过这个时候,她却没有心思去关注这些东西。 “那消息呢?” “老赵的人打听到,黑市里最近有人出手一件东西,可能就是其中之一。” 梁贞的心砰砰跳起来,这种感觉不亚于心心念念的礼物摆在面前,就等着拆了。自己日日夜夜想了这么久,打了无数通电话,留下了太多太多的眼泪,这些挫折,这些困难,终于有了盼头。 白然之的脸逐渐在梁贞的心里清晰起来,她想的不是母亲,妈妈,更多的则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家变成这样,为什么要离开? “那人在哪里?” 骆成顿了顿,低声说道:“JX江柏跟着陆离走了一会儿,渐渐回过神儿来:“哎陆离,你还没跟我说去哪里呢!” “你不是血气方刚一条好汉吗,怎么,害怕我把你卖了?” 说不害怕,那是不可能呢。毕竟对方跑到你家里来,大笔一挥悼词一写,那蹬鼻子上脸的架势高的不要不要的,肯定是本事傍身啊。自己这么乖乖跟着老头过去送死,岂不是傻了。 “那你为什么叫我跟着你啊,叫别人不行吗?叫徐胖胖啊,他可崇拜你了。” “他?说道徐鸫啊,他手里的东西根本不是骨头,那是一种植物,叫做妖骨木,不是真的骨头。妖骨木世上之罕见是有目共睹的,你们都没听说过吧。这种骨头有一定的镇妖能力,会用的人一根通天下,基本上小妖怪都可以处理掉了。” “梁贞是金乾的后人,徐鸫在茅山待过,骆成又是半妖体质,他们都不适合今天的会面,我需要一个跟妖怪、八门都搭不上边的小子,你最好了。” 陆离顿了顿,接着又补充道:“你天资不错,敏捷过人,到时候说什么做什么全看我指示,一个人不要冲动,有我的朝珠在,不会死的。” 嘴上说的轻巧,不会死,缺胳膊断腿的也不好受啊…… “我凭什么要帮你?” 陆离停下脚步:“你是不是希望帮梁贞找到白然之?” “对。” “走过去,或许就能有线索,你跟不跟我去?” 江柏想了想,咬咬牙点了点头:“好!我跟你去!” 两人的分身沿着金石沟不断前行,果然过路的人都跟没看到他们似得,大大咧咧地走了过去。江柏很是好奇地在身上左摸-摸右摸-摸,要是掌握了这本事,以后老子天不怕地不怕,先去胡不为家里打他个天昏地暗,反正看不到自己,早就想收拾他了。 越往前走,前面的人越少,渐渐的,方圆一百米连半个人影也见不着了。四周都是高山和石子路,金石沟流淌在中间,仿佛是一条白色的衣带。 衣带的分支进了附近一座无名山里头,陆离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江柏硬着头皮跟着,不久之后,地势逐渐向下,通往一段像是山洞一样的地方。 陆离忽然停下脚步,对江柏说道:“你跟在我身后,假如我做出摸朝珠的动作,你就把真的珠子套在自己手上,默念我和你的名字三次。” 江柏仔细听着,心里莫名有些紧张,这场会面,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山洞仿佛一个井字形,头顶有一片通着峡谷,抬头一望能惊出半身汗。就在这山洞的正中央,摆着石凳石桌,仔细上前看去,石桌上横着竖着刻着不少线,俨然一副棋局。 江柏不怎么会这些要动脑子的东西,看了看就觉得头疼。但陆离不一样,他眼睛一瞄,毫不犹豫地坐到了棋桌上,稍稍观望了几下,就撸起衣袖,下了自己的第一步棋。 虽然不懂,但方寸几步之内,招招惊险,江柏总觉得走错任何一步,四周就会出现机弩巨石流沙之类恐怖的暗器,不由地缩着脖子,虽是分身,也觉得脑袋上直冒汗,手不经意地去摸脖子上挂着的朝珠。 陆离走完第一步,棋子落下的声音久久地在山洞中回荡,每一声都震得江柏心头一颤,沉默了些许,陆离忽然笑了起来。 “你输了,出来吧。” 第50章 幸尘 笑声在空旷的山洞中回荡,传向上方山体的缺口,惊得几只在深山中休憩的鸟儿扑棱翅膀,飞入了群山万木之中。 江柏听着出了一身的冷汗,再这么被吓几次,心脏-病都快出来了。 不过陆离说输了的人到底是谁?江柏的眼神不断打量着山洞的四周,犄角旮旯,石缝岩层,凡是能藏人的地方都看得透透的,却仍然胆战心惊,生怕有什么奇怪的东西突然跳出来。 冒着冷汗的手心不断摩挲着手里的朝珠,努力保持冷静。 沉默了三秒钟后,四周全无异动。正当江柏逐渐放松警惕之际,忽觉脚下泥土有些奇怪,松松软软像是踩着棉花。不过这种感觉稍纵即逝,很快便消失了。但他隐隐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地面上滑动而过。 紧接着,陆离对面石凳下的泥土开始翻动,泥土诡异的聚集在一起,仔细看去,竟是一张扭曲的人脸,嘴巴大张着,活像是吃人的妖怪。 好在陆离之前交代过,有朝珠在身,对方看不到自己,否则这么光明正大地站在这里,找削呢…… 周围的泥土不断汇聚,那怪脸不断变换着表情,逐渐从地面上立体起来,泥土开始聚合、平整,江柏想到了小时候在街边看到的捏泥人,一个约莫三十岁的女人渐渐从泥土中站了起来。 江柏觉得喉咙有些发干,这他妈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能从泥土里长个女人出来,完全不符合常理啊。 算了,跟着这老家伙能有什么事情是符合常理的呢,金石沟桥边上还有一对你侬我侬的神仙眷侣呢…… 不过眼前这个泥巴捏起来的女人,却丝毫跟泥土搭不上边,缺口上方的光线照在她脸上,显得分外艳-丽,桃花笑靥,唇意媚然,长长的头发随意地在头顶挽成一个髻,几缕发丝垂下,半倚在石台上的样子,显得妩媚而诱-惑。 这样搁在古代,绝对是绝色的容颜。 不只是江柏,连陆离看到眼前的这个女人,都有些出乎意料。 “怎么是你?” 女人嗔笑:“怎么不能是我,陆叔叔?” 陆离的眉头几乎拧到一起,看样子事情已经超出了他可控制的范围。 江柏看到这女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四个字——红颜祸水。也不是贬义,就觉得这种美艳之下,总有些波谲云诡的东西在潜伏着,着实不简单。 “你父亲呢?”陆离追问。 女人身上穿着的柔纱裙摆在腿边轻轻漾动,她换了个姿势,翘-起的二郎腿露出了白-皙的脚踝。 “老头身体不大好,在家休息几年了。陆叔叔,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跟当年一样,意气风发、玉树临风啊。” 女人说完这话,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听着让人寒毛直竖。 陆离叹了口气:“尘儿,不要跟叔叔说笑了,我要正事要找你父亲。” 笑声戛然而止。这个尘儿脸上的表情瞬间化为漠然,眉宇间透露出几分阴冷。用一句话形容,那就是女人的脸说翻就翻,比翻书还快。江柏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陆叔叔,您真是年级大了,老糊涂了。都好几年前的事情了,从那时候开始,家里上上下下的事都已经由我幸尘一个人说了算。” 说罢,幸尘举起一根手指,落到了面前的棋子上,稍稍向边上移动,瞬间全盘皆变,不费吹灰之力反客为主,将了一军。 陆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说实话,从头到尾,都没见过陆离害怕谁,偏偏在这个女人面前泄-了气。 “尘儿,既然如此,你准备怎么办?不能收手吗?” “哎呀呀,陆叔叔,这棋局,似乎是我赢了啊。按照规矩,你要让我三招吧?” “你这是想替你父亲报仇吗?” 一听到“报仇”这两个字,幸尘桃花春水般的眼睛忽然生出阵阵怒火,一下拧住面前石头做的棋子,尽数碾碎。 “报仇?”幸尘一脸阴鸷,“我要的不是报仇,是一切。” 说话间,山洞中忽然凭空生起一阵劲风,吹得石头尘土在空中疯狂乱舞。 江柏迅速躲闪到一面天然形成的石墙后头。虽是分身,但各路感官依旧存在,几粒细小的沙子飞进了眼中,迷得他直淌眼泪。 面对对方的敌意,陆离不会干坐着,忽然翻手握拳,掌心中迸发出无数黑白四溢的火光,映的整个山洞一片昏暗。 幸尘看着足足窜起有一人高的火焰,轻轻摇了摇头:“果然是岁数大了,陆叔叔,这点非火,哪够啊……” 话音未落,四周舞动的碎石沙尘忽然在空中凝结,顿了顿,朝着陆离的方向疯狂飞去。 非火感受到了对方攻击,迅速改变火势方向,把冲击而来的飞沙走石统统燃尽,整个洞-穴中散发着奇怪的焦味。 幸尘的眼睛微微眯起,那飞沙走石一瞬间都停止了攻击,缓缓落入地面。 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四周的山洞壁上竟然都被高速飞动的石子撞得满是窟窿。江柏感到一阵后怕,这要是砸在自己身上,那还不戳个对穿啊。 刚刚安稳了没多久的地面,忽然又震动起来,江柏抱住身旁的石头才险些没被晃倒。待稳住身体之后,却发现地面上渐渐站起三个穿着铠甲的兵佣。 陆离面不改色:“尘儿,让你三招,是这个意思吗?” 幸尘摇头:“不,这只是开始,等到我想让叔叔让我的时候,我会说的。” 一对三,不,是一对四,胜算实在太小。江柏不断等待着陆离做出暗号,眼睛死死盯住他的双手,却不见他抚摸-胸前的珠子。 “好。”说罢,陆离站起身,忽然以手劈地,瞬间眼前一道白光略过,非火沿着地面窜起三道火焰,竟然也跟幸尘相似,出现了三个手拿利刃的火人。 幸尘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有趣。” “不过,”她顿了顿,“这么有趣的比试,可不能让别人看了去啊。” 说罢,幸尘的眼神忽然看向了江柏。 第51章 火土相斗 江柏被她这么一看,浑身上下就跟触电了一般,心跳一下子漏了半拍。 她怎么看得见我?除了陆离,应该没人看得到我啊。 错觉错觉,一定是错觉…… 江柏看了陆离一眼,那头就跟自己不存在似的,根本不望这边看,便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缓了缓神,再抬头望去时,幸尘已经收起了尖锐的目光,五指轻拢,四面的沙土忽的就拜托了地心引力,不断向上翻滚,一道土墙渐渐从地面上立起来。 视线不断被遮挡,江柏就快看不到陆离的身影了,这也就意味着先前说好的,摸朝珠作暗号的计划将无法实施。 江柏的心不由得悬了起来,毕竟眼前这个女人,实在是不好对付。 土墙开始把二人连带着六个人形兵佣全部密封了起来,根本没办法知晓里面到底在发生什么。 江柏只稍稍瞥到了一眼,双方剑拔弩张,没多久就看不到了,装着胆子干脆走到了土墙外边,想贴着耳朵仔细听里头的动静。 谁这耳朵还没贴上去,土墙上瞬间就突起一整排小刺,对着江柏张牙舞爪地刺去。 江柏见状不敢再靠近。这土墙就跟非火一样,有自己的意识,能感觉到外来的攻击。如此说来,她一定是八门中土字辈的人,毕竟玩泥巴玩得很6啊。 思考间,墙内发出不少撞击与碰擦的声响,明明里头顶多之后八个人,但从声音上来判断,仿佛千军万马奔腾呼啸。就算只隔了一道墙,也能感觉到里面火药味极重。 时而有里面的攻击打到墙面上,土墙,便怪异地歪向一边,把所有攻击全部吸收,随之又恢复到了正常状态。 江柏围着土墙转了好几个来回,偏偏一个突破口都没有。 正当他决定豁出去,拿短刀开个口子时,耳畔猛地听到一声巨响。 像是有人用瓦岗盖着爆竹,闷响声震得整个山洞,包括山洞外的山体,都在猛烈地颤抖。 这感觉就像是天要塌了,江柏迅速蹲下,周遭被掀起的石子“哗”地乱飞。 四处弥漫着的硝烟抢的江柏直咳嗽,挥着双臂拼命驱赶烟尘,待烟气消散一些后,小心翼翼地抬头朝那头看去。 土墙碎了。 与地面接壤的部分还残存着一些锯齿状的土墙碎片,齐刷刷地朝外面咧着,很明显是受从里向外巨大的冲击力给轰开的。 江柏的心里又是期待又是忐忑,这是不是就意味着陆离已经打败那个凶八婆了? 烟尘中,大-片的非火依旧持续燃烧,但对面却见不到幸尘的身影。 这是,打赢了?江柏渐渐松了口气,这下应该可以回去了吧。 哪知细沙滑落,挡在幸尘身旁的土盾牌落了下来,她较好的面容丝毫没有收到尘土的影响,半撑着脑袋慵懒地打了一个哈欠。 仿佛是从尘土中化生一颗深海珍珠,夺目而可怕。 江柏的心凉了半截,但还是抱有一线希望,赶紧朝非火那头看去。 大团的非火包绕着陆离,影影幢幢看不真切,但最起码,借着火光,里头的人是活的,还能动。 火焰渐渐退去,陆离半跪在地面上,石凳已经碎裂,地上满上泥土兵佣残破的身躯和残留不尽的黑白火焰。 看着陆离在地面上不断地喘息,脸上已经添了不少伤痕,江柏很想过去扶一把,甚至已经把朝珠从脖子上取下,套到了手上,就准备陆离一个暗号,迅速把他们带到金石沟。 但不管江柏如何着急,那头的陆离依旧死死盯着幸尘,毫无逃跑的迹象,他还在硬撑着。 “你就这点本事?”幸尘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陆离,话语间充满了嘲弄。 “你的招数呢,怎么不都使出来?当初对付我家,你们一个个那么拼命,现在怎么都趴在地上,像只狗一样要死要活。” 陆离啐了一口血:“继续啊,我又没死,你继续啊!” 话音未落,一道细尘向一支利剑一般朝着陆离的眉心飞去,速度极快,快的江柏还没来得及念他们俩的名字,箭镞已经到了额头的正前方。 陆离眼睛闭着,泰然自若,而那支箭也停在了这一刻,散落一地。 幸尘摇头:“不好,这样不好。” “太便宜你了,我不喜欢这样。” 陆离没想到她会突然停下,顿了顿,忽然明白了什么。大喊道:“你冲着我一个人来,当年是我们火离第一个出手的,你有事别牵连到其他人!” 权当观众的江柏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牵涉到这场家族斗争之中。他忽觉背后一怔,想要回头已经来不及了,背后冷不丁从地下伸出几双泥土手臂,狠狠地抓-住了他的四肢。 原来这八婆早就知道自己存在了,还一直在装,明摆着温水煮青蛙。江柏火头上来了,死命挣扎想要挣脱手臂的束缚。 幸尘看都没看他一眼,倒是饶有兴味地盯着地上的陆离。 “既然是其他人,你还这么紧张做什么?” “让他走,他不是八门的人,跟八门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带他过来是为了自己脱身。” “我知道你赏罚分明,这些事情你应该掂量得很清楚,你还喊我一声叔叔,就别扯到其他人身上。” 幸尘听完,叹了一口气。 都说不在乎,却句句为别人说话。人到了紧张的时候,难免顾此失彼,连一向谨慎的陆离,都冷静不下来。 这是豁开了一个大口子,等着别人在伤口上撒盐。 “叔叔,”幸尘忽然喊道,“我在想,你是时候让我三招了。” 陆离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记得琴姨吗?” “什么?”陆离有些不敢相信。 “她啊,背叛了我们家,这事情你们都知道吧。那她怎么死的,你清楚吗?要不要我告诉你?” 陆离的眼中不断闪现着火焰,什么尘儿土儿统统都不存在,恨意简直要把他自己燃烧起来。 “我等会儿啊,就在这小子身上,让你看看,琴姨当初是怎么死的。” 第52章 听琴一梦 陆离的视线开始模糊,眼前的幸尘不再是咄咄逼人的恶魔,而是个子还有石台子那么高,可爱至极的孩子。 那时候的她,时长拉着沈听琴的衣裙,撒娇讨好似的,琴姨琴姨不停地喊。 而温柔似水的沈听琴,总会摸-摸她的头,脸上是永远都不变的笑容。 她笑得是那么好看,那么温暖,总是处处对人好,心地善良到了极致。她的一双眼睛会说话,只消看上一眼,便觉得一整天的心情都攀上了天空。 再亮的星星,也比不上她的眼波;再美的花朵,都盖不住那片笑容。 “陆离,我听婆婆说,你们家不能用木制家具诶,那多没劲啊。” “陆离,你喜欢弹琴吗,我不喜欢,我喜欢游山玩水,可母亲说女孩子哪能老是出门……” “陆离,你明天还会带我出去玩儿吗?” “陆离,明天父亲带着我去跟土门的长辈吃饭,我不想去。” “陆离……” 这么纯洁善良的姑娘,偏偏生在了风起云涌的八门,也许是她温柔善良的外表,也许是天生就不济的命运,再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还是顺从地嫁到了土门,成了真真正正的间谍。 大义面前,个人的点滴****,已然灰飞烟灭。纵使如此,偶然相见,也总能看到她乐观的笑容,这就足够了。 水来土掩,水尽土埋。 最后还是没能逃得过那一劫。沈听琴惨死,折磨的不成-人形,据说尸骨被发现的时候,已然不能称之为“人”了。 所有人都知道陆离对她的感情,没有人告诉他尸体在哪里,匆匆处理,等到他再也看不到沈听琴的笑容时,才发现香消玉殒已许久了。 同样的,土门炼妖的情报成功送出,余下几门联合起来,使这个可怕的计划最终流-产,幸尘的父亲收到重创,一时隐退江湖。 再大的胜利,也换不回沈听琴的笑容。 那张熟悉的脸在脑海中被撕成了碎片。 听琴死的时候,一定很痛苦吧。 陆离有种烧心的感觉,眼睛闭起,不再看她。 幸尘冷冷:“琴姨的死,于我来说,就是罪有应得。不过你们不逼她,她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话语无情,但却占了些许道理。如果当初自己拦下她,或者带她逃跑呢?嫁过去是死,不嫁过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什么狗屁八门,关自己什么事! “琴姨本就不该死,她是好人,如果你们不联合起来对付我们家,陆叔叔,我们至于走到这一步吗?” “不至于。”陆离低着头回答,当他再次抬起头时,脸上的表情恢复了之前似笑非笑的状态,手里紧紧攥着拳头,蓄势待发。 幸尘有些意外,不过这一点,也是早就在意料之中的。 泥土向上包裹住她的全身,迅速从地面上消失,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到了江柏跟前。 江柏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的幸尘,心里面早就骂开了,这八婆,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成天作,听陆离的话,那所谓沈听琴也是被他们家弄死的,新账老账,都该由这个女人还。 奈何自己手脚施展不开,只能用眼神碾压她,江柏觉得自己瞪得眼珠子都快出来了。 “陆叔叔,别着急嘛,我知道你还有招数没有使出来,让我一招嘛。” 陆离冷笑:“尘儿,你是在害怕什么,这么快就要我让你,是不是太早了些,赶着回去给你老爹送行呢?” 这句话成功激起了幸尘的怒火,她回头狠狠看了一眼陆离,一手抬起,陆离头顶上方一块巨大的石头旋即落下。 数道火焰冲陆离的身上燃起,疯狂涌-向头顶上方,竟然托住了那块巨石,硬生生把它烧成了石灰。 几道火焰没有作丝毫的停留,扭动着飞速向幸尘的方向飞去。幸尘抬手一挥,数道土盾迅速延展,挡住火焰的瞬间扭曲成包裹的样子,想要把非火包绕起来。 但非火此时的速度极快,觑着缝隙躲过了包抄,直直地向幸尘的脑袋袭来。 江柏对尘土的分析没有错,一旦幸尘乱了手脚,那些缠住他手臂的东西力道小了不少,趁着幸尘没空注意他,江柏用力挣脱,向着陆离的方向跑去。 几道火焰霎时并作两道,想一双巨大的手,幸尘再次召唤土盾保护自己的身体,却不曾想到这双手根本不想攻击她,反而绕到了她的身后,一把扯下了她挽住头发的发簪,抛给了一旁的江柏。 “拿着!” “找死!”幸尘彻底怒了,她怒目圆睁,两手抄起地面上的尘土,向着陆离疯狂投去。无数西沙化作了枪林弹珠,一下子打乱了陆离的节奏,他想把火焰抽回来,却被土盾从侧面团团围住。 江柏捧着手里的发簪,终于等到了陆离的信号,不过这次不是用摸的,而是直接吼道:“喊名字!出去!” 江柏紧捏朝珠,心头默念了三遍自己与陆离的名字,再次抬头,却依旧是方才的山洞。 “老头,不管用啊!是不是这东西不行啊!” 陆离气急败坏:“喊你自己名字啊!我走不掉了,你把东西带给梁贞!” 江柏恍然大悟,原来控制住幸尘的两道火焰,本体就是陆离的一双手。只要有身体的部分受制于他人,他的分身便没法脱身。 “那你快撤啊!” “我走不掉了!你快走啊!” “不行。”江柏摇了摇头,“要走一起走,自己逃跑算什么好汉!” 说罢,江柏迅速拿出随身的短刀,丝毫不犹豫,抬手就是一挥。 幸尘侧身避开,江柏趁机再掷,试图让她放松对陆离的注意力,或多或少,陆离那头的束缚送了些,正当他准备抽手之时,幸尘忽然遁地而来,手里拿着砂石尖锥,朝着陆离狠狠刺去。 江柏来不及思考,大喊三声姓名,电光火石,尖锥没能扎到陆离的心脏,分身正在远离山洞。 正当江柏松一口气时,眼前愈来愈模糊的幸尘改变方向,朝着陆离的双手狠狠扎去。 第53章 一个很神奇的存在 距离太远,就算速度再快也来不及。 幸尘似乎早就算好了,就算要不了他的命,也要让他在下半辈子跟自己的父亲一样,痛不欲生。 被切割下来的两条非火倏忽间烟消云散,在江柏的眼中最后留下的,是幸尘美丽却又阴毒的面孔。 她笑他傻,她笑他活该。 分身转瞬间便回到了金石沟旁,江柏带着陆离快速回到本体,一坐一站静静看景的两个人恢复了正常。 陆离从地上爬起来,回头望了望,问江柏道:“簪子还在你那里吗?” 江柏拍拍口袋:“在,你的手怎么样?” 当时看着实在是心惊,但回头想想,出现在山洞中的仅仅是分身而已,纵使切了也应该无所谓吧…… 江柏不断安慰自己,如果陆离有什么闪失,自己将懊恼一辈子,毕竟他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宁愿赌上一把,甚至不准备离开。 陆离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催促江柏快走,自己脚下却急了些,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 江柏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陆离挣扎着爬起来,双手似乎根本使不上劲儿,三番四次地跌倒,再爬起来,眼神可怕的吓人。江柏看不下去,走上前扶他,触碰到手掌的时候才感觉到,那已经没有人的知觉了。 “这……” 陆离白了他一眼:“看什么看,不就是手废了嘛,捡回条命算不错了,赶紧回去,她追过来就麻烦了。” 江柏没有说话,咬咬牙,一把拉起地上的陆离,飞速赶往丽江大宅。 **** 天色正好。 徐鸫正在给院子里堆起来的鲜花浇水。几天下来,太阳光曝晒下的鲜花将近枯萎,要不是自己天天坚持浇水,满院早就凋零了。 天天一拨拨来看花的人,却都不动手养花,不动怜香惜玉,不解风情啊。 水壶里的水没了,徐鸫用力抖了几下,将所剩无几的清水晃了出来,直起腰,吹了吹酸痛的后背。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是江柏。灰头土脸的,一手撑着门框,一手扶着身旁奄奄一息的陆离,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睛向上吊着,直勾勾地盯着徐鸫,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小江兄弟!”徐鸫兴奋地大喊,丢下手里的水壶,赶忙奔了过去,“怎么了这是?我陆师兄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出门玩翻车了,还是被人抢劫了啊,不应该啊……” 来不及多解释,只是吩咐徐鸫快些带陆离回房,顺便喊社区医生过来瞧瞧。骆成和梁贞听到动静赶忙走了过来,见江柏的狼狈样,心中不由地揪紧了。 跟着陆离出门,还能伤成这个样子,对方到底是有多厉害。 社区医生很快便赶过来了,带着各种仪器翻来覆去地检查,最终结果,病人脱水,双上肢肌肉萎-缩,神经传导失联,其余没什么大碍。 照例询问受伤原因,江柏支支吾吾:“出门被人打了,来不及还手。” 待医生离开,恢复神智的陆离总算是睁开了眼睛。 面对眼前几双充满疑惑的眼睛,江柏首先开口:“是个女的,叫幸尘,跟陆离有仇。” “不是跟我,是跟八门所有的人。” 他平淡地把发生在几十年前风云突变的事情描述了一边,那淡然的口气像是再说别人的事。 最先发现土门意图炼妖后,其余门人联合起来对付过她们家,大战之后,幸尘的父亲幸在塘受到重创,无法主理家务,但土门到底变成什么样了,没人知道。 幸尘这次的出现,似乎是一个节点,把所有的事情都串联在了一起,渐渐有了眉目。 “所以地液、女尸都是她干的了?” 陆离点头:“一开始我只是怀疑,但她提到幸在塘的状况后,养尸的事就能够理解了。” 说来也是可笑,镇妖之人的发力却跟妖怪极其相似,是从一次次的斗争中积累的。幸在塘既然卧病不起,一定需要大量的妖力以达到快速恢复的目的。 “但无论如何,养尸是为了治病亦或是觊觎权力,都不能成为这么做的理由,必须想办法阻止他们。”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仅凭他们几人之力,如何与逐渐强大起来的土门对抗,简直就是以卵击石。 徐鸫举手:“陆师兄,我们可以把剩下八门的人都叫上啊,大家合力再打一次,一次不够再打两次,直到把他们打趴下不就行了嘛!” “没用了,”陆离叹气,“上次战后,元气大伤。五宗之中,金宗白氏分为乾、兑两门,金乾负责咒印,金兑擅长打造镇妖之器,而现在一门出走,一门在战斗中灭族。” “木宗分巽震二门,巽门战后消失,震门虽然仍在,但未得真传,抓抓小鬼还说得过去,对付土门,绝无可能。” “水宗沈家,自从听琴的事情后,就不再过问江湖事了,现在在国内做生意,据说做的挺大,镇妖除鬼之类的事,早八百年不干了。” “我嘛,老光棍一根,现在手都废了,非火也没法用了,你说怎么办。” 骆成在心里细细盘算着,似乎还少了一家。 “土艮呢?” 徐鸫赶忙抢话:“都姓土,肯定帮着自家人啊!” “不,”陆离否定了他,“艮门是一个很神奇的存在。” 徐鸫追问:“有多神奇?” “这么说吧,其余几门都是家族对吧,但土艮不是,土艮是一个人,这个人掌握着八门之中所有的秘密,甚至所有的能力,可以说是八门之中最强的一个人。但这人是谁,却无人知晓。” “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除了土艮本人之外,没人知道他是谁,只有他快死之前,才会传位与后一个人,如此单线程的模式,极强地保护了它的严密性。” “假如有一天八门出事,土艮一人可以撑起半边天,甚至重振家门。艮本身所指就是生门,所以说,他是一个很神奇的存在。” 徐鸫心里想着,如果能找到土艮,打倒幸尘应该不在话下。 “上次你们八门大战,他有没有出来?” 陆离苦笑:“就是因为他没有出来,所有人都觉得这条单线程的传承很早以前就断了,所以我根本不对这件事抱希望。” 第54章 奇怪的组合 无路可走,待在看似安全的大宅之中,事实确是在等死。 江柏忽然想起幸尘的簪子在自己手里,赶忙掏出来。谁知手往口袋里一伸,摸-到的竟然只是几缕头发。 江柏脑子嗡的一响,忽然意识到事情不太对,摸遍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口袋,什么都没有,只有这几缕头发。 陆离朝他挥挥手:“别找了,就是这东西。” 江柏不解:“不是簪子吗?我明明记得在金石沟的时候,簪子还在身上的,怎么突然就没有了呢……” “你以为,我们过去用的是分身,她就不能用吗,还眼巴巴亲自走过去给你送命啊?” 江柏恍然大悟,撇了撇嘴想要回几句,但想到陆离为了这几根头发可是拼了老命,也就不再多说。 当时情况紧急,若不是为了救自己,他也不至于废了两只手,假如没有他,自己就算拼上所有回到本体,最多也就是个植物人。江柏心里的愧疚感很深,捏着头发的手始终紧紧攥着。 “走我们这行的对头发看的很重,发为血之余,得到别人的头发就等于掌握了对方一半的信息,能拿到一缕已经是很幸运了。” “尘儿以为断了我的双手,非火就没办法再次燃烧,可惜她千算万算,却算漏了一点。” 陆离的嘴角勾起,喊徐鸫出门买了张全国地图,又让梁贞按照他的嘱咐,去房里取一盏油灯。 大家都不愿浪费时间,各自领任务出门。 陆离的房间在最里面,梁贞上楼走过一扇扇闲置的空门,总算到了陆离的房间。 隔着门扇就能看到屋子里一星半点的亮。初来那天就已经发现,陆离房里的一盏油灯终年不灭,就算人要离开也始终亮着。对于一个独身住在大宅子里的驱妖人来说,用几十年前的油灯并不奇怪,甚至还有些符合他脱世的性子。 深宅大院,楼道里阴风阵阵,楼下的人气到这儿已经所剩无几,踩才在吱呀乱响的楼道中,鸡皮疙瘩能起一身。 梁贞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木制门扇打开,黑漆漆的房屋之中,一盏油灯静静立在黑暗之中。 应该就是它了吧。梁贞快步进去,憋着一口气直接走到油灯旁,迅速伸手,想要速战速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谁知刚一下手,手掌竟然穿透了油灯,什么都没拿到。 梁贞愣住了,顿了顿,又把手缓缓伸了过去。 油灯的光线缠绕在她的手上,是投影! 这年纪一大把的老头,竟然在家里装全息投影!难怪这灯日日夜夜都不会灭,真看不出,守旧古板的他,也赶了一回潮流。 惊叹之余,梁贞又犯了难。说好把油灯取下来的,总不至于把投影拿下去吧。 油灯的光线柔和地泛向四周,有规则地来回摇摆,映在梁贞的眼中一片温暖。她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回头朝对面的一间房看了一眼。 那房间没有人住,光线比这间更差,黑得甚至能滴出-水来。 梁贞从房内退了出来,关好门,转身走进对门那间。 如果没有猜错,油灯应该在这里。她摸索着前行,磕磕绊绊,靠着记忆中对门那间油灯的位置摸索着,没过多久,手碰到了一个金属的物件。 屋里实在太暗,但梁贞确信自己拿到了,握着基座走出了房间。 楼道瞬间暗淡,梁贞手里的油灯之中,燃烧着浓烈而寂静的非火。 **** 时候不早了,丽江古街上依然亮着灯的只有酒吧和旅店,这个时候要出门找中国地图,简直比登天还难。 问了好几家超市,店主都摇头。徐鸫垂头丧气地从里头走出来,看到门口倚着门框的江柏,正看着天空发呆。 “小江兄弟,你说陆师兄为啥要找中国地图啊,我上哪儿去找啊。” 江柏闻声回头,没说什么,手插在口袋里转身往另一家走。 “诶,你怎么不说话?” 江柏道:“我在想如果陆离真的因为我失去生活自理能力,我要不要留下来照顾他。” 徐鸫瞪大眼睛:“啥?你想一直留在丽江?那你-妈呢,她一个人怎么办?” “就是因为这个啊,所以我才需要思考,思考懂不懂?” 徐鸫默默,跟着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一个主意:“你把陆师兄带回去啊,跟你-妈做个伴,怎么样?一箭双雕两全其美,真真儿……诶!别打我啊!我去……” 道路一旁有一家旅游用品店还亮着灯,店主打着呵欠在锁柜门,也准备打烊了。 说明了来意,店主又重新开了电脑查了查库存,最后从仓库里拿了张世界地图递给了他们。 “喏,就剩这张了,这年头都流行手机地图,谁还用这个啊。” 算了,有总比没有好,实在不行就买把剪刀把世界地图上的中国抠下来,也算是完成任务了。 房间里,等待多时的人们看着徐鸫递过来的世界地图,满头黑线。 陆离也愣住了,不过很快便摆了摆手:“算了,先用着吧,就看你们眼神儿有多好了。” 大家都不明白陆离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头发、油灯、地图,这奇怪的组合到底能勾兑出多么神奇的东西? 东西摆好后,陆离示意江柏取出幸尘的一根头发,放在非火上烧。 油灯的灯座跟一般的相同,但里头燃烧的东西却很奇怪,不是灯草也不是油,而是一根木头。 这木头看着眼熟,徐鸫想了想,竟然跟自己祖上传下来的小棍子有几分相似。 “没错,是木门的妖骨木,以前关系好的时候问他们要的,妖骨木被非火点燃后,能够持续燃烧一个多世纪,本来是以防万一的策略,没想到现在竟然用上了。” 江柏小心翼翼捻出一根头发,将发丝的一头往油灯上凑。 霎时间,非火的焰头剧烈摇晃,竟然朝着发丝的方向延伸过来。江柏吓了一跳,赶忙松手。 奇怪的一幕出现了。吞噬完发丝的非火摇曳了几下,忽然朝着地图的方向游去,待非火恢复常态,地图上赫然有了一个标记。 徐鸫看着地图,哭丧着道:“我讨厌世界地图!这么大的洞,半个中国都烧没了啊!” 第55章 放弃一棵树 陆离原本的意思,是想要利用非火和头发找到幸尘的下落,所以才要中国地图这种东西,谁知道最后找到的竟然是世界地图。 五个人五双眼睛盯着已经被烧了一个窟窿的世界地图,脑子里一片混沌。 徐鸫的肥手忍不住拿起地图对着光仔细看,火烧的地方确实是中国,而且是中国东南部,嗯……接下来好像就不能确定了。 “陆师兄,靠不靠谱啊,我总觉得这火乱烧烧的。” 陆离白了他一眼:“怪我?谁让你找这么大地图来的。” “那我不是,怕幸尘跑到国外去嘛……嘿嘿……” 徐鸫干笑了两声,看周围没人回应他,立马收住了嘴。 江柏无所谓地摆摆手:“东南就那几个省,挨个找就是了。” 话虽这么说,要真找起来有的苦头吃。 讨论不出结果,各自安睡。 梁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想着骆成说的话,JX有人正在出手自己父亲拼着性命带出来的东西,越想越着急。 要是被人买走了怎么办,要是那人不准备出手了怎么办,要是自己买不起怎么办? 越想越复杂,索性裹着被子蒙着头,什么都不去想,看着窗外越来越圆越来越满的月亮,心里却像是缺了一大块。 **** 中秋节当天,梁贞和骆成买好了去JX的车票,准备跟着回乡的浪潮一起离开。 车站上,徐鸫又开始抹眼泪了,看得一旁的江柏有些头疼。此次离开,江柏不准备跟去,他说自己跟陆离还有些私事要处理,过一阵子再去找他们。 徐鸫看自己的好基友不走,又不好意思再花梁贞的钱,准备留下再住几日,过些日子再过去跟他们汇合。更重要的是,他可不想去做电灯泡。 如果梁贞妹妹和骆大哥的事成了,那自己算不算媒人?逢年过节少说也要给自己送点礼什么的吧,到时候婚礼上还要致辞,那家伙,可威风了…… “喂,你哭够了没有?” 徐鸫从思考中回过神儿来,脸上还带着泪痕,望着逐渐远去的人潮,猛地点了点头:“够了!” “够了就回去,爷爷我还有事情要做。” 徐鸫缓了缓神,接着问道:“陆师兄到底是怎么跟你说的,真要让你去啊?” “不是他让我去的,是我自愿的。” 徐鸫停下脚步:“自愿的?你自愿去做火离的继承人?小江兄弟,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啊。” 想当初,自己也是听八门的故事长大的,一直有着想要加入八门的伟大愿望,直到看见一桩桩离奇的事情,一户户支离破碎的家门,甚至眼睛都不眨杀人如麻的幸尘,这个想法便逐渐压下去了些。 江柏满不在乎:“我这人做什么都做不好,书读的半吊子,生意生意做不成,还得靠老娘,从小到大也就做混混做成功。混混是个年轻饭,现在别人会说,江柏怎么怎么帅,怎么怎么厉害,等我年纪大了成了老混混,别人就会说,呸,老流氓。” “我不能一直这么下去,我得给自己定目标。我以前一直觉得自己的目标是小微,帮小微找到白然之就是我的终极目标,之后的事情,我根本没想过。但现在我知道了,我要有自己的追求,自己的想法。” “小微早就不是以前那个怯生生的姑娘了,她不需要我屁颠屁颠一直跟着,他有骆成,有更加重要的事情,我不能耽误她。” “小江兄弟,你想明白了?” “废话!你当我傻-子吗,看不出小微的眼神吗?” 徐鸫点点头:“这就对了,放弃一棵树,回报你的就是一片森林……我本来还想着,怎么跟你说这个事好,如今你自己想明白了也好,那样我就……诶!你慢点啊!” **** 节假日车站人很多,跟许多形色匆匆的人一样,骆成和梁贞走的很快,很早便坐在了座位上等发车。 自从有了手机,骆成不再需要成天发呆想事情,按几个键就能搜到自己想要的信息,来的快,但也忘得快。 梁贞像许多网瘾孩子的家长一样,看了一眼身旁扣手机的骆成,什么都没说。其实这次二人远行,很像第一次他们从南京往家里赶。 那个时候也跟现在一样,外面下着雨,淹没在人流中,不知何去何从。但唯一不同的,是跟身旁这个人的关系。谁能想到几个月后,自己竟然喜欢上了这个附身在前男友身上的男子。 说到前男友,梁贞的心里还是有些放不下。虽然两人只是心照不宣地在一起,没有海誓山盟,没有公告天下,但也曾一起携手向往过未来。 谁能想到不幸的事情说来就来,活生生的人说出车祸就出车祸呢? 像是还没有发芽的种子,每天悉心照料,盼望着有一天能开花结果,却在后来发现,种子早已经腐烂在泥土之中了。 梁贞有些头疼,手撑着脑袋眼睛微闭,明晃晃的,她忽然感觉有个身影从自己身旁走了过去。 乘车的人很多,难免磕磕碰碰,但这次不动,跟上回一样,一种气息随之而来,很重很重。 阴气。车子混进了不应该出现的东西。 梁贞的心猛跳起来,脑子清醒了不少,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 “别抬头。” “什么?”身旁一直看着手机的骆成忽然低声说道。 梁贞会意,一边装出毫不知情的表情,一边小声地跟骆成确认:“你也发现了?” 这时候,梁贞忽然感觉头顶一黑,抬头向上看时,有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正拎着一个旅行箱往自己头顶上的货架放。 “不好意思,可以让我放一下吗?”男人很是礼貌。 梁贞站起身让他放好行李,男人千恩万谢,最终坐下,位置正好是三人中最外边的。 “你们也去JX吗?” “是啊你呢?” “真巧,我也是。” 随便攀谈了几句,气氛算是和谐了些。列车发动,窗外的景色不停地后退,那团让他们心神不定的阴气似乎消失了。 第56章 三张的店 根据老赵那头的消息,找了个就近的酒店先住了下来。 JX这头,乍看之下跟YN差不多,但还是多了几分江南小调的松散韵味,什么东西都细致些,就连酒店大堂通往前台的地毯,似乎都比寻常绵-软不少。 稍稍安顿下来,便开始根据老赵的信息寻找出手古董那人的下落。 说是黑市,其实也没有那么神秘与可怕。相对于放到门面上的古董售卖,黑市只是更加隐蔽一些。 现代古董的来源,除了家族传承、海外拍卖,少不了刚出土的孙家与童家的。这些从老百姓手里收来和从墓穴里挖出来的宝贝,价值一般都不低,其中不乏国宝级的文物。 这样高价值的交易,就不能随随便便摆在店里头了,需要以口传口,通过自己的线人进行买卖,这就是所谓的黑市。 老赵当然也有自己的线人,梁元曾经也有。黑市一般人很难进,所以当初梁元被抓一定是内鬼干的,更何况还没准备出手就已经栽了跟头呢。 这次出手的古董白玉镂雕牡丹纹花熏,出手人代号三张,价格不明。目前知道的消息就这些,老赵左右托人,算是找到了三张在JX常去的一家店,此次前来,只能去那家店碰碰运气。 那家店就在南昌古玩城内。两人收拾妥当就上了路,没费多少力气就到了店门口。 柜台前坐着一个女人,大概是平日很难见到客人,一瞧门口站着一男一女,赶忙招呼。 “两位随便看看,价钱好说。” 梁贞看了骆成一眼,像是再问,她就是三张? 骆成不置可否,拉着梁贞往店里头走。 屋子里还有个伙计在擦货架,上头的东西很杂,古玩字画应有尽有,还有不少特色工艺品,意料之中,那件白玉牡丹纹花熏没有摆在外面。 看着两人眼神中没什么特别的期待,女人上前询问:“两位要看点什么,这条街上的店我们都认识,想要什么都可以给您找过来。” 骆成两手反绑在后头,左右瞧了瞧,随口说道:“白玉牡丹纹花熏,有吗?” 女人的笑容僵在脸上,干笑了两声:“哈哈,这位帅哥说笑了,那东西在故宫摆着呢,我们这种小地方怎么会有呐。不过花熏雕件有其他种的,您……” “那三张呢?”骆成打断她的话,把视线转了回来,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睛,“找人,有吗?” 梁贞看到老板娘的眼神尴尬撇来,迅速朝着对面眨了眨眼睛,又把视线对了上去:“两位客人找错地方了吧,我们这条街上没有叫三张的,其他地方可能会有。” “不在我可以等他,他多久才会来?明天?后天?还是一个月?” 话语咄咄逼人,梁贞的心跳开始加速,很明显的感觉到周围几家店铺中的人,正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朝这头张望。 想来黑市,也从未有过他们这种毛头小子进去过吧,一时半会儿,怎可松口。与此同时也有些不安,万一真的找错了呢,万一这群人透出风声,实则是骗子怎么办。 女人脸上的表情开始出现微妙的变化,后退几步重新坐在椅子上,重新打量起眼前这对男女。 年纪轻轻,敢到店里来找三张,还能报出准备几天后才漏风声的古董,着实有些不简单。 “他现在不在,有什么事情你们可以跟我说。” 骆成和梁贞相视一笑,果然地方找对了。 “很简单,我们想要那样东西。” 女人的眼睛向上挑,已经没有了之前半分热情的神色:“哪里来的消息?” “这个你不用管,天涯海角五湖四海,有的是门道,你只要知道我需要那件东西就可以,或者把三张喊过来,我亲自问他。” 女人摆摆手:“三张不在,我已经说过了。帅哥伶牙俐齿,后面这位美女才是掌眼吧,不如等三张来的这会儿,大家看看东西解解闷,不知道二位赏不赏脸?” 没办法,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没道理停下。那人说梁贞是掌眼,可梁贞今年接触的古玩并不多,算不上是个好的掌眼。女人提出先看看东西也是在试探他们,万一被看出来自己根本不是来买东西,而是来探口风的可就糟糕了。 骆成感觉身旁站着的女孩儿有些轻微地发颤,便伸出手牢牢地握住了她。 梁贞抬头看他,俊朗的脸庞没有丝毫胆怯,坦然的很,像是在说,放心吧,我在呢。 没过多久,对门有个伙计拿了件布头包着的东西过来,正是之前老板娘朝着眨眼的那位。 东西放上柜台后,伙计在走出店门的时候顺带关上了门,挂了个“暂停营业”的牌子,边上有几家自觉地把眼睛收了回去,各做各的生意。 店门关闭,只有他们几个人在里头。梁贞心跳的飞快,眼睛盯着柜台上的东西,长轴,应该是字画一类的。 字画中的赝品相当的多,比一般古玩多出不少。掌眼讲究说新不说旧,假如这东西是真的,你可以不说为什么,但如果认为是假的,必须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梁贞开始在脑海里回忆之前父亲交给自己的顾古玩知识,只是当时对这些并不感兴趣,没有主动去了解过,当时说过什么记过什么,现在也没有多少印象了。 女人见到梁贞的有些慌乱的表情,反倒坦然的多,手下的动作也快了不少。 布头掀开,果然是长轴画卷,看着那画卷渐渐展开,梁贞的屏住了呼吸。 等到画卷完全展开,竟然不是字画,而是拓本,上面的图案看着有些熟悉,虽然不是很清楚,但仔细看去,梁贞心里的一块石头顿时落地了。 女人没有注意到梁贞表情细微的变化,颇有些得意:“这东西姑娘看看,不道真伪,能否说出一二?” 之前在YN的可怕经历,想起来总是后怕,但如今想起来却要感谢它,因为面前展开的拓片不是别的,就是雾谷山洞中诡异的壁画。 第57章 白玉镂空牡丹纹花熏 老板娘眼睛滴溜一转,很是得意地望着面前的来人:“姑娘看看,能否说出一二?” 梁贞心中的石头落了地,不紧不慢,将自己从山洞得知的壁画内容与老赵和教授那头知道的信息全部娓娓道来,说的对面老板娘目瞪口呆,半长着嘴巴半天说不出话。 “这……这东西这么玄乎?” 梁贞微笑:“毕竟是滇国祭祀场周围的壁画,多少有些诡异,研究价值有些,但说到能否卖出高价,还是有点悬的。” 老板娘的脸色已经不如先前那么好了,甚至有些厌恶地望着面前的拓本,脸上流露出不情不愿的神色,叹了口气,忽然一拍桌子喊道:“你怎么弄了这么个东西回家!” 坐在面前的梁贞和骆成两人都一愣,没想到老板娘会当着他们的面发飙,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一直在背后默默擦着货架的伙计停下了手中的伙儿,陪着笑脸走到了老板娘的身旁,讨好地说道:“我这……也是看这宝贝稀奇嘛,所以一并讨了来了!” 梁贞心里一阵惊呼,是三张! 这人竟然神不知鬼不觉一直都在他俩背后,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所有对话内容,还能如此保持镇定,不由得有些刮目相看。 再看这个三张,穿衣打扮看上去顶多四十来岁,脸上挂着讨好的笑,一看就是久经商场所流露出来的市侩,如今在老板娘的威慑下亮明了身份,也不着急,只是忙着讨好自己的老婆,把另外两人晾在了一旁。 好说歹说,总算是把老板娘安抚好了。所谓三张一边带笑,一边把老婆送进了里屋,这才终于转过脸面对两个来客。 表情依旧是笑意,但带了三分警惕三分疑惑,轻轻一扫,便迅速在心里盘算起这两人的底细来。 郎才女貌,慧眼识珠,镇定自如,定不是普通人。 三张道:“两位是为了花熏来的,但我这消息还没带出去,你们就到了这里,不知是客还是内客?” 三张说的内客,其实就是警察中卧底一类的人,常年混迹于古董圈。因为时间长捞不到多少好处,好大一部分的手都不太干净,对黑市中小型买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敲得一笔好处就作罢,古董商虽然不怕他们,却也那他们没办法,到手的银子多少都要打些折扣。 骆成道:“非内客,即是客。” 三张闻言脸色好了一些,依然有些警惕地问:“心里可有底了?” 意思是准备出多少价。大概是看两人都年轻,拿不出多少钱来买这种天价国宝,提前试探起来。 骆成毫不怯场:“有多少底,得看老板拿出多好的货吧?没有出不起的香油钱,只有请不到的佛啊。” 两人相视,都哈哈大笑。 “好,英雄出少年,既然要看,我也不藏着掖着,跟我走吧。” 老板说罢,起身往里屋走,骆成随即跟上,回头回头拉住了梁贞的手。 梁贞心里直感叹,哎,英雄出少年,少年都快一百岁啦…… 店面后头就是三张自己住的地方,一个通道连接着小小的明堂,后头是厨房和小客厅,在往上是二层,也就是老板和老板娘休息的地方。 三张带着两人一直往里走,还不忘继续问:“二位真不是内客吧?” “哪能呢。老板,照您这语气以前被内客黑过?” 说起这个,老板有些义愤填膺:“可不是嘛!你们不知道,这些人黑吃黑,老虎嘴巴长得老大,我们这些人做些小本生意不容易,总共一双眼睛,一只得看着货,真不真,好不好,价钱能有多少,另一只得注意人,什么身份,什么家底,缘分也得讲吧,这脑门上还得开个天眼,提防着内客敲竹杠,真真儿不容易啊!” 三张把一肚子苦水吐了个干净,以前又一次被内客看上,连本带利,自己算上路费人脉,竟然还亏了好几万,这种赔本生意做一次,就得跪搓衣板跪一个月。这次弄来了不吉利的祭祀拓片,又不知道老腿子能不能坚持得下来了。 梁贞笑道:“老板放心,老板娘不会生气了,咱们合作愉快,我再去同她说几句好话。” 三张也笑了:“姑娘心善,气质如玉,华如牡丹,这个花熏还真合适。” 接下来就是对牡丹纹花熏的一阵吹嘘,吹得天上有地上无,人世间仅此一件,能看一眼就是几世修来的福气,还神神秘秘地表示,慈禧太后以前也喜欢的紧,让人照着图做了几次,心里不满砸了好几千斤羊脂白玉呢。 越夸越没谱了,准是店门口做生意的那一套。不过这也是固有程序,商人买东西之前总得先夸夸东西的好,这才能卖的好价格。 骆成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眼睛却瞧着前方。 三张竟然把他们带到了厨房。 不管两人诧异的目光,三张走到灶台前,猫眼蹲下,取出了地上的腌菜缸子,抹了抹上头的灰,双手捧着放到桌子上。 缸子打开,一股浓郁的咸菜味儿瞬间钻进了三个人的鼻子,梁贞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三张不知从哪里弄了个薄膜手套,套上之后把手伸进了腌满黑漆漆咸菜的缸子里头,仔仔细细地掏了起来。 缸子并不大,伸手下去没多久,就见三张掏出来一个黑色的袋子,里面鼓鼓囊囊四四方方,像是一个盒子。 三张把手套丢在垃圾桶,转身打开了黑色袋子,果不其然,里面正是一个锦盒。 这里三层外三层地拨开云雾,总算是把花熏这尊大佛给请了出来。梁贞看到这白玉镂空牡丹纹花熏,心中不由得一动。 白玉如脂,琳珑剔透,雕工精细,牡丹绚丽的花瓣栩栩如生,千朵百朵涌上白玉凝结成整体一朵,雍容华贵配上白玉却更添高贵气质,平淡之中透露着高高在上的尊贵气息,丝丝寸寸流露着匠人独到品味与无与伦比的完美。 说是一个花熏,但香味未出,梁贞已经有些醉了。 第58章 套话 虽然早就准备,但还是被眼前精致的花熏给惊艳了。 骆成眼里仔细看着,随口问道:“这么好的东西,是从哪里弄到的?” 三张闻言笑了笑:“好东西不问出处,两位自然是知道的。” 东西虽好,但真正的目的并不是买下它,而是套出三张嘴里的话。但以三张的老道,能不能顺利掰开他的嘴,是个十分困难的问题。 稍稍聊了一会儿,三张已经开始开口要价了,眼看话题马上就要转到价格上,两人随即就会露馅,梁贞又开始将话题引开:“那拓片和这花熏看着不是一个年代的吧,怎么会一起收回来的?” 这一问是一招险棋。假如问对了,自然可以顺着继续说下去,但假如问错了,却没法再在这个问题上绕圈圈,必须实打实给三张个价格。 但梁贞心里有十分之九的确定,这两个东西是一起出现的,毕竟能去到当时那个祭祀山洞的人并不多。 老板果然从花熏那头转了过来:“你怎么知道他们是一起过来的?” 梁骆二人相视一笑:有戏。 “不瞒您说,我们在古玩市场这么多年,尤其对古滇国的东西极其感兴趣,对此研究也比较多。一看外面那个拓片,就是古滇国祭祀时候岩壁上拓下来的。您懂得,做我们这一行的,有些忌讳和迷信,您说对不对?” 三张觉得对方话里有话,赶忙迎合:“对对对,古董本来就是过去的东西,说白了,也是死人的东西,怎么能不讲究点迷信嘛!” 骆成露出知己般的表情,点了点头,忽然拉着三张小声说话:“本来我们就是来看花熏的,但您夫人之前拿出的东西让我们有些吃惊,祭祀之物总有些不干净,拿去博物馆这样的地方还能镇得住,我们这样的小门小户就不够格了,压不住啊。” 梁贞上来帮腔:“花熏我们是真的喜欢,但既然是从祭祀场里拿出来的东西,我们自然有些顾忌的,虽然如此,还是愿意一睹花熏的风采,这看过之后是更加心-痒痒了,不过规矩就是规矩,忌讳就是忌讳,您既然说是一起拿来的,我们就能肯定这东西是古滇国祭祀场里出来的,请不起啊。” “这……”老板哑口无言,刚才还对花熏赞不绝口的两个人,一下子变了态度,估计心里头已经悔恨万分,怎么能这么顺理成章地就答应说是一起收回来的呢? 二人掌握了事情的主动权,就开始进行下一步,套话。 三张自然是不愿这趟生意落空的,一是已经找对了人,又没有内客,能把生意做成利润十分可观,二来这两人看出东西是从祭祀场里拿出来的,要是这消息传出去,或多或少都会给他们的生意带来影响,要想再卖出去可就难了。 “只是一起拿来的嘛,又没说一定是一个坑里刨出来的,您看看这花熏,问一问,里面还残留着几百年前牡丹的香味呢!” 三张显然已经乱了手脚,说话也开始没边起来。 梁贞作势十分同情三张,连问:“您当时收的时候就没问问?那人就没告诉你?” 三张一脸苦笑:“那哪儿能呢,人家急着出手,我看又是好东西价格也合适就拿下了,谁能知道里头还有故事呢……” “不管怎么说,我们是没法儿要了啊。”梁贞摇了摇头。 老板急了:“二位二位,价格好说啊,您看这么好的东西,到哪儿去找啊。” 骆成转而开始唱红脸,拍着三张的肩膀说道:“老板,您也是被人家坑的,不过我认识一朋友,跟博物馆有合作,最近在做一个关于牡丹的新展,您这件东西他们那儿真没有,拿过去能做镇馆之宝,他一定有兴趣。” 一听把这烫手山芋卖出去还有机会,三张的脸上又露出光芒:“真的吗?那人真有兴趣?” “那可不。”骆成话锋一转,“不过这事情到底不顺利,您吃了个大亏,我们也害怕吃亏啊,要是以后碰上您那样的上家,我们也吃不消啊,不知道老板哪个地方收来的?” 三张此刻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一心只想着把东西卖出去就可以,丝毫不把心思放在其他地方,口风也送了不少。 “嗐,别说了,那天我跟一老朋友喝酒,说有人在牯岭镇出旧家伙,价格很公道,就自个儿去了,还真拿到了个宝贝,就是这东西。” “牯岭镇就是云中山城,庐山山腰上的城市?” “对啊,”老板仰着头思考着,“那上面不是有不少别墅嘛,都是有钱人去修的,我去的时候已经晚了,天又黑雾又大,没想着能有,但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竟然被我找到了。” “年纪轻轻的,住一大栋别墅,一定是有钱人家的儿子啊,估计想要变卖财产吧,我最后一个去,他那儿正好有一个画轴子,就顺带着问问价格,谁知道直接就送给我了。我就当捡了个大便宜,不管那么多就弄回店里了。” 庐山,牯岭镇,别墅,年轻男子。 梁贞在脑海里不断盘旋着这四个线索,从小到大都不曾听说过家里在庐山有别墅,但从三张描述来看,总觉得像自己的舅舅——白敬之。 白敬之嗜赌如命,能够让他变卖家产的就一个字,赌。 三张又大喇喇地把自己当时买东西的情景说了一遍,自是不停地吐着苦水,说自己天黑眼拙,没有心眼,少问了几句,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篓子。 “老板是什么时候去收的?” 三张问道:“你们问这个做什么?” 骆成笑了笑:“这不也是想要碰碰运气嘛!” “嗯……前天吧,大前天,早没有了,没什么好货了。” 事情做得差不多的,梁贞和骆成准备离开三张的店,刚走到厨房门口,就看到三张过来拉着他们两人:“两位两位,你们那位博物馆的朋友,有联系方式吗?” 梁贞一愣,光顾着说谎,来不及圆啊。谁知骆成面不改色心不跳,淡定地说了句:“徐鸫,徐先生,茅山博物馆馆长。” 第59章 换血 “阿嚏!”徐鸫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愣是把他从瞌睡中给打醒了。他摸了摸鼻子,看着头顶上火辣辣的太阳一阵眼晕。 谁在念叨我名字? 此刻徐鸫已经坐在院子里坐了快两个小时了,院子里的花长得很好,生命力旺盛,有种欣欣向荣,蒸蒸日上的感觉。 当然,这都是徐鸫自己感觉的,毕竟天天浇水的是他,跟个亲妈似的,换成江柏的原话,那就是—— “好好的花被你养成了野花,长得跟疯了一样。” 不过徐鸫不在乎,情人眼里出西施也好,自家的娃儿自己看的顺眼好,总之一个字,就是好。 不过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江柏已经进屋跟陆离谈了好久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要不是之前陆离交代过不能进来,自己真想进去看看两个大男人关着门在里面到底能干嘛。 徐鸫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干脆从花坛边站起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做了套伸展运动,接着提起一口气,轻手轻脚地往二楼走。 陆离家的门都是老式的门扇,上面糊着纸,假如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应该不会被他们发现。 徐鸫心中窃喜,陆离的房间已经近在咫尺,他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按下身子把耳朵贴在了门上面。 让一个胖子跟壁虎一样贴着门真的是很难为他了,但徐鸫不觉得辛苦,满足好奇心才是真的。隐隐约约,似乎听到了里面的对话。 “第几次了?你真的不同意?” “说什么我都不会同意的,规矩你懂的。” 徐鸫若有所思,这应该是陆离不同意小江兄弟入编,正在为难他呢,继续听。 “还是要钱是吧,多少,你说个数。” 怎么还谈上价格了呢,不是学本事嘛。徐鸫心里已经开始起了疑惑,耳朵又往上贴了贴。 “多少不是我说了算的,你觉得按斤两来算怎么样?” “按斤两,那多了去了,那一身肥肉……” 嗯?这对话…… 不知道为什么,徐鸫的身上竟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总觉得脑门后面阴风阵阵。 不对啊,怎么总觉得,这话在算计自己呢…… “那可不,赶紧卖了,看那死胖子还敢不敢偷听!” 最后两个字说的极其大声,徐鸫听得清清楚楚,心中暗叫不好,想要急急退去已经来不及了,只觉得脑门上一道劲风闪过,耳旁随即传来一声巨大的声响。 “啪!” 一把短刀穿透木门,刀锋正好插在了徐鸫刚才贴耳朵的地方,相去不过几毫米。徐鸫的腿已经彻底软了,浑身上下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场景实在太熟悉,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地点从梁贞家的客厅变成现在的三坊一照壁,自己竟然还是被吓破了胆。 “喂!”屋子里的江柏大喊,“死胖子,偷听什么!” 徐鸫被这一声喊叫回了神儿,连滚带爬地往楼道里跑,再也不敢上来偷听了。 屋子里,一盏明灯,两人对望。 听着徐鸫已经走远了,江柏才逐渐安心下来。刚刚那一刀耗费了他太多的体力,眉心已经出了不少汗。 陆离看他:“怎么样,还行吗?” 江柏回答:“废话,怎么会有问题!” 话虽如此,江柏的嘴唇已经白的有些吓人,眉毛紧皱。 “我说你刚才应该省点力气,吓他一下不就得了,还非得耍帅丢把刀回去,弄得自己半条命都快没了。” “你懂什么。”江柏低下头,“徐胖胖那人没安全感,我要是表现的跟之前有什么不同,他一定打破砂锅问到底,刚才那样才能让他觉得没什么异常,走了也放心。” “你倒是挺为他着想。” “切。” 说了这么多话,江柏已经有些头晕了,浑身上下感到力不从心,赶紧闭上眼睛修养起来。陆离见他如此这般便不再打扰他,只是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江柏向前伸着的手臂。 两手臂掌心向上,从腕部一直到肘部,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两边的皮肉龇牙咧嘴地向边上翻着,露出皮肤底下肉红色的组织。 桌子上、凳子上、包括地面上都留下了鲜红的血迹,江柏的两个手臂微微发颤,几乎忍不住痛死过去。 缓了些许,江柏重新睁开了眼睛,抬眼望了陆离,低声说道:“开始吧。” 陆离深吸一口气,轻轻吹向面前火光笔直的非火油灯。灯焰晃动了几下,忽然拉长,从中间开始分成两道,竟像两条弯曲的小蛇似的顺着台面向江柏的两条胳膊走去。 江柏屏住呼吸,眼睛盯着这两道诡异的火光,脑中一片空白,直到焰头的顶点攀上他手臂的瞬间,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痛觉疯狂地冲向大脑。 “啊!”江柏忍不住喊出了声,却又及时收住,牙齿狠狠地紧咬,几乎要咬碎,疼得他直吁气。 陆离虽然脸上表现的满不在乎,心里却十分紧张。他明白这个过程对于一个跟八门毫无血缘关系的人来说,是有多么痛苦,但纵使自己想要帮忙也没法帮,只能眼睁睁看着江柏在他面前痛苦扭曲。 火焰并没有因为江柏的痛苦而停下,而是侵入了肌肉之中,寻找着血管的存在。当它终于找到入口时,焰头倏忽一下猛地扎了进去,丝毫不给任何喘息的机会。 江柏脸色煞白,心中已经放弃了千百遍,却依旧紧咬着牙,浑身上下抖得像是筛糠。 陆离看不下去了:“你喊一声,我就停下。” 江柏用近乎绝望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断断续续地说道:“我……不会放弃……忍得住……” 此时此刻,非火已经有一大部分侵入了江柏的血管之中,未曾剖开的皮肤底下瞬间露出丝丝缕缕像是树枝一样的黑色经脉,从两手的血管疯狂蔓延向上。 江柏混沌的脑中已经听不清任何声响,只觉得头脑中有许多声音在回荡,在喊着,江柏,江柏,放弃吧,放弃吧,太疼了,受不了了,放弃吧。 放弃吧…… 第60章 山鸡? 放弃吧…… 放弃吧江柏…… 脑子里回荡的声音让江柏烦躁不已,只想钻进去把那声音的源头揪出来狠狠揍一顿。 最后也不知道是怎样,自己迷迷糊糊的,像是赢了这场莫名其妙的战争,那些让人心烦的声音终于不见了,四周莫名其妙的安静,安静到他几乎不知身处何方,只是十分困顿,想要睡觉,永远都不起来。 就让我睡过去吧。 睡到那烈焰燃烧的故乡,场面于南方朱雀之地…… “小子!醒醒!” “江柏!别睡过去!” “你还想不想成功了!快点睁开眼睛!” 一个突兀的声音在江柏耳边徘徊,硬生生把他从美梦之中拉了出来。江柏烦躁地挥舞着双手,却打了一个空。声音虽然近,但发出声音的人却不在身旁。 江柏有些疑惑,缓缓地睁开眼睛。 一片沙漠,烽烟四起。江柏有些恍惚,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才看了没多久,就被飞扬起来的沙子迷了满眼的泪,止不住地要去擦,只好眯缝着眼打量起四周来。 这里是哪里,是什么地方,沙漠吗? 江柏搜肠刮肚,仅有的一点知识让他唯一能想起来的名字就是塔克拉玛干沙漠。 在沙漠做什么?江柏的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他忘了自己先前在干什么,只觉得无比疼痛,无不烦躁,困得厉害,接下来就是在这里了。 瞌睡虫已经被满眼风沙吹跑了。江柏缓缓从沙漠中站了起来,三百六十度转了一圈。 漫无边际的沙漠,纵横交错的沟壑,吹得能把皮肤裂开的风沙。 如果荒城存在,那这里就是荒城。 四周看不到任人和动物的痕迹,江柏很想对着沙漠吼上一嗓子,但稍稍一张嘴,就觉得沙子跟疯了似的直往嘴巴里钻,迅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只能脱下外套蒙住自己的口鼻,寻找着能成为目的地的地方。 一座城、一棵树、甚至是一粒小石子都可以。那种期望有个目标的感觉极其强烈,想要把浑身上下漫无目的的感情寄托在那一个东西上。 江柏疯狂地寻找着,疯狂地在沙漠上奔跑。风沙吹走了一个沙丘,又堆起另外一个。江柏跑过这个沙丘,又登上了另外一个。 就在这无休无止地寻找之中,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片模糊的影子。 在遥远的天的那头,有一群层峦叠嶂黑影,弯弯曲曲仿佛山脉的轮廓。江柏此刻也管不着这影子到底是海市蜃楼还是真的存在,一股脑儿地就往前冲。 世人常说,在沙漠中绝望的人,脑子里会出现一时的幻境,会出现美女、绿洲、高楼等无数奇奇怪怪无数次想要接近的东西。江柏的脑子在飞速转动着,但双-腿却全然不停使唤,只是一个劲儿地向着那个地方奔跑,寻找无数念想的寄托。 终于接近了,眼前的黑色地平线霎时间变得无比巨大。江柏的脚步渐渐变慢,渐渐停下,仰着脖子看这片巨大的黑色山脉。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第二次发出这样的感叹,实在是令人绞尽脑汁也无法想明白。 忽然间,江柏感觉自己脚下的沙子开始微微地颤动,像是小时候母亲拿着筛子筛米,无数雪白的米粒在有节奏的抖动下呈现出各种奇异的形状。 脚下的沙子不停震动,紧接着自己的双脚也开始莫名地震动起来,江柏整个人都开始站不稳了,一下子倒在了漫天细沙之中。 但震动没有就此停下,反而愈演愈烈。江柏有种感觉,这种异象的出现一定会发生不得了的大事。 就比如自己的父亲,要带外面的女人回家时,总觉得他整个人特别兴奋,见到江柏会莫名其妙咧开嘴笑,笑得她浑身不自在。 所以江柏一旦觉察出这种变化,就极其警觉。但他怎么不会想到发生异变的地方,就在他的脚下。 沙子从脚下开始分成两股,中间一道地面开始裂开,沙子拼命往里面倾倒。 “妈的!”江柏内心暗骂一声,赶忙连滚带爬地想要跑出这道裂缝。 但事与愿违,细密的沙子是天然的阻碍,软的根本无法承受住江柏的体重,稍稍一碰就一个劲儿地向下滑去,摸都摸不上,想要爬出去根本不可能。 两旁的沙子越堆越高,自己身处的地方越来越矮,天空逐渐变成一个缩小的圆形。 假如此刻两旁的沙子倾倒下来,假如地震就此停止,任何一种假如,就会让江柏葬身沙海。 他管不了这么多了,扯着嗓子疯狂地对着上方的天空喊道:“放我出去!” “有人吗!放我出去!!” 嗓子喊得发干,火辣辣的疼,江柏这才想起来要是身体脱水也是可能死人的。 该死的沙漠! 正当他埋怨起这漫天黄沙之际,忽然感觉身体一空,强烈的失重感猛地袭来,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江柏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处境极其可怕,求生的本能欲望让他手舞足蹈四处乱抓,却找不到丝毫的支点。 就要这样死了吗…… 我他妈……讨厌沙漠啊!…… 眼前有一片黑色略过,紧接着急速下降的身体被一个巨大的物体托住,死而复生的感觉让江柏的心中一阵狂喜,忽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只有活着是最重要的,死了就连咒骂这片沙漠的资格都没有了。 停顿没有就此终止,那托住他身体的物体渐渐向上,江柏从它身上爬了起来,满手一抓,竟是柔软的羽毛。 这是……江柏抬头看去,他此刻正趴在一只大鸟的身上缓缓前进。 麻雀?孔雀?山鸡? 江柏把能想出来的东西都想了一遍,最后觉得应该更加高层次一点,应该是一只……大鹏。 “喂,你是大鹏吗?” 那鸟没有说话,却在飞翔过程中疾疾侧身,一个漂亮的低空俯行让江柏差点摔下去吃一大口沙子。 哈,这鸟还蛮有脾性。 江柏渐渐稳住了身体,往背脊部蹭了蹭,回头望去时,鸟儿尾巴后燃烧的黑白火焰拖出一条迤逦的弧线。 第61章 黑山荒城 大鸟载着江柏一路南飞,向着眼前绵延的黑山进发。江柏悠哉悠哉地靠在大鸟的背脊部,眼前净是风沙黄天荒凉却又壮美的景色。 过了没多久,大鸟在山前停下。江柏纵身一跳,稳了稳身子后,眼前是一道巨大的石门。 大鸟甩了甩脑袋再次飞起,巨大的翅膀掀起猛烈的风,吹得江柏不由得拿手挡住了眼前的风沙,目送这神秘天鸟盘旋之上。 大鸟并没有飞起多高,只是盘旋在黑山的上空。渐渐的,竟然与山体融为一体,再也看不到了。 江柏看的入了迷,完全忘记眼下要干什么,却听见耳畔猛地发出“哐当”一声,黑山石门竟然缓缓打开。 江柏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眼前沉重的锁链透发出浓烈的年代感,厚重的石板轰然倒地,露出里面黑洞-洞的长廊,像一张巨大的嘴,正满怀期待地希望眼前的“食物”走进去。 背后是大漠风沙,前方是未知山门。不管走哪一步都没法保证自己的安全。江柏狠狠心,还是走山门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比在沙漠中渴死吹成-人干来的好。 打定主意之后,江柏抬腿走了进去。脚踏上地面的那一刻,浑身上下不免打了一个哆嗦,与外面的炎热不同,整个山洞之中都散发出阴冷的气息,顺着小-腿肚直往上窜。 长廊之中空无一人,只有他孤单的脚步声不断地回荡。江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两手习惯性地去腰间摸短刀,谁想一碰之下竟什么也没有,猛然想起之前似乎已经把刀丢出去了。 记忆的片段一点点涌上来,徐鸫偷看的身影、陆离在非火下忽明忽暗的面庞、还有那刺骨钻心的疼痛,想起来了,江柏一瞬间都想起来了。 像是重新找回了自己,江柏整个人精神为之一振,但看着漆黑的四周又泛起愁来。既然自己之前是在陆离的房间之中,那为什么有会到这么个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呢。 “咳咳。” 前方发出一阵人的咳嗽声,把本来长廊原本死一般的寂静打破。江柏的心跳忽然加快,眼神朝着发出咳嗽声的地方望去。 是长廊的尽头。 不知是不是记忆恢复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江柏壮着胆子向前摸去。 “既然来了就过来吧。” 一个慵懒的男声传了过来,夹杂着些许好奇,仔细听去又像是女人。 这是个什么鬼东西?江柏逐渐向黑暗中走去,前方终于出现了两盏忽明忽暗的灯光,走近时才发现,那根本就是非火摇曳的黑白火焰。 一个穿着华服的人坐在最中间的石头椅子上,百无聊赖地朝着江柏这头望了一眼,接着又收回眼神,继续拨-弄自己的指甲。 之所以用“人”来称呼他,是因为根本没法看清楚这家伙的性别。而那身华服,在江柏看来就像是电视剧里盛装出席的娘娘,长长的后摆托在地上,裙面上绣了无数繁琐的花纹,看着就觉得里三层外三层,重的很。头顶还挽了个古代男人的发髻,说不出的别扭与难看。 江柏等待着这人说话,果然那人再次开口:“不是陆家的人吧。” “你谁啊,这是哪里,快把我弄回去。”江柏不容分说,上前一步大声喊道。 那人并没有被他这句吼坏了自己的情绪,却也放下了手里的动作,稍稍坐正,把头转了过来。 江柏的目光与他对视,忽然间,一道锐利的黑白火焰从他的眼中直直射-出,江柏来不及逃跑,想要避开时才发现,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火焰,而是那人精锐的目光。 目光似火,锋芒毕露。 江柏觉察出面前对手的强大,方才的大胆子收回去了一些,喉头微颤。 “谁把你送过来的?” 江柏想都没想,随口说道:“陆离。” 本以为对方不会记得这个名字,却不曾想高坐上头的人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道:“是他啊,也难怪。” “那你是谁?” 江柏强忍住心头的不爽,答道:“江柏。” “哦。”那人继续心不在焉,“姓江的,无名之辈。” 这下子江柏是彻底火了,好好说话不行吗,非得阴阳怪气的,阴阳怪气就算了,能随便骂人吗?不过回过头来想,无名之辈算不算骂人?但听来就是不舒服啊。 “喂,问了这么多,你自己不报家门吗?” 听到这话,那人眉毛一挑:“哦?你不是知道我吗?” “叫我什么来着,我想想……大鸟?麻雀?山鸡?孔雀?还是大鹏?” 江柏愣了一会儿,忽然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说道:“啊!你是那大鸟?哦不,我也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天鸟吗?” 那人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摇了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指着自己的华服:“凤凰,凤凰见过吗?” 凤凰?江柏的脑子里开始出现火焰中飞翔的天鸟形象,凤凰谁没见过啊,只是谁讲过黑白凤凰,还不阴不阳地躲在这种黑山荒城,简直就是暴殄凤凰这个高贵的名字。 兴许是看出了江柏眼中的不信,那人缓缓说道:“凤凰涅槃之时,需燃尽自己的身体,化作灰烬,浴火重生。再次飞翔在天上的,是新生的凤凰,拥有明火的意志。而那留下的灰烬,将会成为另一个凤凰,一个往昔的凤凰,主长非火的盛衰。” “所以,非火的源头就是我,我就是八门火离的源头。” 前面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神神秘秘的话江柏全都没听进去,倒是最后一句入了耳。反正意思就是,他是凤凰,他是非火的源头。 “那这里又是什么鬼地方?” 凤凰细长的手指从宽大的衣袖中伸了出来:“外边,是非火燃尽的世界,没有任何生命存在。里面,是黑山荒城,非火最后火种保留的地方。” “陆离把你送过来,是想让你集成陆家的非火吧。好,就让我看看,你有多少本事吧。” 第62章 画押 身着华服所谓的凤凰忽然坐正,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微微眯起,似乎也知道这骇人的眼神能够刺破人的心灵,有意低垂,却让几步之外的江柏顿时慌了神。 江柏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二步,既然是试探一定得拿出点本事。但自己周身除了人头一个更没有再多可以防身的东西,要说试探,简直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啊。 想到这里,江柏有些后悔踏进这片黑山荒城,但现在左右是走不掉了,只能任由眼前这只像山鸡的凤凰发落。 倒不如说,自己更像是头山鸡…… 凤凰细眉一挑:“还说我是山鸡?” 江柏赶忙摆手:“没有没有,你听错了,我说的是,山脊……山脊!这山的山脊可真高啊……” “哼。”凤凰嘴角一撇,憋出一记冷哼。 江柏头上的汗水已经挂到脖子上了,这里极其阴冷,挂下来的汗珠一下滚落进衣领,冷的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沉默了许久,凤凰终于再次开口:“跟陆离那个臭小子一个德行,真是头疼。” 说罢,凤凰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本册子,长长方方,一头扎着装订线,另一头缓缓打开,里头的折纸层层叠叠堆了不少。 凤凰纤细的手指从名册上一个个姓名前划过,似乎在找什么名字,最终指指停停,落在了最后一个空白处。 “说说,为什么想要做陆家的人。”凤凰没有抬头,声音靠着幽长的走廊传入江柏的耳朵。 “陆家人?并不想做。我姓江,我妈姓江,我儿子以后也姓江。” 凤凰闻言眉毛微皱,拿着名册的两手忽然用力:“那你在这里作甚!” “黑山荒城为世间非火之源,只有掌控非火的人才能进来,想要得到非火的人也必须进来,生是黑山荒城的人,死是黑山荒城的沙,那容得的你平白无故来走一遭!” 这次凤凰是真的生气了。江柏明白取笑他倒是没什么,但亵渎眼前这座山城确是大不敬,正想着如何对答,却见凤凰背后忽然生出巨大的非火,想着两侧迅速延伸。 幽暗的黑色火焰瞬间把伸手不见五指的长廊点燃,像无数条飞升上天的冥火,裹挟着吞噬一切的力量,想着整个山城的角落窜去。 江柏不禁看的有些呆了。他见过陆离使用非火驱邪,五指之中能迸发出数丈高的火焰,瞬间把眼前的事物吞噬。但比起眼前的景象,真真只能算是九牛一毛。 在非火的映衬下,整个大殿散发着诡异的氛围,甚至在那些摇曳火光的灰暗中,呈现出无数扭曲的人脸,仿佛是地狱死徒哀求的画面。 而凤凰依然坐在中心的椅子上,扑向四周的火焰仿佛是他背后生出的巨大翅膀,光是看一眼便能另对方胆碎。 更让江柏觉得心寒的,是被照亮后四周更加诡异的画面。那些原本黑暗的地方,竟然都是密密麻麻的棺材,形状大小都一致,按照某种规律排列在角落,似乎随时都有僵尸从里面爬出来一般。 住在这样一栋黑暗而又死气沉沉的山城之中,非火就是这样诞生的吗。 江柏的意志开始动摇。 凤凰之前说过的话在江柏脑子里盘旋,非火是世间明火的另一面,能够燃尽天下物,拥有自己的意识。这种仿佛源自地狱的火焰假若不出现在这样的地方,还能出现在哪里? 八门火离把这样一种巨大而又充满毁灭的能力掌控下来,用在驱魔除妖之道上,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小子,我可能把你这次进入当做是失误,原封不动的把你送回去,算是你我相识一场的缘分。” 眼看凤凰就要动手,江柏立即喊道:“等一下!” “你刚才说,黑山荒城只有掌控非火的人才能够进来,想要得到非火的人必须进来,但并没有说一定得是姓陆的才能进来。” 凤凰没有说话,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江柏顿了顿,继续道:“五宗八门火离一支到陆离后,再无人能够操控非火。如果非火就这样绝迹于世间,我想你也不好受吧。” “我虽非陆姓,但有一说一,明白你们这种帮帮派派的规矩,我也想把那些畜生不如丧尽天良的妖孽绳之以法,如果就把我这么放出去,难保几年后、几十年后、几百上万年后,还会有人怀着这么一颗心走进这片沙漠,更难有人胆量极大走进黑山荒城。” 江柏这一席说的凤凰没有反驳,微微点头:“好,说的好。” “你说对了,我最怕寂寞。黑山荒城不是一个地名,而是一个维度。如果非火就此绝迹,这个世界将不复存在,行走于世间虚无,等待下一个开启者,我等不了这么久。” 凤凰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迤逦的长裙拖在身后,手里拿着那本名册,向江柏走近。 细长的手指指着方才的空白处:“写下你的名字。” 江柏挠了挠头:“那个……笔呢?” “笔?”凤凰扯起嘴角露出一个不太友好的笑容,“伸手来拿。” 江柏听后还真把手伸了过去,却被一簇缠绕在凤凰身上的非火飞快划过指尖,一阵钻心的痛,瞬间点滴血液流出。 “我去!你他妈……”江柏大叫,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住嘴,却忍不住继续问到,“这他妈怎么写,字都糊了吧。” 凤凰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摁手印。” 一个血糊糊的印子,成了白纸黑字上最突兀一抹。 江柏把手伸进嘴里嘬了嘬:“这应该好了吧,接下来……喂,你怎么了!” 就在自己画押完成的瞬间,眼前的凤凰忽然着火了。 没错,就是着火了。他的每一个毛孔走迸发出黑白火焰,迅速席卷他的全身,就连那身绣着复杂黑白纹样的长裙都淹没在巨大的火海之中。 江柏来不及逃走,已经满身是火的凤凰忽然伸手拉住了他,火焰顿时顺着江柏的手臂蔓延到了他的身上。 第63章 开微博 “上古黑山,非火之源。”凤凰喃喃自语,声音绕着江柏的身子回旋跌宕,已经看不清对方的脸。 整个大殿都被火舌团团包绕,已经是一片冲天火光。江柏转头望去,这片火光之中竟然映照出不少身着各种年代服饰的人,他们站的地方正是方才那些棺材摆放的位置。 “自灰烬来,终归尘土。”那些人被火焰灼烧而怪异扭曲的面庞一齐开口,熊熊火光之中充斥着这些梦呓似的声音。 “茫茫无极,黑白双鱼。” “送尔归去,涅槃重生……” 涅槃重生…… 江柏的耳朵边不停地回荡着这句话,眼前一片早已被火舌吞噬。黑山荒城、大漠飞沙,全然不复存在,都被漫入这茫茫火光之中。 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碎片,烧得连渣都不剩,江柏的身体已经不复存在,仅留一丝意识,尚能看着火光之中映照出的奇异景象,无数个正在不停运行的世界在眼前匆匆略过。 江柏来不及细看,只是稍稍一督,留下了片刻的记忆,眼前便又没入黑暗,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景象全都在这一瞬间轰然收住。 像一张大网,捕天捉地,包绕了整个洪荒,绳头一收,世界重归混沌。 死一般的寂静。 …… 江柏睁开眼睛,两道昏暗的光线像劈开混沌的裂缝,眼前是熟悉的场景。 古朴的桌子,枕在手上多时,手臂有些发酸。意犹未尽仍想继续迷糊一会儿,却忽然看见桌子上地上亮着星星点点的非火。 他吓了一跳,登时就醒透了,望着桌子上地上幽幽燃烧的非火有些茫然。 “醒了啊?”陆离依旧坐在他对面,双手无力地向下低垂,“见到那鸟没,有没有替我打个招呼?” 鸟?江柏揉了揉头发,忽然想起之前在黑山荒城经历的一切,又记起在进城之前,自己明明还在这房间之中,被非火烧灼得龇牙咧嘴地疼,怎么一会儿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江柏摊开手臂,皮肉之间严丝合缝地闭合在一起,压根看不出有切开过的痕迹。 “小子,问你话呢。” 江柏抬起头:“你说凤凰?” “是啊,”陆离嘴角一抽,“那只不男不女的死鸟,他这次又干什么了。” 不男不女……死鸟……好像两人,不对,一人一鸟之间的宿怨很深啊……江柏忽然觉得自己喊他是山鸡,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顿了顿神,江柏便把在黑山荒城之中发生的事情悉数对陆离讲了一遍,陆离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说到最后火光冲天的壮美景象时,陆离挑着眉毛笑了笑。 “是他的风格,死要面子。” 约莫几天前,这四字评论在徐鸫嘴巴里说出来的时候,好像还是在说陆离他自己吧。果然,江柏想到了一个词,相爱相杀…… 说完这些,江柏终于有机会问他了。“那黑山荒城到底是什么鬼,为什么我突然跑哪儿去了?” 陆离道:“那死鸟不都告诉你了嘛。要想掌控非火,必须换血,但不是你愿意换,它就愿意给的。凤凰是非火本源的一个具体形象,黑山荒城在世界之初就存在了,你既然通过了他的考验,剩下的那些你自己琢磨吧。” 考验,不如说就是吓唬吧…… “那我现在是……换好了?”江柏望着眼前星星点点的非火,有些茫然地问。 “不然呢,”陆离没好气,“你觉得我还有那个能力吗?” 江柏望着自己的双手,却突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浑身上下只觉得温热异常,有股隐隐沉浸在体内的力量在氤氲流动。 他想着当初陆离的动作,把这股力量凝结在掌中。渐渐的,那股温热的流动感逐渐涌向五指,霎时间,五道黑白火焰在江柏的指尖绽开。 “诶!真的……喂!”还没来得及欣喜,刚刚生出的火焰忽然想着陆离的方向窜了过去,速度非常之快,江柏根本来不及阻碍,眼前只觉得黑白一闪。 好在姜还是老的辣,操纵非火这么多年,陆离能够瞬间觉察出非火的动向,但纵使再快,非火也是非火,擦着陆离的肩膀就飞了过去,如若偏过一毫,陆离今天就交代在这里了。 陆离咬牙瞪他:“你想欺师灭祖?” “不是不是!”江柏慌忙摆手,“我就略微……” “你刚才在想什么?” “想……”江柏恍然大悟。非火有自己的意识,召唤出来后就会循着自己的意识去攻击,刚才自己想的,确实是眼前这人操纵非火的姿势,要是慢个半拍的,却也真的欺师灭祖了…… “好了,”陆离站起身,准备离开,“省着点用,长点心,要学的还多着呢。” 才走到门口,突然啪嗒一声,有个东西从陆离身上掉了出来。 “哦,这笔啊,想让你带着去的,毕竟要签字,画押的话隔几年还得再去补,又要见那死鸟一张半死不活的脸。”陆离喃喃自语,说道凤凰的时候满脸的不屑,“哎,都是命啊……” 他没有发现,背后坐着的江柏早已是一脸黑线。 **** 另一头,骆成和梁贞已经开始筹备去牯岭镇的事宜。疑似白敬之的人曾在那里低价卖出过一批罕见的文物,其中包括梁元曾经带出来的一部分。 三张遇到这件事已是好几日前,如今要再赶过去找到那人,时间紧迫的很。 事不宜迟,两人简约收拾行装就准备向着庐山出发。 九十月份是旅游的旺季,去庐山的人自然不少。看着满车满街的行人,梁贞说不出的心累,心里越是着急,越是觉得路长车慢,真想长对翅膀疾疾飞上青山。 相比她来,骆成倒显得淡定的很。时而闭目养神,时而刷刷微博。哦对了,在梁贞的指导下,骆成最近下开通了微博,名字是骆书山河,更新一些玄学历史之类的知识,偶尔发发自拍。 问题就出在这自拍上,微博现在的粉丝量已经相当可观,一开手机几十条私信便如潮水般涌出来,看的梁贞是又羡慕又嫉妒。 第6 4章 郑成功先生 同样是发自拍,怎么自己的粉丝量就少得可怜,仅有一星半点同学点赞,多半还是礼节性的互赞,他却颇受欢迎呢。 最后,也不管骆成是不是愿意,梁贞把责任推到了年纪上。 大概年纪越大,粉丝越多吧,你看,骆成都活了一百年了,理应如此。 嗯,一定是这样的。 想罢,梁贞伸手拍了拍身旁低头刷手机的男子。 “嗯?”骆成抬头,表情迷蒙得恰到好处。身旁的梁贞忽然毫无征兆地靠了过来,倚在他的肩膀上笑得像朵花。 “笑一个。” “咔嚓”一声,两人的照片就定格在了小小的手机屏幕中。梁贞满意地开始编辑,各种美图滤镜,一阵折腾后,心满意足地点了发送键。 骆成叹了口气:“你最近是越来越坏了。” 梁贞不以为然:“这怎么能叫坏,我这是合理利用资源,你看你闲着也是闲着,帮帮我不也挺好。” 骆成这头依旧咬着不放:“我还记得你当初跑到林子里,一副颓然了无生气的样子,见了生人都是回头就跑的,现在怎么就这么……灵活了。” 还不是跟着你学的。梁贞腹诽,被骆成这么一说,不免想到了以前的事情,清亮的眼神不由地落寞起来。 见她才起的好兴致一下又被打蔫了,骆成转移话题:“转发是按这个键吗?” 不一会儿,骆成这头转发的微博下面多了不少评论,许多热心女网友追问照片中的女子是谁,是不是他女朋友,更有甚者提出多发几张,不然自己就要表白了。 对于这些直白明朗的问题,骆成不觉得反感,反而觉得心头一动,嘴角不自觉的上扬。这些话让他心里觉得特别暖,有一个温软的东西,在渐渐融化他内心的冰山。 身旁的这个女孩儿跟自己出生入死多次,相伴相随走过许多地方,说不心动那是不可能的。 所有人都抵触他的时候,她没有,她帮他说话,替他挡箭。他清清楚楚的记得她在最危险的时候,声嘶力竭地吼着,你放心,有我在,谁都不能带走你! 假如梁贞生在一百年前,纵使放弃学业,放弃前途,也要与她携手。他可以带她出国,带她看遍世间繁花,做当时最风流嘴令人艳羡的才子佳人。 假如自己生在现代,是一个平平常常的普通人,纵使用尽自己一生的力气,也要厚着脸皮紧紧抓-住身旁女孩的手,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 一百多年的沉寂,一百多年的孤独,从符咒被撕开的那一刻停止,这个女孩儿让他感到这个世界依旧是有留恋的,依旧充满着希望。 但所有的假如都只是假如,现实却残忍得可怕。背负着复仇使命的自己,寻找着事情真-相的梁贞,阴差阳错地有了交集,却无法放弃沉重地包袱。 不是不爱,是不敢。不能做到予她一生的幸福,便不去招惹。 为什么要让我遇到她? 骆成硬生生把嘴角的微笑忍了下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悄然坐正。 梁贞并没有觉得骆成有什么变化,只是好奇地探头去望他的手机,刚想翻出那条微博看看出了什么幺蛾子,却见手机信号跳了一下,紧接着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 JX南昌。 梁贞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接,思忖过后,手机依旧不停地震动。如果是骗子,也是个有耐心地骗子。 按下通话键,梁贞等着对方说话。 “喂?是梁贞小姐吗?” 一个男声传了过来,有些微妙的熟悉感穿过脑子,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嗯,我是,怎么了?” “哦,找到你就好了,”电话那头如释重负般舒了口气,“我是高铁上坐你旁边的,你还记得吗?” 也不管对方看不看得见,梁贞下意识地点头:“嗯,我记得你。” 骆成歪过脑袋看她,疑惑是谁的电话。 “能不能拜托你找一下,我的身份证好像掉在你那里了。”那头的语气有些不好意思,却让人无法推脱。 梁贞一头问好:“身份证?” “对对对,”对方赶紧答应,“身份证放在口袋里,站着放行李箱的时候掉了,我想来想去应该是掉在梁小姐座位上了,能不能帮忙找一下?” 身份证确实是个重要的东西,假如丢了出门在外十分不方便。但再怎么样,不可能掉在自己这里吧。 梁贞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耐着性子打开了身旁的双肩膀。记得那个时候自己站起来让他,双肩膀正敞开了放在座位上,如果包里没有,那自己就真的无能为力了。 “我帮你看看啊……不过先生,身份证这种小物件有可能掉到别处了,来不及的话还是……诶?” 梁贞伸进双肩包的手摸-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卡片,拿出一看,竟然真的是一张陌生男人的身份证。 “梁小姐找到了?”电话那头掩饰不住兴奋。 “你叫什么名字?” “郑成功,郑板桥的郑,SUCESS那个成功。”那头传来流利的英语,这种解释让梁贞差点笑出声。 果然,身份证上白底黑字写着郑成功三个字,相片上梳着三七分的中年男子用一脸“给我一个千万,还你一个亿”的自信眼神回应着梁贞的打量。 东西是找到了,但……“我们去哪儿还给你?” “不用不用,我来拿就好了,梁小姐现在在哪里?” 梁贞四下望了望:“在车上,去庐山。” 这确实是一个比较尴尬的地点,庐山游客多如牛毛,交还身份证还不如重新办一张。梁贞想要放弃,却听见电话那头立马答应。 “去庐山旅游吗?那我去牯岭镇等你们吧!我是南昌人,顺便带你们转转,算是感谢梁小姐把身份证还给我了!” 梁贞想要回绝又不好意思,回头看了看一旁的骆成。骆成冰封不动的脸没有丝毫表情,肩膀一耸,算是无所谓。 “那行吧……” “好好好!牯岭镇上有家德克士,我在那边门口等你们!” 电话挂完,时间刚刚好。遥遥的,梁贞从窗户口向外面望去,高耸绵延的青山上,两个红色的大字并不醒目,倒是门口像玩具似的堆叠起来的汽车让她明白,庐山到了。 第65章 尾房 车上的其他人显然也注意到了眼前绵延青翠的山脉,都伸长脖子朝着窗户口望,有些南方平原地区的游客不怎么看见山,一下子激动得站了起来,还有些刚上小学的孩子在家长的鼓动下背起了“飞流直下三千尺”。 车子里闹哄哄的,一下子变成了菜市场。 放在平时,梁贞一定觉得尴尬无比,窝在座位上看面前的游客跟演员似的走过场。但这次不一样,她被带动得也兴奋起来,长时间坐车略显苍白的脸颊在此刻微微泛红,显露出少女特有的红晕。 “骆成!骆成到了!” 骆成看她跟个孩子似的,情不自禁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指尖触碰到她黑色秀发的那一刻,浑身上下被某种舒服的电流窜通。他立马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这么做,手指僵在那里,硬生生缩了回去。 “等下人多,你跟我走,不要走散了。” 声音冷冰冰的,却让梁贞心里很暖。为什么要把手缩回去呢,甚至恬不知耻地希望骆成再摸一次。 车上的游客从方才的昏昏欲睡一下子像打了鸡血,雀跃着涌-向车门。梁贞他们被挤得几乎是最后一个下车的,行李取下后,司机脚踩油门绝尘而去,扬起一地石子。 向前看,拿着各色小旗子的导游叫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决计不想在这方面输给对手。这倒是便宜了梁贞他们。为了赶时间,他们几乎没怎么计划上山事宜,边走边听,算是听了个大概。 上山班车少,时间长,山上雾气极重,许多被子褥子都是湿的,还有那所谓的“飞流直下三千尺”,也就细细长长的一条,哪里有疑是银河落九天的气魄。 未上山,气已经泄-了一半。望着身边有些发蔫儿的姑娘,骆成叹了口气:“你是来玩的还是来办正事的。” “大概是办正事吧……” 大概?骆成被逗笑了,拎着她在山下买了些必需品,对方送了几根黄瓜,看着还算青脆,一齐塞到双肩包中,往服务大厅走。 小巴拼车,坐上不久后就有工作人员上来发传单。先开始还以为是什么宣传手册,拿到手才发现是告知书。 ——……庐山山顶雾重,游客不要擅自离开牯岭镇去偏僻地方独自探险,两人或两人以上结伴而行,请相互告知,祝大家旅行愉快。 看似轻描淡写地几句,背后却有耐人寻味的深意。一来这些都是常识,不需要人特意提醒,二来没必要人手一份,导游通知一下便是。 如此三令五声地告知,一定是出了什么状况。果然,车行不久,坐在后面的游客开始议论了。 “你看看,我说是真事吧,你偏不信,偏要来,这下上了贼船了。” “不要大惊小怪的,告知上不是写了吗,不要去偏僻地方就好,没什么问题的,不然景区早就关门了。” “你们也听说了?”梁贞忽然回过头,瞪着眼睛神色紧张,“到底怎么回事啊。” 小声议论地几人一看来了外人,有些不愿明说,但看她慌张的模样倒像是个知晓内情的,迅速收编入伍。 “我听说是去看雾的,都是在雾深处消失,大概被人拐了吧……” “我觉得是坠崖了。这地方雾这么重,肯定有海市蜃楼,看着看着就下去了。” “可是搜救队找过了啊,山下没有尸体。” “那就是被野兽吃了呗!” “吃你个头!别乌鸦嘴,我还想晚上去看《庐山恋》呢……” 梁贞打入内部没一会儿就大概清楚了。前一阵子牯岭镇附近走丢了不少游客,都是单独离开的,据说是为了险峰处的景色,人找不着,赔了不少钱才把风声压下去。但事情继续恶化必然会造成影响,这才发了告知。 车子已经开了半个小时了,窗外的景色逐渐变得模糊,朦胧,听完方才的传闻,更觉得有些神秘可怕,仿佛这浓雾之中藏着一只可怕的吃人妖怪。 YN雾谷的景象开始在脑海中鲜活起来,梁贞习惯性地把手伸进了嘴里,刚想咬下去,却觉得齿间传来一阵清香。 咬的是根黄瓜,山下买的,另一头正窝在骆成手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这丫头,又紧张了。不过刚才那么能言善辩是怎么回事? 骆成不知道,梁贞早已经把他喜欢“活泼开朗喜欢微笑的女孩”印在脑子里了,不知不觉,竟然也向着这方面发展了。 不管怎样,开朗点总是好的。骆成见她呆愣愣地看着自己,手一扬把另外半截黄光塞到了自己嘴巴里,向着窗户那头撇过脸去。 脖颈热热的,大概很红了吧。骆成不想让她发现。 到牯岭镇的时候,天已经变成墨蓝色,汽车劈开罩住满山的浓雾,懵懵懂懂像是闯进了一个别样的世界。看惯了一路绿色、山峦和浓雾的人恍惚间重新从仙境坠落到人间,一双双好奇的眼睛打量着这个山腰上浓缩的小城市。 梁贞惊奇地发现,这儿的广场上,还有大妈在跳广场舞,再往边上走个几步,便是万丈深渊。 这是一种多么奇妙的体验。 镇上的旅店很多,但游客更多,基本都是满负荷。本来想找个条件好一些的,但最后把要求降到了只要有地方睡就好,也没找到合适的。 最后真是运气好,途经一家小旅社,也就想去碰碰运气,前台小姐刚说完不好意思,就有一对小夫妻跑出来退房。 原因很简单,房间是尾房,不吉利,要求换。最后好说歹说,没换成,去了别家,梁贞把手猛地一拍,大喊道:“我们要!” 那气势,仿佛是跟别人抢红烧肉似的。 一到房间,梁贞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挑着两根指头去捏被子。 “噫!果然是湿的!” 屋子里弥漫着很浓的霉味儿,摆在最中间的木制梳妆台斑驳凋零,让梁贞想到了聊斋,仿佛到了半夜台前就会做一个古代女子,对着镜子一下一下梳头发。 第66章 教我如何不想她 梁贞觉得自己的头皮都开始异样起来,发根森森然渐渐立起,鸡皮疙瘩慢慢爬到了背脊上。 有些人忌讳尾房她不是不知道,虽说自己平时不计较这些,但在他人影响下难免有些动摇。 会不会真闹鬼?会不会真做噩梦? 梁贞的脸色一点点变得难看,像是吃了一大口苦瓜,心里委屈却又不好意思说出来,憋屈全都写在脸上。 骆成问她:“要不咱们换旅馆?” “不换。” 梁贞立马放下双肩包,把零零碎碎的小东西摆了一桌子,俨然证明了房间的归属权。 鬼不鬼的,哪有住的地方重要,纵使再多鬼,身旁还有个骆成呢,怕什么。 梁贞想罢趾高气昂地开始继续巡视狭小的房间,右侧是一个简易卫生间,打扫得还算干净,但都蒙着一层水雾。转了一个来回,确认只有一张床后,有些为难地看着一旁倚在门口的骆成。 “没关系,我睡这。”骆成指了指边上的椅子。 怕梁贞有什么疑虑,继续补充道:“我睡觉不踏实,椅子挺好的,我习惯了。” 匆匆去旅店食堂扒了几口饭,时间已经不早了。赶了一天的路,身心疲惫,纵使有再多想要出去玩的念头,都一并揉碎在疲劳之中,压在身下绵-软的床单里了。 洗漱完毕,梁贞躺在略显湿-润床-上,有些局促地盘着腿。床尾堆叠着那条角落发霉的被子,像是一个陌生人般跟梁贞大眼瞪小眼,僵持不下,不分胜负。 骆成站起身,默默走到行李边,最下边放着几块垫巾,拿出来给梁贞铺好,退回到椅子上。 梁贞的眼睛盯着骆成的一举一动,身材高大的他做这些事情时却显得异常细致,每一个角落都铺得平直,躺上去丝毫不觉难受。 一百多年前,在国外生活的他是不是也这样照顾过自己?从洗衣烧饭到打扫读书,甚至在昏暗的壁炉前坐着摇椅织毛衣? 真是越想越奇怪了……梁贞蒙头躺下,干脆披上衣服,背对着骆成压制着心中乱七八糟地想法。 骆成关灯,一片黑幕笼下。 问着空气中潮-湿的霉味,到底还是睡不着。梁贞犯了一个身,偷偷去看椅子上的骆成。 他眼睛睁着,亮亮的,像是揉碎了的星星。脸上的表情没法看清楚,在黑暗下投出一片有棱有角的剪影。 真的不一样了。再也不是之前刚附身这具尸体时的原貌,现在的骆成,渐渐把一百多年前的自己带到了这具身体上,血肉一点点的充实,灵魂一点点的饱满,梁贞甚至觉得,马上就能触及到最真实的骆成了。 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指尖渐渐接近那团充满渴望的影子。忽的一下,影子微微颤动,梁贞迅速把手缩了回来,背过身继续装睡。 她听到了骆成鼻间发出的轻呵声。 “睡不着吗?” 顿了顿,梁贞回应:“嗯。” “睡不着可以听听音乐。” “你睡不着听音乐吗?”梁贞有些好奇,骆成听的会是怎样的歌呢? “不,”黑影摇了摇头,“我念诗。” 念诗?梁贞立马想起网络视频上那些夸张念诗的网红,听的人一身鸡皮疙瘩。念诗,好像是离自己很遥远的一件事。 或是策马扬鞭,或是文艺复古,或是花前月下,或是草堂绿茵,总之,必须整装,必须清心,有一个美好的早晨,摊开诗集,对着熹微晨光吟诵天地。 总之,不应该是现在这样。睡不着怎么能念诗呢,伤脑经啊。 见梁贞不答话,骆成继续道:“我们那个时代,都喜欢念诗。” “古体诗,新兴诗,国内的,国外的,只要印在书上,就有人吟诵。” 梁贞眼前渐渐浮现出民国时期温柔儒雅,风姿翩翩的少年,一袭素衣,唇角带笑,硬朗挺拔地身姿,在美丽的燕京款款而来。 “在YN的时候,被关在那间房子里,整晚整晚地睡不着。” 一提到YN梁贞的心仿佛被刺了一下,翻身问他:“他们……让你睡觉吗?” 影子微微颤动,像是在点头:“把妖力注入到人体,需要融合的时间,这段时间虽然痛苦,但至少没人打扰我,我能休息。” “我强迫自己睡觉,假如不睡,就没有力气跟这些人周旋,没办法报仇。你知道吧,当时有人来YN找过我,你后来也见到了。” 我见到过?梁贞搜索着记忆,怎么也想不出来自己曾经见过跟骆成一样百年前的人。静了一会儿,猛然醒悟:“你是说,那个在山洞里穿着黑白格子衬衫的骷髅……” “是他,我同学,都是因为我。不然现在,他的后代都有你这么大了吧。” 梁贞默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骆成重新回到之前的话题:“那个时候我就在心里念诗,你猜我念什么?” “唔……”梁贞知道的诗不多,那个时候,大概流行胡适的新诗吧,比如两个黄蝴蝶,双双-飞上天什么的,想了想有觉得不太对,“嗯……坚定意念类的?钢铁是怎样炼成那样的?” 骆成笑了:“不是,我当时,特别喜欢刘半农的诗,教我如何不想她。” “我想,我一个人在世界上,无依无靠,死了也是死了,但如果我有她,我就会想着活下去,纵使那个她不在身边,还没出现,只要想着她,我就要继续活着。” 骆成的声音软软的,一点点温柔下去,别样的情愫在湿-润的空气中慢慢滋生,梁贞觉得,今天真是一个别样的夜晚。 “教我如何不想她,天上飘着些微云,地上吹着些微风……” “微风吹动了我的头发,教我如何不想她?月光恋爱着海洋,海洋恋爱着月光。” “这般蜜也似的银夜。教我如何不想她?水面落花慢慢流,水底鱼儿慢慢游。” “燕子你说些什么话?教我如何不想她?枯树在冷风里摇,野火在暮色中烧。” 梁贞觉得眼皮一点点变重,柔和而略微低沉的磁性声音安抚着她躁动的心灵,一点点把疲惫掸开,温柔似棉被一般裹挟着她浑身的肌肤,身体的每一寸都觉得无比熨帖。 梁贞睡着了,像个孩子。 西天还有些儿残霞,教我如何不想她…… 第67章 夜半歌声 枕着骆成好听的声音,梁贞沉沉睡去。 像是回到了儿时,八点半准时上床,却怎么也睡不着,打开房门透出一条细缝,偷看外面忽明忽暗的电视机光线。 白然之会抱起小小的她,陪她睡觉,一手环住,一手温柔地在后背轻拍。 一下一下,像是坐在小船上,摇摇晃晃,一点点向着梦境划去。 一声一声,仿佛最柔软的温床,揉捻着心房那块沉寂已久的故土,把她带回当时的刹那时光。 有温度的眼泪终于挤出梁贞紧闭的双眼,悄悄流下,就像当时的她,悄悄踮起脚,借着反射的电视机光线,看着门缝外的母亲。 到底是有多么好运,才能有这样一个完美的妈妈? …… 这一觉睡得很沉,以至于梁贞醒来的时候,总觉得应该是第二天中午了。 可是,天依然黑魆魆的,看不到一丝光亮。眼角处残留着泪水,梁贞胡乱擦了一下,还有些温度。时间过去了才几个小时,这么突然的醒过来,没道理。 似乎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她记得自己睡的死沉,却也在做梦,迷糊不清,像是惊涛骇浪中勇猛向前的孤舟,翻涌着,上下沉浮,不断挺进,不断深入。 直到海底突然裂开一道口子,有什么东西从里面跑了出来,千丝万缕像无数看不清的出手,缠绕着她那艘孤舟,拖入海中,直至深底。 海水的憋闷感还没有退去,自己便醒了过来。这种感觉十分熟悉,必须是外界有什么东西刺激了她,但又全然记不得了。 梁贞的身子有些热,翻了个身,去看凳子上坐着的骆成。那一片俊朗的剪影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仔细看去,能觉察出轻微地起伏。 骆成睡得正沉。 奇怪的是,这一刻梁贞想的不是别的,竟然是他没有打呼。 看来年纪大了不用分房睡了。 忽然之间,有一丝细密的声音落入了梁贞的耳朵,把她从胡思乱想中拉回了现实。 细密的鸡皮疙瘩立即从手臂上向上蔓延,她虽然不记得,但她的身体记得,这种阴冷恐怖的感觉,就是方才那让人无法呼吸的深海海水。 海水还没有退去吗…… 梁贞大气不敢出,本想叫醒一旁的骆成,想了想,还是保持原地不动地姿势,先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作怪。 空气中恢复了宁静,但间隔没有很久,那声音终于飘飘荡荡回到了梁贞的上方。 “你…是来…找我的吗……” 梁贞冷不丁打了一个颤,残留的困意一扫而光,她清清楚楚地听见,这是人的声音。 更加令她害怕的是,这声音不是说出来的,而是唱出来的。 夜深人静的晚上,被莫名其妙的声音弄醒,阴阳怪气的调子,忽近忽远若即若离,换成是任何一个人,都会觉得自己依然在做噩梦。 梁贞掐了自己一下,很疼,真的有人在唱歌。 声音一会儿飘近,一会儿飘远,过了一会儿又在门口盘旋。她先前以为是哪个睡不着的游客,在夜里吊嗓子,但很快便打消了疑虑。 音调诡异非常,绝对不是什么歌曲,听得人浑身发颤。 “来自哪里……带我走啊……带我…走……” 这个时候,梁贞想到自己住的是尾房,不禁有些瑟瑟发抖。莫不是真的有什么阴魂不散的东西在这房子里,缠着依旧或者的人在找替死鬼? 她瑟缩着把盖在身上的衣服往上拉了拉,脚伸进了床尾的被子中,一股湿冷瞬间袭来,但随之而来的,还有所谓的安全感,仿佛钻进某种掩体之中,就不会被这声音打扰了。 几分钟过去了,歌声依旧绵延不绝。每一声都像是尖锥,一点点刺在梁贞的心头,让她怎么也没法安稳过夜。 时间越长,耐心越差,埋藏在梁贞心底的另一种情感渐渐攀了上来。 她开始有些烦躁,恨不得把那个在外面装神弄鬼阴阳怪气的人个揪出来。 终于,再也躺不下去了,梁贞倏然起身,随手拿起盖在身上的衣服披上,下床往房门口走。 梳妆台上的镜子映照出梁贞苍白的脸,掩在一片黑暗之中,说不出的感觉。 声音并没有因为梁贞下床而停下,反而更加频繁地唱着,梁贞越来越觉得这声音不像是催命,有些像呼唤。 有人在喊她。她走到门口,双手拉住门锁用力一旋。 声音不大,梁贞转头看向椅子上的男人,依旧睡得沉闷。 梁贞踮着脚,小心翼翼地靠在门上,身形一缩,便到了外面。向无数次在门缝中偷看白然之,这种动作已经驾轻就熟了。 外头的空气比起屋子之中更加清冷,却干净许多。梁贞下意识地呼吸几口,缓解了脑袋中的混沌。 原来歌声根本不是从房间中传出来的,走廊上似乎更加清楚。 他们住的房间在旅店的后院,走廊外便是一个小花园,林立着假山,迷你的石桥,几丛流水。 声音又像是从假山后面传来的。梁贞的心突突跳着,脚下却开始加快,往假山那头走。 此处不见,声音又远了些。梁贞有些恼了,想折返回去,刚走了几步,却又觉得歌声贴了过来。 这声音……像是有意识地来找自己的…… 梁贞顿了顿,继续向前。 穿过花园,进入了旅店前厅。两旁都是过道,亮着暖黄色的灯光,安静得像是一幅画。梁贞小声地往前走,几乎到了前台。 她看到那个先前被自己吓到的前台小姐,胳膊肘撑着一张面色难看的脸,昏昏欲睡。梁贞想去喊她,问问她有没有听到奇怪的歌声,但前台实在太困了,还没等梁贞走过来,便轰然倒下,枕在了胳膊肘上。 歌声没有丝毫停顿,依旧不停地缠绕着梁贞。她迎着扑面而来的冷风,走到了旅店门外。 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月光在湿润的地面上反光。梁贞裹紧了身上的衣服,抬头第一次看清了午夜小路的面貌。 她开始有些害怕了。 第68章 断崖边 “万重深山……胡不归……” “千年万年……等君来……” 歌声越来越凄厉,越来越悲凉,硬生生把梁贞拽入了夜半的道路上。 冷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梁贞单薄的衣服里,吹得她抖成一团。眼前是黑静幽深的道路,声音就在前方,看似要抓住了,却又从手中滑脱。 迟疑不前的脚先前伸了一步,还是跟了上去。 她不知道唱歌的人是谁,唱的是什么歌,只知道这歌声背后一定有什么东西,把她弄醒,再把她引出来,像是有什么话要跟她说。 梁贞一路走着,偶尔会看到街边开过的汽车,暗红色的尾灯在黑暗中搅动,像是一双虎视眈眈的眼睛,眨了眨,随即又淹没在黑暗之中。 所有人都在沉睡,她孤独得像是世界上留下的最后一人。 梁贞继续往前。雾越来越浓了,不是云南那种升腾起来的,仙境一般层层叠叠的雾气,而是从天而降,像一块巨大厚重的网兜,铺天盖地罩在了自己身上。 视物的距离很短,几乎看不清。但有那音调诡异的歌声做引,根本不需要看便能知晓前方的路。 梁贞自己也不知道走到哪里了。这儿的旅店依山而建,纵使修成了城市依旧有不少上下坡。她不知走了多少个上坡,又急转直下,好似重复着前一段路程,根本没有尽头。 就在梁贞有些厌烦,想要停下的时候,歌声先一步落脚,停在了距离她百米远的地方。 这一次,梁贞再往前走时,声音不再刻意疏远,而是停在原地逡巡,像是在等待她,召唤她。 越往前走,越能感觉厚重的浓雾背后有东西,直至五十米后,有一个人的轮廓渐渐浮现出来。 梁贞屏住呼吸,挪动着已经开始有些僵硬的双腿,向着那个陌生而又熟悉的轮廓缓缓接近。 她看到对方的头发,披洒在肩头,尾部微微烫卷,乖巧地躺在脖颈处。脖子习惯性地向一边稍偏,十分友好的角度,让人情不自禁想去亲近。 梁贞的心跳渐渐变慢。 歌声是从那人嘴里出来的,音调又开始变化,歌词也跟着重新排列,当下一句飘进的梁贞耳朵的时候,她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小微乖乖呀……睡在妈妈怀里呀……睡得香香呀……” 胸腔里面有什么东西被堵住了,先是空洞的茫然,紧接着憋闷,窒息,到最后撕裂般的疼痛,快要把整个人都炸开了。 白然之……妈妈…… “小微乖乖呀……睡在妈妈怀里呀……睡得香香呀……” 浓雾中的白然之身形飘动,伸出双手准备拥抱她。 梁贞再也忍不住了,奔跑着往前方冲去,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块组织都在嘶吼,停跳的心脏忽然加足了马力,剧烈地跳动、搏动,似乎要在这一刻挥霍尽最后一点生命的余力。 “妈妈……妈妈!妈妈!!” 梁贞拼命喊着,距离越来越接近,她仿佛闻到了白然之身上衣服洗净的香味,仿佛已经感受到了被母亲拥入怀中温暖香甜的感觉,白然之的手就在眼前,马上就要接近了。 猛地一下,梁贞忽然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根绳子狠狠扯住,所有动作瞬间停在原地,随之而来的惯性几乎把她向前甩去,她还没有看清白然之的脸,泪痕干结在双颊,喉咙发干得疼。 又一下,身体再次往后,这一次她看清楚了,有人在身后拽她。一阵冷风吹过,骆成眉头紧皱的脸从浓雾中浮现出来。 梁贞的瞳孔逐渐放大,喉咙滚动了两下,脸上露出迷惑:“你怎么来了?” 随即,又想到了方才发生的事情,表情一下子惊恐起来,嘶吼着:“你放开我,我妈在等我!你放开我!” 骆成冷冷地看着梁贞的方向,并没有因她的愤怒而松开手,反而越攥越紧,梁贞感觉自己的手腕都快脱臼了。 “骆成!你放开我!” 此刻的梁贞就像一头发了疯的小兽,龇牙咧嘴地想要把眼前的男人吓跑。 骆成深吸一口气:“你回头看看。” “什么?”梁贞停止挣扎,咽了咽口水,回头望了一眼。 深山外,断崖边,浓雾散尽,眼前是看不见底的深渊。 梁贞打了一个哆嗦。 如果不是骆成刚才拽住自己,现在应该已经跳下去,摔成粉粉碎了。 崖间的冷风吹在梁贞脸上,像是要掀开她的皮。 “冷静了吗?”骆成问。 梁贞回头,往骆成的方向缩了缩:“嗯……” “可是……我刚才看到……” “我知道。”骆成打断了她的话,手下用力一拽,把她拥进了怀里。 丫头跟个受惊了的小兽似的,在怀里微微颤抖。骆成已经顾不上什么惹不惹的起这个问题了,越拥越紧,几乎要把自己的全身心都揉进眼前这个女孩身体之中。 骆成伸手,一下一下在她的背后轻拍,小声地在她颈边耳语:“好了,已经没事了,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个噩梦。” 梁贞点了点头,像是放下了所有的戒备,往骆成的怀里钻了钻。 遥不可及亦或触手可得,到头来都是一场梦,雾散了,一切又回到了起点。 骆成明白她刚才看到的东西,那种会令人心碎的画面他经历了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说再多的话也没有用,只能任由她在怀里小声地啜泣。 过了许久,梁贞在骆成的衣服上揉了几下,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抬头看他。 “好了?” “好了。” 骆成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一块眼泪鼻涕肆虐的地方,轻笑了一下,拎着她往回走。 梁贞恢复了状态,有些鄙夷地说:“回头我帮你洗,大不了回头再帮你买就是了。” “哦。”语调波澜不惊,像是气急败坏地把石头丢进了水里,想要激起一层浪,却反而听到咚的一声沉闷的回答。 梁贞有些生气,纵使被他拉着往回走,肚子里有一大堆问题,也不想第一个开口。 骆成看她气呼呼的样子直好笑,“你就不想问问我怎么在这里?” 第69章 昨天晚上真累 “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梁贞有模有样地学着:“哦。你为什么在这里?” 骆成失笑,这丫头什么时候开始记仇了?女人真是一个奇妙的生物,说翻脸就翻脸。 其实梁贞心里早就好奇不已,只是嘴上冷淡,但仍然竖起耳朵认真听着。 “我其实早就醒了,我也听到了歌声,看你从床-上爬起来后,就一路跟着你过来。” 梁贞皱眉:“不对啊,我下床的时候特意看了你一眼,你睡得正香呢。” 骆成摇头:“你看到的东西,是它想让你看到的,并不是你真正看到的。我听到歌声的那一瞬间就知道有问题,随手找东西塞住了耳朵,所以你完全看不到我。” 梁贞有些后怕,声音就像是麻醉剂,让她产生了幻觉。 “那这里是哪里,我怎么跑这里来了?” 走了一会儿,面前出现一个高坡。骆成先爬了上去,伸手下来:“你上去就知道了。” 梁贞把手搭过去,那头用力一拉,她的整个身子都轻了起来,人在半空中,感觉又要下坠时,骆成的另一只手恰好环住她的腰,轻轻一举,人已经踩在高坡上了。 坡上的风更大些,把梁贞脸上细碎的发丝吹开。一览无余的高坡下,正是下午坐车过来的牯岭镇。 梁贞记得自己之前还吐槽过,大妈们在这里跳广场舞,身后就是万丈深渊,一生一死,一喜一悲,全在一步之内。 而这站在崖边的人,终于变成了自己。 如果骆成来的再慢一点,如果骆成睡得再死一点,自己现在早就是躺在山谷间的一堆烂骨头了。 兴许摔得连渣都不剩了。 梁贞打了一个寒颤,不禁往骆成那边缩了缩。 嗯?不对。 “你说你一直跟着我?” 骆成点头。 梁贞停下脚步:“那你为什么不早点把我叫醒?” “因为我想看看你到底去哪里。” 有这么重要吗?对自己就这么有信心?万一算错了,自己早一步往山崖下跳,不知道眼前这个淡定得跟座山似的男人会不会懊恼终生。 骆成看出了她的小心思:“这不是好好的在这里站着嘛。” “能一样吗?”心里还是有些解不开,换做是自己,不管眼前的线索是多么重要,最重要的依然是骆成,他要有危险,自己肯定不会冒险。 “不一样,”骆成说,“但我相信我自己,算准了的事情一定不会出错。” 末了又说道:“你不觉得眼前的这一切,像是某种熟悉的场景吗?” 梁贞茫然,自己从未来过牯岭镇,从未距离悬崖如此之近,哪来的熟悉。但梁贞的脑子转的很快,眼前不熟悉,换一种方式或许就熟悉了。 夜半时分,独自一人朝着偏僻的小道走去,四周浓雾重重。 自己险些成为又一个失踪的游客。 “那你有没有发现什么?” 骆成说:“有是有,但不确定,毕竟我塞着耳朵听不到歌声的内容,你还记得吗?” 梁贞刚想说记得,那些断断续续又接二连三重复的歌词当时几乎能够背下来,但现如今到要用的时候了,又突然脑子一片空白。 太阳穴突突的疼,一想就疼。 “我记得,但我就是想不出来。” 骆成拉了拉她的手:“好了,我们走吧,天快亮了,今天该见民族英雄先生了。” **** 和郑成功约定好的时间是早上九点。 第二天天气不错,镇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梁贞一晚上都没睡好,加上晚上受了凉,整个脑袋昏昏沉沉的,脸色极其难看。 骆成有些心疼地把她喊了起来,带她去旅店食堂吃早饭。 梁贞哭丧着脸,嚼着干巴巴的馒头慢条斯理地抱怨:“哎……昨天晚上真累……” 声音虽然不是很大,但也不小,有些客人明显听到了,还望她那头看了一眼。 “运动量实在太大了……” 客人开始窃窃私语了。 骆成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胸口有些微微发热:“梁贞。” “嗯,怎么了?”她睡眼朦胧地看他,“都是你,不知道快一点,害我差点……” 骆成眼疾手快,手中剥好的水煮蛋不偏不倚塞到了梁贞嘴中。小丫头微微发愣,紧接着又嚼了起来。 终于不说话了。骆成舒了口气,余光看了几眼周边的游客,心跳快的厉害。 这下,自己该成这里的名人了吧…… 再看一眼梁贞,一手一个烧麦吃的正欢,全然没有发现自己刚才说的话激起的效果。 骆成只得叹了口气,早早把她从食堂里拎了出来。 吃饱喝足,梁贞的精神头回来了些。昨天赶路,没有几乎好好在镇上转转,今天新鲜的很,探头探脑地到处钻。 但镇子再怎么奇怪,也都大差不差,除了建在山腰上这一点,其他也没什么特别的。镇上只有一家德克士,很好找,抬眼就看见了。 房子还挺大,梁贞推门进去,客人并不是很多。到这种地方来玩,大家都是奔着特色去的,像这样遍地开花的洋快餐连锁店反而生意一般。 时间距离九点还有几分钟,梁贞找了个靠门近些的位置坐下,边上是透明玻璃,来来往往的行人一览无余。 骆成点了对鸡翅,饶有兴致地吃着,跟许多人一样,掏出手机刷微博。 梁贞有些紧张,手里紧紧攥着那张身份证,那个梳着三七分头发的男子的笑脸,被她的大拇指死死按着,像是透不过气。 正当梁贞想着要不要提前打个电话给郑成功通知一下,那头已经有人推门进来了。 西装革履,头发梳得很整齐,看到服务生会咧出标准的微笑,握手的时候分外热情。 没错了。 “梁小姐!”那头发出惊呼,梁贞的鸡皮疙瘩起来了。 “你们这么早就到了啊!我还想着等你们一会儿的,吃饭了吗?” 骆成把手机放在桌子上:“你不是本地人吗,怎么磨磨蹭蹭到现在才过来?” 郑成功愣了一下,没料到骆成会是这种态度,但表情错愕一秒,又转为微笑:“做了点准备,欢迎你们嘛!” 第70章 软硬兼施 骆成伸手拿出郑成功的身份证,放到桌面上,移到了他的面前:“好了,我们的任务完成了,先走一步了。” 说罢拎起身旁的梁贞往门外走。 郑成功慌忙伸手去拦:“诶诶,梁小姐,我请你吃顿饭吧!东西虽小但十分重要,我真的很想谢谢你们啊!” 骆成有些头疼,但脸皮薄的梁贞已经回头说道:“郑先生,不瞒您说我们接下来还真有事情,本来我们这趟就要过来嘛,也挺顺利的,不麻烦您啦。” 郑成功赶忙劝到:“吃顿饭而已,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的,人是铁饭是钢,磨刀不误砍柴工,吃饱饭才有力气做事情吧。” “可是……” “没啥可是的啦,这里我是东家,理当请客的嘛!骆先生您怎么看?” 这个郑成功倒是挺会说话,一眼就看出梁贞是个不善于拒绝的人,软磨硬泡地去求她,尽挑软柿子捏,最后看着快要成功了,这才征求起骆成的意见。以小见大,看来这个穿西装的郑成功先生不简单。 梁贞犹豫不决,抬头看骆成。 骆成叹了口气,只好同意,不过不想挪屁-股,就德克士吧。 郑成功还嫌地方不够好,照顾不周,最后算是妥协了,前前后后点了十对鸡翅,这才堵住骆成时时想要走人的心。 饭毕,郑成功还想拉着他们到处逛逛,骆成早就受不了了,拉着梁贞就要走。 梁贞有些不不好意思,但也下了决定。临走前,郑成功把自己的名片递给了他们。 “以后来江西玩,尽管找我,这次照顾不周,下次一定请你们去好地方玩!” 梁贞谢过,收起名片准备离开。骆成的余光瞥到名片上的字,随手拿了过来。 “你是这里的别墅销售?” 郑成功整了整自己的领结,正色道:“没错,销售经~理~” “其实不止这里,江西许多地方的别墅我都有路子。牯岭镇这里比较特殊,这儿地理位置好,环境优雅,风水又好,还有许多名人大家陪伴,价格高了去了,不过只要你买下,以后这里就是传承,骆先生,传承你懂吗?传承可不是用钱来衡量的,是不可估量的价值,一般人家哪谈传承啊,你知道谁家谈吗?皇室啊!您想您要是买了这里,您就享受和皇室一样的待遇了啊,到时候什么伊丽莎白、维多利亚、玛格丽特……” “那买下这里别墅的人,你清楚吗?”骆成打断郑成功哆嗦的工作套话,直接问道。 郑成功脑子倒是转的挺快,跟骆成无缝衔接:“清楚,那当然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只要他买下,就永远享受我们的VVVVVIP服务,什么楼房补砖啊,花园维修啊,小孩上学啊,我们都可以搞定。特别要跟您说一下的就是我们的服务,那是相当的好啊,只要享受过一次,你就再也不想去别人家了,你想想啊,哪里能够和我们这种专业……” “那你能把客户信息告诉我们?” 这次郑成功有些愣住了,眼珠飞快一转,把骆成和梁贞快速打量了一遍:“两位……不会是同行吧……” 这次轮到梁贞不开心了:“你觉得我们像吗?千里迢迢赶过来,就为了跟你抢这种山坳坳里几百年没人买的房子的客户的名单?” 郑成功立马摆手:“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嘛!你们不是我的同行所以不了解,这些VVVVIP客户的信息都是绝密资料,绝密你们懂吗?就是打死我们都不能说,说了就是对客户极大的不负责啊。” 骆成转过身,回到郑成功的身旁坐下,斜靠在桌子上,有些坏笑地盯着他说道:“我也不要你下次带我们来玩了,下次我们再回来,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你就把客户资料告诉我,权当谢礼了。” 郑成功面露难色:“可是,我们这么做对客户不负责啊。” 骆成又往前坐了坐:“其实吧,我们这趟来江西,是有任务在身的。有家姓白的人在这里有栋房子,他家儿子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已经到了刑事案件的地步,如果没办法抓到他,我们交不了差啊。这深山里头,最适合藏人了。” 郑成功面露惊色:“你们是……警察?” “嘿嘿,”骆成摇头,“哪能啊,毕竟钱不是大风刮来的,也要对我们的客户负责嘛!” 郑成功终于明白过来了,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嗓子道:“你们是追债的?” “这多难听,我们就是帮忙的啦。”梁贞很快明白了骆成的把戏,一屁-股坐到了郑成功另一边,怪笑着看他。 “你看,你也要对客户负责,我也要对客户负责,这一点算是打平了,但我们把身份证还给你,这一点我们要加分吧,这一加分,你看……” “而且我们老板难说话啊,性子可没我们这么好,这样吧,你要是真不同意,我发个短信告诉他,就说有位郑成功先生要对他的客户负责,没办法帮我们,我们只好……” “不不不,不要发不要发!”郑成功的头摇的像个拨浪鼓,“其实吧,小小的线索,我也是可以透露一点点的……” 梁贞的表情产生了微妙地变化,眉眼朝着骆成一动,尽是得意之色。不得不说,这丫头演起戏来,更在自己之上,如果说郑成功刚才是软磨硬泡,那梁贞可算是软硬兼施了。 简直就是,太坏了。但骆成不知怎么,心里头还有些骄傲,像是自己养大的猪,终于会拱白菜了。 郑成功被这一男一女双面夹击,紧张得头上直冒汗。刚才还和颜悦色的两人,怎么说变脸就变脸,成了可怕的追债的,自己简直就是往火坑里跳啊。 但销售毕竟是销售,经理毕竟是经理,很快便镇定下来:“好吧,我们这儿好像确实有一家业主姓白,我刚好认识路,等会儿我刚好要去一趟,这一路要是没人陪着,还真有些无聊呢。” 梁骆二人相视一笑。 第71章 红薯之恩绣鞋相报 郑成功在前面带路,梁贞和骆成在后面跟着。出了德克士的门,往牯岭镇的车站走。 别墅区在镇子的另一面,三人上了车,一路无言,几分钟后,一前一后地下了车,眼前已是另一番景象。 区别于方才热闹的小镇,这里幽僻得很,绵延不绝的山脉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别墅,各有各的模样,很难找到一模一样的两栋,十分有特色。 接近车站的地方,有不少酒店,一起下车的人大多都是奔着那些地方去的,很快,车站上便剩下了他们三人。 郑成功显然是熟门熟路,领着他们往树丛之中走去。这里的树木年龄之大不可估量,层层叠叠像是撑起的巨大伞盖,一下子便能把山路遮挡的暗无天日。 郑成功见周围没了旁人,话匣子也打开了:“看不出两位年纪轻轻就有做大事的壮志啊,胆量可比我们这种销售经理高的不知道哪里去了。” 骆成说:“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此是天道,很正常不是吗?” 闻听此言,走在一旁的郑成功打了一个哆嗦,脚下的步伐又快了些。 梁贞觉得有些好笑,这样半逼半唬着把他骗到这里来,好像确实有些不人道。 说话间,三人已经在密林中走了些许时候,郑成功一会儿看天,一会儿看地,时不时还掐指一算,像个神棍似的摇头晃脑,嘴里念念有词,梁贞都有些被他唬住了。 “郑先生,你这是干嘛啊?” “这就是您有所不知啦,我们这些精品别墅主打就是隐蔽,很多地标你们外人都是看不到的,有些还要通过某些计算才能找到正确的路。喏你看,这不就到了嘛。” 顺着郑成功手指的方向看去,绿树掩映之中,一座灰白色的建筑物落入了眼帘。 梁贞的心微微颤动,这座房子真的是自己母亲的吗。 从小到大,白然之给她的印象都是贤妻良母,内外兼修,不可多得的女子。据梁元诉说,两人相识于不起眼的小路边,跟平常路人似的擦肩而过,白然之忽然摔倒了。 原因很简单,高跟鞋不对路,走多了脚吃不消,正好在梁元经过之时摔在了路边。 梁元本来在路上好好走着,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摔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扶住了白然之。 白然之恍惚了一下,怔怔地抬头看他,过了许久才缓过神来。 “谢……谢谢。” 她迅速站直,又匆忙蹲下去捡鞋子,手上动作一块就有些慌乱,脚往里头蹬了好几次愣是踩不进去,最后自己都有些烦躁了,狠命发力,那拥有完美弧度的高跟鞋鞋跟顺利光荣退休。 这一刻,白然之倒吸了一口凉气,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令人绝望的事情。自己上班工作的地方距离此地还有五百米,这儿又是条小路,边上练个卖鞋子的地方都没有。 当然,这时的白然之手里还拿了个烤红薯,大概就是这个红薯的原因吧,才会把她诱骗到这里来,弄断她的鞋跟,让她碰上这辈子命中注定的爱人。 此时的梁元早已被白然之手里的烤红薯吸引过去了,他刚从田野回来没多久,吃的都是些青黄不接的东西,眼下这个红薯俨然成了绝顶美食,以至于后来梁元回忆说,自己当时爱上的,应该是那个红薯。 白然之慷慨地把手里的红薯递给了他,一半是已经没了吃的心情,另一半大概是发泄这趟倒霉旅程的不满,两手一甩,穿着没了跟的鞋子,哼哧哼哧地往办公楼走去。 梁元感动的热泪盈眶,忽然想起双肩包中有一双鞋子,想也没想,赶忙掏出来追了过去。 “你……你好,这鞋子你穿上吧,不然这样回去,怪难受的。” 白然之打量着他手里的这双鞋子,乳白色的缎面上绣着团团锦花,从鞋尖一直蔓延到鞋跟,步步生莲。前面还有一小撮流苏碎,很是精致好看。 “这是……死人穿的吗?” 梁元一愣,赶紧摆手:“不是不是!这是……额……也差不多吧……不过!不过这鞋子很干净的,我保存的很好,你先拿去穿吧,以后再还给我。” 白然之虽然觉得眼前这双绣花鞋奇怪,但眼下情况紧急,再不赶紧赶回去准会被人发现上班时候偷偷溜出来买烤红薯,这要是被其他部门知道了铁定笑死。 一咬牙一跺脚,白然之穿上鞋绣花鞋。鞋底不厚,地面沁凉的触感顺着她的小-腿肚一阵上窜,害她打了个哆嗦。不过舒服是着舒服,码数还很合适,走起路来袅袅婷婷,别样的好看。 “谢谢!我到办公室换了鞋子马上就还给你!”说罢,白然之看了一眼手表,直冲回路。 梁元呆愣愣地盯着她的背影看,看了许久才想起来,自己在不认识对方且不知道对方姓名手机身份证的情况下,把手里做课题用的一双古董鞋给送了陌生人。 不过梁元心里却暖暖的,一如手里的红薯,无价之宝换得饱腹一餐,个中值与不值,只有自己清楚。 梁元不由地感叹,这女孩儿穿这鞋子走起路来,真好看啊。 最后白然之还是找到了梁元,把绣花鞋换给了他,一个是救命之恩,一个是倾囊相助,两人一来二去也就熟了,还惊奇地发现有着十分相似的爱好。 梁元看书的时候,白然之在一旁静静练字。白然之想出门散步的时候,梁元会准备很多话题,逗得她咯咯直笑,渐渐便有了感情。 顺利见过父母,办过酒席,小梁贞便出生了。梁贞记得自己的母亲白家是书香门第,但舅舅白敬之乖张不训,外公经常骂他败类。家里产业有一些,但却从来没听说过在江西庐山山腰,会有这样一座灰白色的别墅。 郑成功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梁小姐?” 梁贞反应过来:“嗯,走吧。” 她踏进的似乎不仅仅只是一座别墅,而是一种回忆,一种怀念,她有种感觉,有些想见了很久的人,就在这里。 第72章 烛光下 郑成功停下脚步,搓-着手说道:“你看,地方我已经带到了,要不,我先走啦?” 骆成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人做到底,把门打开吧。” “这……这怎么行嘛,”郑成功哭丧着脸,忽然想到了什么,慌忙地掏着自己的口袋,“你看啊,我没带钥匙!” 梁贞走到门口看了看,又折返回来,一脸的坏笑看的郑成功心惊胆战。 “这门,好像是指纹锁啊。” “对……对啊。”郑成功擦了擦额头的汗,“安全第一嘛,SAFE,SAFE嘛!” “那这就好办了。”梁贞对骆成使了个眼色,后者忽然搭上郑成功的肩膀,手下发力,郑成功先是一愣,而后猛地像是发现了什么,扭动着身子想要挣脱。 但骆成的手像是钳子一般箍-住了郑成功,让他挣脱不得,郑成功哭丧着脸,老往后退。 “我说……两位就放过我吧……这要是被上头知道了,一定革职查办啊,我好不容易混上个经理,就不要为难我了好不好?OK?” “你不说我们不说,这荒郊野岭的,谁能知道?” 此时郑成功已经被骆成像拎小鸡似的拎到了门锁前,一脸的生无可恋。 确实,这里是荒郊野岭,就算他们俩把他就地正法了也没人来救。虽说这里的别墅都是有钱人买的,但大多不住,空置闲置比比皆是,在这里呼救,还不如放弃。 好像除了按指纹,就再没有别的方法了。 郑成功叹了口气,英勇就义般把手伸了过去。 梁贞先开始还不太相信,直至眼前的大门真的打开了才发现自己的这个宝算是押对了。 郑成功一边开门,一边说道:“这些别墅都有我们销售的指纹,也就是说要开都能开,但开了后果自负。我先声明啊,要是你们动了里面什么东西报了警,我可绝对不帮你们说谎了。” 骆成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接下来你看着我们就好了。” 偌大的别墅之中黑咕隆咚,视野很不好,梁贞几次想找到墙上的开关就是找不到,无奈只好接着手机灯光小心翼翼地往里走。 整栋别墅之中有股强烈的阴冷气息,大概是常年在深山之中,天生就存着清冽之气,再加上许久没人居住,少了人的生气,自然就阴测测的有些令人害怕。 郑成功见此情此景,有些不安:“梁小姐啊,你看白先生家里没人啊,我们还是快些走吧,到时候别被别人看见了。” “怕什么……” 梁贞的心里开始打鼓,不管这里是不是白家的地方,看样子现在确实没人。 要不要走,是走还是留? 摸索到厨房的骆成忽然在后面说道:“冰箱里有吃剩下的菜,有几包方便面,日期很新鲜。” 梁贞脚下一滑,也看到了不少包装袋。 “还真有人住这里……”连郑成功都忍不住说道。 骆成从厨房里翻出一根蜡烛点上,三人也不敢拉开窗帘,就围坐在蜡烛边上,斟酌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郑成功此刻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看着两人都没什么主意,再一次问道:“梁小姐,你们真的不准备走吗?” 梁贞皱着眉头回答:“这里有人生活的痕迹,我想看看到底是不是白家的人。” “如果不是呢?” 梁贞茫然,如果不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接下来的问题。三张说过,东西就是从这里收来的,那人就算不是自己的亲人,也应该是事情的知情人,就算不是知情人,也能顺蔓摸瓜找到真正的线索。 打定主意,梁贞点头:“不走了,如果不是,我自会跟他解释。” “骆先生你的意思呢?” 骆成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听她的。” 郑成功默然,缓缓把头低了下去。 烛光摇曳下,整个别墅的氛围显得有些诡异,三个人都不说话,围着烛火各有心事。 坐在对面的郑成功忽然开口,打破了沉寂。 “骆先生,你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梁贞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的一头雾水,骆成显然也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但毕竟是男人,警惕性更高,身体已经做出了防备的姿势。 “你想说什么?” “呵呵……”低着头的郑成功冷笑起来,身体随之开始怪异地抖动,更确切的说,那是抽-动,整个人像是傀儡一般,动作十分不正常。 梁贞见此景不免往后退了几步,渐渐想着骆成靠了过去。 “可惜,你不会用啊。”郑成功的声音变了调,一会儿拉长一会儿上扬,仿佛有几十个人在他的身体里轮番说话,场面诡异到了极致,“要不,你把它给我吧。” 忽然之间,在烛火的映照下,郑成功抬起了脑袋,梁贞的瞳孔快速缩紧,禁不住捂住了嘴巴。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郑成功那张平易近人的销售经理的脸皮,此刻竟然脱落下来,露出里面空洞的骨架和被虫腐蚀的肌肉, 一股恶心的感觉瞬间涌上来,梁贞看的都快吐了,但还没等她把视线移开,那空洞之下渐渐又长起了人皮。 “该轮到我了……” “等一会儿等一会儿,我还没结束呢。” “该我上了!” 郑成功脸上称之为嘴巴的地方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不尽相同。 他撑着脑袋站起来,似乎有些烦躁,忽然发话,像是对着身体之中千千万万个“人”在说一般:“都出来吧,你们都出来吧!” 没过多久,郑成功的头皮上,手臂上,甚至脖子上耳朵上,都开始长出奇奇怪怪的五官,笑着哭着闹着骂着,仿佛把千万张脸都烙在了同一个人身上。 他终于满意了,抬眼看向梁贞。 身上的几十双眼睛一齐转了过来,梁贞往后退了一步,忽然一脚踏入了一团水中。 屋子里灯光太暗,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踩到了什么,慌乱地往另一半走,这才发现脚下的力道越来越小,刚才那团水像一只手臂似的,狠狠牵住了她。 “我问过你们了,不愿意走,怪谁呢?” 第73章 陷阱 地面上湿漉漉的水顺着梁贞的四肢往她身上蔓延,她挣扎的越是厉害,水漫上的速度就越是快,眼看着就要到胳膊肘了,一旁的骆成大声喊道。 “别动!” 梁贞停下手中的动作,呆呆地看着坐在桌子边的骆成。 “越是挣扎,它反噬的越快,那是地液。” 梁贞的心咯噔了一下,地液这种东西,陆离曾经说过,摆脱不了就会慢慢死去,融化成和它一模一样无色无味的水。 从事变到现在,骆成几乎没怎么动过,他静静地坐在桌子的一角,仿佛眼前的事情跟他丝毫没有关系。 “骆成……?”梁贞小声喊他。 听得出,梁贞的声音再尽力压制着心中的恐惧,但骆成的眼神之中透出些许无奈,冷笑了一下,抬头看另一边的郑成功。 “这个局,你想了很久了吧?” 郑成功怪异的脸庞扭动了几下,像是在笑:“没错,谁让你的眼睛,这么诱人呢?” “好不容易凑齐了人类的身体,想跑出去玩玩,谁知道你们亲自送上门了。” “凑齐?” 郑成功见眼前的两人已经没了多少威胁,便收起了之前可怕的面容,颇有些骄傲地说道:“自庐山之颠坠下,你们可曾想过,那是怎样一种体验?” “不少人怀着怨念跳下山崖,粉身碎骨之后,胸中那股愤懑之气却一直都存于心中,千百年不化。我便是那千千万万死去的怨念化成的鬼怪。” “本来在这雾气丛生的山崖之中,也未必是件坏事,偶尔吓唬吓唬山下采药之人便是我的乐趣。不过……” “不过在几十年前,有人给了你一个东西,你便化生为妖,作恶人间?”骆成的声音冷冰冰地传了过来,像是一双冰冷的手,掐住了郑成功的脖颈。 郑成功也不生气,怅然道:“你是个聪明人,要是再聪明点,我现在有可能就死在你手上了。” “不过你说的不全对,东西是有,但是那是我自己去找的,不是别人给我的。” “我也记不清那是哪朝哪代了,有人在庐山底下埋了东西。” 听到这里,梁贞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喃喃自语道:“难道是乌铜椁……” 声音传到了郑成功的耳朵里,他挑了挑眉:“确实是个椁,但不是乌铜的。” 有人用了妖术,在某个月黑风高的晚上,穿凿进地表深处,在断崖山谷之中造出了一个地势极地的墓穴。 地表的极深处,流动着拥有生命力的地液。这些人用地液建造起一座诡异的棺椁,把某个东西藏在了里面。徘徊在山崖下的郑成功偷看了整个过程,待那些人走后,头呕吐把东西挖了出来。 “世人都说地液是极其可怕的东西,但生人碰不得的东西,对已经死了千百遍的我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郑成功当时还不是这番模样,千疮半空的他打开了棺椁,取出了里面的东西,从此整个心智都产生了极大的变化。 “我开始有了意识,人的世界是多么的可口,我为什么要待在这暗无天日的山崖下面浪费时间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浑身上下的脸都开始咯咯笑起来,声音阴森骇人,梁贞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所以你就用歌声把来这里旅游的人骗过来吗?” 郑成功说:“并不是我骗过来的,只有人心存贪欲,存恶念,才会为我的歌声所动,看到自己贪念和恶念想要他看到的东西,纵身跳下山崖,成为我的一部分。” “从前只是一两个人,而今,世道变了,人心叵测,这让原本枯燥无味的人的身体,变得多么可口啊!” 他望了望面前两人狼狈的样子,忽然笑起来:“在高铁上被你们发现了,我立马就隐藏了身上的阴气,当时还以为你们有多厉害呢,那个半妖也就罢了,没想你堂堂八门的后人,竟然也孱弱到这个地步,要不是昨天出了差错,今天你早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了。” 郑成功渐渐站起来:“好了,我也不废话了,这双眼睛,我取走了!” 还没等梁贞反应过来,郑成功忽然发难,冲向了骆成的方向,一双枯骨般的手直勾勾地朝着骆成的眼睛挠去。 梁贞尖叫着,瞪大了双眼:“骆成!” 指尖距离骆成的眼睛只有一毫米,后者忽然睁开,猩红的双眼仿佛两道黑夜中的鲜血,梁贞感觉自己的眼睛一热,伸手摸去时,竟发现眼睛之中淌出的是红色的血泪。 郑成功手下动作一顿,就在这恍惚的几秒钟时间,他浑身上下发出可怕尖锐的叫声,无数双眼睛全都流出了红色的血泪,霎时间就把郑成功变成了一个血人。 “你怎么……”他有些难以置信,明明在食物中放了地液,他应该动不了的啊。 骆成眼睛微眯,眼中犀利而放肆的红光锋芒渐敛,似乎用这一下,已经耗费了他太多的气力。 郑成功吐了一口鲜血,嘴角微弯:“果然就是它,我果然没有找错……” 不知是不是眼睛流血的缘故,梁贞忽然感觉身上一轻,一直缠绕在她身上的那股束缚感竟然消失了,低头看去,只见那漫上手臂的地液不知何时竟然退缩到了半米开外,虎视眈眈地盯着她的方向,意图再次袭击。 猩红的锋芒对郑成功的威慑已经过去了,他重新恢复了方才的气势,再次攻击骆成。而此刻的骆成早就没了先前的气势,眼中的红光顿时散去。 眼看着郑成功的手就要勾到他了,梁贞忽然冲到了骆成前面,用尽浑身上下的力量把骆成扑倒在地。 郑成功扑了个空,气的龇牙咧嘴:“死到临头还要挣扎!” 梁贞自知躲得过一时躲不了一世,骆成失去了暂时失去了能力,而自己又一无是处,心中的希望渐渐熄灭,背过身死命抱着骆成,等待着最后一下的到来。 梁贞屏住呼吸,等来的却不是最后一下死亡,耳边呼的一声,一支不知从何处射来的穿云箭把面目狰狞的郑成功的脑袋,戳了个对穿。 第74章 现在就跟我走 声音细长而清脆,像是一记利爪,撕开了寂静得可怕的黑暗。 梁贞怔怔盯着眼前被戳了个对穿的脑袋,郑成功方才狰狞得可怕的表情依旧凝结在脸上,眼神却只留下了空洞和吃惊,瞳孔逐渐放大,失神地盯着远处某个方向,轰然倒下。 身体之中上百张怪脸做出痛苦而扭曲地表情,哀怨尖叫的声音持续了一会儿便消停了,徒留下地面上残肢四横。有一股黑气陡然间飞出郑成功的身体,不知飘向了何方。 四散的肢体之中,有一部分在隐在尸体之下,发出暗红色的光芒。 梁贞想到他之前说过的话,有人做了一顶地液棺材,埋着某个东西,难道就是眼前这东西? 骆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顺着方才郑成功看着的地方,眼神微眯。 梁贞隐约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快结束,用手撑着地面艰难地往骆成的方向爬。 忽然,她感觉背后有一星半点的光亮,顿时眸光一紧,飞身再次将骆成扑倒在地。 此刻骆成身上的束缚解除了些,紧紧抱着怀里的梁贞,眼神冰冷地看着另一只带着幽蓝色火焰的箭镞擦着自己的发丝呼啸飞去。 这一箭射偏了,打在了房间的前面上。接着桌前摇曳的烛光,梁贞看到那箭深深扎进了坚硬的墙壁之中,自中心开始四散出蛛丝般细密的裂痕,墙面上掉落下无数细碎的斑驳。 箭的力道如此之大,主事之人定非比寻常。现如今骆成尚未恢复妖力,梁贞也无抵御之力,对方是敌是友很难说清楚。 但就说方才那一箭射-出的方向,就让人的心凉了半截。 骆成坐定,低沉地吼了句:“出来。” 声音在空旷的房间中回荡,末了,一个身影在角落中一闪而过,停在了梁贞的身后。 梁贞明显感到有一股无形的压力轰然袭来,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身体不由地为之一颤。 她想要回头,骆成的手却往她肩上一搭,阻挡了她的动作。 “何人?” 背后那人冷笑一声:“不回过头来看看怎么知道?胆小吗。” 骆成没有被对方轻蔑的语气所激怒:“你一直在屋子里看着,等到危险时刻才跑出来相救,现在却把矛头对准了我们,难道我们应该轻易回头去看你吗?要杀了我们,现在易如反掌,不报上名来,对不起你这么复杂的出场。” 那人听完,忽然哈哈大笑,伸手拉住了梁贞的衣服,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 “你跟我走,现在就走。” 梁贞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那人却拉着自己直直地往门口去,梁贞有些慌了,回头喊骆成。 “停…停下!骆成,骆成还在这里!” 那人身形一顿,径直拉开别墅大门。外面的自然光线顷刻间倒了进来,原本昏暗的屋子之中视野清晰了不少。那人转过身,眉头皱得很紧:“小微,你什么时候跟妖扯上关系了?” 梁贞看的真切,站在自己眼前的人,一头书生气浓郁的短发,圆形的细框眼镜架在微挺的鼻梁上,脸上没什么血色,苍白得像一张白纸,点墨般的眸子像是画上去一般,如果此人平时注意注意形象,把唇上拉渣的黑色胡屑剃去,定是个极其儒雅的男人。 “舅……舅舅……”梁贞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喉咙上下滚动着,一股脑有不少话翻涌似的在肚子里奔腾,直冲上咽喉,辣的她眼睛开始泛出泪水。 白敬之见她如此神情,微微一愣,最后像是回应一般,生硬地扯动了嘴角,摆出一个并不是很生动的微笑。 “好了,我们走吧。” 梁贞回过神来,拉住白敬之的手:“等一下,我要带骆成走。” “骆成?”白敬之回头,神情厌恶地盯着骆成的方向,大声吼道,“管他做什么!” 梁贞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吼吓蒙了,白敬之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深吸一口气像是在解释:“小微,你能找到这里,应该已经知道我们家是做什么的了吧,黑白分明,镇妖之族不能跟妖扯不清楚。” “骆成不是妖。”梁贞讨好似的笑了笑,“舅舅,他是人,不是妖,是他带我过来的,没有他我也找不到这里,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知道是怎样!”白敬之的胸口起伏的厉害,语气丝毫不让步,“到了这里,就跟我走,以后的事情我以后再解释给你听。” 梁贞拉着白敬之的手忽然松开,往后退了一步,眼神定定地望着他:“为什么不早一些跟我说这话。” “当初抛下我的人是你们,现在要带我走的人还是你们,我有自己的辨别力。” 白敬之有些无奈:“当初丢下你是我们的不对,我也极力反对过,毕竟你流着八门的血液不可能平淡一生,但你要知道,特殊时间特殊处理,我现在不是来接你了吗?” “那我的父亲呢?”梁贞反问。 白敬之没想过这么多,一时语塞。 “舅舅,我很想跟你走,但是请你先告诉我,我父亲现在的处境,是你们造成的吗?” “小微……” 梁贞苦笑着摇头,一步步往后退:“我母亲呢,她在哪里,她为什么不来接我?” 白敬之终于等不及了,不想再与她多说,拉起她就想往门外走。 忽然之间,一道血光闪过,白敬之的手上硬生生被拉开了一道口子,疼得他松开了手,警惕地看向梁贞的身后。 不知何时起,骆成恢复了状态,站在梁贞的身后护住她,一只枯骨般的血手指尖锋利,正是攻击他的本源。 白敬之咬牙切齿地盯着他:“坤门孽畜。” 骆成上前一步,血爪又一次向前掏挠。 白敬之身形一闪,在角落站定,对着梁贞发问:“小微,你现在是要跟我走,还是跟着这个妖孽一起?” “骆成是人。”梁贞淡漠地看着白敬之,眼里写满苍凉,“他是人,他有感情,他不会抛下任何一个人,我不会跟你走的,除非我母亲-亲自出现。还有,我再是小微了。” “我叫梁贞。” 第75章 吻 白敬之终是没有再动手,抬眼看了看梁贞,丢下了一句话。 “你不要后悔。” 说完,扭头便走出别墅,身形隐匿在一片苍翠之中,无迹可寻。 梁贞支撑半天的气力早就所剩无几,见白敬之已走,整个人忽然向后倒去。骆成适时地揽住了她,见她嘴唇发白,浑身上下都冰凉,眼里的猩红之意褪去不少。 “我做的对吗……”梁贞喃喃,眼神空洞地望着白敬之离去的背影,“好不容易见到了,好不容易,就差一点点,我做的对吗……” 骆成没有说话,也不敢看她。梁贞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熟悉的人此刻竟有些陌生。 “你的眼睛……”梁贞伸手,骆成躲开了她的触碰,将她放在墙边,自己往后退了一些。 除了骆成的眼睛,他的右手此刻也血红一片。就像是第一次看他发狂,通体的血管从皮肤下爆出来,树根般盘根错杂缠绕着他的手臂,仿佛变成了妖孽。 梁贞记得当初是在骆成的脑袋上写下符咒便可以使他恢复正常,随即支起身子往他那边走:“你别动。” “不要过来。”骆成的声音变得沙哑,语气中透露着些许抵触,“你舅舅说的对,我现在不能算是个人,金乾印能镇住我身体里的妖气,但如果,我本来就不是人呢。” “什么意思?”梁贞不解,眼神从他的脸上,渐渐转移到骆成的右手上,接着又看向地面上郑成功的尸体,终于明白了过来。 “那是……” “没错,他找到的东西,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郑成功方才攻击他的时候用的也是右手,现在这东西到了骆成身上,就像是当初乌铜椁中的那双眼睛,那些分散在各地的身体碎片本能地回到了正主身上。 可当初陆离说过,能让骆成重新变成-人的方法,就是找到所有的身体碎片,但现如今看上去结果并不是很好。 “那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恢复正常?” 骆成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但至少,我不能伤害你,毕竟……” “毕竟你是唯一一个不会丢下我的人了。” 骆成的嗓子哑哑的,夹带着失落与小心翼翼,自己刚才的决定,竟然对他有着这么大的影响,如果当时就跟着白敬之走了,自己如何再面对这个外边冷若冰霜,内心却无比柔软的男子呢。 梁贞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骆成的眼前落下一片倩影,他抬头,猩红的眼眸对上她灼热的目光。 她的双手顺着他的衣襟向上攀爬,触碰到他有些发烫的脖颈,粗-壮的血管应指跳动,强有力的感觉从指间一直传入了梁贞的心窝。 骆成的身体微微一颤,随即站得笔直,梁贞嘴中呼出的热气让他的耳根红了起来,他的呼吸越来越快,很想跳入屋外的万丈深渊,却又舍不得身上挂着的一团温柔。 “梁……” 骆成的话没有说出口,全被梁贞堵了回去。一时冲动之后,梁贞忽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放在平时,给自己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踮着脚尖挂在骆成脖子上索吻,现在的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她想要躲开,却感觉背上多了一道力量,箍着她的身体,越来越近,像是要把她揉进对方的身体之中。 梁贞觉得天都开始旋转起来,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骆成的身影在印象之中渐渐清晰。 骆成放开她的时候,看到梁贞长而卷翘的睫毛在微微颤动,眼角溢出的红色眼泪凝结在白净的脸上,双颊依旧绯红。带她睁开眼睛之时,终于轻轻地唤了一句。 “骆成……” 抬眼看去时,方才猩红一片的眼眸此刻竟然恢复得和正常人一模一样,犹记得当初在陆离那处修养过一阵子,还没这般清澈,再看他手…… 梁贞猛地感到背部一阵刺痛,骆成恢复正常的手掌上沾着一抹鲜血。 “你好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骆成微微一怔,明明是自己受了伤,但现在却来关心自己,面对少女期待的眼神和苍白的笑容,骆成终于感觉自己败了。 什么惹得起惹不起,统统都去吧。如果有什么危险,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又有什么害怕的,纵使自己报仇成功,仍是天下浮沉一人,倒不如就此轰轰烈烈地爱过,也算不枉费自己拼命活过来了。 那一天那一刻,从梁贞伸手撕下符咒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 恍惚间,骆成觉得怀里的小姑娘在不停地蠕动,他低头看了看梁贞,对方正在他怀里小心地蹭着。 感觉到上方有人看自己,梁贞尴尬地停下,头也不敢抬。 “怎么不继续了?” “我……”梁贞不知该如何回答,头时越来越低,就差挖个地洞钻进去了,“我以为你没发现的。” “没发现什么?” “……没发现我这么喜欢你。” “声音大点,我听不见。” “没发现我这么喜欢你!”梁贞一股脑儿地吼完,瞬间感觉自己上了套。 骆成哈哈一笑,有这么一个傻姑娘,天天对着你疯狂地笑,除非自己也跟着傻了才不会发现。他揉着她的脑袋把自己的额头贴了上去。 “我也喜欢你。” “我以为我能活过来,已经是上天给我最大的礼物。但我没想到,你这个惊喜,才是我活过来的目的。” “梁贞,你知道吗,现在我才觉得,这一百年,我没有白等。” “我爱你。” 这三个字轻轻地落在了梁贞的心上,她却觉得莫大的沉重,重得要把她压倒。眼前的视线渐渐模糊,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完这些会落泪。 骆成的声音沙沙的,并不动听,梁贞没有活过一百年,但私心却觉得要是真有一百年,那这也是最好听的声音。 骆成发现怀里的姑娘突然哭了起来,有些手足无措,眉头微蹙,无不心疼地问道:“怎么了?我说的有这么感动吗?” 梁贞呜呜咽咽地抬头,终于憋出了一个字:“疼……” 第76章 被耍了 骆成一下没反应过来。 “哪疼?” “背上……”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妖化的右手似乎碰过梁贞的背脊,自己不觉得,但梁贞作为人类却着实受伤了,外衣已经被刺破,敞开的衣料中赫然有一道红色的深痕。 这道血痕仿佛是落在了骆成自己的身上,心窝一阵绞痛,责问之中语气多了几分担心。 “我弄疼你的时候怎么不说。” 梁贞的眼珠转了几下,眼神飘忽在一旁:“刚才那不是……那不是不想打扰你发挥嘛。” 骆成哭笑不得,眼里又涌起几分暖意,又不好多说什么,小心地拎起地上的梁贞:“快点走吧,得快点下山处理一下,伤口感染了就不太好了。” 梁贞仍由骆成抱着她,心里是说不出的幸福。 “下次你会小心点不弄疼我吗?” 骆成眉毛一挑,有意打趣:“那可不一定。” “诶?”梁贞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自己。 “那下次还要吗?” 梁贞咬咬牙:“要!” 骆成摇摇头表示无奈:“你还真是……” “其实也没什么,也就疼一下,你看你,这不是好了嘛,”梁贞认真地检查着骆成的右手,看的十分仔细,“如果我就这样疼一下,能让你恢复正常,就算天天让我疼我也愿意。” “乌鸦嘴。” “真的!”怀里的女孩儿跟小鸟似的扑棱翅膀,“不过我以后也得想想办法,下次亲你之前,先穿个盔甲什么的,看你还挠不挠的动。” “真是……”骆成笑着表示无奈,两人终于回到了牯岭镇。 急诊医生帮梁贞处理了一下伤口,并无大碍,但由于骆成说是野兽所伤,照例打了狂犬病疫苗。这针得打好几次,加上线索已经中断,时间不急,也需要好好休息,便在牯岭镇住了下来。 终是那尾房住的实在令人不舒服,还是换了一间。提前预定后,终于在整洁的酒店住下。梁贞伤口虽然疼,但心里却甜滋滋的,要是徐胖胖看到她现在已经“功成名就”的样子,一定会特有成就感。 想罢,梁贞拿出手机找到了当初建的那个群,几日离开,群里一片寂静,于是发了一个胜利的手势过去。 **** 徐鸫举着手机,踮着脚,手臂拼命往外面伸,似乎再近一点手机就能靠到天上的月亮了。 一旁坐着的江柏头都不想抬,懒散地说道:“放弃吧徐胖胖,没信号的,别想了。” 徐鸫对此充耳不闻,依旧伸长胳膊在搜索着微乎其微的手机信号,但信号栏一排依旧一片死寂,毫无复活的迹象。 “小江兄弟,你不能轻言放弃啊,咱们在这里干等不是办法,得积极发挥主观能动性,光坐着是不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切。”江柏不屑。 虽然表面装的十分淡定,但在心里,江柏早就暴跳如雷,把戏弄自己的小妖祖宗上上下下都问候千百遍了。 说来也真是不巧。这几日在丽江的大宅子里闲的蛋疼,陆离天天给江柏进行火离宗全方位多层次宽领域的授课,从历史渊源讲到力量手法,从如何降妖除魔教到怎样防止走火入魔,方方面面都讲了,就是没有讲该怎么去用。 道理我都懂,可是你得让我上手啊。 陆离听闻此言后,就回了三个字:哦,去吧。 于是江柏带上了徐鸫,两人浩浩荡荡从丽江宅子出发,随便选了处林子就开始了自己的实战演练。 陆离说过,妖鬼与人不分家,本质上都是一样的,有一定的空间供他们生活。但就像电梯,有时候会下错楼层,妖鬼也会出现在人类世界中,甚至把自己伪装成-人类而不停地活下去,成为人类社会的一部分。 这样的事情光是想想就觉得可怕,照这个说法,那岂不是有一般人都有妖怪的血统? 陆离没好气:“懂不懂物种隔离?” 于是,又是一下午的上课,翻来覆去讲的都是骡子为什么不能生后代这个话题,听得江柏满脑子都是驴和马奔腾跳跃的场景。 妖鬼呆的地方大多是林子、山谷、水源之类阴气重的地方。江柏有一项与八门中人十分相似的天赋,能够觉察出身边阴气的变化。唯一不同的是,他是先天禀赋,而八门中许多人都是后天习得的。 凭借这个能力,他挑了附近的林子,时间也选了黄昏日落之时。这个时辰起阳气开始衰减,阴气开始上涨,不少身患重疾的人开始发病,所以这个时候去找妖怪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徐鸫本来是不想去的,但让他待在家里做陪读书童还不如要了他的命,这几天下来,腰围都瘦了一倍,徐胖胖都变成徐胖了。 临走前,陆离拍了拍江柏的肩膀,他两手的感觉恢复了一些,但仍然使不出劲。 “别勉强,要是被欺负了,尽量别哭。” 江柏满头黑线:“我像是会哭的人吗?” 陆离背过身缓缓走进屋。 “像啊。” 直到现在真的是欲哭无泪了。 唉。江柏叹了口气,看着天空中碗口大的月亮,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出去。 他们在林中碰到了一只小妖,还未彻底化作人形,只能被称作精怪。所说如此,身体倒是灵活的很。江柏平时觉得用气非火来已经是得心应手,没想到真正排上用场的时候就不行了。 小妖扑棱一条,江柏和徐鸫也跟着追了过去,结果一个没注意,就跳进了现在这口枯井之中。 唉。失策啊。 一旁的徐鸫仍然没有放弃,但很明显手臂酸的很,已经开始举不动了。 “我说你就歇歇吧,被折腾了,等到了早上我们再……” “啊!”徐鸫忽然惊呼,紧接着,传来了一声手机震动的声音。 江柏此刻感觉全世界所有好听的声音加起来,也不如这一下来的动听。这就意味着,信号终于接上了。 徐鸫激动得手舞足蹈:“你看你看!成功了吧!成功了吧!” 江柏跳起来将他按住:“你别乱动,别把信号晃没了!” 两人小心翼翼地把手机放到了跟前,终于看到微信中跳出的信息。 “(剪刀手)。” 第77章 偷偷看着你 “梁贞妹妹的信息!小江兄弟,我们有救了!” “有屁用!小微现在在JX我们在YN你让她跑回来救我们,做梦呢?”江柏一把抢过徐鸫手里的手机,“快打110。” 被江柏这么一抢一夺,好不容易连上的信号颤抖了几下,徐鸫见状大气都不敢出,心跳都跟着晃动了几下,最终,科技败给了现实,信号死死撑着,电量已经归西了。 徐鸫两腿一软,瘫在了地上。荒井之下的空间不大,被徐鸫这么一挤,江柏差点两个站脚的位置都没有了。 “喂!收一收收一收!” 徐鸫一动不动,脑袋靠在井壁上,眼神写满生无可恋:“收什么收,我徐某人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怕是没希望了。” 江柏踮着步子走到徐鸫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是你说的嘛,积极乐观一点。这林子不算太偏,一周之内肯定有人经过,再说了,陆离看到咱们老不回去,也会来找的。” 徐鸫几乎绝望的眼睛睁开,斜斜地看了江柏一眼:“那你跟他说咱们去哪儿了吗?” 江柏想了想,声音小的连他自己都听不见:“没……有。” “哎!那有什么用!我饿死了,两顿没吃了,要死了要死了……”徐鸫两眼一闭,占据了荒井下所有的位置。 江柏抬不动他,无奈地坐在徐鸫结实的大-腿上,撑着脑袋想对策。 本来还好,不吃不喝撑几天应该还能过得去,但被这徐胖子这么一喊,肚子里的饥虫全都跑了出来,争先恐后地在江柏的肚子里乱窜,江柏只觉得胃里面空的厉害,浑身上下都提不起精神。 算了算了,干脆睡觉得了,反正醒过来就是早上。 江柏将脑袋搁在徐鸫的大肚子上,随着他的一呼一吸,肚子一上一下有规律地抖动着,倒也觉得挺舒服,像是在坐火车,摇摇晃晃,脑袋也渐渐昏沉起来。 月光洒在枯井之中,绵-软的白色像是一层薄薄的棉被,铺散开来落在两人的身上。林子里半夜而起的风被枯井挡在了外面,使井中温暖如初。四周出了风声和些许虫鸣,就再没什么特殊的动静了。 眼看今夜就要安静的过去,徐鸫的呼噜一声盖过一声,江柏也沉入了梦乡。 谁都没有看到,荒井的某个角落之中,有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在盯着他们,一眨不眨看着两人睡觉的姿态,像是要深深地刻在脑海里。 紧接着,只听见“窸窣”一声,荒井之中的草堆发出了细小的声响,很快淹没,又很快再次起来。 江柏睡得浅,再加上徐鸫的呼噜越来越想,他一直都处于半睡眠状态,听到动静的一刹那,他本能地竖起耳朵,脑袋轰的一下便清醒了。 四周静的出奇,这样窸窣的响动,一定是有什么生物在自己的四周。 江柏想到林子里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猛兽,既然对方过了这么久还没有攻击自己,那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攻击自己,就先继续装睡,眼睛偷偷眯开一道缝,小心地搜索这荒井之中的动静。 荒井中的空间不大,徐鸫转个身都有些费劲,眼睛随意一扫便能看的清清楚楚,要说动静,自己还真没看到。 莫不是在井外,通过井道传了过来? 江柏凝神屏息地去听,再一次确定声音并不是出现在头顶,而是就在身旁。 这就奇了怪了,屁大点的地方,有声响却就是找不到源头。那窸窸窣窣细小却又持续的动静让人听得头皮发麻,江柏竟然有些害怕起来。 要是真有野兽什么的,起码还能看见,死也死得明明白白,但要是有鬼…… 江柏打了个颤儿,心里那股无名火又出来了,忽的一坐而起,低沉而有力地喊了声:“谁?!” 这一声突如其来,让人丝毫没有防备,荒井之中某一角的草丛忽然窸窣一动,江柏看的真切,原来声音的源头就在那里。 徐鸫也被这一吼给弄醒了,呼噜声戛然而止,他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迷迷糊糊地对江柏说:“小江兄弟,大半夜不睡觉的,你干什么啊……” 江柏不顾徐鸫的询问,从他圆-滚滚的肚皮上翻身而起,疼的徐鸫翻了个白眼,差点把胃酸给吐出来,喉咙口一受刺激,总算是彻底醒透了。 江柏矮身接近那草丛,右手慢慢移到口袋之中,手里的短刀已经准备就绪。此刻的心跳像是坐了过山车,忽而快的不行,忽而一动不动,让人更添紧张。 大概是看出了江柏动作背后的意思,徐鸫知趣地闭嘴,小心翼翼地站起身,跟在江柏后面,但又不敢太靠前,只是伸长脖子偷偷地看。 草丛不到半人高,长了一片墙壁。江柏握着短刀的右手沁满了汗水,力道之大像是要把刀柄刻在自己的手掌之中。另一首缓缓向前伸去,一点一点靠近草丛。 江柏沉住一口气,眸光中杀意一现,一把狠狠地抓开了草丛。 “鬼啊!” 一双红色的眼睛在黑暗中一闪而过,瞬间淹没。 本来情况就紧急,本来自己就紧张,草丛后的画面没多么恐怖,倒是被徐鸫这大嗓门突如其来的一吼,下的三魂七魄都快散了,手一抖,差点把短刀落在地上。 “徐胖胖!”江柏大声责骂,“你他妈吓唬谁呢!屁大点的胆子,跟我来干什么!” 徐鸫不顾江柏的责骂,两手继续扒在江柏的肩膀上,探出一双绿豆似的小眼睛,手指着草丛后的黑暗不停地喊:“我看到鬼了!红眼睛的!妈呀太可怕了!” “你给我下来!”江柏把他从自己肩膀上甩了下来,没好气地说道,“给我站好!” 不过谁也没有想到,荒井之中的草丛后面,竟然有一条秘密的通道,虽说里面有双红色的眼睛,但对方一来不敢动手,而来自己人多势众,根本没什么好怕的。 想罢,江柏又拍了拍徐鸫的肩膀。 “徐胖胖,想不想吃饭?” 第78章 可怕之物? 方才被江柏训斥了一通的徐鸫有些瑟缩,鄙夷地看着一旁满脸堆笑的江柏,本不想理他。但一听到“吃饭”两个字,就像是被人从里到外把胃给掏了出来,饿得都快要昏过去了。 此刻也不顾上什么尊严不尊严了,徐鸫屁颠颠地走到江柏旁,忙问:“吃饭?哪里有饭吃?哪里?” 江柏指着洞-穴说道:“喏,里面。” 徐鸫感觉自己心里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间就被凉水给浇灭了。 “小江兄弟,你逗我呢吧,我以为我算是饿昏了,没想到你比我还昏,那地方哪像是能有饭吃的地方啊……” 江柏不紧不慢地说道:“这里是口井对吧?” “对。”徐鸫点头。 “井里面都有水吧?” “对。”没错的。 “那现在,水都去哪里了?” 徐鸫莫名其妙:“我怎么知道……那,流光了吧。” “流哪儿去了?” “流……”徐鸫抓耳挠腮,忽然想到了什么,指着黑乎乎的洞口有些不太相信,“难道是那儿?” 江柏满意地点了点头:“没错,既然水能流走,那我们自然能够顺着它找到出去的路,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走吧。” 说罢,江柏就扯着徐鸫的衣服往洞口走。 “诶诶!那里面……那里面有妖怪啊!”徐鸫有些不甘,抵死拉着边上的井壁不肯进去。 江柏冷笑了几下,攥着的右手忽然松开,五道幽幽的火焰升腾起来。 徐鸫的喉结滚动了几下,乖乖的松开了手,一连串的话只能全都咽在了肚子里。 他不是没听陆离说过,江柏学习的速度是常人的五倍,几乎赶超大部分八门子弟,就连陆离小时候进步也没有如此神速。再加上江柏常年混迹街头的那股子邪气,就像是在非火上加了把妖骨木,蹭蹭蹭直往上增。 徐鸫记得有次在外头买了好吃的回来,一口一个正吃得起劲,刚走到宅子门口,推开门猛地看见后院窜起一条黑火,直通天际,吓得他当时就把好吃的掉在了地上,便宜了邻居家的大黄狗。 那势头可不是装装样子的,徐鸫清清楚楚的看见,那条窜向天际的火焰简直就是一条浴火重生的凤凰,只不过是一条烧焦了的凤凰罢了。 所以当江柏一使出非火,徐鸫就乖乖松了手,只能在黑暗势力面前低了头。 “走不走?” “我走……我走……”徐鸫猫腰下-身,憋索索地往前迈了一步,一阵阴风扑面而来,吹得他一个激灵。 江柏走在后面,摸着墙壁小心翼翼地跟着。 越往里走,洞-穴的顶就越高,两人渐渐能把身子立起来,行动方便了不少。 尽管如此,徐鸫还是十分没有安全感:“小江兄弟,我估摸着天也快亮了,现在回去还来得及,说不定就有人听到我们俩呼救了呢……” “假如没有呢?你饿一天没事,饿上十天,到时候就算眼前有路能走出去,都没力气迈步子了。好了,别废话了,仔细看着前面。” 徐鸫叹了口气,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约莫走了三分钟,前面的徐鸫忽然停下了脚步,跟在后面的江柏一个没注意,整个人撞了上去,好在徐鸫是堵肉墙,撞上去不痛。 “喂,徐胖胖,停下来干嘛?” 徐鸫转头低声说道:“我……我好像看到那双红眼睛了。” 江柏头上青筋一跳,整个人都警觉起来,紧紧攥着的右手渐渐摸出了口袋里的短刀。 杀鸡焉用宰牛刀,先试试对方深浅,不行再把非火弄出来烧他个片甲不留。 “在哪里?” 徐鸫朝着自己的右前方努了努嘴:“喏,就那里,你仔细看。” 江柏咽了口唾沫,抵着刀一步步靠近,井下-阴冷的空气吹得他眼睛发涩,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他看见了,黑暗之中,那双血淋淋的眼睛格外的亮,像两道幽幽的红色鬼火,跳上跳下每个停歇,还在逐渐变大。 江柏停下了脚步。 徐鸫也渐渐感觉到了不对劲:“小江兄弟,我怎么感觉……那眼睛在向我们靠近啊?” 话音未落,那双红色的眼睛忽然之间加速,疯狂地朝着徐鸫和江柏的方向冲了过来。 “我去!”江柏拉着徐鸫慌忙躲开,“躲到边上去!” 话说出口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那双眼睛直勾勾地冲了过来,江柏几乎感觉到对方的脸都快贴到自己身上了,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片刻之后,井下重归宁静。红色的眼睛不见了,但江柏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上多了个东西,有些沉,还在窸窣乱动,甚至……还长着毛。 天不怕地不怕的江柏也有自己不敢动的东西,那就是毛茸茸的生物。倒不是说害怕,只是觉得在黑暗之中,这样长着毛的东西平添了几分恐怖色彩,毕竟小时候看僵尸片的时候,不少都长着恶心的绒毛。 江柏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拉了拉徐鸫的衣服:“胖胖,帮我个忙。” “我裤子左边的口袋里有个打火机,你帮我拿出来,我身上……我身上有东西。” 徐鸫应了声,哆哆嗦嗦地摸了过去。 “是啥啊,你给我个心理准备啊……” “我他妈要知道什么,还用的找叫你吗……” “啪嚓”一声,暖黄色的火焰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光亮一闪,胸口毛茸茸的物体像是被惊到了一般,活动得更加频繁。 江柏屏住呼吸,往自己的胸口看去。 …… 井下安静了三秒钟后,猛地爆发出徐鸫巨大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小江兄弟,我以为是什么吓人玩意儿呢,原来……原来是只兔子啊!” 江柏愣住了,刚刚在黑暗中扑闪的红眼睛,竟然真是只兔子,那之前一直躲在草丛后面的,也是这个家伙咯? 耳边充彻着徐鸫的笑声,江柏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气的都快背过气去了,一把揪过自己胸口蹦跳着的兔子耳朵,拎在手里晃了晃。 “吧唧”一下,被拎着耳朵的兔子猛地向上窜,朝着江柏的手背狠狠咬了下去。 第79章 吃兔兔 “嗷!”江柏吃痛,手一松,那兔子转身就要逃跑。 江柏眼疾手快,另一只手迅速抓上它的长耳朵,倒提着又拎到了眼前。 “死兔子……”江柏扬手想要打它,那双水晶似的红眼睛里竟然丝毫没有畏惧,趾高气昂地盯着江柏的脸。 “都说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小江兄弟,这小兔子不简单啊。” 江柏怒极反笑,忽然灵机一动,阴测测地对着身旁的徐鸫说道:“徐胖胖,饿不饿?” 徐鸫不明所以:“饿啊哪能不饿。” “嘿嘿,”江柏的眼神在兔子身上逡巡,“你说烤兔子,好不好吃?” 不出所料,方才还一脸大义凛然的兔子一听见江柏这么说,也不知道它到底是听懂人说话了还是怎的,竟然慌张起来,四只爪子胡乱地扑腾,江柏险些又被它挠到,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扯了条皮带将它五花大绑。 徐鸫看着啧啧称叹:“兔子啊兔子,想当初,我们小江兄弟也是这么对我的,但你看现在我们俩关系多好,只要你乖乖听话,把爷爷我的肚子喂饱了,我们给你烧纸钱啊。” 兔子听后幽怨地盯着徐鸫一会儿,猛地扭头,看也不看它,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嘿,还挺有脾气。” 徐鸫把捆好的兔子抱在怀里,准备割些杂草烤着吃。江柏也是累极了,本来想着早点出去找食物,现如今事物自己找上了门,就先把五脏庙给祭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吃饱了再去找路也不迟。 不知是不是有这小动物作陪的缘故,总觉得周身阴冷的气氛少了不少,暖融融的火光在井底亮起来,徐鸫把兔子放在地上,自个儿先去烤了会儿手,整个人都热乎起来。 江柏看火烧得差不多了,把身旁的小兔子提了起来。 “唔……徐胖胖,直接剥皮还是放血啊?” 徐鸫仔细想了想:“我觉得直接剥皮太残忍了,要不给一刀吧,痛快点。” 江柏从口袋里将短刀取了出来,火光映照着冰冷的刀锋,兔子不禁瑟缩了几下。 “我也这么觉得。” 怀里柔软的小兔子眼神终于从幽怨渐渐变成了垂怜,最后竟然呜呜呜呜哭了起来,泪珠顺着红宝石般的眼珠子颗颗直落,江柏一愣神,把刀收了起来。 兔子这种动物耐受性极高,要不是真的恐惧害怕到了极点,它是不会发出任何声音的。江柏心软了,松开抓着耳朵的右手,轻轻抚了抚小可爱的脑袋。 “诶,不吃了啊?”徐鸫本也是不认,但奈何肚子实在饿得厉害,心有不甘。 兔子还没从方才的恐惧中回过神儿来,依旧在江柏的怀里颤抖着。他也不知怎么的,总觉得这小家伙怪可怜的,无缘无故地落到了这荒郊野岭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鬼地方…… 等等…… 江柏忽然想到了什么。那个诱骗自己过来的小妖,身材娇小灵动,一蹦一跳的,好像就是…… 他疑惑地低头去看,那小家伙很明显感觉到了什么,死命地往江柏的咯吱窝里钻。 “好啊你,原来就是……” “小江兄弟!”徐鸫猛地一吼,把江柏从报仇雪恨的心情中拉了回来。 “怎了了?” 江柏愤愤地抬头,刚想责备徐鸫几句,却看到了面前难以置信的场景。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脸色原来越白。 怀里的兔子终于钻进了江柏上衣的大口袋里,把整个软-绵绵的身子都缩了进去,露出两只红色的大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画面。 一只,不,是一群。 一群似狼似豺的动物不知何时起悄无生气地围住了徐鸫和江柏,绿幽幽的眼睛像黑夜里无数盏鬼火,看的人直冒冷汗。 江柏咬牙切齿,低声恶狠狠地对胸口的兔子说道:“都是你引过来的吧。把我们弄进这鬼地方,原来还有大家伙在等着我们。” 兔子探出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蹭了蹭江柏的下巴,粉红色的小鼻子呼呼的冒着热气。 江柏一声叹息,再怎么给他想象力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栽在一只兔子手里。 徐鸫凑到江柏耳朵边,颤巍巍地问:“小江兄弟,怎……怎么办啊?” 江柏笑了笑:“怎么办?打啊!” 话音刚落,江柏飞身跳了起来,一脚踢开了眼前的柴火堆。一时间四溅的火星朝着眼前的恶狼飞扑而去,狼群之中发出一声呜咽,退后几步之后,眼神之中多了些狠毒。 方才的动作让口袋里的兔子差点掉出来,它趁着间隙把爪子扣在了江柏的衣服上,才总算保持住了平稳。 “小兔子,你给我坐稳了,老子等会儿还要跟你算总账呢。” 火焰渐渐熄灭,四周恢复黑暗的一瞬间,狼群之中有一只算是再也等不及了,跳跃着身子直扑过来,江柏伸手,一条黑色的火舌旋转而出,像是一条黑蛇般窜到了狼身之上,霎时间,一股焦臭味在四周弥漫。 周围完全陷入了黑暗,已经失去视觉的徐鸫只能凭借着狼群幽绿色的眼睛来判断它们的方位。 但狼群远比人来的聪明,三两下便把自己隐匿在了井中的褶皱处,一时之间竟然连一只狼的眼睛都看不见。 江柏的脑门上渐渐沁出汗水。在这样的情况下,非火很难击中目标,只能凭借着微弱的呼吸来判断狼群的方位,十分不准确。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江柏很明白自己的处境,只要有一条狼不够耐心,便会从某个角度扑过来,一口撕烂自己的喉咙。 忽然间,他感觉胸口的兔子脑袋又探了出来,长长的耳朵竖起来后挠到了自己的右边的脸颊。 江柏刚想挠一挠,猛地感觉右方扑来一阵腥臭温热之气,一个矮身,顿时看到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从自己的头顶飞过。 江柏惊出了一身冷汗。紧接着又是好几次,兔子的耳朵挠哪边,哪边便有狼群的攻击。 江柏忽然感觉得心应手起来,低声对兔子说道:“你要看的见,就帮我杀退它们,我就不吃你了。” 第80章 爹 小兔子竖起来的耳朵摆了摆,像是跟江柏达成了一致的协议。 这头已经准备就绪,江柏侧身在黑暗中抓-住了徐鸫的衣服。 “你别管狼群,把打火机找到,弄个火源出来。” 交代完毕,江柏全身心投入到了战斗之中。兔耳朵摆动的越来越频繁,他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脚下虎虎生风,挨踢的狼不断地呜咽叫着,再也耐不住性子一只只单独挑衅,干脆从井下的各个褶皱中全都露出了脑袋。 鬼火般的眼睛悉数点亮,把江柏围在了中心。狼的前爪不断摩挲着地面,发出“刺啦刺啦”刺耳的声音,像是在挑拨着脑中最后紧绷着的弦。 江柏的身形渐渐停顿下来,他喘着粗气,眉头微蹙看着眼前一张张虎视眈眈的狼脸,调整了气息,攥着短刀的手已经沁出了冷汗。 小兔子显然发现了局势的变化,乖乖儿地把脑袋钻回了江柏的上衣口袋里,末了还不忘蹭了蹭他的胸口。 江柏被它这么一蹭,紧张得感觉倒是被分散了不少,他低声朝着口袋说道:“胆小鬼,你要错我爷爷我的好戏了。” 说话间,三两只恶狼从三个不同的方向扑面而来,尖锐的牙齿朝着江柏的脑袋、脖颈和手腕分别突袭,这要是被任何一只咬中了,霎时间就会交代在这里,更别说剩下起码还有五只在一旁伺机而动。 江柏沉住气,忽然朝着其中一只奔去。面对面的这头狼显然不明白江柏为何会跑过来送死,怔愣之下居然忘记了下一步该干什么。 它被吓住了,可江柏没有,早就准备好的铁拳朝着狼灵活的脑袋奋力一击,三两颗尖牙和着鲜血随着飞去的狼身坠落而下。 另外两只扑了个空,刚想再上,却发现江柏俯身纵力一滑,就着地上的杂草瞬间滑到了其中一只的身后。飞出半米的狼回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跃起的后腿被江柏狠狠扯住,像掷铁饼般摔在了井壁上,震得它呜咽一声便没了气息。 第三只见同伴已经悉数被解决,顿时想要退缩。但江柏容不得它走回头路,踩着身旁的井壁,飞身坐到了狼身上,手起刀落,温热的血液井喷似的从狼的脖颈飞泻而出。 江柏已经杀得满眼血红,冷冷地盯着剩下几只狼。 “找到了找到了!”角落中徐鸫兴奋的喊叫声夹杂着杂草被翻动的声音传入了江柏的耳朵。 紧接着,“啪嗒”一声,暖黄色的火苗燃起。徐鸫把几堆杂草捆起来,悉数点燃,朝着狼群丢了过去。 剩下的一条狼落魄地叫了几声,忌惮地看了看一旁的江柏,最后只得回头溜走。 江柏屏住的呼吸渐渐送了,腿一软坐在了杂草上。口袋里的小兔子也跳了出来,伸着后腿蹦到了徐鸫面前,用被皮带捆住的前爪蹭了蹭徐鸫。 徐鸫不敢轻易妄为,抬头看着江柏。 江柏手一挥:“解了吧。” “那兔子肉……” “这儿有这么多狼呢,你还嫌吃不饱?” 被松开手脚的小兔子抖了抖浑身柔软的雪白皮毛,蹦蹦跳跳地四处乱窜,活跃的不行。江柏懒得理它,既然把它放了,也不想再理会它了。 江柏累了,微微眯起眼睛,却猛然间看到明亮的井下,有一道寒光一闪而过。 来不及思考,几乎是下意识的,手里的短刀呼啸飞过,带着非火暗色的焰头朝着兔子的角落直直扎去。 徐鸫惊呼:“你干嘛!” 只听见“嗷呜”一声,兔子的上方最后一条潜伏着的恶狼应声倒地,短刀扎进了他绿色的瞳孔之中,血流涌动,很快便没了呼吸。 江柏支起身子走上前,一把拔-出了插在狼眼中的短刀,回头对徐鸫说道:“这里不是个休息的地方,得赶快出去,等下有再多狼下来我可就扛不住了。” 又低下头看了看在自己脚边吓得瑟瑟发抖的兔子:“喂,我不吃你了,你修行不够,还是别出来乱窜了,自己回去吧。” 兔子不走,红眼睛盯着江柏。 江柏无奈地挠了挠头:“不走拉倒,你爱跟着就跟着。” 兔子像是得到了天大的恩赐,屁颠屁颠跟在江柏后面一蹦一跳地走,但走了没多久,就用前爪抓-住了江柏的裤腿,想顺势向上爬。 “喂,”江柏拎起它的耳朵,“别得寸进尺,老子背不动你了,自己走,不想跳,变个人形总行吧。” 兔子的动作僵住了,顿了好久,又折回徐鸫身旁扯了扯他的衣服。 江柏弄不明白了,这小家伙到底在搞什么,转身就想离开。倒是徐鸫明白了它的意思,把江柏脱下的衣服盖在了它身上。 小兔子终于钻进了衣服之中,软趴趴的衣服下,有个东西在逐渐变大。江柏甚至觉得有些害怕,这家伙还真是妖怪,要是目的不纯不好对付……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这儿的杂草堆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过了些许,一个长着白头发的小脑袋从衣服里探出头来,一双红扑扑的眼睛看了看徐鸫,又看了看江柏。 认定了后者,小家伙脆生生地喊了句:“爹!” 江柏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在地上。 “你……小妖怪别乱喊……” 穿上了江柏的衣服,小兔子终于变成了一个约莫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撤了撤江柏的衣服,再次咧嘴喊道:“爹爹!” 江柏哭笑不得,蹲下-身子摸了摸她尚未退去的长耳朵:“不要喊爹,我不是你爹,实在要喊的话,就喊哥哥。” 小兔子若有所思:“哦,哥哥。” 江柏总算是满意了:“嗯,好了,我们走吧。” “等一下!”小兔子喊,拉了拉江柏的衣服,“那些,要烧掉。” 江柏回头看了看死掉的几只狼,模样形态虽然跟正常的狼没什么两样,但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妖气,也许跟这儿的地势有关系,随即召唤出非火,把那些即将尸变的狼尸烧成了灰烬。 小兔子还是走不动,最后重任落到了徐鸫身上,抱着她往井底的深处摸索。 第81章 见妹忘友 好在走了一阵子,井下一直都未再有情况发生,一路倒也顺畅,但徐鸫老感觉心里没底,就这么走下去,到底会在哪里出来呢。 抱在手里的兔兔忽然抽泣起来。 “妹子,咋啦?”徐鸫问。 兔兔的眼珠本来就是红色的,被她这么一闹更是透的厉害,水灵灵的实在是惹人疼。 兔兔抿上下嘴唇,小鼻子一抽一翕,好久才蹦出一个字:“饿!” 徐鸫的肚子咕噜一声表示赞同,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指着江柏小声对兔兔说道:“我说妹子啊,刚才眼瞅着咱们能有狼肉吃,可这家伙一把火给全烧了,你问他。” 兔兔认真听完,瞬间转过身子朝着江柏大喊:“哥哥,饿!” 江柏撇了撇嘴,指着地上的杂草说:“你不是兔子么,吃啊。” 兔兔的眉头皱成了八字,宁死不屈般说道:“肉!” “这简单,”江柏头也不回地说道,“抱着你的人满身是肉,你随便咬一口吧。” “哈?”徐鸫跳了起来,却见兔兔一脸认真的样子,长着小~嘴巴就要要他的胳膊,忙捏住了她的小~嘴,“我说小江兄弟,你太过分了啊,你这是……你这是见妹忘有啊你这是。” 江柏把“见妹忘友”这几个字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嗯,好像没什么不对的。” “江柏!”徐鸫生气了,走上前把兔兔塞在了江柏的手里,气鼓鼓的往前走。 “不干了!徐某人我不干了!” 声音幽幽地在井下回荡,兔兔还在看着徐鸫远去的背影,一个人喃喃自语:“肉肉……” 本以为徐鸫闹几下小脾气就会回来的,江柏也没放在心上,抱着兔兔优哉游哉地往前走,但时间一长就觉得不对劲了,人影看不到,连他走路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江柏停下脚步,朝着黑暗之中喊了声。 “徐鸫!”声音往里面飘,再从里面飘出来,但丝毫没有带来徐鸫的消息。 江柏低头问兔兔:“有什么办法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长时间未进食,兔子身体的反应比江柏来的更加猛烈,大部分时间几乎都趴在江柏肩膀上睡觉,身体也在逐渐缩小,耳朵倒是越来越长,显露出原本兔子的本貌。 “兔子?” 江柏轻轻唤了几句,兔兔揉着眼睛醒过来,睡眼朦胧地看了看黑暗之处,小鼻子动了动:“有东哥哥的味道,还在这里。” 江柏舒了口气,揉了揉兔兔的脑袋。既然还在井下,就没必要紧张,或许徐鸫还在生气。 但很快江柏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井下的阴气越来越重,重的像是露水一般沉下来。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忍心地再次把沉睡的兔子叫醒了。 “兔子我问你,你那个时候为什么要把我们引到这里面来?” 兔子的声音几乎变成了一条细线:“兔兔不是故意的,兔兔自己想进来。” 江柏追问:“那为什么要进来?” “因为……因为这里面……好吃……” 接下来的话都有些听不清楚了,但江柏心里基本上是有数了。这口荒井表面上看来跟其他荒井没什么两样,那是因为正常人看不到它的异常。 这里像是一个妖气的旋涡,诱人的妖气引得周边精化的妖怪们纷纷往里头跳,但越往里面走,妖气就越重,甚至反噬那些修为较低的妖怪,吸走了他们身上的妖力。 如果没有兔兔在身边,他便没法参透其中的秘密,这样看来,面前等待着自己的很有可能是个强劲的对手。 没先到自己随随便便挑了个地方,竟然不小心掘了某个太岁头上的土啊。 江柏思前想后,本想把兔兔放在距离井口近一点的位置,好保存妖力。但仔细一想,假如真的出了什么状况,兔子这条好不容易捡来的命又会消失,最后还是觉得抱着她继续往前走。 大不了再变成小兔子的真身,自己养她一辈子就是了。 倒是徐鸫,到底怎样还一点消息都没有。 江柏想罢,低头看了看兔子,把她小心翼翼地背好。 “安心睡吧,醒过来就带你去吃肉。” 事实证明江柏的猜想没有错,在他不断往前的路上,两旁多了不少白骨,以动物的居多,偶尔也会有人的,穿着不同年代的衣服,两个黑咕隆咚的眼窝漠然看着往前走的江柏,像是在为他送行。 江柏倒吸了一口凉气,仿佛自己真的走在一条黄泉路上。 再次抬头看向前方时,江柏猛地看到了一个黑影。 “徐鸫?”江柏喊了声。 影子晃动了几下,慢慢转过身。 四周的光线太暗,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脸。江柏的脚步顿了顿,再次喊道:“徐鸫?” 死一般的寂静。 江柏稳住了背上沉睡的兔子,摸出短刀贴着墙壁一步步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离黑影越来越近,江柏多方试探,确认他不再动后,打开了打火机的盖子。 光线渐渐亮起来,黑影的脸也渐渐显露出来,江柏愣住了。 确实是徐鸫,又或者不是徐鸫。 他坐在椅子上,表情漠然地盯着面前的江柏,一言不发。 气氛诡异到了极点,江柏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不禁缩回了手。 死了吗? 念头一闪而过,随即又被江柏跑开了。不会的,徐鸫不可能死,就算是真的,也不可能是现在这个怪异的状态。 忽然之间,江柏看到面前徐鸫的脑袋上落下了一滴汗水,眼珠不停地震颤,像是在和身体中的某些东西做抗争,渐渐的,他整个身体都开始剧烈颤抖。 一条条裂缝不断出现在徐鸫的脸上、身上,像是干旱已久的大地,龟裂疯狂蔓延。 只听见“咔哒”一声,一块土片从徐鸫的脸上掉了下来。 江柏手足无措地盯着面前的场景,完全不知道面对的到底是什么。 没过多久,徐鸫脸上的土片全都剥脱了下来,一股黑色的浓雾从豁出的口子中不断涌~出。 一直坐在椅子上不说话的徐鸫终于开始转动眼球,僵硬的手臂上不断有土片掉落,他艰难地指着江柏的后背,痛苦地喊道:“小心兔子!” 第82章 黑气 背上沉睡着的兔子几乎已经变回了原形,不知何时从江柏的背上滚落下来,趴在一旁一动不动。 被徐鸫这么一喊,江柏猛地想到了什么,回头去看兔子时,觉察到方才从徐鸫身上冒出的那股黑气正飘散到了兔子的上方,渐渐聚拢成一个人形,盘旋了一会儿,疏忽间就往兔子的七窍之中钻去。 “他-妈-的……”江柏骂了一声,慌乱间投了一把短刀过去。 但速度再快也快不过这道黑气,片刻间竟悉数钻进了兔子的身体之中。 江柏赶紧跑过去,却被徐鸫拉住了。 “小江兄弟,你等等。” 江柏一肚子的火:“等屁等!” “不是,”徐鸫有些着急,胖脸涨得通红,“刚才我走到这里,那黑气也钻进来了。” “之后我就不能动了,身上结了厚厚一层土壳。那股子黑气在我身体里来回瞎转悠,但找了半天没找到什么东西,就滞留在里面,直到你和兔子过来。” 江柏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急躁:“你是说,它钻到你身体里后什么都没做?” “也不是,就是……你懂的,就是那种它无能为力的感觉。我估摸着吧,大概我不是妖,它没法驱动我吧。” 所以现在…… 江柏低头望向兔子躺在地上的身体,渐渐的,地上的泥土忽然开始缠上兔子的身体,像一层坚硬的土壳,附在兔子的身上。耳边传来窸窸窣窣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江柏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等土壳完全包裹住兔子的身体,她终于开始产生了变化。方才还只有十岁孩子大小的兔子,竟然开始渐渐变大,俨然成了一个二十几岁的少女。 土壳的颜色也在变化,随着兔子身体的成长,逐渐融合为一体。 只听见“咔哒”一声,新的“兔子”站了起来,睁开了血红色的眼睛。 江柏愣在了原地,几乎无法认出眼前这个身材高挑,面容精致的女子会是那个拉着自己衣角,脆生生喊自己爹的小女孩。 更多的,兔子的眼中不再是天真,而是带着几分冷漠的漠视,冷冷地看着面前的江柏和徐鸫。 徐鸫往后退了几步,站到了江柏的身后,忍不住小声说道:“小江兄弟,我觉得,你把兔子养大了,就是一片林海啊……” 江柏此刻没有心情来回应徐鸫的嘲弄,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一步。 “兔子?”他轻声唤道。 眼前的女子把头转向他,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意。 “小心!”徐鸫猛地将江柏扑倒。 一瞬间,江柏看到头顶闪过一道寒光,兔子尖锐的指甲刺破了他面颊的皮肤,灼热的血液流了出来。 “小江兄弟,这东西会控制妖的身体,我们还是快走吧,兔子早就翻脸不认人了。” “不行。”江柏摇头。 徐鸫急得跳脚:“我的大兄弟诶!现在不是谈感情的时候,保命要紧啊!” “我知道,徐胖胖,我不会让你死的,待会儿你只要找个角落躲起来就好了。兔子认得我,我知道,只是她身上的那层壳蒙着她罢了。” “那你要怎么做?” 江柏顿了顿,茫然摇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还……” “别说了,”江柏推了一把徐鸫,“快藏起来躲好,非火不长眼睛的。” 徐鸫本想再劝劝江柏,但转眼看到他身上燃起的熊熊黑火就已经明白,他已经做了决定。江柏是十分倔的人,他认定的东西,除非他自己放弃,否则谁都没办法改变。 兔子的速度很快,也没想再去管身旁能力较弱的徐鸫,对着江柏猛攻起来。 江柏心乱如麻,本就不知该用怎样的方法,既不伤害的兔子,又能把她从这土壳之中弄出来,再加上兔子现在攻击力十足,招招致命,非火只能抵挡住她的攻击,每每触及要害,全都避让开来,根本没法攻击她。 徐鸫在一旁既帮不上忙,又不愿逃走,进退两难之中,只能强逼自己想些办法出来。 他干脆盘腿坐了下来,闭上眼睛冥思苦想。 徐鸫徐鸫,你这么聪明的脑子,怎么会连一个办法都想不出来呢…… 而此刻的江柏百忙之中看了一眼坐在一旁气定神闲的徐鸫,哭笑不得地喊道:“死胖子,让你躲起来,没让你睡觉啊!” 走神这会儿,兔子突然从侧面攻击江柏,纤细的身段灵活地躲开江柏召唤出的非火,后腿用力一跳,结结实实给了江柏胸口一脚。 江柏没想到此刻的兔子竟有如此大的力量,一下飞出去好几米远,捂着胸口猛地吐出了一口血。 徐鸫一下子懵了,也不管想没想出办法来了,赶紧跑到江柏身旁把他扶了起来。 “走吧走吧,咱惹不起还躲不起嘛,你看你都流了这么多血了,赶紧……” 话说到一般,徐鸫却突然停了下来,望着满手的鲜血发呆。 “小江兄弟,你现在是八门的人了对吧?” 江柏吐了口残余的血到:“废话。” “那跟梁贞妹妹那样,用咒印行不?” 江柏一拍大-腿:“快,把我的短刀取过来。” 徐鸫冲到兔子方才躺着的地方,摸索了一会儿,期间江柏又躲过了几次兔子的袭击,才总算是等到他把刀子扔了过来。 “你先替我挡着!”江柏喊道,接过短刀却不知道离卦该怎么写。 徐鸫慌乱间对着兔子大喊一声:“小兔子,爷爷我要吃烤兔肉!” 兔子眸光一转,龇牙咧嘴地立即把进攻方向对准了徐鸫。徐鸫一惊,赶忙逃跑,还不忘大喊:“你快点啊!就上下两长横,中间两条短横啊喂!” 江柏听完立刻在手上划了起来,眼看着兔子就要冲到徐鸫的面前,江柏一咬牙,忍住浑身上下骨头断裂的痛苦,三两步冲到了徐鸫的面前,举起手狠狠地摁在了朝他冲过来的兔子的额头上。 所有的动作在这一刻停住了,抱着脑袋的徐鸫终于放下心来,回头看到兔子的脸,自额头处裂开了一道缝。 第83章 坐井观天 兔子的动作愣住了,眼神茫然地望着前方,瞳孔渐渐散大,嘴巴微张,仿佛行将就木的人偶。 江柏的喉头滚了滚,轻轻唤她:“兔子?” 咔嚓一声脆响,一道细缝自兔子的额头裂开,蜘蛛脚一般疯狂地蔓延到她身体的每个角落,无法停止的龟裂在不断进行,像是钳住了江柏的身体。 屏住呼吸的徐鸫终于松了口气:“艾玛……成功了啊……” 江柏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看着片片落瓦般的皮肤渐渐剥脱下来,那股黑色的烟气又一次从缺口处幽幽地飘了出来。 “妈的,还他妈逃。”江柏紧攥着的手迅速松开,五道非火朝着烟气所在飞奔而去,霎时间,两道不同颜色不同程度的黑色交织纠缠在一起,非火显然更胜一筹,一股脑儿地裹上去,那道黑烟想从两道非火的夹缝之中逃走,却不料非火速度极快,此刻已经将它一口吞并。 黑气渐渐没了生机,被点燃后像是片片碎裂的土块,残留的火焰在地面上燃烧,很快便成了灰烬。 江柏没心思再去看黑气的变化,一把搂住褪去土壳,摔倒下来的兔子。她还是长大了之后的模样,纤纤细-腰搂在怀中仿佛羽毛一般轻-盈。江柏望着她睫毛微动的双眼,有一瞬间竟然产生了想要触碰的欲望。 但江柏很快便冷静了下来。黑气散去后,兔子渐渐变回了小孩子的模样,两条长长的耳朵耷-拉在脑后,脸上颓然无比,红扑扑的眼睛迷蒙地望着江柏,有气无力地喊道:“哥哥……” 江柏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心疼地问:“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兔子上下看了看自己,摇了摇头:“没有,困困的。” 相比方才的黑气还没有散干净,兔子的力量难以恢复。江柏重新把衣服将兔子裹好,抱在了手里。 一旁的徐鸫看着江柏小心翼翼细致无比的动作,啧啧称叹:“哎,你这个见妹忘友的,我在这里蹲了这么久,你都不问候我一下,真是……哎,小江兄弟,我们的感情难道就是昨日黄花吗?” “我以为你蹲在那里是想解决下生理问题。”江柏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徐鸫一听这话脸涨得通红:“我是腿崴了好吗!腿!崴!了!你以为我想这样蹲着啊,给兔子看到多猥琐……” “放心吧,”江柏直起腰,起身往前走,“你已经够猥琐了。” 自从这道黑气散去之后,井下给人的感觉明显好了很多,两旁动物的尸骨都在一瞬间化成了齑粉,一路都十分顺畅,没过多久便看到了外面的亮光。 此刻两人已经在外面带了一天一夜了,徐鸫看到光线的时候激动得跟鬼一样,发了疯地大叫,把兔子都弄醒了。 江柏骂了他几句,先走了出去。上方还是井口,很深,四周没有其他可以攀附的物体,要想只身爬出去十分困难。 江柏目测了一下高度,起码得两三个自己才能上去。好不容易找到了出口,竟然只能看着干着急,江柏情绪烦躁起来。 徐鸫提议他坐基地,江柏爬上去,再让兔子往上跳。但结果告诉他们,理想很丰满,现实却是十分骨干的。 先不说徐鸫一身肥肉都是虚胖,江柏一踩上去就哎哟哟的直喊疼,摇摇晃晃老是不稳。等到江柏好不容易站稳了,兔子却没了力气,两条后腿就是使不出力气。 最后江柏不小心踩到了徐鸫的韧带上,徐鸫顿觉浑身一痒,身体一晃,这栋刚搭建起来十分不稳固的人梯算是彻底倒塌了。 江柏和徐鸫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四脚朝天地趴在井底,眼前一片绝望。 “小江兄弟,你说,我们怎么这么倒霉啊。要不就是进了这么个鬼地方,好不容易找到了出口还出不去,简直就是温水煮青蛙啊。” 江柏闭上眼睛:“温水煮青蛙用错了。” “嗯?” “之前的昨日黄花也错了。” “哦。” 徐鸫无语凝噎,只得趴在井底装死。 大概过了三分钟,徐鸫的鼻子动了动,开口问江柏:“小江兄弟,你有没有问到烧鸡的味道?” 几乎昏死过去的江柏无力地回答:“哪来的烧鸡,你饿疯了吧。” 徐鸫睁开眼睛站起身,认真地闻了起来。 江柏觉得有些好笑:“要不要这样啊,跟跳狗似的。” 徐鸫不理会他的嘲讽,左右闻遍之后,终于定格在了某个方位:“距离这一百米,有一只烧鸡在不断接近。” 江柏差点被一口唾沫给淹死:“我看你真是饿疯了,还有一只烧鸡在不断接近,你当鸡都是傻-子啊,自己烤好还送到你嘴边,想的也太美了吧。” 一旁沉睡的兔子也动了动鼻子,忽然睁开眼,粉-嫩的手指着井口对江柏说道:“哥哥,肉肉。” 江柏笑不出来了,因为现在,他自己也闻到了这股浓郁的烧鸡味,并且越来越清楚,越来越浓郁,好像…… 好像就在井口了。 江柏情不自禁地抬头看去,一张脸也正望着他,嘴角一扯,拉起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江柏先是一惊,待看清楚之后,忽然跳了起来:“陆离!陆离快带我们出去!” 井口的陆离方才扯出的笑容很开就退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笑,还带着些许看热闹的意味。 “怎么,吵着闹着要实战演习,弄了半天在井里头找一只小兔妖实战啊,我都替你们不好意思啊。” 江柏的脸颊红了起来,嘴上依旧强硬不减:“别废话,快把我们弄出去。” 陆离伸手,晃了晃拎着的烧鸡:“承认错误。” “我哪里错了,你快把我弄出去!” “承认错误。” 江柏气得破口大骂:“陆老头!老子说了要出去!别墨迹!” “承认错误。” 一旁的徐鸫实在看不下去,眼睛里只有井口摇摇晃晃的烧鸡,一把推开江柏大吼:“我来!” “陆师兄,我们学艺不精,在理论知识不够充实的情况下擅自进行实践,导致了今日的后果,都是我们的错,大错特错,特大错!” 第84章 回家 徐鸫瘪着肚子,说的唾沫星子直飞。 “都是我们的错,大错特错特大错,陆师兄,等我们上去了你得劲儿地骂得劲儿地说,三天三夜我都陪你,你说你现在这样吧,多麻烦,又要扯着嗓子,还是把我们弄上去的好。” 陆离笑眯眯地听完徐鸫的话,慢吞吞地回了句:“我不急。” 徐鸫没辙了,转头看向一旁气鼓鼓的江柏,推了推他的胳膊:“诶,小江兄弟,好汉不吃眼前亏啊,我们上去了你想上房揭瓦都行的啊!” 江柏看看徐鸫,再看看一旁已经奄奄一息的兔子,咬了咬牙:“喂,我错了。” “嗯?”陆离眉毛一挑。 “……我错了。” “哦。” “师父我错了!”江柏大声吼道。 井下寂静了三秒,徐鸫屏住呼吸看着满脸通红的江柏大气都不敢出,兔子也微微张开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周围的情况。 末了,陆离终于开口:“好吧。” 徐鸫兴奋地大喊:“陆师兄,你真是好人啊!” “等下,”陆离向下看了看,指着兔子说道,“这小妖这么说?” 江柏把兔子背在了身上:“我妹子。” 陆离有些头疼:“你好歹也入了八门,怎么还跟妖怪弄的不清不楚的。” 兔子约莫是听懂了,怯生生地往江柏的脖子边爬了爬。 “你们那是老一套,妖怪也有好坏,骆成如此,兔子也是这样,如果你不把她也带上去,就把我留在下面吧,你再找个徒弟好了。” “哎。”陆离叹了口气,“算是那你们没办法了,老祖宗定下的规矩,都要叫你们这些小辈糟蹋咯。” 说话间,一条手臂粗细的麻绳自上而下垂入井中,江柏伸手一把抓-住,抵着井壁一步步往上爬,带着兔子到了井口。 徐鸫啐了口唾沫在手上,扭了扭-腰,做了会儿扩胸运动,气沉丹田,深吸一口气屏住,然后学着江柏的样子,两手紧紧抓-住麻绳,一脚踩在了井壁上,接着就摔了一跤。 徐鸫哭丧着脸抬头:“小江兄弟,我没力气了,你帮帮我啊。” 半拉半拽之下,徐鸫总算是上气不接下气地上来了。他环顾四周,有些迷茫地问:“这是哪儿啊?” 陆离把手里的烧鸡抛向徐鸫,背过身往前走着:“金石沟的下游,那股黑气大概就是上次尸壳中流出的残余部分。这井的位置本来就带煞,阴气凝聚实属破势,再加上残余的黑气加入,就成了一处吸引妖气所在,要是不快点把它给破了,以后指不定会生出什么祸端。” 徐鸫一边听着一边把烧鸡打开,刚拧下鸡腿,忽然抬头问:“不对啊陆师兄,你怎么知道底下有黑气的,你不是在家里吗?” 陆离没有说话,倒是江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肩膀。眨眼间,一个眼睛是的小东西从江柏的肩膀上剥离开来,飞到了半空中,兔子伸手想去抓它,它闪身躲开,停在了陆离身旁,疏忽一下又不见了。 “哥哥,蝴蝶!” “不是蝴蝶,是眼睛……”江柏心里暗骂,死老头,原来一直在监视自己,丧心病狂。 骂归骂,回到家里,陆离早就准备好了一桌子菜,但唯独没想到江柏会带着兔子回来,一时间找不到十岁小孩穿的衣服,又跑出去买,最后带了条连衣裙回来,兔子很开心地就穿上了,一蹦一跳地去院子了看花了。 江柏看她离开,终于回头问陆离:“妖怪怎么养?” “就跟养小孩一样,给她吃给她用,有可能一辈子只长几岁,也有可能一下子就长大,看她自己的灵性。”陆离抿了一口酒道。 “陆离,妖怪真的都是坏的吗?” 陆离笑了:“我小时候家里人都是这么说的,我碰到的也都是如此,你这么问我,觉得我会如何回答?” “可是我觉得兔子不坏,就跟小孩子似的,吃点东西就开心,没事就蹦蹦跳跳的,所以我想带着她,等她以后自己强大了再自己生活。” 陆离哈哈大笑:“妖怪没你说的这么弱,你想想,在你遇到她之前她是怎么过来的?妖怪也没有你想的这么多感情,如你所说,吃喝便罢,有奶便是娘,她没喊你爸爸吧?” 江柏不说话。 陆离接着说道:“我明白你的心情,兔子我愿意留下,这样的小妖怪会引来打妖怪的吞食,我也能保她一阵,但她妖化严重,秉性不良,我也不会手软。” 闻听此言,江柏捏紧了拳头。 “小江兄弟!” 徐鸫忽然从后院跑了过来,腾腾腾脚步声掷地有声,气喘吁吁地坐了下来。 “怎么了?” “梁贞妹妹……梁贞妹妹他们回常州了。” 江柏的眼睛一亮:“回去了吗?已经到了?” “还没有,不过很快便到了,我们这两天也可以收拾收拾出发了,大家好些时候不见了,一起去殊途同路喝一杯啊!” 徐鸫说的兴高采烈,江柏不由地也有些激动,但忽然想到要离开这里,离开陆离开丽江,心里涌起淡淡的不舍,他回头看了看陆离,期待对方说点什么。 “干嘛,刚带个孩子回来自己就跑路啊?” 江柏认真说道:“兔子没有手续不能跟我回去,现在你这里住着,等我一切安顿好了就来接她。” 陆离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为了让兔子适应这里的生活,江柏又住了几天。但这里毕竟不是自己家,不能永远留在这里,还是买好了票准备离开。 兔子此刻已经是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了,长耳朵褪-下去不少,眼睛也没那么红了,跟人类愈发相像。 车站上,江柏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嘱咐道:“兔子要听陆叔叔的话,知道吗?” “好。”兔子乖巧地点了点头,“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快的。” 江柏害怕兔子舍不得,转过身没有回头,径直上了车。徐鸫把行李都拿好,跟陆离道了别,终于踏上了回家的行程。 第85章 好久不见 北北把酒吧的桌椅收拾好,撑着腰看了看四周,几个服务生还在收拾客人留下的东西,满场的热闹瞬间变成了一片冷淡,但北北却觉得不错,这种喧嚣过后的平静,就跟吃惯了山珍海味后的粗茶淡饭,让人浑身上下都舒坦。 “裴总,门口那几个人……” 北北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爱等让他们在门口等着。” “那送的东西……” “该扔扔,不扔你们就分了吧。” 服务生眼里闪过一丝窃喜,连连应着跑门口去赶人了。 北北的脑袋有点晕,听到服务生和那些要请她喝一杯的人叽叽喳喳在门口吵闹,撑着脑袋往宿舍走。 满意地打了个呵欠,北北迷迷糊糊正走着,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大概又是那些无聊的人。北北不耐烦地伸手进去息了屏,却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整个人身形顿了顿,鬼使神差地又一次拿了起来。 ——过来请我喝一杯。 简简单单几个字,却因为来信息那人的名字而显得鲜活起来,北北恍然觉得这七个字似乎有了魔力,在自己的眼前蹦蹦跳跳地进入了自己的心脏,敲锣打鼓普天同庆起来。 她的心跳骤然加快,仿佛有股火焰在灼烧着她。 手指有些颤抖,来不及回信息,那头的电话已经打了过来。 北北哆哆嗦嗦地按下接听键,有些颤抖地回答:“喂?” “好久不见啊。” 声音从电子逐渐变得真实,北北猛然回头,看到门口服务生一脸无奈地看着走进来的这个人,身后还有些扯着嗓子在干嚎的老男人。 但北北此刻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到,只有眼前这个款款走来的男人,带着桀骜不驯的笑,掌中的手机连接着这一头,眼里是满满的温柔。 北北的脑子里回荡着这句好久不见,像是在品最浓烈的酒,从口唇进入,直达心底。 江柏的手在北北面前晃了晃:“美女?” 北北回过神来:“你……你回来了……” “对啊。”江柏笑了笑,把行李放在了吧台上,“还不请我喝一杯?” 裴北北终于恢复常态,心里的狂喜彻底冲刷了工作一整夜后的疲惫,转头走到吧台上亲自给江柏倒酒。 或许是因为激动,好些酒都扫到了外面。 江柏看着她笑:“怎么,堂堂开酒吧的连倒个酒都倒不好?” 北北知道他实在调侃,换做平时,哪个客人要是这么跟她说话,她一定会死磕到底,不把对方兜里的钱全拿出来买酒第二天就不开门了。 但在江柏面前她却一反常态,轻轻应了声:“嗯,是啊。要不你来倒?” 江柏随手接过北北手里的酒瓶,三两下倒好,却不着急喝。 其实不是指北北,江柏心里也很开心。从这里离开到回来,每天都会跟北北发信息。一开始是朋友之间的关心,聊着聊着,却觉得时间有些不够用了。 她会问他那边的天气,问他今天穿的是什么,给他讲客人说过的笑话。当时自己都笑不出来,现在讲出来居然能捧着手机笑一天。 而江柏像个行走江湖的侠客,把过路的风风雨雨全都说给她听,从徐鸫吃了几块肉开始,到后来再也不需要这个媒介了。 从未觉得,自己也能够如此挂念过另一个人。 而现在,两个成天在网上唠嗑的连体婴总算是见面了,却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江柏端起杯子,朝着门口看了看:“那些人干嘛的?” 北北看都不想看一眼:“死皮赖脸要我跟他们喝酒,谁高兴啊。” “那你现在在干吗?”江柏问。 北北忽然就脸红了:“那不喝了。” “别!”江柏按住她想要收走杯子的手,顿了顿,收了回来,“裴总请的酒,哪能不喝呢。” 他们这倒是没事了,只是服务员那头犯了难,本来说好谁都不让进的,眼瞅着江柏进去了,北北还亲自给他倒酒,在门口吵吵嚷嚷,作势要闯进来。 北北皱了皱眉头,江柏看到了,忽然放下酒杯往回走。 “诶,你干嘛?” 江柏伸手挥了挥,示意她别管。 北北坐在椅子上有些着急,过了一会儿,看到江柏又走了回来,身后那些人都已经散了。 “你干嘛去了?” 江柏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擦了擦嘴巴:“思想教育。” 北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别不信啊,我保准以后他们再也不会找你麻烦了。” “那我酒吧的生意怎么办?” “放心,不影响,他们以后会按时、定期、乖乖地来消费,正常消费。” 北北的眼珠子瞪得老大,不敢相信他说出的话,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简直就是鱼与熊掌兼得啊。 她不会知道,江柏刚刚出门后简单干脆地给门口那些人来个了点燃非火的仪式,把那些人整的服帖的不能再服帖。陆离说不能利用非火作恶,自己这样也算是惩治贪婪好色之徒吧。 “东子呢?”北北忽然意识到只有江柏一个人回来,这么晚才发现,被徐鸫知道了一定会说她。 “哦,他啊,”江柏道,“我们一起回来的,刚下飞机就接了个电话匆匆忙忙的走了,好像是他师姐还是谁打来的。” 北北点了点头:“嗯,东子是有个师姐,他好久没回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有没有事我们过去看看就知道了,怎么样,明天有空吗?” “诶?” “那我就当你有空了。”江柏拎起行李就往酒吧宿舍走,“徐鸫住哪间?” 北北还愣在原地,听江柏这么一问才慌慌张张地指给他:“那……那间,下铺。” “你家不就在附近吗,不回家住吗?” 江柏把行李往徐鸫床-上一丢,惊得已经呼呼大睡的余南跳起来:“东子回来了?” “是我。”江柏打了个招呼。 “哦,江-哥好。”余南再次倒头就睡。 北北看着他,江柏把东西放好,坐在床-上认真地回答她:“这样回去,我妈会把我腿卸了。” 第86章 光线不大好 徐鸫是在下飞机十分钟后接到电话的,手机放在行李包里,响了很久才接。 江柏侧眼看了下,显示的是茅山玄真观旅游有限公司。 电话是徐鸫的师姐,也就是玄真观现在的观主,从微道姑打过来的。 徐鸫看到来电开心的不行,兴冲冲地接了电话,跟师姐招呼还没打完,就看到他表情骤然间变化了好几次,声音也逐渐小下来,最后几乎站到了角落里接电话。 挂了电话,江柏问道:“怎么了?” “哦,师姐打电话过来,叫我回去一趟。” “出什么事了吗?”江柏漫不经心地问到,拎着行李打车。 “没没没,就是过几天道馆里要办个活动,就跟双十一周年庆那样,到时候会有不少游客过去。” 江柏的眼睛盯着过路一辆辆车,寻找着亮着空牌的出租。 “那是好事啊,你干嘛愁眉苦脸的。” 徐鸫瘪了瘪嘴:“师姐这几天带着人在观里打扫卫生,翻出来点东西,想让我回去看看,是不是师父留下来的。” “这点小事,”江柏嗤之以鼻,“你让她拍个照片给你不就得了。” “你不懂。”徐鸫喃喃自语,“师父的东西不能只从视觉上去判断,要从多个角度进行分析。当初他老人家就是这么跟我说的,看东西不能光看事物的表面,要通过多种方式触及到它的灵魂。” 江柏听得直哆嗦,这话就跟村口忽悠骗人的算命瞎子说的似的,敢情虚明道长还懂这套儿。但毕竟是人家的师父,而且已经过辈了,这么说不太好。 “那事情急吗,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就这两天吧。”徐鸫有些心不在焉,“得快一点,明天的样子。” “这么着急啊。”江柏终于看到远处来了一辆车,但身旁同样等车的人也都看到了,一股抢车的杀气在四周蔓延。江柏气沉丹田,拎起行李就往出租车那头冲,末了还不忘对徐鸫喊道:“我先去拦车,你别乱跑啊。” 等江柏好不容易挤上了车,对着没抢到车满脸怨气的其他人做鬼脸的时候,却发现徐鸫不见了。 江柏探着脑袋不停地找他,却看到他肥嘟嘟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车站。 手机适时地一震,是徐鸫发过来的信息。 ——小江兄弟,我还是先回去了,想我的话,可以来找我玩哟~ 下排是一行地址。江柏哭笑不得。 “诶,还走不走了,这么多人等呢。”司机喊道。 “走走走,”江柏放下手机,“南大街殊途同路酒吧。” **** “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江柏对北北说道。 这几日江柏住在殊途同路酒吧,干脆当起了这里的服务生。因为一张几乎要人命的脸,不少女性不管单身还是已婚的,都喜欢在晚上来酒吧喝上两杯,顺便看看传说中新来的小鲜肉。 北北点了点头:“东子说过他有个师姐,据说特别能干,深得他师父喜爱,还很会照顾人,小时候就跟自己亲娘似的。还会那些东西……你懂得吧,反正挺玄乎的。” 江柏在托盘放上几杯酒,回头道:“我过两天有可能要去看他一趟,跟你请个假。” 北北笑:“你又不是这里的员工,你请什么假。” “我怎么不是员工的,我拿工资的啊。”江柏挑了挑眉。 “什么工资,我不记得我有发给……” 北北话说到一半,江柏忽然侧过头在她耳边轻轻耳语:“天天看你两眼,回本带利。” 耳边风真是世界上最绵-软的东西,北北感觉自己的腿都有些站不稳了。 “江帅!A26催单了!” 北北像是被解救了一般,狠狠地推了他一把:“跨去吧你。” 江柏踉跄一下,手里的托盘问问站住,心满意足地往A26走。 说道A26桌的那个女人,江柏已经有些印象了。跟那些网上说的特立独行的女人很像,天黑了来酒吧,永远都是那个座位,不喝酒不跳舞不搭讪,点一杯白开水借着妖魔鬼怪般的光线看一本晦涩难懂的书。 不过也跟那些网上说的女人有点不一样,这个小个子面容精致的女子当真是在认真看书,喝水的时候眼睛都不往边上撇一点,那认真的样子像是在吃某种饕餮大餐。 江柏不愿意打扰她,放上水后转身准备离开。 刚一转身,就听到女人小声喊他:“诶,那个服务员。” 江柏心想果然都是装的,还不是借机跟自己搭讪,于是便装作无可奈何地回头,却看到女子的眼睛依旧盯着书页。 “你们这灯光不太好。” 江柏哭笑不得:“美女,我们这里是酒吧,自然是比不上图书馆的灯光的。” 女子伸出手指头摆了摆:“不是,接触不太好,我建议你们检修一下,不然今天晚上就会爆掉了。” 说完这话,女子闷头将白开水一饮而尽,笑眯眯地看着江柏:“我明天再过来,记得要修哦。” 女子转身离去,留下江柏莫名其妙的站在桌子前发呆。 这特么是怎么看出来灯泡不太好的,眼神儿未免也太犀利了吧。 江柏收走桌子上的空杯子,刚准备离开,忽然听到头顶“砰”的一声脆响。 音乐声很大,周围也很嘈杂,但江柏听得却很真切。这根本不是保险丝烧断那种声音,而是硬生生,从里向外,整个灯泡爆掉了。 碎屑很快便掉落到昏暗的四周,有些客人没发现,有些客人发现了也没当回事,江柏却上了心,抬头看着光源,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当天客人散去后,江柏把碎片收集了起来,问北北店里的总电阀在哪里。 “电阀啊,好像在楼上的小房间里。”北北思考着,“好久都没人去了,店里的灯光就没出过事情,上次好像还是刚弄网那会儿有人进去过。” 江柏把碎屑拿给北北看。 “大概是灯泡老化了吧。”北北皱着眉头,“明天叫人换上就好了。” 江柏摇了摇头,举着碎屑:“你仔细看看,这碎片里头好像有东西。” 第87章 视频中的女人 北北小心地从江柏手中抽-出一片碎屑,迎着灯光仔细地看。这本是普通32的不能再普通的灯泡了,但就这么对光一看,确实有些异样。 玻璃渣中有一块血迹,擦不掉,嵌在灯泡里面,看着十分诡异。 北北随手拿起桌子上的杯子,对着碎屑狠命瞧去,一声脆响后,碎屑几乎变为齑粉,而那块凝固的红色液体竟然流了出来。 北北拿着杯子的手禁不住哆嗦了一下。 “这什么东西?” “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东西。”江柏将桌子上的碎屑清理干净,从抽屉里找了个手电筒,“去楼上看看。” “现在?” 北北早就困得不行,唱了几场歌嗓子也不太舒服,摆了摆手准备回去。 “明天吧,我实在是困得厉害。” 江柏只好作罢,关了店门回到宿舍准备睡觉。 余南今天在场子里认识了个美女,三言两语哄得人家跟他出去吃夜宵,所以江柏回来的时候宿舍里空空如也,只剩下余南满床的衣服丢的到处都是。 相处了几天下来,江柏早就见怪不怪,余南这辈子什么都可以没有,但就是不能没有女人,还有他那个印着“YN”的鸭舌帽。 他管这叫信仰。 江柏简单洗漱过后便扑倒在了床-上,徐鸫的床铺的很软,睡起来像是躺在棉花糖上。 一天的工作让他的头刚挨上枕头,汹涌的睡意就扑了过来。江柏任其把自己卷入天昏地暗的旋涡之中,哼都不哼一声就睡过去了。 但他总是做梦,梦到碎裂的灯泡扎进了自己的皮肤之中,呼啦呼啦的流血,一舞池的人都浸在血池子里,惨叫着呻-吟着看着他,仿佛一切可怕都是他带过来的。 他清晰的看到这群人里头有余南,有北北,甚至还有徐鸫。自己身上被扎满了玻璃渣子,但火急火燎地还得去救他们,越是着急,越是迈不开腿,流了太多的血让他感觉天旋地转的晕。 江柏睡得很累,干脆爬起来不再睡去,从床-上翻身起来,点了支烟朝上铺望了望。 上铺黑黢黢的,余南还没有回来。 江柏心里很清楚他小子肯定是在外面过夜了,但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是有些不放心。 把烟屁-股掐灭,江柏打开了宿舍的门。 穿过过道,大厅里一片寂静,江柏随意看了一眼,并没有什么异常,接着往前面走。 余南今天跟一个女人走了,江柏记得很清楚,但不知道是夜深了自己的脑袋不太好使了还是怎么的,江柏总觉得在脑中无法想象出当时的情景,好像有人用橡皮擦把当时那段记忆给删除了,只留个他一个信息,就是余南跟一个女人走了。 这要放在平时应该不会去深究,但现在不一样,江柏觉得自己必须得把这事情搞清楚才能睡个安稳觉。不明不白地离开这里去找徐鸫,他都觉得不太够意思。 再往前走,就是仓库之类的地方了。酒吧有好几个摄像头,几乎每个角落都能看的很清楚。 本来准备去趟楼上的小房间的,所以事先从收银抽屉里拿了酒吧所有的备用钥匙,虽然没去成,但现在派上了用场。 江柏顺利地打开了仓储的门,后面有一台备用电脑,老式台式机,脑袋跟保险柜一样大。江柏摸索了一会儿把它打开了,点开监控探头,输了管理员密码。 屏幕上弹出好几个对话框,清一色一片黑,只有最角落那个有些光亮。那是装在店门口的摄像头,还有几家店没打烊。 江柏点开自动储存,等待百分比跳一点点跳过去的时候,下意识地又点了一支烟,但不吸,只是点着看烟雾慢慢在仓储室里弥漫开来。 终于,进度条拉到了百分之一百。江柏睁大眼睛,仔细地盯着有些闪烁的屏幕。 这台电脑没装音响,所有的画面都是黑白加无声的。江柏不清楚余南是什么时候走的,只能耐心地一点点观看。 画面中穿着宽松得垂到小-腿的余南有节奏地抖动着身子,他带着标志性的“YN”帽子,还把上衣的连衣帽一并戴了上去,再加上闪闪发光的耳机、裸-露的小-腿和一把张牙舞爪的腿毛,确实有些电视中嘻哈DJ的样子。 反正自己看不懂,但那些姑娘的眼神确是十分直接的。 不得不说,余南的碟打的确实不错,在附近一带人气颇高,纵使哪天睡过头没准时上班也没见老板扣过工资。当然最大的股东几乎没有露过面。 江柏看着画面中摇头晃脑的余南不禁打起呵欠来,忽然之间,余南拍了拍身旁的人,指了指后头。 江柏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看着余南走下DJ台,往画面后方走,渐渐走出了监控的视野范围,进了洗手间。 一两分钟后,余南重新回到画面中。江柏开始有些不耐烦起来,却发现回来后的江柏与之前有些不一样。自己也说不出有什么不同,但这东西,看的就是一个直觉。 过了一会儿,余南再次走下来,先去吧台点了杯曼哈顿,煞有介事地依靠在吧台上,摆着各种自认为很帅气的POSE,接着便举着酒杯往客人桌边走。 曼哈顿属于烈酒类,点这个的意思很明确,就是我对你有兴趣,你对我有没有兴趣,就看你喝不喝这酒。 顺着余南的路线,江柏看到了那个在A26喝白开水的娇小女子,认真地翻着书页,那个时候光线应该还没什么问题。余南兴冲冲地往那头走,难道就是看上了这个女人? 江柏有点莫名其妙,自己明明看着她走的,并没有看到余南啊。 画面中的余南走到了A26旁,刚准备搭讪,似乎又看到了画面外什么东西,眼中精光一闪,拿着酒杯调转方向,朝另一边走去。 目标应该就在那里了。江柏调试了一会儿,刚想看看那女人长什么样,屏幕却骤然一闪,像是接触不良一般,除了一闪而过的白色不明物体,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江柏重新拉回去重新看,依然如此,最后的场景,便是余南留在门口的背影,一直手插着口袋,另一只手牵着一个只露出胳膊的女人。 第88章 木魅 事情不可能这么巧,自己刚好要看那一段,那一段却刚好被涂抹掉了。?32??柏拉回去重新看了好几次,忽然发现一个问题。 那个一闪而过的白色影子,应该就在摄像头附近,当时余南的眼睛里只有A26,但影子闪过之后,余南便跟另一个人走了。 有个有些荒谬的想法出现在江柏脑子里。那个白色的影子,该不会就是那个女人吧…… 江柏忽然想起来,破碎的那个灯泡,好像也在那个位置。 灯泡,余南,女人,白影这四个看似没什么关系的词语就这么联系到了一起。外面的天开始有些蒙蒙亮了,江柏终于困得有些受不了了,关掉电脑摸回了宿舍。 刚一打开门,就看到上铺上躺着一个人,江柏没敢开灯,余南既然已经回来了就没必要追究了。他干净利落地脱衣服睡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北北差人把灯泡给换上了,检修了一下附近的电路,并没有什么问题。来装灯泡的人说,灯泡寿命长了有时候就会有这种情况,那些红色的液体有可能是客人溅上去的鸡尾酒。 姑且就这么认为吧。北北心里早就没了疙瘩,忙碌着准备第二天的生意。 “余南呢?”江柏打着哈欠问道。 北北清点这酒瓶的数量,摆了摆手:“我没见他回来。” “不会吧,昨天我上铺睡人了啊。” 北北终于点完一箱,江柏帮他抱开。 “很正常啊,余南那些乱七八糟的朋友有时候也会睡他那儿。” “你这不行啊,”江柏挠了挠头,“这可是严重的安全问题。我们大老爷们没事,你说你这样我怎么放心你这种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住宿舍呢。” 北北听得咯咯直笑:“好了好了,那些都是酒吧的老朋友了,你别担心了。余南失踪的最高纪录是一个星期,最后被人扒光了回来的,这次估计在你去茅山前都看不见他了。” 去茅山确实也就这几天的行程,但找不到余南,江柏心里不踏实。 “哦,忘了跟你说了,昨天我打电话给老板,放电路箱的房间钥匙早就弄丢了,里面也没什么,灯泡换上了,你看。” 江柏没心思看,匆匆应了句便休息去了。 这一晚上班都上的没什么心思,江柏等客人都走后,回到宿舍翻身上了余南的床,在一堆邋里邋遢男女莫辨的衣服堆里翻翻找找。 并没有什么收获。江柏有些扫兴,刚想下床,忽然感到小-腿一阵刺痛。 他立即在床-上找了了元凶——一片玻璃渣子。 江柏的汗毛一下子竖起来,这玻璃渣子不是别的,正是那天破碎的灯泡,这种东西怎么会掉到余南的床-上? 江柏想也不想就走出了宿舍,从抽屉里拿出手电筒直接上二楼。 酒吧二楼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二楼,层高很矮,平时用来堆堆杂物。江柏刚走上去就感到有阵浓烈的灰尘味儿往鼻子里钻,有些还飞进了眼睛里,迷得他直流眼泪。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伸手去擦眼睛,手电筒的光线一下子晃过,猛地照到一个人影。 江柏的手一哆嗦,差点抠进眼珠子里,直往后退了好几步。 “嘘!”人影晃动了几下,朝着江柏走过来,“是我啊!” “北北?” 北北走到江柏身边,踮起脚拍了下他的脑袋:“瞧你的傻样,大半夜的,怎么跑上面来了?” “不弄明白我睡不着,你看我眼睛,都多大一个黑眼圈了,到时候客人少了影响的可是你的生意。” “去你的。”北北笑道。 “可是我没有钥匙啊,要怎么进去?” “到时候看呗,你先带我过去吧。” 裴北北点了点头,拉着江柏往前走。 北北之所以被人称为狂野版的刘亦菲,一是长得确实很像,二是胆子确实很大。她刚来殊途同路做歌手那会儿,不免也有人故意捉弄她,想要把她灌醉。 她解决的方法十分干脆,要来的,对半喝,喝不过就请滚蛋。姑娘的条条框框摆的很清楚,是酒吧圈子里的一股清流。就算真有人喝过了她,也醉的差不多了。 大半夜跑到黑咕隆咚的二楼,换做一般女孩子早就扑倒在江柏怀里了,但北北不一样,她一手举着手电筒,一手拉着江柏的衣服,趾高气昂地根本没把阴森的气氛放在眼里。 最后,北北停在了一道门前。江柏上下打量了一下,是那种老式的木门,上面刷了一层红色的油漆,时间一长便斑驳不已,片片掉落下来,积得满地都是碎屑。 北北皱了皱眉头:“看样子是好久没人进去了。” 门上了锁,推不开。江柏试了几次都没办法把它弄开,心一横,打算把门给撞开。 北北拉了拉他的衣服:“你小心点啊,我也没进去过,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 江柏点了点头,往后稍稍退了几步,猛地发力,一股脑地撞到了门上。 年久失修的木门收到如此大的冲击力,摇晃了几下便猛地被砸开了。一股浓郁的灰尘扑面而来,呛得两人直咳嗽。 江柏光顾着对着门外咳嗽,手臂上被北北拍了几下。 “你……你过来看看呢。” 江柏接着手电筒的光看了一眼,仅仅是一眼,就几乎把他的下巴给看没了。满满一个屋子,竟然布满了错综复杂的树根,缠绕在一起,像是一团巨大的毛线。 更让人感到可怕的,是这团毛线的中心,有个黑乎乎的东西正在不停地蠕动。江柏咽了咽口水,接过北北手里的手电照了过去。 察觉到了光线,那东西忽然停止了蠕动,顺着乱七八糟的树根枝条一溜烟荡了过去。 开始时的恐惧感已经消失了不少,他小心翼翼地踏进门中,刚一抬脚,就感觉地上的树根动了动,江柏踮着脚尖尽量不碰到那些老枝。 这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树枝根蔓已经长到了屋子的里面,几乎融为一体,角落里可怜的电路箱已经被枝条撑开,七零八落地倒在一旁。 第8-9章 被摆了一道 北北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样的场景只有可能出现在电视之中,?33??么会活生生地发生在眼前,更何况是自己天天待着的地方。 想着自己每天工作唱歌甚至洗澡睡觉,头顶上都有一坨如此令人作恶的东西在不停地蠕动,北北忍不住干呕起来。 江柏毕竟见的多了,一看到这景象就觉得事情不太对,想要拉着北北出去,却不想北北还在原地发愣之时,有一条树枝趁着四周一团漆黑,迅速往北北的方向移动。 不容北北有半分犹豫,树枝猛地缠了上来,北北顿觉有股巨大的力量自腿-根骤然发出,她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手里的手电筒哗啦一下滚落到地面上,投射-出一片妖异的条索状阴影。 北北抓着江柏的手一下子就松脱了,她大叫一声,整个人都被卷入了黑暗之中。 “北北!” 江柏的眼前顿时陷入黑暗,他伸手胡乱地去抓,却已经感受不到她的方向。 “江柏!救我!”黑暗之中传来北北痛苦的喊叫。 与此同时,剩下那些盘错在房间之中的枝条仿佛一下子都活了过来,速度飞快地在空中挥打起来,仿佛一条条凌厉的马鞭。江柏进出不得,急红了眼睛,迅速抽-出短刀狠狠地刺向一条向自己的脸飞扑过来的枝条。 四周全无视线,仅凭自己的感觉,江柏感觉短刀刺进了枝条之中,一股灼热的液体从中喷薄而出,粘腻的感觉溅的江柏满身都是。枝条吃痛,在空中胡乱地扭动着,一时之间捆着北北的那条也松动了。 北北趁着间隙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大喊道:“江柏,你在哪里!” 江柏闻声冲上前抓-住了她的手,凭着记忆往门口逃走。 触摸-到门的一瞬间江柏的心漏了一拍,门已经从外面被锁上了,无论自己多么用力地推拉,就是打不开。他急的团团转,背后拿着手电筒的北北轻轻地戳了戳江柏的后背。 “你……你看……” 江柏回过头,借着地面上抖动的手电筒的光,看到老旧的地板上,一团乱七八糟的血迹正缓慢地流着。 “江……江柏,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不是在做梦吧……” 纵使再胆大的北北也开始害怕了,这东西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江柏把她搂进了自己怀里,轻声安慰她。 “别怕,我在。” 像是从一个深沉的梦之中醒来,落满灰尘的树枝吱呀乱响。江柏和北北逃跑不得,只好蜷缩在角落之中看着眼前树枝的动向。最中心那团蠕动的黑色也开始晃动起来,逐渐升到空中,一个黑色的人影“哗啦”一下从中掉了出来,摔倒了地板上。 江柏看的仔细,虽然无法分辨出那人是谁,但从掉落的帽子来看,那人显然就是余南。 失踪了好几天的余南。 不过余南怎么会在这里? 江柏拍了拍北北的肩膀,示意她小心地躲在这里,自己则匍匐着身体,缓缓地接近那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身体。 “余南?” 没等江柏接近余南,忽然间眼前一道白光一现一团树枝忽然从耳边飞扑过来,江柏纵身闪过,那枝条擦着江柏的衣服就窜了过去。 这动作并非想取江柏的性命,只是一个警告,告诉他不能去动眼前的这个人。 江柏不明白,这乱七八糟盘根错杂的枝条到底想干什么,但流淌出的血液和自主的动作告诉他,它有着与人类类似的生命。 江柏没有理会枝条的警告,兀自往余南的方向再次走去。余南躺在地上,脸色极度苍白,眼睛死死地闭着,了无生气。江柏心里一沉,就要伸手触碰余南时,猛地听到背后响起一阵沉重的女声。 “别碰他。” 声音低沉无比,仿佛老旧的木制机器竭尽全力摩擦发出的,听的人浑身上下都难受。 江柏回头,那团中心蠕动的黑影子终于到了自己跟前,四周没有光源,却见黑影中心有一团白色的光亮,映照出一团巨大的树根,而树根之上,渐渐浮现出一张白色-女人的脸。 脸上五官分明,渐渐清晰,奋力地从树干之中钻出来,一个人类般的形体从中慢慢凸显。 江柏心下已经有了答案,这东西,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木魅吧。木魅便是老树变成的妖魅,善惑人,食人阳气为养分,以供自己生长。但木魅一般都生长在密林之中,断不会是这样人声鼎沸的酒吧阁楼。 更何况,木魅脸上坑坑洼洼沟壑纵横,长这个鬼样子还好意思出来惑人? 思考间,木魅已经走到了自己跟前,身体还没有完全与树根脱离,几丛树枝从她的背部穿入,连接在身后巨大的树根上,浑身上下都发出幽幽的白光。 “那是我的。”木魅沙哑着嗓音说道。 不明白才会害怕,既然清楚对方是什么,江柏已经全无怯色,扬着脑袋有力地念出了两个字:“放屁。” 木魅身上的白光骤然亮起,很显然对方已经怒了,身后无数枝条飞速席卷而来。 江柏早就做好了应对,伸手召唤出非火,火焰迅速窜起,张牙舞爪地对着盘踞而来的树枝飞去。 树枝像是灵活无比的手臂,拉着木魅躲开了一轮攻击,还不忘拎起地上躺着的余南。 江柏顾此失彼,余南又被木魅拉回了树根。几人环抱粗细的树根上豁开一道口子,仿佛一张巨大的嘴,将余南整个儿吞了进去。 被人摆了一道,江柏恨得牙痒痒,非火攻击速度愈发快了。但木魅却显得不紧不慢,哪怕有火焰烧到了自己的某跟枝条,她宁愿切断自己也不去主动攻击江柏。 这一头,江柏却累的气喘吁吁,想要再次攻击时,终于看到木魅的脸上勾起了一抹诡异的微笑。 江柏正纳闷,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微弱的叫喊:“江柏……” “北北!” 终于想起来,自己只顾把余南救回来,竟然忘了北北还在角落之中。他赶紧回头看去,只见一团树枝已经将北北结实地捆在墙上,一根细条缠绕在她纤细的脖颈上,越抽越紧。 “离开这里,我就把她还给你。”木魅冷冷地说道。 第90章 我会再回来的 江柏恨得牙痒痒,眼前的木头脑袋竟然想的十分周全,知道自己斗不过?33??火,利用余南把自己引开,再控制住北北。眼下剩下的路,好像只剩下乖乖听话而已。 “死树精……”江柏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 木魅眼睛一眯,缠绕在北北脖子上的树枝又紧了些许,北北的脸已经涨得通红,呼吸也越来越微弱。 “江……柏……” “好!我走,你放开她。”江柏收回火焰,冷冷地说道。 眼看着面前已经没有了威胁,木魅沟壑纵横的脸舒缓了些,眼神微微瞥向一旁,缠绕在北北脖子上的枝条渐渐松开。北北从半昏迷中苏醒过来,开始猛烈地咳嗽。 “带着她,从我这里离开。不过,你想留下的话,也可以啊。”说罢木魅得意地咯咯直笑。 江柏皱着眉头听着她枯枝折断般恐怖的笑声,扶起了地上的北北。北北脸色惨白,半倚在江柏身上已然没了多少生气。 没能把余南弄出来,还把裴北北弄得半条命都不剩了。江柏心有不甘,忽然回头对木魅说道:“要我走可以,让我看一眼余南。” 木魅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觉得对方并没有什么回天之日,身后的巨大树干再次蠕动起来,一道裂缝缓缓打开,余南毫无生气的脸渐渐露了出来。 就在这一瞬间,刚才还奄奄一息的北北忽然脚下生风,绕过树干猛地把余南拽了出来,木魅还没有反应过来,忽见眼前一道锋芒闪过,一把短刀直直地扎进了木魅的眼睛之中。 木魅惨叫一声,周身的树枝都开始胡乱颤动起来。 “你以为……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上得了我了吗……” 木魅空洞的眼睛之中流血红色的鲜血,眼珠周围的树皮缓缓蠕动,那把锋利的短刀也随着它的蠕动慢慢隐入树皮之中。 “这种东西……根本上不了我……”木魅将短刀吞噬后,恶狠狠地盯着江柏,周围的树枝疯了一般胡乱拍打着地面,地板上天花板上都被震得碎片乱飞。 江柏冷冷地看着木魅的一举一动,淡淡说道:“这把刀确实伤不了你……” “但非火呢……” 话音未落,木魅的脸色已经变了,巨大的树枝忽然膨-胀起来,一团熊熊烈火正从她的中心猛烈地燃烧起来。木魅白色的身体在黑色的火焰下显得毫无用处,树枝连同着血液都被非火燃烧的一干二净。 北北拉着余南,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无法相信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呆呆地望着眼前烧成一团的木魅,惨叫声回荡在阁楼之中,瞳孔之中只剩下黑色耀眼的火光。 木魅的脸已经变得扭曲,江柏看它已无回天之力,放下警惕往北北那儿走着,忽然听到奄奄一息的木魅低沉地笑了起来。 声音隐在火光之中,听起来十分不真实。 “你以为,就这样吗……” 江柏不明白,它整个身体都已经快烧没了,还能有什么变数,却猛然瞧见地板的缝中长出一小撮树根,像条蚯蚓似的钻出了缝隙。 江柏立即就明白了过来,朝着北北大声喊道:“小心!” 裴北北已经精疲力尽,等她听到江柏的喊声时,那树根已经到了自己跟前,三两下爬到自己的耳朵边,一溜烟钻了进去。 北北的右耳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她抱着脑袋死命地在地上打滚,江柏立马跑上去,仔细地检查着她的耳朵。 耳膜上有一个小小的洞正在逐渐缩小,很快便长起来了。 “等着吧,我会再回来的,哈哈哈……” 木魅的声音渐渐虽小,非火将屋子里所有的树根烧了个一干二净,只留下破败的屋子,和几乎已经破碎的电路箱。 北北停止了挣扎,渐渐抬起头来。 “你觉得怎么样?” 北北捂着耳朵,有些不知所措:“刚才一阵刺痛,但现在好像没什么感觉了。” 地上躺着的余南也渐渐苏醒过来,脸上的黑眼圈硕大无比,睡眼迷蒙地看了看北北。 “北北,你怎么在这里,不对,我怎么在这里……”他又转头看了看江柏,“江-哥你也在啊……我他妈是怎么了,木姑娘呢……” 江柏一个爆栗打在余南头上,疼得他嗷嗷直叫。 “木你个头木!老子和北北差点给你陪葬了!” 江柏和余南扶着北北下楼,天露出青灰色的白,感觉在楼上过了好久,但实际上却也只有一个小时,后来问起住在宿舍的其他人,竟然都没有听到楼上的异动。 不止是余南,连江柏都有些恍惚的觉得,整个事情是不是都是自己的梦。但北北不一样,自从那次以后,每天晚上睡觉,都会觉得耳朵痒痒的不舒服,江柏不放心,把事情告诉了陆离。 陆离也很奇怪,别说是酒吧了,就算是丽江那样的深山老林,能长出一只木魅来也得花上大力气。但假如情况属实,那东西真的是木魅,还在裴北北的身体里留下了东西,确实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但也不需要太过担心。木魅的枝条跟人体并不相容,不到一定的程度是不可能伤害到北北的,但要想取出来,他也没什么好办法。 “八门之中,只有木门李姓的人懂这些树枝啊草啊花啊的鬼东西。” “那现在他们在哪里?” 陆离有些鄙夷:“你要去问木震家人?那群小崽子,成天就知道坑蒙拐骗,问他们还不如问村口王师傅来的靠谱。” 江柏叹了口气:“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木巽家呢,真的找不到了吗?” “要真找得到,我也就不至于废了两只手了。”陆离有些不满地哼哼,忽然手机被人抢了过去,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传了过来,“哥哥!” “哥哥什么时候来接我啊!”兔子的声音跟之前有些不一样了,褪去了之前的奶声奶气,柔柔的,硬要江柏找个形容词,只能说是那传说中银铃般的声音。 耳旁还有陆离絮絮叨叨的声音,江柏有些恍惚。 第91章 所谓灵异体质 才过去没几天,江柏恍惚间觉得已经过去了好久好久,久到兔子已经长大成-人了。 “哥哥!哥哥你听得见吗?陆叔叔这里面真有哥哥吗?”兔子见对方没有回答,有些怀疑面前发光的小方框,背过头去问陆离。 江柏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儿来,赶紧回答道:“哥哥在,别急,过一阵子我就来接你。” “不可以,这次不可以!”兔子有些着急,“哥哥得说好什么时候来,这次要说好的。” 江柏有些无奈,只好安慰她:“哥哥这里有些事情,你跟着陆叔叔好好的,哥哥忙完就来找你。” 兔子有些不情不愿地打着呼噜,陆离把手机拿了过来。 “喂,我说你现在怎么婆婆妈妈的,被木魅寄生的人是你谁啊,紧张得连自己的兔子都不要了?” 江柏皱了皱眉头:“你管那么多干嘛。” “嘿哟小子,怎么跟师父说话的,你小子不得了了啊,你什么时候回来,小心我把兔子……“ (远处传来兔子的声音:哥哥!陆叔叔要吃我!你快回来!) 江柏顿时感觉自己一个头两个大,这一老一小两个活宝住在一起,简直可以上房揭瓦了。 “我跟你讲啊,不管你现在心里放的是谁,这个小活宝你必须得负责,臭小子就知道到处惹姑娘,到时候的帐有你还的。” 江柏无所谓地笑了笑:“行行行,我还我还,那你跟我说说,木震家的人现在在哪?” “真要找他们啊,”陆离挠了挠脑袋,“好吧好吧,茅山道士你听说过没有?木震家的臭小子在上次家族聚餐时候说过,他们现在在那块‘渡劫’,全都是放屁,你要找就找,先看看他们有几把刷子再说,别乱花钱啊。” “知道了知道了。”江柏诺诺地应了。 挂完电话,一声叹息从他脑后响起,江柏回头看了眼坐在吧台上垂头丧气的余南。事后他去医院做了个检查,没啥不好的,医生让他多休息,现在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但身体上是恢复了,心理创伤依旧存在。 余南无精打采地趴在吧台上,头顶上的帽子也配合地歪在一旁,重重地叹了口气。 “江-哥,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诶,你说我会不会是那个什么灵异体质啊?老是招些鬼东西……” 江柏伸手戳了戳他的脑袋:“你以为灵异体质跟大白菜似的哪都能有啊,想得美了你,我说你啊就是太色,所以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才会找上你。” 余南又叹了口气,拿起边上的酒杯,接着反光左右观察着自己的脸:“只能说,怪我太帅……” “啪。” 江柏手里的抹布飞了过去。 北北这几天都在宿舍休息,晚上请了假。由于她是这边的一把手,倒下后第二大股东必须回来主持大局。江柏从来没见过殊途同路的大老板,别说他,就连好几个在这里打工的伙计都没见过。 这几天老板就会回来,江柏准备去宿舍看看北北,忽然被人叫住了,是酒吧的另一个服务生。 对方拿着拖把,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喊他:“江-哥!” 江柏停下脚步,看着那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自己跟前:“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那个……那个你去楼上看看吧,今天我们上去打扫,找到个东西,看着挺怪的,也不敢动它,就先来跟你说了。” 江柏皱了皱眉头。楼上的电路箱已经叫人搬到了楼下,至于那个房间,最近在打扫。木魅已经不在了,还能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江柏将信将疑地爬了上去,虽然这次是大白天,但江柏依然觉得有些后怕,那次之后,看到年久一些的树都有些发憷。 斑驳掉漆的木门已经换成了防盗门,推门进去,整个房间干干净净,朝北的窗户也打开来了,阳光洒进来,一片暖融融。只有中间放着一个东西,上头盖着一块布,跟周围的场景有些不合。 江柏走过去,一把扯开布头,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出现在自己眼前。 江柏顿觉头皮有些发麻,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是口棺材,木制的棺材,至于是什么木头做的,江柏不清楚,但他清楚的是,这木头似乎跟上次的木魅长得很像。 难不成是因为这具棺材里的东西,使整个木头都发生了妖变,才会在酒吧长出那么奇怪的东西?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事情只有酒吧的大老板清楚了。 江柏深吸口气,一把掀开了棺材上的盖子,一只半腐朽的人腿静静地躺在里面,无数树枝从棺木上生长出来,缠缠绕绕地扭在那条人腿上,已经形成了一体。打开的一瞬间,里面的东西像是受了惊,刺啦一下,猛地冲着江柏扑来。 **** 徐鸫这几天都在忙一件事情,不是别的,正是自己师姐从微观主交代给自己的。 就三个字,做间谍。 茅山为道教圣地,这儿的道观数量两只手都数不过来。身为茅山玄真观旅游有限公公司的董事长从微道姑,身上的担子最近沉得厉害。 又是旅游黄金周的尾声,又是双十一国民消费节,接下来游客的数量将要翻上几翻,公司的淘宝店铺都在举办购满活动,作为本部玄真观,当然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为公司未来的发展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当然,以上都是从微道姑自己想的,真正的现实就是,茅山这一带只要是道士,都在疯狂揽客,怎样才能从这一群乌烟瘴气多如星辰的道观中鹤立鸡群呢。 这其中面对的最大的一个挑战,便是对面山上的另一个道观,震云观。 震云观是最近几年兴盛起来的,仗着自己有纯正的道士血统,纵使来得晚,却办的好。不出几年,便把这里大部分的香客都揽了过去。 最近更是动作很大,像是在筹划什么大活动。从微道姑嗅到了阴谋的味道,这几天天还没亮就蹲在自己道观的最高点,举着望远镜看着对面的一举一动,却只是见人来人往上上下下,却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忙什么。 第92章 间谍 越是看不清,越是着急。 这可苦恼了从微道姑。她绞尽脑汁,还是决定派个人过去探探情况比较可靠,但茅山不大,自己观里的几个人对方多少都有些熟悉,很容易露馅,从外面招人过来又放心不下,毕竟震云观是正儿八经的企业,财力比自己雄厚不少,剩下的办法,就只能找个对方压根没见过,但又是自己心腹的人过去。 最合适的人选便是徐鸫了。 想着直接喊徐鸫过来做间谍情理上说不过去,于是从微道姑便打了个电话,声称这里有东西要让徐鸫看看是不是师父的,很快便把徐鸫这个准间谍给弄了过来。 蒙在鼓里的徐鸫又是兴奋又是忐忑,匆匆忙忙赶到茅山,一眼便看到自己曾经待过的道观,此刻道观张灯结彩,以为是在迎接自己的到来,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 他提前发了个信息给从微道姑,等到自己哼哧哼哧爬到半山腰时,忽见一个年轻的小道士,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长得眉清目秀的,正站在道路中央,来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是在等人。 看到徐鸫的一刹那,小道士两眼放光,稍微愣了一会儿,才小跑过来。 “请问,是从清道长吗?”小道士的声音低低的,语气之中带着疑惑,一边问一边把徐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 从清是徐鸫之前的名字,他已经很久没听到有人这么喊自己的了,顿觉十分亲切,也没管小道士打量自己的眼神有多奇怪,笑呵呵地说道:“你是玄真观的人吧,没错,我就是从清,你叫我徐鸫就好了。” 小道士看他声音扯得老大,顿时慌了神,不停地在嘴边比着静音的手势:“嘘!嘘!从清道长,您声音小一些!” 徐鸫有些奇怪,干嘛呢这是,自己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要弄得跟做贼一样。 “从微观主有吩咐,让您跟我走,我们从后山绕过去。” 徐鸫一愣,这可真是奇了怪了,后山小路平时几乎没人走过,自己难得回来居然还要走小路,心里刚开始的兴奋顿时少了半截。 见徐鸫的表情渐渐冷落下来,小道士连忙补充:“对不住从清道长了,实在是有难言之隐,等道长上去见了观主,自然就清楚了。” 也罢。徐鸫跟着小道士走了,后山的路不太好走,徐鸫走的满头大汗,匆匆忙忙在火车站买的常州大麻糕和常州萝卜干拎在手里分外的沉,也不管什么礼节了,一股脑全都扔给了小道士,总算是爬到了玄真观的后门。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玄真观的后门幽幽地亮着几盏灯笼,徐鸫心里有些惆怅,这么多年没回来了,虽然大门弄得很气派,但看到后门,还跟自己小时候一样,恍惚间觉得似乎回到了过去。 在他小时候,师父第一次拎着他回到道观,从陌生到熟悉到成为半个主人,徐鸫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里度过自己的童年和少年时光,更难以想象,要是没有了师父那时候倾尽所有把自己从人贩子手里买回来,有可能现在早就断手断脚,在某个繁花的大都市过着任人宰割的乞讨生活。 想到这里,徐鸫的眼眶热热的,深藏许久的激动之情又一次喷薄欲出,他终于觉得自己回家了。 “从清。”一个声音把徐鸫从回想中拉了过来。 徐鸫看到声音的主人站在灯笼下,有些佝偻的身躯投射-出一片略显沧桑的背影。她的头上梳着一个发髻,一手拿着拂尘,一手藏在袖子里。 不用看到脸就知道,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师姐从微道姑,更是现在玄真观的观主。 小时候,师姐藏在袖子里的手就像变魔术似的,总会变出几颗糖,来哄徐鸫开心。而现在,那动作早就变成了一种习惯。 有了小道士的提醒,江柏强行忍住自己的激动,憋着声音小声喊了句:“师姐!” 从微道长的身子颤抖了一下,三步并做两步走了过来:“师弟啊,你可算回来了,一路都还好吧?” 徐鸫赶紧回答:“好好,一切都好,师姐如何,观里一切都顺利吧。” 从微道姑点头:“都好都好。” 两人互相对望着,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还是那个小道士机灵,在一旁说道:“两位进去说话吧。” 徐鸫进了道观之后,并没有看到所谓迎接自己的东西,只觉得道观里每个人都很忙碌,似乎没时间招呼他。他到也不在乎,跟着从微道姑往里面走。 从微道姑把他带到了一间房,正是徐鸫小时候住的。 “我特意让人打扫出来的,你看看,跟小时候一样吗?” 徐鸫开心极了,到处看看摸-摸:“师姐真是费心了。” “你满意就好了,那个……明天就对面去吧。” “啥?”徐鸫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刚到这里屁-股还没坐热,怎么就要赶自己走呢。 从微道姑把大致的事情跟徐鸫讲了讲,为了达到效果,更是添油加醋,把平日里震云观压榨玄真观的事情说的跟真的似的,听得徐鸫一脸气愤。 “还有这样的事情,真是没有天理了,我们玄真观很早就在茅山落了根,先来后到都轮不到他们当老大啊!” 徐鸫愤愤不平的样子让从微道姑很满意。 “是啊是啊,所以师姐就像拜托你,扮个香客去对面看看,有什么动静及时通知我。” 徐鸫想了想,硬着头皮点了点头:“行,我尽力而为吧。” 从微道姑喜出望外,拉着徐鸫的手,激动地说:“咱们道观的未来,就都靠你了啊。” “没问题,师姐放心吧!”徐鸫拍着胸脯跟从微道姑打包票,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诶对了,你说师父的东西……” “哦,那个啊,小事小事,等你回来了再说吧!” 说完这话,从微道姑从徐鸫的屋子里退了出来,看着对面山上震云观亮起星星点点的灯光,得意地笑了笑。 第93章 李道长 等到半夜的时候,徐鸫熊熊燃烧的间谍之心渐渐被山上那一轮清冷的月亮照的愈发薄凉起来。 这当间谍,可是个麻烦的事情,去对方道观打探消息,少说也要个两三天吧,以什么名义过去呢,再说了,最近手头有点紧,唯一的一点积蓄全交代给火车站上的乞丐了,从微道姑也没有给自己拨点间谍资金,事情比想象中困难许多。 徐鸫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竟然一只手还算不过来,他本就不是善于动脑子的人,盖着被子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睁着眼睛瞪着天花板一直到了天亮。 为了不让人起疑,徐鸫早早地便下山去了,然后换了一条路,往震云观的方向进发。 这一路走的都十分忐忑,心里没个底儿,眼看着震云观就在眼前了,脚下更是觉得越来越软,底气全无,甚至产生了逃跑的想法。 我徐鸫堂堂正人君子,居然要来做间谍,这有违我的初衷啊,还是走了好了,嗯,师姐会懂我的,不懂的话我就直接回酒吧得了,如此这般,真是极好的…… “这位居士,贫道看您满目愁容,可是有什么疑虑?” 一声招呼把徐鸫吓得差点跳了起来,他诺诺地抬头,看到一个满脸堆笑的道士,穿着仙气十足的白底青纹道袍,胸口处绣着震云观几个字。下巴的胡子长得很有仙气,随着山风轻轻摇晃,不知什么时候这人出现在了自己跟前。 完了完了。徐鸫心想,自己的小心思肯定都写在自己脸上了,接下来是不是要被五花大绑地从山顶上丢下去啊…… “李道长,那是我朋友。” 道观之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徐鸫抬头,猛地看到他几日未见的小江兄弟此刻正站在另一个跟眼前这道士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身旁,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小江兄弟……”徐鸫喃喃,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揉,没错,正是江柏同志。 李道长察言观色的功力可谓是极其深厚,立马看出眼前这两个人的关系非同寻常,伸手里挥了挥。一下便有三四个小道士走出来,整齐划一地走到徐鸫身旁,点头哈腰地帮他拿衣服,递纸巾,送水果,扇扇子,像个贵宾似的迎了进去。 这几下立马把徐鸫整的服服帖帖的,对比起半山腰刚见面就把自己往后山上拉的玄真观小道士,这儿仿佛才是自己的家。 呸呸呸!要死了要死了。徐鸫在心里念了好几次玄真观的名字,怎么别人给自己点好处,就差点忘了自己的根本呢,糖衣炮弹,糖衣炮弹啊…… 他在心里狠狠地记了一笔,回去也得把自己的道观给改造改造。 进了道观,江柏倒是不太惊讶,他知道徐鸫回了茅山,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随意开口问道:“徐胖胖,你不是去玄……” “震云观!”徐鸫提高声音,盖住了江柏脱口而出玄真观的三个字,一个劲儿地使眼色给他看。 旁边的小道士被这一声唬的够呛,但毕竟见多识广,没把心思写在脸上。 江柏显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也知趣地闭了嘴,小声地在徐鸫耳边问:“你小子在搞什么飞机?” “等会儿再告诉你,你先帮我顶着,”徐鸫回应道,忽而又拉着他问,“你又来这里干什么?” “说来话长。”江柏道。 两人之间忽然没了话,一前一后跟着两位李道长进了震云观的宾客休息区。震云观不愧是附近星罗棋布道观中极其优秀的一个,所有的建筑都遵照这青白两种颜色的风格,显得十分素雅,更别说小道士们训练有素,见面就是行礼,居士长居士短的,简直就是道教界的海底捞。 待四周没了人,徐鸫总算松了口气,左顾右盼的到处看,跟做贼似的。江柏看的有些头大,忙问他干嘛。 徐鸫确定周围没人听墙脚,小声说道:“我来做间谍的。” “间谍?” “对啊。”徐鸫拉了拉江柏的衣袖,把他拉到自己跟前,“师姐让我过来的,据说这个道观有大动作。” 江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来的时候好像的确听说有个什么****的,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个。” 徐鸫闻言两眼放光,头点如捣葱:“是是是!一定是!小江兄弟你快告诉我,我好早点回去交差。” 江柏给了他一个白眼:“我怎么知道,我也才来。等会儿我跟李道长要谈谈,不介意的话,你可以跟着我去……” “不介意不介意!”徐鸫兴奋不已,“你说那李道长,是哪个啊,我瞅着两个人很像啊。” “废话。”江柏翘-起二郎腿,换了个姿势,“人家那是双胞胎,正经的五宗木巽门的后人。” “哈?还真是正宗啊……”徐鸫面露难色,毕竟自己这趟过来的理由,是匡扶正义,消灭邪道,但跟人家这么一比,好像自己的玄真观有些站不住脚跟了。 “我去,小江兄弟,你可别骗我啊,我这样有违良心啊……” “骗你干嘛,北北的事情能用来开玩笑吗?” “北北?”徐鸫不明白,这好好的八门的事情,怎么忽然扯到千里之外的北北身上了。那小股东不应该在酒吧喝酒吃肉,唱的正欢嘛。“北北怎么了?” 江柏闻言,脸色沉了下来。徐鸫从没见过江柏如此正色,心里不免有些打鼓,着急地不停地问。 “北北怎么了?裴总怎么了啊?” 江柏正欲开口,忽然看到门外有一个影子投射-进来。江柏捂住徐鸫的嘴巴,低声问:“谁?” “江居士,李道长有请。” 江柏松开了捂着徐鸫嘴巴的手,给他使了个眼色,回复道:“知道了,我等会儿就过去。” 说完便拉着徐鸫走。徐鸫不停地张嘴,意思是对方没有喊我,我怎么过去之类的话,江柏不管不顾,扯着他到了门口。 屋外的小道士恭恭敬敬地等着,庭院里一派安然景象。 第94章 与国际接轨 徐鸫有些怯生生地躲在江柏身后,探头探脑地看着眼前的小道士。 小道士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抬头时忽然看到江柏身后探出的脑袋,稍稍愣了愣。 “徐居士,请在房间暂歇吧,我差人给您送些东西过来……“ “不用了!”江柏手一挥,把徐鸫从身后拉了出来,“他和我一起去,我们找李道长有事。” 小道士面露难色,十分尴尬,江柏只当没瞧见,拉着徐鸫的就往前走。果然,小道士见状急急忙忙赶了过来,给他们指路。 “这边!这边……两位这边请。” 两位李道长都在清心阁等着,见到江柏的时候顿时露出微笑。徐鸫左右看着这两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道士,总觉得他俩年龄应该也不大,但就是有种仙风道骨的感觉,硬说是哪里,又说不出来。 徐鸫最后把它归为气质,毕竟这个东西看不见摸不着。 李道长倒是没有因为徐鸫的到来而感到惊讶,行李过后,各自坐下。 面前是一片水塘,气候渐冷,水塘上没有了夏日里的热闹,只剩下幽幽的水波缓缓荡漾。视线越过水塘,可以看到三三两两震云观的小道士在忙碌,手里不知道拿的什么东西,忙上忙下不亦乐乎。 徐鸫忍不住心里的疑惑,终于进行了间谍工作的第一步。 “李道长,我看道观里不少小道士忙前忙后的,这是在干吗啊?” 坐在左边的李道长捋了捋胡子:“徐居士洞察力十分敏锐,道观之中确实在筹备一些活动。” 这话充分吊起了徐鸫的胃口,他忙追问:“什么活动?” 李道士哈哈大笑:“徐居士有如此雅兴,不妨到时候来观里走走。” 徐鸫心想,等到你们活动办出来,游客肯定都往你们那儿跑了,我还有什么脸皮回玄真观啊。当即腆着脸继续问:“李道长,你就透露一下呗,满足下我的好奇心呀!” 左边的李道长不说话,右边的李道长接了话茬:“徐居士一看就是极有品味的人,这样吧,我给你几个关键字,你回去琢磨琢磨,我提前给你答案。” “好好好,您说您说,我徐某人一定洗耳恭听。” 李道长捋着胡须,摇头晃脑地说道:“ptu。” “哈?” “啥?” 别说徐鸫,连江柏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这个浑身上下充满传统道教文化文绉绉的李道士,嘴巴里竟然吐了个英文出来,简直有种突破次元壁的感觉。 面对眼前两个一脸懵逼的居士,两位李道士倒是显得十分淡定,大概是看惯了平日里人们的惊讶,淡淡说道:“简单的说,就是人对物,只不过这个物是一个未知物,俗称Unidentifiedobject。UFO你们都知道吧,就是这么个意思。” 一听UFO徐鸫才总算明白过来了,一边点着头,一边暗自佩服震云观道士们的文化素质。不仅服务做得好,现在都跟时代接轨了,懂不懂就蹦个英语出来。果然要想发展必须得顺应时代潮流,毛主-席说的对,落后就会挨打…… 等了许久,也不见李道士说出第二个关键词,徐鸫有些着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一旁的江柏终于明白了过来,用胳膊肘顶了顶徐鸫,撇着嘴小声说道:“ptu,已经三个词了,别丢人现眼了。” “哦。”徐鸫知趣地闭了嘴。 “江居士,说说你的困惑吧。”左李道士道。 话题终于转回来,江柏想了想,忽然问道:“两位道长听说过木魅吗?” 右李道士点了点头:“老树变成的妖物,贫道略有耳闻。” “那两位知道木魅的树苗,能够在人体之中寄生吗?” 平日里两位波澜不惊的李道士脸色终于起了变化,徐鸫看到这场景竟然有些出乎意料的爽快。 左右二李互相对望了一眼,继续道:“江居士,木魅很少见,可否肯定?” 江柏点头:“差点把我弄死,当然能够肯定了。” 思考片刻后,左右李道士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木魅这种妖怪的生存力比较弱,需要一定的条件才可生长,但不能排除对方的身体适宜它寄生。“ 江柏追问:“那如果寄生后呢,会怎样?” “两种结果,共生,或者一方打败另一方占领这具身体。” 江柏沉默了,徐鸫总算听出来了个大概,难不成,这个被木魅寄生的人就是北北? 江柏没有去管徐鸫表情的变化:“请问李道长,有什么办法可以驱除木魅的寄生体吗?” “这个……”李道士有些词穷,迅速地捋了两把胡子,“只要是妖物,自然是可以驱除的。但驱除前我必须和李道长进行方案讨论,你懂的,就跟做重大手术前进行病例讨论一个道理。” 江柏点了点头,“那什么时候才能给我答复?” 李道士思忖片刻,回答道:“过几日,等我给徐居士答案的时候,也给江居士一个交代。” 本以为对话就此结束了,谁知江柏忽然抬头,对着两位道长问道:“李道长,你们是镇妖八门的人吧。” 李道长一下就愣住了,镇妖八门,这个古老的词语大概只在自己小时候听过,要不是自己从事道观生意,此刻真不知道要从哪本厚厚的册子里知晓这个词语背后的意思。 “不错,我们乃是镇妖八门中木门一族。” 江柏说:“这就好办了,传言镇妖八门能力极高,一定不会输给小小的一个木魅,交给两位道长我就放心了。” 说罢,江柏也不管对面两位道长已经有些僵硬的表情,拉起徐鸫就往房间走。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徐鸫就像是一个小随从,跟着江柏跑前跑后的,好不容易刺探了点消息,赶紧给师姐发了过去,结果自然在预料之中。 ——ptu什么意思? 徐鸫叹了口气,正忙着编辑短信解释这个刚学会的单词,却见屋外有个孩子一般的小道士,穿着震云观的衣服,正在那儿嘤嘤哭泣,看样子顶多也就五六岁。 第95章 小道士 徐鸫所在的屋外是一片荷塘,这个季节荷花早已败了,荷塘之中剩下根根茎茎的枯枝败草。那个孩子就在这枯枝败草之后,坐在地上抹眼泪,一抽一抽地哭泣,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孩子约莫五六岁的模样,穿着震云观白底青纹小道袍。道袍有些大,袖子口皱巴巴地堆在地上。 徐鸫有些好奇。这几天在震云观见过类似的小道士,咿咿呀呀念着《南华经》、《抱朴子》,在年纪较长的道士的带领下帮震云观干些手工细活。 但徐鸫从来没有仔细去看过,只是稍微有些有印象,对这孩子的面容并不是很熟悉。毕竟在他面前,大部分人都长得差不多。 徐鸫小心翼翼地靠近,尽量把脸上微笑的弧度拉大,尝试了好几次,照了好几次镜子之后,终于屁颠屁颠地走了过去。 “小朋友,你怎么哭了呀?” 孩子依然在嘤嘤抽泣。徐鸫又靠近了些,再问:“小朋友,你怎么啦?” 孩子终于是听见了,擦着眼泪的小手放下,红扑扑的眼睛看着徐鸫一脸不太正紧甚至有些惊悚的笑。 见孩子总算注意到了自己,徐鸫干脆坐在了地上,跟孩子面对面交流。 不只是怯生还是怎么的,孩子只是瞪着大眼睛一个劲儿地盯着徐鸫看,就是不讲话。这可难倒了徐鸫,这孩子怎么这样,难道是哑巴不成? 正当徐鸫怀疑自己时,那小孩总算回应了一句:“坏人!” 徐鸫差点一头栽倒在荷塘里,自己还什么都没干,怎么忽然就变成坏人了。哭笑不得下,徐鸫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小朋友,你看叔叔像是坏人吗?坏人会这样跟你一起坐在地上聊天吗?我要是坏人,我早就……”想了想,后面的话有些血腥,还是不讲为妙。 听徐鸫这么一说,孩子哭得更加厉害了,一边抽泣,一边嘤嘤小声哭诉:“坏人叔叔要砍我,坏人叔叔!” 这下可真是没辙了。徐鸫对面前的情况表示无奈与无能为力,既然不受欢迎,那还不如早点走了算了。 想罢,徐鸫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起身准备走。 谁知自己刚一转身,忽然感觉衣角被人拉住了,转头看去,正是刚才哭得起劲的小屁孩。徐鸫有些不明白了,刚才还一个劲儿地说自己不好,怎么这会儿又不让自己走了。 “坏人叔叔,你看到我了。” 徐鸫莫名其妙:“看到又怎么样,难不成把你吃了?” 说完这话,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蹲下-身道:“是不是怕我跟你师父说你在这里偷懒,想让我别说出去?“ 孩子愣了一会儿,都忘记了哭,泪痕还挂在脸上,许久才稍稍点了点头。 “小孩儿啊,我跟你讲,既然要别人帮忙,首先态度要好,怎么能上来就说我是坏人叔叔呢?我脸上写着坏字吗?” “嗯。” “……” 徐鸫一个头两个大,挠了挠脑袋:“这样吧,我可以不说出去,不过你也得帮叔叔一个忙,作为交换,你觉得怎么样?” 徐鸫对自己这句话说得十分满意,等价交换,这孩子应该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自己也算是作为玄真观教育了一番震云观的人。 孩子点了点头,忽然又仰着脑袋说到:“我帮坏人叔叔一个忙,坏人叔叔也要帮我一个忙。” “对呀,我不帮你说出去,这不就是帮忙了吗?” 小孩子拉了拉徐鸫的衣服,示意他坐下来,掰着一点点大的手指头说道:“叔叔帮我一个忙,我帮叔叔一个忙,这样叔叔就又要帮我一个忙,我再帮叔叔一个忙,叔叔再……” “好了好了!”徐鸫连连摆手,“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算了,我是大人我让着小孩,我帮你两个忙行了吧。” 孩子终于破涕为笑,一本正经地说道:“坏人叔叔,你说吧,要我做什么。” 徐鸫更加不明白了,这小屁孩还懂得据理力争讨价还价外加卖萌装傻,真是服了。 “……那个,你们震云观最近是不是在举办什么活动?” 孩子认真想了想,点了点头:“是哒。” “嘿嘿,跟叔叔说说呗?” 孩子盘腿而坐,一板一眼地说道:“那群道士在后山圈了一块地方,准备过几天办活动的时候,给每个游客发一套道士用的装备,让他们体验驱妖的感觉。” 徐鸫听完这话一惊,一是惊叹震云观竟然弄了这么个别出心裁的活动,足足秒杀其他道观类似送香做法的活动几百遍。二来是这孩子不是只有五六岁吗,怎么说话的口气跟个老人家似的,真是服了。 “后山在哪里?” 孩子指了指后面:“从震云观后门出去便是,最近都给拦起来了,在做安全排查,过几天就会开放。” 徐鸫心潮澎湃,潜伏在这里这么久,总算是给打听出重要情报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赶回去,找到从微道姑把事情说一遍,让震云观搞不成这个所谓的体验。 正当徐鸫一边想一边笑的时候,小孩子又拉了拉他的衣服:“叔叔,该帮我了。” 徐鸫反应过来,连声答应:“对对,你说。” 孩子指了指荷塘:“我有个东西掉到荷塘里了,叔叔帮我拿出来吧。” “什么东西?” “一个亮晶晶的东西。”小孩子笑着说道。 这会儿天气已经转凉,荷塘看着也不浅,但毕竟答应孩子了,不能食言。徐鸫一咬牙一跺脚,干脆脱了上衣,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耳畔回荡着孩子岸上的声音:“叔叔加油!叔叔要保密哦!” 荷塘的水冰冷刺骨,徐鸫浑身上下寒毛直竖,终于看到荷塘底下有个白色的明亮之物,一股脑捞了上来,却忽然感觉腿脚开始抽筋,疾疾地冲上水面,扑到岸上掰大脚趾。 身旁传来一个声音:“死胖子,你干嘛呢?” 徐鸫猛地回头,没想到身后站着的竟然是江柏。 “小江兄弟,我……”刚想辩解两句,忽然发现小孩不见了,“你有没有看到一孩子?” 第96章 衣服丢了 “孩子?哪来的孩子?”江柏有些莫名其妙。 “刚刚还在这里呢,跑哪儿去了呢,我给他捞上来的东西都不记得拿……”话刚说完,忽然感觉手里空空的。徐鸫往手里一看,方才从荷塘之中捞出来的莹白色物体竟然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真是奇了怪了。 “阿嚏!”徐鸫抹了把鼻子,冻得瑟瑟发抖。 江柏皱了皱眉头,有些好笑有些打趣地问他:”徐胖子,你就这么热啊,还他妈往水里跳,震云观的水都比较香啊?“ “你才香!”徐鸫抖了抖浑身的水,匆忙把一旁的衣服收起来。 “快穿衣服吧臭流氓,别被其他道观的道姑看光了。”江柏笑他。 “小江兄弟你还有闲心思在这里跟我开玩笑,北北的事情怎样了?” 闻听此话,江柏的神情有些落寞:“李道长说了,这事情他还要商量商量,毕竟和平年代妖怪少之又少,难得遇到一个得郑重对待。” “切。”徐鸫从牙缝里挤出一个轻蔑的笑,“我看啊,就是震云观没本事。我跟你说,要是我师父还在世,那这事情肯定分分钟就搞定了,都不需要你多想。” 本以为江柏会对自己说的话嗤之以鼻,每当到他却认真地听,抬头问道:“你师父这么厉害,他有没有教你什么本事?“ 徐鸫摆手:“哪能啊,师父说这东西学了没啥好处,就把那根小棍子,就是陆离说的妖骨木给我了,防身避邪,一生顺畅。其他啥都没告诉我。” “那你师姐呢,从微道姑知道多少?” 徐鸫挠了挠脑袋:“这我就不清楚了,诶对了,那啥,我准备回去一趟,要不我帮你问问?” “行啊,可是你就这么走了,李道长他们那边怎么办?” 徐鸫穿好衣服,朝四周看了看:“怕什么,后天都要举行活动了,这几天道观里一定忙得团团转,哪还有时间管我们,特别是我,没啥油水可捞,不会有人发现的。” 徐鸫回房间整理了一下行囊,准备回玄真观。震云观的构造自己还不是太清楚,走后门回家自然是最好的,但震云观的构造还不是太清楚,贸贸然去寻找要是被人撞见了就显得太鬼鬼祟祟了。 不好不好。还是从大门出去吧,理直气壮。 打定主意,徐鸫深吸了口气从房间出去。他一路吹着口哨,大摇大摆地从大堂穿堂而过。虽说表面十分坦荡,但徐鸫的心里早就紧张得拧成一团了,只能通过吹口哨来缓解自己的忧虑。这个时候要是有人忽然叫住自己,那肯定立马就把心里的小九九给供出来。 好在一路走去,几乎都没遇见什么阻碍,前前后后好几个道士从身边走过,都只是友好地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看样子似乎有些忙碌,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徐鸫就这么一路顺畅地走到门口,刚想踏出去,猛地听到背后有人喊他。 “徐居士!请留步!” 徐鸫吓得心都要跳出来,腿一软差点摔在地上,只好用手扶着门,擦了把额头上的虚汗,尽量保持镇定,在脸上扯出了一个干巴巴的笑容。 “道……道长,有什么事吗?”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第一天到这里时给自己送水果的道士,看上去年纪不大,身后还跟着一批小道士,跟之前见过的很像,稍微大一些,大概八-九岁的样子。 这些孩子个个身穿震云观白底青纹的道袍,只有一个穿着白色的打底,显得十分突兀。 带头的道士有些不好意思:“徐居士,我就想问问你,你有没有看到过一件这个样子的道袍?” 道士的手在小孩身上比划着,那个没有统一制服的小道士满脸委屈,抿着嘴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小手紧紧攥着衣角。 “岷成说他的衣服就放在房间里的,绝对没有动过。”身旁一个小道士补充道。 徐鸫装作思考的样子,顿了顿,回答道:“没有,没看到。” “好吧。”领头道士点了点头,转身刚迈出第一步,又折返回来。 徐鸫刚想说虚惊一场,准备顺一顺气儿,却突然看到那道士回头,一个没留神,一股子气滞留在胃里头,直打嗝。 “对了徐居士,您这是去哪儿?” 徐鸫的脸涨得通红,心里不停地打鼓,完了完了,这下完了,还是穿帮了,到底是要承认错误还是一错到底呢,要死了要死了…… “是不是里头太闷了?” 徐鸫一听,立马接上话头,嘿嘿笑着:“对对!我这……我这想出去走走,你看你们这外面环境多好啊,我就一城里人,没怎么讲过山,想出来看看。” “哦,这样啊。”道士笑了笑,“你往西边走,那儿有个山崖,上面的植物长得很漂亮,好像叫什么葳蕤崖的,你可以去那儿走走,但要注意别滑下去,虽然高度不高,但也要小心。” 徐鸫连连点头,一只脚已经迈出了门,等道士恭恭敬敬地行完礼,徐鸫早就跑到半山腰了。 他大气儿都不敢多喘,走小路一溜烟跑回了玄真观,直接走进了大堂。从微道姑在那儿已经候了不少时辰,见徐鸫上气不接下气地回来,刚忙出门相迎。 “师弟啊,你可算回来了啊。” “对……我……回来……有情报……要死了……累死我了……” 从微道姑赶紧朝一旁挥手:“还不赶紧倒茶过来!一个个笨手笨脚的,难怪没人愿意到咱们这里来!” 徐鸫喝了口茶缓了过来,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讲了一遍。从微道姑大喜,赶忙派了几个人去震云观的后山打探情况。徐鸫算是圆满完成了任务,伸了个懒腰准备回房间休息休息。 “师弟啊。” “嗯,怎么了师姐?” 从微道姑此刻心情不错,忽然说道:“师父的东西,你要不要来看看?” 徐鸫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好啊!” “趁这会儿有时间,你随我过来看看吧。” 第97章 神秘的盒子 穿过熟悉的走廊,师姐把徐鸫带到了库房。这里曾经是徐鸫度过童年的地方,偌大的库房简直就是一个潘多拉魔盒,什么奇怪的东西都有。比如师父以前的拂尘,比如师父的师父的符咒,比如师父的师父的师父的八卦镜。 再一次到这里,徐鸫忍不住有些感慨。库房现如今堆了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以前的旧物都放在最里面的一个小房间里。 “就是这个,你来看看。” 从微道姑年纪已经不小了,没了身边的小道士,她似乎又回到了师姐的角色,撸起袖子在一堆杂物之中翻翻找找,扬起了不少灰尘。 在一堆翻找杂物声中,传来师姐嗡嗡的,像是蜜蜂一样微弱的声响。 “就是一个盒子。你知道的,师父的房间我不怎么动,但一直这样下去道观里的空间不够,我就差人打扫出来,暂时备用着。前些日子跟这边政府申请过了,中间的公共地区可以分一点给我们,这样师父的房间可以再次空置下来,他老人家喜欢这样,安安静静的。” 徐鸫一面听一面用手挥灰尘,从微道姑终于从一堆杂物中把那个所谓的盒子翻了出来。 “喏,你拿去看看吧,我打不开,你要是觉得没用,我就堆库房里了。” 徐鸫看着眼前的盒子,竟有一瞬间说不出这到底是用什么东西做的。说它是木头,却泛着金属光泽;说它是铁的,重量又有些不像,上面甚至还有木头与植物的纹路。 盒子不大,徐鸫一只手就可以托住。 库房门外有人喊从微道姑的名字,她应了声,转头拍了拍徐鸫的肩膀:“我忙去了,这盒子你拿回去看好了。” 说罢,从微道姑就走出了库房。 整个库房就剩下徐鸫和这个怪异的盒子,他苦思冥想,记忆之中师父似乎并没有这么一个盒子,或者说从没在自己面前拿出过这个盒子。 盒子的四面开口处都贴了褐色的纸,斑驳不已,却粘的很牢。徐鸫心里痒痒的,想要把它撕下来,忍耐了好几次,还是把手伸了过去。 谁知撕了好几下,那看似破破烂烂的纸却跟钢板死的牢牢地粘在上面,纹丝不动。 徐鸫纳闷了,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简直比现代的锁还管用啊。 先不管上面的符纸,徐鸫借着窗外的光线,仔细地看这盒子上的纹路。 整个盒子散发着一种金属的透明光泽,透过窗外的光线,能看到盒子上细密的纹路,有些像是树木的年轮,一层一层,稍稍数了数,徐鸫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做这盒子的头,少说也有个千把年了,一时半会儿还真数不过来。 长时间盯着看,徐鸫的眼睛有些吃不消。他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刚想把盒子放下,却隐约觉得这盒子上的年轮像是一个标记。 一个本不熟悉,但多次接触后,已经深刻记在脑袋里的标记。 ? 徐鸫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去,那标记似乎又隐了下去。 一定是看错了。 正巧这时候江柏的信息发了过来。 “你小子怎么突然跑了啊!” 徐鸫把自己打探的消息跟江柏同学分享了下,顺便问问他的进展。 “哦,我这边进展等于零,那对双胞胎张口闭口都是商量商量,他-妈-的都是放屁,商量没个头了,就是想让我多耗几天,反正十里八外也没人能够比他们更了解这东西,明里暗里都让我给震云观捐钱,正应该听陆离的话,早点离开这里的。” “等等,”徐鸫忽然有了个注意,“走之前,你想不想给震云观添点麻烦?” 江柏本就有些气呼呼的,被浪费了这么多天不说,还倒贴了不少钱,一听徐鸫的注意,立马决定跟他“同流合污”:“行啊,怎么搞?” **** 是夜,月朗星明,茅山附近的天透着乌黑的亮,两个鬼鬼祟祟一胖一瘦的影子在过了晚上十点之后,偷偷摸-摸地摸-到了震云观的后门。 夜晚的山风凉的厉害,徐鸫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徐胖胖,这么害怕你还来这里干嘛。” “谁害怕了!” “那你打什么哆嗦。” “我冷!” “切。” 震云观十点之后关闭观门,这是前几天他们总结的规律。但后门那儿,会派一个人值班,最令人讨厌的不是值班的道士,而是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工作的摄像头。 像这种有钱的道观,别说摄像头了,有些地方甚至装了指纹门禁。 “东西带了吗?”江柏小声问到。 徐鸫拍了拍胸脯:“放心,交给我吧。” 两人分头行动。徐鸫从玄真观弄了点青线香出来,这种线香算是玄真观的特产,有安神助眠功效。但徐鸫觉得这东西简直堪比安眠药,几下就能让人困得直打呵欠。 玄真观的后面就是后山小路,都是石子道,走起路来咯吱作响,特别是到了晚上,光线不足,一个不留神就有可能跌下山去。 徐鸫不敢开手电筒,他提着一口气,踮着脚尖绕过小石子,尽量让自己的脚步声变小变小再变小,尽管如此,硕大的体型决定了声音大小,一个每当心,还是踢飞了眼前的石子。 “啪嗒”一声,本已经开始打瞌睡的小道士抬起了脑袋,往前望了望。徐鸫赶紧贴到山壁上,心跳飞速。 就在小道士即将走到自己身后,徐鸫有些着急了,冷汗蹭蹭蹭直往下掉。这大半夜的,跑到人家后门鬼鬼祟祟,说是出来散步还真没人相信。 所谓急中生智,徐鸫捏着手里的石子,猛地丢到了另一头。 小道士被另一头的声音吸引,走过去望了望,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便回到了的观门口。 徐鸫松了口气,哆哆嗦嗦地拿出了青线香,拿出打火机点燃。 袅袅青烟不断地从山壁这头飘出来。徐鸫赶紧带上口罩,一手飞快地挥着眼,让它往观门的方向飘去。 小道士眯着眼睛嗅了嗅,意料之中打了个长长的呵欠。站起身再次巡视了一边后,心满意足地靠在关门口,闭着眼睛小憩起来。 第98章 岔路口 徐鸫深吸一口气,伸起胳膊,在空中做了个OK的手势。 与此同时,另一旁的江柏看到了事先决定好的信号,瞅准时机,一个箭步冲到了道观的门口。他的身体很轻,动作一气呵成,就像当初在梁贞家翻墙那会儿一样,三两下就爬到了道观的矮墙之上。 说矮那是相对于其他建筑物而言的,要真从上面摔下来也得养个十天半个月的。江柏稳了稳呼吸,伸着脑袋向下看了看靠着观门呼呼大睡的小道士。 他-妈-的,青线香真有用。江柏挑了挑眉,狠狠嚼了几口嘴巴里的口香糖捏在手里,顺着摄像头的后路,一把摁在了上面。 呼。江柏松了口气,朝着远处挥了挥手。 徐鸫立马跑了过来。虽然青线香很给力,但还是要以防万一。徐鸫拿着线香冲着小道士的脸猛地吹了几口,等对方开始打呼,在放心地走了过来。 “死胖子,快点!”江柏催促到,跳进墙后,不一会儿,一根手臂粗的麻绳从墙后甩了过来。 徐鸫顺着身子爬进了震云观的后门,跳下的那一刻,紧张得心情总算得以缓解。 他们的目标不是去震云观墙上涂鸦捣乱,或者故意偷走某些重要的物件,而是它通往后山的门。 没错,他们想要提前体验一把所谓的“驱妖之旅”。 仿照之前的模式,两人轻轻松松就翻到了后山。震云观自己雄厚,特地在茅山地区划了一个颇为精制的小土丘,一直都未做何用,直到这一次,才开始真正派上用场。 徐鸫摘下脸上的口罩,狠狠地呼吸了一把:“妈呀,真是憋死我了,总算能好好说话了。” “你别太放松,才刚走没多远,要让那群小道士听见了就完了。” 徐鸫坏笑着指了指手里已经掐断的青线香:“放心吧,我们道观的特产可不是盖的。” 江柏承认:“这话没错。” 两人好奇地往山中走去。一路上,可以看见重新修剪过的树木,铺得整齐划一的石子小道,还有一些讲解牌,叙说着近千年来各式各样的妖魔鬼怪。 徐鸫走马观花地看过:“小江兄弟,看来木震之前确实是一个实力挺强的家族,你说他们现在怎么沦落成这个样子了。” 江柏百无聊赖地走着,随手折了几根树枝。实在没办法,这鬼地方想捣乱都没辙。 “现在是和平年代,赚钱显然比守古来的合算。我要是有钱,我就天天数钱玩。” “小江兄弟,这就不行了,我跟你讲啊,人要有追求……那是什么?” 江柏皱着眉头听着,忽然看到走在前面的徐鸫停了下来,指着前方问道。 铺好的石子路在前面分成了两条,一条依然是平整无比的康庄大道,另一条则歪歪扭扭,还是原始的泥巴路,上头还有一个木制的栅栏,破破烂烂,半开着。 “就是条岔路啊,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徐鸫走过去看了看,忽然望见泥泞的地上有一条隐隐约约的脚印,看着还十分新鲜。这让江柏不由得紧张起来。月黑风高的夜晚,出了他们俩,还会有谁在这种荒郊野岭乱跑呢。 徐鸫看着江柏,眼神里的意思很明确,要不要去看看。 江柏本来是不愿意的,但一想万一有谁潜伏在这里面,等自个儿往前走的时候从后方窜出来给自己一下子,这可就不合算了。 “走,瞧瞧去。” 泥泞小道不比石子路,一路都不好走,山路陡峭,必须扶着身旁的树木和石头才能勉强通过。大约走了五分钟,眼前的景色变得越来越奇怪,先开始还能看到天上皎洁的月亮,但越往后,身旁影影幢幢的影子就完全遮住了天空。 “小江兄弟,我怎么感觉我们走进了山谷啊。” 江柏不置可否,但心里已经开始打鼓,这儿一定不是震云观视线准备好的路线,一路上也没见到脚印的主人,要不要接着走下去成了个问题。 想着想着,江柏忽然猛地撞上了走在前面的徐鸫,刚想开口抱怨,却一下被徐鸫肉呼呼的手给捂住了嘴巴。 “小江兄弟别说话!你看前面那是什么东西?”徐鸫的声音压得很低,眼神里全是惊讶。 江柏点了点头,好奇地探头过去望。 一片黑暗之中,有个突兀的青色嵌在里头,不由地抓-住了视线。 “要不要……要不要去看看?”徐鸫咽了咽口水问。 “好,你去看看。” “小江兄弟,这个重要的任务,还是交给你吧……”徐鸫干笑道。 江柏把身上的短刀拿下来,塞在了徐鸫手里:“徐胖胖,认识需要锻炼的,多试几次,你就成功了。” 徐鸫没办法,谁让自己提出来“去看一看”这个伟大的提议的呢。 他捏紧了手里的短刀,深吸一口气,迈着小碎步一点点靠近那抹青蓝色。 明明那东西距离自己只有个五十米的样子,但徐鸫走了很久都没能靠近它,反而觉得越来越远,眼前的青色原来越模糊。 “小江兄弟,这什么情况啊?”徐鸫朝后面问。 谁知一转头,哪还有什么小江兄弟,自己竟然处于一片密林之中,四周的景色骤然发生了变化。 徐鸫惊出了一身冷汗,赶紧提刀护在了自己跟前。 “小江兄弟,江柏!你在吗!”徐鸫扯着嗓子吼了几句,除了自己的回声,其他什么都没有。 要死了要死了,好像进了什么圈套,这该怎么办…… 徐鸫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要真出了什么问题,手忙脚乱肯定帮不上忙。他尝试靠近周围的树木,但就跟那青蓝色一样,再怎么走过去,都无法靠近。 尝试了好几次,徐鸫终于开始有点崩溃了,既然自己进了圈套,那为什么对方还不动手?难不成对方就喜欢看自己兜圈?有这么变-态的人? 如愿以偿,对方终于开始动手了。徐鸫前脚踏出去,后脚就动不了了。黑乎乎的地面上,一双苍白的手伸了出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踝。 第99章 徐鸫消失 “我的妈!”徐鸫大叫一声,脚脖子拼命地抖动,企图把抓着自己的怪手甩开。 但那手就像是粘上去一般,怎么甩都甩不开。 徐鸫急得满头大汗,慌乱间,猛地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江柏给的那把短刀。 “奶奶的,豁出去了,看我徐某人的剑!” 徐鸫大喝一声,双手擎住短刀,猛地从朝脚下劈去。 刀光一闪,苍白的手臂瞬间就被锋利的短刀一劈两半,徐鸫因为惯性一下子栽倒了后面,手里还拎着半个被砍下来的怪手。 他浑身一哆嗦,赶忙把那半个手丢到了一旁,渗出来的恶心汁-液弄得他满手都是,匆忙在身旁擦了擦,脸已经扭成一团了。 刚想站起来,忽然一个踉跄,不知道何时又冒出来一只手。徐鸫眉头一皱,刚想再来一刀,忽的看见整个地面上,竟然都伸出了无数双大大小小苍白褶皱的人手,扭曲着想徐鸫扑来。 徐鸫的心顿时就凉了,妈呀,这么多数量,就算自己是千手观音,应该都应该都应付不过来吧…… 月黑风高的夜晚,四周一片寂静,只就天空中一轮惨白的冷月,映着地面上破土而出,蠕动着的怪手,徐鸫手里的短刀掉在了地上,喉结滚动了几下,终是没有了下一步动作。 铺天盖地的人手把抓-住了他的双-腿,抓-住了他的头发,抓-住了他的衣领,拼命地把他往地下拉。地面之中凭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土坑,中心有一个正在旋转的黑红色旋涡,那些苍白的怪手便是从那中心爬出来的。 徐鸫的半截身子已经进了泥土之中,整张脸也几乎没入土下,他仿佛能够看见地底下不是什么课本上的地壳熔岩,而是传说中恶鬼阎魔魑魅魍魉纵行的地狱。 这一辈子自己已经过去了几十年,这几十年间所有的画面所有的声音都跟电影一般,一帧一帧地从眼前飞速掠过。 模糊不清的父母的脸,山路崎岖的泥泞小道,人贩子丑陋凶恶的面庞,跪倒在地上,看着行人一个个走过,或是鄙夷,或是同情的眼神,接着是自己的师父,那个仙风道骨,瘦骨嶙峋,却一身正气的老道长…… 然后便是小道士的生活,念经,习武,打杂,被师姐照顾,被师父疼爱,离开道观,闯荡天涯,看到酒吧中的灯红酒绿,认识北北,认识江柏,认识梁贞,认识骆成,认识这一路以来所有奇奇怪怪的人…… 渐渐的,视线回到了库房,到了那个诡异的木盒子,自己似乎能看到,有个奇怪的老头,正把那个盒子交给自己的师父。 最后,所有的所有,都变成了一片青蓝色,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无力,自己大概,就快死了吧…… **** 江柏把刀给了徐鸫之后,自己则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情势,万一有啥不对的,肯定得第一个上。 给徐鸫的那把到时上次YN买的钨钢刀,而自己手里的这把,就是当年把徐鸫吓得晕过去的短刀。 他看着徐鸫小碎步一般跑了过去,明明眼前有明朗的月光,但没过多久,徐鸫硕大的身影就忽然消失在了自己眼前。 怎么回事? 江柏想起了那一连串的脚印,有个不好的想法在心中猛地升腾起来,难不成,眼前的这东西就是所谓的结界? 来不及多想,结界之中到底是什么谁都没办法说清楚,徐鸫时时刻刻都可能有着巨大的危险。 江柏握紧拳头,又一次松开,五道明晃晃的非火缠绕在指尖,随着江柏心念一动,猛地飞窜出去直指方才徐鸫待过的地方。 果不其然,非火刚触碰到眼前的景象时,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弯,分成两股把眼前大约二三十平方的空间包绕起来,星光一闪,刚才还只有一星半点的非火猛地窜起数丈高,围绕着整个结界,拼命吞噬。 江柏做事情没什么套路,十分干脆,换做是陆离,他会找出张开结界的几个聚点,逐一攻破,用最少的力量对付敌人。但江柏不是,手里有多少力气,就花多少力气,这种不怕死的打法,反而让很多人无法招架。 很显然,眼前的结界已经撑不住了,中间那一块儿的景色渐渐开始扭曲,像是融化了一般,整个结界变成了泥水,刚一流下,就被非火吞噬殆尽。 江柏看结界基本已经打破,赶忙跑过去寻找徐鸫的影子。谁知刚踏上前,就感觉脚下的触感不太对,低头一看,猛地抽回了脚。 这样的深山之中,竟然有一片巨大的沼泽,黑乎乎的夜里根本看不清,自己要是不小心一些现在早就陷进去了。 后怕之际,江柏忽然想到徐鸫还没有影子。 难不成,已经在这底下了? 江柏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人一点陷进沼泽之中,可是一点辙都没有。从徐鸫刚才离开到现在,已经过去不少时候,如果他在底下还能活着,只能说世界上没有这种如果。 江柏只能祈求徐鸫根本不在这底下,而是在其他地方。他朝着山野之中大吼几声,也不管震云观到底听不听见,但四周出了虫鸣鸟叫,听不到任何回应。 江柏有些泄气了,他靠着山崖,一遍遍喊着徐鸫的名字,打着徐鸫的电话,但他仿佛已经人间蒸发,根本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江柏从没想过会是这样一个结局,刚才还在自己面前活蹦乱跳,有说有笑的小胖子,转眼之间,居然不在了。 江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定还有其他可能。他也不管什么捣乱不捣乱的事情,回头就跑,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从微道姑,甚至李道长等所有能帮的上忙的人全都找过来。 想罢,江柏掉头就跑,刚走出没多远,忽然感觉脚底下的地面开始剧烈震动起来。一个想法猛地飘了过来,该不会是地震了吧…… 震动没有停止,更有愈演愈烈地架势。这剧烈的震动仿佛是大自然一个天然的闹钟,把所有昏昏沉沉在睡觉的人类全都唤醒了。 第100章 九头巨蛇 寂静如水的夜晚就此打破,山体的剧烈震动让江柏一下子慌了神,不自觉地抓-住了身旁离自己最近的一块凸起的石头,满脑子都是地震,地震,地震…… 不科学啊,这里还算属于沿海平原地区,地震是个极其难遇到的事情,尤其是像这样震感极其强烈,至少也有个八-九十级的地震,真是自己倒了八辈子血霉才碰上的。 难不成是徐胖胖那小子阴魂不散,非要抓着我去阴曹地府陪他吗…… 江柏不停地胡思乱想,只知道抓着眼前的救命石头,一动都不敢动。 渐渐的,他听到路那头传来了一阵又一阵的尖叫着的人声,呼天抢地震耳欲聋,靠近了才知道是震云观那帮家伙发出来的,他们全都从睡梦之中被惊醒,衣服还没穿好,满脸惊恐像个无头苍蝇似的胡乱从各自的房间之中奔逃而出。 江柏所在的这块石头被地震中心地带的挤压作用一下子拱得老高,视野变得更加开阔。江柏紧紧抱着石头睁开眼睛,借着地理优势,一眼就能看到震云观的道士住宿区。 他有些纳闷,那些被地震震醒的道士们不都应该跑到山下或者离后山更远的地方吗,怎么会跟疯了一样全都往后山上跑呢? 问题还没想明白,答案立马就出现了。那是因为整个儿震云观的底下都开始塌陷,那些浇筑得极好的钢筋水泥此刻都跟薯片一般脆裂破碎,露出底下褐色的泥土。 这些泥土仿佛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不停地蠕动,旋转,像是有生命一般拉扯着道士们的双脚。有些躲闪不及,腿脚不太方便的道士早就被这些带有倒刺的泥土绊倒,伸着手声嘶力竭地向着身边的同伴呼救,结果自然是不好的,那些被卷进去的道士立马就消失了,甚至有可能在这一瞬间已经变成了这片诡异大地的一部分。 侥幸逃脱的道士们此刻已经来不及判断眼前那条路是好的那条路是错的,全都一股脑冲着没有坍塌的地方跑去。很不幸,这个地方就是现在江柏待的地方,地震的中心地带后山。 身后的那片汪洋泥海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大地不断地扭曲旋转,仿佛一个吞噬万物的黑洞,江柏甚至觉得这下面就连接着地狱,等下就会有举着大刀棍棒的小鬼从里面跑出来。 江柏想的没有错,确实有东西从里面跑出来了,但不是小鬼,而是比小鬼更可怕的东西。剧烈震动下的大地一点点撕裂,一声响彻天地的低吼震得江柏差点就松手了,眼前的劲风越演越烈,吹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江柏勉勉强强把眼睛眯开一道细缝,只一眼,就吓得他再次松手。一条巨大的蛇从地底下钻了出来,浑身上下全都是泥土,掀起的泥土在劲风的吹拂下遮天蔽月,整个茅山地区霎时间陷入了一片昏沉的黑暗之中。 本以为就此结束,谁知道那条跟楼房一样粗细的巨蛇扭动了几下,带起的风浪吹得周边的树木全都一边倒去,而它扬了扬脑袋,竟一下多出来不少。江柏粗略地数了数,起码有九个。 这难道是遇上烛九阴了?不可能不可能,才来的路上还听徐鸫念叨过,这玩意儿应该是人面龙神,眼前这个乌漆嘛黑你把一样的褐色大虫,怎么可能是十二巫祖烛九阴。 这条狂暴的大蛇猛烈地摇晃着自己的身子,嘴里发出不太友好地怒吼,仿佛它才是半夜睡得好好的、被莫名其妙震醒的那一个…… 逃跑的道士之中,不知是谁喊了声:“李道长救命!”这一声呼喊像是一句能够救命的口号,一下子一呼百应,所有逃命的道士一下子都反应过来,事情发生的震云观,应该让能力极强的李道士兄弟俩来救命啊。 但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人在哪里呢? 逃跑途中的道士们又多了一个活儿——四处寻找能够击退大蛇的李道长兄弟俩。 但大家遍寻不得,只能继续逃命。 此时此刻,江柏跟看热闹似的看着这一群乱糟糟的道士,正觉得好笑,忽然看大两个黑乎乎的身影顺着小道奔逃而来,江柏从他黑色外衣之下露出的青蓝色袍子和那十分具有标志性的胡子,一下就认出了他们俩是谁。 “李道长在这里!李道长在后山的小道上!”江柏扯着嗓子,对着人群大声喊道。 闻声的两个黑影一下子就僵住了,神色惊恐地望着高处的江柏,几乎想把他从石头上摘下来扔到悬崖下面八百遍。 众人一下子惊呼起来:“李道长在在那里!” “在后山!在最高的石头那里!” “快去找李道长救命!” “李道长别跑!” 这架势,他们那还敢跑啊,待在原地的兄弟俩一下子被众多的道士围在中间,只得脱下-身上披着的黑色外衣和巨大的、附加黑色面纱的斗笠。 面对众人期冀的眼神,两位道长互相对望着,大概是双胞胎所特有的心电感应,这场眼神交流足足持续了五六分钟,四周除了大蛇的怒吼之外,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 大家都在等待着其中一位李道长发言,能够救救自己眼看着就要陨落的小命。 江柏最先忍不住了,对着下面嚎到:“李道长,说句话啊,大伙儿的命可都在你手里啊!” 左李道长愤愤地抬头瞪了他一眼,眼中几乎喷出火焰来,刚才暴露自己不说,现在还在这里添油加醋。 右李道长用肩膀靠了靠他,大概让他冷静些,自己则清了清嗓子,尽力压制着自己的颤抖说道:“各……各位道友别慌,修道之人最忌讳慌乱,心慌则道无所得,到无所得则百……” “那该怎么办啊!”就近的一个道士打断了他的话,显然此时此刻,这些花里胡哨说服别人的那一套开始不起作用了。 “急什么,那东西就是烛九阴,你们听说过没有?‘赤水之北,有章尾山,有神,人面蛇身,其瞑乃晦,其视乃明,是烛九阴,是谓烛龙。’让你们平时多看点书……” 第101章 两个骗子 江柏觉得好笑,都这个时候了,李道长还有这个闲心思在这里普及神鬼知识,心真是挺宽的。 又有一个小道士嚷嚷道:“李道长,那怎么办啊,道友们可都要死了啊。” “这……你们别急啊,待我仔细想想……“右李道士捋着已经被风吹得极其凌-乱的胡子,那频率力道简直就是要把它给拽下来。 “再等下去,我们都要活不成啦!” “就是啊,都要死了,我他妈还做什么道士!” “我要是现在还在做服务员,这会儿都买上房子了!” “我也是啊,我一家老小还等着我回去买车呢,你才聘了我们多久啊,现在连命都要赔上了!” “李羽李翼,你们给个交代!” “快!给个交代!” 人群之中一下子开始骚乱起来,一干道士你推我搡,全然没了平时那副世界如此美好的姿态。江柏听完才明白,敢情震云观这伙儿道士,都是从各地招聘过来的啊,难怪一个个训练有素,真是十足的商业模式。 两位李道士再也支持不住了,平日里那副仙风道骨一下子也都抛的一干二净,拿出了你要跟我拼命,我就跟你拼命的架势,大吼道:“吵什么吵!谁他妈知道会出这种事情!老子又不是不给你们工资,乱嚷嚷什么!” “给工资有屁用!命都要没了!”一人大呼,一下子引起周围一干人等的回应,“就是就是!要命!不要钱!” “要命不要钱!” “要命不要钱!” 左李道长终于受不了了,忽然对着人群大呼一声:“老子受够了!” 声音之大几乎能跟身后巨蛇发出的声响媲美,人群一下子全都安静下来了,呆愣愣地盯着右李道长,也就是这位李翼。 只见他“腾”的一下便从地上站了起来,一把扯开自己的斗笠,抓-住自己迎风飘扬的胡须狠狠一拽。 江柏仿佛吃痛般嘘了一声,整张脸都扭曲起来,不是男人不知道,这一把胡子扯掉到底得有多痛啊…… 在场观众一定都跟江柏有着一样的想法,但李道长的动作没有就此结束,他又一下抓-住了自己的发髻,往下用力生扯。 疯了疯了,李道长疯了……所有的人脸上都写着这个表情,但事实却没有这么残忍可怕,拔掉胡子和发髻的李道长,竟然在眼前成了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一脸无可奈何地盯着四周的人群。 大家显然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开始窃窃私语,最后右李道长也没办法,叹了口气,把自己的胡子和发髻摘了下来。 所有人终于明白了过来,原来这两个看上去仙风道骨,修为甚高的李道长,竟然只是两个二十几岁的毛头小子装扮出来的,一切似乎都明朗起来,两个假冒的李道长,一群招聘过来的道士,一个商业化运转的道观…… 震云观便是他们疯狂揽财的工具…… “你们看着办吧,我们兄弟俩就两条命,要的就拿去。”说罢,两位李道长就地盘腿而坐,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这人啊,一旦不要脸起来,那是那他没辙的。这下道友们都死心了,现在能救他们的,也就只剩下他们自己了。 估计是记恨之前江柏把他们兄弟俩拆穿,李羽忽然指着空中抱着石头的江柏喊道:“你们求他!他有办法!他是镇妖八门的人!” 这一喊就像是一个指引,所有人的眼神立马齐刷刷地盯着石头上挂着的江柏。江柏被这数道眼神吓得不轻,赶忙又往上缩了缩。 “他不想办法,我们就别让他走!”李翼帮腔作势地说道。 该死的俩骗子……江柏心里骂道,刚刚还是千夫所指,这一下就深入群众,开始面对新的敌人了。 江柏自然也是没有办法的,地面又晃了几晃,人群发出惨烈而绝望的尖叫,江柏只得安慰他们道:“大家别慌啊!我有办法的,你们等等啊,等我……” 他狠下心,眼前的巨蛇和不断扩大的旋涡看上去很难对付,非火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但总得试一试,毕竟这么多条人命呢。 谁知话没说完,眼前的九头巨蛇忽然朝天狂啸一声,直直地朝着这方最后的宁静之地席卷而来。 周围的树木一下子都被掀开,风中全都是细小的石子和泥土,遮天蔽日完全看不清。 江柏的非火没有了目标,自然无法施展开来,眼看着巨蛇就要侵袭殆尽,江柏心如死灰,只得抱紧手里最后的救命石头,剩下的人也都争先恐后地往他那上头爬。 “你们……你们别上来!承受不住的!我去!别上来!……诶,那是……” 骤然间,江柏身后那块土地,就是徐鸫曾经消失的地方,忽然之间开始泛起莹莹的绿光,江柏揉了揉眼睛,没有看错,那块地面在发光。 紧接着,泥土忽然开始翻动,一根枝条猛地窜了出来,直-插云霄,仿佛要把天空中那轮冷月戳个对半。 一条又一条绿色的枝条破图而出,眼看着一颗巨大的树木就要从泥土之中生长出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完全不知所措,身前是九头巨蛇,身后是参天巨树,进退两难。正在此刻,江柏看到那棵冉冉升起、长得跟世界上最高大的楼房一般的巨树之上,有两个星星点点小的人。 江柏一眼就认出来了,胖乎乎的那个是徐鸫,而他身边那个小个子…… 竟然是个震云观的小道士! 小道士通体都散发着那股绿莹莹的色彩,仿佛半透明,而身旁的徐鸫似寐似醒,口袋扯得老大。一开始江柏还没看明白,最后居然发现那个巨树的根须,就是从徐鸫的口袋之中伸出来的。 也就是说,这棵树,是徐鸫召唤出来的。我的徐胖胖啊,你怎么忽然又如此之大的神力啊…… 看到巨树的升起,九头蛇也愣了愣,但旋即又以更加凶狠地姿态扑了过来。 就在此时,震云观小道士忽然睁开眼,站起身,昂首立于枝头之上。 第102章 树魄 绿色的莹光小道士的身体之中游走,那间宽大的震云观道袍此刻忽然翩然而起,随着四周胡乱飞起的风,把小道士带到了空中。 趴在石头上的道士们个个目瞪口呆,江柏用脚踢了踢爬的最快,已经到自己身下的道士。 “诶,那孩子是谁,你们道观的吗?” 那人呆呆地看着,摇了摇头:“不会的,我们道观的童子班都是一些有钱人的托儿所,这孩子脸生,看上去也太小了,不会是我们那里呢。” “那他怎么有你们震云观的衣服?” 那人想了想,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也对着趴在他身下的人的脑袋踢了踢:“喂,刘老板家儿子前两天是不是少了见衣服?” “是啊是啊!啊!你说是不是那孩子拿的?” 江柏明白过来,那天徐鸫在荷塘边上哼哧哼哧地游泳,还没头没尾地问自己有没有看到一个孩子,大概就是他了。可是,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时,飘在空中的孩子周身的绿光越来越盛,每一次升腾,身后巨大的树木都葱茏百倍。这树不是寻常植物,树干树枝几近透明,几乎能看到里面绿光游走的迹象。 枝条和树根不断地生长,和另一半侵吞这地面的泥土沼泽形成了对抗之势。 孩子慢慢睁开了眼睛,道袍在风中飒飒有声,他绕着巨树飞腾一圈后,两眼怒视巨蛇,两手上举,数万条绿光喷薄而出。忽然之间成百上千条树枝像是根根离弦之箭,朝着巨蛇缠绕而去。 巨蛇显然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对手,九个大脑袋被缠上了好几个,一时之间激起了它的愤怒,嘶吼啃咬着这些树枝。 眼前情势有所回转,江柏见徐鸫并没有葬身沼泽,眼睛亮了起来,趁着此时此刻双方缠斗的机会,想爬到对面巨树上把徐鸫拽下来。 他踹开身下一个个抱着石头的道士,跳到了地面上。李羽和李翼此刻在刚才争夺安全地带的斗争中挂了彩,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蜷缩在乱石堆砌起来的缝隙之中瑟瑟发抖。 江柏不想理他们,刚准备离开,忽然听到李翼喃喃自语:“是树魄吗……老大,你看看那孩子是不是树魄?” 江柏凑过去:“什么树魄?” 被江柏突如其来的一吓,两人又往里面缩了缩。 “快说啊,什么是树魄?” 李羽咽了咽口水:“树……树魄是五宗木门的精魄,妖骨木之魂……” 李翼缓过劲儿来,惊恐地补充:“木门颓败已久,巽门消失的时候连带着树魄一起消失了,没了树魄,便没了妖骨木,如此一来,五宗木门有名无实,所以我们震门才一蹶不振啊。” 江柏不想听他们解释,理了理头绪,继续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有了树魄木门能够重振?” 如果是这样,北北身上木魅的寄生,就有驱除的希望了。 李羽挠了挠脑袋,有些为难地答道:“江先生,不是我说,并不是我们去选树魄,而是树魄选我们。木门就一个老大,树魄选谁就是谁,你没看到那孩子的表情吗,连正眼都不瞧我们一下,哪会选的上我们啊……” 心里刚刚燃起的希望霎时间又灭了,江柏有些烦躁,也不管李家两兄弟了,撒开腿朝着巨树跑了过去。 那一头,巨蛇依旧和巨树生出的枝条拼命争斗,两方实力相当,一时半会儿根本分不出高下。九头蛇已经扯开了缠在身上的枝条,咬住其中一根狠命一拽,枝条连着树皮应声而下,撕裂之处流出淡绿色的液体。但很快,伤口出竟生出白色的小花,树皮的伤口迅速愈合。 飞荡在空中的树魄眉头微微一皱,动作有所迟缓。九头巨蛇趁着间隙遁入地下,地面之中迅速腾起一条泥土的脉络,江柏看着那条脉络直指树魄所在的下方,忽然大声喊道:“小心!” 树魄睁开眼睛,身体下方正是一张血盆大口。眼看着娇小的树魄即将被巨蛇一口吞了,他的身上忽然发出巨大的亮光,刺的巨蛇的眼睛鲜血直流,树魄此刻化成了无数木条,像个笼罩一般吧巨蛇的脑袋罩了进去,猛地一收,九头蛇变成了八头蛇。 掉下来的那个脑袋化成了一团泥水,树魄恢复了真身。 江柏这头已经抓-住了树干,提着一口气想着徐鸫的方向爬去。树上枝条藤蔓丛生,有很多着力点。但树木本身有着十足的生命力,藤条时不时地就照着脑袋呼过来,惊的江柏一身冷汗。 终于爬到了徐鸫的身旁,江柏累的直喘气,看着另一边趴在树枝上呼呼大睡的徐鸫,猛地一巴掌呼在了他脸上。 啪! “哎呀我去!”徐鸫跳了起来,险些踩空掉下树枝,被江柏拉了过来。 他对着江柏眨了眨眼,迷茫地看着四周:“我是谁,从哪来,我在哪?” 江柏的手扬了起来,眼看着第二个巴掌就要呼过来了,徐鸫立马就清醒了:“小江兄弟,我跟你讲,你这种唤醒方式,迟早是要出事情的……” “别他妈废话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进了结界之后,发生什么了?” 徐鸫揉着自己胖嘟嘟的脸,回忆起来。 “对,结界……我就进去之后就发现不对了,走不出来,还有好多手拽我到地底下,真是要死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被拽进去了啊。我以为我要死了,眼前一团漆黑,忽然就有一片绿油油的光在身旁亮起来,然后我就看到那个孩子了,就是我跟你讲在震云观的那个孩子。” 徐鸫看到空中腾飞的树魄,指着他道:“喏,就是他。诶,这孩子还会飞啊,震云观还真有点本事……” “别震云观不震云观了,然后呢?” “当是那孩子脸上表情挺奇怪的,他说,‘你找到我了,带我出去好吗’这种问题我怎么会拒绝呢,我就说,好啊,之后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第103章 归位 江柏渐渐明白了过来。 徐鸫拉着他的衣服还在问:“那孩子怎么飞天上去了啊,我擦,那边八个脑袋的蛇是什么鬼?” “那孩子是树魄,不是八个头,是九个头。”江柏把之前发生的一切,和李家两兄弟说的话跟徐鸫讲了讲,徐鸫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树魄好像选你了。” “我?”徐鸫指着自己的鼻子,“开玩笑吧,我又不是李家人,怎么可能。” “我也不是陆家人,我现在也能控制非火。” 徐鸫连连摆手:“不要不要,太可怕了,那是你小江兄弟,我可不想那么痛苦,我就做我徐某人好了,我不想做什么五宗木门。” “臭小子,当初还信誓旦旦说要加入的呢,人家小孩子靠你,你就不能显得自己靠谱点啊!” 谈话间,九头蛇的脑袋已经被树魄削去了好几个,剩下的脑袋更加狂暴,小小的树魄眼看着就就要支持不住了,江柏看了看缩在一旁的徐鸫,咬了咬牙:“妈的,让小孩子在面前挡着,老子看不下去!” 说罢,五团非火旋转而出,附在向着巨蛇窜去的树枝上。有了非火的加入,战局发生了一些细小的变化,巨蛇不仅要躲开树枝的攻击,还要防着非火,空气之中很快便弥漫起了一股泥土烧灼的味道。 江柏由于之前体力耗费过大,并不能支持太久。他回到了树枝上,上气不接下气地拍了拍徐鸫的肩膀:“徐胖胖,别害怕,多试几次就习惯了,想想你的师姐,想想你的师父,想想玄真观。” 徐鸫心中某块柔软的地方被戳了一下,忽然像是触电一般。他望着自己的双手,有些无可奈何:“我……我也想帮上点忙啊,可是……可是我没办法啊……” “谁说你没办法的!”江柏骂道,“人家小孩子树魄都选了你,你个胆小鬼就不知道主动点吗!” 说话间,巨蛇突击了树魄所在的枝条,一片绿光铺散开来,树魄的身体明显小了下去。 “快点啊徐胖胖!” 被这么一喊,徐鸫一下就从枝条上站了起来。口袋之中一直藏着的妖骨木开始隐隐发着绿色的光芒。 树魄意识到了什么,忽然回头朝着徐鸫的方向飞来,巨蛇见状也跟了过来。 刚刚才有了些勇气的徐鸫见巨蛇的到来一下子就慌了,想要退缩,却发现没有路。 江柏早在他身后挡住了他。 “木门之主,”树魄轻轻唤他,“准备好重新归位了吗?” 徐鸫点了点头。 霎时间,树魄化作了一道绿色的光芒,附身在了徐鸫手中的妖骨木中。身后的蛇头迅速张开嘴巴,想要把包括江柏在内的三人一口全吞了。 徐鸫握着妖骨木的手有些颤抖,直指蛇头,顿时感觉掌心之中有什么细小的东西跟自己的皮肉长在了一起,甚至进入了自己的身体之中。一片绿色光芒直冲蛇头口中,化作无数木条,直接就把蛇的嘴巴戳了个多穿。 徐鸫看着眼前扭曲化作泥水的蛇头,惊魂未定,另一头又有一个脑袋袭来。 整条巨蛇都缠在巨树之上,盘绕着要去咬徐鸫。 徐鸫还没有反应过来,妖骨木忽然生出一支化作一块木遁挡住了此次攻击,徐鸫转身,如法炮制,蛇头应声而落。 “干得漂亮!”江柏喊道。 徐鸫回头嘿嘿一下,哪知剩下的最后一个蛇头竟然隐在了树干之上,忽然腾空而起,一口就把笑容还僵在地上的徐鸫吞了进去。 “徐鸫!”江柏大喊道。 吞了人的蛇头迅速隐入土地之中,四周从刚才的狂风暴雨倏忽变为一片死寂,江柏几乎能听到自己方才呼喊后的回音。 他的脑袋一片混乱,头疼的厉害,跳下了树枝,走到了刚才巨蛇遁入的那片泥土之上。 所有的剧变都停止了,地震不再,旋涡不再,仿佛一切都停止在了这一瞬间。 徐鸫这次,还出的来吗? 江柏蹲下-身子,摸了摸底下的泥土,心一狠,死命地开始扒。 徐鸫没事的,他肯定在下面,我要把他找出来。 江柏扒的满手都是泥土,周围躲着的道士看不下去了,一个个默默走上前,在江柏的身旁开始帮他扒-开这层厚重的泥土。 “徐鸫!徐鸫你给老子出来!” 江柏无声地呐喊着,扒-开泥土的双手不住地颤抖。 就在此刻,一个道士忽然叫道:“有光!” 紧接着,其他人也喊了起来:“地下有光!” “泥土下有光!” 所有人都开始刨那片发着光的泥土,一片绿色忽然映入眼帘,等到整个人全都扒-开,竟然是一片蜷曲的树叶。 树叶之中卷着两个人,一个是徐鸫,一个是树魄。 这次不需要江柏的唤醒,徐鸫睁开了眼睛,手里依旧握着妖骨木。 “小江兄弟,我好想,成功了……” 江柏拍了拍他的脑袋:“徐胖胖,我说的吧,别怕呀!” 就在两人交谈正欢时,树魄忽然消失了,只留下了那间震云观的衣服。徐鸫有些不明白,赶忙问周围的人:“那小孩呢,你们看到他了吗?” 李羽和李翼不知从什么地方跑了过来,上前解释道:“树魄已经归位了。” “归位?归哪里去了?” 李翼指了指徐鸫手里的妖骨木:“那里。” 摊开掌心,妖骨木顺着徐鸫的胳膊缠绕上来,忽然变作了一团白色的小花,隐入了徐鸫的皮肤。 徐鸫尖叫起来:“这这这!这什么鬼!” 李羽笑咪-咪地说:“别怕,树魄跟你合为一体了,以后你就可以驱使世界上的所有植物了。” 徐鸫瞪着小眼睛:“这么厉害?” 他左顾右盼地看着,终于找到了一棵树,对着那树大喊道:“劈成两半!” 除了风声,其他什么都没有发生。徐鸫尴尬极了,肥嘟嘟的脸上绯红一片。 “这个……操作还是要多加练习才能控制自如,木门的多代门主能力虽高,但掌控不一,有些善于使树,有些善于控草,根据天性来的。” 第104章 神秘人物 徐鸫总算是找回了一些面子。 天色微明,这一晚过的极其漫长。一夜之间,仿佛整个茅山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震云观整个儿从地面上消失了,像是被人从地下连根拔起,再倒扣在山腰上,成了一堆破碎的废墟。 所有保住小命的道士有的卷铺盖跑了,有了还沉浸在昨晚离奇恐怖的经历之中,神神叨叨喃喃自语个不停,也许是出自八门血液中特殊的适应能力,李家兄弟俩倒是看的很开,既然震云观没了,那就跟着徐鸫混呗,反正到哪里都是做道士,更何况是跟着木门树魄亲认的老大呢。 好在徐鸫这会儿有很多事情不明白,有很多东西需要重新梳理,李家两兄弟对其他东西不熟悉,对这些个历史遗留问题倒是研究的十分透彻,跟着徐鸫回玄真观做了个顾问。 江柏此刻是喜忧参半,喜的是木门最后的传人竟然就是自己的好基友,忧的是好基友虽然厉害,却对出了吃以外的其他东西一概不知,对于北北的病情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这些天,徐鸫并没有闲着,自从那件事情过后,他发现了一个问题。师父留下的那个木盒子,开始散发出淡淡的绿光,跟树魄所发出的极其相似。 他把门关上,待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之后,悄悄地拿出盒子,借着灯光观察它四面所贴着的符纸。奇怪的是,当初贴的牢牢的,撕都撕不下来的符纸,在徐鸫碰到的瞬间,像是枯萎的落叶,蜷曲着掉落到地上,手轻轻一触碰,便随风而逝,化为齑粉。 盒子被打开了,徐鸫惊讶地发现,这里面不是别的,竟然是一卷手稿,更准确的说,是写在树皮上的手稿。 他颇为好奇地展开这些富有年代感的东西,才读了没几行,忽然感觉其中的几个名字,听上去是那么熟悉。 这不是师父的故事,这是师父的师父的故事。他原本是大学教授,著作等身,名声大噪,却因为某个人的阴谋算计,害的一个美满的家庭支离破碎,再也无法团聚。 他后悔不迭,但无从回到过去,只能日日夜夜在忏悔中度过。但日复一日的折磨让他根本忘却烦恼,反而愈演愈烈,最后变得心灰意冷,起了了却生命的念头。 绝望的他来到茅山,决定走到山巅,纵身一跃,了却凡尘,却在最后跳下的那一刻,被人劝下了。 此人便是当时茅山上玄真观的老观主。老观主说服了他,让他留住了自己的生命,并且给了他另一条赎罪之路——出家。 从此,他蓄发为道,久居茅山,改名空明道人,不问世事,潜心修炼。后来收了个徒弟,就是徐鸫的师父,虚明道长。 之后的事情,徐鸫便略知一二了。徐鸫总觉得这个太师父的名字听来耳熟,左想右想,忽然觉得浑身上下像是被雷劈过一般,因为这所谓的空明道人,徐鸫的太师父,便是当年让骆成身首异处,家破人亡的教授,李承运。 难怪树魄会选自己,难怪木巽会从此在世界上消失。 一切都像是个轮回,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起点。冥冥之中,自己像是李承运的影子,跟金门、火门相熟,又遇到了事件无辜的受害者骆成,这一切的背后,像是有个巨大的影子,这个影子在造一个需要百年时间才能形成的局,而现如今,这个局正在一点点的清晰起来。 **** 凌晨四点,酒吧打烊。 梁贞已经回来好几天了,基本上已经熟悉了酒吧的日常工作,把以往北北的工作全都接了下来,成了殊途同路的临时小股东。骆成自然也没拉下,在酒店端盘子调酒打扫卫生,一个人干了好几个人的活。 客人们本来因为北北和江柏的离开失望不已,但见又来了一堆俊男靓女,丝毫不比之前的差,便乐呵呵地继续上这儿寻找生活中为数不多的乐趣。 梁贞最头疼的不是客人,而是唱歌。她本就不是一个开朗的人,要面对这么多人扯着嗓子唱,她还真有点不习惯。不过生意归生意,北北给了她数额不菲的工资,虽然不好意思要,但为了不要老是麻烦老赵,还是硬着头皮唱了。 好在酒吧本身就闹腾,DJ阿南又配合默契,有什么破音的地方提前就用重低音覆盖过去,也没出什么篓子。 几天下来,梁贞依然紧张的不行,一直持续到酒吧打烊,才静下心来。 收拾完这里的一切,终于打了个呵欠关门大吉。正在这时,酒吧另一个打工的小姑娘拍了拍梁贞的肩膀。 “临时老板娘,明天老板要回来了。” 梁贞一是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 “谁?老板?北北吗?” “不是裴总,”小姑娘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是大老板,神秘人物。” “哦……”梁贞听说过,殊途同路的老板是个神秘人物,一年到头神龙见首不见尾,天天蹲门口候着都不一定能够堵的到,甚至有些员工进酒吧工作后压根儿就没见过他,是男是女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全都是个谜。 这等神秘人物在这个时候回酒吧,显然也是担心北北不在,酒店生意会出事情。 “裴总知道吗?” 姑娘点了点头:“知道,有人过去通知过了。” “那就好。”梁贞伸了个懒腰,指了指桌子上的咖啡机,“帮我冲一杯浓咖啡,越浓越好,然后放冰箱里,我等会儿出来喝。”说完便往宿舍走。 “那……老板娘!你今天不休息了吗?” 梁贞朝身后挥了挥手,砰的一声关上了门。调好三个小时后响的闹钟,梁贞把被子蒙在头上,沉沉睡去。 而此时此刻,骆成依旧睁着眼睛。他的身体与上一次相比,又有了不少变化。江柏在楼上找到的棺材之中,放着的就是自己曾经的部分尸体。意料之中,尸体很快跟身体契合,别人看不出来,但身边最亲近的人已经发现,他的长相发生了变化。 第105章 光合作用 自JX回来以后,骆成已经不再把梁贞仅仅当做一个旅途伴侣,他不能没有她,任何时候,看不到她的影子,听不到她的声音,都让他感到不安。这仿佛是重新回到人世之后,再一次和另一个人的人生轨迹形成了交集。 但与此同时,身体的逐渐恢复也让他担忧起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他没理由让梁贞时时刻刻常伴左右,自己的到来,首先便是建立在这具身体上,假如她喜欢他,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这具身体,曾经是她男友呢。 骆成手里的镜子映着越来越像自己的脸庞,眉头深锁。天逐渐冷起来,这几天的小雨已经把这座城市逐渐带进了冬季的基调。天一冷,做起事情来都有些缩手缩脚。 他起身走到窗户前,深青色的天空在慢慢变亮,他能感觉到厚重的云层背后,有一片光芒万丈蓄势待发。 等着一切过去后,自己这个异类,是否也能与所有人一起享受最后的光芒万丈呢。 **** 闹钟刚响第一下,梁贞便从床-上跳了起来。这几天她几乎没有进入过深度睡眠,任何细小的刺激都会让她条件反射般迅速醒过来。 脑袋还留有上一夜不真实的兴奋感。梁贞洗了把脸随便吃了点东西,便走出了房间。 “这么早起来?”余南跟她打招呼,“跟裴总一样拼啊。” “我得去看看她,现在不过去,她一会儿就得休息了。” 走到门口,骆成已经在那儿等她了。初升的太阳肆意放射-出无限的光芒,骆成的脸一半落入光明,一半留在黑暗,仿佛一尊千年不变的雕塑,让梁贞忍不住盯着他看。 骆成感受到了那股凝视的目光,转头看着一身沐浴在阳光下的梁贞。 “你是不是……不太习惯我现在的样子?”骆成小心翼翼地问。 梁贞毫不吝啬的给了他一个恰如阳光般微暖的微笑,走到他身边,踮起脚尖环住他的脖子。 骆成不变的脸上起了丝毫的波澜,他并不是不喜欢,相反,他希望梁贞能够一直这样挂在自己脖子上。 “我喜欢你的样子,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不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因为我能看到真实的你。”她在他的脸颊上啄了一口,转身走在了前面,“走吧,北北过一会儿还要休息。” “嗯……”骆成低头跟上,嘴角勾起的小小满足足以让他开心一整天。 北北自从被木魅留下的枝条寄生后,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酒吧的生意显然已经不能胜任,梁贞让她搬到了自己家,那里在城区中心,闹中取静,交通方便,很适合北北养病。 北北的病很奇怪,她开始需要很长时间的睡眠来恢复无法对等的清醒。一开始与常人无异,睡上八个小时便可以活动一整天。但到了现在,她需要睡十二个小时,一天之中,有一半的时间都在睡眠中度过。 但大量的休息并没有让她恢复活力,在醒来的几个小时中,她连说话都费力,只能一动不动地盯着窗户外面,梁贞隐隐觉得,她似乎真的在变为一株植物。 “寄生在北北身上的,应该是木魅的精魄,也可以说是另一种形式的内丹。有一定能力的人能够消化其中木魅留下的能力,但对于一般人来说,这显然是一种潜在的巨大危险。”骆成边走边说,“北北的身体太弱了,她没办法与强大的妖力抗衡,它反客为主,正在消耗北北的生命。” “但我现在却只能看着,什么都做不了,”梁贞摇了摇头,“我当初想介入这件事情原因就是想要找到我母亲,做个了断。但现在来看,反而拉了更多人下水。” 骆成走过来环住她的肩膀:“如果不这么做,有可能现在受伤的,早就不是北北一个人了。江柏那边的消息呢?” “徐鸫正在找他师父留下的资料,有了些进展,但还没有找到彻底的解决办法。”梁贞停下脚步,抬头看骆成,“关于李承运,你怎么看?” 骆成无奈地笑了笑:“他被人利用,却用自己的一辈子为别人赎罪,太傻。我会帮他找到那个背后的人,帮他报仇。” 梁贞心头微微一紧,她害怕他被强烈的复仇之心吞噬,天底下已经有一个为了复仇不顾一切的疯子幸尘,她不希望再多一个骆成。 “答应我,不管怎样,不要忘记自己是谁。” 骆成点头:“我答应你。” 到了别墅门口,梁贞整理了自己的心情,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一眼便看到了坐在落地窗前,盯着阳光一动不动的裴北北。 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北北缓慢地转过头,再缓慢地扯出一个微笑。对于她来说,做这些事情都需要很长时间很多力气,她只能慢慢来。 “北北,觉得好些了吗?”梁贞坐在她身边问。 “没什么不舒服的,就是困,”她瘦削的脸上倦意十足,“我想像这样做做光合作用,说不定会有用。” 这样的情况下,北北还能自己说笑话安慰自己,梁贞心疼不已。 “你放心,江柏那边已经有进展了,很快你就会恢复正常的。” 听到江柏的名字,北北脸上终于有了些神色:“他怎么样了,回来了吗?” “快了,你要好好的,等他回来。” 说话间,梁贞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她站起身接过电话,才说了一句话,脸色忽然一变。 “好的我知道了。” “怎么了?”北北抬头问她。 “是阿南打过来的,他说,酒吧老板回来了。” 对于这个神秘的酒吧老板,余南没有做仔细的形容,因为整个对话过程中,都充斥着他激动不已的尖叫。 “临时老板娘!你在哪里?你快回来!大老板回来了!我跟你说!是个大美女!绝对的大美女!你快回来啊!她正在找你呢!” 梁贞心里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有些激动又有些紧张,这个素未谋面的酒吧老板,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呢。 第106章 似是故人来 回到酒吧,梁贞好奇地往里头张望。这会儿店里还没有多少客人,椅子冷冷清清地盖在桌子上,一地的瓜子壳扫了一半,扫把软塌塌地倒在一旁。但在吧台处却涌了一群人,梁贞定睛一看,都是在酒吧打工的员工,这会儿正围在刚回来的大老板身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梁贞的视线很快便被站在最中间的女人吸引过去了。她流着一头乌黑的长发,几近腰间,流云似的荡在身后,软软地垂在腰间,显得既优雅又慵懒。弯弯的细眉,黑白分明的眼睛,流转之间,眼神仿若荡漾的湖水,有种特殊的吸引力。光滑白-皙的皮肤没有多少皱纹,却依旧能感觉到岁月-经过的痕迹,只是比起普通人来,没那么明显罢了。 她今天穿着一条水色长裙,随意搭了件外套,身子稍稍一欠,便露出半个白花花的肩膀,别说余南,看的梁贞都有些醉了。 的确是个美女,不过…… 梁贞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对方看到自己的一刹那,眼神似乎有所变化,竟让她觉得这个素未谋面的女人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 不过这种感觉稍纵即逝,很快便被一种陌生人之间的招呼给冲走了。 “你就是梁贞吧,酒吧这些日子麻烦你了。”老板涂着珊瑚色口红的嘴巴上下轻启,好听的声音立马跃入耳畔。 也是,这么完美的女人要是曾经在哪里见过,准会有印象的。 梁贞伸手握上对方伸过来的手,友好地说道:“我只是代了几天工,谈不上辛苦,倒是北北,忙了这么多年,最近身体也不太好,一直都在休假。” “这个事情我听余南说了,小裴要是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讲。说起来,我这个老板当的真的很不称职,麻烦大家了。”说罢,老板便欠身跟一个个跟大家道歉。 大伙儿那受得了这样的阵势,忙说没关系不忙,有些赶紧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把那扫了一半的瓜子壳继续扫下去。 “既然我回来了,酒吧有什么需要就叫我好了,我刚回来还没来得及把行李搬好,就住在市区的酒店之中。”老板说道,熟练地倒了杯酒,“哦对了,忘了说了,我叫吴爻,大家叫我吴姐就行了。” 闲聊了几句,梁贞便带着吴姐去看账本了。大家各归各位,八卦之心熊熊燃起。怎么看,这个吴姐都是个不简单的人物,有些嚼舌根的服务员一口断定,这吴老板娘一定是某个大老板包养的情-妇,不然怎么一把年纪保养的那么好,还有这么多钱到处旅行。 余南在一旁撑着脑袋,如痴如醉地看着吴姐离开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哎,现在的女孩子,那个能像瑶瑶这么冻龄的,我看实在是少,简直就是妖精啊。” 被余南这么一说,站在一旁的骆成不免皱紧了眉头。 “不过要我说,就算瑶瑶是妖怪,我也不怕,有句话说得好啊,‘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要是能当上一天老板,我这心也就满足了啊……” “啧啧,这见识又广,人又漂亮,瑶瑶可是刚从银座回来的,身上散发着异国的芬芳……” 骆成拉过身旁的凳子,坐到了他的身旁,半问半自言自语地说道:“奇怪的名字。” 骆成在余南面前一般都是摆着一张扑克脸,特别是第一天余南跟梁贞嘿嘿傻笑的时候,骆成冰山似的脸似乎都能射-出几道冰棱子出来,这会儿怎么跟自己搭起话来了。 余南拉了拉自己的帽子:“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一晚上认识的妞,起码有三个叫瑶瑶的。” 骆成不说话,伸出食指沾了沾酒杯里的夏敦埃,在玻璃吧台上写了个字。 余南歪着脑袋看桌子上写下的两个上下摆放的叉,一头雾水:“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说我错了,还特么给了两个叉?” 骆成点了点这个字,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念yao。”便起身离开了吧台,留下还在不断挠头的余南…… 梁贞简单地把酒吧的情况跟吴姐讲了讲,边说边在酒吧逛着,不一会儿,已经走到了二楼。 梁贞此刻的目的就是把话题引到那口生长木魅的棺材上,不由地停下了脚步。 “吴姐,你上一次来酒吧是什么时候了?” 就在梁贞转头看向吴姐的时候,猛地发现对方在自己说话期间,竟然一直都盯着自己,不由地皱了皱眉头,转而友好地问:“吴姐,我脸上弄脏了吗?” 吴姐笑了笑:“不是,梁小姐,我看着你总觉得像是在看故人。” “故人?”梁贞心里有些一样的感觉,这个故人该不会已经死了吧…… “你放心,只是故人而已,只不过跟我很久都没有见过罢了。你跟她长得很像,我情不自禁就想看你。” 梁贞一时语塞,不知道该会什么好,只得继续听吴姐讲她故人的故事。 “也算是老交情了,上次她还送我点礼物,我放在这间配电室,好久都没有动过了,走到这里才想起来。” 问题此话,梁贞忽然一怔,难道……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她立马问道:“吴姐,不瞒你说,上次这边装修的时候打扫到一些奇怪的东西,我们都不懂,就想问问你是不是……” “一口棺材么?”吴姐满不在乎地说。 梁贞瞪大了眼睛:“真的是你……” “你别误会,”吴姐摆了摆手,轻轻倚在门边:“我那个故人,是做古董生意的,那口棺材就是他送给我的。”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梁贞的心头刺过,她觉得浑身上下都能感觉到剧烈的心跳,扑通扑通放出要从皮肤之中跳出来。她尽量压制住自己心中的紧张,故作镇定地问:“你哪位故人,叫什么名字?” 吴姐轻轻打了个呵欠:“叫什么名字?姓金吧,具体什么我也不记得了。说起来,我们俩用现在的词来形容,应该叫相爱相杀吧。” 第107章 不好看你还盯着看 吴姐轻笑了两声,忽然凑到梁贞耳朵边,缓缓说道:“你把它开起来看过了吗?” 梁贞不习惯有人如此靠近自己,只觉得耳朵旁痒痒的,耳根迅速红了起来。她闻到对方身上有股清幽的香味,下意识地往边上靠了靠:“看过了,不是什么古董,已经放到其他地方了,如果吴姐要的话就……” “不用了,”她摇了摇手,“既然没了就算了,我不在乎那点东西。” 梁贞追问:“吴姐,你能告诉我你那跟我长得十分相像的朋友现在在哪里吗?” 吴姐侧过头看她,眼神里说不出的复杂。梁贞怕她疑惑,赶紧补充道:“我父亲也是做古董生意的,曾经看到过这种东西,不好收,就像问问对方是在那里收到的。” 听到梁贞提起了父亲,吴爻的眼里闪过一丝波动,速度很快,梁贞几乎没有发觉。 “哦,这么巧?说说也无妨,”吴姐若有所思地想了想,“上次见面的时候,是舟山的个小岛上,名字记不大清了,你也知道,哪里的海岛比较多嘛。” “舟山……”梁贞喃喃重复着。 “账本我都看过了,小裴做事情我很放心的,还有什么事尽管找我,我先回去休息了。”说罢,吴姐笑了笑,逐渐离开梁贞的视线。 他们一直都躲在岛上吗……梁贞抑制不住心底隐隐的激动,虽然无法确定白家人现在依然躲在哪里,但不管怎样,雁过留痕,总会有留下些东西,她几乎想要插上翅膀立马飞到舟山。 当天,梁贞就把打听到的消息跟骆成他们说了,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在微信群里聊天,时不时的,陆离还要插几句话,放上几张兔子的近照。 不得不说,这丫头成长的速度极快,兴许不是人类的缘故,越发生的灵动可爱,陆离俨然已经成了一个爱-女成疯的怪老头,不管什么话后面都要带上几句“我们家兔子”。 再说已经成了木巽继承人的徐鸫,他这几天倒是已经清楚了认清自己的位置,恭恭敬敬地给他的师父和太师父上香祭祀,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仔仔细细地研究他们留下的东西。 不得不说,那个小巧的妖骨木盒子,里面放的都是整个木门的精华,只要拖住北北的病情,把木魅的寄生驱逐出去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拖住病情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太难太难。徐鸫已经没日没夜地盯着看,江柏还嫌不够,自己却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这会儿看群里聊得愉快,徐鸫总算还是上线了。 “舟山?梁贞妹妹,你们要去浙江吗?” “是啊,要一起去吗?”梁贞一字一句地回复。 “正有此意,”徐鸫害怕江柏说他不认真,赶忙回复,“我看过一些资料,说木魅这种植物的精魄想要分离出来,需要暗海眼的水。据记载,舟山那一带的岛屿附近有暗海眼,我想去碰碰运气。” “那还废话什么啊,赶紧的啊!”江柏在一旁气急败坏。 梁贞缩小界面,开始查找最快去舟山的车票,一旁的骆成不动声色,眼神却如同冬日里的冰锥,直直地看着前方。 梁贞顺着他的眼神看去,正是酒吧边上,风姿绰约谈笑盈盈的吴姐。 平心而论,骆成此刻的眼神是十分无情的,但再怎么样,也不能盯着人家看这么久啊。梁贞心底勇气一股酸酸的感觉,这种感觉驱使他靠到了骆成身旁,捏着嗓子道:“这么好看啊?” “什么?” 骆成愣了一下,回头对上梁贞似笑非笑的眼睛,对方迅速移开,嘴里不屑地切了一声:“继续看呗,我又没说不行。” 骆成眨了眨眼睛,眼里的暖意融化了冰霜,他明白眼前姑娘话里带话的意思,也不解释,伸出宽大的臂膀直接把对方揽了过来。 这会儿他俩坐在酒吧落地窗的角落边,今日常州地区降温,这会儿空调氤氲吹着,有种潮-湿的暧昧氛围。 梁贞显然没料到对方会直接动手,扭着身子想要挣脱出来,却感觉对方的力道越来越大,直到自己泄-了骨子里所有的力气,才举白旗认输。 察觉出怀里的姑娘安静下来,骆成松了口气:“不好看。” 梁贞输人不输阵:“不好看你盯着看。” “就是不好看才看。” 这是什么道理?梁贞不想分辨,低头摆-弄着手指,长长的睫毛上冒出一丝水汽。 “这么好玩?”骆成问。 “对,就是好玩!”梁贞瞪他。 骆成转过头,小声地对她说:“我看她,不是因为她好看,恰恰相反,是因为她身上有种奇怪的味道,这才让我想要观察她。” 奇怪的味道?梁贞回忆起来,吴姐身上确实有股香味,淡淡的清幽香。 刚想发言,却听到骆成的嘴边落下来几个字,不轻不重,却砸得梁贞心都跟着颤了颤。 “死人的味道。” 什……什么…… “这种味道,我身上也有,无论怎么覆盖,都覆盖不了。活着的人闻不出,死去的人之间却能够发现。我想她应该也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梁贞恍然大悟,难怪自己跟骆成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总觉得她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当时还感觉她是在看自己,难不成那会儿就已经发现骆成不是人了? “还有,你看她的耳后,”骆成继续说,并没有因为梁贞惊恐的表情而停下,“那里有个纹身。” 梁贞瞪大眼睛看她,就在她转头跟身旁的人打趣的时候,隐隐约约有个图案在耳后显露出来。她立即像个发现敌情的小兵,跟自己的首长报告:“看到了,我看到了!这又是什么东西,你们之间互相认人的标记吗?” “不,”骆成笑了笑,“就是觉得这个纹身奇怪罢了。” 梁贞以为他又要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这会儿听到答案,几乎要背过气去。 “我说你能不能靠谱点,吓死我了。” 骆成蹭了蹭她的头发,算是安慰。 不过被他这么一说,梁贞倒也觉得那纹身有些有趣。平白无故的,谁会在耳朵后面纹一团黑色呢。 第108章 沈家门 虽然觉得奇怪,但也不好多说什么。这世界上有多少人,就有多少奇怪的喜好,人家说不定就是喜欢在耳朵后面纹上一团黑呢。 梁贞想了想不去看她,终于定好了去舟山的车票。她在下单的那一刻,隐隐觉得这趟舟山之旅有别于其他几次,隐藏着前所未有的秘密。 由于这次不但是要寻找棺材主人金某的下落,更是要去取暗海眼中的海水,如此一来,相别好几个月的四人终于得以再次聚首。 浙江并不是什么遥远的地方,没过几个小时,车子进入了浙江省境内,再穿过大桥,直接到了沈家门。 到这里不仅是方便好认,更因为徐鸫说这儿有好吃的——海鲜。 徐鸫觉得虽然前几次旅途都有收获,但走起来却不顺畅,明明是旅游,却成了荒野求生,太悲惨了。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没有好好祭祭五脏庙,惹恼了肚子里的小神仙,才变成这个样子的。 梁贞觉得好笑,分别许久,没想到徐鸫嘴馋依然没改,还更加伶牙俐齿起来,这理由,自己都不好意思推脱。 等骆成拿着行李走到沈家门海鲜街的时候,徐鸫已经摆好了满满一桌子菜,像个东家似的满脸堆笑。 “梁贞妹妹!”见门口两个熟悉的影子款款而至,徐鸫激动得站了起来,隔空对着门口大喊,惹得四周频频注目,“这边儿!这边儿来!” 一下子就受到如此沉重的注目礼,梁贞恨不得钻到行李箱中去。顶着满头的黑线,才慢悠悠地走到徐鸫身旁。 本来被这么一叫,觉得挺尴尬的,但一看见满桌子的菜,再加上饭店之中氤氲而生那股子温热而又富足的香味,梁贞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徐鸫见对方的表情起了变化,赶忙介绍起桌子上的菜来。 “这这这,豆腐鱼,好吃!放嘴里跟豆腐似的,那叫一个嫩啊,你试试!” “试试这个,梭子蟹!好吃,跟咱们那儿的大闸蟹不一样,鲜的很,来来来,夹一个!” “诶,这个是他们店里的特色,炒米面,一半酥一半脆,嚼起来特带劲儿,骆大哥你尝尝!” “还有这,椒盐虾潺!” “来来来,我给你盛碗香芹米鱼羹,你闻闻,香到骨子里啊!” 梁贞的眼前瞬间眼花缭乱起来,被这些好吃的堵了嘴巴,一时之间也忘了数落徐鸫了,赶紧拿起筷子尝起来。一旁的骆成看着她吃的满嘴油,宠溺地笑着,却忽然督见一旁的江柏似乎没那么起劲,像是有什么心事。 骆成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了,还在为裴北北的事情担心?” 江柏被他这个一拍,一下子回过神来。这丫平时冷的跟冰山似的,现在怎么主动跟自己打招呼?不过经过之前的事情,江柏对骆成已经没那么反感了,毕竟现在算是自己的妹-夫,说说也无妨。 他拍了拍身旁的一个布包道:“老头子让我带东西过来的。” 江柏嘴里的老头子指的是陆离,他依然在丽江带兔子,不过这次却给了江柏一个任务,让他买了些礼物带到了舟山。 骆成弄不明白:“带给谁的?” 江柏狡黠一笑:“老丈人家的呗!” 骆成立刻明白过来,却依然带着几分怀疑:“你是说,水门沈家?” “不就是嘛。沈听琴的父母依然活着,年纪已经很大了,身体还挺硬朗。沈听琴有个弟弟,现在在舟山这一带做生意,弄得不错,把老人家都接了过来。” “这沈家二老啊有个爱好,喜欢吃燕窝,老头子不知道从哪里弄过来一批血燕窝,千里迢迢寄给我要我过来带给他们,这不,一路可背死我了。” 江柏露出包中的一个角落,立马厚厚实实不少燕窝映入骆成的眼帘。陆离这回可算是下了血本,这么多年过去了,沈听琴早就不在人世,却依然记得她的父母,也算是痴情到了极点。 “沈家人住在哪里?” 江柏道:“不远了,这里有个什么岛的,在那里建了个海景别墅,等明天我就把东西送过去,早点完事早点干活。” 就在大家吃吃喝喝有些疲惫的时候,旁边一桌的客人忽然大叫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 刚才还在推杯换盏的客人一下子全都看了过去。徐鸫他们此刻也来了兴趣,转过头看热闹。 很快,服务员便跑过去了。那位客人点了个葱油海瓜子,吃的正起劲呢,忽然有个海瓜子不但里面没肉,还有个奇怪的东西,黑不溜秋的,看着着实像个大虫子。 服务员一瞧,也是没了主意,抓耳挠腮不知该如何是好,一旁的客人更是起劲不已,拉着服务员就是要讨个说法。 其他客人也坐不住了,纷纷用筷子挑开面前的菜,仿佛也想从菜里找点东西出来恶心恶心自己。 这事情惊动了老板,很快,后厨之中走出个肥头大耳的中年人,赔着笑脸走过去,一看客人手里所谓的黑色虫子,脸色刷一下就变了。 客人不解,对,这确是是虫子,不应该发生,但也不至于这样的表情吧。 老板的脸凝成了冰块,仔仔细细观察了半晌,朝着后面挥了挥手,大厨也走了出来,后面还带了个老者。从服务员的窃窃私语中,他们得知这个老者是专门在海里面搞海货的。 老板拿着“黑虫子”问他们:“你们看看,是不是那东西?” 大厨满不在乎地看了一眼,神情一下子也惊住了,有些手足无措起来:“真的是从海瓜子里面吃出来的?” 客人冷哼一声:“这还会有假?你是怀疑我们讹你们啊?” “不是不是,”老板赶忙摆手致歉,“这顿饭免单免单,大家消消气哈,消消气!” 听到免单,客人才总算消停下来,又低头说了几句,把剩下的菜打包后离开了,看热闹的群众一哄而散,各吃各的,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有店主老板大厨和老者三人待客人离开后,端着那盆海瓜子急匆匆地进了后厨。 第109章 暗海眼 四人互相对望了一眼,细微的眼神交换下,很快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虽然表面上看像是客户吃到不干净的东西要求理赔,也算是稀松平常,但通过观察店家的表情和语言,这事情绝不简单。 怎么自己才刚到舟山,就开始发生一些意料不到的事情呢? 江柏站起身,佯装伸懒腰,眼神却飘向了老板大厨和老者的方向,随后对着另外三人抬了抬眉毛,吹着口哨往后厨的方向走。 餐厅之中人来人往,并没有人在意江柏。他轻轻松松地绕道后方,浓郁的饭菜香通过走道传了过来,江柏朝里头看了看,有三扇门,两扇紧闭,另外一扇微微颤动。 江柏快步移动到那扇颤动的门边,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之后,整个人跟壁虎一样贴在了门上,细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先是一阵难耐的沉默,接着,那位肥头大耳的老板先发话了。 “我没有看错吧?老刘,你这批货什么情况?“ 老者赶忙回应:“我咋知道啊,不过肯定不会有问题,我亲自看着捞上来的,那还能有假。” 老板的脸色沉下去,一旁的大厨叹了口气:“如果这是这样,那咱们算是百年难得一遇了。” “是啊,谁他妈能想到暗海眼居然真的存在!” 暗海眼?江柏的心猛地加快,手不自觉的一推,身后的门发出轻轻的响动。 “有人在门外吗?”老刘伸着脑袋朝江柏那头望了望。 “有又怎样,弄到这种东西的绝对不止我们一家,要我说,过几天市场上肯定炸开锅了,这暗海眼开了可是见了不得的事情,几十年之内咱们算是没办法做生意了。”老板现在的心里丝毫容不下任何念头,满脑子都是那个黑虫子,这让江柏松了口气。 “不做生意是小,赔命是大!”大厨惶恐地说道,眉头搅在了一起,“你们就不怕那传说吗?” “怕什么,要死一起死,不就是水鬼吗,他还能把整个沈家门全都掀翻了不成!” “老板说的是,那……东西怎么办?” “明天你就找时间把它丢回海里,哪个地方弄来的就在哪个地方丢掉!” “好,我明天一早就去办。” 达成一致后,三人陆陆续续从后厨房走出来,江柏本来很顺利地一扭头,眼看着三两步就能走出去,却被地上的油渍滑了一跤,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客人走到了后厨,老板有些奇怪,但还是很快把江柏扶了起来:“先生,你来后厨做什么?” 谁知摔得晕头撞向的江柏抬头就是一句:“Oh,shit!” 这下轮到老板一脸懵逼了,但江柏丝毫没有给他把脑袋转过来的机会,接连来了一句:“Whereisthetoliet?” 老板不愧是见多识广的人,接连的两句英文让他对江柏的身份深信不疑,眼珠子骨碌一转,嘴里冒出一句洋不洋中不中的英语:“Ah,toliet,goahead,turnleft!Kitchen,thisiskitchen,nottoliet!“ “Oh!Really?”说罢,江柏从原地爬起,做戏似的朝后厨望了望,若有所思地点头,“Iseeisee!” 回头又对老板竖了个大拇指:“Good,verygood!” 本来还略显疑惑的老板被这么一夸奖,脸上立马浮现出油腻腻的笑容。他哪里晓得,眼前的江柏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 原本被发现的江柏顺利脱身,大摇大摆地回到座位上。徐鸫拉着他的衣服,笑呵呵地问道:“怎么样了?听到啥了?” 江柏不慌不忙地坐下:“Waitaminut.” “啥啥啥,维啥米特?”徐鸫不解。 梁贞道:“你就别卖关子了,快点说吧。” 江柏这才正色道:“我们不是要找暗海眼吗,本来这东西百年难得一遇,现在算是被我们碰上了。” “百年难得一遇?” “是的,”骆成点头,“暗海眼并不是长时间都存在于东海,他需要一定的条件,据说与星象有关。等满足这个条件后,暗海眼会开启。” “说到这个暗海眼啊,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江柏望向徐鸫,对方却摆了摆手。 “别问我,我只知道要拿里面的海水,里面到底是啥我也不清楚。” 骆成接话道:“极有可能是另一个世界。” 梁贞喝了口水,来了些兴趣,放下筷子问:“什么是另一个世界?阴阳之分,还是另一个宇宙?还是其他所谓的平行空间?” “我要是知道,就不会耐心地坐在这里了。”骆成道。 四人夹菜吃了一会儿,徐鸫终于是按耐不住性子:“合着我们来这里找暗海眼,还不知道里面是人是鬼,真是要死了。” 江柏白了他一眼,面色如常:“不管里面是人是鬼,老子都要进去找海水。” 江柏这话说的很重,其他几人都不做回应。因为大家都知道江柏这是为了北北,任何有建设性的意见他都不会听。所以大家都没有搭话。 “明天早晨,那老头会去暗海眼出没的地方把黑虫子丢掉,我今天不回去睡了,盯着这丫,你们要是不愿意,这次我就一个人行动。” “江柏。”梁贞有些不放心,“你耐心一点,大家心里都是担心北北的。” “耐心?我如何耐心!北北现在天天睡觉,就跟植物人没什么两样,我要再耐心下去,她就要彻底变成一根木头了!我能不急吗!” 被这么一吼,大家都沉默了。江柏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喝了口酒站起身去外面吹风。 梁贞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有些惆怅,用手肘碰了碰骆成:“你真的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吗?” 骆成摇头:“具体是什么,我真不清楚,不过我能肯定,绝非善类。” 徐鸫叹了口气,把桌子上的菜一扫而光,望着窗外的江柏道:“我小江兄弟痴情至极,令人钦佩。今晚我看着他去,你和骆大哥去过二人世界好了。” “不行,”梁贞摇头,“每次出行,我们都分成两队,每次都会遇险。这次不管怎样,四人同进出共患难,谁都不能丢下谁!” 随后四个字犹如一块巨石,狠狠地压在了梁贞的心头。究竟是怎样的东西,才能让骆成用“绝非善类”来形容呢。 第110章 不如发生点什么 行动从当晚就开始了。餐厅供应夜宵,并没有打烊,四人吃吃喝喝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午夜,眼看着餐厅里的客人越来越少,江柏的精神却愈发好起来。 他的目光,始终盯在那个叫做老刘的供货商身上,黑虫子在此人手里,只要他靠近海岸,暗海眼就有可能在四周。 谁知等了半晌,老刘打了个呵欠,径自上楼休憩去了。 这老头,今晚不准备去海边吗?也罢,老子就等你一晚上。 好在餐厅对面就有一家快捷酒店,江柏挑了间带窗户的,视线直接可以看到餐厅的二楼。 暗海眼里有什么没人知道,必须养精蓄锐。骆成因为妖气的原因,不怎么需要休息,当了当天的守夜,紧密盯着对面的情况。 没多久,徐鸫就打起呼来,江柏也闭着眼睛睡着了,只有梁贞盯着骆成,怎么也无法入眠。 骆成抿了口茶,是舟山的特产普陀佛茶。绿润螺形的茶叶在水中逐渐舒展开来,汤色愈发黄亮,骆成盯着这杯茶发呆,忽然觉得黑暗之中有一双黑亮亮的眼睛在盯着自己。 他低声道:“快睡觉。” 梁贞翻了个身,用被子的一角捂住自己的口鼻,眼睛依然一眨不眨地盯着骆成。 骆成别过头不再看她,再次说道:“睡觉。” 显然对方是发现自己了。梁贞干脆放肆大胆地看,过了许久,幽幽地说道:“骆成,你长得跟当初不一样了。” 听到这话,骆成的心中咯噔一下。这种变化是必然的,每一块身体的找回,都将在他身上发生不小的变化。如果回到过去,这种变化自己显然是十分需要的,但在现在,他有些不安,如果褪去了这层皮肉,梁贞还会像这样,毫无顾忌地看他吗。 似乎是看出了对方内心的活动,梁贞慢悠悠地添了一句:“不过我喜欢。” 骆成被这句话呛了一口,心里却不由自主地开心起来。他的声音柔软起来,像是在劝小孩子一般。 “好了,等会儿就天亮了,你快睡吧。” 梁贞眼珠子骨碌一转,干脆从床-上坐了起来。徐鸫的呼噜声震天响,江柏也睡得死死的,她蹑手蹑脚地摸黑靠近骆成,直到感觉到对方宽大的臂膀时,身子一缩,轻巧地钻了进去。 骆成失笑,这丫头,愈发大胆起来了。 见多方没有反抗,梁贞更加得寸进尺,干脆身子一斜,整个人像是挂在了骆成的身上。 骆成顿时感觉有一股暖流自心口缓缓流入四肢百骸,让他在这冬日的寒冷之中无不温暖如春。他下意识地伸出手臂,合在了少女温热的背上。 梁贞的身子颤抖了一下,嘴里呼出的热气让骆成觉得身体之中有种情绪在逐渐高涨。他深吸一口气,拼命压制着这种情绪,缓缓闭上了眼睛。 少女的唇就在这个时候落了下来,像花瓣一般轻柔,带着些许的瑟缩。骆成终于忍不住了,伸手穿过梁贞的黑发,狠狠地回应上去。 此时此刻,梁贞整个人都被骆成控制住了,她没办法逃,也不想逃,任由他在她唇上攫取着什么,呼吸越来越急促,仿佛马上就要窒息。 骆成的另一只手环住了她的腰,把她死命拉向自己。虽然隔着冬日里的数层衣服,但两人仍能感觉到对方身体之中传来的灼热,美好而又富有挑战的灼热。 此时此刻,房间之中仿佛只有他们两人,这无声的纠缠逐渐融化在黑暗之中,直到徐鸫那有节奏的呼声忽然就停止了。 四周顿时陷入一片寂静,椅子上的两人也停了下来,冬日里的冷风从窗户口吹进,把他们的思绪一点点恢复正常。梁贞的外衣已经在地上了,一个扣子半拉不拉地荡在上面,毛衣被扯开了一个角,白-嫩的肩膀上一片红晕。 她楞了一下,迅速明白了过来,猛地站起身穿好衣服,紧张之余差点被椅子绊了脚。骆成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样子,不由地笑了起来。 “笑什么!”梁贞小声骂他,“不许笑!” “要继续吗?”骆成的话语之中仿佛有着些许的挑衅。 “继续你个头!”梁贞回到自己床-上,把被子三两下裹了起来,连带着头也钻了进去。她不想被骆成发现,自己的脸早已红的跟猴屁-股似的了。 骆成恢复了理智,但在这一瞬间,他竟然有些不想从刚才的迷乱之中醒过来,或者说,等发生了点什么,再醒过来才好…… 这不大不小的动静还是把江柏给吵醒了,他抬眼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的骆成,小声问道:“要不换你休息一会儿?” “不用了。”骆成静静的喝了口茶,方才滚烫的茶水,已经有些微凉了。 窗外的天空逐渐泛出青灰色,此时此刻,餐厅二楼的灯亮了。 骆成迅速做起来,看样子,老刘是准备出门了。 “他起来了。” 江柏本就处于半梦半醒之中,被他这么一句话直接炸了起来,三两下穿好衣服就凑到了窗户边。 只见老刘鬼鬼祟祟地从餐厅走出来,在荒无人烟的街道处左右看了看。此时是早上四点钟不到,出了三三两两起来做生意的小贩,确实没什么人经过。 或许是意识到了什么,才走了没几步的老刘忽然停下了脚步,抬眼疑惑地朝对面二楼看了看。 骆成迅速低头,同时摁下了江柏的脑袋。这要放在平时,江柏早就跳脚了,头发是他最重要的地方,任何人碰不得自己的发型。可此时此刻,只能忍。 老刘看了两眼,最终没有发现什么,这才往另一边走了起来。 楼上的两人松了口气,站起身往窗外看了看。 “这老头,还挺警觉的!”他干脆把刚才弄乱发型的错推到了老刘身上,回头看了看骆成,“我先跟上,你们随后。” 说完话,还没来得及等骆成回答,就匆匆下了楼,很快,那条老刘走过的路上,江柏的身影一闪而过。 骆成把徐鸫和梁贞叫了起来,根据江柏发过来的定位,一点点靠近海岸边。 第111章 跟踪 虽然街道上没什么人,但老刘还是尽挑些小路走,这儿一拐那儿一绕的,让跟在后面的江柏很是头疼。空落落的街道上本就没几个人,这下还要跟在小巷子里穿行,好在基本功扎实,每当老刘觉得后方有人,忽然回头的时候,江柏总能看准时机,深吸一口气,贴在墙壁上,借着错落有致的砖头门缝,躲过了老刘的视线。 曲曲折折走了一大段路,终于来到了目的地。眼前是一处海港,规模不大,看上去像是私家码头。这次为了掩人耳目,老刘干脆没有去常去的三江码头。 江柏迅速把位置发在群聊之中,眼神死死地盯着眼前鬼鬼祟祟的老刘。 老刘到了一处码头边上,敲了敲值班室的门。 这个点的海面上不断刮着冷风,比平时还要阴冷数倍,海风卷席着潮-湿的海味一下就灌进了江柏并不算厚实的衣服之中。刚才出门着急,随便披了一件薄外套就出来了,这下冷的直发抖,甚至都有些抖不动了,仿佛五脏六腑在这一瞬间都凝结在了一起,随便走上一步就会碎成冰渣。 老刘敲了好几次值班室的门,这才有人慢悠悠地起来开。对方是个中年男子,胡子拉渣,满脸倦容,见到老刘却又一刹那的清醒,随即扒-开厚重的衣服看了看腕上的表,清醒又恢复成了萎靡。 “这他妈才几点啊,老刘,没睡醒吧你。” 本来这么早起就有点火头,被对方这么一激,老刘的脸色也不好看了:“你丫别废话,开不开船?” “现在开船?你疯了吧,没看到那浪不太正常吗?回去回去回去,过两个小时再来找我!” 眼看值班室的门就要关上,老刘胳膊一伸,硬是挡住了。 “嘿我说,你这老头不太讲道理啊,这码头又不是你家老板开的,我们也是做生意的,你这样死皮赖脸的,我叫人了啊!” 这话并不是吓唬老刘,江柏左右看过,值班室旁,有好几个小房间,窗户玻璃上都有一层薄薄的雾气。不出所料,这些应该都是船员的寝室。 像这样的私人码头,一般都会配备一定的警力,招募过来的船员也是各式各样,鱼龙混杂,有些还有犯罪前科,只是实在找不到工作,这才来这里,毕竟工资不低,还时常有外快。毕竟私人码头承接的生意不需要经过审批,挂羊头卖狗肉的常而有之,但只要有利益驱动,就没什么办不成的事情。 果然,老刘什么都没说,手里拿出一个信封,直接塞到了对方手里。 中年胡子男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捏紧了信封,令人满意的厚度。 见对方终于放下心来,老刘这才开口:“船老大,我是实在没办法,这才起早来麻烦你的。” 胡子男嘿嘿一笑,露出满口的黄牙,常年海风侵蚀的脸上微微泛红:“你这人真是,早说嘛,我以为什么事。进来坐,进来坐。” “不了不了,这次是真着急,您就带我去趟绿华山东边的小岛,马上就回来的。” 胡子男的眉头露出不解的神情,随即又伸长着脑袋四下望了望:“兄弟,杀人越货抛尸之类的事情,我最近干不来啊。” “哎,你想什么!我就去看看我们店的船,有几天没回来了,这不才来麻烦你吗,不然我来这里干什么,再过一会儿,被别人家的船发现了,我们还做不做生意了!” 原来是这样。胡子男终于放心了,搓-着手跟老刘讲了几句好话,老刘显得有些着急,眼看天色逐渐转明,被别人知道了就不太好了。 这个时候,剩下的三人也赶到了。徐鸫什么也不说,伸手就给江柏套了件羽绒服。这是他们刚才在路上随便买的,正好人家开门,特价买了四件。 江柏这一瞬间才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知觉逐渐恢复,回头看了一眼徐鸫,对方头顶上还戴了一顶绒线帽,滑稽不已。 “怎么样了?”骆成问。 江柏把情况跟他们讲了讲,指了指那头的值班室:“看吧,好像出了什么变故。” 再看那头,胡子男终于吞吞吐吐说出了实情:“那个,老刘啊,我们的船都出去跑生意了,最后一条昨晚上就开走了,现在还剩下一个快艇,你坐不坐?” 老刘几乎要晕死过去。这个天坐快艇,还要坐到绿华山那边,自己不得被这冷风吹成傻-逼啊。 胡子男见老刘脸上逐渐生出的怒意,却不着急,毕竟这一路私人码头就这一家,不坐拉倒。心下有底,脸上便笑得灿烂:“我这有军大衣,不怕的,我让几个小弟带你过去,快去快回。” 老刘咬紧牙关,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冷冷地说道:“快艇就快艇吧,不过,我要你跟我过去。” “我?”胡子男有些难以置信,这种事情,还要麻烦本船老大,真是够胆的。但是摸了摸口袋里厚厚的信封,还是点头了,“行吧,你等我一会儿。” 做生意的,就算知道自己处于下风,也不忘争取最大的利益,这便是商人处事之道。 那两人算是谈妥了,可这头就犯了难。从这里去绿华山的船没几条,就算有,也要等到八点才有第一批,那时候人多,想要做点什么放不开手脚。但又不能径直跟过去,对方坐的是快艇,不是出租车,茫茫大海上就只有一艘,跟过去很容易被发现。 正当大家急得团团转,江柏却显得一脸轻松,徐鸫有些摸不着头脑,忙问:“小江兄弟,你不着急吗?” “你小子就睁大眼睛看看爷爷我的厉害吧!” 说罢,江柏活动了下手脚,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推了徐鸫一把:“胖胖,把钱给我。” “什么钱?”徐鸫虽然表现的莫名其妙,但手却不自觉捂住了口袋。 江柏眼疾手快,把徐鸫装的鼓鼓囊囊的钱包顺手拿了出来,塞进了自己口袋里。“放心吧,以后还给你。” 还没等徐鸫反应过来,江柏已经走了出去,进入了老刘的视线。 “Hello,myfriend!” 第112章 绿华山港 老刘瞪着眼睛,有些难以置信,随即意识到这是昨天在后厨摔了一跤的……外国人? 江柏没有理会老刘的震惊,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泥嚎,烹有!” 听到这怪异的语调,老刘的嘴角不禁抽了抽,他到现在还没弄明白这外国人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码头,但想到他昨天能够找厕所找到厨房去,也就不惊讶了。 江柏走到仍旧呆愣着的老刘身旁,叽里咕噜说了一大段英语。说是英语,大概也就老刘信了,因为江柏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只是表情丰富摇头晃脑,显得动情十分。 面对国际友人,又不好发火,在老刘这一辈人的心里头,外国人,那可都是高高在上的金主,一般人得罪不起。等江柏滔滔不绝的鸟语停下来后,老刘思忖着到底该怎么回答他好。 正在这时,戴着绒线帽的徐鸫从后面跑了出来,点头哈腰的样子,让老刘想到了抗日剧中的翻译官。 “哎呀呀,刘老板,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又来麻烦你了。” 老刘对他有印象,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徐鸫伸手握了握,道:“我是江先生的翻译。” 此刻,一声马达的轰鸣声划破天际,船老大已经准备就绪,快艇上还坐着两个睡眼惺忪的船员,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一行人。 老刘见准备差不多了,刚想开口走人,却被徐鸫抢先:“刘老板,我这几位客人都是美国华裔,来舟山旅游的。不过他们这种财大气粗的不喜欢普通航线,就寻思这到私人码头碰碰运气,你说巧不巧,竟然在这里遇到了刘老板!” 老刘笑着回应,心下却着急的很,眼看着天要亮了,大白天的找暗海眼就更不容易了,还要碰上其他船,脑袋上不禁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刘老板,你看这边的船都开走了,就剩下这一艘快艇了,要不……” “我已经定下了!”老刘赶紧抢话,“几位远道而来的大老板,对不住了,我先走了。” 徐鸫知道他必然会如此,忽然高声大喊:“刘老板,既然码头是你家的,就尽尽地主之谊,带我们逛逛呗!” 这声音足以传到船老大耳朵里,那头立即扯着嗓子回应:“洋老板!这船都是我们家的!” 老刘有些头疼,闭着眼睛使劲让自己冷静下来。徐鸫见着,心里得意一笑,继续吼道:“哟呵!船老大,我们老板说要去海上逛逛,不知道可否同行啊!” 江柏心里已经知道徐鸫要做什么,咧开嘴会心一笑,掏出手里的钱包,举起悠悠一晃。 在这些风里来雨里去的海员心中,只要不是自己人,只要对自己船没损害,其他什么的,都是浮云,利益才是根本。眼前几位洋老板出手阔绰,肯定不会比老刘差,再说了,老刘又不是去做杀人越货抛尸的勾当,怕什么,不过一两个小时的事情,赚个盆满钵满,何乐而不为呢。 见船老大露出贼兮兮的笑容,徐鸫知道自己成功了,越过老刘,两手拢在嘴边喊道:“船老大,还有两位洋老板在后头呢,可以一起吗?我们按人头算钱,你放心!” 按人头算钱?这生意合算!就算现在把老刘丢下不管,船老大也是做得出来的。奈何收了人家的钱得办事,以后也得继续合作,暂时把这心压了下去。 船老大使了个眼色,另外两名船员就下去了。毕竟快艇比不上大船,人太多会有危险。再说了,都是几个金枝玉叶的外国人,不会做什么危险动作,就算有点小意外,自己也能应付的过来。 梁贞骆成徐鸫,在加上江柏老刘和船老大,一艘快艇坐的满满当当。大家穿上预备好的橙色救生衣,坐定之后,快艇便发动了。 茫茫东海,一望无际。墨蓝色的海水深不见底,仿佛一面幽暗的镜子,隐隐约约能看到底下不可见人的诡秘深渊。白色的快艇仿佛海洋中的一颗小米粒,一个浪头就能将它打的片甲不留。阴冷的海风肆意地拍打着每个人的脸庞,像是一把潮-湿的刀子,吹得人脸颊生疼。 船老大开的很快,也是想在最短的时间内赚最多的钱,估计心里也是乐开了花,今天究竟是个什么好日子,总以为只剩下一艘快艇今儿个不会有什么生意,谁知一下碰到两位拿着钱拼命塞给自己的主儿,还有几个远在美利坚的洋老板,这等好事下次说给其他码头上的人听,准能把他们给气死。 说到华裔,船老大自然弄不清楚,不过外国人就是外国人,模样都好看点。一边开船,眼神一边在其他几个人身上逡巡。第一个上来的洋鬼子,桀骜不驯却眉眼俊朗,顾盼神飞,有种让人拒绝不了的雅痞。另一位,到现在为止还没听他讲过话,深沉凝重,散发着不可侵犯的庄重感,却又让人忍不住去看他第二眼,船老大想到几年前很红的一个词,这应该就是所谓的酷吧。 另外那个女孩自然不必多说,女人他可没少见,像这样美的不扎眼,静静坐着却又让人无法忽视,越看越好看的耐看型,很难碰上一个。 倒是那个翻译官……船老大摇了摇头。 梁贞的手紧紧抓着身旁的栏杆,高速前进时船身有一定角度的倾斜,身体微微向后倾斜,人会下意识地有些恐惧。骆成看了他一眼,另一只手覆了上去。 仅仅是这样一下,梁贞心里便平静多了。她回头感激地看了一眼身旁的骆成,视线之中,一座并不起眼的海岛映入了眼帘。 船老大高声喊:“到啦,那边就是绿华山港!” 声音被海风撕裂,破碎地传进了耳朵中。梁贞看着那头,心里莫名地咯噔一下。绿华山到了,也就是说,暗海眼就在附近。她下意识地转头望了望,四周的海水一样浑浊,并看不出丝毫的异样。 第113章 岛上变故 坐在船老大身旁的老刘最先反应过来。此刻的船速已经放慢,几乎是在海面上飘。海浪一下大过一下,天也没有放晴的势头,似乎很不适合出海。 老刘扒着栏杆四下看了看,指着东边的小道说道:“去那边!” 船老大是见多识广的人,老刘只不过是他的一个客人而已,剩下的四人不能视而不见,随即转头笑着问道:“几位老板,去不去那边的小岛看看?” 四人的目的就是如此,但不能再脸上表现的太过明显。徐鸫装模作样地跟身旁的人翻译了几句,随后点了点头:“老板说了,去看看,景色不错。” “好嘞!几位抓紧咯!” 景色不错?真是见识短浅。船老大心里有些看不起这些有钱没眼界的人,这破地方,又冷又潮-湿,光线也不好,真不知道洋人怎么就喜欢到这种破地方来,还要说这里景色不错。 要自己说,那美国的生活才叫不错,什么夏威夷阳光海滩,金发碧眼窈窕洋妞,牛排薯条威士忌…… 船老大拉动发动快艇,如同猛兽一般,快艇嚎了一下便呼啸而去,那股劲头,似乎眼前就是美好的资本主义生活。 绿华山港周围此刻没多少人,老刘已经站起起来,皱着眉头四下寻找着,沉默不语。船老大不知道,他这是再找暗海眼的踪迹。 徐鸫一行人虽然知道有暗海眼的存在,但却并不知道该如何寻找。书上只是说,暗海眼中的水对治疗木魅寄生有奇效,早在周王室时期,便有人在深山之中遭木魅袭击。妖木被人砍断之后,有部分进入了人的身体寄生。那人寻遍天下名医都无人能够医治,最后竟然变成了一块绿色的人形枯木,日日夜夜惨叫不断。 拯救不得只能放弃,有道士将这块人形枯木埋入深山,做法加以封印,这才免去灾祸。一直到明朝后期,郑和下西洋时曾经遭到暗海眼的袭击,侥幸逃脱后留有暗海眼的海水,此物并不是什么名贵之品,便丢给了部下。后来那人辞官回乡,在山上建造别苑时挖出人形枯木,以暗海眼中的海水浸泡,得到一具人类尸体,穿衣面貌仿佛生前,却不是那时候的打扮。 所有人只当这是树妖吃人,却不知是木魅寄生,这件事情被五宗木门记下,现在传到了徐鸫手中。 老刘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些看似毫无差别的海水,终于找到了当初自己取货的地点。船老大照他的意思开船过去,停了下来。 这边的小岛面积不大,是公共岛屿,上面有些储备物资,隔三差五会有人过来添置。船老大看了看快艇上的油表,把船停了下来。 老刘敏感地问道:“你干嘛?” “干嘛?加油啊,不加等会儿你怎么回去?” 老刘有些烦躁:“这点准备不早点做吗!?” 船老大耸了耸肩,人都在他船上,现在他才是老大,轮得到你指手画脚吗? “这么多老板在船上,我怎么知道会突然来这么多人,你要是不愿意,早点游回去得了!”船老大鼻子里闷-哼一声,转头望向其他四人,“嘿!BOSS们!上岛玩玩?” 梁贞没想到船老大会邀请他们上岛,当即笑了笑表示友好。这一笑让船老大受宠若惊,自己的话对方居然听懂了,一下就更加殷勤起来,赶紧抛锚上岛,第一个跳了上去,拉好绳索把快艇稳了下来。 老刘冷笑一声,真是有奶便是娘。不过也好,此时此刻不方便做手脚,要是就这么把东西扔下去,那些平日里最喜欢把环保挂在嘴上的外国人一定会追究,不如等他们上了岛,自己再扔也不迟。 想罢,老刘也登上了岸。船老大领着他们往岛上走,时不时地解说一下这边的风土人情。海岛不大,植被确是十分丰富。眼下已经是十一月底,岛上剩下的不少植物都蒙上了一层深绿,凝重不堪。 说了几句,也就没啥可讲的了。毕竟是破岛一个,还能怎么夸呢。到了补给站,船老大自己过去加油,剩下的人就自由活动开了。可梁贞刚一停下脚步,就发现老刘不见了。 这老头,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着急。她看向一旁的骆成,对方早有准备,点了点头,便掉头走了。 此时,船老大提着油桶也回来了,手里还拿着几包小鱼干,是本地渔民自己晒的,当做土特产发给了几个人,边发还边问:“老刘呢,还有那个高高的洋老板人呢?鱿鱼干要不要吃……” 话音未落,只听见“轰”的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从海水中汹涌而出,马上就要扑上岸来。这声音之大几乎把人的耳朵震聋,梁贞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响,剩下的全是耳鸣,根本听不见身旁的人到底在说什么。 变故并没有就此停止,震耳欲聋的声响还在回荡,力量丝毫不减,船老大从没有在海上听到过这样的声响,脸上露出惊恐的神情,手里的油桶打翻在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从海底猛地涌起一股巨大的海浪,直-挺-挺地冲向天空。 船老大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顿时吓得一动不动,但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普通人见到这样的场景早就屁滚尿流了。 惊诧了半晌之后,船老大忽然大叫一声,眼睛都直了,直接丢了手里的东西,疾疾地奔向变故的地方,嘴里不停地喊:“老子的快艇!老子的快艇!” “别过去!”梁贞大喊,可伸手晚了,到底是没来得及抓-住他。船老大拼命向前奔跑,海底却又一次膨-胀,一个楼房高的高浪瞬间掀了起来。 紧接着是地震一般的晃动,刚才浪头的力量不是一般的大,几乎要把大地劈开,打在地上的声响仿佛数万条鞭子在齐鸣。他被这爆炸一般的震动撼住了,远远看到一个高大的影子急速奔来。 “快走!”那人大呼一声,他的身后,比刚才浪头高过两倍的巨浪,像座山一般恐怖地立起。 第114章 惊涛骇浪 船老大呆愣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这样的滔天巨浪,自己从未真正见过,这到底是什么…… “走啊!快走!”眼前飞奔过来的人再次大声喊道。 船老大认出来,那人是高个子的那个外国人,他怎么会说中文?但事情已经容不得他多想了,赶紧转身,拼了老命往后跑。 骆成手里背上背着已经半昏迷状态的老刘,脚下的步子一下比一下大。那巨浪根本就不是随随便便产生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老刘偷偷摸-摸的一个举动。 当时梁贞交代过自己后,骆成就跑过去找老刘,最后发现他一直都在快艇周围没有离开。 为了看清暗海眼的位置,骆成没有走远,躲在一棵树后观察着老刘的动作。谁知他鬼鬼祟祟地往海水之中投了个东西后,水面猛地就炸开了花。 这一下把站在岸边的老刘直-挺-挺地震了出去,直接摔在了骆成的脚边。骆成上前看了看老刘的状况,只是被震昏迷了,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原以为是不是触到了附近的鱼雷,谁知还没缓过劲儿来,就看到滔天巨浪滚滚袭来。骆成想都没想,背起老刘就往后跑,却看到还在往这头拼命赶的船老大。 从船老大惊恐的眼中,骆成知道身后的巨浪有多么恐怖,他扯着嗓子对着船老大吼道:“补给站在哪里?!” 只顾奔命的船老大愣是没听明白,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明白了骆成的意思,赶紧道:“东边!在东边!那边有抗海啸的房子!” 所有人全都跟着船老大跑起来。巨浪此刻就像一个行动迟缓的庞然大物,悠悠地立起巨大的身体,在空中停顿了片刻,接着,轰然倒塌。 梁贞一瞬间几乎能感觉到鼻腔之中扑面而来的咸湿气息,一直以来,虽然多次面临险境,那都是镇定自若,纵使有少许慌乱,也从未像今天这样,整个人几乎都快站不稳了。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发自内心,发自深海,发自整个大自然。人类在自然力量的面前显得是如此的渺小,生与死仅存在这几秒钟之间。 船老大上前手忙脚乱地打开门,剩下的人全都冲了进去。由于东海多年以来很少有巨大海啸,这里防灾的房子已经年久失修,被这么多人一拥而入,那颤巍巍的锁竟然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这锁一掉,所有人的心都跟着坠入了海底。没有了这道门,整个房屋就是一个储水的棺材,所有人都要葬送在这里。 眼看着惊涛骇浪顷刻间就要冲进整间房屋,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船老大浑浊的眼睛里竟然已经泪水盈盈,眼神之中充满了痛苦与绝望,他已经放弃挣扎了。 就在这个时候,骆成一步走上前,拉着徐鸫走到墙边,大声对他说道:“妖骨木!” 徐鸫的反射弧终于正常上线,他立马就明白了骆成的意思,汗水涔-涔的手颤巍巍地握在了门锁之上,嘴里喃喃自语。 冲天巨浪此刻终于扑面而来,电光火石间,徐鸫的手中长出无数墨黑色的木头,嵌在了门与墙壁之间的缝隙之中,硬生生地把门与房子连接到了一起。 所有人都听到一声闷响,紧接着是一股前所有的窒息感,整栋房屋一瞬间全都没入了海水之中,窗外一片墨蓝色,仿佛他们此刻都身在海底。 徐鸫没想到妖骨木有这样的能力,惊诧之余,又看到窗户外面似乎有不少小鱼小虾,精神顿时放松下来。 船老大此刻也在窗户边,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外,思绪依旧没缓过来。他不明白,今天本来应该是一个财运亨通的好日子啊,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那些发生在眼前的事情都是真实存在的吗,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吗,难道不是在做噩梦? 有那么一刹那,他似乎看到有个怪异的影子从窗外一闪而过,他揉了揉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这一浪退去持续的时间很长,整个屋子里都陷入了一片真空般的安静。这时候有人想起了老刘,梁贞迅速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颈动脉。 “没事,他只是暂时昏迷,这里有药吗?” 船老大赶忙点头:“有有有!这里有几年前海啸救灾剩下的。” 梁贞打开柜门看了看,确实有不少物资,但有好些已经过期几个年头了,但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屋子里没有床,只有一张长方形的办公桌。大家把找出来的毯子铺在桌子上,再七手八脚地把老刘抬上去,动用了好一番精力,老刘这才恢复了神智。 他睁开眼后的第一句话,便是叹息。 “真的要出事情了。暗海眼真的要出事情了。” 大家把目光投向窗户外,此时此刻,潮水已经退下去了,整个小岛都是一片荒芜,大部分的植物,包括哪些高大的树木,几乎全都被压断,仿佛腰斩一般横亘在路边。 而那天和海…… 所有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大家静默地看着昏暗的天空,天色几乎跟傍晚没什么分别,却在海浪掀起的地方,开了一个诡异的窟窿,云层像是被吸附进去一般,在天上缓慢地打着旋儿,海面上,有一道宽阔无比的水柱连接到了这个怪异的窟窿之中,仿佛海天都由这跟柱子连接在了一起。 船老大不是没听说过暗海眼的事情,他忽然明白了什么,瞪着血红的眼睛一下子上前抓-住了桌子上虚弱的老刘,手紧紧攥着他的衣领。 “你是不是来找暗海眼的!?” 此刻隐瞒也已经没有意思了,老刘惨淡地点了点头。 船老大“啊”地叫了一声,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一把松开抓着老刘的领子,直-挺-挺地往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呆坐在地面上。 他无力地耷-拉着脑袋,脸上的生气荡然无存,一下又一下地重复着几个字:“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这下全都要死在这里了。”(未完待续。) 第115章 水鬼传说 “你再在这里放屁,小心老子不客气!”江柏第一个沉不住气,冲到船老大面前举起了拳头。 现在这种状况,说这种丧气话是最没用的,船老大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面对这样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局面,纵然是经历过惊涛骇浪的船老大,心里都恐惧到了极点。 毕竟什么事情搭上暗海眼,就是死路一条。 “小江兄弟,你先别激动,反正咱们现在横竖出不去,不如听他讲讲,诶,别动手动脚啦,你就当听故事嘛,不然多无聊!”徐鸫上去安抚了江柏的情绪,让他把拳头收了回去,再给船老大使了个眼色。 毕竟是老江湖,船老大明白了徐鸫的意思,咽了口唾沫,神情终于平静下来。 “是这样的,我们这种跑船的人,没人不知道暗海眼,但大多都是口耳相传,有些人也说这都是骗骗小孩子的把戏,不足为奇。但今天我算是见识到了。” 在海上行走江湖的人,有这样一个故事。传说海和天是相连接的,两者对于两个世界来说是相对的东西,这跟现在的哲学理论有些相似,但在那时候,人们把它理解为阴阳两界。 暗海眼的存在就是两者之间的桥梁,它一般都处于关闭状态,但到了一定的时候便会开启。 如果有人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妄图在海上销毁痕迹,那人在某天跑船的时候,就会看到暗海眼,里面会出来一种黑色的虫子,这种虫子会吞噬人体,当地人称之为海黑虫,但这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东西是接着出来的水鬼。 传说这些水鬼就是那些死去的人的执念所化成的,他们从暗海眼中钻出来复仇,不把人弄死誓不罢休,假如他们得逞了,就如同死在虎口下的伥一般,也会成为水鬼的一部分,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之中寻找下一个替死鬼。 最好的例子就是当时郑和下西洋的时候,有人在船上杀了人,后来他们在海中遇到风暴,暗夜之中见到过许多诡异的黑影子。那一夜过得极其漫长,等到白天到来的时候,船上死了好几个人,但只留下了他们的衣服和血迹,尸体却久久未寻到。 其实跑船的人胆子都是很大的,要让他们杀人轻而易举,但就是因为有这样的故事存在,才让他们不至于堕落。举头三尺有神灵,有些话不得不信。 但到了现在,这样的故事最多被当做奇谈,已经很少有人信了。随着海盗的兴盛,有人对这个故事嗤之以鼻。但舟山这边的人相信,就算是在遥远的西方,也有幽灵船,这些东西都是从暗海眼之中跑出来的,只有身上背着命债的人,才会碰到这种不干不净的东西。 “我知道的,大概就这么多了,一时……一时也想不清楚,其他什么的,我真的不知道了。”船老大此时只觉得口干舌燥,头脑一片混乱。 身上背了命债的人,暗海眼会对它开启。是这么个意思吗?梁贞大致梳理了一遍,在上学的时候,教授也曾经讲到过海上祭祀之类的活动,大概与这些也有想通之处。 “那天你在餐馆看到的黑虫子,就是从暗海眼中跑出来的吗?你是怎么确定的?” 这话问的是老刘。老刘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撑着桌子艰难坐起,眼睛眨巴了几下,苍白的嘴唇嗫嚅了半天,总算是讲出了一句话:“其实……其实暗海眼上一次开启并不是在明代,一百年前就有人开起来过……” 一听到这话,所有人都是一惊。一百年这个词语在梁贞他们这里极其敏感,所有的事情,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几乎都在那个节点,骆成便是那个节点的产物。 船老大见没自己什么事了,坐在了一旁,对着窗外已经变成一堆废铁的快艇叹了口气。 这头老刘继续说道:“我也是听我的老师傅说的,算起来刚好一百年。有人曾经找他问暗海眼的地点,这哪能知道啊,给了不少钱,就说了个故事,那人就不干了,好像后来闹出了人命。至于他到底有没有找到暗海眼,这就不知道了。” 说到这里,老刘猛地意识到眼前的这些个外国人怎么中文说的那么好,看样子不像是来旅游的,却到处打听暗海眼的事情,还有那个翻译官,奇奇怪怪的,好像每一个人都藏着某种秘密。 老刘下意识地缩起身子,警惕地看着四周,颤抖地问道:“你们根本不是来玩的,你们来干什么?找暗海眼做什么?” “老头,这么紧张干什么,我们要害你,刚才就动手了,还费尽心思把你救回来,有那么好心吗?诶诶诶,我警告你啊,别用那种看水鬼的眼神看我,信不信我……” “退下去了。”一直看着窗外的船老大忽然喃喃,大家的视线全都聚集到了他那里。 刚才海天一线的奇妙景观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剩下的只有汹涌的海浪和辽阔的天空。只是天依旧灰蒙蒙的,有些要下雨的势头。 徐鸫打开屋子的门,果然,地面一片潮-湿,植被都被浸在海水之中,有些已经泡烂了。经过几个小时的煎熬,岛上的六个人早已饥肠辘辘,奈何房子里的物资少得可怜,大部分还都过期了,只能出门碰碰运气。 留下-身子还不太舒坦的老刘,剩下的人走出了屋子,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泥潭似的泥土中寻找出路。 江柏跑到快艇边上,左右查看了一下,摇了摇头:“这东西都变成废铁了。” 船老大蹲下-身子抚了抚残骸,心疼不已,这些可都是吃饭的家伙,但现在不容悲伤,他想了想,抬头说道:“我有条船租给别人,跑的好像也是这一片,绿华山这一带有深水网箱养殖区,等到了中午那会儿,人会多起来的,到时候咱们随便找一条船,多给点钱,就能够回去了。”(未完待续。) 第116章 诈尸了 徐鸫直起腰,对着混沌的海面看了看,距离岸边越远,海水的颜色更加深沉。只是这看似波澜不惊,实则处处危机的大海上,看不到一丝有船经过的迹象。 “现在几点了?”他不禁问到。 船老大看了看腕上的时间,疑惑地皱起了眉头,不应该啊,照道理说,早上九点多的海面,应该飘满船只。就算天气不好出来的船不多,但至少,一只两只也是应该的吧。 怎么会……一只都没有。 梁贞也意识到了不对劲,探求似的看向身旁的骆成。对方不说话,像是默认了她的猜想。 “怎么回事!怎么一条船都没有!他们到底哪里去了!”船老大有些恼火地站起来,对着海面眺望。 “别看了,”梁贞冷冷说道,“不是他们去了哪里,而是我们去了哪里。” “这话什么意思?”船老大的脑子飞转动,难以置信地盯着梁贞,他其实已经有些猜到了,只是不愿意相信。 “刚才巨浪掀过来的时候,我们谁都不知道屋子外面到底生了什么。但假如那浪是从暗海眼中掀起来的,那很有可能,我们现在并不处于正常的时间空间之中。” “你是说我们在暗海眼里头?这怎么可能!”船老大失声叫道,“我跑了这么多年船,虽然为了点钱耍过些小手段,但都不涉及人命!我从没害过人!我不可能到暗海眼里面去的!” 徐鸫走过去拍拍他的背,安慰道:“诶,没人说你做坏事啊,别紧张吗……” 可船老大见到徐鸫碰他一下子跳出去老远,像是见到鬼一样满目惊恐:“你们!一定是你们!老刘我信得过,你们几个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该不会……该不会真的……” 梁贞却依旧镇定,经历过如此多的事,她已经知道此刻慌张并不能改善自己的境遇。她不想过多地解释自己的身份,对船老大的崩溃表示无能为力:“你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现在也不一定是暗海眼里面,我倒觉得是被推进了另一个空间,处于暗海眼与现实之中,像是一个结界。” “胡说八道!我不管你们了,是死是活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我回去找老刘,让他带船队过来。”说罢,船老大自顾自地往屋子的方向走。 谁知走了一会儿,就快到屋子门口时,他的脚步忽然停住了。江柏看他停了下来,不耐烦地吼道:“喂!怎么不走了?” 船老大仍是一动不动。梁贞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对方的身体,似乎在颤动。 骆成立即走了过去:“我去看看。” 眼前的门半掩着,看不清里面的情况。骆成问他:“怎么不走了?” 船老大的脸色很难看,刚才的愤怒荡然无存:“我……我看到一个黑影飘了过去。” “黑影?”骆成低头看了一圈脚下,出了自己几个人的脚印之外,并没有其他人的,“这个岛上有没有其他人在?” “没有。”船老大摇头,额头上已经沁满了汗水,“别说人,动物都没有,最多有些虫子。” 骆成蹲下-身子,捻了一把泥土放在鼻子边闻了闻,忽然感觉有个东西从眼皮子底下飘了过去。这绝对不是错觉,而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如果这座岛上没有别人,那会是谁?他不禁握住了拳头,当下警觉起来。 剩下的人也看出了不对劲,全都回到了屋子前,骆成让大家噤声,走在最前面,轻轻推开了半掩着的门。 屋子里没有灯,天色不明,看不清里面生了什么。骆成朝着老刘的方向看了一眼,窗户边,他的影子靠着窗玻璃,像是在看窗外的景色。 可是所有人都察觉出了不对劲,那个一动不动的身体,乍一看没有什么不对,但细细观察,可以感觉到有种微妙的变化。 像是电流穿过一般,以一种常人无法达到的度,在怪异地抖动着。 “老……老刘?”船老大的声音已经变了掉,却依旧装着胆子在问。老刘是他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必须抓-住。 回应他的一片沉默。片刻之后,江柏打开了手电筒。明亮的光线晃得人眼睛有些酸,但却真真实实看到了眼前可怕的一幕。 老刘靠着窗户躺着,浑身上下爬满了海黑虫,鼻子眼睛耳朵一个地方也不放过,从这块皮肤钻进去,从那块皮肤钻出来,触目惊心,令人作呕。 在灯光的照射下,虫子并不感到惧怕,移动的度更加快了。老刘身体之上仿佛覆盖了一层厚重的盔甲,偶尔露出的缝隙,能看到里面白森森的骨头。 船老大彻底奔溃了,他大叫:“不!!” 骆成赶紧捂住他的嘴巴,小声说道:“别出声!没搞清楚状况之前别乱跑!” 可此刻的船老大哪会乖乖听话,挣扎着拼命逃窜。这一下惊扰了虫子,它们像潮水一般从老刘的骨头上退了下去,一下子消失的无隐无踪。整个屋子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没人知道虫子藏到哪里去了。 不知是惧怕还是故意躲避,但只要那东西不出来,就能保住一条命。骆成拉着已经腿软的船老大往门口移动,刚想走出去,忽然感到后背一阵冷。 有一双眼睛在背后死死盯着自己。 徐鸫最先反应过来,猛地回头,一个扭曲的身姿正站在自己身后。 “卧草!诈尸了!” 被啃得几乎只剩下骨头的老刘直-挺-挺地站着,两个深深的眼窝之中有一团灰蓝色的火焰在隐隐光。 徐鸫撒腿就想跑,刚走了没几步,却又停下了。跟在后面的江柏忙问:“老徐,不要命了!快跑啊!” 徐鸫咽了口唾沫,指了指门背后:“这儿也有……” 就在众人愣住的档口,竟然站了好几个老刘一般的尸体,穿着打扮各异,相同点一是看上去都像是海员,二是都是已经死的透透的人了。 船老大缓过神来,抓着骆成的衣襟不断颤抖:“是水鬼……是水鬼啊!”(未完待续。) 第117章 天上之舟 这一喊把那群似乎在玩一二三木头人的水鬼惊醒了,摇摇晃晃地把剩下的五个人围进了一个小圈子中。? ? 此刻的船老大已经恐极生静,他终于意识到再怎么叫喊这个噩梦般的日子也不会醒过来,要做的,只能是战斗。他迅站稳脚跟,从肥厚的军大衣中拿出了一把手枪。 “嚯!船老大,你怎么有这玩意儿的?” “风里来雨里去的,没件东西防身怎么敢出门闯!”他收紧脚步,微微蹲下-身子,对着眼前的老刘举起了手枪。 但看到那张熟悉的脸,船老大的手又不禁开始抖起来,可是在旧情与性命之间,他还是选择了性命,另一只手也搭了上去,稳住了枪托,朝着眼前的老熟人按下了扳机。 只听见“砰”的一声,子弹不偏不倚贯穿了老刘的天灵盖,冲击力直打得他往后退了好几步,整个腰都扭了过去。 船老大长长地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舒展,就看到已经倒下的老刘的尸体,忽的又站了起来。 “见鬼了!”紧接着,船老大又是“砰砰”两下,除了打的碎骨乱飞,其他什么伤害也没有造成,而尸体眼中的那股幽蓝色却更甚了。 经过之前的变故,这样的“意外状况”也着实在情理之中。眼见几个水鬼越走越近,徐鸫忍不住了,在胸前结了一个印,顿时,地面之中迅长出一棵大树,细长的枝条裹住眼前的几个水鬼,暂时控制住了他们的脚步。 “可以啊胖胖!”江柏拍了拍他的肩膀。 徐鸫嘿嘿一笑:“人嘛,总得有点进步呀!” 话音未落,被妖骨木缠住的水鬼忽然张开嘴巴,疯狂啃食起妖骨木来。这样变-态的举动徐鸫可是第一次见到,赶忙捻了一个诀,想要稳住大树的根基重新长出枝条。谁知一连试了好几次,却都只长出几根小树枝。 “怎么回事!?”江柏问。 刚才还一脸得意的徐鸫此刻却哭丧着脸,这里的土壤被海水浸泡过,深处依然是海。不管妖骨木的根须再怎么长,也无法汲取营养,自然长不出枝条。 就在此刻,梁贞忽然感到背后有一阵细微的风刮过,她下意识低头,一只青灰色的胳膊就从脑门上飞了过去。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神不知鬼不觉窜到她身后的水鬼便再一次猛击过来。 度非常之快,距离又如此之近,梁贞几乎来不及做任何动作,眼看着面前的水鬼就要扑来,一时间竟然愣在原地。 电光火石间,她只觉得身体猛地被人撞到了一边,力量之大几乎把她嵌进一旁的墙体之中,只觉得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要碎裂了。 梁贞咬牙睁眼看去,却是一脸沉静的骆成一动不动地站在水鬼面前。说是沉静,但更多的,是杀意。 她曾经在骆成的眼睛之中看过这样冰冷的眼神,深邃而幽暗,比眼前的海水更加神秘莫测,仿佛深潭之下便是十八层地狱。她以为这样的眼神只是因为复仇,但此时此刻,却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冷意逐渐攀上自己的脊梁。 骆成的身体之上开始呈现出诡异的变化,凸起的血管结起一层厚厚的血痂附在他的身上,血红的眼睛几乎灼烧眼前的一切。他伸手一把抓-住水鬼的脖子,收紧拳头,脊椎应声碎裂。 但所有的方法都试过了,江柏甚至用非火去烧灼,水鬼却只是损其身体丝毫不减其力,这头杀死,那头又崩了出来。渐渐的,所有人都开始疲乏了,包围圈渐渐缩小,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焦灼的气息。 被骆成推向墙壁的那一下,虽然疼痛万分,却逃出了水鬼的包围圈。这头江柏见状,忙向梁贞喊道:“快出去!” 待在房间之中只会全军覆没。梁贞没有犹豫,立马拉开房门疯了似的跑了出去。 海岸之上不知何时起忽然卷起了一层黑边,梁贞还没有走近,便倒吸了一口凉气。 海水之中,不断有水鬼张牙舞爪地爬上岸,朝着他们一步步逼近。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梁贞的脑子飞运转着,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天空,灰暗的天色与眼前的大海别无二样。 连接两个世界的桥梁…… 天和海本身就是相对的…… 像是为了去验证什么,梁贞深吸了一口气,咬紧牙关,对着一边没有水鬼的海岸疯了一般跑去。 她必须找到一条路,一条突破这种结界的路,不然只会被困在这里,留给自己的只会是死路一条! 眼见海面就在自己的眼前,那么幽深黑暗,那么波谲云诡,自己于之,简直就是沧海一粟,瞬间湮灭。但没有过多的时间给她犹豫,梁贞闭上眼睛,两腿一跃,已然跳入大海。 冰冷的海水瞬间从四面八方袭来,梁贞不会游泳,没有支撑和依靠的失重感让她一下子就紧张起来,呛了好几口海水,本能地挣扎。但越是挣扎,身体向下沉的就越快。她能感觉到大-片大-片的海水正灌入自己的耳朵、眼睛、鼻腔,潮-湿、咸腥、冰冷混杂着窒息紧紧包裹着全身。 就在梁贞觉得自己即将死掉之时,她忽然看到了一条船。 船上有不少人,就在绿华山港附近。她的脑子已经开始混乱,搞不清到底是为什么会在海中看到这条船,但不管如何,她还是拼命地叫喊,任凭海水灌入自己的嘴巴。 终于,那船上的人似乎现了她,调转航线朝着梁贞的方向驶了过来。 要……得救了吗…… 意识不断游离的梁贞隐隐约约看到船头站着一个人,她再也看不动了,闭上眼睛的瞬间,海底之中涌现出一股奇怪的力量,托起她不断下沉的身体回到了岸上。 “小微!”江柏从屋子里跑了出来,一看到梁贞呛水的样子,赶忙上前和徐鸫两人手忙脚乱地急救,这才使她把喝进去的海水吐了出来。 “骆成呢……”缓缓醒过来的梁贞问道。 “在里面对付水鬼,”江柏答道,“只能用蛮力,那些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做的,非火都没办法烧死。” 江柏自顾自说着,却现梁贞似乎嗫嚅这在重复一个字:“小微?” “船……”梁贞努力出一点声音,“船,有船来了……” 江柏的心一惊,赶忙抬头看向海面。一望无际的东海之上别说是船,连只鸟都没有。正当江柏郁闷不已之时,梁贞指了指天空。 “在上面……” 江柏忽然明白过来,嘴巴张的老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灰暗的天空之中,忽然之间涌起层层涟漪,他看到一艘白色的船身此刻正划破这道诡异的屏障,向着自己缓缓驶来。 行在最先出的船头之上,站着一个男人,跟6离差不多的岁数,腰杆挺的笔直,眉眼之中看不出任何情绪。他伸出一双手,忽的翻起,海面之上顿时涌起一片巨大的水柱。 对于江柏他们这些看到海浪已经有些害怕的人来说,心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但这浪却迅打下,直把岸边一溜烟的水鬼全都拍回了海中。 江柏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此时那个坐在天上船里的人,简直就是天神一般的存在。 水鬼也意识到了那人的存在,却并没有露出凶恶的神情,反而乖乖的退回了海中。那人见状,再次覆手,海浪渐渐平息,但他的眼神却看向了一旁的屋子。 里面还有好几个水鬼,骆成他们还在里面。 就在这时,那人手上的动作起了变化,梁贞也没看明白,就现海浪分离出了一小柱,竟像条水蛇一般延上了岸,穿过梁贞和江柏的脚边,直接钻进了屋子里。 只听见耳边“碰!”的一声,整个屋子忽然之间就被海水填了个满,墙壁仿佛是干涸的大地,龟裂的痕迹一直从门缝便一直延伸到了屋顶,最终想是再也无法承受的水弹,一下子炸了个四分五裂。 徐鸫被这强大的气流推到老远,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大叫道:“我滴妈啊!这是要淹死我啊!这下要死了啊!” 流出的海水之中,夹带着不少水鬼的尸体,而一直在屋子里跟水鬼争斗的骆成,此刻竟然被海水像球一样包裹着。由于无法呼吸,骆成的脸色一片青灰,身体猛地开始颤抖。 梁贞大骇,这样下去骆成会被淹死的。她抬眼看向船头的那人,注意到他的右手此刻握成了一个空心的圆,立马明白过来。 “放开他!”梁贞使出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对着天空大声喊道,“他不是妖!放开他!” 那人微微一怔,用一种十分复杂地眼神盯着梁贞看了一会儿,犹豫再三,还是松开了手。 顿时,水球破散,骆成趴在地上狠狠地咳了起来,经过这么折腾,身上的变化倒是退了下去。 徐鸫见大家都已经脱险,总算松了口气,竖着指头点了点,“咦?船老大人呢?”(未完待续。) 第118章 沈闻书 “这儿呢!” 只见水面上,水鬼被炸飞的半个身子猛地被人推到了一边,船老大十分狼狈地从里面爬了出来。 原来刚才见斗不过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船老大干脆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直到屋子被炸的稀巴烂,才从里面爬出来。 一见天上的来人,他却揉了揉眼睛,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随即大喊:“沈老板?沈老板是你吗?” 被喊的那人眼神之中也露出半分惊奇,但很快便平静下来,恢复到之前波澜不惊的状态。 “我们现在……要怎么走?”徐鸫有些茫然,那救命的船在天上,自己身边啥都没有,仍是茫茫一片海。 船老大察言观色的能力十分厉害,他知道此刻能救他的不是身旁的这几个人,而是天上的那个沈老板,随即大吼道:“沈老板,你把我带出去,租金我不要啦!” 沈老板脸上露出一层淡淡的笑意,轻轻摇了摇头。他指了指岸边的海水,刹那之间,里面就涌起了一个小小的旋涡。 徐鸫瞬间就明白了沈老板的意思,赶紧说道:“跳下去,跳下去就有救了。” 见旁人不信,他三下五除二蹦进了旋涡,溅出一大-片浪花。紧接着,天空之中就出现了徐鸫的身影。他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茫然地看了看自己手脚,脸上的表情继而变得狂喜,刚想张嘴喊,却被沈老板一把按住。 徐鸫活络的眼珠子盯着旋涡不停地眨,江柏第二个跳了进去。 接二连三的,岸上只剩下梁贞和骆成。梁贞小心翼翼地扶起骆成,让他先跳下去。骆成蹙眉,抬头看了一眼天边的沈老板,对方的眼神一番十分复杂,却也没有拒绝,让他们全都走出了结界。 梁贞只觉得身子一轻,醒来的时候,正在一艘船的甲板上,浑身上下全都湿漉漉的。 “梁贞妹妹,感觉好点没?”徐鸫拿了块毛巾过来,梁贞迅速把身上收拾干净,又把身旁的骆成扶了起来。 江柏在一旁甩着头发,船老大则去找沈老板了。 远处的海边,依然十分平静。此时此刻,海面上飘满了船只,海鸟迎着金色的阳光飘飘荡荡,照的睡眠一片波光粼粼。梁贞只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恍如隔世。 “你们是谁?” 耳旁一个声音响起,梁贞回过神来,站在自己跟前的正是救了所有人一命的沈老板。 比起天边的那个遥远的影子,现在的他看起来真实很多。约莫四五十岁的光景,但整个人却打扮的十分精神,隐隐透露出商人的那种精明感,却又不失儒雅。一双桃花眼眼波含水,若不是岁月在眼尾刻下的重重沟壑,梁贞会觉得这人简直就是古代美男子的典范。 沈老板的身后还跟着几个伙计,看似随意地在四周走着,实则耳朵竖的尖尖的,仔细听着这头的讲话,手中的动作十分麻利,看着就像是练家子的。 这沈老板,绝对不是一个商人这么简单。 船老大此刻已经换上了一副灿烂笑容,乐呵呵地走到沈老板面前,十分熟络地说道:“沈老板呀,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你,怎么样,我的船还好用不?” 沈老板微微点头,眼神逐一扫了过去。船老大赶忙说道:“哦,这些都是我的客人,还有老刘……”说道老刘,船老大忽然哑了声,想到他惨死的模样,心里有种被拧开的感觉。 沈老板察觉出了他表情的变化,对着后面挥了挥手:“小杨,带他下去休息。”很快,一个年轻人上来,笑容满面地扶着船老大往后舱走。他虽然有些疑惑,但看着沈老板的脸色,还是踟蹰走了。 待人已经走远,沈老板恢复了面无表情:“现在可以说了吧。” 江柏最见不得人对他大呼小叫,当下就有些不满意,但人毕竟救了自己,他强压着烦躁答道:“哥几个也不废话,我们是来取暗海眼的海水的,中间出了点小差错,被沈老板救了,麻烦了。” 沈老板点了点头,忽然说道:“火离的后生,犟得很啊。” “你怎么知道?!”江柏跳起来,“你也是八门的人?沈……沈听琴的弟弟?” 江柏说这话的时候根本没有经过大脑,就是随口一说,但一听到“沈听琴”三个字,沈老板的脸“刷”的一下就变了,这似乎是个逆鳞,所有人触碰不得,徐鸫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不断地给江柏使眼色。毕竟在这个档口要再给他丢海里,就别想活命了。 气氛变得十分凝重,最后还是沈老板自己开的口。 “没错,我是沈闻书。”他顿了顿,用看穿一切的眼神对他们说道,“火离家,金乾家,木巽家都在这里,还带着一个妖怪,你们别告诉我,现在的八门已经跟妖怪扯到一块儿去了。” 梁贞最听不得人说骆成是妖怪,赶忙开口:“沈老板既然是八门的人,应该知道如今的变故,我们都是后生,不敢跟您多顶嘴,但骆成在那场变故之中,跟您的姐姐一样,也是受害者,没人希望他们因为不是自己的过错,而被责骂千百遍。” 沈闻书的眼睛眯起来,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梁贞。金乾家的姑娘,在自己的印象之中,似乎并不是这般有勇有谋。不过他确实想起了沈听琴,那个知书达理,唯唯诺诺的姐姐,她不该这么死去。 沈闻书顿了顿,忽然失笑:“算了,反正如今我也不是八门的人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虽然对话并不愉快,但也算是互相认识了。沈闻书不是个不近人情的人,他在船上弄了些吃的招待他们,一路驶回港口。 巧的是沈闻书当天借走的正好是船老大最后一艘船,去的地方也正好是绿华山这一带,因为他得到的消息,是这一片地方有好东西出现,没想到却看到了暗海眼。 自从沈听琴死后,沈家就退出了八门,努力融入世俗社会,也做着古董生意,所不同的是,他们涉猎的大多是青头。 海上的青头跟陆地不同,找起来很费劲,要不是有八门的能力在手,沈老板也不可能一个人就把东海这一大-片全都独吞。如今看到八门其他家族的人,忽然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沈听琴还活着的时候,几大家族相聚首,热闹非凡的样子。 时过境迁啊。 既然是老沈家的人,江柏干脆把陆离交给他的活儿一块儿都干了,沈闻书倒是颇明白陆离的性子,并不拒绝全都收下了,还问了问陆离的近况。 当他看到陆离抱着兔子一脸幸福老爷爷的样子,顿时笑着摇了摇头:“如今的八门,我真是越来越弄不懂了。” 沈闻书吃了点东西,发现梁贞一直都在看着自己,转头问到:“你有什么事情吗?” “我……我想问问,沈叔叔有没有我母亲的消息?” 沈闻书摇头:“我已经好多年没过问过八门的事了,你母亲在哪里,我真的不知道。” 看如今梁贞的性格,当初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肯定被人下了封印。金乾家的人向来对自家人十分护短,却唯独对这一个正统血脉的女孩视而不见,甚至举家逃离之时把她丢下,这在重视计划性的金乾家来说十分不寻常。 只有一个可能,这个女孩,并不在计划之中。 沈闻书望着她,眼神之中竟然生出不少怜惜之情。就是因为这些所谓的大家族,所谓的计划,才会让沈听琴那样美好的女子成为斗争的牺牲品。 沈闻书不愿意再去多想,拍了拍梁贞的肩膀道:“既然他们抛下了你,就不要执着于过去,好好憧憬未来才是。” 梁贞苦笑:“我也不愿意,我只是想要见我母亲一面,让她给我个交代就够了。” 沈闻书叹了口气,交代这种东西,又值得上什么呢。不过他什么都没说,只能在心里好好祝福梁贞,更希望她有朝一日能够想明白,别再钻这个牛角尖。 徐鸫在这个时候忽然凑了上来,舔-着脸问道:“沈老板,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在说话?” 沈闻书道:“暗海眼是亡魂待的地方,你们之所以只是在它布下的结界之中,是因为都有一口气在,随便开了口,等于泄-了阳气,水鬼自然能够近你的身。” 说罢,沈闻书叹了口气:“这也不怪你们,八门所有的机密都被最后一任土艮带走了,谁也不知道带到了哪里。” 土艮的事情,陆离跟他们讲过,只恐怕这个人已经将所有的秘密带到了地下。 沈家大宅就在舟山,沈闻书让他们过几日去玩玩,也算是谢谢陆离的好意,最让江柏激动的,是沈闻书拿了一瓶暗海眼的水给他。 水门对于如何再暗海眼之中取水自然有一套,反正自己留着也没什么用,听说是用来救人的,就给了江柏。 如今来舟山的任务完成了一大半,大家都有了回去的心思。(未完待续。) 第119章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北北的病有希望了,但白然之的消息却丝毫没有收获。在酒店坐了一会儿,梁贞觉得心口堵得慌,干脆披了件外衣下了楼。 今晚的风特别大,吹的衣服头发乱飞。她尽力地抚平吹起的衣角,却顾此失彼,发丝乱扬,弄得有些狼狈。正在此时,一只宽大的手掌抚上了她的头发。 从头发到心里,梁贞有种被包裹的暖意。这股暖意再从心底发散,弥漫到全身。四周一下子全都静了下来,只剩下面前高大的男子。她知道他是谁,任由他摆-弄自己凌-乱的发丝。 男人总是不会侍弄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当自己的头发已经被骆成揉成了一团不可名状的东西时,她终于叹了口气。 “骆成,你又跟着我了。” 揉着她头发的那双手停了下来,骆成皱着眉头,盯着面前自己的“作品”答非所问地说到:“不好看。” 梁贞眉毛一皱,跳起来一把抓-住他的手,有些愠怒地说到:“你给我说清楚,什么不好看?” “我不好看。” “噗。”梁贞笑了,看着那张俊朗的面孔露出认真的神情,心里那股憋闷感顿时少了不少,“别乱说,咱俩谁都不丑。” 见她终于不再板着一张脸,骆成松了口气。这小丫头心里藏着太多东西,让她一个人出来走走,说不定就发酵成不可逆转的悲伤。第一次见到她时便是这样的模样,他再也不愿意看到梁贞沉浸在悲伤之中。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应该跟街上那些一样,开开心心的,偶尔有些小烦恼就够了。 两人有说有笑地走了一会儿,进入了街区。虽然已是十二月,但出来逛街的人依然不少,混在一群普普通通的情侣之中,梁贞彻底放松下来,拉着骆成到处跑,这儿吃吃那儿喝喝,俨然像是出来旅游的。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她突然想起沈闻书说过的话,这话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别人说了,但经历了这么多事,她终于开始仔细思考起来。 白然之弃她如敝履,她还有必要冒着生命危险一次又一次地去寻找吗,如果在这中途出了意外,地球依然在转,所有人依然在好好生活,整个白家人也活的好好的,只有自己,只有自己的父亲会因此而痛心难过。 这样追寻,真的值吗? 此时两人正坐在VR情侣座上,电影已经结束了,骆成摘下眼镜看她依旧一动不动地坐着,拍了拍她:“后面有人等着呢。” 梁贞这才反应过来,赶忙下来,失魂落魄地坐到边上的椅子上。 骆成忽然发现有些亮晶晶的东西挂在她脸颊上,忙伸手擦了擦她的眼泪:“为什么要哭?不好玩我们就回去。” 梁贞自己都没有发现何时落下这么多泪来,有些手足无措地胡乱抹了一把:“没什么,我就是有点儿累了,不想回去。” 骆成叹了口气,刚想伸手揉揉她的脑袋,却忽然看到对方正十分严肃地看着自己,像是下了十二万分的决心,眼神之中隐隐透露着一丝为难,但更多的,则是渴望,是寻求。 骆成有种奇怪的预感,仿佛梁贞接下来说的话,会是他听到的最后几句。他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连忙把这个荒唐的思绪从心里驱逐出去。 他看到梁贞几次欲言又止,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他不想打断她,就静静地盯着她的眼睛。这么久了,他从没有这样仔细地看过这个姑娘,那双浸-润过泪水的眼睛此刻看来更加楚楚动人,昏暗的路灯打在她脸上,露出氤氲而沉默的美。 “骆成……”梁贞终于开口,“我想回去了。” 不等对方有任何回应,她接着道:“我仔细想了沈叔叔的话。” 骆成微微一怔,却又觉得都在意料之中,他不插话,等她把心里的话一次性全部倒出。 “这么久,我找了他们这么久,他们或多或少都会知道我的消息,但他们却从没有给过我一个交代。爸爸的判决过一阵子应该会下来,我想回去找份工作,等他出来后好好照顾他。” 骆成一字一句的认真听完,沉默不作声。 “我知道你有心结,你现在活着并不是为了跟我一样平淡度日。如果你不想跟我回去,也没有关系,以后……以后时常会来看看我就好了……” 骆成没有想到她最后担忧的不是别的,竟然是自己的感受,一下子就心软了。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有考虑过,是的,他复活过来之后,想的第一件事便是复仇。世界上没有一个自己熟悉的人,纵然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但后来不一样了,后来有了梁贞,有了很多共同的回忆,他逐渐感觉到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价值,有些人错过了,可能这辈子,下辈子,就算重新再活一次,也永远遇不到了。 八门土坤,如果敢再来招惹自己,一定不会给他们好看。 骆成深吸一口气,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缓缓闭上了眼睛。 身旁的梁贞不敢看他,她不知道骆成会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她甚至害怕听到对方的答案,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或者干脆此时骆成站起来一走了之,这样都比难分难舍来的畅快些。 但她还没有来得及逃跑,就听到了骆成清清楚楚的回答。 “一起回去吧。” 梁贞瞪大了眼睛,她几乎没有听懂骆成在讲什么,脑子一片空白,只看到他的嘴唇动了几下,一个令自己无法相信的答案崩了出来。 “你说什么?” 骆成笑了,似乎将所有的痛苦,所有的仇恨全都泯然,仇恨、悲伤、怨毒,这些跟眼前少女的开心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梁贞觉得仿佛海上的冰山一下子花了,就在她想要撞上去的瞬间。 “我说,我们一起回去吧,不管这些了。”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梁贞的眼中滚落下来,她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这个答案,远远地超出自己的所有预料。她以为骆成会离她而去,毕竟他没有义务一直陪在自己的身边,想过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骆成常回来看看罢了。 但眼前的男人却为了自己放下了一切,甚至想都没想就说了这么个答案。 “不过……“ 梁贞忽然听到他又一次开口,唯恐有变,连忙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这么久了,我都没有问过你一个问题,你回答了之后,我才能决定该不该跟你一起走。” “什么问题?”梁贞刚才到达顶点的幸福感戛然而止,她生怕会出什么问题。 骆成正了正身,脸上转瞬换了副表情,显得比之前认真许多。梁贞的心情逐渐从惊恐变为不解,歪着脑袋看这个生的如此好看的男人究竟要问些什么。 “梁贞,做我女朋友好吗?” 这一次,梁贞一个字一个字地听清楚了。骆成没等她反应过来,又像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朵紫色的小雏菊。花茎死死地被骆成捏在手里,分担着主人此刻的紧张。 “你和我在一起这么久,我从来都没有这样问过你,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有没有对我产生意见。我想过,纵然是要跟你回去,必须名正言顺,委屈不得你。” 此刻梁贞眼里的骆成,古板的像是一个民国时期的教导先生,一板一眼,却字字句句出自真心。 “我骆成无依无靠,没有任何东西为你做屏障,但只要我在这世界上一天,我定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梁贞……我……” “好!”她笑着,已经别无所求,这个冰山一般的男人第一次絮絮叨叨地跟自己说这么多话,句句出自肺腑,有些事不需要多说,平日里做的多了也就明白对方的意思。 现在的情侣相约默然便出双入对,她虽然早已经把骆成看成是自己的另一半,但对方还这样郑重其事地问自己一遍,梁贞只觉得从未受到过如此的尊重。 他无依无靠,但自己又给得了他什么呢,一诺千金,便只剩下这个承诺了。 这下轮到骆成有些惊诧了,他原本以为,自己这样的人,身体都不是完整的,梁贞却爽快地答应了他。与他在一起是一回事,承诺与他一起,则是另一回事。 在他那颗依然是百年前礼制的心中,早已经深深刻下梁贞的名字。 梁贞早已不再流泪,咯咯傻笑个不停,她接过骆成手里的小雏菊,伸手一把揽过他的脖子,狠狠地在脸颊上刻了个印记。 “骆成,以后你可就是我的人了,知道吗?” “……” “不准再摆扑克脸!笑一个!” “……嘿。嘿。嘿。” “……” 这一天梁贞是无比满足的。她立马发了条信息给老赵,让他有机会就告诉自己父亲,不多日就会回来见他了,还上网搜索了一番招聘单位,为未来构想好了一切可能。 想了一半,满足的脸上却又露出一丝担忧,转头问骆成:“我现在是在做梦吗?” 骆成低头蹭了蹭她的脸颊:“那就别再醒了。”(未完待续。) 第120章 吃干抹净 冬日的夜晚寒风更甚,但在梁贞的眼中,确是这么多年来最开心的一天。 以前纵使家里尚未家破人亡,现在也开始怀疑起当时白然之真实的内心,而现在的自己,确是真真实实的活在幸福之中。 正好这个时候传来了一股浓郁的海鲜香味,梁贞当下就想,要是有了美食,今天就算是圆满了。 骆成哪能看不出她那点小心思,回头望了望,海鲜摊就在不远处,排队很长,看样子生意不错。 “我去买,你在这里等着。”骆成见她虽然脸上红扑扑的,但在寒风之中依旧有些发抖。在风中排那么长的队,还不如让她在这里避避寒风。 今晚,脸骆成的脸上都带着一层细微的粉红。梁贞笑着捏了捏他面部肌肉十分不发达的脸,笑嘻嘻地说道:“去吧去吧,我都饿死了!” 骆成拿她没办法,宠溺地看了她几眼,有些不愿意离开,但海鲜铺子就在几十米开外,顶多半个小时,就可以回来继续跟梁贞腻歪了。 想到这里,骆成掩饰不住自己的笑意,撒开大长-腿穿过人群,往海鲜铺子的方向去了。 望着骆成远去的背影,梁贞有些恋恋不舍地看着,但很快,拥挤的人群便将那影子淹没了。梁贞转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小雏菊,这个冰山似的男人竟然也可以心思细密,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这么个小东西。 此刻的她像是在家等待郎君回来的小媳妇,满足而又羞涩,但很快,有个东西在她面前一闪而过。 梁贞还没有从幸福的氛围中脱离出来,愣了愣,片刻的功夫,那影子已经在自己面前停下了。 四周纷纷扰扰的人群,就像是无声的画面一般,跟自己完全没有干系。只有坐着的梁贞,和眼前站着的这个一动不动的人,静的像是两个雕塑,没有人在意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三十分钟后,骆成举着烫手的烤生蚝,跳跃着走到了长椅边上。 他的眼神在长椅上逡巡了一圈,又转了转身子,在周围的人群之中查找了一遍。 “梁贞?”骆成依旧有些期待,这丫头,该不会是跟自己玩捉迷藏吧。 “出来吧,东西冷了就不好吃了。”骆成自顾自地在说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像剪辑一般从眼前略过,看的骆成有些茫然。 一张张陌生的面孔,都不是他要找的梁贞,他仿佛觉得全世界都在旋转,都在与他开玩笑。 她去哪里了?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突然不见了? 骆成的脑袋一片空白,他把所有可能性都想了一遍,不可能,梁贞不可能丢下自己一个人走的。 他失魂落魄地坐在长椅上,那一头,似乎还留有梁贞刚才坐过的温度。 她离开了吗,丢下自己,离开了吗…… 骆成的视线转到脚下,地面上,人群的践踏之下,一朵小雏菊已经分崩离析。 **** 某处一所古旧的宅院之中,有个老人正坐在摇椅上,鬓角染霜,眉目深沉,不苟言笑,一下又一下地摇着手里的扇子。 现在已是十二月的天气,但老人的习惯依旧不变,手里的扇子看似无力地摇着,却招招力道十足。 一派古典装潢的屋子里,沉重的红木家具占了大半,大多是仿照清代的风格,高低错落的成套多宝阁静静伫立在雕刻有兰草藤蔓的窗户边,宽大的缂丝檀木书桌旁,一柄宫灯式样的落地灯亮着幽暗的暖光色灯光。在灯光的照射下,多宝阁上的东西发出神秘莫测的光亮,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地面之上,则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不论是人走上去还是挪动重物,都不会有丝毫吵闹的声音,不用担心会吵着主人休息或学习。 四面的墙壁上看似随意地挂着几幅字画,没有表框,只是随便挂着,却都是名人墨客的真迹。 这样一个足足可以与古代宫殿相比,令人咋舌称叹的屋子,老人却不愿多看两眼,眼神始终盯着窗外的那轮残月,半眯着却精光四射。 他似乎在等一个消息,又或者,根本不在想任何事情。吱呀的摇椅声成了这屋子里唯一的声响,听着不免让人乏意生困。 但书桌的一边,却站着一个低眉顺眼的男人,年纪约莫三十上下,带着副眼镜,充满书生气,眉眼与坐在摇椅上的老人有几分相似,一样沉默不说话。 这样让人透不过气的安静,实则隐藏着另一种令人狂躁的焦灼。只是谁都不愿意戳破,谁都不愿意表现出来。 过了没多久,有人从外面经过,停在了书房门口。他抬眼看了看屋子里的人,站着的男人首先注意到了他,并没有阻拦他的意思,那人便像是得到了许可,快步走进了屋子。 “老爷子,人带回来了。” 摇椅的声音戛然而止,空气之中一下子静的吓人。 老人把目光从月亮上拉了回来,转头看着眼前弓着身子,十分谦卑的人。 “在哪里?”老人的声音苍劲有力,有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淡淡的三个字,却让低着头的人颇为震慑。想到年,老爷子也是名震江湖的一号厉害人物。 “带在东侧的房间里。”干净利落,没有过多废话,老人很满意。 “好了,我知道了。” 来人恭敬退下,吱呀有节奏的摇椅声再次响了起来。 一直默不作声的白敬之有些忍不住了,他脑子里是千万个想不明白。当初举家搬迁,封印梁贞身体里的能力,就是为了避人耳目,丢下这个不应该出现的包袱。如今却大费周章,把她又找了回来,到底是想干什么? 这件事情只是老头子吩咐人去做的,别人并不知道。要是让大姐知道她女儿此刻就在家里,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 想到这里,白敬之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制住心头的不满,走到了老人身旁:“找她回来干什么,大姐和我都在家,不可能出任何问题。” 老人没有抬眼看他,闭着眼睛摇着扇子,似乎压根就没有听到他的话,过了很久,才幽幽开口:“你现在的胆子也大了不少。” 白敬之微微一怔,眼珠转了几下,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父亲,我……” 白远山把手里的扇子轻轻一举,白敬之立马噤声。 “胆子是大,手段也是有的,但不知道吃光了还要抹干净!” 这话说出来的时候,是带着叱责语气的。白敬之很害怕白远山发火,倒不说是因为白远山的身体状况近年来不佳,更多的,则是害怕自己在父亲心中的地位会有所损毁。 自己千方百计地讨好父亲,又是白远山唯一的一个儿子,继承家业理所当然。但父亲的威严不敢触犯,他要是说一声不,这所宅子里的所有人都会跟他反目。 毕竟现在当家的,还是这个看似年迈的白远山。 但这几年,父亲的注意力几乎都在大姐白然之身上,儿子不儿子的,白远山根本不看重,他看中的是实力,谁厉害,谁就是这个家未来的主人。 但之前家里发生的变故,不得不让白远山把希望寄托在白然之身上,白敬之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你自己一个人跑出去找她,还要装的跟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当我是傻-子吗?!” 白敬之被这一声斥责吓了一跳,直接跪在了白远山面前:“儿子不孝……儿子……儿子也是为了家里着想。” 白远山冷眼看着面前顺从的儿子,他何曾不知道,看似乖乖巧巧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儿子,私底下却心狠手辣。他知道白敬之悄悄去找过梁贞,他们之间说过的所有话他都一清二楚。 而白敬之,此刻却后悔莫及。当初去找梁贞,其实另有所图,留下她的命也只是为了今后谋算,现在事情已经被老头子知道了,还不如当时就把她杀了,省的现在麻烦。 白远山望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地上凉,起来说话。” 白敬之赶忙站起身,恭敬地站在老头子身侧。 “你大姐那边,有没有通知?” “还没有,怕她情绪激动,等父亲同意了再告诉她也不迟。” 白远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是啊,不要让然之这么快看到那孩子,不然她……” “儿子明白。”白敬之道,“那现在呢,把她叫醒还是……” “不了,让她好好睡一觉吧,我看她心思沉得很,当初然之下的封印多半是已经解开了,那孩子的天性必定会展露出来,让她冷静一些,也好控制些。” 老人放下扇子,伸出手来。一侧的白敬之立马会意,端起桌子上泡好的茶盏,轻手轻脚地递了过去。 白远山撇了撇茶叶,轻轻吹了几下,沁人心脾的香味在屋子里肆意。他缓缓喝了一口,继续道:“人手那头怎么样了?” “屋里屋外都有好几个人盯着,不会出事情的。” “嗯。”老人应了声,便没有再多的话语,坐在摇椅上闭目养神起来。(未完待续。) 第121章 回来就好   白敬之此刻早已吓得一身冷汗,白远山的手段他不是没见过,纵然自己仗着是他老人家唯一的儿子,触怒了他也照样没好日子过。自己当时对梁贞出手,实在是有些冲动,现在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不过现在这个时候把她找回来……莫非大姐那里出了什么问题? 第二天一早,白远山就命人打开了东侧的房间。 雕花檀木床上,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女沉沉睡着,眉间微蹙,隐隐有一团青色,像是在做噩梦。 这所宅子以前是王宫贵胄们住过的,后来重新装修流入市场挂牌,被白家暂时租了下来。宅子里住的大多是白家的人,还有些厨师保姆之类的服务人员。但上上下下,都以白远山的命令为宗旨,不敢有丝毫的僭越。宅在虽然就在城市之中,但却闹中取静,隐于市非躲于市,所有消息还是十分顺利地带了进去。 白远山看了一眼床边陪侍的保姆,对方立马就走出了房门,只留下白远山和白敬之两个人。 老头子进门之后,坐到了床对面的太师椅上,手里的扇子一下又一下地摇,眼神却始终盯着沉睡着的梁贞,看不出任何喜怒之色。白敬之不知道自己的父亲现在在想些什么,但他知道,只要这个外甥女回来了,对自己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 过了许久,白远山开口:“叫醒她。” 白敬之闻言立马走了过去,伸出大拇指按在她的额头。霎时间,那团似有若无的青色变成了具象,隐隐显露出一个类似咒语符号。白敬之伸出另一只手,轻轻一抚,那符号便消散了,梁贞的眉头一下子就舒展开来。 白敬之知道她醒了,站起身回到了老头子身边。 一阵眩晕过后,梁贞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的不是骆成、不是徐鸫江柏、不是舟山的酒店,而是…… 她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怎么出现在这样一所装修古典的宅子之中,甚至感觉自己仍在做梦,毕竟刚才那一觉睡得极不舒服,脑袋之中有一段令人胆寒的空白,她甚至想不起来睡觉之前自己究竟是在做什么。 清醒片刻,她立即意识到这个房间之中有其他人。梁贞扶着依旧疼痛的额头,一转眼,却看到了太师椅上的老人和站在一旁阴测测的白敬之。 纵使再怎么镇定,此刻也震惊了。梁贞不可抑制地颤抖着,嘴巴一张一翕,惊恐地说不出话来,全身上下所有的血液一下子全都退回了心脏,整张脸惨白无比,心跳却重得像是要砸向地面。 这简直,就是在做梦…… “小微。”太师椅上的老人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不同寻常的慈祥。白敬之很少听到父亲有过这样的口气,一时之间有些诧异地看着老头子,再看向雕花木床上的梁贞。 梁贞的身子一怔,她的手紧紧扣在坚实的木床上,努力控制住心中不可压抑的情绪。惊讶、恐惧、狂喜、害怕,甚至是无所适从,她现在竟然不知道该用怎样一种情绪表达心中所想,更不知道该用怎样一种心态去面对这些自己找了太久太久的人,她甚至觉得自己此刻的表情也是奇怪到了极点。 梁贞不想知道自己为什么回到这里,她只想知道,眼前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 “回来就好了,外公心里一直都有你。” 梁贞逐渐冷静下来,她快速地扫视了一遍屋子,透过牡丹凤凰镂雕的窗户,外面隐隐有一片竹林。金色的阳光洒在竹林之上,掩映出一片金绿色的倩影。 她渐渐明白过来,这个地方她根本不知道在哪里,这些人能够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自己弄过来,平静地看着自己,早就做好了千般万般准备,如果此刻表现的极其震惊害怕,便会让他们觉得势在必得。 虽然不知道老头子到底要干什么,梁贞还是不想顺着他们的心意来。她看了一眼坐在太师椅上的白远山,忽然开口温柔地喊道:“外公!” 站在一旁的白敬之听着心里不免一惊。他本以为把梁贞弄过来,让她在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醒来,再让她看到如此威严的老头子,整个人肯定会慌张,但如今眼前的少女却显得镇定自如,眉头不免皱起。 他不想让她过得这么顺利。 老头子颇有些意外,毕竟从梁贞出生到他们离开她,都是一个胆小怕事,谨小慎微的女孩,但如今的表现,不得不说十分便有七八分是满意的,毕竟金乾门的后人,必须如此镇定。 “这些年不带你回来,是有原因的,但现在你已经回来了,就不要见外,把这里当做是自己家吧。” 在梁贞的印象中,外公白远山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只有过年过节才能偶然见到,总是一副刻板的模样,别说自己,就是梁元见到自己的岳父,心里都要畏惧三分,跟自己笑吟吟的母亲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说到这里,白然之人呢?这些亲亲戚戚都无所谓,她要的是白然之的一个交代。 梁元在狱中颓然无力的形象逐渐清晰,梁贞努力压制着愤怒,尽量平静地问道:“我母亲呢?” 白远山手里的扇子停了下来,歇了片刻,淡淡说道:“她这几天生病,过两天我就让你见她。” 这话不假,对整个白家,白远山都是这么说的,但白敬之知道其中一定有猫腻,大姐身强体壮,从小就显露出对咒印方面惊人的天赋,从上一次八门大战开始就立下汗马功劳,老头子早就把她当做下一代门主来培养,但最近一阵子确实很少见到大姐的身影,要说是养病,他还真就不信。 梁贞接着问了第二个问题:“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白远山没有回答,淡淡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白敬之,后者立刻答道:“小微,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我知道梁元现在不能照顾你,所以把你接回来,你家现在没有人,安心待在这里吧。” 梁贞看着不远处的白敬之,虽然打扮的充满书生气,眉眼也压得很低,但却从脸上透露出一股阴鸷的气息。一直以来,他都以嗜赌如命的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但现在看来,当初的那个形象只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 “外公,我在家里还有朋友,如果在这里住下去,他们会担心我的,要是报警了会闹出误会的。” 白敬之继续替代老头子回答:“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们会跟他们讲好的,对了,你的手机什么的在路上损坏了,我们买好了新的,你应该会喜欢的。” 这样就完了吗?梁贞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根本不应该是这种感觉,好不容易找到了千方百计想要寻到的白家人,自己的母亲马上就要跟自己见面,但梁贞心里,却一千个一万个不期待。 猛然间,一张熟悉的脸跃上了心头,那张脸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高大的身躯,沉静的眉眼,还有那只会对自己笑的面庞,梁贞一下子觉得心跳漏了半拍,是骆成,骆成还在等她! 记忆像潮水一般回到了她的脑海之中,她恨不得此刻立马拔腿就跑,回到骆成的身边,那里才应该是她呆的地方。 白敬之观察到了梁贞脸上细微的表情,有一丝得意,一向对妖怪深恶痛绝的老头子如果知道自己的外孙女跟一个怪物在一起,一定会赶她出去的。 白远山哪能不知道,他等她稍稍冷静后,便开口道:“听说你跟一个百年前复活的妖怪在一起?” 梁贞内心一惊,其实这也不能怪她,以前外公虽然严厉,但在自己眼里到底是普通人,妖怪这样的措辞从外公的嘴里说出来,听起来极其怪异,但对方能这么说,一定知道她解开封印,了解八门的消息。 “骆成他不是妖怪,”梁贞说着,“上一次八门内斗,有许多牺牲品,我们金乾家是,他也是,共同的敌人都是土坤一族。” “哦,我知道,是那个成品,”老头子摇着扇子,若有所思,“我能理解你跟他混在一起,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但今后就不一样了,整个白家都会站在你的身后。” 话里面的意思很明确,白远山似乎很看重这个半路弄过来的外孙女,这让白敬之十分不解,这个少女,在她出生之前就被排除在计划之外,为什么现在倒回过来倚重她了。 “我要回去找他。”梁贞好不退让地说道。 白远山面无表情,他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出,缓缓吐出了三个字:“不可以。” “就算我不去找他,他也回来找我的。” 比起梁贞想要离开,骆成来找她就显得十分荒谬,倒不是因为骆成不会找她,反而是会拼命找,但找到的概率几乎为零。 退一万步想,就算找到,又能怎样呢? 白远山站了起来,为这次对话画上了句号:“就这样吧,你熟悉熟悉自己家,早点休息,过几天带你去看你母亲。”(未完待续。) 第122章 计划之外 走出梁贞的房间,白远山往自己的书房走去,半路上,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随口问道:“你说小微改了自己的名字?” “是的,”白敬之答道,“本来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她那种胆小懦弱的性子没人会怀疑她母亲是金乾家的,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男友出车祸死了,百年前的那个妖怪便占了他的身体,还帮她把封印解除了。从此她的性格一点点回来,能力也有了一些,跟妖怪找到了不少当年的尸体,还弄明白了整个八门的经过。” 白远山缓缓点了点头:“那名字……” “哦,我找人查过,梁元一共有兄弟姐妹四个,分别根据周易取名‘元、亨、利、贞’,但梁元的妹妹梁贞很早以前就去世了,据说小时候很疼爱小微,所以小微就改了她的名字。” “梁贞……”白远山自己回味着这个名字,如有所思地看着远方。 当年八门的那场战争,金乾门是对付土坤的一支重要力量,充分利用沈听琴偷出来的情报,当时金门主事白远山带着一干人等成功打败了土坤家的主事,也就是幸尘的父亲。 虽然打了胜仗,但却低估了土坤的实力,他们虽然没有合成完美的妖人,却从中获得了不少经验,一点一点蚕食着镇妖八门的力量。明里头不行,暗里头却一点点拖垮各门的实力,弄得现在整个八门都已经分崩离析。 金门首先从一派污浊之中跳了出来,一面抵挡着土坤疯狂的复仇,一面寻找解决之策。功夫不负有心人,解决之策是被找到了,但执行起来却有些困难。 金门本不是一家,而是两家,金乾掌握咒印,金兑擅长使器。但金兑没落之后,一直都是金乾的咒印在撑着门面。但这件事后,白远山便在思考一件事情,那就是需要重振八门,缺了哪一门都不可以。 金兑已经不存在了,懂得使器的人不多,刚刚好,白然之就是一个。得知这件事的白远山不免狂喜,这对于彻底打败土坤是一件极其好的事情。有了使器的人,就不能少了关键的“器”。所谓“器”,便是一种能量载体,如国外巫师的魔法杖,道人手里的拂尘,佛家的锡杖。但金门的器,十分特别,白远山小时候听自家门人说过,金兑使器,能达到人器合一的境地,充分发挥下,甚至能够操纵火门的非火,木门的妖骨木,水门的流体,土门的尘埃。如果有这样的能力,纵使八门之中其余几门十分落魄,也可以扳回一局。 传说这个“器”,藏在一座古墓之中。这座古墓公家是不敢动的,只有做古董生意的世家才有这样的门道。那些人的祖上往往都跟倒斗的有交情,这就是选中梁元的一个理由。 第二个理由,更为特殊。据说这“器”是有自己脾气的,一旦认定了主人便不会背离,并且对能力十分敏感,只能由跟八门毫无关系的普通人弄出来。 选中梁元,一是因为他同时符合这两个条件,二是因为他虽身处商海,却为人老实,听话顺从,这样的人控制起来十分简单,也不至于对白然之有什么伤害。 本来计划十分完美,让白然之接触梁元,心甘情愿为她找到古墓中的“器”,之后带走“器”,从梁元的视线之中彻底消失,打败土坤,重振八门。但偏偏其中-出了差错,这差错还是自己一直引以为豪的女儿。 白然之偏偏爱上了梁元,非要与他结婚,说这样才能让梁元彻底相信他们。白远山为大局着想答应了她,还让白敬之表现的嗜赌如命,这样才能让梁元不起疑心。但退了一步的白远山没想到两人后来居然有了孩子,要知道留着八门血液的人,注定是不平凡的,他们必须得为这个孩子负责。 此时的白然之已经全身心地扑到孩子和丈夫身上,但她同时也明白,梁贞注定不会过得平凡。如果要过正常人的日子,就得把孩子打掉,如果要留下孩子,就得加快实施计划。 她选择了后者。得到器之后,白然之离开了梁元,跟着白远山回到了自己家,失去女儿之后,白然之一心一意扑在了使器上,在家没几个人能看到她的身影。而因为梁贞的缘故,白远山对这个历来都是顺从的女婿心存芥蒂,临走之前告了他一状,让他背了罪名,没办法追究白家。 而这一切,统统都是慢着梁贞做的。还记得梁贞刚生下来不就,白远山看她的眼神就十分复杂,“慎微”这个名字便是他取的。梁元本来也觉得这个名字是在太那个什么了,但白然之同意自己也就不好在说什么。他断然不知道,“慎微”这两个字本身就是一种言咒,直接扭曲了梁贞的性格。 为了保险起见,白然之又亲手在梁贞身上下了封印,防止她发现自己的能力。这也是为了她好,如果在自己离开之后,平平安安度过此生,也是很好的。 但偏偏预想好的这一切,全都打乱了。白远山深吸一口气,抚了抚心中久久回荡的情绪。 这里面的事情,除了自己,别人都只知道部分。既然计划已经变成了这样,就不能让它再继续变下去,得在一切发生变化之前扳正! 白敬之冷眼看着这一切,从小到大,大姐都比自己厉害一些,纵使自己是儿子,也不能改变白远山对白然之的倚重。他是为数不多知道这个完整计划的人,却总是不动声色,不去参与也不去告密,为的就是有一天,老头子能将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 但明白这么多又怎么样,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白远山现在突然就把梁贞给接回来了,难不成是大姐那头出了什么问题? “这个名字,我总觉得有些熟悉。”白远山的声音把白敬之拉回了现实,他看着身后唯唯诺诺的白敬之,脸色稍稍平和了一些,“敬之,你外甥女那里,你多看着点,有不会的多教教她,让她尽快熟悉咱们家的事物,过几天,我就带她去见然之。” “好。”白敬之答应了,心里却十分不满。但老头子的命令不能违抗,不能露出丝毫不悦的表情。 过了片刻,白敬之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开口道:“幸尘最近的动作很频繁,火门和水门基本上已经不管这些事情了,木门能力平平,就咱家现在还撑着,幸尘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白远山听后冷哼了一声,语气无比威严:“一个女人能掀起多大的风浪,重要的是她瘫痪在床的老爹,那个老家伙阴的很,主意肯定都是他想出来的,最近四周有什么动静没有?” “陆离在金石沟打乱的那股妖气分散在四方,有几缕已经被骆成他们收拾干净了,剩下的不足为惧。倒是土坤那头妖气浓密的很,我怕他们早就想出方法,用人做容器吸收妖力了。” “那种事情,哪有那么简单,只怕做不好,整个人都会折在里面。”白远山淡淡说道,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那个成品,叫骆成?” 白敬之答道:“是的,很奇怪他能活下来,还找到了自己散落在各地的尸体。” “有点能力。” 这话不假,要知道,当初土坤为了这个失败的成品,在各地寻找地方封印,花了很大的功夫才镇住这团不安分的妖力,现在突然又复活了,对镇妖八门来说绝非什么好事。 但他现在至少是站在梁贞这边的,只要拿捏住梁贞,这个半人半妖的东西不足为患。 正在此时,一只鸽子咕咕叫着从书房顶上飞过。白敬之看的仔细,那鸽子脖子上有一圈银灰,背部还有淡淡的点状花纹。这是老头子自己养的鸽子,用来传递信号。这年头用鸽子传递信号的人不多了,老头子却依然尊崇古道,觉得这样才保险。 果然,他看了一眼鸽子飞去的方向,回头对白敬之说道:“你先回去吧,明天去看看梁贞。” “好。” 白敬之退下,看着高大挺拔的白远山一步步走进了书房,关上了沉重的木门。 **** 千里之外,殊途同路酒吧。 北北已经回到了酒吧,身体依旧很虚,但比起之前来说好很多,现在已经能够坐在酒吧的角落,为台上的余南鼓掌了。 徐鸫和江柏,包括骆成都已经从浙江回来,留在酒吧打工。看到北北的病好起来,徐鸫和江柏都很高兴,打工的劲头比之前大很多,吴爻看着心里乐开了花。两个帅哥一个活宝,酒吧的生意比之前好了很多。 但纵使周遭再怎么热闹,骆成的脸上始终冷冰冰的,好像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表情,只剩下硬-邦-邦的一张面孔。如果说以前的他是一座冰山的话,现在的他,则是整个冰川世纪。 他的话变得更少,拼命的工作,工作完倒头就睡,别人看在眼里,心里都为他难受,谁不知道这跟梁贞的失踪有关系呢。(未完待续。) 第123章 缜密分析 江柏擦干净桌子上的玻璃杯,轻轻地放在吧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声音在已经安静下来的酒吧之中来回一次,他习惯性地抬眼扫视了一圈。 灯红酒绿留下的满地狼藉已经被收拾干净,桌椅整齐地摆放在角落,灯光关了一大半,而那个高大的黑影蜷缩在角落,一动不动,显得十分狼狈。 江柏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好像从舟山回来之后,他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仿佛把整个人都冰封起来,留给外人的只是层层寒意。 但江柏心里清楚,这么多时间的相处不是白来的,他知道骆成这样做是不希望别人看到伤心的他,他宁愿把自己封起来,纵使内心天崩地裂,表面上也是冷冷清清。 江柏有些头疼,他弄不明白,本来还好好的回家之旅,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骆成已经在酒吧大厅睡了一个星期,他看不下去了,干脆放下手中的活儿,径直朝着骆成走了过去。 他是个直性子,不习惯绕弯,拉起一张凳子拖到地面上,直接坐到了骆成的对面。酒吧大厅之中想起一阵难听的吱呀声。 骆成的眉毛动了动,并没有抬头。他直到眼前是谁,也知道他要说什么,可是,他不想听。 望着骆成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吃饭,瘦的都有些凹下去的脸颊,江柏忍不住皱眉,开门见山地说道:“回宿舍睡觉。” 骆成不动,面前倒着的一杯清茶幽幽地晃动了几下。 骆成不能喝酒,总是喝茶。但江柏仿佛觉得,这茶也能把人灌醉。 “这里挺好。”骆成哑着嗓子说道。 这几日,凡是有人跟他讲话,他都不理人,这次却一下子吐出了四个字,江柏不免有些惊讶,看来得乘胜追击,让他听话。 “这里不好,太冷。”江柏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把抓过他的手臂就往后拽,“跟我回去,小微会担心你的。” 这两个字一出,江柏明显感觉到骆成的身子微颤了一下,他甩开自己的手,兀自喝了一口茶,冷冷地看着面前的江柏。 江柏从小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最讨厌的就是高高在上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从前生活中只要是遇到这样的人,看不顺眼就一顿痛扁,从来就没有不顺着他的。 但骆成的眼神,却让他从脊梁骨开始,浑身上下都彻底冰凉。他仿佛能从他幽深的瞳孔之中,把整个身体包括灵魂统统看得一清二楚,甚至有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堕落与邪恶,都一并冒了出来。 江柏这一瞬间有些害怕了,他的气息,竟然已经开始变得这样可怕,这个骆成到底怎么了…… 看到江柏还愣在自己跟前,骆成渐渐移开视线,收回了那一刻的触目惊心。 “你回去吧,我在这里挺好的。” 江柏只觉得喉头发干,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看到骆成渐渐缓和下来的眼神,久久激荡的心情这才稍稍平复下来。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也给自己倒了杯茶,继续厚脸皮地在骆成面前坐着。 他总觉得自己有义务照顾好他,哪天梁贞回来了,也好有个交代。 骆成看他没有走的意思,也就不管他了,一个人自斟自饮。江柏也陪着他,一杯一杯的喝着,但这东西毕竟不酒,醉不了,反而感觉膀-胱快要爆炸了…… “我……我去上个厕所……”江柏有些狼狈了走了,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转明。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一刻的骆成看上去明显温和很多,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钱包拿了出来,傻呆呆地看着里面的东西。江柏下意识地感觉到那东西应该跟梁贞有关系。 “我知道你听我们说了很多遍,但你要相信,我们都很着急,老赵已经叫了很多人去找了,陆离也是,这个时候不要自己一个人闷在这里,你要想哪天梁贞回来,看到你这个样子,她能开心的起来吗?” 骆成垂着眼睛,像是仔细停了,又像是左右进右耳出,过了片刻,他忽然问道:“有消息了吗?” “有,”江柏立即答道,飞快在心中组织着语言,“消息就是,没有消息。你懂我的意思吗?那么大个人忽然从人潮拥挤的大街上消失,每一个摄像头都没拍到她,经过的所有路人对她都没有印象,甚至你买海鲜的那家老板,小雏菊的那家伙计,都不曾看到过梁贞出现。” 骆成听着,缓缓抬起了头。 “这根本不正常,这样的事情,根本不是普通人做得到的,他们没有能力把这件事做的密不透风,谁都没办法找到,所以可以排除几个可能,小微不是自己离开的,也不是被普通人绑走的,她只有可能是被八门的人带走的。” 此刻的骆成,已经从散漫地侧耳,变成了认真倾听,他火热的眼神在江柏的脸上逡巡,迫切地想要知道接下来的话。 “陆离和李家兄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沈家人我们也见过,早就不管这些了,剩下的,只有可能是土门和金门。” “土门的目的是复仇,但梁贞显然已经被金门抛弃了,带走她别说没办法逼出金门,甚至还可能摊上其他三门,这对于还在恢复实力中的土门来说不切实际。” “然后就是金门,小微的目的是什么?找到她的母亲问她为何抛弃自己,但我们陪她找了这么久,对方一点踪迹都找不大,怎么会突然就跑出来把这个弃子带回去呢?” 江柏噼里啪啦说了一达通,看着骆成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有些暗自得意。这么有逻辑性的话显然不可能出自自己口中,自然是有人跟他分析过,他记住罢了。 果然,骆成把事情想了一遍,的确如此。如果照这么思考,梁贞只有可能是从地球上蒸发了,但如果换一个方向去想这个问题…… “是金门。”骆成吐出了三个字。 江柏颇为惊讶地看着他,这人怎么突然就做出判断了呢,给自己分析的那个人,都没这么肯定啊…… “能做到全无踪迹,不管对方做什么都忍着不吭声的,只有金门。” 好像,有些道理…… “你跟所有人说,不用再去找其他人脉了,他们藏身的功夫很有一套,继续找白家人吧,梁贞一定在他们手里。”骆成一字一句说的十分认真,但江柏却仿佛在他脸上,看到了某种晶莹的东西。 江柏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等到自己转身走到宿舍门口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我他妈怎么这么听骆成的话啊?还记得第一次跟骆成单独对话的时候,状况好像不是这个样子啊? 江柏叹了口气,推门睡觉。 大厅里,骆成比之前更加清醒。他为江柏带来的消息感到十分激动,仿佛马上就可以跑带白家,把梁贞拉回来。只是他也弄不懂,为什么对方这么多年不找她,现在却偷偷摸-摸地把她带走呢? 莫非梁贞身上有什么特殊的东西?骆成回忆起当初的种种,她的身体之中确实有个封印,封锁了一切能力和性格,封印解除后,他并没有发现梁贞有十分特殊的能力。 一定还没有找到关键的点上。骆成愤恨地捏紧茶杯,胸中有把火在拼命的烧,他的仇恨、担忧、伤心在这颗好不容易恢复的心脏之中逐渐发酵,变成一种具象化的东西,他隐隐觉得身体之中有种异样的感觉,逼-迫着他爆发出来。 骆成不知道,黑暗之中早已有一双眼睛,盯了他好久,最后勾唇深意一笑。 **** 白远山自从上次见过梁贞后,就一直神出鬼没,家里没人看到他。梁贞天天跑去书房候,却总是扑了个空。白敬之冷冷地看在眼里,他始终在打量这个半途又捡回来的外甥女,到底特殊在什么地方。 见梁贞在书房门口呆坐着,白敬之略带嘲讽地走了过去:“小微,你外公今天不会回来。” 自从上次在庐山见过之后,她就对这位舅舅有着本能的排斥。纵然自己母亲不想见她,但当初至少也是情真意切,但白敬之呢,连性格都是伪造的,现在却站在身边继续堂而皇之地做着自己舅舅,她觉得有些反感。 “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回来。” “那我就在这里等到他回来。” 白敬之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随便你。”之后便转身离开。 梁贞方才通过他反光的镜片,看到背后那双有些阴鸷的眼睛。她清醒地意识到,这里根本不是自己家,等见过白然之,就一定找机会离开。 谁知已经走出不远的白敬之脚步忽然停下,饶有兴味地回过头道:“小微你知道你外公带你回来的目的吗?” 梁贞有些意外,这家伙会对自己说实话? “我知道你很着急,想要回去找骆成,等我告诉你你在这个家的原因,你会更加想要回去的。” 看着对面的梁贞表情一变,白敬之知道对方上钩了,一抹戏谑的笑意攀上他的嘴角。(未完待续。) 第124章 你不认识我了吗 梁贞走上前,看着这位比自己母亲小了许多,却十分老成的舅舅,问道:“他把我带回来干什么?” 白敬之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侧过身子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 白远山的书房外面,是一个小庭院,庭院之中假山池塘俱全,很有些古代宫廷的味道。 梁贞坐在他的对面,早有屋子里的保姆端了茶水送过来。 “他找你回来,是因为骆成。”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梁贞的心激荡不已。因为骆成,为什么因为他…… “他知道骆成?” “当然。”白敬之的脸上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那么有名的成品,老头子会不知道吗?你应该明白,骆成是土坤弄出来的,要打败他们,关键还在骆成身上,你又跟骆成走的那么近,老头子把你弄回来,主要目的不在你,是在他。以你和他的关系,他一定会追过来找你,到时候就是自投罗网。” 梁贞听着他的话,心猿意马的心跳比一下比一下快,这些话好像并没有错。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因为当初在庐山我们相处的并不愉快,但你记得吗,我至少是救过你的,那个时候去找你,是因为大姐对我有所托,听到你找过来的风声想让我去看看你。但外公呢,外公却只是想要利用你。” 梁贞的眼睛始终看着台面上的那盏青瓷茶杯,绿莹莹的茶水在里面微微荡漾。 “现在世道不同了,妖怪可以和人和平共处,我明白这一点,但是你外公不会明白,他们老一辈的镇妖门,永远都不会明白。” 梁贞带他说完,终于开口问道:“所以舅舅,我该怎么做才好?” 听到她喊自己舅舅,白敬之知道有戏了,当下便压低了声音道:“我帮你逃跑。” 想到骆成找不到自己着急的样子,梁贞有些心动了,她不禁问道:“什么时候可以走?” “你愿意的话,今晚就可以。”白敬之信心十足地说道。他相信自己提出的建议相当有吸引力,梁贞应该完全不知道这些东西基本上都是他胡乱联想的,为的就是让她离开白家,扫掉这个突如其来的障碍。但又因为自己确实不知道这背后的事,字字句句情真意切,几乎都把自己给骗过去了。 果然,梁贞脸上的表情有些恍惚,白敬之趁机说道:“越早走,就越能保证骆成的性命,你别看老头子年纪大了,还是有些手段的,骆成一来,再想走就来不及了。” 茶盏之间相互触碰的声音十分悦耳,梁贞却只是在思考,并没有喝茶。白敬之所说的是真的吗,如果是假的,那为什么要骗自己,如果是真的,又为什么要告诉自己? 她千方百计想要回来讨说法,但回来之后却发现,好像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了。她恨不得立马就跟着白敬之离开,找到骆成便会心安,但同时又想到,要是这事情真的关乎骆成的性命,便不能有丝毫的差错。 “舅舅,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外公让我过几天跟妈妈见一面,只要见到她,我立马就跟你走。” 白敬之这才反应过来,对方心里并不是只有一个骆成,还有白然之。既然如此,只好再等几天了,反正这丫头迟早是要走的,等她一离开宅子,就派人杀了她,弄成土坤复仇的样子就行了。 白敬之不知道,自己在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有些表情已经出卖了他。他总觉得自己一副书生气的打扮,温文尔雅能够骗过所有人,却不知道总有人能够敏锐地发现他的破绽。 “好了,我还有事情要做,你在家好好待着吧。”说罢,白敬之起身离开了院子。 人一走,梁贞提着的心总算是松了下来。她开始思考这几天在宅子里做的事情,每天都是休息,要不就到处走走,寻找白然之的痕迹,过得很是无聊。 正巧这个时候有个中年妇女走了过来,梁贞认识她,是当初陪着自己的白家保姆。 “白小姐,老爷子有事情让我告诉你。” 梁贞眉头紧皱,有些不悦地说道:“我姓梁。” 保姆脸色不变,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古朴的钥匙:“这把是书楼的钥匙,小姐有空去看看,老爷子说你会感兴趣的。” 梁贞接过钥匙,心中不免疑惑。刚才白敬之找自己说话的时候,这个保姆就在不远处,为什么要等白敬之走了才送来这钥匙,难道不想让白敬之知道? 很有可能,外公其实根本就没有离开这座宅子,只是在暗处看她。她被这个想法吓到了,浑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既然如此,逃跑的事情得暂时搁置了。 “书楼是我带你过去,还是你自己过去?”保姆问道。 梁贞从思索中回过神来,笑着说道:“我自己去吧。” 所谓书楼,其实是白家存放各类资料的房子。反正没什么事情,梁贞干脆往书楼的方向走。她很奇怪,这几天住在这里除了白敬之和白远山,还有一些保姆之类的人,就再也没见过其他白家人。既然白家是仅存的八门大户,怎么会这样。 带着疑惑,梁贞来到书楼门口。门上挂着一把重锁,看上去庄严肃穆。 仅仅是书楼,就要这样锁着,想必里面的东西应当是比较重要的。既然来了,没有不看的道理。梁贞拿出钥匙,轻松地就把重锁打开了。 出乎她的意料,脸的装潢很是现代,所有书籍都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四面的墙壁上,中间有几张长台,每张长台上有几个台灯,一幅阅览室的模样。 梁贞随意浏览了一下,大多都是一些关于咒印的书。这些东西虽然重要,但自己并不感兴趣。她往里面走了一会儿,见到有楼梯,便上了二楼。 二楼的格局与一楼大致相似,但书籍更多,长台只有一张,书籍的内容不再是咒印,而是金兑门的资料和关于器物的记载。 梁贞接着上楼,这一次,楼梯最上面便有一个虚掩着的门。她轻手轻脚地把门打开,赫然发现里面站着一个穿长袍的男人。 那个男人背对着他,手里拿着一根-毛笔,正在面前的宣纸上涂涂写写,十分透露,压根没有感觉到后面正有人走过来。 梁贞眯着眼睛看他,有种强烈的熟悉感扑面而来。这是一种已经深藏了很久的感觉,仿佛已经被内心扔进了遥远的地方,再一次拾起时,几乎只剩下零星的记忆。 但是这零星的记忆,她永远都不会忘记。想到这里,梁贞有些害怕,她忽然觉得眼前的人不能看见,看见之后便会出事情,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拔腿就跑,不能留下丝毫来过的痕迹。可是心里越是这么想,脚却越是迈不动,甚至还在往前一步步行走。 距离足够靠近的时候,那人身形一顿,显然是听到后面有人来了。他轻轻地放下毛笔,转过身来。 高大的身躯,沉静的眉眼,那张熟悉的脸从深海之中一跃而出,猛地扑向毫无防备的梁贞。她感觉时间一下子就停止了,几乎回到了过去,这样日日相伴的脸,她怎么会不记得。 那人看到梁贞,也是微微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十分亲昵地喊她,脸上尽是欢愉的表情:“小微,你来啦!” 梁贞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做梦,这个梦谈不上可怕,但绝对不是自己想要的。如果只是看到这样的场景,或许还能够保持清醒,但听到他的声音,梁贞的腿一下子就软了。 “骆成……”她轻轻喊道,声音轻的像是破碎的风筝。 对方听后却微微一愣,转而笑得更加温煦:“小微,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陈修匀啊。” 陈修匀……这仿佛是来自遥远宇宙的声音。梁贞的视线不断地在陈修匀的脸上来回逡巡,没错,是他,不是骆成,骆成没有这样的笑容,骆成不会这样含情脉脉地看她,骆成更加不会出现在白家的书楼里! 看到梁贞一脸震惊,陈修匀惨淡地笑了一下,轻轻说道:“死而复生,确实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我知道你很难接受我现在站在这里,我应该早就是一堆白骨了,但是有些事情,就是很难解释,我们终究还是在一起了,不是吗?” 在他温柔的话语之中,血液一点点回流到血管之中,梁贞那张因惊恐而变得惨白的脸渐渐泛起血色。她终于明白,保姆为什么会说书楼之中会有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了,这根本不是感兴趣,而是一份见面大礼,一份爆炸性的见面大礼! “小微,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我知道以前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但是重新活过一次之后,我明白谁对我才是最好的,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你……” “对不起。”梁贞冷冷地打断他的话,用几近冰冷的话语说道,“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对于我来说,陈修匀,你早就已经死了。”(未完待续。) 第125章 母女重逢 陈修匀的表情僵硬在一瞬间,看着眼前的梁贞默然转头,有些颤抖地往回走。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当自己已经逝去的残魂被人重新召唤回来的时候,他确确实实想要重新来过,他知道自己曾经伤害过梁贞的心,但他有信心让她重新回到自己身边。 至少前一秒,他还是这么想的。 眼看梁贞就要走出房间,陈修匀终于意识过来,急匆匆地跑过去拉住了她。 “小微,你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好不容易重新有了生命,你忍心让我一个人吗?”陈修匀的声音温和之中带着哀戚,假如梁贞还是以前的梁慎微,她或许真的会松口,可是当她想到当初的一幕幕,这个面上温柔心里却极其残酷的男人,梁贞的心彻底冷了。 当初在大学,两个人还都是学生的时候,和梁贞所在的文学院不同,陈修匀在艺术院修美术,也正因为如此,梁贞对于充满艺术气息的陈修匀很有好感,不久就在一起了。 但有些人空有外表,内心却十分肮脏。陈修匀跟梁贞在一起,一是因为她确实长得十分清秀,而来是因为他有一个做古董生意的父亲。与梁贞不同,陈修匀是孤儿,有伯父一家养大,不知是不是这种环境的影响,陈修匀立志要咸鱼翻身,让所有看不起他的人对他刮目相看。 但后来梁贞的父亲入狱,本来已经相处好几年的男友在即将回家见父亲的档口忽然变脸,转眼就搭上了同系的女生,只因为那个女生家是开画廊的,答应与他签合约,买下他创作的画。 梁贞得知这个消息后也曾想过,他会不会看在这么多年的感情上再思考思考,可陈修匀的话仿佛是一个无声的巴掌,让她猝不及防心灰意冷。 可就在梁贞万念俱灰准备一个人回家的时候,却传来陈修匀与新女友午夜飙车出车祸的消息,他在这个城市没有亲人,紧急联系人留的便是梁贞,这一刻,不知道是报应还是其他,梁贞不想在这个城市多待,只想回家。 处理好一切事物后,梁贞有心去南京的真女山看看,那是他曾经和陈修匀一起去过的地方,可谁曾想到却在那里阴差阳错地放出了封印百年的骆成,对方不仅解除了自己身上的咒印,还进入了陈修匀未火花的尸体,从而更名换姓,重新站在了梁贞的身旁。 有些人,表面一副道貌岸然,嘴里全是甜言蜜语,纵使跟他生活在一起多年,仍然不能了解他真是的内心。但有些人,即使看不清他的面容,话语也不多,却清清楚楚,把自己的一个真心捧在你的眼前。 孰是孰非,梁贞的心早就有了定夺。她不知道白家人是用怎样的方法使陈修匀活过来,还弄了副一模一样的身体,但她知道,这并不能打动他,相反,她觉得有些恶心。 看到陈修匀的时候,梁贞才终于感觉到,骆成的面容已经跟他完全不像了,这不是皮囊所能决定的,而是灵魂之中透露出来的东西。 梁贞深吸一口气,再也不想在这个人的面前站着。如果说刚见面时有过一些唏嘘和怀念,但现在,陈修匀抓着她的手臂,却让她感到十足的反感。 梁贞迅速甩开他,往楼下走去。 “小微!”陈修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浑身上下都在发抖。如果自己没有把握住梁贞,那那些让他醒过来的人,就不会放过他。其实在他心中,根本就已经把这个利用过的女朋友抛到了千里之外,他想的,只是能够继续活下去。 对方有能力让自己活过来,就有能力让自己再死去。 想到这里,陈修匀的喉结滚动了几下。白远山是不会让她离开这个家的,只要她走不出去,自己就还能有机会。 梁贞一路小跑着小楼,耳旁扬起的风呼呼吹着,她恍惚间觉得那像是一个遥远而破碎的梦,如果自己再一头扎进去,一定会万劫不复。陈修匀,早就已经死了,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只是白家用来笼络她的! 书楼门口有个阴影站在那里,梁贞的脚步忽然顿下,站在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白远山。 老头子年龄虽大,但身材伟岸,站在门口不觉有一股极强的压力朝着这头压来。梁贞抬头看他,想从他的眼睛里找到片刻的真实,但她失败了,白远山久经风霜,早就做到了一副面无表情。 “你看到他了。”白远山淡淡说道。 “对,可是他应该早就死了。”梁贞不卑不亢地说道。 白远山走进书楼,找了个地方坐下,眼前只有他们两个人,空荡荡的屋子显得极其冷清。 “我知道,带他回来的时候,他身上就有一股死人的气息,”白远山的声音十分平静,听不出任何心情,“他说他是你的男朋友,而你是我们家人,我就把他带回来了。” 梁贞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不对啊,这话听起来,陈修匀的复活跟白家似乎没有关系。 梁贞脸上的表情白远山尽收眼底,却并不着急,不疾不徐地道:“他回来的时候,身上有伤,我知道你们之间有过节,但是现在他也是没办法。反正现在家里就你一个人,让他陪陪你也好,等他完全恢复了,我就让他走。” 梁贞明白这话的意思,说白了,这也是白远山的一片心意,这家也不是她一个人的,陈修匀在这里碍不上什么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就好了。 沉默了一会儿,白远山再次开口:“小微,我们去看看你母亲吧。” 梁贞猛然抬头,满眼皆是惊讶。她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能够见到白然之,如果事情顺利的话,接下来便可以跟着白敬之逃走,一切将会十分顺利。 面对梁贞的惊讶,白远山却没多少表情,站起身幽幽说道:“走吧。” 这一次,他们没有带上白敬之。 出乎梁贞的意料,两人并没有走向某个房间,而是曲曲绕绕,径直都是往下走的。白家的宅子下面,有一片地下室,面积几乎与地面相等,十分宏大。梁贞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虽然十分壮阔,却都与自己无关,她只是一门心思地跟着白远山走,经过数道门禁,在一个宽敞的套间门口停了下来。 白远山回过头来看梁贞,眉宇之间竟然显现出少有的悲伤。白然之不仅是他的女儿,更是他一直以来重振家门的希望,这样的一个女人,现在只能住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室,白远山纵然是历经沧桑,心里却仍然无法释怀。 望着他忧伤的神情,梁贞有些害怕了,不就是看一眼自己的母亲吗,为什么外公会有这样的表情,难道……母亲出了什么意外? 这个想法让她十分惊恐,虽然有过满腔的怨恨,但毕竟是自己的母亲,父亲已经锒铛入狱,她不希望母亲也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白远山打开门,并没有走进去,而是让梁贞先行一步。稍一迟疑后,梁贞走了进去。 相比较地面建筑的古朴,地下的套间显得十分现代。四面的墙壁上都砌的雪白,挂上各式各样抽象派的画,正是白然之平时喜欢的那种。客厅正中柔软的沙发上,有个人正坐在上面,背对着她。 开门的响动很大,但沙发上的那个人却一动不动,依旧沉浸在眼前的电视之中,丝毫没有注意到后面的来人。 梁贞心中升起一团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驱使着她快步走到面前,想也不想,一下就站到了白然之的面前。 眼前的灯光被人遮住,白然之木木地抬起头,看着这个昔日无比熟悉的少女,缓缓张开了嘴巴。 “……妈。”梁贞的嗓子生疼,发出这一声仿佛用尽了身体之中所有的力量,声音变调得不像话,喉头的血腥感不断冲击着她的大脑。 这么久的寻找,走过了许许多多陌生的地方,经历过风风雨雨死亡的考验,为的就是现在的这一刻。人找到了,要说些什么呢?质问她当初为什么抛夫弃女,为什么走了之后还要给梁元重重一击,当初又为什么要在自己身上下封印,仅仅是这些而已吗? 一连串的问题从梁贞混沌的脑子之中蹦出来,却无从说起,只是喊了她一声,如同过去一般。 白然之的眼睛之中有什么东西在闪动,颤抖着溢满了眼眶,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她的鼻翼因为激动而微微煽着,有些无所适从地看着梁贞,她没想到女儿会找过来,更没想到会找到这里来。 不对,白家这种隐藏手段,梁贞是不可能找到这里的,只有可能,她是被带过来的。白然之眼神之中的那股子温情忽然退去,一种狠戾的气息忽然之前充满她的全身,她近乎颤抖着转过身子,对着站在门口的白远山吼道:“你不是说放过她的吗?只要我答应你,你就放过她的吗?”(未完待续。) 第126章 提前行动 梁贞一瞬间愣在原地,这事情好像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为什么母亲质问的不是自己,而是白远山? 站在门口的白远山垂下眼睛,没有了往日的叱咤,深深地叹了口气:“她或许能救你。” 白然之的眼睛忽然瞪得老大,她挣扎着想要从沙发上站起来,但刚一用力,整个身子就猛地往下坠。站在一旁的梁贞眼疾手快扶住了摇摇欲坠的白然之,手上却传来一阵异常的感觉。 白然之右手的袖子里,空空如也。 “轰”地一下,梁贞的脑袋一片空白,这意味着什么? 她下意识地再次握了握,不会错的,那只右手的袖管之中,竟然什么也没有。 白然之没有意识到女儿眼中的异样,依旧挣扎着要往白远山的方向走。白远山重重地咳了一声,立马有个年纪较大的保姆从另一个房间走了出来。 “哎呀,然之啊,你这是干什么啊!”那人一见挣扎着要起来的白然之,立马过来搀扶,“身体这么虚弱,你应该好好休息。” 白然之知道此刻没办法接近他,只能用愤恨地眼光不断地看着白远山,几乎要把他给吞没了。白远山摇了摇头,对着一旁已经愣了许久的梁贞道:“你过来一下。” “小微!”白然之的左手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臂,剧烈地颤抖着,“一切都是妈妈的错,妈妈已经付出代价了,剩下的帐,也都由我来负责,不管他跟你说什么,你都不能答应!” 面对白然之殷切的眼神,梁贞只好点了点头,她有些弄不懂状况,明明是重逢见面,为什么起矛盾的是外公和母亲。 隔壁的房间之中,白远山叹了口气,缓缓道:“她的情况,你都看到了吧。” “她的右手……发生什么了?”梁贞清清楚楚地记得,母亲在离开自己的前一天晚上,还是好好的,怎么在这里…… “金兑门的器,藏在一座古墓之中。因为上面下了诅咒,八门之中任何人都无法触碰,只能让普通人拿出来。你父亲拿到之后,便交给了你母亲。她本是所有人的希望,能够重新使器,却没想到器并没有选中她。” 这些都不是重点,梁贞粗劣地听着:“然后呢?” “器会对外来者进行惩罚,你父亲虽然是普通人,但因为有金门的气息,被处以‘刖’刑。至于你母亲,被处以‘截臂’。如果仅仅是这样,我也不会烦恼,被处以刑法的人最后会被器吞噬,死于非命。” 这些轻飘飘的字眼,像一根根针一样扎在梁贞的心口。她不知道母亲离去的背后,竟然发生过这些心惊肉跳的事情,这些事情发生的根源,就在于器上,如果不是要对付土坤,如果八门之间没有那场战争,如果这个世界上,压根就没有八门,那么眼前所有可怕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她忽然很想离开这里,这里的人这里的事都太可怕了,沈闻书说的对,看似尊贵的八门,实则根本就是深渊,只要踏入,就必定万劫不复…… 白远山从梁贞的表情之中看出了她在想什么,继续道:“你愿意救你母亲吗?” 梁贞猛地抬头:“我能救她?” “你是唯一的可能性,除了你之外,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当然,如果你能成功的话,你的父亲也会复原。” 梁贞忽然想起白远山的话,父亲被处以“刖”刑?她怎么不知道?她不断回想着上一次见到梁元的场景,一帧一帧仔仔细细地放过,似乎是有一瞬间,她觉得梁元的腿脚没有之前好了。 “我犯不着骗你,然之是我女儿,我希望她好起来。” “怎么救?” 白远山一愣,她的意思是已经答应了吗?他没想到梁贞会回答的这么干脆,甚至还把半路遇到的陈修匀给带了回来,就是希望梁贞能够点头,现在看来,似乎一切都很顺利。 “器现在还停留在你母亲的身体里,要先把它取出来,然后……” “然后要让器认我做主人,否则我也会受到刑法,对吗?” 梁贞的眼睛里闪着一股坚韧,这种坚韧是白远山十分熟悉的。当他把家族兴旺跟小然之说过的时候,她的眼中也是这样的神情,但现在这丫头,似乎比然之更加了一些复杂的情绪在里面。 “没错,如果你不成功,我们引来的器会把整个八门全部屠戮。你愿意救她吗?” “愿意,”梁贞立即答道,却没有理会白远山眼中闪过的惊喜,接着道,“但我有条件。如果我失败了,八门的道路走到了尽头,你们必须认命,不要再咬着这件事不放。如果我成功了,放了我母亲,让她回到我父亲身边,你们以后再也不要找她,让她过自己的生活。” 白远山在心里不断盘算着这个交易,至始至终,他都是一个以重振镇妖八门为目标的人,但他也是一个父亲,一个深爱着自己孩子的父亲,让他为了八门牺牲自己,他在所不辞,但牺牲然之,他做不到。 “我答应你。”白远山点头。 梁贞深深地吸了口气,她有些恍惚,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根本连想都没有多想,她仿佛已经不知道害怕是什么,只想快点结束这件事,让所有人都回到该到的地方。 “我要怎么做?” “首先,你必须成为一个合格的金门后人。” 梁贞抬头问他:“什么意思?” “因为种种原因,你虽然有实力,但没有基础,你要重新从头学起,熟练掌握金门的所有咒印,然后要试着去了解器,这些东西在书楼里面都有,你需要在短时间内掌握它们。”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地多了,引出器之后,掌控它,所有的事情都会得到解决。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跟我说,需要练习的话,可以去找你舅舅。” **** 白家大宅后的树林。 白敬之换上了一身并不起眼的衣服,捻了一个咒,闪身进入树林。 这片林子是白家栽种的,已有一定的历史。白敬之十分熟悉里面的布局,三两下就走到了最深处。这个地方树林茂密,林影丛丛,除了飞鸟,什么都无法穿过。 那一头,早已有人在等,倚靠在一棵大树上,看着白敬之走来,巧笑倩兮。 “你来了。”白敬之脸上露出喜色,这是他少有的能够表露出来的真实情感之一。 站在他对面的,是一个约莫三十岁的女子,有着一张娇俏的脸,看上去要比真实年龄小很多,五官极其精致,甚至有些妖冶,在这样艳-丽的美之下,白敬之感觉仿佛要窒息。 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臣服在这种艳-丽之下,完全无法自拔。自从见过一次,便在日日夜夜无法忘怀,只要是对方说的话,就算过了几年,都完全无法忘记。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这种日日夜夜等待的煎熬,让他几乎疯狂。而如今一见,却又让他觉得等待这么久都是值得的。 为了她,白敬之这几年都没有找过女朋友,好在白远山经过白然之的事后,对他的婚姻大事并不上心,也就让他这么单着,如今也三十好几了。 对面的女子见他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妖-艳的眸子微微一颤,上前勾住了白敬之的脖子。 “敬之,我想你了。” 白敬之被她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香味弄得有些晕乎乎的,觉得自己仿佛坠入云端,一颗心狂跳不止。 “我……我也想你。” 女子满意地笑了笑,轻轻地在他的脖颈上留下了一个唇印:“我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跟你在一起了。” 白敬之鼓起勇气,抓-住了她的手,激动不止地说道:“再等等!你再等等!马上就好了!等老头子把位子传给我,我立马就来找你!” 这种几乎献殷勤般的举动非但没有达到什么效果,那女子反而将手一抽,佯装生气地说道:“这话我都听了几年了!白远山的身子愈发硬朗,再等下去,我必须找别人结婚了。” “不!”白敬之大声喊道,“这次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再等等我,就快了!我保证,我发誓!” 女子眼神一变,忽然换了个话题:“听说,你外甥女回来了?” 白敬之脸上的喜色渐渐退下,又换上了平时那股子阴鸷的神情:“是的,没想到这么快,我原本以为大姐不在家之后,这个家就由我来继承,没先到老头子会把她接回来。” “如果白远山把整个金门都给了她,那你我岂不是……” 白敬之狠狠地攥-住了拳头,重重地打在了身旁的树干上,整棵大树剧烈地摇晃着,惊起栖息的鸟儿。“我不会让她回来打乱我的计划的。” 女子忽然又走近,眼中泪光闪闪,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敬之,你知道的,我等你等了很久了,我们两个人的幸福,可都得靠你了啊。” 白敬之点了点头,心里暗暗下了决定,之前的计划,似乎得提前进行了。(未完待续。) 第127章 调查背景 江柏永远都是负责关门打烊的那一个,或许是因为他能说会道有手段,能把死赖着又不付钱的顾客弄走,又或者是除了他之外,酒吧就没有一个正常人了。 至少他自己是这么想的。余南这家伙只要看到美女,总能把音乐调到准确时段,到点就关,溜得比兔子还快。只要听到音乐一关,徐鸫立马打哈欠,都不带停顿的,至于北北,能坐着陪自己就不错了,骆成就更不用说了,成天就待在客厅不挪窝,就差生根发芽了,其他服务员又信不过,只好自己充当挑大梁的了。 不过这么说江柏也不够自信,只是他很奇怪,把生意这么好的酒吧交到自己手上,吴爻究竟是怎么想的。 今夜有球赛,酒吧散场的时候已经天亮了,江柏打了个呵欠,习惯性地看向骆成晚上扎根的地方,竟然没看到他的影子。 睡意退去一半,江柏有些奇怪,不停地四处张望,终于看到骆成此刻正往外走。 “诶诶!你去哪儿?”江柏追上去。 自从上次跟他“谈心”之后,骆成的行为有所缓解,该吃吃该睡睡,终于不再虐-待自己了,但同时,他的行踪也变得诡秘起来,动不动就不在酒吧,有时候上完班一整天都见不着他的人影。 江柏的心里不免开始乱想,骆成在这里又没什么亲人,成天不见人到底是去哪里了呢。 骆成听到后面有人喊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停下了脚步,等着江柏跑到他跟前。 “我出去一会儿,上班的时候会回来的。” “不是我说,你这几天到底去哪里了啊?”这话问出口,江柏就有些后悔,自己跟骆成不算太熟,人家老板吴爻都不问,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多管闲事。 出人意料的,骆成并没有生气,反而十分温和地说道:“我在查一个人,你不放心我,可以跟我一起走。” 江柏愣了一下,回头看了看空荡荡的酒吧,点了点头:“行,我跟你去,你要知道,我现在是替小微照顾你,别乱来啊。” 虽然知道骆成不会乱来,但平心而论江柏还是十分担心,虽然这家伙的态度倒是好起来了,但怎么总感觉……瘆得慌。 走了没多久,江柏跟着骆成来到了一家网吧。这个地方对于江柏来说是十分熟悉的,毕竟江大-爷年轻的时光都是在这些乌烟瘴气地地方过的,现在骆成到这里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网吧老板对骆成倒是十分熟悉,给了他常用的位置,又抬头瞄了一眼江柏,把手伸了过来。 江柏翻了个白眼,交了钱,跟骆成一起到了里面。看着骆成一气呵成地开机,上网,江柏已经忍不住了,赶紧问他:“你不会每天就跑到这里来上网吧?” “怎么,不行吗?”骆成反问。 “也不是不行,我只是觉得,你现在虽然不应该天天哭得跟娘们儿似的吧,起码也不能这样玩物丧志啊?” 骆成没有回答他的话,继续点开网页,最后-进入了自己的邮箱。好几封邮件突兀地显示在首页上,骆成毫不犹豫地点了进去。 江柏一看就知道这是些查到的资料,骆成应该联系过私人侦探。可是这真的有用吗,该找的人,不管是老赵还是警方,都没有一点细节,甚至当地的小警长还让他们好好想想,是不是真的有梁贞这个人。 江柏忍不住了,刚想发问,却见资料上显示的名字,好像不是梁贞。 “吴爻?你在查老板娘啊,你查她干嘛?” 骆成的眼睛盯着屏幕,脸上映着五颜六色的光:“我们之所以去舟山,是因为什么?” “因为什么?”江柏在心里盘算这个问题,难道不是为了取暗海眼的海水吗?不对,最初好像是梁贞提出要去舟山的。梁贞为什么会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你还记得木魅吗?它寄生的那个棺材是吴爻放在店里的,吴爻说那东西是她朋友给他的,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朋友,是在舟山,所以我们才回去舟山。” “好像……是这么回事。”江柏若有所思,“你怀疑,是吴爻故意引我们去舟山的?没必要啊,她又不是什么八门的人,她之前不是一直在日本吗,到处游山玩水的,哪有空管这些。”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这个女人再怎么奇怪也不会跟我们扯上关系。但凡是不能一口咬定,所以我找人去查了吴爻的底细,喏,就是这些。” 邮件附件很大,下了好一会儿,有些是图片,有些是文字,密密麻麻地遍布整个屏幕,看的江柏头都大了。 外面的天已经渐渐变亮,江柏困得有些忘乎所以,看着身旁的骆成不停地翻看着一张又一张照片,他便趴在另一台电脑面前睡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身旁的骆成忽然说了句:“有了。”江柏迷迷糊糊地起来,看到鼠标落在了一张照片上。 照片的角度十分奇怪,一看就是某处的监控探头拍的,上面有个戴着口罩墨镜的女子,整张脸遮的严严实实的,根本看不出是谁。 “这谁啊?老板娘吗?” 骆成默认,鼠标将照片不断放大。江柏心里却觉得这个私人侦探实在是太不靠谱了,照片里的这个女人遮成这个样子,谁还认得出来啊,分明就是糊弄顾客嘛。 骆成不断放大那张盖住的脸,指着她的耳朵说道:“你看这里。” 江柏瞪大眼睛,看到那名女子的耳后,有一团黑。 “我的妈,这丫洗澡不洗脖子吗?”想了想,似乎又有些不妥,“或许前天落枕了,贴的狗皮膏药吧……” “是纹身。”骆成道。 江柏恍然大悟,好像老板娘的耳朵后面确实有个一团黑的纹身,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每个人都有癖好,说不定这对吴爻来说有特殊的意义。 “这不就是老板娘的一张照片嘛,也没什么特殊的啊?” 骆成并不着急,继续说道:“我以前就怀疑过这个纹身,一团黑到底意味着什么。我去其他纹身店问过,有人刻意为之,也有人是为了遮盖掉以前的痕迹。” “哦,我知道,我以前也纹身,后来为了找工作要洗掉,洗又洗不干净,后来工作也不想找了,干脆在以前的纹身上加工一下,变成另外一种。” 骆成点头:“所以我觉得吴爻耳朵后面以前一定有一个遮盖不了的痕迹,因为无法完全去除,干脆重新纹上,省得麻烦。” “好吧,听你这么说,吴老板确实有些奇怪,不过再怎么奇怪,跟小微也没关系啊。” 骆成点击鼠标,画面切换,吴爻仍是那番打扮,但身旁多了一个男人。 江柏的眼睛亮起来,在酒吧那种人声鼎沸的地方待惯了,自己也变的八卦起来,一直听其他服务员说吴爻有一个包养她的老板,但就是找不到实锤,这下不就…… 等等,这个男人,怎么有些眼熟? 骆成看出了江柏眼中的疑惑,并不打扰他,让他自己看。谁知过了一会儿,江柏竟然瞪大双眼,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骆成!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这个照片上的人不就是你吗?你跟吴老板早就认识了?你给我看这个什么意思?” 骆成面无表情,冷冷地说道:“你再看看。” 照片上的男人高大英俊,跟自己第一眼见到的骆成十分相似,如果单单是从长相上来说的话,简直就是一模一样。本来江柏觉得这就是骆成,但被他冰冷的语言一压,浑身上下像是被冷水浇过一般,冷静了不少,又仔细看起来。 终于,这次他觉察出不对劲了,照片上的男人唯唯诺诺,俊朗的眉眼之间藏着深深的恐惧和小心,这种气质是没办法掩饰的,但自己从见到骆成的第一眼开始,就被他的强势气得够呛,从未见他有过这样的表情。 再看长相,虽然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但再仔细看看,又觉得有些许差别,他忽然想起来,骆成如今正在进行一些变化,面容也在跟着改变,如果自己觉得照片上的男人跟他长得想的话,只有可能…… 这人是陈修匀? 江柏打了个寒战,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梁贞告诉过他,陈修匀出车祸死了,绝对不可能活着,现在怎么会好好的出现在监控之中,身旁还站着吴爻呢?这两个人,应该是风马牛不相及啊! 骆成看他终于看到了点子上,继续说道:“我曾经怀疑这个人只是碰巧长得像我而已,但有了吴爻这几年的行程表后我才发现,事情好像并没有那么简单。” “这几年,吴爻确确实实在全国各地旅游,甚至有时候还回去国外度假。但每一次出去旅行,都不是空手而归,或多或少都会带一些东西回来,她嘴里所说的那个友人给她的棺材,确实是从舟山带回来的,但同时,她大大小小,带回来过几十个类似的棺材。” “与其说她失去旅游,不如说她就是为了找这些东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也是八门的人。”(未完待续。) 第128章 薜荔哆 这几日,天气转暖,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不安的气氛。 梁贞天天都泡在书楼里面,这不免要见到讨人厌的陈修匀。他像是一块丢不掉的牛皮糖,任凭梁贞如何对他冷言冷语,他依旧笑眯眯地跟在她身后,似乎对她的冷漠充耳不闻。 既然对方死皮赖脸要跟着,她也没办法,只能做到无视,一心只想快些把金门的东西学到脑子里,早点驱除器,让所有人回到仔细希望的位置上。 当然,来打扰梁贞的不止是陈修匀,还有白敬之。他这两天似乎变得十分关心,俨然一副好舅舅的姿态,时不时地教导她,让她学习的速度突飞猛进。 这让本来看不起梁贞的白敬之有些惊讶,原以为她最多只是个器的牺牲品,却没想到这样的学习能力与幼年时的白然之相比根本不相上下。当然,期间还不断地向她暗示自己可以带她离开,却无一例外被梁贞忽视了,这让白敬之愈发着急起来。 既然你不想离开这里,那就早点从我眼前消失吧。 “舅舅,咱们家有练习场吗?” 白敬之恍惚从思考中回过神来:“宅子后面有一个小树林,你需要什么,我帮你准备。” 梁贞抬起头,笑着说道:“妖。” 她没有理会白敬之的表情,继续说道:“镇妖八门,不是光从书面上学学就够的,我知道白家的宅子妖鬼都不敢接近,那就劳烦舅舅弄几个过来,好让我实践一下。” 白敬之愣在那里,他忽然觉得这个场景十分熟悉。小时候的白然之也是如此,咒印的掌握非常之快,其他金门子弟还在摇头晃脑地苦背咒文,她已经开始到处收妖了。 对于白敬之来说,这是一个十分不好的回忆,惹人注目的大姐到哪里都是宝贝,其他几门的人都十分喜欢白然之,让他这个永远站在大姐身后的弟弟黯然失色。 其实自己也是很强的,丝毫不比大姐差,但凡是有人做了第一,便没人会觉得第二,第三会有多厉害,虽然后者的实力跟第一丝毫不差。 白敬之放在桌子底下的手渐渐捏紧了,好,既然你要找死,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白家的宅子之中,有一根铁柱,长三米,矗立在院子的中央。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还有几条粗-壮的铁链缠绕在上面。初期时,梁贞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装饰品,八门家族之中有这种古怪的东西并不稀奇,但后来她却发现,这东西并不寻常。 白敬之站在铁柱面前,背手而立,似乎在想些什么,忽然转头对梁贞说道:“金门镇妖无数,都被压在这镇妖柱下面,我能够放一个出来,但是哪一个,并不能确定。” 这话说的很是圆滑,他既然不能决定放出来的是哪一个,那也就意味着放出来的后果,必须有自己承担。这些日子的书不是白看的,金门一直都是八门之中的大家,妖怪数量十分可观,不乏一些危害四方的大妖怪,贸然放出来,确实有一定的风险。 但梁贞没有退路,时间不等人,她必须快点完结这一切,才可以早一天回去见到骆成。 梁贞咬咬牙,说道:“舅舅,拜托你了。” 白敬之转过头,阴测测的脸上扬起一个诡异的笑容。他伸出手臂,空气之中似乎有一些不安分的颗粒汇聚到他纤长的手中,渐渐变得具象。眼前巨大的铁柱开始有了反应,书写在上面的咒印隐隐发出一阵淡淡的光线。 忽然之间,白敬之的手以非常人的速度在空中书写了一连串的咒印,速度之快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咒印一团青色的烟气缠绕在铁柱之上,晴朗的天空瞬间变的灰暗起来。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看白敬之的动作就知道,放出来的这个东西,绝对不是一个善茬。 梁贞的心渐渐揪到一起,经过这几天的学习,她本有九成把握,但眼前的景象,让她不得不担忧起来。 她不能死掉,至少再放出器之前不能死掉。梁贞握紧拳头,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铁柱。忽然一道晴空霹雳直转而下,贯穿整根铁柱,四面的风沙吹得地面尘土飞扬,梁贞努力站在地面上,脚下的力量确实愈来愈小。 只听见耳旁传来一声巨大的声响,仿佛是方才的惊雷把整个铁柱劈开了一般,眼前的视线全都被烟雾所迷蒙,根本看不清。 白敬之的身体也淹没在这团浓烈的烟雾之中,梁贞迅速撇开眼前的烟雾,渐渐散去后,却不见白敬之的影子。 “舅舅?”梁贞疑惑地喊道,一步步朝着前方走去,猛地发现铁柱之下有个影子正坐在那里。 四目相望,双方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梁贞本来镇定的眼中,忽然闪过一道急剧的惊恐。 坐在地上的那个人,穿着一件勉强能够遮住身体的衣服,浑身上下骨瘦嶙峋,微微发青的皮肤上有一层油脂一样的东西附着在上面,头发已经完全脱落,皱巴巴的脑袋上生出三四个角,显得十分怪异。 他用一种饥渴的眼神观察着周围,猛地对上了梁贞的眼睛,忽然露出了满口獠牙。尖锐的牙齿不断发出“咯咯”地声响,仿佛是在笑,又或者是在说些什么,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死亡的气息。 梁贞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忽然想起书中所说,“人犯五千恶为五狱鬼,万恶乃堕薜荔也”,眼前的这个怪物,正是所谓的饿鬼薜荔哆。 此刻,早就闪身在阁楼上的白敬之,镜片之中闪过一道阴冷的光芒。他坐在柔软的沙发上,饶有兴味地看着下面的动静,不紧不慢地端起身旁的茶杯轻轻啜了一口,悠然自得地翘-起了二郎腿。这只薜荔哆是白远山的父亲弄回来的,三恶道之一。当时的这只薜荔哆为祸天竺,曾经在一夜之间将数个村庄之中的村民啃食殆尽。当地的驱鬼师无法消除余孽,请的正是国内赫赫有名的镇妖八门。 虽然当时八门都有参与,但功劳最大的就是掌握所有咒印的金门。白敬之记得很清楚,对付这个薜荔哆,自己的爷爷没有少花功夫,甚至在缠斗过程中,负伤多出,最后甚至使出了金门罕见的咒印,才得以解决。 对于那个传说中的咒印,白敬之不太清楚,甚至白远山也不太清楚,只知道这是金门的秘密之一,只有八门中掌握所有秘密的土艮清楚。所以放出这个薜荔哆,白敬之根本就不想给梁贞任何活下去的机会。 他自己当然是不担心的,因为放出来的时候,自己用的根本不是普通的召唤,而是血召,这等于是跟这只薜荔哆达成了契约,其他人奈何不了它的时候,他便能够收走,与此同时,如果要解决这只薜荔哆,同时也得伤着自己。但现在白敬之已经躲到阁楼上了,梁贞本事再大,也没办法一个人解决薜荔哆。 想到这里,白敬之不由地舒了口气,如果在今天能够把梁贞解决掉,那就不必劳烦自己的心上人动手,一切自然会水到渠成,到时候,整个白家都是自己的。 白敬之怀着无比的期待,静静地看着梁贞有如垂死的困兽,挣扎在死亡的边缘。 这时候,白敬之身旁还站着一个人,这个人虽然身材高大,此刻看着眼下的情景却不免心惊肉跳,连腿都有些打颤了。 “白敬之,你真的要这么做吗?”陈修匀问。 “怎么,过了这么久,你还是有些舍不得吗?” 陈修匀的喉结动了动,转过头道:“我记得,她让你夺取白家,并没有说过一定要梁贞死啊!” 白敬之看着眼前的陈修匀,忽然有些厌恶,他从没见过这样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怕成这个样子,不管做什么事,都做不好,连笼络人心都不会。 “你倒是跟我讲讲看,不把她杀了,我怎么掌握白家?” 陈修匀望着下面残忍的一幕幕,断断续续地说道:“就算她死了,还有一个白然之在,按老头子的意思他并不想让你知道她在哪里,到时候这个家,还是白然之的份。我倒觉得,你应该抢在梁贞前面,掌握金兑的器,这样一来,不用双手沾血,老头子一定把整个白家拱手让给你,你不觉得这样名正言顺的得到,比眼下这样更好吗?” 白敬之听后失笑:“你倒是看的很开啊,既然这样,我首先得找到大姐,但我看老头子没这个意思告诉我,我的人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大姐,你这么空,梁贞又不喜欢你,不如你帮我找找?” 陈修匀的脸色有些难看,他不喜欢别人看不起他,更不喜欢他像看废物一样的眼神看他:“白敬之你别忘了,我们两个进来的目的是一样的,谁能搞定梁贞谁就是胜利者,没到最后一刻,我还没有输。” 白敬之闷-哼一声,笑着摇了摇头,到底还是年轻人啊。(未完待续。) 第129章 召唤地狱 薜荔哆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梁贞,唇角微微上扬,竟摆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梁贞蹙眉,好像事情并没有她想的这么简单。 忽然之间,她仿佛听见身后出现了窸窸窣窣的声响,余光一瞥,竟是好几个青灰色的身影,在参差不齐的树影之中来回行走,她的脑中迅速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白敬之放出来的,不是一只饿鬼,而是一群! “白敬之!”阁楼上的陈修匀瞪大双眼,几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你应该很明白啊。” 陈修匀望着他镜片后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有种想要打他的冲动,但他明白,现在他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俩吵起来并没有任何好处。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除掉梁贞,把家不论如何都会是你的,可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把我复活的原因?” 白敬之的眼睛微微眯起,似乎是在思考,又似乎是在嘲笑,不可明辨。 陈修匀继续道:“你所知道的我的任务,是笼络人心,让小微回心转意,如果只是杀了她这么简单的话,恐怕他们根本不需要我活着吧。” 白敬之逐渐回过味儿来,但并不说话。 “我只是希望你想清楚,你做你的事,但也不要插手我的任务,咱们的目标都是一样的,到时候他们怪罪下来,梁慎微只剩下尸体一具,你我都不好交代。” 白敬之的眼睛垂下去,闪过一丝忧愁。不错,他和陈修匀此刻都是间谍,但他从来都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让他做事还要给别人留着后路,他并不习惯。 “这些话,你不应该早点跟我说吗,现在跟我讲还有什么意思,梁贞能不能活下来,全看她自己,你不会是想我有什么办法对付薜荔哆吧,那我告诉你,你还真想多了。到时候他们追究责任,我担着就好了,你就说你不知情就是了。” 白敬之心中冷笑,陈修匀不过是随便牵出来利用的,自己怎么能跟他相提并论,到时候,别说是白家,整个八门都要在他脚下俯首称臣,杀了区区一个梁贞,又算得了什么。 陈修匀见没法说动他,只能愤恨地看了他一眼,却忽然想起时间已经过去不久了,如果真按白敬之所说,梁贞现在应该只剩下一堆骨头了…… 他焦急地走到窗户前,却看见梁贞依然活着,站在镇妖柱旁拼命喘气,而另一边,几只面目狰狞的饿鬼竟然像是惧怕一般,离她生生有十米远。 这是怎么回事? 本来胸有成竹的白敬之一看陈修匀的脸,立马有种不好的预感。不可能,不可能,整个八门对付一只薜荔哆尚且需要一定的手段,这个刚刚会一点皮毛的小丫头,能把一群薜荔哆怎么样呢! 他三两步赶紧走到窗户前,一把拉开挡在前面的陈修匀,不可思议地看着楼下的一切。 梁贞的眼神不知何时变得十分阴冷,身上渐渐弥漫起一股淡紫色的雾气,看得见摸不着,却透露着十足的气势。这股诡异的雾气像是一层护甲,紧紧地贴着她的身体,她刚一伸出手,便感觉力量全都涌到了自己的指尖。 下一瞬间,连白敬之也没来得及看清楚,那团怪异的紫色烟气以一种常人难以捉摸的速度迅速沉入地面,化作数千万个符咒。那些符咒仿佛有着千斤的重量,逐渐嵌入泥土,深入地表,扭曲成网,像是触手一般吞噬着地面的一切,刚才还青翠茂盛的草坪,一下子全都化作了柏油一般的黑枯。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白敬之竟然听到这安静的院子之中,忽然传来剧烈而悲戚的哀嚎。 这声音先是一点一点若有若无,若即若离,在耳朵边转悠,但转瞬之间,忽然剧烈起来,直接冲击着自己的耳膜,仿佛数道尖韧此刻同时搜刮这自己的耳膜,几乎要晕死过去。他看向身旁的陈修匀,对方已经靠在了墙壁上,颤抖的双手拼命按住了自己的耳朵,脸上已经惊恐到扭曲,恐惧地盯着自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白敬之想不明白,刚才一秒还胜券在握,为什么下一刻,便有这样诡异的场景发生,不可能,他不相信! 然而,所有的答案都在下方,只有梁贞能够解释这一场异变。他看到站在镇妖柱旁站着的梁贞,一扫平日里的温和与可爱,冷冰冰的站在那里,腰杆挺的笔直,眼神之中不是恐惧不是残忍,而是一种居高临下、完全的不屑一顾。这简直让白敬之匪夷所思,这样的场景,恐怕连白远山都没办法做到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吧。 难道……难道这就是老头子把她带回来的原因?白敬之忽然觉得极其恐惧,甚至是非同常人的威胁,一股冷意迅速攀上他的身体,他一直以来的假想敌是自己的大姐,大姐消失之后,再也没有人能够与他竞争,为什么忽然跑出来的外甥女,竟然有这样的能力! 但一切异变并没有因此结束,梁贞脚下的大地忽然塌陷,她就那样凭空站在地面上,塌陷的土地隐隐透露着一股诡异的黑红,那无数令人胆寒的尖叫便是从那儿传来的。 一双双形同枯骨的手不断地从地下伸出来,拼命想要从地面上抓取些什么,夹杂着恐怖的哀嚎嘶吼,那一群骇人的薜荔哆竟被这召唤出来的地狱吓得魂不附体,躲在草丛之中。 梁贞漠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然幽幽地说道:“回到你们该去的地方。” 此言一出,地狱之中猛地窜出数条夹带着鲜血的链条,层层叠叠缠绕住薜荔哆的全身,把他们全都拖入了无尽地狱。 裂开的土地在这一刻渐渐回归,地面上枯草转荣,逐渐恢复生机,仿佛刚才的一切全都没有发生。 蛰伏在梁贞身上隐隐的紫气渐渐收敛,天空转晴,又是一派草木茂盛、鸟儿啁啾的好天气。 白敬之的脸青一阵白一阵,脸上的表情已经彻底扭曲,镜片下的那双英俊而阴鸷的眼睛,此刻隐隐泛着红光,满眼都写着惊讶和愤怒。 召唤地狱的咒印,他闻所未闻,梁贞这个刚刚才来的少女到底是从哪里学到这样一种力量巨大的咒术,假如自己跟她抗衡,都不一定有胜算。 陈修匀过了恐惧的那一道关,后来就好些了,看到一群薜荔哆被收拾,白敬之一副计谋未得逞的表情,心里感到莫名的舒服。从复活到现在,他已经见识过太多这样的场景,早已知道这些人的厉害,但出生在大家族的他们,跟那些生来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一样,浑身上下散发着骄傲,却不知道这份骄傲,有时候会把他们送入地狱。 梁贞缓缓闭上眼睛,不断感受着刚才的一切,她觉得身体之中像是开了一个口子,呼呼地往外冒着力量,甚至十分渴望力量的浸-润,这种感觉是之前从未有过的,那些记住的符咒全都化成了一层源泉,不断地在身体之中游走。 “小微!”白敬之从角落里走出来,满脸都是笑容与惊讶,“没想到你有这样的能力!” 惊讶不假,但这样的笑容,却透着十足的伪善。但梁贞不以为意,笑着答道:“我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能力。”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着自己的双手,但她越是这样,白敬之就越是嫉妒,现在更是气的发狂,却又没办法在脸上表现出来。 “你的力量,几乎已经在我之上了,接下来应该加紧脚步,早日重振八门。” 梁贞自然是欣喜的,如果她能够早日帮助白然之回家,她也就能够早点看到骆成。 想到这里,梁贞的眼中飘过一丝哀愁,虽然转瞬即逝,却被面前不怀好意的白敬之尽收眼底。 “你今天也累了,该好好休息了,你要有什么事想跟我谈谈的,就来找我好了,大姐与你分别多时,但你们又不能相见,舅舅随时都可以帮她陪你。”白敬之说完,笑着离开了院子。 被白敬之这么一说,梁贞的心里更加是五味杂陈,毕竟在这个家,最亲近的人便是自己的母亲,如果能够跟她谈谈,也算是宽慰。 想到这里,梁贞便往地下室走。 此时此刻,院子的墙背后忽然闪过一道白光,白敬之推了推眼镜,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大姐啊,你千方百计不想让我知道你在哪里,你的好女儿,现在可要带着我去了啊。 一前一后,院子里的两个人都离开了,只剩下空荡荡的庭院。陈修匀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这样美好的景色,这样难得的好天气,竟然一个人都没有,真是太没有欣赏能力了。 沉重的镇妖柱顶端,一只白色的鸽子栖息在上面,脖子上有一圈银灰,背部星星点点布满花纹,一看就是鸽子中的异种。 鸽子那双灵活的眼睛转动了几下,便扑楞着翅膀,飞向了未知的远方。(未完待续。) 第130章 还敢回来 跟着骆成从网吧里出来,江柏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他怎么也不敢相信,看上去温柔似水,多情无辜的吴爻吴老板,会是八门的人。 吴爻一直在外地旅游,根本没回来过,这次重新返回酒吧,也是因为酒吧出了事情,没人照料,根本就不是她主动要求回来的啊,退一万步讲,就算她是八门的人,也只可能是那些空有虚名的人了,毕竟像沈闻书这样有着能力,却宁愿过着世俗生活的人还是挺多的,吴爻如果是八门的人,也只可能是这一种。 江柏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丝毫不会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骆成,既然你怀疑是吴爻故意把小微送到白家人手里的,那你自己问她啊,看她答不答的出来。” “既然她敢回来,自然是做好了一切的准备。”骆成缓缓说道,“不过我们刚才发现的一切,并不能完全让人相信,最重要的是,如果让吴爻知道我们在查她,她更加会警惕十足,我们就更加不能找到关于梁贞的线索。” “话是这么说,可是……”江柏心里在打鼓。 “我会找时间问她的,你再去问问老赵,有没有其他消息。” 江柏点了点头。骆成已经先一步回酒吧了,但这地方离家比较近,江柏想着干脆回家一趟,看看老娘。 巷子里的江家火锅店生意红火,江大妈的脸上洋溢着一种说不出的喜悦,竟然让一张因岁月而蹉跎的脸显得十分红-润,似乎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 江柏有些愧疚,不说没有好好照顾家的生意,就连自家亲娘都不常回来看,但见到江大妈脸色不错,生意也红火,嘴角自然而然扬起了一抹笑容。 “死小子,今天怎么有空回来了?”江大妈见到一脸痴-呆的儿子,上来就是一声吼。 “今天放假,我回来看看。”江柏熟门熟路地走进店里,找了个位置就躺了下来,腿翘的老高,悠然自得地捻了一个鹌鹑蛋往嘴里送。 面对儿子依然长不大的行为,江大妈这一回倒没有生气,她静静地走回屋子,背对着江柏开始洗菜,洗着洗着,声音忽然柔和下来,小声说道:“最近过的好吗?” 江柏一愣,手里的鹌鹑蛋掉到了地上。这么多年,江大妈只有三次这样和颜悦色地跟自己说话,第一次是在自己痛揍了父亲之后,母亲乌青着嘴唇安慰自己。第二次,是在小学五年级,拿了个运动会奖牌,母亲在街坊逢人便夸,第三次,便是现在。 他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行为,并不觉得做了什么感天动地的大事啊,难不成自家亲娘生了啥毛病?他有些不放心,站起身走到江大妈身旁,摸了摸她的额头:“妈,你没发烧吧?” “发烧?死小子咒老娘吗?”江大妈回头瞪着他。 “那怎么……不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江柏隐隐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能有什么事!”江大妈大吼道,脸上显露出一副不耐烦,“老娘还不是因为你现在学乖了,心里顺气多了?以前你老跟些混混勾三搭四,不知道学好,现在找了个工作,女朋友也有了,你说我高兴不高兴?” “那也不至于高兴成那样吧,我还没带北北回来呢,这不科学。” 江大妈瞪了他一眼,便不再跟他讲话,接着去后厨忙了。这一回江柏看清楚了,江大妈不仅气色变好了,竟然还开始涂脂抹粉起来,发型似乎还弄了一番,看上去像隔壁泰迪的卷毛。 江柏的心里愈发觉得怪异起来,他总觉得事情应该没这么简单,跟自己的亲妈过了这么多年,从没见她过得这么开心过,还懂得开始打扮了。江柏不是傻-子,女为悦己者容,不管年纪多大的女人,莫名其妙地打扮起来,一定都有她的道理,那就是有男人欣赏她们。 可是自己亲妈年纪这么大了,还天天忙得脚不着地,到底是谁家老头子这么大胆,敢打起他老妈的主意来了? 江柏随便一搜,便在收银台里发现了两张看过的电影票,是最近新上映的片子,国外导演执导的爱情动漫,讲的是青春年少的爱情故事。这种类型的电影,就连二十几岁的自己去看都觉得有点装嫩,自己的妈去看……简直了啊。 江大妈把这两张电影票放在收银台里,边上挨着的就是百元大钞,可见江大妈对于这两张电影票的珍视。江柏感叹,这回事真的了,自己的妈,竟然在谈恋爱! 他可不敢想象两个年纪加起来都过了半岁的人相伴看爱情动漫。不过江柏更好奇的是,这个浪漫的、甜到齁的老头子究竟是哪个倒霉鬼。 本来江柏心里还存着一丝半缕的好奇,心里有些小窃喜,但紧接着,抽屉里的一张纸让他半天回不过神来。 复婚协议。 江柏猛地感觉浑身上下的血直往脑袋上冲,一股不可遏止的愤怒让他浑身气的发抖,脑海中那个已经撕碎前外边的男人逐渐清晰起来。 狗杂种,怎么还敢回来! “江……江柏……”站在门口的江大妈走进来,看到儿子满脸怒容,一瞬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很显然,他已经发现了自己藏着的秘密,毕竟江柏跟他父亲江天华之间不是仇人胜似仇人,一言不合就要干架的。 江柏努力遏制住自己胸中满溢出来的火焰,问道:“妈,他什么意思?!” 江大妈支支吾吾,却也不再掩饰:“他……江天华几天前来找过我,意思就是复婚……” “复婚?”江柏一下拍在桌子上,声音之大吓了江大妈一跳,“那个狗杂种敢回来,居然还说要复婚?脑子是不是别人揍傻了?” “江柏……你父亲跟以前不一样了,他说他已经知道错了,现在一个人在外面住,挺可怜的……” 江柏在心里冷笑,刚刚还直呼其名,现在都用“你父亲”来称呼了,简直不可原谅! “他在哪里?老子现在就要见他,看看他是不是长了两个胆子,还他妈敢回来!” 江大妈上前抓-住了儿子的手臂,不断地抚摸着他的后背。江柏小时候难过的时候,江大妈都是这么做的。果然,江柏的火头没有之前那么大了,江大妈才开口。 “我知道你会生气,所以才一直忍着没有告诉你。这不,我还没答应嘛。我们都是年过半百的人了,折腾不起了,家里又有火锅店,我一个人真的忙不过来,也像找个人一起过日子。如果你父亲愿意回来,我们一家人还是可以回到过去的。” 江柏听后,不怒反笑,回到过去? 回到那个整天吹瓶,懂不懂就拿他们母子出气的过去?还是那个带着小三招摇过市,那拳头逼着江大妈签离婚协议的过去? “江柏,你……你不要生气啊。”江大妈觉得自己儿子的脸色已经完全不对劲了。 “妈,我可以不生气,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回到过去,那是一种怎样的日子?” 江大妈叹了口气,那些可怕的生活,她确实不想再去回想。本来自己跟儿子一样,都是咬定了要把江天华扫地出门的,但上次见到他,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天天都过来蹲点,苦苦哀求再给自己一次机会,甚至腆着老脸请她去看电影,像个年轻人一样送了她一大束玫瑰花。 他们之间不是没有过爱情,年轻的时候,也是无比温存,只是后来出现了那个狐媚子的小三。现在那个女人走了,江天华还是想到了他的妻子儿子,他又回来了。 江大妈握着江柏的手,坐到了一边,缓缓说道:“儿子,我知道你为了我做了很多,如果没有你鼓起勇气揍他,我们现在还在受他的气。但是你想想,你父亲为什么会回来,他也是受尽了那个女人对他的无情,他已经悔过了,到底他还是你的父亲,你给他一次机会吧。” 江大妈一世跋扈,从微如此低声下气地跟江柏说过话。江柏虽然嘴上不饶人,但还是心疼自己老娘的,看在老娘的面子上,他或许能见一见那个不要脸的江天华。 见儿子的表情终于缓和下来,江大妈笑了:“他一直躲着不敢见你,下一次啊,我们一家人一起出去吃顿饭!” 江柏冷笑道:“我才不要跟那个不要脸的男人一起吃饭,你把他现在住的地方给我,我要去看看。” 江大妈道:“那个……不一起去吗?” “他有脸过来,我就不能去看吗?老子倒要看看,他到底是怎么可落魄潦倒,还生出悔过之心了!” 江大妈虽然有些害怕,但还是答应了,随即嘱咐儿子道:“你见面了好好说话啊,别上来就动手,你爸他年纪也大了。” 江柏面上答应了下来,江大妈确认了好几次,才诚惶诚恐地递了个地址过来。江柏瞟了一眼,塞进了口袋里。(未完待续。) 第131章 瘫痪在床 出发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之后了。江柏心里虽然生气,但不想让自己的母亲难堪,用这两天时间好好调整了情绪,这才照着纸上的地址出发。 江柏的记得江天华离婚的时候,江大妈几乎是净身出户的,他们的房子被江天华卖了,在市区重新买了一栋新房子,过得别说多滋润了。但按照上面的地址来看,却又不像是记忆之中的那个小区。 江柏一路走着,来到了一栋普通的楼前,用普通来形容还是给它面子的,几乎可以算是破败。进门的时候,门口晾衣服的老太婆用怪异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江柏,一直目送他上楼,看的江柏满身鸡皮疙瘩。 江天华怎么会住在这样的鬼地方,难道是因为被那女人甩了?江柏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感觉,有种报仇雪恨的快-感,又有些拼命想要忽略的难受,他迫切地想要见到江天华,那个记忆中面目模糊的父亲。 敲了敲门,里面有了些许动静,一个男人小心翼翼地把门偷开一条缝,惊恐地盯着门口的来人。 江柏眉头一皱,差点脱口而出一句狗杂种,但想到此行的目的,便强压了下去,生硬地问道:“江天华住这里吗?” 男人没有回答,不断看着江柏,像是在辨认什么。江柏有些不耐烦了,怎么这栋楼里面的人,都喜欢这样明目张胆地看人,总有种被人拔了一层皮的感觉。 正当江柏想要再度开口之时,门被拉开了,一个陌生男人站在门口有些不安地问:“你是江天华的谁?找他干什么?” 江柏极其不情愿地说道:“我是他儿子。” 那人又在江柏脸上看了许久,这才把他放了进去。 “你真是老江的儿子啊?” “不然呢。”江柏没好气,刚想踏进家门,却发现无处下脚。江天华所住的房子里面到处都是空瓶子,有些已经扎好一捆一捆堆在角落,有些来不及收拾的歪七扭八躺在地上。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江柏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那男人却没有发现江柏脸上的变化,还在忙不迭地说:“原来老江还有个儿子啊,真是,我看看你俩还长得挺像。他瘫在床-上有一阵子了,你怎么才来看他啊?” 江柏这才打量起眼前的男人来。他大概四五十岁的年纪,皮肤黝-黑,沟壑丛生,头发乱糟糟地堆在脑门上,身上穿的是大学生军训后丢弃的迷彩服,裤子似乎短了一些,露出枯瘦的脚踝。但他整个人却有着一种特别的气质,像是一棵不断向上挣扎的大树,充满了力量。 不过江柏很快便把注意力集中到了他的话上。 “什么?他瘫了?” 男人立刻点头:“对啊,你不知道吗?前一阵子他说身体不舒服跟工头请假了,躺着躺着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我们看他一个人住十分可怜,工友们就轮流来看看他,今天轮到我,这不,我还带了面皮过来,准备给他下皮子汤呢。” 江柏听后一下子愣在了原地。江天华不说大富大贵,手下却有几个项目,人长得帅气,一双桃花眼不知道迷倒了多少中年大妈,平时打扮的人模狗样的,夹着个皮包到处跑,到哪里都说自己是小老板,江柏出生不多久就开始跟别的女人勾勾搭搭,江大妈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后来弄了个小三回来,想要坐享齐人之福,这才闹到了离婚,当时所有的家产几乎都被他弄走了,怎么现在落魄成这个样子,不仅要在工地上打工,还要捡破烂为生。 不过江柏关心的不是这些,更是那句话,江天华瘫了。 那个工友见他不相信,带着他到了卧室。江柏勉强挤进了那间所谓的卧室,一下就看到奄奄一息的江天华躺在木板床-上,一双死鱼眼半睁着,了无生气地盯着天花板,哪还有半点风流的样子。 江柏几乎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父亲。 “诶,老江,醒醒,你儿子来了。”工友过去扶着江天华从床-上起来,江天华眼珠子一翻,视线这才落在江柏身上。 此刻的江天华脸型瘦削,形容枯槁,脸上除了骨头就是皮,半点肉都没有,脸色极其晦暗,脖子露出的部分森森骨节凸在外面,简直就是一具骷髅。 江柏本来是想过来好好骂他一遍的,让他不要痴心妄想,不要再去骗自己老娘,但看到这样一幅场景,一下子却说不出话来,哽在喉咙里难受。 “江柏……?”江天华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门口的来人,死气沉沉的身体之上泛出刹那的灵动。 江柏铁青着脸走到江天华床边,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妈让我来看看你,叫你以后别去找她了,她不会同意复婚的。” “复婚?”江天华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江柏,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有能力去找她复婚,对,我心里是这么想的,那个女人卷了所有钱跑了,我没脸回去见你-妈,这些年都是自己硬撑下来的,我哪有脸去见她,就算有脸,我也走不过去啊。” 工友在一旁点头:“是啊,小江,你爸他瘫了有一阵子了,医生都说没办法,他怎么可能自己出门去找你-妈啊。” 江大妈说的时间,就在几天前,他们相约看了电影,一起吃饭,甚至买了玫瑰花,这些东西不可能是平时泼辣跋扈的江大妈说的出口的,一定是确实发生过。但江天华瘫了有一阵子了,样子也已经不再是以前的玉树临风,江大妈不可能看不出来。 那如果是别人借着江天华的面目去骗她呢,这样的可能,真的有必要吗。 “江柏,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知道我现在这个样子帮不上什么忙,但你要我做什么,我一定去做,好不好?”江天华此刻早就没了当年的气势,在江柏面前,就像是一只落水狗,眼巴巴地求着江柏去打他骂他,或许这样他心里还能好受一些。 但江柏没有,他面无表情,只当这个父亲从没出现过,自己过来只是为了自己的母亲。现在看来,确实是有人接触过江大妈,江柏容不下任何一个人对自己的老娘下手,接着问道:“你把身体不舒服那几天的事情跟我讲讲。” 江天华努力思考着,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工友一看墙上的时钟,哎呀一声,跳起来说要换药了,便急匆匆从外面拿了瓶酒精和些许纱布,掀开了江天华的被子。 那双枯骨似的脚上因为长时间的压迫,生了不少褥疮,被子不透气,压得这些褥疮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但江天华却像是没有闻到一样,继续思考着之前的事情。 “那天我照常去工地,因为早上吃了冷的东西,风一吹就浑身难受,跑到附近随便找了块地方解决了一下。然后就没什么胃口,一直吃不下东西,后来腿脚就开始不行了。医生说,下肢的神经在微缩,有恶化的趋势,再过个三年五年,整个人都动不了了。” 江天华脸上已经没什么表情,这样的事情对于他一个孤家寡人来说算不了什么,大不了就是一死。但忽然看到儿子过来看望自己,他还是抱了一丝希望,用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江柏。 “儿子……你-妈他还好不好?” 江柏没有理会他的问题,直接打断了他:“你去的那个空地,记不记得在哪里?” 江天华点头:“记得,老陈,你跟他说,我说不清楚。” 换完药的老陈把地址跟江柏说了,便看到江柏起身准备走人。他是个老实人,什么都没办法藏住,好不容易看到有人来看老江,什么都不带就不说了,三两句就要走,等出了房门,有些责备地说道:“你爸他以前对不起你们,现在也不容易啊,你就不留下来多看看他?” 江柏摇了摇头:“他那个样子,是咎由自取。” 江柏不再多说,直接走到了门口,刚踏出一两步,又回过了头:“跟他说,我妈过的挺好的,开了家店生意不错,让他好好躺着,别再造孽了。” 另一头,江大妈焦急地等待着江柏的到来,他不让自己跟着,生怕他会和江天华起什么冲突,见到江柏终于平安无事地回来,江大妈脸上难得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你……你跟你爸讲的怎么样了?” 江柏耸了耸肩:“还好。” “还好什么意思!”江大妈有点着急,从江柏的左边又跑到江柏的右边,“你觉得你爸是不是真心啊?他还约了我今晚去周家巷呢,说那里有什么小吃摊,我能不能去啊?” 此刻的江大妈已经彻底变成了年轻时候的模样,一脸期待地看着江柏,仿佛两人的身份已经发生了变化。 江柏心下一动,想到江天华瘫在床-上的样子,又想到江大妈莫名其妙得到的消息,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妈,今晚我先去看看,我还有些话没跟他说。”(未完待续。) 第132章 找替死鬼 “哈哈哈哈哈哈哈!!”徐鸫看着江柏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 “死胖子,给我闭嘴!”江柏一激动,脑袋上的发套整个儿都转了个弯,前后颠倒地立在他脑袋上。 “啊哈哈哈哈哈!!小江兄弟,我有生之年能看到你这个挫样,我也不费到人世间来走一遭了。” 江柏赶紧侍弄好头套,一头的卷发弄得他脸上痒得不行:“我告诉你死胖子,你要是活够了,老子今天就送你上西天!” 徐鸫听后赶紧捂着脸,生怕他看到自己是在抑制不住的表情。江柏今天不知道发什么疯,叫他买了一些女人的衣服回来,本以为是用来送北北的,但对方指定要中年妇女的款式,却没想到买回来是穿在自己身上的。 “哎,我说,小江兄弟,你怎么有这种变-态的癖好啊?”徐鸫终于忍住了笑意,开始帮着江柏套厚厚的打底-裤。 “你以为我想吗?有人要对我老娘下手,我哪能不去看看!?”江柏恨恨地闭上眼睛,任由徐鸫把两个橙子装进了自己的上衣之中。 “啧啧啧,小江兄弟,你别说,这么一打扮啊,你还真挺美的,以后你要是没工作了,就去做人——” 徐鸫话音未落,江柏已经狠狠地揍了他,这家伙,现在正是越来越不尊重自己了。 夜晚将至,两人跟吴爻请了个假,悄悄地往周家巷走。因为奇装异服,江柏实在拉不下脸来坐地铁或者公交,但路途不是几分钟能到的,咬咬牙喊了个出租。司机本以为江柏是个女人,但看到他凸起的喉结,还是忍不住露出大吃一惊的表情,惊讶过后,眼神落在了徐鸫身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态。 徐鸫被司机看的发毛,真是的,自己这会儿一定被人当成变-态了。 周家巷不在市区,这一带是有不少小吃,江柏这次过来,一是以为江大妈嘴里的那个“江天华”约她出来见面,二是当初江天华解决内急的地方,就在附近。两人也不知道该怎么等,来来回回地走着,好在晚上灯光昏暗,没有人看出江柏是个男人,也就大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小吃摊接二连三地走了,江柏隐隐觉得那人快要来了,给徐鸫使了个眼色,他立马小跑着躲到了一棵树的后面,盯着江柏的方向。 空荡荡的街道上,穿着女人衣服的江柏形单影只地站在路灯下,影子拉得老长,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就在江柏被冷风吹的瑟瑟发抖,有些想要放弃的时候,背后终于有人出现了。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手里捧着一束花,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跟年轻时的江天华简直一模一样! 江柏的心噗通直跳,他借着昏暗的光线偷偷看了一眼,那人的样貌、举止与年轻时期的江天华丝毫不差,要不是已经见过瘫在床-上的样子,江柏正的会怀疑他就是真的江天华。 眼见那人走进,江柏赶忙背过身去,只留了一个背影给他。 “玉-娟。”那人叫的正是江大妈的名字,温柔亲昵,江柏却觉得瘆得慌,“玉-娟你来了啊,你看,我给你带花了。” 江柏仍旧是站着不动,心里不断盘算着到底该怎么办,这个骗子弄成这么个样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玉-娟,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觉得在街上不好意思跟我讲?我带你去个地方吧,我们去哪里讲。” 有问题!江柏点了点头,佯装同意,便跟着那人走起来,两人一前一后,他几次三番想要牵他的手,却都被江柏躲开了。 “哎,玉-娟,我知道我以前对不起你,但是你这样我也不好受啊,怎么回事,前几天还高高兴兴的,怎么今天一句话都不说?” 江柏已经有点撑不下去了,他心里暗暗叫苦,这样男扮女装的日子,真他妈不是人过的。不过他很快注意到,身旁有一个影子在悄悄移动,徐鸫一直都紧紧地跟着他们,生怕出什么乱子。 走了一会儿,“江天华”的脚步停下,面前是一大-片空地,正是上次他解决内部问题的地方。 “玉-娟,就是这里了,你让我好好看看,你现在是有多美……” “江天华”伸出手,眼看就要摸-到江柏的脸,他猛地跺了一下脚,声音之大在空地上久久回荡,眼前的江天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身后的徐鸫一把抱住了。 “死变-态,勾引中年妇女,人模狗样,让我徐某人看看你到底长什么鬼样子!”徐鸫大叫着,整个人干脆骑在了他的身上。 谁知“江天华”非但没有逃跑,反而停下了挣扎,身体不断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一阵阵透骨的冷笑。 徐鸫被他的笑弄得满身都是鸡皮疙瘩,手上的力量不由地松了下来。只见那人笑着,忽然猛地回头,凌-乱的发丝下,一张拼凑的脸直直地对上了徐鸫已经愣住的鼻子。 徐鸫吓得大叫一声,一连退过去两三步,脸上写满了惊恐。 眼前的江天华,根本就是个妖怪,浑身上下出了两条腿,整个身体上的皮都是拼凑起来的。那些从不同的人身上摘下的皮肤颜色各异,却又无法长在一起,阴森森地泛着白光,仿佛一个用人皮做成的人偶。 那人怪叫一声,忽然笑起来,声音完全变了调:“我以为我骗来了一个,没想到,有惊喜啊!” 话音未落,从草丛中,树冠上,甚至石头缝里,都爬出一只只与人类似的东西,徐鸫感觉浑身一震,那些诡异的怪东西,浑身上下全是血,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徐鸫和江柏两个人。 江柏一把拉下头套,大声叫道:“胖胖!用木门阵!” 徐鸫此刻正在一路狂奔,听到江柏的声音,立马结了个印,粗-壮的树枝不断地从他的手上生长出来形成一个天然的树洞,江柏以最快的速度往徐鸫的方向跑,在树洞即将关闭的瞬间,整个人跳了进去。 徐鸫的树洞并不是很牢,耳边充实着那些血糊糊的东西爬来爬去的声音,弄得江柏浑身上下都不舒坦。 “这他妈都是些什么东西啊!”徐鸫大叫。 江柏道:“江天华那天就在这里被那个鬼东西缠上了,整个人都瘫了,过不了多久就会死,但是那个缠上他的鬼却能好好活着,我看它们都是在找替死鬼。” 徐鸫哭丧着脸:“卧草,你明明知道还带我过来!” 江柏嘿嘿一笑:“这不是只有你有办法嘛!” 这话讲完没多久,只听见耳边“咔嚓”一声脆响,整个树洞从外到内破了一道口子,一双血糊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里面两个人看,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徐鸫大叫一声,立马撤了树洞,撒腿没命地跑起来。但那些东西追赶的速度也十分快,徐鸫对着江柏喊道:“放火啊,小江兄弟!烧死他们!” 江柏会意,立马召唤出非火,那一团团黑色的火焰瞬间包裹住了血尸的全身,整个尸体由红转黑,最后化为了齑粉。 虽然这招有效,但寡不敌众,很快江柏就有些吃不消了,这些血尸仿佛是从地狱里钻出来一般,根本杀不干净。 正在此时,跑在最前面的徐鸫眼睛一亮,看到有个高大的人影立在前头,不管三七二十一,是姥姥是姑姑先喊了再说。 “喂!前面的大兄弟,救命啊!” 等到徐鸫跑进一看,那人脸上冷若冰霜,凶狠地盯着身后源源不断的血尸,正是骆成! 江柏有如抓到了救命稻草,大声呼喊:“老子跑不动了!骆成,你看着办啊!” 这分明是要把所有锅都推给骆成,但他却十分冷静,一动不动地站着。徐鸫看到他的眼中,隐隐闪动着一丝红色的火焰。 他心里有些慌乱,这样的场景,曾经在梁贞别墅和云-南都见过,一个不小心,骆成就会发狂,最后能够制止得了他的只有梁贞,但现在梁贞不在,如果骆成不受控制…… 他不敢去多想,但眼下也轮不到他多想,保命重要。他回头看着镇定的骆成,他身上竟然有一种暗红色的气息不断地涌-出,渐渐汇聚成一个诡异的画面,那仿佛是一直远古野兽,巨大的尖爪一下勾住了奔来的血尸,三两下死了一大-片。 江柏从未讲过如此凶狠的力量,纵使是非火,也不会霸道成这个样子。看来这些日子,骆成体内那股隐隐潜伏着的妖力,有了进一步的提升。 血尸不断地被骆成消灭,整个空地之上弥漫着一股红色的血雾。那个装成“江天华”的家伙眼看时机不妙,便准备跑路,江柏眼明手快,拉着徐鸫道:“困住他!” 顿时,拔地而起的巨树缠绕在了那具诡异的身体上,那张拼凑起来的怪脸表情扭曲,最后竟然生生地被树枝掐断了腰,只剩下一张破破烂烂的人皮。 江柏跑过去一看,那人皮出了双-腿之外,几乎已经跟正常人无二。(未完待续。) 第133章 星阵布棺 本以为只是一具寻找替死鬼的冤魂罢了,但没想到那尸体竟然逐渐在地上化了开来,变成了一堆烂泥。 徐鸫皱着眉头看着,一旁跑过来的江柏却看出了端倪。他蹲下-身子,捏了捏这把烂泥,眼神中闪过一丝恨意:“幸尘的人。” “幸尘?”徐鸫的脑海里逐渐出现面容妖冶的女人,“啊啊!就是她啊,陆师兄就是被她害的!” 江柏冷笑:“看来土坤已经开始有所行动了,不仅如此,还牵连上了我的家人。”江柏的内心十分坚毅,要是自己出了什么问题,纵使缺胳膊少腿的他也只会怪老天不长眼睛,但如果欺负到他的家人,不管是江大妈,还是梁贞,还是裴北北,这都是无法忍耐的。 徐鸫忽然想起骆成不在附近,这家伙要是不好好看着,直接妖变起来连人都不认。就在这时,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找我吗?”身后的骆成走近,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沉静的气息,这股气息之中还夹杂着些许杀意,徐鸫忍不住倒退一步。 “骆……骆大哥,你没事了?” 骆成当然知道徐鸫是什么意思,自己之前每每妖变都不认人,甚至会做出许多伤害朋友的事,只有梁贞才能让他冷静下来。自从梁贞消失之后,他时常担心自己某天会不受控制地发狂,伤害更多的人,但不知为何,他现在竟然奇迹般地能够克制这种毁灭一切的力量。 梁贞是他的依赖,她走了之后,却让他自己学会了克制,如果没有梁贞,恐怕他这一辈子都要担心受怕吧。 “不用担心我。”骆成的语气依然冷静,抬眼看了看穿着怪异服饰的骆成,见对方没有什么大碍,便转身离开。 “诶诶诶!骆成,你怎么会在这里?”江柏不顾自己身下的裙摆,插着脚就跑了过去。自己跟徐鸫是来戳破那个假的“江天华”的,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没有跟骆成讲过,难不成他是自己发现,或者恰好偶遇? 江柏很快打消了这些想法,面前的骆成走到一棵树旁,拎起了一根倚靠在树上的锄头,回头幽幽地看着自己。 每次被骆成的眼神盯上,江柏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像是被人用一盆冷水浇下,一下能从头皮一直凉到脚趾,在这样的荒郊野岭,要不是徐鸫还在自己身旁,早就溜之大吉了。 “你想知道?” 江柏下意识地点头,却又害怕自己知道太多被骆成捉弄,有些不安地思索着,忽然见骆成把手里的锄头抛了过来,一把接住。 “到了前面你们就知道了,把徐鸫也叫上,跟我走。” 此刻时间已经不早了,周家巷除了刚才那条大街,剩下的都是脚下这样阴森森的小路,每走一步,都能听到脚步声传得很远,荒郊野岭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三个长长短短的人影高高低低地投射在路旁的石头上,显得诡异非常。 徐鸫和江柏的心都在打鼓,刚才有人能够装成江天华骗他们,会不会这个骆成也是……不过江柏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纵使样子学得来,那一股子森冷的劲儿可是怎么都没办法模仿的。 又走了一会儿,最前面的骆成停了下来,抬头看了看天空。今夜的空气质量不错,漫天黑幕深邃遥远,点点星光错落有致,明天应该也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此刻江柏已经不知道走到哪里了,只觉地势十分奇特,一片空旷的地面上,四周树木林立,却独独空了中间一块,仰头看天,一下就能看到整个天幕的大部分,这样一个极好的地势,骆成过来干什么。 骆成在空地上走了走,找准了一个位置,指着中间对二人说道:“挖。” 徐鸫和江柏大眼瞪小眼,撇了撇嘴便干开了,骆成也加入进来,三个人在月黑风高的夜晚如此做派,估计是个人都会被吓到。 挖了没多久,徐鸫第一个吃不消了,锄头一甩坐在地上,哼哧哼哧直喘气:“我说骆大哥,你大半夜跑这儿挖洞啊?” 骆成看了看他,幽幽说道:“我查到吴爻弄回来的那批东西,都埋在这里。” 江柏挥舞在半空中的手停了下来,一脸惊讶地问他:“你是说,那些……” 骆成的眼睛在黑暗之中亮闪闪地,眼神之中的那股子坚毅确认了江柏心里的想法。 江柏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样的话,骆成就不必到处寻找尸体,简直能够直接拼凑出来啊,如果真是吴爻干的,那这件事情就复杂多了,自己的脑袋瓜显然是不够用了。 徐鸫听两人对话听得云里雾里的,也不多嘴,休息了一会儿便又干开了,手起锄落,只听见“哐当”一声,锄头砸到了底下的某个东西。 三人面面相觑,都明白对方心里在想什么,赶紧探下-身子去看挖出来的东西。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中,三人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把藏在地底下的大大小小几十个箱子全都挖了出来,刚才还是空旷的地面上,此刻摆满了各种材质、各种造型的棺材,仿佛这个地方就是一个乱葬岗,气氛极其诡异。 徐鸫不由得感到浑身上下有股冷气在身体之中走窜,冷的他直打了个颤。他把视线挪到另一边两个人的身旁,江柏躺在地上喘气,而骆成却木然地看着天空,似乎在想什么事。 这满天星星确实好看,但一直盯着,能看出个什么花儿来呢?徐鸫也学着骆成的样子躺下,看着满天星斗,不知不觉竟然开始数起数来。 一颗两颗三颗…… 八十一,八十二…… 九十……九十一……九十二…… 数着数着,徐鸫感觉眼睛都有些花了,眼前的星星全都在天空中旋转起来,看的他几乎要晕过去。 就在他即将进入梦乡之时,却忽然听到身旁的骆成低声说道:“到时候了。” 之间骆成的眼睛亮晶晶的,有着永远也读不懂的东西,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一个起身站起来,对剩下的两人说道:“按照天上的星星,把这些棺材排列起来。” 徐鸫仿佛觉得自己听错了,刚想再问,却看到一旁的江柏已经开始行动起来。这两个人,平时水火不容,谁都看不起谁,怎么现在这么默契起来了。 徐鸫摇了摇头,也跟着忙活起来。这一晚上先是大战血尸,又要从土里面刨除几十个棺材,现在还要把他们按照天上的星星排列起来,只能说,这群人啊,想象力实在是太丰富了。 又忙活了一个多小时,总算是忙完了,江柏直起腰数了数,对骆成说道:“加上咱们之前得到的那几个,一共是九十九个。” 九十九个,为什么不是一百个?骆成心里闪过一丝忧虑,如果错过今天,那很可能还要再等上百年,那样的机会可不是随时随地都会有的。少了这一个,不能代表自己活不下去。 “不管了,先解决掉这么多再说。” 待排列整齐后,整个空地形成了一个整齐却又怪异的画面,骆成站在这些棺材的中间,缓缓闭上了眼睛。 徐鸫和江柏站在一旁的树边上,看着眼前的一切。眼看事情都做完了,徐鸫总算有时间提问,他碰了碰江柏的手臂,问道:“小江兄弟,咱们这是干什么啊?” 江柏的眼神始终盯着面前,不急不缓地说道:“我们查到这些棺材都是吴爻带回来的,里面装的是她从世界各地收回来的骆成的尸体。” 徐鸫一惊,这么说,骆大哥的尸体全都找到了?他记得当初陆离说过,让骆成重新变成-人类的方法,就是把他散落在各地的尸体找到,但此举有风险,很有可能物极必反,成了完全的妖怪。 “要是骆大哥不受控制,忽然变成妖怪了怎么办?” 江柏摇了摇头:“这里的棺材一共九十九个,还是少了一个,就算他真的妖变,也不会是现在。小微让我们好好照顾他,有我一天,我必须保障他是人类一天。” 徐鸫不解,为什么吴爻会牵扯到这件事中,等回到酒吧之后,一定要好好问问老板娘。 “可是……” “等等,”江柏打断他,“你快看!” 徐鸫顺着江柏的手指看去,地面上的那些棺材,忽然产生了异动。一个个棺盖在没有外力的情况下,竟然自己打开了,这一幕看起来毛骨悚然,跟满天星斗的场景格格不入。 紧接着,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天空之中忽然投射下无数条金色的光芒,盘旋在空地的上方,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而地下的棺材里也开始泛出一股股幽冷的白色雾气,逐渐想着天空发升。 在这两道气息之间的骆成,像是全然没有看到这景象一般,默默地闭着眼睛,身体之上,似乎有个透明的灵魂在幽幽升起。 江柏看着那两道不同色彩的光带在空中汇聚,渐渐地转化为一个固有的形状,他瞪大了双眼,惊呼道:“泰卦!”(未完待续。) 第134章 否极泰来 江柏不可能看错,那两条不同颜色的光带,此刻正是卦象之中的泰卦。 阴气上升,阳气下降,阴阳交感,天地交,万物通,所有的一切,都要回到正道上来了…… 呈现在江柏面前的,仿佛不是一个普通的画面,透过那层交织的光带,他似乎能看到一百年前发生的一切。那个风华正茂,英俊潇洒的少年的面目在他眼前逐渐变的清晰,仿佛这一切,一下子都回到了一百年前。 徐鸫听着江柏神叨叨的几句话不是很明白,但眼前的一切却让他不得不惊讶。这样的场景,恐怕这一辈子都只能看见一次吧。那些棺材中的尸体在一个一个消失,缠绕在骆成身体上的暗红色越来越盛,他隐隐感觉到,那个站在自己面前,面孔有些许陌生些许熟悉的人,正在向着自己逐渐走进。 真正的骆成,要回来了! 天空仿佛裂开了一个口子,黑夜在外围,光明却在中心,光带正中的骆成渐渐从地面上腾空,浑身上下都被笼罩着这层烟云。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极光似的天空逐渐恢复正常,骆成也渐渐落入地面,光线暗淡下去,江柏看见,黑色幕布般的天空,正拉开浑身的漆黑,透出一层淡淡的鱼肚白。 漫长的黑夜过去了,远处的太阳闪耀着不可阻挡的金光,从地平线的那一头不可一世地探出头来,日出的速度极快,金光遍布大地,照的每一个动植物身上都熠熠生辉,仿佛披上了一层金色的铠甲。 江柏和徐鸫早就看呆了,不知何时起,两人都已经坐在了树旁,看着面前难以置信的变化,那些棺材全都消失了,偌大空旷的地面上,有一个披着金色霞光的人,正朝着他们逐渐走来。 恍惚间,徐鸫见那人仿佛穿着民国时期的中山装,俊逸刚健的脸上透出着无与伦比的坚韧,那张仿佛冰砌过的英俊面容,冷峻之中又带着些许温和,是那样的英姿勃发,神采奕奕。 他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去,那个民国时期的翩翩公子已经消失,站在他面前的,却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阳光洒在他的脸上,露出半边的阴影,半边身子都沐浴在金色之中,仿佛从另一个世界,走到了这一个。他微微一笑,对着坐在地上呆愣着的两人说道: “我回来了。” ****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输谁赢,永远都有着不一样的结果,重点在于,你觉得你是螳螂,还是黄雀。 梁贞小心翼翼地通往地下室,这里的密码只有三个人知道,出了照顾自己母亲的保姆,剩下的二人就是白远山和自己。老头子虽然没有明说自己为什么不把密码告诉白敬之的原因,但其中利害,梁贞还是可以窥探一二的。所以当她进入地下室的时候,显得极其小心。 白然之已经坐在沙发上,这一次的表情却不是跟上次一样的惊恐,而是淡淡的,似乎一切事情都与自己无关。 “妈,”梁贞在她身旁坐下,“你最近感觉怎么样?” 白然之别过脸,苍白的脸上写满了哀愁:“小微,为什么你要答应他,我不想失去你啊!” “妈,你不要说了。”梁贞垂下眼眸,淡淡说道,“你在我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替我做了决定,现在这种时候,能让我自己决定一次吗?” 白然之听后眼神有一刹那的恍然,她知道了,小微所有的事情都知道了,那些见不得人的龌龊事情,利用梁元封印梁贞能力的事情,她全都知道了。 这一辈子,白然之没有输过,纵然她没办法控制器,终究还是将它放在自己的体内伤害不到别人,但在梁贞面前,她却输的一败涂地。 是啊,女儿怎么会猜不到呢,家里发生那样的事,自己却十分自私地封印了她能够应对的能力,整个家在一瞬间轰然倒塌,谨小慎微,那么惊恐那么弱小,自己一手缔造的她,到底是怎样度过那一个个没有父母、清冷可怕的夜晚。 白然之不敢去想,也不愿意去想,这一切已经都过去了,梁贞就在自己身旁,虽然没办法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脸颊,但那种熟悉的气息,她再也不想失去她了。那些难捱的日子,她何尝不是一遍又一遍地在内心之中挣扎崩溃,最终下定决定牺牲自己的呢。 但现在的梁贞却说,她要自己选择,真正做一次自己的主人,白然之能拒绝吗?她不能!她甚至根本没有办法阻止! 女儿已经变得强大,就让她自己去飞吧…… 白然之的双眼噙满了泪水,可她却笑了,大颗大颗的泪水划过她苍老的脸颊,划过一道道岁月的沟壑。 “小微,你真的做好决定了吗?” 梁贞看着自己苍老的母亲,终于在内心深处彻底原谅了她。她到底是为了自己,为了所有人,离开自己最爱的人,只有离开,才能不伤害,只有强大,才能给他们安定的日子,哪怕牺牲自己。 这时候梁贞才发现,自己和母亲其实很像,那样执拗,那样不顾一切,只要为了自己爱的人,哪怕做尽一切天下人反对的事情,都无怨无悔。 白然之发现了女儿眼中闪烁着的那道火焰,那种熟悉的感觉,几乎蔓延至她的全身。 “好,小微,你决定的事情,不管花多大的代价,我都会支持你。” 梁贞的心微微颤动,她终于明白了母亲的想法,有些事情,只要一个眼神,便能知道对方心中的一切。 就是现在了吧。 “妈,让我把器取出来吧。” 这么快,就是现在吗?白然之的身体微微颤动,她才做好牺牲一切的准备,这么快就要开始了吗。但梁贞眼神中所透露出来的坚毅却不由得让她浑身一怔,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有了这样果决和勇敢。 “好,你开始吧。” 梁贞想的很明白,把器从母亲身体之中取出来,得在一定的时机。如果按照之前跟白远山的约定,那势必要将他请过来做个见证,好让母亲离开这里。但梁贞与外祖父接触的时间不长,他的脾气他的性格,她没办法摸透。凡事都有万一,如果自己取出器,却落得个遍体鳞伤,那样他还会松口吗? 相反,如果自己私下动手,有白然之在,就算自己发生了不测,有器在手,她也能够全身而退。这个决定她在这几日的学习中已经做好,纵然白远山能让人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但脑子里想什么,他却没办法知晓。 最后一步,便是对自己能力的确定。梁贞虽然有自信,却依然觉得心里没底,所以才会去找白敬之,让他给自己练习。她知道白敬之不怀好意,极有可能会接着这个机会让自己彻底消失,但不管怎样,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让梁贞知道了自己的真实实力,也侧面警告了他,不能私下对自己动手。 所有成败,都掌握在下一秒了。 梁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的双手有些颤抖,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害怕,她尽力克制着,却觉得有一双温暖覆上了她的手背。 “小微,别怕,我丢下过你一次,就不会再有第二次。”白然之抚摸着她的双手,轻声安慰道。 凝神屏息。梁贞闭上了眼睛,关闭了自己所有的感官,心中一切都变得平静无比。 脑海中,一串串的符咒接连出现在眼前。把器从人体上剥离,这属于金兑的秘术,虽然记录在书楼的藏书之中,但百年以来,无人成功,是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力量,长久地被束之高阁。 梁贞的双手握着白然之的胳膊,把心中一连串的咒语化作所有的能量,逐渐灌输进白然之的全身。她只觉得有股霸道的外来力量,像是双双探究的双手,横冲直撞地扫到这她身体的每个角落,不断地寻找着那个所谓的器。 梁贞眉头紧皱,豆大的汗水从她额头滚落。她已经把全身的力量全都输入进了白然之体内,纵然寻找不到器的痕迹,也不能随时随地就退出来。 房间的某个角落,一双阴鸷的眼睛始终盯着沙发上凝神屏息的两个人,白敬之此刻也发现了这个时机。 如果这个时候出击,不论是攻击白然之还是梁贞,他们都没有办法反抗,而且还会连累身旁的人,想要一下子打倒她们两个,尤其是那个力量不可见底的梁贞,现在是最好的时候。 但他同时也明白,如果此刻贸然行动,器依然会停留在白然之身体之中,自己并没有办法把它逼出来,如果是这样,白远山终究是不会让自己继承白家的。 白敬之被激动和纠结两种情绪弄得浑身不自在,他知道机会这种东西不像别的,稍纵即逝,如果不好好把握…… 算了,先把她们两个解决掉再说!以后的事情,自然能够从长计议,只要没了眼前这两个人,试问整个白家还有谁能够抗的下来!(未完待续。) 第135章 杀意四起 白敬之不是笨蛋,他知道什么时候出手才是最好的。自己的实力一直都没有展现出来,连白远山对这个儿子的底都摸不清。如果是以前的白然之,白敬之自然惹不起,但现在,一个已经是残疾人了,另一个又已经把身体里的力量都用光,如果再把器逼出来,简直就是一箭三雕的美事啊! 白敬之越想,心中的激动就越甚,最后浑身上下涌现出一股狂喜,仿佛整个白家就在眼前,唾手可得。 而坐在一旁的梁贞,此刻已经开始紧张。她把所谓“器”能够藏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偏偏一点踪迹都没有,直到她长-驱-直-入,探查到白然之的心脉,忽然感觉有一丝异样。 那颗缓缓跳着的心脏,竟然传来了另一种不同频率的搏动,梁贞的心一沉,如果器藏在了白然之的心脏之中,那取出来的危险会大很多。 白敬之本以为取出器会是一个十分迅速的过程,以梁贞的实力不可能花这么长时间,但偏偏在自己这么着急的情况下,却不见任何踪影,反倒是眼前的梁贞,脸色逐渐白起来,身上的汗一层一层的出。白敬之有个不好的预感,难不成器会取不出来? 正在此时,一直在另一个房间的保姆端着刚刚泡好的茶走了出来,她照顾白然之的日常起居,在白家没见过什么人,虽然她认识白敬之,但怎么也不会想到躲在角落里的那个人会是他,当下吓得摔碎了手里的茶盏,指着角落大叫道:“是谁!是谁躲在那里!” 白敬之心下一惊,自己只顾着观察眼前的情况,竟然没注意到保姆从房间之中走了出来,现在想要捂住保姆的嘴却已经来不及了,沙发那头的两个人身体猛地晃动,梁贞“唰”地一下睁开了眼睛,映出一道逼人的紫光。 白敬之狠狠咬牙,就差一点点了,竟然被这个保姆给毁了整个计划! 到这里就结束了吗?他不愿意放弃,自己已经暴露了,现在想要全身而退根本不可能,干脆杀了她们,没有器至少他还能有白家! 电光火石间,白敬之的眼神之中已经充满了杀意,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一手捏断了保姆的脖子,再径直跨到沙发边,伸出手掌狠狠摁在了梁贞的额头。 有种强硬的力量深入梁贞的脑海之中,攫取着自己内心所想。方才白敬之眼中的杀意她已经一览无余,如今他冲到自己面前,没有迅速解决自己,却用上了读念咒,这是为什么? 不好,他是—— 梁贞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在她关闭自己感觉的一刹那,所有的想法已经被白敬之所截获,他阴冷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反光的镜片下,眼神冷的仿佛是一头野兽。 “哦?原来器藏在这里啊……”他的音调变得十分怪异,透露着压抑的狂喜和泯灭人心的残酷。他迅速把眼神从梁贞身上移开,转过头,一双尖刀般的手直接插-进了白然之的左侧胸口。 “住手!” 白然之的身体本就十分虚弱,梁贞的力量进入之后,她有过一瞬间的恍惚,自己却动弹不得,但这突如其来的一掌直接扎进了自己的心口,她脆弱的脸上一双青灰色的眼睛忽然瞪得老大,表情因痛苦而扭曲变形,呼吸急促而又深快。 梁贞来不及阻止这一切的发生,眼睁睁看着他把自己母亲的心脏从那具脆弱的身体之中掏了出来,那颗依旧带有波动的器官,倔强而又痛苦地搏动着,每一下都艰难异常。 白敬之满手鲜血,看着手里的心脏竟然没有丝毫的恐惧,反而笑得十分开心,他能感觉到,那颗心脏里面,器就藏在里面,只要掌控了它,自己就能够号令八门! 梁贞看着奄奄一息的母亲,一股强烈的愤怒直冲上她的头脑,从脚心开始,整个身体都被一种强烈的痛苦所包饶,她没有发现,此刻身上紫色的气焰,几乎已经满溢出来。 白敬之在惊喜之余,也发现了梁贞的反常。在对付薜荔哆的时候,这股怪异的紫气就已经初见端倪,虽然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东西,但现在看到这强烈的怒意,他迅速明白此刻自己一定不会是她的对手。 白敬之手中迅速捻了一个诀,身影一晃,再见时已经是在地面上。他早就想好了退路,纵使一切都不成功,也不能被人捉到。 对于白家大宅的熟悉程度足以让他在最快的速度到达了墙边,只要跳出这面墙,把器交给她,再装作受伤回到白家。就说是梁贞勾结土坤的人,作为间谍进入白家,杀了背叛自己的白然之,土坤的人被自己追杀,负伤而归。反正保姆已经死了,死无对证,纵使老头子不相信梁贞都是梁贞的错,但也必定不会怪罪到自己头上。 最恨的事情,便是没能把梁贞一起解决,这样的话这个谎就更加圆满了。 白敬之在一瞬间已经想好了所有的对策,三两步上了墙头,正想跳下之时,猛地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什么东西挡了回来,整个人猛地向后倒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白敬之满眼怒火,又一次攀上墙头,却又再一次摔在了地上。 不高不矮地围墙上方,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晃了晃,隐隐透出些许白色。 白敬之的瞳孔一瞬间就放大了,这是结界,而且是……老头子的结界。 老头子怎么会布下这么一个结界?自己明明已经打探清楚了,家里根本就没有设置结界,更何况几日前自己出入自由,根本没有遇到任何阻碍,怎么忽然之间就出现这样一道屏障了呢?老头子不是几天前就已经不在家里了吗? 豆大的汗水从白敬之苍白的脸上滚落下来,他愣了许久,终于想起来,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他立马在地上写下一连串符咒,那些咒语迅速交织在一起,有如一张青色的网,爬上墙头钻进了那张白色的墙头。 刚刚还透明的结界一下子发出刺眼的白光,白敬之的破解之咒被反弹回来,却打在了他自己身上,当即吐了一口鲜血。 渐渐的,白敬之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这里是白家的后院,一直空置着,白天根本没人会到这里来,但这里却距离外围最近,逃跑起来最为方便,真是因为这两点,这个地方一直都是白敬之的地盘。 但现在进来这么多人……白敬之下意识地回过头,趴在地上狼狈不堪的他,看到那些白家的族人,自己的远房亲戚,居然一个个都走了进来,这些人平时住在白家的宅子里,默默地为白家做事,从来都是把他当做高高在上的人,连看一眼都诚惶诚恐,而现如今,他们一个个眼神冷酷,仿佛在说,杀人犯,你这个杀人犯。 白敬之意识到事情不对了,这些根本不是自己的计划,怎么可能出现这么多人他们到底干什么! “你们快去地下室抓人!梁贞是凶手!她对白家怀恨在心,杀了大姐!你们快去抓她啊!”白敬之声嘶力竭地喊着,不顾一切地在地上嚎叫,但相反,在他激动的映衬下,剩下的人全都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 平时对自己的唯唯诺诺都到哪里去了!白敬之看不惯那些人居高临下的鄙夷眼神,他发怒了,手心之中涌起一股愤怒的力量,数个摄魂咒已经结好,刚想放出去,眼前却被什么东西遮住了,紧接着,是一阵剧烈的刺痛。 “什么东西!走开!快走开!”白敬之疯狂地舞动着双臂,想要把遮住自己眼睛的东西赶走,但他不管怎么动,都没办法摆脱它,他终于听到咕咕咕咕的叫声,眼镜已经被它啄的满是裂隙,自己俊俏的脸上全都是一个个血窟窿。 他愤恨的睁开眼睛,一道血痕落入了他的眼,顿时天上地下全都被染成了血红色,他终于看清楚那是什么,白色的身躯,脖子上又一圈银灰,背上星星点点的花纹像是一滴滴刺目的鲜血。 这是他看到的最后一眼,下一秒,白远山的鸽子迅速啄入了他的右眼。 “啊!!!!!”白家上下回荡着白敬之凄惨的尖叫声,但他什么都看不到了,他的耳边不断回想着鸽子“咕咕咕咕”的叫声,这一切仿佛是最可怕的梦魇。 就在此时,人群自动分开出一条道路,白远山眉宇紧锁,一步一步不急不缓地走到了白敬之的面前,淡淡地说道:“孽子。” 白敬之心下一沉,他已经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在自己的上方沉下,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仿佛一个剧烈抖动的筛子,他明白白远山的手段,更知道他招来这一群族人是要干什么,他最重视的东西就是白家的颜面,如此把自己的儿子往死里头整,已经根本把他放弃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从白敬之心头涌起,他明白,自己这一次,好像完了。(未完待续。) 第136章 白家地牢 “父亲!父亲你听我说!”白敬之强忍着剧痛跪倒在地,抓着白远山的脚拼命求饶,“父亲!我是无辜的!我在你身边这么多年,帮着白家做了这么多事,我一直都是为了家里着想啊!” 白远山的腿一动不动,脸色沉静地看着地上狼狈的儿子,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他说的话。白敬之心里一寒,他知道这样做没有效果,迅速又摆出了另一张嘴脸,顿时涕泗纵横:“父亲!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放过我吧!我现在就离开白家,我永远都不会回来了,你放过我吧,我可是您的儿子啊,我是敬之啊父亲!” 白远山叹了口气,正当白敬之以为自己说动了他的时候,手中抱着的脚忽然发力,猛地踹在了自己的心口,顿时感觉浑身上下像是被撕裂了一般,疼得他直抽-搐。 “把他带到地牢里面,看好了。”白远山丢下这句话后,转身对身旁的一名少女说道:“交给你处置,可以吗?” 白敬之疼的睁不开眼睛,但那冰冷的话语一点一点落入了自己的耳朵,仿佛一根根针扎入了自己的心脏。 “我会让他知道,母亲死的时候,有多痛苦。” **** 白然之死了,就在梁贞跟她相认后不久。曾经自己怀着巨大的怨恨,踏破铁鞋想要寻到她,追问她为什么会抛弃自己的父亲,为什么要让自己独自留在世界上,但看到她的那一刹那,还是心软了。 她能做的已经都做了,所有自己以为的计划、骗局,原来都是她牺牲自己,为其他人换得的一片安宁。等自己好不容易懂得了这一切,真正切切想要为她做点什么的时候,却再也来不及了,她永远停留在了那一刻,永远不能看到自己的心愿成真。 梁贞记得白然之被掏出心脏后的那种痛苦,白敬之走的很快,自己想要追上去时,却被白然之握紧了手臂。她直愣愣地盯着梁贞,鼻翼微微扇动,嘴唇翕动了好一会儿,却最后只说出了三个字。 “对不起……” 她没能让他们拜托这个厄运,没能把自己牺牲所换来的一切做到最大化,没能保护好她想保护好的人,甚至没有能力去完成女儿的心愿。 这三个字,深深地拧住了梁贞的心,她从未感觉如此痛苦过,整个人的身体仿佛都被人掏空了,胸腔之中满溢的悲伤是千万人用尽全力砸下的恨。 对不起,何来对不起,要说对不起的是自己啊!一直都是我误会了你,一直都是你在保护我们,我现在连留下你的生命都做不到! 梁贞闭上眼睛,痛苦的泪水划过她的脸庞,自己的手上还残留着那股母亲的温暖,似乎白然之还在,还能对她微笑,还能告诉她,自己想她爱她,心里一直都有她。 掏心之痛,这是一种残酷的极刑,却用在了自己至亲的人身上。梁贞胸中的恨意不断上涌,几乎把自己沉浸入复仇的无尽痛苦。 她终于明白骆成这辈子是怎么过的了,这样噬心的痛苦,不论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接受。有些事情,只有到了自己的身上,才能明白什么叫做感同身受。梁贞在一夜之间仿佛长大了许多,一些执念被迫放下,却成了另一种刻骨铭心的仇恨。 白家的地牢同样在地下室,这里做了极其严格的隔音,不论什么声音,就算是有一场爆炸,外面的人也丝毫都不会听到。 这里不像其他地牢,名为地牢,其实是一个困室,地面上打扫的十分干净,大部分时间都是空置的,只有八门内斗之时,曾经关押过不少妖鬼,现如今人妖殊途,各自分居,已经很少见到白家人启用这里的地牢了。 梁贞望着眼前镣铐锁着的人,鲜血已经凝结在他的手掌上,像是天生就长在上面一样。他毫无顾忌地打开白然之的胸腔,杀死自己的大姐,他心里应该有更加重要的东西吧。 梁贞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他的身旁,抚了抚他凌-乱的头发。一道淡紫色的符咒渐渐散去,白敬之闷-哼一声,顿时感到自己的心口,包括左眼传来的剧烈痛楚,让他一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用剩下的左眼打量着眼前的少女,透过裂隙满布的镜片,那个熟悉的身影有了一种特殊的气质,跟之前不太一样了,他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可怜的外甥女啊。”他这样说道,“老头子的办法彻底奏效了啊,到底还是他厉害,能把你的潜能全都开发出来,连我都自愧不如。” 梁贞依旧不说话,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看着白敬之。 “啧啧啧,你看你,现在多厉害,几天前还是一个想着男朋友的小女孩吧。我跟你说,你、我、还有大姐,我们都是他的棋子,我们都被他算计了。” 梁贞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让她的身体有些刺痛。白然之死前的模样一次又一次地在她眼前浮现,她本想冷静地面对这一切,但终究不行,以前的自己纵使再怎么难过,心中也抱有一线希望,但当这股维持自己的希望彻底破灭的时候,她才明白什么是残酷。 “谁让你这么做的?”梁贞冷冷地问道。 白敬之一愣,他原以为梁贞会疯了一样的骂自己打自己,拼命地为白然之报仇,就算不是这样,至少也要痛哭流涕,这才是一个丧母的人应该有的样子。这么冷静,这样面无表情,这算什么! “你想知道吗?那你求我啊,求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你现在放了我,我就说!”白敬之瞪着满布血丝的左眼,嘴角挤出一个怪异的弧度。他英俊的脸上已经满布伤痕,透露出一种骇人的气息。 “不说就算了。”梁贞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我没时间跟你耗,你不想说就不说吧,舅舅,待在这里也挺好的。” 白敬之没想到她会毫不动情,自己已经没有多少底牌,明明就想知道自己背后站着的是谁,那她为什么不追问,为什么不发狂,为什么这么镇定! “你就不想知道到底是谁要了大姐的命吗!”白敬之几乎咆哮。 梁贞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白敬之,眼神之中没有丝毫情感,有的只是冷漠:“谁要我妈死,我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是谁杀了她。” 白敬之恨得牙痒痒,这丫头就像一块石头,又臭又硬!明明所有东西都摆在自己眼前了,明明权力财富都唾手可得,到底哪里出了错,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梁贞!我告诉你,你别得意!很快就会有人救我出去,很快就会有人替我报仇,到时候你会死的比你-妈更惨!包括你的父亲,你的朋友,甚至你那个人不人妖不妖的男朋友!”白敬之发了疯地大叫,但外面根本不会有人听得到任何声音。 梁贞听后,忽然冷笑了一下,淡淡说道:“你以为,他们会来救你吗?早在你做出背叛白家这个决定的时候,你就已经失去了所有。你看,你现在躺在白家的地牢里,并不是坐在白家主人的椅子上,你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你还相信他们回来救一个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人吗?” 白敬之拼命摇着头,他不要听,他也不想听,他知道她回来救她的,因为他相信他们之间的爱情。为了她,他能够隐忍这么多年白远山对自己的忽视,能够为了她从一个不学无术的浪子,变成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男人,这样的人,她怎么会放弃。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只要知道他们会来就行了,剩下的你不用操心。” “这样啊。”梁贞淡淡地答应着,眼底没有一丝波澜,“舅舅这么有自信,那我们就看看事情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吧。我劝你现在最好想想,之前做过什么事情,会带来什么后果,反正现在待在这里也是无聊,你不如就这么思考,兴许想几天,就能相处什么好事情出来了吧。” “梁贞!你不要得意!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被别人利用了一把还不知你傻不傻?与其说大姐是我杀的,不如说大姐是被你的愚蠢害死的,你来白家之前,很早就想让她死了吧,她把你家害成那个样子,你早就恨透她了吧,我现在替你下了手,你是不是很开心,很痛快?” “呵呵……”梁贞轻轻地笑了起来,声音幽长而清脆,“舅舅,你已经瞎了一只眼睛了,还看不清现实吗?是谁一步步把你送到这里来的,是谁让你从白家的继承人一下子变成阶下囚的?你以为外公一直没有注意到你吗?你错了,他早就有意栽培你,他之所以各方面照顾我母亲,是因为他要锻炼你的隐忍,培养你的耐心,可是你呢,看看这一切,你把所有事情都搞砸了,谁还会要你……” “闭嘴!”白敬之彻底被激怒了,他像一头愤怒的狮子,没命地咆哮:“她会来救我的!尘儿会来救我的!会来的!”(未完待续。) 第137章 敬之之死 梁贞看着已经狼狈不堪的白敬之,蓦然转身离开,背后谩骂声不止,她却仿似根本听不见。 院子的石凳上,面容平静的白远山看着缓缓走来的梁贞,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看完了?”一如从前,白远山的声音之中听不出主人的任何喜怒,之前的一切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梁贞并不着急回答,走上前坐到了白远山的对面,盯着石台的桌面发呆。 白远山摇了摇头,叹息道:“这件事情,我会处理好的,没想到那个孽子是土坤的奸细,枉我这么多年对他的栽培……” 梁贞依旧不说话,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 白远山微微一怔,继续说道:“你母亲的仇,我会替你报的,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外公做这些的时候,有想过后果吗?”梁贞忽然抬头,直勾勾地盯着白远山深沉的眼,丝毫不畏惧。她的声音已经褪去了先前的稚嫩,平稳却又充满力量,白远山不禁暗自欣喜,自己确实没有看错。 这句话答非所问,远远超出了白远山的预料,他迎上梁贞充满挑衅的眼神,淡淡说道:“没什么好考虑的,现在一切都已经发生,还需要我做什么?” 梁贞冷笑:“是啊,外公不费吹灰之力,便已经将所有掌控在手中。你早就看出白敬之不安好心,却不当众拆穿他,借由我取出母亲器的时候下手,同时把已经残废、对家族无用的母亲除掉,还接着白敬之激怒我,好彻底激发出我体内的能力,这一切,你都只需要在远处静静看着,我们却一点一点帮你实践着一切。” “唉,怎么说的,是我的错。”梁贞的声音有如冰棱般根根落下,但白远山听完,却没有多大的反应,“我当初就不应该把你丢给梁元,应该把你带回来好好培养,你才是我白家最好的继承人。” “我不是!”梁贞忽然站起,冰冷的眼眸之中荡漾着颤抖的火焰,“我姓梁,我是梁元的女儿,你为什么要剥夺我的一切,你知不知道这样做是有多丧尽天良!” 白远山直起身子,冷笑了一声:“小微,不,贞儿,什么叫丧尽天良,你知道吗?土坤为了炼妖,杀死八门百余口人,灭了金兑一族,拆散五宗正统,将那些不入流的妖怪直接引进了人类世界,就仅仅为了权力为了力量,这才是丧尽天良,这才应该遭报应,你懂吗?” “你以为我对于然之和敬之就没有一点点感情吗,可是感情这东西,永远只能被别人利用,它没有丝毫的力量。八门为什么输在土坤门下,就是因为谈感情。如果沈听琴对陆离没有感情,那她现在已经亲手将幸锋杀了,那还能让他带着那个妖怪一样的女儿到处作孽?“ “说到底,你不应该向我讨说法,应该向土坤!如果没有他们,你父亲就不会入狱,你母亲就不会死!贞儿,醒醒吧,你以为世界真的跟你想象中一样吗?很多事情你很难控制,只有掌握力量,掌握主动权,才能够一击必胜。你还年轻,你不懂那么多,我不怪你,以后的日子,我希望你好好继承你母亲的遗愿,为八门效力。” 梁贞整个人仿佛呆了一般,听着白远山一席话,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说的亦对亦错,自己似乎除了为母亲报仇,就再也没有第二条路了,但是…… “没有但是,贞儿,我是你的祖父,是你世界上为数不多的亲人,我们身体里留着一样的血液,你有我们白家的能力,也有梁元的善良,但你要知道,强者之间的竞争,善良是没有用的。” 梁贞心中最后一道防线被彻底击溃了,她别无选择,只能眼睁睁看着刚刚寻找到的母亲死去,眼睁睁看着土坤一点一点侵入自己的生活,仿佛出了报仇这条路,自己已经一无所有。 “外公……你当初答应我的东西,还算数吗?” 白远山望着她点了点头:“我当初答应你事情过了就让你母亲离开,但现在……” “母亲已经不在了,我现在只求你一件事,不要再牵扯进其他人,放过骆成,我会好好帮助白家的。” 又是骆成。白远山眉宇之中露出一丝不满,却很快压了下去:“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也该休息了,然之的后事我会好好处理,你不必担心,你父亲那里,我也会派人打点好,你只要安安心心待在白家,所有事情都会得到解决。” 白远山站起身走出了深深庭院,留下梁贞一副没有灵魂的空壳。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这样没有能力,她无法将自己的父亲从监狱中带出来,没办法让背负使命的母亲醒过来,没能力让骆成恢复成人,不管自己再怎么努力,事情却永远都是向着最坏的方向发展,怎么会这样呢?难道……难道真的跟白远山说的一样,所有的一切,都跟力量有关吗?只有有能力的人,才能永远站在世界之巅,做想做的事情吗? 正在此时,身后忽然走进来一个人,急匆匆的脚步声立马把梁贞从深思之中带了出来。 “小姐!白先生他……他……” “他怎么了?”有种不好的预感从她的心中涌起。 “你去看看吧,总之……”梁贞没等那人说完,便快步奔向了地牢。囚禁白敬之的房间在最里面,梁贞发疯似的跑着,心中那股不安愈来愈强烈。 推开地牢的大门,挂在镣铐上的白敬之此刻已经没了人形,剩下能够看到人的那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金门的梁贞,身体的其他地方,竟然像是融化了一般,逐渐软下去。 身旁其他白家的人看不下去了,有些侧目,有些已经开始干呕起来。梁贞皱着眉头,忽然想到了什么,直直地冲了上去:“白敬之!你把器藏到哪里去了?!” 白敬之勾起嘴角笑了起来,他的脸也开始逐渐融化,显现出一种诡异而扭曲的表情,那只已经瞎掉的眼睛像个血窟窿,不断地往外冒血:“梁贞……来不及了……” “你在说什么!”梁贞一把抓住他的领子,却感觉那领子也在逐渐融化,“器到底在哪里?你把它弄到哪里去了?” 白敬之却只是笑,根本不理会梁贞的惊慌。相反,她越是惊慌,他就越是高兴。看吧,父亲,你选中的人,只能做到这样而已,她脆弱成这个样子,怎么能够重振八门?我会证明你的选择是错误的,你最优秀的孩子,永远是我,永远! “再见了,外甥女,好自为之吧。”白敬之轻飘飘地吐出这几个字,忽然猛烈的笑了起来,颈部疯狂的抽出,无数的泥土从他的喉咙口、眼睛里、耳朵之中喷射而出,七窍之中血和着土,流了满地,连个人形都消失了。 梁贞深吸了一口气,望着已经化作一滩泥水的白敬之摇了摇头。 **** 远处的山林之中,幸尘不紧不慢地对镜梳着头发,慢悠悠地整理凌乱的鬓角。有一缕发丝垂在耳畔,怎么也没办法梳上去,弄了很久都没有起色。 忽然之间,幸尘脚下的泥土之中来回翻滚,一个模样丑陋的男人从泥土之中化作人形,却是一个佝偻着背的独眼人。 “小姐,白敬之死了。” 幸尘的眉毛一扬,并没有多说什么,过了许久,才轻轻叹了口气:“哎呀,又死了一个蠢男人,不知道他死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不好听的……” “小姐放心,他对你真心实意,咬死都没说器在我们手上,最后因为服了我们的化骨散,毒发生亡,到死都没有透露一星半点的线索。” 幸尘轻笑,脸上精致的五官跟着一起扭动起来,妖艳之中带着十足的残忍,声音却袅袅,听上去像是浮在心头的一根羽毛:“白敬之他啊,什么都好,够衷心,够负责,但有一点,就是太蠢,我早就打算了,如果他真的能接受白家,我倒也可以留他一条性命。可是啊,他的命就是贱,没等到这一天就已经死了啊。” 独眼人恭敬地站在幸尘身侧,静静听着没有一丝言语。 幸尘感叹完,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那器呢?” “在我们手里,你说我们是把它毁灭了,让白家永无翻身之地,还是……” “留着,”幸尘懒洋洋地说道,轻轻转过身子,斜倚在桌面上看着眼前的独眼人:“这东西可是我的敬之拼了命留下的,我怎么能把它毁了呢,这么个宝贝,一定要发挥它最大的功效啊。” 独眼人一听,立即明白了话里的意思,佝偻的身体愈发恭敬:“我会按照小姐的意思办好的,但是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兑现她的诺言。”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们既然已经走了这条道,就要一条路走到黑,没什么退路。对了,其他各方都准备好了吗?” “三支队伍基本已经准备就绪,就等小姐的命令了。”(未完待续。) 第138章 模糊面容 “三支队伍基本已经准备就绪,就等小姐的命令了。?? ”佝偻背独眼人低头说道。 “很好,非常好,”幸尘笑道,“过几日我就随便选一个,让他们一个一个轮着覆灭吧。” “是,我明白了,小姐也要早点休息,过几天八门就要变天了。” 梁贞听着,忽然想到了什么,眼波一转,随口问道:“我父亲那里怎么样了?” “这些天的妖力足够,幸先生的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今天搀着他下床,已经能够走两步了。” 幸尘较好的眉眼之中,终于露出一丝自内心的喜悦:“真的吗?父亲的病好了这么多了?” 独眼人继续答道:“是的,如果我们当初没有做实验,必然不会知道妖力有如此之大的力量,相信再过几天,幸先生能够亲眼看到小姐一统八门,做出真正有益于八门的改革。” “是啊,那些老不死的东西们,都改一个一个滚蛋,都是半截身子埋在黄土里的人,还一个个都不消停,是该有人好好告诉他们该怎么做。” 独眼人用沉默回应着幸尘,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那白家的那个丫头……?” “要杀随时都可以杀,只是我觉得以她的能力,未必能够完成白老头的愿望,我倒是要看看,那个传闻中能够控制器的女人,没有了器,还能翻出什么花来。” 鬓角的那缕头被幸尘硬生生的拽下,无力地甩到了地面上。独眼人退后几步,身体一抖,顿时化作无数尘土,消失在了地面上。 **** 书楼之中,梁贞日日夜夜苦读。此刻她的脑海之中,已经没有办法再装下任何东西,稍一空闲下来,便会显现出白然之和白敬之死前的模样。正因为如此,她的精神时刻处于高度紧张之中,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一本书看一遍,甚至能够全都背下来,为的就是不让自己去想太多其他事情。 身后的楼梯上站着一个人,他盯着梁贞的背影,眼睛一眨不眨,心中涌起无数的思绪,最后化为一丝温柔的笑容,似乎比窗外的阳光还要和煦。 梁贞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站着一个人,她认真地读着眼前的古文,却见一个青瓷茶盏落在了身旁的桌面上。她抬头,看到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小微?还是叫你,贞儿?”陈修匀笑吟吟地坐下,撑着脸看向一旁的梁贞。 梁贞有过一瞬间的恍惚,这张脸实在是跟以前的骆成太像,应该说,他以前就是这样一副皮囊。但如此相像的两个人,一个如冬日暖阳,光照四射,另一个却如千年冰山,冷酷沉静。她很快便提醒自己,这不是骆成,但心里面已经有些被他牵动了。 “你来干什么?”梁贞不悦地说道。 陈修匀丝毫不在意她话语中的逐客之意,伸手打开了面前的青瓷茶盏。顿时,一股清香在屋子里满溢,梁贞不得不叹服,这股清幽的茶香一下子让她神清气爽起来。 “来,尝尝看。”陈修匀说道,就要端起来送到她的嘴边。 梁贞一把接过,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自己来。” 陈修匀笑了笑,不再多言,已经用手臂撑着脑袋,眼中含笑地盯着她看。 梁贞喝完茶,感觉自己浑身上下舒坦了很多,便把茶盏放在一边,继续看出。但陈修匀却没有离开的意思,继续盯着她看,直到梁贞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这才稍稍放松了眼神。 面对陈修匀丝毫不加掩饰的注目,梁贞终于合上书本,不咸不淡地问道:“你离我远一点。” 陈修匀却不动,温柔地说道:“小微,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在学校相遇的时候,就是这样,你在那头认真的看书,我在这边偷偷地认真地看你,可惜这里没有纸笔,不然我依然能够将你刚才认真的模样给画下来。” “我不记得,我也不想记得,你给我……” “现在的你啊,比之前更加成熟了。成熟不一定是一个褒义词,但在我这里,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愿意一直看下去,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吗,等你老了,我会继续在你身边,帮你画下最美的素描。” 梁贞冷笑一声:“哦,是吗?你这话,是不是也跟其他人这么说过?” 陈修匀知道她会提起这件事,早就有了准备:“小微,这话我只跟你一个人说,以前是,现在也是,我知道以前我做过许多伤害你的事情,那正是因为我们不成熟,现在不一样了。” “我们不成熟?陈修匀,我问你,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是我不成熟还是你不成熟?不就是因为我父亲入狱嘛,不就是我以后没办法帮你开工作室嘛,你就这么快奔向别人的怀抱,翻脸就不认人了?一开始我还挺内疚的,你死了,我不应该怨恨你,一切都当没生过,但你现在还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到底是在恶心我,还是恶心你自己?” 梁贞的话说的很重,她以前在陈修匀面前一直扮演着好女友的角色,对他唯唯诺诺,有求必应,而这个男人用这种温柔的虚假面容骗了她这么久,如果就此死了,还就算了,偏偏活过来还要硬贴上来。 陈修匀被梁贞这么一说,表情已经没办法保持之前的笑容,面孔之上渐渐浮现出一丝愧疚,像是自嘲一般:“小微,我知道错了,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办法弥补我之前的过错,所以我不在乎你骂我,你打我也好,杀了我也好,反正我活过来了,这条命就是为你而活的,你要怎么处置我都好,我随便你。” “我知道你之所以拒绝再次爱上我,是因为有人插在了我们中间,这些事情我已经听别人说过了,你知道我听后是什么感觉吗?是愧疚,是无奈,我没办法阻止你在我死后爱上另一个人,但是让我无奈的是,那个人是顶着我的身体才活着的,你有没有问过自己,为什么爱他?” “他就像是我的影子,一直替代着我陪在你身旁,究其原因,你心里还是有我的,不然你认为这么短的时间内,你能为他死能为他与那么多人反目是为什么?我知道你现在不愿意承认,但你不能拒绝你自己的内心。” 陈修匀的话说的并不重,但句句落在了梁贞心上。不知是那一张脸还是为什么,总觉得他说的那些话似乎特别有道理,对啊,陈修匀背叛自己,已经死去遭到报应,老天爷为什么要让他复活,再次回到自己身边,难道就是为了让他赎罪吗? 看到梁贞眼中的冰冷已经开始逐渐融化,陈修匀的嘴角闪现出一丝得意,但这度极快,谁都没有现,他趁着机会继续说道:“小微,这次我不会走的,我要让你知道谁才是最爱你的,老天给了我第二次机会,我不会白白浪费,我会在这里等你,一直等到你回到我身边。” 说罢,陈修匀站起身,端走茶盏离去。梁贞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竟然生出了一丝不舍。 这是怎么回事!梁贞自己也不清楚,刚刚那种情绪到底是如何产生的?自己明明已经下定决心,再也不能相信这些人的花言巧语,却在刚才感到一刹那的心软。 这一次,陈修匀真的是认真的吗?两张极其相似的脸在梁贞的心中不断变化、吻合,她已经有些分不清了,自己到底是为什么喜欢上骆成,难道真的是因为陈修匀说的那样,到底心里还有他吗? 眼前的古文字都变成了一个个复杂的符号,梁贞的脑袋晕的厉害,她晃了晃,合上书对着眼前的景色呆。 背后那双眼睛看到她的变化,冷冷的一笑。小微啊小微,你到底还是当初那个可爱的少女,只要那个人当初是顶着我的身体替代我的位置,我就终究有能力让他下来! 陈修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刚才的茶水里,放了一点东西,能够让梁贞看到的自己与她心中所爱相互重叠,自己说的那些话,只不过加重了这些药力的作用,到底达到多少的效果,自己也不清楚。但看梁贞现在的表情,看来是差不多了。 陈修匀叹了口气,上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的目的很单纯,那就是活下去,谁能让他活下去,谁就是自己的主人。他的房间收拾的极为简单,与生前几乎一样,刚才脸上和煦的笑容一下子全然消失,剩下的是一丝带着阴冷的冷笑。 如果能够活下去,不管花再多的代价都值得,更何况那个所谓的骆成,顶着自己身体招摇撞骗,夺走了自己一切的东西,只要能把这些属于自己的东西讨回来,花再多的代价也值得。 陈修匀的内心激烈的碰撞,他所做的一切已经足以让他这个普通人在八门活下去,剩下的,就得靠自己的努力了。(未完待续。) 第139章 幕后黑手 “咱们真的要去问老板娘吗?”徐鸫仍然有些犹豫,毕竟在他眼里,吴爻是个柔柳扶风的女子,年纪虽大却依然风韵犹存,这种年纪的女人,有钱有颜,不好好过日子非要掺和到八门的事情里,还到处捯饬什么棺材,实在是不合算。 江柏却不以为然,这几年见过的人也够多了,要说人面兽心衣冠禽兽倒也过了,不过戴着一副伪善的面孔、装着好人脸坏事做尽的人也不是没有,所以当骆成把所有证据甩在他们面前的时候,江柏也对吴爻产生了怀疑。毕竟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过来,不免让人怀疑。 “你管那么多干嘛,不就问一句嘛,她要是没做亏心事,自然也不必害怕鬼敲门。”江柏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有些打鼓,骆成弄来的那些资料到底靠不靠谱,想想之前几次旅途,虽然有惊无险,但仍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到一个棺材,这丫一下子弄到九十几个,简直是魔鬼。 “可是……可是我们这么过去问,会不会显得很唐突啊……” 徐鸫正在犹豫,忽然见到前厅通往后院的帘子被拉开了,一个袅袅婷婷的夫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步态婀娜,面容带笑,轻柔地不像是一个中年妇女。见到徐鸫忸怩地站在吧台后面,时不时还偷偷瞄自己一眼,吴爻笑了笑,调转方向往吧台这边走来。 “小江兄弟……!”徐鸫的脸涨得通红,刚才光是想想就觉得问不出口,现在人都快到自己跟前了,这话却像是卡在了喉咙口,怎么也说不出来。他也是郁闷,不就问句话的事情么,为什么偏偏要自己来做,简直就是强人所难嘛。 徐鸫想要躲到江柏身后去,却见江柏眼睛一瞪,吧台底下握着拳头的手已经伸出来了。徐鸫的喉结滚动了几下,看看拳头,再看看款款而至的吴爻,最终还是咬咬牙,笑容满面地站在了吴爻的面前。 “老……老板娘,今儿生意不错啊!” 废话!江柏在心里暗骂,伸手在徐鸫肉嘟嘟的屁-股上狠狠掐了一把。 “哎哟喂!老板娘!我有事请问你!”徐鸫疼的要跳起来,嘴一滑就把话给说出来了。 吴爻望着眼前冒冒失失的徐鸫,脸上温柔的笑容从微断过。自从自己来了这个酒吧,生意是愈发好了,不管是谁站在自己面前,总是会这样拘谨。不过她倒是看惯了,柔声回答道:“你要问我什么,小徐?” 徐鸫的整颗心现在都是崩溃的,这要怎么说,在这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但既然已经说出来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老板娘,听……听说你之前是从银座回来的,那个……那个你是不是在收集什么东西?” 江柏听徐鸫断断续续地说出这一段话,心里急的简直就要发疯了,这话也问的太委婉了吧,是个女人到处去玩,总会收集点什么东西的啊,你倒是问重点啊! 面对江柏凶狠又着急的眼神,徐鸫这会儿倒有些不在乎了,干嘛,有本事你上啊,撺掇着我说,那也要按照我们的节奏来啊。 谁知徐鸫刚问完这话,眼前的吴爻却瞪大了眼睛,双-腿一软,险些倒过去。本就是柔弱的女子,现在还变成这个样子,徐鸫赶紧冲过去把她扶了起来。 “老板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吴爻说着,脸上已经是一层苍白,她看了看徐鸫,又看了看江柏,眼神飘忽不定欲言又止,过了一会,才说道:“跟我去院子里说吧。” 这下震惊的换做他们了。怎么也不会想到,就这么一问,能问出这么严重的反应出来,看来是真的有些什么了。 酒吧的院子是个明堂,上面露天的部分盖了玻璃板,透光好又保暖,下方放了小沙发和茶具,权当做员工休息区了。吴爻轻飘飘地坐在沙发上,徐鸫给她倒了水,她把茶水送到嘴边抿了一口,这才说话。 “你们知道那些是什么东西吗?” 徐鸫和江柏对望一眼,然后看着吴爻,一个点头一个摇头,却突然发现两个人行动不一致,赶忙换成一个摇头一个点头,最后场面实在太尴尬了,只好摇头晃脑装作是在看风景。 吴爻叹了口气:“我知道了,你们从北北生病开始,就已经怀疑到我头上来了吧。” 北北生病?徐鸫没想到会追溯到这么早之前,刚想摇头,却被江柏抢了白:“老板娘,你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吗?” 吴爻摇了摇头,认真地答道:“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我知道,这里面的东西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实话跟你们说了吧,我前几年确实是在世界各地旅游,有一次在荒山里面遇到了一点麻烦。你们是知道的,我喜欢徒步旅行,经常一个人一个包走上好几天,所以当那群人劫持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完了。” “但他们并没有对我做什么,只是把我关在不知名的房子里,每天都会给我三餐,后来我才知道,他们不是打劫,而是让我去做事情,并且能够支付一定的费用。当时的我,几乎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所以一听到有这样的事情,就有些犹豫了。等到后来他们跟我说,只要我去他们指定的地方帮他们运送货物,而且那些地方还在世界各地,当下我就答应了他们。” “我喜欢自由喜欢旅行,所以才会在几十年前离开自己开的酒吧到处游荡,这期间我没拿过酒吧的一分钱,都是便打工边旅游,所有这个时候能保住命,还能有钱拿,我一下子就答应了他们。接下来,我就拿着他们给的机票,满世界的飞,把各地的东西全都运送到一个地方。” “周家巷?”徐鸫插嘴。 吴爻看着他点了点头:“是的,就是周家巷,至于为什么要埋在那里,我实在不清楚。” “那你就没有好奇过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吗?”江柏追问。 “是的,我当然好奇,”吴爻答道,“每次运输,我都会偷偷看上一两眼,总是一些盒子,后来我通过研究,发现那些都是棺材。”说到这里,吴爻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太可怕了,我没想到那些人竟然是想让我走私古曼童。” “古曼童?”江柏和徐鸫的脑子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好好的骆成尸体,变成古曼童了? 吴爻看到他们的表情有些不对,立马问道:“里面不是古曼童吗?我看那个大小尺寸,除了小孩的尸体不可能是别的了啊,难道不是吗?” “是的,是的,”江柏立即答道,“就是古曼童,老板娘你继续说。” “说实话,我从知道这个消息开始,就已经吓死了,但没办法,我也想撒手不干,但想到那些人就在暗处盯着我,我就没办法说服我自己,说到底,我还是一个惜命的人。” “哎呀老板娘,人都是惜命的嘛,你不用这么自责……”徐鸫看她泫然欲泣的样子,忍不住安慰道。 江柏瞪了他一眼,接着问:“后来呢?” “后来?后来就结束了啊,你知道的,这些东西也是有一定数量的,不可能源源不断地往周家巷埋,一共是九十几个箱子,我数过了。再后来,我就没有见过那些人了,甚至没有再去周家巷走过,我害怕那些孩子的冤魂会缠着我……” 原来是这样。江柏心里逐渐把整件事情梳理了一边,有人,还是一群人,他们让吴爻来做这些事情,自己就能顺理成章地转到幕后,不管事情完成与否,都不会查到自己头上。 “但是!但是那些人告诉过我,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能跟别人讲,如果跟别人讲了,一直在暗中盯着我的他们就会杀了我!可是我真的做不到,这件事情压在我心上太久了,久到我辗转反侧都无法入睡,只能不断换酒店,整个人都战战兢兢,你们今天一问我,我就知道不论我怎么掩饰,这件事情都已经被人知道了,这样一来那些要杀我的人也会知道,横竖我都是一死了,还不如提前告诉你们,这样我也就问心无愧了。” 徐鸫听后,一时义愤填膺。怎么能这样呢,既要绑架别人,还要杀了人家灭口,就算是土匪,交了钱也能放人啊,这样天天二十四小时听着,根本就不符合绑匪的职业道德啊。 “老板娘,你放心,我们会保护好你的,你就安心大胆地在这儿睡觉好了!”徐鸫拍着胸-部答道。 “既然你们这样说,我就放心一点了,小徐,谢谢你,没有你这么善解人意,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自己。”吴爻这一番话说的徐鸫满脸通红,他埋下脸,不好意思地说道:“哎呀,这是做员工应该做的嘛……” 话音未落,却忽然听到明堂上方的玻璃板发出一声脆响,“咔嚓”一声,一个人影从上面直落下来。(未完待续。) 第140章 再见“故人” 玻璃板的脆响一下子惊动了下方坐着的三个人,江柏赶紧跳起来拉着徐鸫往后退,却看到一个黑影从上方直落下来。 那影子根本没作多少停留,直接奔向吴爻。吴爻见状惊呼一声向后退了几步,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手脚并用不停地向后退,却不小心按在了碎玻璃渣上,弄的满手都是血,她惊恐地看着另一边的徐鸫和江柏,刚想求救,黑衣人上前直接扛起她,从玻璃板的破裂口跳了出去。 徐鸫简直看呆了,这也太他妈巧了吧,刚说完就有人过来抢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众目睽睽的,简直是要上天啊! “快,喊上骆成,我们追出去救人!” 徐鸫楞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刚想回头找骆成,却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闪了出去。 “你们俩,跟上。”骆成冷冷地说道,眼神之中有种不容分说的坚定。 徐鸫和江柏立马跑了出去,但街道众多,人潮涌动,追一个速度极快的黑衣人,简直是难上加难。就在这时,江柏忽然想到一件事:“吴爻刚才的手擦破了,流了一地的血,我们照着血迹找过去!” 血迹……血迹…… “有了!”徐鸫大叫,指着地上一条还未干透的痕迹道,“往这边去了!” 三人没有做片刻的停留,赶忙顺着血迹冲了过去。这些人既然能够躲过海关和各种检察人员的眼睛,堂而皇之地让吴爻把这些东西运到周家巷,手段一定非比寻常,在加上他们之前就警告过吴爻不能随便说出口,现在吴爻的状况就更加危险了,很有可能他们在往前追,看到的就是一具吴爻的尸体。 事情十分紧急,一路上三个人都没有多说什么,眼看脚下的血迹越来越少,一个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失血过多,那离死亡也就不远了。 跑着跑着,江柏忽然觉的眼前的画面有些眼熟,这些树,这些空地,这里不是周家巷还能是哪里? 那人把他们带到周家巷做什么?江柏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但他明白现在来不及想这么多,救人要紧。谁都没有想到,本来仅仅是问吴爻一个问题,会变成现在这个态势。 看来,她说的话不是假的了。 骆成的眼睛在黑暗之中适应极快,很快便发现前方有一个黑影一闪而过,他三两步跨了上去,眼看黑影就在自己的跟前,刚想伸手抓时,忽然一团漆黑猛地冲到了自己的眼前。 江柏没反应过来,被这团漆黑一下子挡住了视线,等到这团不知名的东西把他整个儿都包裹起来的时候他才明白,这东西不是别的,而是头发。 “骆大哥!”徐鸫后一个赶到,看到骆成被这团恶心的头发裹在一起的时候,忽然感觉眼前的场景十分熟悉。 对啊,之前攻击余南的人,不就是喜欢弄头发的老妖怪吗,现在怎么又出来了?徐鸫的脑海之中不断浮现出那个佝偻背独眼人,满布疤痕的后脑勺上显现出一些诡异的符号。 (今天很忙,来不及更第二章了,见谅TT)(未完待续。) 第141章 分外眼红 “胖胖,闪开!” 徐鸫此刻正蹲着身子,满头大汗地弄着眼前一坨粘-稠恶心的头发,试图帮助骆成从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面解脱出来,听到江柏的一声吼,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朝着侧方滚了过去。 非火擦着他的肩膀窜了出去,直接烧到了已经成了一团头发求的骆成身上,空气之中旋即弥漫出一股浓郁的怪味,粘-稠的发丝被烧得疯狂扭动,不一会儿就已经没了踪影。 “这家伙我见过,以前攻击过余南,长得可恶心了,头上还有那样一道一道的疤痕!”徐鸫手舞足蹈地比划着,生怕他们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骆成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找你说的,他应该是土坤的人,没想到消息来的这么快,这么着急下手。” “这么说来,那些到处挖尸体叫吴爻运输的人就是土坤没错了。哎我说,那些人是不是有病啊?当初到处找地方埋,现在又要大费周章地挖出来,简直就是重复劳动啊!” 江柏冷哼一声:“你管他们,要是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想他们,那才是不正常。快看看吧,有没有什么新的线索,时间紧迫。” 血迹到这里就结束了,加之光线昏暗,四周只剩下影影幢幢的树木和几日前变得坑坑洼洼的地面。别说两个人影,连半个鬼影都很难看到。但三人明显感觉到这里静的有些过分,相比起平日夜晚的那种安静,这里给人的感觉仿佛是真空。 只有一个可能,那边是有人故意为之。 骆成的眉宇一沉:“障眼法。” 他看了看四周,随即走到一棵树旁,伸手按在了粗-壮的树干上。他的掌心之中有一股暗流顿时涌-入树干,苍老的树皮上霎时间结起了一层血痂,不断向四周蔓延。 江柏和徐鸫瞪大双眼看着这神奇的一幕,一下子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自从上一次骆成恢复身体之后,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跟以前不一样了。从前是那种万年冰山,标准扑克脸,出了对梁贞,其他人永远都不会露出任何笑容,就算是笑,你也能够从头凉到尾巴骨。 但现在,那层冰冷的背后似乎有什么的东西在蠢-蠢-欲-动,蛰伏在骆成的身体之中,随时都有可能向外涌-出。 过了没一会儿,原本平直的树干上,忽然像水面一般涌动起来,一个细细长长的东西伸了出来,像是受不了一般,从树干上分离而出。 江柏眼尖,立刻意识到这可能是障眼法中的一个破绽,猛地伸手一抓,眼疾手快之下那东西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他紧紧攥在手中。这一下,像是触发了某种机关,一团巨大的黑影子从树冠上一落而下,“嘭”的一下砸在了地面上。 昏暗的光线下一时无法看清楚里面到底是什么,但当他们看到那团东西在不断扭动的时候,很快意识到里面是个活物,甚至还传来了微弱的呼吸声。 徐鸫侧耳听了一会儿,脸上立马变了色:“老板娘!是老板娘!她在里面!” 江柏闻言立马蹲下-身子,拿出身上的短刀拼命隔开这些凌-乱而紧密的发丝,但三两下都试过了,就是没办法弄开。 “你们离远一点,我把它烧开。” 徐鸫记得满头大汗,对着那团发丝说道:“老板娘你千万坚持一会儿啊,我们马上就把你弄出来!” 看着手忙脚乱救人的两人,骆成却显得十分冷静,他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俩,仿佛这事情跟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视线反而看向另一侧,在前方的空地,接着月光,有两个黑影落在了地面上。 终于露出端倪了啊。 骆成三两下跨步而上,一眼就瞧出刚才影子所在的地方,俯下-身,蓄积一掌直接拍入了地面。看似完整的土地受此冲击,竟然兀自顶开了泥土,逐渐翻上地面,一个佝偻着背,只剩下一只眼的黑衣人从泥土之中钻了出来,站在了骆成的跟前。他的身上,还背着另一个人,但那人一动不动地趴着,柔软的仿似没有骨头,就连胸口的起伏都很难看到,情况十分不妙。 “声东击西?打不过就想跑吗?”骆成的声音划破黑夜,犹如冰棱般无所顾忌直刺向眼前的黑衣人,丝毫不留情面。 “嘿嘿,你们三个也不都是傻-子嘛,还有一个聪明人。”面对骆成冰冷的话语,普通人听到一定会感觉浑身上下被凉水浇过,直能退后好几步。但这个独眼人却丝毫不在意,反而因骆成的话语,嘴角泛出一丝冷笑:“怎么,你拦着我的路,是觉得自己一个人能斗得过我吗?” 这人的声音沙哑无比,仿佛根本不是从嘴巴里发出来的,听的人直起鸡皮疙瘩,特别是他笑起来的时候,像是树皮之间再不停地摩擦。 骆成的眼中顿时闪过一道暗红色的杀意,体内不断涌动起强烈的妖力,跃跃欲试般冲破皮肤,覆盖而流动在他身体的四周。 看到骆成骇人的变化,独眼人非但没有害怕,脸上反而露出一丝惊讶,但更多的确实惊喜。他剩下的那只浑浊而有力,不停地在骆成的身上逡巡,看着看着,忽然狞笑起来:“啊,原来你在这里!我们当初的实验并没有失败,你变得更强了。” “你说什么?!” 独眼人不急不缓,叹了口气,仿佛无限感慨:“哎,怎么样啊小子,活了这么久,简直就是天赐啊!你现在怎么能站在我的对立面呢,你应该感谢我们,如果没有我们,你早就死了,死的透透的!” 骆成心中的怒火终于被激起了,那股克制的力量瞬间就被愤怒压了下去,排山倒海的力量已经让周围起了一层不小的旋涡。他这辈子,包括上辈子,变成这样人不人妖不妖,全都拜土坤所赐,如果没有他们,自己的那一生将平淡而幸福的度过,而不是像现在,活在一个驱壳里面,甚至有一股难以遏制的力量鸠占鹊巢,想要取而代之! 他恨透了自己,恨透了命运,更加恨透改变这一切的八门土坤!在他心里,他生来就是为复仇而活,工作、父母、生活,甚至梁贞,所有美好的事物都被夺走了,都是因为你们,都是因为你们! 愤怒将骆成最后一丝的理智冲垮,他怒吼一声,无从多想,毫无章法地对着独眼人直冲过去,身侧扬起的劲风竟然生生地劈倒一片树木,草地在一瞬间全都枯萎,这让一直面色平静的独眼人,第一次有了挑眉的冲动。 不错不错,就应该是如此,能有这么大的力量,也不愧当初用了那么多大妖怪来炼,但是他总觉得有个地方不太对劲,吴爻当时说过,棺材一共是九十九个,运回来了大部分,但幸锋得到的消息说,棺材一共有一百个,分别埋在世界的各个角落,为的就是把这个失败品彻底封印,不让他身体之中的妖力四溢。 但过了这么久,不但这个人活下来了,连带着那些妖力也融合进他的身体,按照先前的计划,这应该是一个物极必反的道理。事物永远具有两面性,有阴必有阳,有果必有因,自然有人,必然有妖,但如果将这两种极端的东西放到一起,强行加以柔和,到底会产生一个怎样的东西,这对于土坤来说本身就是一个实验而已。 假如出现的是一个像人类一样懦弱的妖怪,那也就算了,用八门的手段弄死就好。但假如是一个拥有像妖怪一样强大的人类呢?只要有这样的人,土坤一定会再次崛起,重新执掌八门,更加可以把这种理念深化,到时候不管是现代近代还是古代,八门的地位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低到尘埃里,没人知道,到时候让八门重振的人,一定是土坤! 可现在骆成给人的感觉,确实一种杂糅体,并没有显示出特别明显的特征。有趣,实在有趣,小姐一定会很感兴趣的! 独眼人在思考之间,已经躲开了骆成多次攻击。这些攻击对于他来说,只不过算是花拳绣腿,毫无章法,只要躲开就没有多大的伤害。可就在他侧身躲开骆成打过来的拳头时,身后忽然一冷,在极快的时间,骆成竟然又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怎么回事?自己明明已经躲开了,而且是提前预见,对方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转到另一侧进行攻击呢,这不可能啊! 转眼间,独眼人剩下的那只眼睛挨到重重的一拳,冲击力之大让他直接往后摔倒了几十米开外,胸口涌-出一片浓郁的血腥,浑身上下都火辣辣的疼。 独眼人吐出一口血,擦了擦嘴角的痕迹,又不禁笑了起来。果然,果然应该是如此,只要骆成成功了,以后会有更多强大的人类出现,到时候,这些人会为了土坤的兴旺,一步一步走下去!(未完待续。) 第142章 救回吴爻 这一拳伤的不轻,本以为忍过刚才的刺痛就好,没想到那股力量直接涌进了自己的身体,吞噬着自己的身体,仿佛自己的血肉与骨头才是那力量的食物。 他不知道,当初骆成受过的痛苦,远远在此之上。独眼人感觉事情已经超出了他所能控制的范围,转身就想逃跑,却没想到骆成竟然先一步闪到了自己面前,手中凝聚着一股暗红色的流波,眼看着就要冲着自己心口袭来。 “给你!”独眼人很快明白了自己现在处于弱势,随手解开了身上的背带,背上那个柔弱无骨的人顿时滑了下来。独眼人接过,对着骆成甩了过去,想要用吴爻的身体去抵挡这一下攻击。 骆成此刻烧的眼睛都是红的,不管不问这一拳都要打在吴爻的腹部上了。而就在此刻,骆成的脑海之中骤然浮现出一张面孔。 那张清秀柔软的面容,时而紧张,时而微笑,咬着自己的手指头,抱着自己的脖子,轻声说着话。 ——你放心,有我在,谁都不能带走你。 ——我喜欢的是你,不是这一副驱壳,在我心中,你就是一个人。 独眼人眼睛眯起,想看着这个半妖半人的家伙杀死吴爻,到时候不仅普通人类容不下他,包括梁贞在内那些已经对他产生好感的八门都会排斥他,这样做简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但他的如意算盘却没打成,眼看着这一拳就要下来,骆成眼中的暗红色突然褪去,身上的一切变化全都归位正常,恍惚间,骆成一把接过飞扑而来的吴爻,他有一瞬间的怔愣,再想追去时,早已没了人影。 刚才自己是怎么了?骆成看着自己的双手,那股既熟悉又陌生的力量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跟自己最后一块尸体的原因重要吗? 月光下,吴爻的身体显得苍白异常。骆成反应过来,抱起她往徐鸫和骆成的方向走去, “哎呀我去,小江兄弟,这东西怎么连非火都少不开!?” 江柏挠了挠头:“不可能啊,我烧了好几次了,从来没有不开的道理。” “你再这样慢吞吞的,老板娘可就要死了!”徐鸫说完,走到发丝边蹲下-身子听了听,里面的女声依旧在不断呻-吟,“诶,我没想到老板娘一个柔弱女子,倒也真是能忍,都在里面关了这么久了,一句要死都不说。” 骆成看到这一幕,冷着脸把手中的吴爻扔给了江柏,江柏结果后,有一瞬间的呆愣,自己手里的是老板娘,那里面的是…… “诶!小江兄弟,开了开了!”眼前的发丝一点点散开,似乎牵制他们的那股力量已经不在。谁知那头发球一散开来,里面却不是吴爻的身体,而是一只受了惊的小羊羔,那声音隔着头发听来,仿佛就是人的呻-吟呼救。 “我去,搞了这半天,原来是个坑啊!”徐鸫两手一摊,没办法地说道。 江柏倒是没这么讲究,虽然自己动了这么半天,都不知道骆成是怎么把人救回来的,但横竖吴爻是回来了,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也没必要太讲究。他不管其他,上前摸了摸吴爻的颈动脉,又看了看她的口唇和指甲,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普通的缺氧,应该没有多大的问题。徐鸫背着吴爻,四个人终于踏上了回程。 虽然面上不说,但这三人此刻心里都藏着一些问题。江柏觉得骆成刚才的表现十分不正常,倒有些妖变的迹象,虽然陆离说过,尸体找回来之后会有一次抉择,到底是彻底成-人,还是彻底成妖。虽然还有一块至今不知道在哪里,但看到今天的表情,江柏有些后怕。 而骆成则更多的在考虑八门土坤的用意,想来想去,都觉得这件事情说不通。先是把自己弄过去做实验,失败之后埋在世界各地,后来又不知在什么原因下重新找到这些尸体,这才发现实验其实并没有完全失败,反而有一些新的发现。不论如何,这都不想是一个人活着土坤自己干出的事情,有没有可能,这些事情的背后有一个第三者存在,隐藏在土坤的身后,默默地指导它一步一步踏向死亡的边缘。 对于徐鸫来说,问题就简单很多了,他只是觉得吴爻被牵扯到这件事情上来十分委屈,但既然人已经回来了,就没必要计较那么多了,毕竟老板娘人挺好,长得还养眼,更别说工资还不低,这样的老板娘,却哪里找呢。 想罢,他更加心甘情愿地背着吴爻。这下嫌疑算是彻底洗清了,安置好所有人之后,天色已经显得有些发白了。 在某个房间之中,沉重复杂的梳妆台上,有一个盒子格外夺目。这个盒子做工精细,嵌满宝石,玲珑小巧,一看就是主人极其喜欢的。当然,最重要的是在那里面的那个、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了那块血玉上,隐隐的血痕在玉石身体之中划开数道分界,红色鲜艳欲滴,仿佛当真是从血之中浸泡而出。 整个血玉的造型就像是一颗心脏,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生理都跟医学教科书上一模一样。如果拿这哦东喜出去拍卖,一定能有一个惊艳世界的价格,谁都没有人会想到,会有这样一个稀世珍宝。 但它的主人却并不这么想,玲珑宝盒轻轻盖上,那一片充满血色的光满瞬间湮灭…… **** 深山之中,独眼人忍者剧痛回到了山洞,幸尘早已在那儿等待多时,但见到他踉踉跄跄的进来,精细的眉眼之中还是略过了一丝惊讶。 但很快,那层惊讶就消失了,转而换上一副无所谓的神情,轻飘飘地问道:“事情办成了吗?” “办成了,请小姐放心,就算我丢了这条命,也会把小姐交代的事情做好。” 幸尘听后,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着对方直流鲜血的伤口,软软地说道:“也就你能把这事情做的这般好了,你的伤就权当放债了,以后咱们慢慢收。”(未完待续。) 第143章 卷土重来 白家的院子中,一只浑身雪白,脖子处镶着一圈银灰,背部点缀着斑点纹样的鸽子从窗口直入书房,扑棱着翅膀停在了白远山沉稳的檀木书桌上,金色的眸子对上那一双稍显浑浊却深沉的眼,仰起脖子“咕咕”叫了几声。 “老爷子,水门、木门、火门都已经派人去通知过了,只不过……” 躬身垂手在一旁的中年男子有些着急,脸上不停地挂下汗水,用手帕擦了又擦,一肚子话憋在心里却欲言又止。从前站在这个位置上的一直都是白家的少爷,自己从未与白远山这么长时间地交流过,这次办事不太顺利,老爷子恐怕会不开心。 但白远山只是静静地听着,对上鸽子灵动的金色眼眸,脸上看不出丝毫的喜怒。片刻之后,鸽子的脖子扭动了几下,那圈银灰在射-进窗内的阳光照耀下愈发鲜亮,它啄了啄自己的羽毛,扬起双翅,再次飞了出去。 “继续说。”白远山道,声音仿佛木击铜鼎,浑厚有力。 一旁站着的中年男子视线却依旧停留在鸽子绝起的尘埃中,忽然听到白远山的问话,仿佛当头棒喝,只觉得浑身战栗,站都有些站不稳了。 虽然自己在白家打理事物多年,跟着白远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大多数情况只是听命办事,没有这样直接面对面的交流。这么多年下来,他压根儿没摸清老爷子的心思,平时在家,除了白然之之外,对所有人都是一副严肃苛责的面孔,包括白敬之对他都是唯唯诺诺。尽管如此,一向跟老爷子亲近的小姐竟然也被他牺牲了,想着之前他们温情的父女时光,管家只觉得额上冷汗涔-涔,甚至有些匪夷所思。 而现在,这种对白然之的态度似乎移植到了梁贞身上,对于这位半路绑来的异姓外孙女,管家只觉得她的命运是应该会比白小姐更加悲惨。 “是这样的……位于茅山的木门早已接到了通知,但他们的主事在外,抵御能力有限,会尽力配合,我们的人已经在那里安顿好了。哦对了,之前放纵无比的半吊子木震,已经跟木巽达成了共识,这样的团结有利于我们对付共同的敌人。” “云-南火离一门情况比较特殊,如今只剩下了陆离一人,还有……还有一只兔妖……”管家小心翼翼地抬眼瞄了一下坐在太师椅上的白远山,见对方听到这里眉毛微蹙,却并未说什么,只好壮着胆子继续说道,“他对那只兔妖很上心,跟孩子一般照顾,容不得我们劝说,不过我看那只兔妖秉性纯良,应该不会坏事。” “至于水坎一门……跟他们说的时候,他们满不在乎,直接撕了书信,觉得自己已经跟八门脱离关系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切都与八门无关,我们的人只能安排在暗处,必要的时候帮帮忙。” 白远山的眉眼垂的很低,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管家说完这一席话后凝神屏息地等着他的指示,许久才等到他一句话:“不怪他们。” “水门折了沈听琴之后就再也不想管这档子事了,那是他们心爱的女儿,我可以理解。但是土坤的反扑并不会因为他们不参与而放过,反而会因为当初沈听琴的间谍行为变本加厉地攻击他们,你要好好让人盯着,海上的事情谁都说不准。” 管家立即上前答道:“是的,老爷子放心,能派过去的我都派过去了。” “只怕按照沈闻书的意思,那些人迟早会被他赶走。好了不是他了,我们这边的情况如何?”现如今,八门之中只有白家的家门体系保存的最为完好,虽说没了金兑一门,但单门实力不比任何一门差,如果八门至今还是完整的,那现在的门主就应该是白远山,他这样考虑也是应该的。 管家拱手而立:“一切都按照原定计划行-事,他们想要强攻进来是不可能的。” 管家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露出一瞬间的自信。不错,由于八门的分裂和土坤实力的急剧增长,白家转攻为守,所有的地点都分配给了专门的门人看守,这就是为什么梁贞进入白家后,很少看到其他人的原因。这些人在岗位上的时间相当长,无数个点连接成整个白家的脉络,牵一发动全身,要是有人进入一点,便会触发整个屋子的防御系统。 白远山点了点头,永远都闭门自守,终究不是什么好法子。本以为上一次八门大战之后,土坤元气大伤,应该再也不会掀起什么风浪,谁知道当年的实验根本没有失败,反而十分成功,这给土门打了一支强心剂,幸锋早就想要报复了,但自己卧病在床动弹不得,把所有事情交个了青出于蓝的幸尘。 这个幸尘的目标不仅仅是让土坤仍然能站稳脚跟,更是继承了幸锋的夙愿,要一具攻破八门,坐上第一把交椅,改变整个八门。 白远山靠在椅子背上,盘算着每一件事情。白敬之的野心他是知道的,但他远远没想到他会被幸尘所迷惑,甘愿背叛自己背叛门人。而且梁贞当时确实已经在然之身上找到了器,最后到了白敬之手里,但直到他死,都再也没见到所谓的器,那现在,它又到了哪里呢? “贞儿最近如何?” 管家立马回应:“梁小姐最近愈发刻苦,经常在书楼里不出来,镇妖柱里面的妖怪她几乎都过了一遍手,没有打得过她的。老爷子这次找回来的可真是一个得力助手啊!” 管家虽然面上这么说,却对梁贞有着一种奇异的感觉。他并不认为梁贞跟先前一样厉害的白然之一样,更加多了一点狠劲,这种狠劲在平时看不出来,直到她对付那些妖怪,看着都让人脊背发凉。这样可怕的能力当初却被封印,实在是太可惜了,好在现在已经找了回来,要是被土坤骗了去,八门就永无翻身之地了。 “我听说,她最近跟那个陈修匀走的很近?” “谈不上很近,只是关系有了些许缓和,”管家如实说道,“陈先生以前背叛过梁小姐,所以他们之间有着很大的嫌隙,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梁小姐不再排斥他,还让他每天陪着。“ 白远山眉毛一挑:“这样啊,看来没有白白把那小子带回来,那个时候在山崖下面要死要活的,差点就丢下不管了。这样也好,希望贞儿能快点把那个不人不妖给忘了,这个陈修匀总比他好,到时候打起来,这个余孽迟早是要除掉的。” 管家知道白远山的话不是开玩笑,他要弄死谁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会下手的,更何况骆成本就是不被八门所接受的妖类,让白家以后的继承者梁贞陪着他,根本不能接受。 “可是,骆成现在跟八门其他人的关系也非同寻常,要想除掉他,实在是不容易……” 白远山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现在的骆成,身旁有木门火门陪着,梁贞还爱着他,贸然下手只会惹怒其他人,只能先等土坤的事情过去了,再徐徐图之。 “老爷子,其实你不用担心,土坤近几年虽然强大起来,但要发起一场针对八门的战争还是有些困难的,当初那一仗谁都没占多大便宜,一时半会儿不会有小动作。” 白远山冷哼一声道:“如果是幸锋,那还能等等,但是他女儿,那是一个碰不得的尖刺,发了疯一样的女人,为了复仇什么干不出来,还是小心为好。” 管家恭敬答道:“是,一切都听老爷子的。” **** 夜晚的海港是十分安宁的,海水拍打着水岸,一下下像是打在心田,柔缓荡漾着每一个出海的人心。 沈闻书坐在船舱里,面前放着白家人送来的书信。今天上午,他当着白家人的面,当场撕毁了送来的信,就是要绝了八门拉拢自己的心。家里因为沈听琴的事情早就不问这些多年,现在忽然又说土坤会卷土重来,他根本不能一下子站到白家一边。 沈闻书虽然坚决,但毕竟不杀,虽然水门已经脱离八门,但为了以防万一,每一代水门的人都会有一个继承能力,暗中保护整个家族。沈闻书这么多年过下来,从来没见过沈家遇到过麻烦事,青头的生计一直顺风顺水,做到有收有放,既不让自己亏本,又尽量做到不露锋芒,在这一代颇受好评。 那封书信其实并没有撕毁,只是用了障眼法,让他们误以为被撕了而已。真正的书信,已经摊在了沈闻书的书桌上,他细细地读了一遍,脸上稍显忧虑。 当年沈听琴是间谍,土坤怎么可能会放过他们,不过是他们自欺欺人而已。沈闻书当即对着外面喊道:“小杨,你进来。” 小杨是船上的伙计,沈闻书的得力助手,虽然不是沈家人,但一起出海时间很长,早就把他当做自家人了。(未完待续。) 第144章 海中噩梦 “白家的那些人藏在哪里?” 小杨是个年轻人,皮肤因为常年的光照和海风的侵蚀,有着与年龄不同的粗糙,但一双眼睛却活络的很,眼光独到狠辣,时常能从一堆破铜烂铁里面找到最值钱的那个,甚至在黑暗的海下也能见的一清二楚,水性更是极好。他的父亲也是沈家的水手,自幼跟着沈闻书走南闯北,沈闻书没有孩子,小杨对于他来说,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小杨透过船上的窗户,悄悄地打量了一下附近的海域。他们靠近的港口比较偏僻,没有其他船只,四周剩下的只是各色树木和一望无际的大海。 这在常人看来应该没有任何不同,但在小杨眼里却不一样。他一下就能看到藏匿在树上和海水之中的白家人,那些人自以为藏的很好,却不知道在自己这样的眼皮子底下,就是就是班门弄斧。 小杨笑道:“阿叔,那些人被你赶了一次还在呢,倒是挺有毅力的。” 沈闻书叹了口气:“哎,我知道白家是好心,但是我们已经不是八门的人了,这样做又是何必呢。” 小杨眨了眨眼睛,不解地问道:“阿叔,八门是什么?” 沈闻书失笑:“这个说来就话长了。” “能有大海长不?咱们大半个地球都走过了,这点长度算什么。” “皮孩子,你要是以后想听,我就讲给你听,不过现在,你就给我盯好了那些人,他们什么时候走,我们就什么时候开船。” 小杨闻言有些为难,如果不早点开船,怕是那些青头就是别人的囊中之物了。前几天线人得到消息,舟山附近的海域有个未知地带沉了一艘古代的藏宝船,船上有不少世界各地搜罗过来的宝贝。据说是当时某个国家的国王派人四处搜寻,等到满载而过之时,却出了意外,一船宝藏全都石沉大海。巧的是,那个神秘的国家也在不久后没落,成了一大谜团。 假如能够打捞到这艘宝船,不仅是物质财富,就连这个神秘国家的文化都是世界上所津津乐道的。线人得到这个消息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之力,以小杨的脑子,他肯定觉得那人一定同时将线索卖个了好几个船队,要是晚一些去,都是别人的宝贝了,自己只能看着茫茫海水干着急。 沈闻书看出了小杨脸上的焦虑,安慰道:“你急什么,前一阵子暗海眼的事情弄的人心惶惶,出了我们之外吗,几乎没有任何一家船队愿意出海,就连沈家门这会儿的海鲜还都是存货,要是有人跟我们抢,最好自己掂量一下有没有那个实力。” 小杨被沈闻书这么一说,倒也觉得没什么,他自小跟着沈闻书,对他充满了好奇,这个大半辈子都在海上,几乎没有遇到过什么风浪的老板,还是很传奇的,岸上有好多人说,沈闻书是海神转世,所以还里头的猛兽总要对他恭敬三分,不敢造次。 但小杨知道,这些都是迷信,他相信,沈闻书一定有什么特殊的能力,而这种能力对他吸引力极大。 “那是!谁要是敢去抢,恐怕早就没了命,又不是人人都有我叔的本事大!” 沈闻书听后哈哈大笑,伸手弹了他脑门:“就你会说,皮猴子,快去看好那些人,他们一走我们就出发。” “没问题!看我的吧!” 夜深了,几乎船上的所有人都进入了梦乡,沈闻书也回船舱休息去了。但小杨的责任感很强,既然阿叔交代了任务,就必须完成,毕竟还有一艘宝船等着自己呢,怎么能够就这样放弃了呢。 黑夜里,他的眼睛亮闪闪的,始终盯着那几个人藏身的地方。 听说,他们都是八门白家的人,八门是什么,小杨没有概念,但他知道那一定是跟沈闻书一样有本事的人。他反复数着,一共是十个人,有的在船上,有的在水中,全都训练有素,一动不动,小杨不得不佩服。 时间一长,干着这样单调乏味的事情就显得有些困顿了,小杨打了个呵欠,又数了一遍,还是十个。 “真没劲,全都跟木头人似的,难道都不用睡觉嘛。” 最后,小杨伸了个懒腰,还是决定小憩一会儿,看看那些人会不会自动走了,如果这样,醒来的时候就能喊阿叔起来开船了。 不知什么缘故,小杨只要在海上,睡觉总是睡的特别香,梦里头他似乎找到了那艘包船,在断壁残垣间来回游荡,那里有成堆成堆的金子,还有外国人戴的金怀表,甚至还有一箱一箱古代的瓷器。小杨看的眼睛都亮了。 他一直以来都十分崇敬沈闻书,但也有一丝不理解。每当他们的生意做到一定阶段,眼看着钱不断躲起来的时候,沈闻书便会突然撒手不干,带着船员回到岛上休息几个月。这样的日子对于有家室的人来说还是十分好的,但小杨这样的年轻人却待不住。他认为,就应该乘胜追击,不能让任何人走在自己前头。想着那些宝贝被人家一批一批带走,心就仿佛在滴血。 但现在,他的眼前全都是金子,亮闪闪的晃的人眼睛疼,他还戴上了外国佬的金怀表,把一个个瓷器摆在自己跟前,一股从未有过的幸福感迎面扑来。 “这才是生活啊!这才是满足!”小杨在梦里笑的开心,人生仿佛在这一刻已经圆满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的时刻,他的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望着眼前成堆的瓷器,总觉得有些不对劲。那双贼亮的眼睛往海船的废墟里面看,幽深的黑暗之中,竟然同时出现了另一双眼睛。 直勾勾地,丝毫不躲闪地盯着自己。小杨一声惊呼,匆忙甩开了手里的瓷器。那根本就不是正常人的眼睛,他心惊胆战地看着,身旁的金子照亮了黑暗,一个眼珠子已经爆出来的人,被硬生生地钉在了甲板上。 小杨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样的海船很有可能有尸体,但最多见到的都已经是骨头了,其他早就被海鱼吃的干干净净。但那拖在眼眶外的眼睛,却新鲜的可怕,仿佛刚刚才死去,脸上还保留着那一瞬间的惊恐。 小杨咽了咽口水,准备游回去,却猛地感觉自己的肩膀上放上了一只手。他的心彻底凉了,小心翼翼地回头,却看到有一个面目全非的尸体正贴着自己的脸,扭曲的面庞仿佛在笑。 噩梦!噩梦! 小杨已经不想再做梦了,他拼命地游离那条船,拼命躲开那些尸体,连金子也不要了,怀表也不要了,瓷器什么的都不要了,这些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死在这样一艘宝船里面,为什么死相如此凄惨? 但小杨的动作很快就停止了,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海中火山,火山口在海水之上,大部分都埋在水里。那些挂在山上的尸体,随着海水的荡漾缓慢移动着,仿佛一只只招魂幡,看的小杨毛骨悚然,被一口海水呛住,窒息感汹涌而来。 就在他感觉自己即将死去时,他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的幕布,星星点点的光线从天幕投下,静谧的海面波澜不惊。 小杨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刚才是做噩梦了,脸上还有一些湿漉漉的不明物体,也不知道是看到金子后流下的口水,还是被那些可怖尸体吓出来的眼泪。 他随手擦了擦,结了点水洗了一把脸,整个人才清醒过来。自己在海上这么多年,只要头挨上枕头,总能睡着,每次还总能做些美梦,像这样可怕的噩梦,他连想都不敢想。 船上的其他人依旧在深深沉睡,小杨却陷入了沉思。他隐隐觉得,这件事情应该跟白家人送来的信有关,不然自己怎么会突然做这样可怕的梦。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去数白家留下保护他们的人,数了两遍之后,依然是十个人。 小杨松了口气,但随即,一种从未有过的惊恐扑面而来。 过了这么久,那些人为什么能够在原地待着一动不动?!不说那些待在岛上的和树上的,就是那些一直潜伏在水里面的人,都丝毫没有移动过距离。 小杨自然也不是吃素的,让他待在海水之中也能坚持好久,但这样都是建立在稍稍活动一下的基础上,这样一来,不管如何,所在的位置总会有些偏颇。但他看的仔细,那十个人所在的位置,别说动一下,就是一丁点,都丝毫没有! 有种恐惧感逐渐爬上小杨的心头,刚才的噩梦不会就是一个预兆吧,他打了一个哆嗦,看着满船沉睡的人,还是放心不下。 沈闻书说过,那些人虽然麻烦,但不是坏人,是白家派来保护自己的,如果这些人出了问题,他的内心一定不好过。 想到这里,小杨活动了一下筋骨,便像一条游鱼一般跳入了海中。(未完待续。) 第145章 七窍流沙 小杨身形瘦削,却结实有力。他脱下身上的外衣,月光照在他裸露的身上,映的那身精干的肌肉熠熠闪光。他稍稍活动下筋骨,腰间别着的短刀紧紧贴着身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屏住,翻身滑入了海水之中。 黑夜之中入水的声音极轻,只是“咚”的一下,四周又恢复了寂静,海面上只剩下层层荡漾的涟漪,映在水中的那轮寒月瞬间变成了片片碎玉。 小杨入水之后,身子灵活的像一条游鱼。他睁开眼睛望着夜色下寂静而深沉的大海,一切迂回曲折的礁石暗角,在他一双宛如亮星的眼中显得一清二楚,栖息在暗处的鱼群被他这么一惊,吓得四处乱窜,但察觉到没有危险,很快又聚集到了一起。 小杨身上的有股特殊的气味,他自己称之为大海的味道,那些鱼群像是找到了同类,依附在他的身旁不断游动着,和谐而美丽。在他眼里,人类本来就是大海的孩子,只有在大海之中才能感觉到生命的意义。 小杨的水性很好,在水下几乎不需要换气,他很快就游到了第一个人附近。那是海下火山向上升发而露出的一个小岛,岛上面积不大,长着几棵并不算葱茏的树木,那人就隐在这些树丛之中,观察着沈闻书的船只。 小杨一个猛子扎到了岸边,伸手抓住礁石,双脚蹬在坚硬的火山岩上,三两下便借力攀了上去。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甩了甩身子,立马隐入一旁的树影之中,警惕地盯着树丛的位置。 那人依旧待在原来的位置上,一动都不动,小杨的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拔下身上的短刀,小心翼翼地靠近躲在树丛里的那人。 距离足够近了,但那人依旧没有移动的意思,小杨皱紧了眉头。 “喂!”小杨冲他喊道,“我已经发现你了,出来吧!” 小杨的声音打破了夜晚的寂静,然而对方仍旧趴在树丛里一动不动,回应他的只有海水拍岸有节奏的声响。 他明白白家的那群人,不论沈闻书如何不领情,他们仍然坚持在暗中保护他们,这说明他们再怎么不听劝,也不是坏人,只要认准了一件事就会干到底。 他松下了手里的刀,语气变的温和起来:“可以了兄弟,出来吧,我们谈谈。” 不知怎的,平时听来十分安逸舒适的海水声,此刻竟然感觉阴森森的,不由地让小杨浑身打了一个颤。在这样喊话是没有用的了,他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钻进了树丛,终于看到那人正趴在前面,仔细认真地盯着前方的海面。 那人眼里透着亮光,丝毫没有理会小杨的靠近。小杨不禁心生纳闷,是怎样一个人,能够做到这样一动不动目不斜视呢,这样想着,他不由地伸手触碰了那人的衣服。 谁知就是这一下,原本趴的好好的人,两个眼珠从眼眶之中一下就掉了出来,圆滚滚的直接滚到了小杨的身旁。 小杨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刚才梦境之中的恐惧扑面而来,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趴着那人的眼睛、嘴巴、鼻子、耳朵之中,瞬间不断地倾泻出黄色的泥沙,仿佛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场面极其诡异,小杨来不及多想,直接跳起来往海岸边跑。 没过多久,那人的已经化为泥沙的内脏从孔窍之中流了出来,整个人只剩下一副骨头和穿着的衣服。这一瞬间发生的事情让小杨根本来不及消化。他不是胆子小,这么多年跟着沈闻书走南闯北也见过不少可怕的事情,但比起这样诡异的场面,还是心有余悸,他甚至觉得这一切依然是梦境。 但脚下流淌的泥沙却提醒着他,这是现实。小杨不管不顾地冲到岸边,一下跳了进去,他的脑子一片混乱,刚才发生的一些不断地在他脑海中重播,心中已是恐惧到了极点,根本不愿意再去看再去想,不知不觉已经游到了其他人藏身的海域。 还没有游近,小杨便看到那些穿着黑色衣服的人浸泡在水中的身体,正随着海水不断荡漾,身体之中仿佛没有骨头,正如梦境之中的招魂幡一般,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小杨彻底呆住了,他没想到会见到这样一副场景,那些人竟然在一夜之间都死了,还死的这样诡异。四周依然寂静无比,那些无声的尸体仿佛一个个魔鬼,在向小杨招手。 纵使再打的胆子,看到这样一副场景,也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了,小杨在水里一刻也不想呆了,拼命游回去,只想回到船舱之中。 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当他游回去没多久,有一双手无声无息地落到了他的肩膀上,他立马想起梦中的场景,想要拼命躲开它,却没想到身体由于紧张过度,腿脚竟然开始抽筋。 小杨几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平时就算海水再凉,只要自己游了一阵子便会适应,断不可能想这样突然抽筋。趁着那个档口,那柔软无骨的尸体缠了上来,冰凉绵软的触感让小杨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他的腿抽的厉害,疼痛从脚心一直穿到大腿根部,但恐惧终究战胜了疼痛,他一咬牙,拖着那条僵硬的腿死命地游起来。 可缠在他身上的尸体却像是粘在了他的身上,怎么甩都甩不掉。小杨忍者恐惧回头看了一眼,正是这一瞬间,那个尸体中的所有的孔窍也像是方才一般,对着他的脸上嘴巴倾泻而出,泥沙混杂着腐烂的气味冲进了小杨的尸体,他来不及反应,已经感觉身体里有不一样的东西爬了进来。 此刻的海水成了一种恐怖的深渊,小杨已经濒临绝望整个人仿佛已经处于死亡的边缘。他的意识开始模糊,只是凭着自己的毅力不断地向着沈闻书的船队游,拼命地游,直到看到有个人影在海面上一晃而过,他用尽自己浑身地力气大声喊道:“阿叔!救命!阿叔,救命啊!” 其实沈闻书在小杨走了没多久就醒过来了,他喊了几声小杨的名字却没人回应,起身出了船舱,来回走了一趟没见到他的人影,却看到了脱在一旁的衣服。 沈闻书知道小杨喜欢海水,更喜欢在海水之中自由自在畅游的感觉。自从出了暗海眼的事情后,他禁止自己船上的水手下海游泳,目的是为了他们的安全。但他深知憋了这么久小杨已经有些忍不住了,趁着自己大半夜跳下去游泳也是就有可能的,更何况他在海里如鱼得水,比在陆地上还有灵活的多,有什么理由去担心他呢。 但是小杨毕竟还年轻,这么多年的航海经验告诉沈闻书,所有情况下都不能直接下结论,只有看到事实才可以相信。所以他一边等着小杨回来,另一边又在思考其他可能性。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睡觉前吩咐过小杨一件事情,那便是盯着白家的人,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就出海做生意,难不成是白家的人除了什么问题,亦或是他实在忍不住,自己先行出发了? 还没等沈闻书想明白为什么,他忽然看到不远处的海面上升起一连串的气泡,墨蓝色的海水之下仿佛潜藏着什么危机。沈闻书当即提高了十二分警惕,直到听到小杨声嘶力竭的呼救。 阿叔!救命! 沈闻书心中一紧,他知道小杨被海里的什么东西缠上了,当即掌心向上,捻了一个空拳,随即迅速翻下。 这一翻一合之中,海底涌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旋涡,一股海浪猛地从小杨的身下升起,拖着他的身体直接甩到了甲板上。甲板上发出一阵剧烈的闷响,震的整条船晃动不已,其他还在睡梦中的船员们被这一下惊得全都跑了出来,衣衫不整地跑到甲板上,脸上写满了惊慌。 大家的视线落到了软瘫在甲板上,已经奄奄一息的小杨身上。这个灵活如鱼,满身都是劲儿的年轻人此刻跟死人一般,眼睛、耳朵、鼻子、嘴巴之中隐隐有黄色的泥沙流出,大家一时被这个景象所吓到了,没人敢上前一步。 最后还是沈闻书走上前,他唤了唤小杨的名字,对方全无反应,正当他准备把小杨送到船舱里的时候,他的身体忽然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小杨!小杨!”沈闻书大声喊着,却看到他浑身上下的孔窍之中,渐渐开始溢出泥沙,速度越来越快,像是井喷一般疯狂倾泻而出。 沈闻书历经风霜的脸上出现了难得一见的惊恐,他已经好多年没有见到过这样诡异的场景了,不禁倒退了好几步,却没想到那些泥沙渐渐已经满布整个甲板,仿佛有生命似的不断倾吞这整条船只。 船员们谁都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有些胆子大的想要上前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没等到沈闻书的警告,泥沙之中倏地伸出一条手臂,直接把他拉了进去。(未完待续。) 第146章 亦真亦假 谁都没见过会有这样吃人的沙子,那个已经被拖进泥沙之中的人惨叫连连,听得身旁所有人毛骨悚然,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把他拖出来,几秒钟过后,他的白骨被泥沙吐了出来,血淋淋的样子不断冲击着船员们的大脑。 沈闻书的脸色已经阴沉了下来,经过了刚才的惊慌,他已经重归镇定,这事情已经不是海上事故这么简单了,这应该已经属于八门的管辖之中。按照平时的习惯,他见到此类与妖鬼有关的事情一定是避而远之,就算要帮忙,也不会主动出击,因为他答应过家里的老人,不再管这档子事,好好做个生意人就是了。 但小杨是他的船员,从小到大都跟着自己历经风雨,感情上早已是一个儿子一般的存在,看到他如此痛苦不堪,沈闻书冷静的大脑也开始燃烧起愤怒的火焰。 是白家人干的吗?不,白家纵使要这么做,也不会牺牲自己的人,更何况这样残忍的方式,早已不是八门惯用的手法,根本近乎妖类。他的脸色阴沉的可怕,脸上的青筋一条条显露出来,当即隐隐握紧拳头,船身周边的海水开始变得异样,像是沸腾了一般不断地冒出气泡,随时都会冲上甲板带走这一堆诡异的泥沙。 其他船员有些已经吓晕了过去,剩下的人在惊恐过后,已经别无选择,面色绝望地望着一旁的沈闻书。他们跟着沈老板出来这么多趟,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大家都说沈老板是海神转世才有这样的好运,难不成这海里面有什么妖怪,要和这位海神爷一决高下? 在沈闻书眼里,这些东西应该是传说中的食尸沙,这种妖怪没有完整的身体,时而聚集时而分散,见到人类便会发起攻击,从对方身上的孔窍之中钻进去,以血为食以肉为本,不断繁衍,再原路返回,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 这种妖怪曾经是海上的一大隐患,船员人人闻之色变。水门为此展开过一次大清扫,把中国所有的海岸线全都翻出来看了一遍,直到完全见不到食尸沙的影子,这才解决了这个可怕的问题。 这件事距离现在已经很久很久了,即使是沈闻书的父亲也没见过几次食尸沙,这样大面积地攻击人类还是第一次。 虽然可怕,但也不是完全不可对付。想到这里,沈闻书准备出手了,但没等到下一步,却看到甲板上的沙子忽然变了样子,有什么东西正在沙子里面蠕动,渐渐的,一个又一个形状怪异的人从泥沙之中爬了出来。 船员们哪里见过这样可怕的阵势,有些人已经不管不顾地跳入了海中准备逃跑,其他人也害怕地惊声尖叫,毫无秩序地在船上乱跑,整条船此刻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那些从泥沙中钻出来的人渐渐有了形态,为首的一个正站在沈闻书面前,狞笑这看着这位想要置身事外的水门主事。 “沈先生,别来无恙啊。”那人嗤嗤笑道。 沈闻书一听,不免心中一震,这样的打招呼方式,对方应该也是八门的人,但刚刚明明还是食尸沙,为什么现在却变成了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为首的那人不紧不慢地答道:“啊,沈先生,怎么样,我们的实验成果你还满意吗?这些用食尸沙喂大的人此刻已经跟他完全融合了,不知道你有什么意见?” 沈闻书彻底明白了,这些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些疯狂变-态的八门土坤,没想到他们当年的实验竟然已经成功了,让那些妖怪与人结合,生出了这样不人不妖的东西,简直是侮辱了整个八门! 看到沈闻书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为首的那人显得十分满意,他此趟过来,一个目的就是想要羞辱这个装清高的人。你们当初不是要阻止我们吗,你看,我们成功了。当初不是说不能与妖为伍吗,看看现在,我们的军队实力已经远远超过了你们。 “哦,我好想忘了一件事情,你很久都没有见到你姐姐了吧。” 沈闻书心头猛地一颤,瞳孔不自觉地收紧,浑身上下感到一种深深地恐惧从记忆的深处爬了出来。 那个可怜的姐姐,那个为了家族利益交给幸锋的女人,她那么柔弱,那么天真,充满了各种奇异的想法,天赋极高,是水门不可多得的后生,可她却毅然而然地牺牲了自己,为的就是八门战胜土坤的那一天。 可他们等来了什么,一个被折磨致死的尸体,沈听琴美好的一切都被他们撕碎。土坤理所应当地被削弱了,至少在沈闻书看来,沈听琴的牺牲是有价值的,只是水门不想再连累自己的孩子,退出了这场风-波。但他没有想到,自己隐忍退让这么多年,等来的却是第一个遭到报复,而沈听琴终极一生,换来的确实眼前人不人鬼不鬼,一切噩梦的产生。 望着沈闻书已经陷入崩溃的面庞,为首的那人不免哈哈大笑起来。在他眼里,这个男人就是一个缩头乌龟,虽然土坤的胜利就在眼前,但至少其他几门都在尽全力抵抗,这些人要死也是死得其所,哪像这个男人,没出息!竟然想要置身之外?难道他忘了吗,就是因为他的姐姐,土坤的机密才泄露在外,如果没有这个人,现在恐怕他们早就消失了! “我知道,你想她了对不对,我让他来见你好不好?” 沈闻书难以置信地望着那人,却从对方阴冷的眸子里看到了那个胆小怕事的自己。他一瞬间就明白过来了,在这个世界上,一味地忍让根本不是治世之道,这是自欺欺人,成王败寇,弱肉强食,自己竟然把水门推到了这样一个危险的境地,他沈闻书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那人见沈闻书脸上的惊恐与绝望渐渐退去,转而换上了一副坚毅决绝的神情,顿时有些恼了。他本想通过这样几句话彻底打破沈闻书的心里防线,不费一兵一卒就将他毁灭,却没想到这样的刺激反而起了反作用。 那人心中涌起一股愤恨的火焰,当即手一挥,身后的泥沙之中,有一个人形在缓缓呈现。 “沈闻书,你好好看看,这是谁!” 人形渐渐清晰,一个身形姣好的女子款款走来,容貌跟沈闻书是如此之像,却定格在了十几二十岁的年纪,那种熟悉的感觉几乎将沈闻书淹没,但少女望向他眼中的神情,确实冰冰冷冷,仿佛坠入了冰窖子一般。 “姐姐……”纵使过了这么多年,当初沈听琴美好的面容一点都没有改变,他记得她嫁给幸锋前的那一晚,看着陆离的照片簌簌流泪,却什么话都没有说,直到发现自己站在她身后,她抹干了脸上的泪痕,还能言笑晏晏地跟自己开着玩笑。 如果自己能够替代她该多好,如果当初死的是自己,或许所有的一切都会不一样。沈闻书的脸上流下了泪水,他望着那个跟自己姐姐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深深地闭上了眼睛,待他再次睁开之时,所有的悲伤都回到了过去,眼睛之中显现出从未有过的坚定。 首领一惊,没想到沈闻书竟然禁得这样的考验,顿时开始下一步,手一挥,那个与沈听琴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目光凶狠,朝着沈闻书直冲过来,手中一把亮闪闪的尖刀明晃晃地亮着。 沈闻书当机立断,一股海水从他手中倾泻而出,瞬间变形成了一把隐形的剑,往前一挡,抵住了那个女子突如其来的进攻。女子眉头一皱,顿时变换方向,朝着沈闻书的腰间刺去,两人一攻一守,顿时缠斗在了一起。 船员们看到沈老板亲自出手,刚才奔逃的人们仿佛从绝望之中找到了一丝一毫的希望,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反正横竖都是死,不如死的壮烈些! “老子跟你们拼了!” “船在人在,邪不胜正,跟你们拼了!” 那些船员们哪个不是身经百战的人,要不是被刚才诡异的场景吓到,早就抄起家伙干起来了,现在有了激励和榜样,所有的恐惧全都化作了动力,冲上前跟那些亦人亦妖的东西拼杀起来。 沈闻书感动不已,他没想到这些船员在生死面前竟然看的这么开,手中的水剑力量更大起来,用力向上一挥,女子被震的连连向后退了好几步,见强攻不行,又开始楚楚可怜起来。 “闻书,闻书你不认得姐姐了吗?” “姐姐好想你啊,姐姐死的好惨……” 悲伤柔弱的神情再加上亦真亦假的面庞,沈闻书又有些恍惚,那女子瞅准时机冲上前,眼看手里的刀就要扎入沈闻书的心脏,却看到一个人影一闪而过,挡在了沈闻书的前面。 沈闻书如梦初醒,而挡在身前的那个年轻人,却已经奄奄一息了。 “阿叔……”小杨虚弱地喊着,身上早已是千疮百孔,“阿叔,谢谢你……你的恩情,我来生再报了……”(未完待续。) 第147章 召唤海灵 “沈听琴”手中的刀扎进小杨的身体,流出来的却不是鲜血血,而是一团活着血液的泥沙,小杨咧着嘴笑了,忽然用尽浑身的力气,朝着眼前的女子扑去。女子怔愣了一下,竟然生生地被他拧过手中的刀,眼前银光一闪,女子被从中间整个劈开,瞬间化为了一滩泥沙。 “小杨!”沈闻书冲过去抱住他,但他的身体却已经开始流逝了,细碎的泥土流了沈闻书一身,他却全然觉察不到。 “阿叔,我这次真的闯祸了,”想要小声道,“都怪我太皮了,下辈子,我好好当你的船员……” 说完,小杨的整个身体已经碎裂,消逝在空气之中。 首领冷哼一声,他没想到会出这样的岔子,本想一举歼灭,这下还得费点功夫,毕竟沈闻书不是吃白饭的。他接过刚才女子丢下的刀,猛地朝着沈闻书的脸上划去。 沈闻书的双手都在颤抖着,不是害怕,而是愤怒,他们水门隐退这么多年,就是不想把无辜的人牵连进来,但现在,一切都是他异想天开。 一股潮气在沈闻书的四周升腾起来,他闭着眼睛,所在的甲板上渐渐铺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更有愈演愈烈的驱使。 首领一愣,没想到沈闻书还是藏了一手。根据提供的资料来看,水门隐退的这些年不问世事,有用的信息非常少,只能见招拆招,当他看到这诡异的一面时,只是眯了眯眼睛,握紧了手里的到,猛地朝他冲过去。 还没等他来到沈闻书的身旁,那股聚集的潮气忽然涌起,直接把他震到了十米开外,而在潮气中心的沈闻书伸出双手,海水顺着他的臂膀倾泻而出,犹如一条条水蛇般窜向土坤首领。 首领旋即捻了个诀,一面海底之中的泥土直接冲上船只,从中间劈开,一道土墙生然而立挡住了水蛇的进攻。 “沈闻书,听说你们水门已经退出了八门,竟然还有这样的能力,原来退隐一说只是个幌子而已!我还以为你们有多正直,也是个欺世盗名之辈,暗地里做些不为人知的勾当!” 沈闻书两手一甩,瞬间凝结起无数冰柱:“别废话,要想取得八门,先过了我这一关!” 没想到首领听到这话,却哈哈大笑起来:“你以为,还跟上一次一样吗?” 沈闻书一怔,上一场八门之间的战争,自己虽然知道,但并不是亲身经历,大多都是听父亲跟自己讲起来的。那时候的土坤发动了总攻,准备对剩下的七门一一剿灭。但由于沈听琴的情报,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土坤首战出师不利,又遭到了联合反攻,这才输的一败涂地。 现如今他们来到沈闻书眼前,他自然而然地认为第一个目标是他,那首领的话是什么意思? 望着沈闻书疑惑的面庞,首领冷冷笑道:“就算你和我耗在这里,我也不在乎,恐怕其他地方,现在已经输的一败涂地了,你就耗着吧,到时候你再最后一个跟他们陪葬……” “你!”沈闻书大喝一声,随即千万条冰棱向着首领直刺过去,整条船已经被海底涌起的土块分割成好几个碎片,奋勇抗敌的船员来不及逃跑,一个个掉入水中,沈闻书迅速翻章,托起调入海中的船员,另一边还要抵抗着首领的袭击,两面交战有些吃力。 “沈闻书,去死吧!”首领大喊一声,面前的土墙随着他的指示不断变厚,挡住了所有的冰棱,眼看着就要砸向沈闻书,沈闻书当即挥手,数个海浪汹涌而来,与不断增厚的土墙做着对抗。 船员死伤无数,沈闻书的心痛到了极点,看着对方肆意杀戮的模样,他的心渐渐冷了下去,无论自己在做多少努力,都保护不了他们,既然这样,就一起毁灭吧…… 首领望着沈闻书眼中露出的绝望,忽然感觉心头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随之而来。 沈闻书用海浪撑起一道屏障,屏障之中,他咬破了手指,用自己的鲜血在甲板上画了一个复杂的符号,闭上眼睛默念咒语,忽然之间,本已经破碎、即将沉入大海的船只被什么东西给顶了一下,逐渐恢复了平衡。沈闻书沧桑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个诡秘的笑容,他什么都已经放下了,只要能消灭眼前的一切,他再说不辞! “镇妖八门水坎沈氏闻书,在此立言,以海为界,以血为誓,以命为召……” 首领忽然明白了什么,瞪大眼睛,也不管那些打打杀杀的船员,直接往沈闻书的方向跑去。 “承古德之尚恩,兹万物之本始,今愿以身为证,召海灵归来……” “停下!你这个疯子!这样你也会死的!”首领咆哮道。 “求请立现!” 说完这话,海中所有的声音忽然之间都消失了,整个海面仿佛暂停了一般,任凭眼前厮杀,每个人耳边却听不到丝毫的声音,不论是土坤还是船员,一下子都愣住了,这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片刻之后,海中猛地传来一阵高昂而浑厚的低啸,刚刚还保持平衡的船只一下撕裂成了碎片,沈闻书脚下的甲板之中猛地钻出一个蓝色的巨大头颅,上面满布尖刺,样貌有些像是古代的恐龙,细看之下,仿佛比恐龙更加可怖。 首领已经彻底吓到了,他没想到,沈闻书会用这样的手段对付自己。八门中的五宗,成立之时便有自己力量的源泉,这仿佛是一个连接人与自然的通道,他们通过滋养或是汲取,将这个源泉具象化,成了所谓的灵。经过百年的积淀,这些灵早已不是当年莫须有的状态,而是成了真正可怕的样子,是一整个宗族所有的实力所在。 要动用这样可怕的能力,之后五宗之中家门确定的主事才可以召唤,一旦召唤,在获得力量的同时,灵体消失之时,也将是他的死亡之时。若不是已经有了子女,大多数主事或门主是不会轻易动用这样的灵体。 沈闻书这些年出海做生意,没有碰过任何一件事情,甚至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已经耽搁了。本来土坤以为水门已经彻底消失了,不足为惧,便打开暗海眼试探,结果却找到了沈闻书,更是得知了沈闻书依然存有八门能力的消息。 这样一来,恨透了水门的土坤把他也列入了复仇的名单。虽然沈闻书有能力,但只是一些水门的基本功夫,早已不是沈家当年的实力,他有没有子嗣,断不会用自己的姓名召唤水门的终极力量,土坤这才下定决心攻击。 但没想到,自己一连串的杀戮却真正触动了这个人的心,他不惜一切代价,甚至赌上自己的命,水门未来的前途,也要把土坤消灭。 首领纵使再后悔,也来不及了,既然对方来硬的,那就只能硬碰硬。他看着站在海灵头上的沈闻书,早已不是当时悲伤痛苦的模样,他的眉心有一道血红的痕迹,刺眼夺目,两个短横中间夹着一个长横,正是水坎的卦象。这道痕迹意味着死亡,也意味着力量,海灵不死,沈闻书也能够一直战斗到底。 船只已经破碎,除了沈闻书以外的所有人都漂浮在海上,那些仅存的船员身上包绕着一层淡淡的结界,保护他们不被这些攻击伤害到。 首领站在升起的小岛上,仰头说道:“我小看你了!” “不,”沈闻书答道,居高临下地盯着首领狰狞的面庞,脸上再也没有了人类丰富的表情,声音冷冰冰的,像是在说一场毫不相关的对话,“你小看的不是我,而是整个八门。” “所有的力量都有源头,有积淀才能长久,你们妄图在瞬间之内强大起来,甚至堕入妖道,数典忘祖,背弃了自己的灵,毁灭才是你们最终的结果。” 土坤原有的灵,便是那只有着九个脑袋的地灵蛇。但为了能力的提升,地灵被强制吸收了所有的能量,最后作为一道屏障,压制了树灵,只不过没想到树灵被徐鸫救了出来,土坤的地灵便也被毁灭了。 无根无据,他们就是这样一群激进冒失的家伙。 话音刚落,便听到眼前的海灵发出一阵长啸,那些仍在战斗中的食尸沙忽然之间顿住了身形,孔窍之中流出汩-汩泥沙。那些人本就是强行用食尸沙喂养大的,没了这些依靠,很快便一个一个倒了下去。首领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却没想到这声音竟然穿透了自己的手掌,直通耳道,整的浑身上下五脏六腑都碎裂了。 首领惊恐地看着沈闻书,没想到只是这样的一声哮鸣,便杀死了所有的土坤士兵,他瞪着沈闻书,眼中全是难以置信的神情,八门之中没几个人见过力量的本体,但只消见过一次,距离死亡也不远了。 所有的食尸沙在一瞬间被消灭了,沈闻书将那些流落在海上的船员移到了岸边,随后盯着茫茫大喊,淡淡说道:“出发吧。”(未完待续。) 第148章 魂回丽江 丽江河畔,夜晚的彩灯极其好看。陆离和兔子吃完晚饭,便走到河边逛逛。 此刻的兔子早已不是江柏离开时的小孩子,身段已经接近陆离,窈窕的身材每次走过街道,都能引得一群游人驻足。 兔子的皮肤异乎寻常的白,两只大大的眼睛水亮亮的,透出些许的红。那些不知道她是兔妖的人,总觉得这是错觉,甚至觉得兔子的眼中有着春水一样的波澜。 但兔子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陆离又宝贝得紧,把她打扮的依然像是小孩子似的,乐呵乐呵地带上街,谁多看一眼,都要被他瞪上好几下。他已经接受的教育都是要离妖怪远些,否则就要杀死他们,因为你一心软,对方就会趁虚而入。为了沈听琴,陆离这辈子都没有成亲,觉得一个人活着也很好。但自从有了兔子,他才明白亲情是多么重要。 当然,他们上街的时候,身后不远处有好几个白家的人隐在人群之中默默保护着他们,兔子的警觉性很高,老是选择人多的小弄堂,弄得那些人叫苦不迭,她却跟个孩子似的咯咯直笑。 最后,兔子停在了一个卖手工刀的铺子前,认真地挑选着那些做工精细的短刀,那模样看的陆离都觉得好笑。 “怎么,又在给你哥哥看礼物?”陆离笑着打趣道。 兔子的脸一红,本以极其粉-嫩的脸上晕出片片红云,但却也不掩饰,大方地说道:“对呀,就是给哥哥的。” 自从江柏走后,兔子心心念念等着他回来接自己,每次逛街都要买很多东西,说是给哥哥的礼物。但东西买了一大堆,江柏却迟迟没有回来。奇怪的是兔子也不在意这些,她就是守着江柏的诺言,不论多久,都会等下去。 像兔子这样的小妖怪,不长久地修炼下去,寿命也不会比人类长,有些甚至更短。但她自从见到江柏之后,似乎已经忘了这茬事儿,无忧无虑地等着江柏回来,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因为她希望江柏看到她的时候,也能像她一样开心。 想到那个臭小子,陆离在心中已经骂了他千百遍。当初说好早点回来的,结果到现在人影都见不到,一开始是让他快点回来把兔子这个烫手山芋接走,但后来渐渐把兔子当成了亲孙女,百般呵护,甚至希望江柏不要被她带走。但看到他上一次因为裴北北几乎把自己的命都赔了,他才明白,江柏的心里早就有人了。 既然这样,那这个天天等着自己哥哥回来的女孩子该怎么办呢?陆离有些苦恼,他既不希望江柏回来,又不想让兔子空等,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想得头都大了。 他看着满脸认真的兔子,试探性地问道:“要是他不回来,你怎么办?” “那我就等呀。”兔子想都不想地回答道,满脸都是笑容,“哥哥不回来,我就等他,等到他回来的那一天,不就行了吗?” 陆离被这一句话弄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情急之下脱口而出:“那个臭小子要是有心上人了,你还这样等他做什么。” 兔子的笑容停顿再脸上,眼观鼻鼻观心盯着手里的短刀,第一次没有直接回答陆离的问题。 陆离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他没想到自己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会让兔子这样难过,他立即解释道:“我就是说个可能,你别放在心上。” 兔子却嫣然一笑,对着陆离道:“我早就知道啦,哥哥喜欢那个叫北北的姐姐。” “你……知道了?”陆离惊诧道。 “对呀,”兔子动了动自己的耳朵,“你忘了我是小兔子了嘛。” 这耳朵尖的,只要是自己在电话里跟江柏讲过的话,她原来都听到了。这个傻孩子,都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要这样…… “哥哥喜欢的人,兔子也喜欢,哥哥喜欢什么,兔子都喜欢。” 陆离哭笑不得,这真的是一个他怎么都想不到的答案。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来,看上哪把刀了,爷爷给你买!” 兔子一听,两眼都冒着小星星:“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要!” “好!”陆离笑着,一下子从摊位上买了一大批。 时间不早了,陆离催促兔子回家,她才依依不舍地从已经搜刮得精光的摊位上离开,一蹦一跳地开心不已。 走到半路上,后面有个白家的人忽然尖叫一声。 陆离回头问他:“出什么事了?” “没有……陆先生,”那人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我好像眼花了。” 陆离点了点头,心里却已经把这个事情给记上了。在他的处事原则中,每一个小小的变故,都隐含-着一定的可能性,这个可能性有好有坏,不能否定,却不能忽略,当下陆离的脚步就比之前快了很多。 “怎么突然走这么快?”兔子问道。 陆离抿着嘴不说话,他的心里已经开始打鼓了,隐隐感觉有危险逼近。 果不其然,当他们走到宅子面前的时候,有个背影站在门口,仰着头,似乎在看宅子的外观。 陆离心头一震,他知道眼前站着的是谁,但就是不愿意相信,直到站着的那人忽然叹了一口气。 “哎,过了那么久,这宅子还是跟以前一样啊。” 白家的人已经围成了一个圈,把陆离和兔子紧紧包围在里面,咒语声四起,临时搭建了一个结界出来。 “我本来以为,这里会是我今后的家,甚至已经想好了将来的一切,陆离,你还记得吗?” 一个女孩转过身来,巧笑倩兮,脸上却又难以忽略的苍白,望着陆离的眼睛微微颤抖。 沈听琴。他不会看错。 但陆离显然比沈闻书要冷静的多,他知道听琴很早前就已经死了,所有人都确认过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眼前站着的绝对不是人。 陆离沉下脸来,面色比外面的霜露更加寒冷:“你是谁,别装神弄鬼,在这里侮辱听琴!” 女子闻言并不说话,轻轻地把头偏向一侧,这是沈听琴生前很喜欢的一个动作,只要做出这个动作,那就意味着她要陆离带着出去玩了,一种半撒娇半哀求的姿势。 而眼前的女子,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丝毫不违和,陆离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他希望从这个女人身上找到一丝一毫的破绽,来证明自己的正确,提醒自己既成的事实,但无论他怎么找,这破绽却无迹可寻。 渐渐的,他有些放弃了,面色却依然坚毅。 女子似乎知道他在干什么,轻轻地说道:“你看清楚了吗?确认了吗?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陆离的心沉到了海底,他突然发现,眼前的人确实是有着二十几岁面庞的沈听琴,但这一切……怎么可能。 女子惨淡一笑:“不相信吧,我也不相信。我没想到我还会活着,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你别浪费时间再这里猜测了,我就是真的,去找沈闻书的那个,才是假的。” 陆离呆呆地望着她,嘴唇翕动着,像是在自言自语:“不可能……” 沈听琴一步一步走进,面上却无笑意,浑然充满了悲伤:“我也觉得不可能,可是我却真正的站在这里,你过来摸-摸-我的脸,陆离,我就是沈听琴啊!” 这一声悲伤的话语让陆离彻底震惊了,他的心中已经承认了一切,可是……这怎么可能…… “你见过我的尸骨了吧,没错,那就是我。当时愤怒的土坤并没有直接杀了我,而是变着法子折磨我,囚禁着我的灵魂,只要幸锋活着一天,我就要受折磨一天。” “但是有一天他突然问我,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他也有喜欢的人啊,他也知道我爱的不是他,为什么要让两个不相爱的人强行在一起?如果我们各自追求自己的幸福,现在会变成这样吗?” “问题不在我们身上,出问题的,是整个八门。”沈听琴闭上了眼睛,无限的恨意从她的眼中倾泻而出,“这么多年,我等的就是这一天,我要来找你,带你走,离开这一切,过属于我们自己的日子!” 陆离的身子微微颤抖,他压抑着自己心中那股情感,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他以为她是假的,但眼前的一切都告诉自己,当初的沈听琴回来了,回来找他了,以前错过的事情都可以重来! “我不去见闻书是因为我知道他不会听我的劝,我相见的人只有你一个。” 沈听琴眼中的悲伤逐渐化为柔情,当年陆离十分熟悉的柔情,一股强烈的冲动催促着他上前,拉起那个在心中埋藏了多年的人的手,离开这一切,追求自己的幸福! 一旁的白家人已经看出了端倪,如果是假的沈听琴,断然不会把眼光毒辣的陆离骗到。然而现在眼前的,居然是个真货,这个事情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语气,现在通知白远山,恐怕是来不及了。 眼看着陆离即将走出结界,白家人记得满头大汗,却见一旁的兔子拉住了陆离的衣服。(未完待续。) 第149章 最后的诀别 “你不是人。”兔子清脆的声音划破夜空,落入了沈听琴的耳朵里。 沈听琴根本没把这个小妖怪放在眼里,她一开始还奇怪,一向讨厌妖怪的陆离为什么会带着这个小丫头在身边,她甚至觉得这个兔妖是陆离抓过来的,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她的视线不由地从陆离转到兔子身上,冷冷地上下扫视了一眼,眯着眼睛说道:“你也一样,不是吗?” 陆离忽然从方才的怔愣中清醒过来,回头看着兔子询问道:“你说什么?” 兔子的眼睛眨了眨,看着眼前阴森森的沈听琴有些害怕,不由地瑟缩向后,但为了亲如家人的陆离,她还是说出了口:“她不是人,她是妖怪!” 沈听琴面色一下子就变了,她严词厉色地盯着兔子,话语几乎是从牙齿里咬出来的:“你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陆离有自己的判断!” 没错,如果按照陆离自己的判断,他当然看不出这个女人有什么异样。放在以前,他根本不会在意妖怪说的话,但现在,他相信兔子不会骗他,也没必要骗他。 兔子被沈听琴看的瑟瑟发抖,不由地往陆离身后靠了靠。 “爷爷……她,她是魅妖……”兔子的声音极小,但在陆离听来,确是心头一跳,眼中已经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魅妖,那是一种似人非人,能识别人心的妖怪,据说是由那些身死异处的女人的冤魂化成的,常常囚禁在某一处角落。因为他们的本体十分虚弱,往往不能随意行动,便会用自身的身体作为诱饵,引诱那些孤魂野鬼的栖息,一旦对方上钩,魅妖便会将这个魂魄收入自己的身体,获取对方的记忆,甚至让自己的身体长得跟魂魄生前一模一样。 魅妖通常都是没有攻击性的,只是为了生存,但这样的能力注定让它们不受招待,一度绝迹。但如果正如兔子所说,眼前的沈听琴是个魅妖,那一切似乎都可以解释了。 沈听琴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发抖,白葱似的玉-指紧紧攥着,恨意倾泻而出,若不是陆离在跟前,她恨不得上前把兔子撕个粉碎,这等坏事情的小妖怪断不能留! 她转头看向陆离,眼里是当年嫁给幸锋时的痛苦和悲伤,那种熟悉而如水的眼波让陆离浑身打了一个颤,移开了视线。 “第二次了,你还要坐视不管吗?”沈听琴的声音微微颤抖,仿佛用尽了自己浑身的力气,眼眶周围一圈隐隐的红色,泪水已经划过了她白-皙的脸颊。换做任何一个人此刻都会心软,更何况是对她日思夜想恨不得穿越时空把她救回来的陆离。 “你说的对,我不能失去第二次机会。”陆离忽然叹了口气,再次抬头时,眼里已经是柔情一片。“当初的事情都怪我,如果我当时阻止你过去,强行把你带走,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了。” 沈听琴听后,眼里的悲伤一瞬间便化成了激动,她的瞳仁因兴奋而微微紧缩,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欣喜:“陆离……我知道你是相信我的。” 说这话的时候,有意无意的,沈听琴看了一旁的兔子一眼,那眼神充满了胜利者的喜悦,甚至带着几分嘲讽与讥笑,与那张如水一般温柔可人的面庞搭配起来,有种诡异的美-感。 兔子难以置信地看着陆离,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顿了片刻,才道:“你不相信我吗?爷爷,我是妖怪,我能分辨的出来,我真的……” “好了,我知道了。”陆离淡淡地说道,像是在安慰她,眼神并不看向兔子,“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更相信自己的感觉,我和听琴多年的感情不可能有错,我也不会相信听琴会骗我,她说没有,便是没有。何况,你也不能证明她就是魅妖,不是吗?” 兔子一瞬间便明白了,对方看中的就是这个破绽。自己虽然能分辨的出,放在平时陆离也会听自己的,但现在不同,眼前的女人是沈听琴,自己更没有能力去证明,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空口一句,口说无凭,谁会相信她呢。 陆离的话虽然淡淡的,却十分坚毅,一下子堵得兔子哑口无言,但她不忍心看到把自己带大的陆离被骗,想再上去解释时,却听到陆离对身旁的白家人道:“把结界打开。” “什么?”身旁的白家人难以置信,毕竟对于他们来说,与其相信一个突然复活的死人,还不如相信身旁天天相伴的兔妖,一开始的排斥早就烟消云散了,怎么陆离就不明白呢! “我说,把结界打开。”陆离的声音冷下去,喊着些许不容置疑。 “可是,陆先生,这……” 陆离上前一步,走到了结界边缘:“我说,打开,让我出去。” 白家人此刻的汗都流下来了,但陆离面前不能自作主张,毕竟这里是人家的地盘,在家是一回事,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了。他们自然是不相信沈听琴是人这样荒谬的说法,而且陆离的话相当微妙,他说的是让我出去,而不是完全把结界打开。为了自身安全,白家的几个人打开了前方一小片结界,陆离顺势走了出去,兔子也想跟着,却看到周围人都用一种劝说的表情在看着她。 是啊,就算自己再怎么在乎这个带大自己的老人家,对方也只是尽了一定的义务,人妖殊途,两者所体会的亲情又怎会一样呢?所以江柏才会一直不会来,或许真的跟陆离说的一样,哥哥不会回来了,陆离也会离开,自己最终的命运,还是要回到林子里去,做个孤独的小兔妖。 此刻走出结界的陆离已经站在了沈听琴的跟前,四目相对,顾然无语,眼神之中却早已穿越了许多年。那个少时的梦想,青年的错失,中年的悔恨统统涌上心头,陆离的一颗心跳的十分用力,仿佛再用力一些,它就要停止了。 面前的沈听琴也万分激动,但那种激动却不同于见到梦中人般的欣然,反而有些异样的兴奋,映照着她温柔的眉眼分外妖-娆。 “陆离,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是啊,终于。”沈听琴看到他的眼中有晶亮的东西划过,她看着这个男人,难以抑制的兴奋几乎袭遍她的全身。但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陆离眼中流出的泪水,似乎不是对此刻重见的欣喜,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悲伤。 仿佛……仿佛再也见不到似的…… 沈听琴怔愣的瞬间,忽然看到陆离即将抚到自己头发上的那一只手中,有什么东西微微一闪,她忽然明白了过来,陆离为什么突然之间相信了自己,顿时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开却没能说出话来。 “听琴,谢谢你,还记得来看我。”陆离的眼中流出无数泪水,他的眼前模糊一片,已经看不清此刻沈听琴震惊的眼神,手中的那颗朝珠,深深地按入了她的颅骨。 沈听琴尖叫起来,浑身上下去像是被控制住一般动弹不得,任由头顶剧烈的疼痛传向四肢,浑身上下不住地颤抖,面目已经变的十分狰狞。 她的心里充满了疑问,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陆离为什么会认出来自己是魅妖,不可能啊,一切都很完美啊,自己明明已经将沈听琴所有的记忆吸收了,做的浑然天成不漏一点痕迹,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但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剧烈的疼痛和无法动弹的身体让她整个人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她此时此刻却听到耳边传来陆离温柔的声音。 “你还记得吗,我的那一串朝珠里面,有一颗是你送给我的,你说过那一颗珠子是海里千年老蚌的一颗子珠,你用自己的眼泪养了它很多年,只要你哭的时候,它就会闪闪发光。之所以给我,是因为它会提醒我,我不能欺负你。” “你嫁给幸锋的那个晚上,我看着这柱子整整亮了三天三夜,我不知道后来它为什么不亮了,有可能是你放弃了,有可能是你再也流不出眼泪了。” “其实我应该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也不能再见到听琴最后一面,这一次,该是诀别了吧。” 陆离手中力量一紧,整颗珠子便进入了魅妖的脑子里,她直直退后三步,身体正在急速腐烂着,眼睛却恶狠狠的盯着眼前的陆离,满眼都是愤恨。但她看着看着,却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声音极其狰狞。 “陆离,你以为你赢了吗?你以为沈听琴的灵魂到我身上,是我招她过来的吗?” 陆离皱起了眉头。此刻白家人的结界已经撤了,兔子看着眼前逐渐腐烂身体有些不忍心,刚刚还是一个鲜活的少女,此刻却露出了极其可怕的一面。 “我告诉你吧,是她自己来找我的,她说她恨你,恨你当时没有救她于水火,哪怕那个时候你带她私奔,都好过嫁给那个无情无义的男人。你以为她是因为爱你才来找你的吗?哈哈哈哈,她是想要杀了你,你知道吗?”(未完待续。) 第150章 别来无恙 “啊,你很难过吧,很生气吧,是不是有种被报复的痛苦?自作聪明的人类啊,总是觉得我们这些妖怪不入流,没有权利进入你们的世界,但你们却不知道,你们的世界,早就变得肮脏不堪!” 陆离听完这话,脸上却没有魅妖所期待的那种愤怒,他的眼神反而愈发柔软,鬓角的丝丝白发映照着他整个人都儒雅俊朗,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 “你说的没错,以前是我错了,她想要报复我,我没有一丝畏惧。但你知道你为什么会成为我的手下败将吗?因为你只见到了人类残忍万恶的那一面,却没有看到这残忍这可怕全都源于爱。你以为她的愤怒会成为你的食物,却不知道这不是将我推入地狱的火焰,而是把你燃烧殆尽的一切。” “我知道,她现在已经解脱了。” 魅妖的身体腐烂的不成-人形,四周的风吹过卷起她身体的碎片,没过多久就消失不见了。至死的那一刻,她的眼睛依然是瞪着的,仿佛不明白陆离说了什么,亦或者是不相信他说了什么。 陆离走到她刚刚躺着的地面,一颗百润的珍珠静静地躺在原地。陆离伸手把它捡了起来,却见它忽然之间闪了闪,明亮的像是一颗星。 “我终究还是又一次欺负你了啊……” 四周归于寂静,所有人都捏了一把汗,以为差一点陆离就死在魅妖手里面了,却没想到他还留了一手,不禁生出了几分敬佩。这个以前的火门主事,已经被土坤废了两条胳膊,再也无法使出强劲的非火。经过一阵子的修养,好在基本运动功能已经恢复了。但他似乎浑然不觉自己能力的缺失,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生活上,放在了兔子身上。 正当所有人准备松一口气的时候,黑暗的天空之中忽然传来密集的簌簌声,兔子的耳朵极其灵敏,第一个发现了不对劲,赶忙对着白家人喊道:“布下结界!” 话音未落,却看到漫天之中无数的箭镞铺面而来,那场面仿佛是一道沉重的黑幕,以极快的速度压了下来。就在箭镞即将落到头顶上方的时候,白家人迅速张起结界,上空不断传来“砰砰砰”的声响,听得人头皮发麻。 陆离看到那些黑暗之中的箭镞,箭头上隐隐闪着一丝蓝色的光芒,眉毛一下就皱了起来。这不是普通的剑,是破魔矢,金门白家的武器。 很早的时候,金兑还没有消失之时,破魔矢属于金兑一族的武器,但金兑破灭,少部分力量传到了金乾手中,破魔矢便是其中之一,白家的儿子白敬之,便是擅长使用这种破魔矢的人。 非但是陆离,一旁的白家人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他们脸上的神情显然要比陆离惊恐百倍,他们怎么也不会相信,这个地方竟然会出现白敬之的破魔矢,他不是当着众人的面已经死了吗? 陆离想了想,心中已经有了些逻辑,白敬之是因为勾结幸尘而死的,很明显幸尘是在利用他。土坤既然能够让沈听琴活过来,为什么不能把死去的白敬之的力量,转移到其他人身上呢。 “砰砰砰”的声音不绝于耳,结界上空的颜色也越来越淡,所有人白家人都满头大汗,他们看着逐渐虚弱下去的结界无能为力,为首的一个人转头对陆离说道:“陆先生,你带着兔子快走吧!” 见陆离面露为难之色,他接着补充道:“不用管我们,我们过来的那一个瞬间就知道自己的命了,横竖都是一刀,为了八门,豁出去了!” 陆离不是拖沓之辈,他知道对方话语中的意思,如果此刻还留在这里扭扭妮妮,恐怕就太过于惺惺作态了。他随即看了看四周的环境,整个结界之上,全都是倾泻而下的利剑,无论哪个角落打开一个空间,箭就会射-进来,要说离开,还真是一筹莫展。 正在此时,兔子忽然拉了拉陆离的衣服,看着地面似乎在想什么。 “这里……我好像前几天打了一个洞。”兔子若有所思。 “洞?”陆离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忽然蹲了下来,抚摸着地面,“你确定吗?” 兔子有些不好意思:“那天你说外面人多,不让我出去玩儿,我就在家里挖了一个洞直接通到宅子外面,应该就是这里……” 陆离失笑,前几天确实有这么回事。节假日游客多,陆离害怕有人贩子把兔子拐走,就说了这么个理由,没想到这小丫头竟然打了个洞钻了出去。 兔子咧开嘴笑了笑:“哥哥教我的,好像是什么……狡兔三窟,对不对?” 望着兔子天真的眼睛,陆离感觉自己的脸都有些抽-搐了。这个江柏,自己的成语半斤八两,还要教坏小孩子…… 很快,他们摸-到了那个洞-穴的开口,上面覆盖着杂草,用脚胡乱地踢了踢,便露出里面黑乎乎的空间来。兔子见状直接跳了进去,抬头看着陆离:“快下来啊!” 陆离望了望身后拼尽全力张开的结界的白家人,咬了咬牙,回头跳了进去。他不能让这些人失望,一定要成功! 这条地道完全是按照兔子的身材挖出来的,狭***仄不说,还十分扭曲,好在兔子走在前面,顺便帮着陆离打通了地道,这才走得顺畅一些。 终于,顶开一个盖子后,两人爬出了地道,眼前正是陆离家后院的杂物间。 兔子以为没有危险了,便跳出来想走到外面去,被陆离一下拦住。他对着外面使了个眼色,自己悄悄靠到窗户旁,果然看到屋子的大厅,包括后院和二楼,都有不少人影在晃动。 前后夹击,看来是没有什么退路了。陆离的心渐渐沉下去,他如今对于八门来说,已经是半个废人,没有了白家那些人的保护,自己连自己都没办法保全,兔子怎么办,其他人怎么办? 但他并没有把这种担忧表现在脸上,在兔子面前,他必须坚强,至少要把她带出去,带到江柏那里,自己这条命才算没有白活。 一个念头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虽然不愿意,但好像除了这条路已经没有别的方法了。 “听着,兔子,我问你,你想讲到哥哥吗?” 兔子顿了顿,猛地点头。 “那好,那你现在听我的,我就带你去见他,不过这其中,你不听话,我就半路把你丢下,听到没有?” 陆离的神情十分严肃,和往日的嬉皮笑脸截然不同。兔子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她忽然觉得陆离似乎要做一件可怕的事情,可怕到自己无法控制。 看到兔子点头答应,陆离也就放心了,他让兔子站到一旁,贴着墙边看着窗外的情况,一旦有人往这边接近,便通知自己。 兔子领了任务乖乖地趴在窗户口,一下就看到几十个原本站的好好的人影,忽然之间开始躁动起来。想来也是,两个大活人从地面上消失,这些人肯定会过来搜查,不管怎样,现在待的这间屋子都会被查到。 一旁的陆离咬破手指,开始在地板上画符。扭曲的线条加上刺目的鲜血,让整个画面看起来十分诡异。 “爷爷,有人朝这边过来了!”兔子忽然叫道。 陆离的脸上还是流下汗水,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有没有。既然召唤不出非火,那那位难缠的老朋友还愿不愿意出来帮他这个忙呢。 画完整个符咒,陆离早已满头大汗,他站在阵法的中心,不断默念着召唤咒语,几次三番差点跌倒,却又强撑着自己爬了起来。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再这样频繁地失血,很快便会休克,陆离的脸色发白,嘴里的咒语却没有停歇。 “镇妖八门火离陆氏离,在此立言,以火为界,以血为誓,以命为召,承古德之尚恩,兹万物之本始,今愿以身为证,召火灵归来……” “求请立现!” 然而,不论陆离怎么尝试,都没有丝毫的反应。他的眼前已经开始冒星星,一阵一阵的发黑。趴在窗户边的兔子大叫:“他们来了!就在门口了!” 但她一回头,看到陆离满身是血地倒在血泊之中,已经惊恐地说不出话来,刚想要走过去扶他起来,却看到陆离强撑着吼了自己一句:“在那边待着!” 陆离从来没有大声跟她讲过话,兔子的眼泪在眼眶之中,浑身颤抖不已,她不知道该怎么做,该怎么做才能让陆离脱离这次危险。眼看那些人就要查到这里来了,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就连一直念着咒语的陆离,都停了下来。 他自嘲地笑了起来,现在的自己,是那么的没用,想要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别人的资格都没有,活到现在,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想着自己再怎么也不能让土坤的人捉住,更不能让他们把兔子带走,他想要叫兔子进入地道躲起来,却一点力气都没有,眼前一片漆黑。 正在这时,一个慵懒无比的声音忽然打破了屋子的寂静。 “哟,老头,别来无恙嘛。”(未完待续。) 第153章 分析时局 听到管家念出“血召”这两个字的时候,所有的人脸上都露出诧异的神情,一下子安静的书房充满了众人窃窃私语的声音。 管家这下更加紧张了,脸上几乎是瀑布一样的汗水:“现在土坤的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到了木门那里。木门在上次异变之中,让沉睡的树灵从地下苏醒了,应该是这个原因,土门此刻不敢直接动手。” 管家说完这些话已经是费了不少力气,刚想喘一口气,却突然听到下面有人问:“那我们这里呢?” “据最新的消息,我们这边……暂时还没有来犯的倾向。” 大家交头接耳,书房之中俨然成了菜市场一般。一脸沉寂的白远山却不言不语,冷冷地看着底下的这群人。这些人是他精心培养的防御军队,每一个人都有自己负责的位置。他把整个白家分割成无数不规则的碎片,犹如蜘蛛网一般,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样精细的人员分配,是白远山多年研究得来的,就是为了抵御土坤突如其来的攻击。 从各个方面来看,土坤首先攻击的对象都应该是宿敌白家,不论最后是谁动的手,领导这场战争的人就是白家。但过了这么久,对方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这根本不像是土坤一直以来的风格。那些派出去的人都不是精英,只有留在这里的,才是一等一的好手,不过现在这么强大的阵容在这里,却有些像是摆设。 一堆叽叽喳喳的人之中,只有梁贞沉着一双眼睛,长长的睫毛盖在黑色的眸子上,像是掩映着一块闪亮的黑曜石,看不出她此刻在想什么。她和白远山两个人像是被隔离在这个喧嚣的世界,显得格格不入,静默地看着眼前一群沉不住气的人。 白远山的嘴角微微勾起,他十分欣赏这个外孙女,这种欣赏甚至超越了白然之,这对于白远山来说,算是牺牲一双儿女的慰藉吧。 “都闭嘴。”白远山忽然开口,底下霎时间鸦雀无声,大家都用敬畏的眼睛看着白远山。 梁贞此刻也抬起了头,想听听他会说些什么。她这时候才发现,原来白敬之那双阴鸷的眼睛,竟然是从白远山这儿继承来的。平时对着自己慈眉善目发觉不到,到现在才发现原来白远山远比白敬之来的更加可怕,那种光靠一双眼睛就能让你镇定下来的能力,不是一般人都有的。 “事情大家基本上都清楚了,对于这件事,你们有其他的意见或者有什么要说的吗?“ 刚才那一阵的激情都褪去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要说问题,那肯定有,但要提出解决方法…… 白远山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眼神甚至流露出一种失望。他的视线在众人面上扫了一圈,无意之中在梁贞脸上停留了片刻,那双黑色的眼睛似乎充满了力量。 白远山摆了摆手:“都去自己的位置上吧。” 梁贞随着人潮准备退去,去看到管家跟他做着手势,她立即会意,便退到一边,安静地等着大家离开。 “梁小姐,老爷子有话问你。” 梁贞对眼前这个管家颇有好感,这整个家里面,除了白然之,就只有他对自己的是真情实意,比起白远山那种带着隔离的亲情,管家更像是自己的家人。他跟着白远山已经有不少年了,看白远山的眼神,就知道他什么意思,便亲自过来请梁贞留下。他打从心里也是十分喜欢这个小姐,但他也明白白远山的性子,所以只能尽量对梁贞好,从而来弥补一些其他东西。 梁贞微微一笑:“好,我这就过去,谢谢您。” 管家走之前看了屋子里的两个人,白远山就算了,连梁贞那个孩子身上都显露出一种逼人的气势,他摇了摇头,最后关上书房的门退了出去。 梁贞站在白远山面前,低着头不说话,却不是怯懦,反而有一种不一样的气场,白远山冷冷地看着她,忽然换上了一张温情的面孔,柔声问道:“贞儿,你对现在的局势,有什么看法?” 梁贞的心里细细盘算着,其实当她刚听到水门和火门使用血召时,她也是十分震惊,陆离和沈闻书的面庞在心中一闪而过,但她并没有把这份震惊表现出来,而是在考虑一个同一个问题,为什么白家这次偏偏没有遭到攻击呢。但很快,她便有了一些细微的想法,但是她也不能确定这到底是真是假。 梁贞的姿态十分恭敬,声音不高不低:“我是个半路进门的人,对这些家族内部矛盾并没有清楚的认识,一切还是要以外公说的为准。” 白远山看着她,明白她这么说的原因,却也不拆穿,反而说道:“确实如此,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的意见和看法也是十分重要的,这并不代表你说了会怎样,你就这当做是一次爷孙之间的普通交流吧。” 梁贞明白眼前这个外公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既然大家都明白对方的心思,也没必要遮遮掩掩了:“外公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哦?”白远山扬眉,“真话怎样,假话又是怎样?” 梁贞微微一笑:“假话固然好听,您听的应该也不少,那便是白家的实力被土门所忌惮,他们没办法做到像其他几门那样一击溃破,便暂时先放弃这一步,转而打破其他几家,再调转方向总共这头,采用包围战,我想这应该是大多数人的想法。” 白远山点了点头:“不错,继续说。” “真话是我自己的看法,说实话,如今的局势,土门能够直接对其他几门同时展开斗争,这已经说明他们的实力并不亚于白家,甚至更在白家之上,所以迟迟不动手另有其他原因。” “第一种可能,那边是他们故意如此,想要消耗白家的耐心,让这张强大的防御网不攻自破。您想想,其他几门跟我们是骨头连着筋的,他们已经到了动用血召这样的手段,我们不可能无动于衷,土坤借势把他们引到一个地方,再让我们出手援助,这样一来,防御网就有了漏洞,他们只要用一点点机会,便可一击溃破。” “第二种可能,那边是他们对打败白家是十足的信心,根本不急于一时,我猜测,我们之前丢失的器,极有可能就在土坤手上,他们不怕我们反扑,甚至像看好戏一样看着我们坐怀自乱。” “第三种可能,虽然是极其细微的可能,但也不能忽视。如今我们所有人的眼光都局限在八门,内心之中已经下意识地把这场战争定义为八门之间的内战,但是其他人呢,我们根本没有考虑进去。我们生活再这片土地,要在这片土地上掀起动-乱,从没有问过别人为什么,我们很有可能忽略了另一种力量,一直以来被我们忽视,却逐渐强大起来的力量。如果这个假设存在,那土坤一定是知情人,他们根本不需要管我们,那股力量会自行把我们了结。” 白远山听着梁贞细微的分析,心中却是一动。前两种情况他确实考虑过,但第三种情况,他根本连想都没想过。一直以来,八门五宗以镇妖世家自居,天生就有一种傲气在里面,对于其他普通人来说,是特殊的存在,这也就决定了这些人必然固步自封,无法做到全局观念。 想到这里,白远山对梁贞的欣赏又多了几分。 “那按照你说的话,我们现在到底该怎么做?” 这话问的很宽泛,无论梁贞说出哪种对策,对于另外两个可能,都是没办法阻止的,但谁又能确保一定是提出对策的那一种呢。 “我认为,如今最好的方法,就是兵分两路,既保存白家的实力,又能够顾及到其他人。” 白远山面带微笑:“说来听听。” “方法很简单,我们这里所有的布置都不需要动,你只需要让我一个人走就行了。” 让她走?白远山震惊之余,竟然觉得有些好笑。这个孩子,想要离开这里不是一天两天了,多的是机会跟自己提出离开的请求,却到现在从来都没有说过。但她却能够抓-住时机,在所有人没有对策的情况下说出这番话,如果自己不听她的,到时候出了岔子,却也无可奈何,不得不说,梁贞的内心,跟白家人的沉稳狠辣有着很强的相似性。 但这个方法,白远山一时半会儿却不能够答应。梁贞是白家最后的希望,如果她真的是借此机会逃走,再找到她难度比之前大很多,毕竟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了。 梁贞见白远山面露难色,却也不着急,淡淡说道:“外公要问我话,我已经答了,现在,是否可以让我回房间准备?” 白远山在心里冷笑,这个孩子的镇定力一点都不差,两方对峙时,乱了阵脚才会被人抓-住把柄,抢了先机。 “好,我让你走。”(未完待续。) 第154章 迟到的拥抱 “好,我让你走。” 白远山同意了梁贞提出的建议,他细细看着眼前镇定自若,面色平静的少女,黑色的眼眸深深的垂着,有稍许白然之的影子,但更多的,是那种类似白远山的冰冷气场。 他想从他想从她身上看到一丝慌乱,或者片刻的激动,只有这样,他才能确认自己心中的猜测,这个孩子是想借机逃离白家的控制。但很快他便失望了,梁贞的面庞丝毫看不出喜怒,反而冷静得过分,仿佛这件事情跟自己毫无关系。白远山看了又看,居然有种在照镜子的感觉,他放弃了。 梁贞抬头,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请外公放心,等事情结束了,我便会回来的。” 这一回,到底还是自己输了。白远山对她点了点头,梁贞便走了出去。 管家恰如其分地打开了书房的门,看了看梁贞,再看看白远山,两人面上都是一种淡淡的笑,却藏着十足的冰冷,管家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目送梁贞走后,管家有些担忧地问:“老爷子真的打算让梁小姐去木门那儿帮忙?” 白远山支着太师椅坐了起来,第一次感觉自己有些老了,不像以前,从容对阵七门,都觉得绰绰有余,现在仅仅只是一个小丫头,都有些应付不过来。 “让她去吧,不管她到时候愿不愿意回来,她都得回来。” 管家疑惑道:“老爷子有办法了?” 白远山勾起嘴角,却并没有说什么,脸上那种手到擒来的模样,不禁让管家脊背发凉。等到管家唯唯诺诺准备离开的时候,白远山又忽然叫住了他。 “老爷子,您还有什么吩咐?” 白远山的拇指不断摩挲着太师椅的把手,那个地方因为常年重复的摩挲变得光滑不已,透着隐隐的亮:“让陈修匀跟着她,话怎么说,你自己看着办吧。” **** 客运大巴上,有三个人跟其他乘客显得格格不入。因为两人一座的缘故,江柏靠着靠着窗户,徐鸫坐在他的右手侧,骆成则隔开一个过道,独自坐在另外一边。 到茅山最快的交通方式就是坐车了,本来他们准备自己开车过去,奈何店里只有一辆手动挡桑塔纳,骆成自然是不会开的,江柏无照驾驶多年,此刻怕出什么意外而耽误时间,唯独有证有经验的徐鸫,偏偏是个只会自动挡的孩子,一百多米的路一连熄火了二十几次,最后只好作罢。 所有乘客都昏昏欲睡,只有他们三个人眼睛睁着,特别是徐鸫,左也坐着不舒服,右又搁着屁-股疼,正中又压着尾巴骨,又不能站起来活动身子,真叫一个坐立不安。 江柏瞪了他一眼,他却十分委屈:“小江兄弟,你真的放心吗?” 他指的是酒吧的事情。这次得到陆离的消息,他们第一时间便开始准备出发。北北和吴爻被留在了店里,但他们毕竟也是跟八门扯上关系的,如果有人此刻趁虚而入,他们没办法赶回来救人。 江柏淡淡:“那我问你,把我留在那里,陆离和兔子怎么办?” 徐鸫摇头。 “把骆成留在那里,他会同意报仇的机会吗?” 徐鸫接着摇头。 “把你留在店里……你帮的上什么忙?” 徐鸫的头摇成了拨浪鼓。 江柏翻了个白眼:“这不就结了!” “可是!可是这样也不是办法啊,她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过道旁一直都默不作声的骆成忽然说道:“你放心,她绝对不是什么弱女子。” 徐鸫睁着小眼睛一惊一乍地问:“谁?谁不是弱女子?”北北吗?毕竟生病前的北北是号称狂野版刘亦菲的,吹起瓶来毫不含糊,那冲天的架势,自己看着都自愧不如,可是现在……吴爻就更不用说了。 骆成看了他一眼,似乎确定了他心中所想,徐鸫一下子就坐了起来:“不行啊,北北现在病才刚好,她怎么能够保护老板娘……” “傻啊你!”江柏一把拧住徐鸫的肉腰,痒得他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怎么可能是北北!” 徐鸫看看江柏,再看看骆成,小小的眼睛忽然瞪得老大,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她?!怎么可能!” 江柏看着窗外渐渐黯淡下去的阳光,眼神飘忽不定:“说到底,骆成还是在怀疑吴爻,不过那个女人,身上确实藏了太多秘密了。” 徐鸫这回不说话了,他知道如今的事情按照他的脑子是转不过来了,吴爻是个有秘密的人,这点他承认,毕竟哪个美丽的单身中年女子会没有一点秘密呢,但这个秘密,之前也应该说过了吧,都已经把人从土坤手里救下来了,怎么可能还有什么藏着掖着呢。 下了车站,三人直奔茅山山门,因为事先已经接到消息,山下布满了土坤的人,贸然接近有一定的危险,所以暂时在山脚下一处隐蔽的凉亭之中歇脚,等上下做好一定的准备,再行下一步的决定。 此刻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三人不敢贸然生火,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便围在一起,月亮逐渐升起,三人借着这朗月之辉,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嗞”的一声,徐鸫的手机震动了。江柏赶紧有责备的眼神看着他,三人出发前就已经说好,旅途之中尽量不要分开,手机调成静音,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拿出来用,免得暴露了自己。很显然,徐鸫把自己的话当做耳边风了。 “好了好了,小江兄弟,我就看一眼,一眼……”徐鸫脸上赔笑,小声地说道。 “那你快点!把背光关了!” 徐鸫唯唯诺诺,在眼前两个高个子的遮挡下,小心地看了看手机。是一条微信消息,点开来,却是当初建的那个小群。自从梁贞消失之后,这群里一下子就荒凉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出了陆离偶尔会发发兔子的照片,但看到没了梁贞一贯以来的赞美,他都不怎么发了。 但如今,谁在这个节骨眼上发东西。徐鸫打开一看,整个人却愣住了。 “喂!胖胖!你快点啊!”江柏催促道,回头却看到徐鸫一脸呆滞,“怎么了?” 徐鸫的身体有些颤抖,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激动,他看着江柏,几乎不敢相信手里上显示的内容。江柏狐疑地伸着脑袋去看,赫然见到那个消失了很久的头像发了两个字:“抬头。” 而此刻的骆成,早就已经看到了那个逐渐向自己靠近的影子。原本到脖子处的头发有些长了,瘦削的身子显得更加单薄,脚步确是越来越快,越来越有力,似乎迸发着前所未有的力量。不是梁贞,又会是谁呢? 骆成只见那道影子飞快地朝着自己冲过来,他站着不动,眼神却粘在了她的身上,随着她的摆动,那双冰冷的眸子逐渐融化,变暖,直至沸腾起来,最后只觉得身上被猛地装了一下,熟悉的感觉排山倒海般扑面而来,他甚至觉得此刻是在做梦,如果不是做梦,那个日思夜想的人,现在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怀里呢。 但就算这是一个梦,骆成也不愿意放弃。他伸出胳膊,狠狠地把她揉进了自己的怀里,用力之大,似乎要把她装进自己的身体之中,下巴抵着梁贞的小脑袋,发丝捻转的声音从未如此好听过。骆成只觉得身上的所有盔甲一下子全都破碎了,一个毫无防备,真真切切的自己毫无保留的展示给了这个少女,想要给她更多,让她知道自己这么多天的日子是多么的难捱。 没有人愿意打扰他们,江柏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脸上的笑容确实如此的欣慰。他一直以来的愿望,不是得到什么,而是希望身边的人能快乐,特别是梁贞。如今看着两人重逢,他恍惚觉得这一切都过去之后,也要和北北一起,做一对让人羡慕的情侣。 徐鸫早就已经哭开了,他一把鼻涕一泪地抹着,又不能发出太大的声响,强忍着自己心中的那股子情愫。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骆成与梁贞这个模样,自己竟然能够感动成这个样子,真是要死了。 “我回来了。”梁贞小声地说道,声音隔着骆成的大衣,听起来闷闷的,却十分温暖。 骆成抱她更紧:“这次不会让你再走了,就算要走,也要把我带上。” 正当所有人都为这一幕感动落泪的时候,后面有一人却默默地走了过来,其他人忽然注意到了他的存在,全都站在一旁,警惕地盯着他。接着如水的月色,那人的脸庞逐渐清晰起来。如剑一般的眉毛,含-着些许笑容的眉眼,挺拔的鼻梁,嘴唇好看地抿着,视线停留在梁贞和骆成身上。 江柏忽然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看到过,想来想去,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猛地看向了一旁的骆成。 这家伙,不是那个已经死去的陈修匀吗?(未完待续。) 第155章 五宗齐聚 察觉到背后有人之后,骆成早已警惕地把梁贞拉到了一边,目光冷冷地盯着面前的来人。他和江柏一样,当那人的面庞在月光之中逐渐清晰起来之时,冰冷的目光之中多了一丝惊诧。 这张当初天天对着的脸,自己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为什么如今会出现在这里,一个已经死去很久的人,怎么能够这样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甚至跟梁贞一起过来? 陈修匀笑了笑,脸上没有丝毫的尴尬,甚至刚才发生的一切他都没有看到,态度温和谦恭,伸手过去跟愣在原地的江柏握了握手:“大家好,我是贞儿的男朋友陈修匀,应该都是第一次见面吧,你们跟贞儿这么熟,自然也是我的朋友,大家以后好好相处。” 江柏冷哼一声,并不伸手,而徐鸫却不明就里地看着江柏,脸上的眼泪鼻涕还没擦干,就换上了一副僵硬的笑容,硬是被陈修匀拉着握了握手,轮到骆成的时候,江柏本想看骆成吊打这个来历不明的陈修匀,去惊讶地看到两个大男人脸上都露出了诡异的笑容,还真的伸出手十分友好地握了握。 徐鸫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两个人身高相仿,面容略微相似,一个像是冬天里柔和的阳光,另一个却刚好相反,冰冷的像是寒水里的冷月,但这两个情敌之间竟然能友好地伸手,简直是不可思议。 江柏看不下去了,直接上前拍掉了两人的手:“你谁啊你,你说你是陈修匀你就是了吗?你能证明吗?” 陈修匀依然是含笑的面庞,丝毫没有因为江柏的话而生气,反而看向站在骆成身侧的梁贞:“贞儿,你说我是不是?” 虽然梁贞一出现便已经跑进了骆成怀里,现在也是站在骆成的身侧,但江柏隐隐觉得这家伙说话的方式,已经把自己当做是主人了,这种脸皮极厚的人,自己越看越不顺眼,恨不得狠狠把他揍上一顿才解气。江柏期待地看着梁贞,希望她能够说几句话,直接让他闭嘴,有多远滚多远。 梁贞低下了头,淡淡地说道:“没错,他是陈修匀,他复活了。” 徐鸫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怎么,这年头流行死而复生吗?一个骆成还不够,现在连出车祸死了的陈修匀都活过来了,敢情这些家伙都成精了? 梁贞害怕江柏误会,赶紧说道:“是白家人把他救过来的,他一直在白家住着,这次外公让他跟我一起过来帮忙。”她顿了顿,随即又看向陈修匀,“你说话注意点,我什么时候是你女朋友了?” 陈修匀面色不变:“至少我活着的时候是这样的,难道不是吗?” 这下没人附和他了,江柏脑子一转,忽然上前一把抓-住了陈修匀的领子,但两人身高相仿,并不能把他提起来,只能威胁似的看着他:“你小子,死了就死了,做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还敢回来找小微?我不介意送你去死第二次!” 陈修匀对上江柏那一双怒目,微微眯起了眼睛,嘴角的笑愈发深了:“我是对不起贞儿,我也已经付出了代价。我知道江先生跟贞儿的关系很好,如果你觉得我死一次还不够解恨,那你就动手吧,我不介意为贞儿死第二次。” “你!”江柏气的说不出话来,他气势汹汹的样子,其实也就是想吓唬吓唬这个笑面书生,让他离梁贞远点,并不想真的动手,但没想到这回居然碰到一个不怕死的主儿。 骆成见眼前的场景,终于开口说话了:“江柏,有我在,我不会让他动梁贞一根手指头,你松手吧。” 江柏愤愤地剜了他一眼,用力搡开了他。 此刻,之间那轮明亮的月亮忽然之间黯淡了一下,随即又明亮如初。众人的视线转了过去,忽然看到遥远的天边,有一个巨大的黑色影子,正朝着这边飞过来。巨大的羽翼遮天蔽日,仿佛能够覆盖整个天空。 江柏的眼睛明亮起来,他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火离的凤凰,那个阴不阴阳不阳的家伙!当他看到凤凰身上还坐着陆离和兔子的时候,整个人激动到了极点,恨不得大声喊他们的名字。但他很快便明白自己不能暴露身份,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那个在天空之中飞翔的火灵,脖子伸得老长。 火灵凤凰在空中翱翔了一会儿,便停在了树灵巨大的枝丫上,整个茅山都因此盖下一层巨大的阴影。凤凰高鸣一声,抖了抖全身黑白色的羽毛,顿时山岗之上掀起一股巨大的风浪,山下的树木被吹得拦腰折断,齐刷刷地倒在一边。那些掩盖在树影中的土坤士兵骤然出现在视线之中,梁贞看到,也不免大吃一惊。 那些士兵黑压压的一片,密密麻麻地站在茅山的整个山面上,数量及其可怕。更加令人奇怪的是,那些士兵根本不像是站在山上,更像是从山上长了出来,身体与大地相连,整个布局在梁贞看来有些熟悉,过了片刻她才恍然大悟,这不是白家的蛛网防御模式吗?白敬之那个家伙果然对幸尘和盘托出,什么都讲过了,连这些机密信息都不放过。 “现在我们怎么办啊,要不要打上去?”徐鸫神色紧张地问。 梁贞摇头:“没用的,这个阵法是白远山创制的,主在守而不在攻,纵然我们这里汇集了多方力量,想要攻到山顶上也是难上加难。” “那怎么办,难道在这里干着急吗?” 徐鸫话音未落,忽然感到头上有些湿漉漉的:“额?怎么好像下雨了?” 众人抬头一看,猛地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茅山山脚之下有一片巨大的空地,曾经是战争纪念地,而此时此刻,有个庞然大物从天上猛地降临,连带着巨大的水瀑铺天盖地地落下来,仿佛要将整个大地淹没。 没过多久,只听见“嘭”的一声巨响,整个空地都被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无数从天而降的水花飞溅而出,弄的五人身上一片潮-湿。但此刻大家都没有什么心思去想衣服上的污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这个被砸出来的人工大湖,湖水之中有个庞然大物在不断潜伏着,腾的一下,忽然凌空跃起,蓝色的声音遮蔽了大部分月光。梁贞只觉得眼前的怪物长得极其可怕,有些像是没有了爪子的古老巨龙,脑袋上满布可怕的尖刺。怪物长啸一声,巨大而深邃的眼珠盯着他们看了一下,气息从鼻子之中喷出,水雾四溅。 隐隐约约的,梁贞瞧见这个怪物的头顶山站着一个人,那人身材高大,面容俊朗,却因为常年在海上奔波,而显得比实际年龄更加苍老数倍,不是沈闻书还能是谁?那脸上隐隐的血红,看的梁贞有些触目惊心,那边是血召的痕迹,只要这场战争结束,沈闻书就必须跟着海灵一起回到深海,牺牲自己的生命来供养这种可怕的能力。 尽管如此,梁贞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八门之中,只有水门沈氏是明明白白表明自己立场的,绝对不参与八门之间的战斗,非但如此,还隐居在外,行踪莫测。但这一次,沈闻书不仅参与了斗争,更是用上了终极的能力血召,土坤到底有着怎样可怕的力量,能够逼着两大家族先后走到绝路。 沈闻书看着亭子里的五个人,大部分他是认识的,除了陈修匀。他很快意识到陈修匀是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看他的眼神有些异样,但此时此刻,他顾不了那么多,现在唯一的目标,便是杀光土坤这群丧心病狂的家伙。 “沈叔叔,土坤的防御力量很强,我们只怕攻不上去。”梁贞如实说道。 沈闻书冷哼一声,土坤这么做,到底是想怎样,就准备这么守着,耗费其他七门的力量吗?他的视线不断扫过土坤那群密集的防守,依据他多年的经验,这些人绝对不是守在这里这么简单,一定还有其他目的。 有了海灵在身边,亭子里的人就没那么畏首畏尾了,迅速跟山上取得了联系。而山顶那边,由白家人带领着,建立了一个巨大的结界,就算那些人要攻进来,一时半会也是做不到的。 山洞之中,幸尘听着一旁的人报告如今的局势,妖-艳的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神情,一种充满诱-惑的美在整个山洞之中铺散开来,乍一看感觉十分美好,但稍稍接近便会觉得,这个笑容后之中充满了杀意。 “你做的很好,一下子把他们都逼出来了。”幸尘的声音十分温柔,似乎在说一件与此无关的事。 “小姐布置得当,我们才能做得好。”一旁的独眼人十分恭敬。 幸尘点了点头,她今天的心情格外的好,心中的一把火焰终于点了起来。 “父亲那边怎么样了?” 独眼人答道:“回小姐,幸先生那边已经通知过了,他也十分激动。” 幸尘笑得更加灿烂了。那就让这把火,烧得更加热烈一些吧。(未完待续。) 第156章 畸形的爱 幸尘脸上的那一抹笑容,仿佛一朵绽开的玫瑰花,娇艳欲滴却又露出森森毒刺。她等这一刻不知等了多久,终于可以把多年以来挤压的愤怒一点一点在他们身上讨回来。 当幸尘还是一个小女孩的时候,她最喜欢的人是父亲,因为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跟那些迂腐不堪的八门老头不同,幸锋对八门的发展有很多独到的见解,但这个世界上唯一理解他的人,便只有幸尘一个人。 她也曾经想过,既然人和妖都生活在世界上,双方各不相让,表面上看时人占了上风,获取了更多的生活资源,但也并不能做到对妖类的赶尽杀绝,如此一来,为什么不能汲取妖类的力量,从而让人类变得更加强大呢。 幸锋不是她的亲生父亲,但确实她最亲近的人。从小到大,幸尘在幸锋无微不至地照顾中逐渐成长为一个妙龄女子,她所期待的不过是一个简单而安全的家,一直都是如此,直到沈听琴的出现。 在八门的聚会上,沈听琴给了幸尘很深刻的记忆。那个存在感并不是很强的女子,总是默默地坐在角落里,笑得十分文静,瀑布般的黑色长发柔顺地搭在肩膀,映照出朦胧而精致的五官。举手投足之间,完全像是事先排练过一般,没有一丝一毫的差错,浑然天成,乍一看只觉得温柔如水,并无惊艳,但却总也无法把自己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没有人注意到幸尘的视线,她隔开那一拨一拨觥筹交错的人,静静地看着这个女人,甚至死死地盯着她,总想在她身上找到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被一道凌厉的目光盯住极久,总会知晓。沈听琴缓缓抬头,毫不怯场地对上了幸尘直白的目光,嘴角向上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眼睛里的春水似乎顺着这道波光流入了幸尘的怀中。 一开始的好奇、猜测、疑惑甚至嫉妒,此刻都变成了发自内心的好感,她从未觉得世界上还有哪个女人能够让她多看上两眼,都是一些庸脂俗粉罢了。但这一刻忽然觉得,如果自己能跟沈听琴能够更进一步,哪怕是说上一句话,那该有多好啊。有种异样的情绪从幸尘的心中生根发芽,这个可以喊她姐姐,甚至是琴姨的女人,疯狂地吞噬着她的内心。 当然,她也注意到,不止是自己,还有其他人在注意着这个看上去并不起眼的女子,火离家的毛头小子陆离,动不动就跑过去找琴姨聊天,还能把她逗得咯咯直笑,简直可笑至极。另外,还有自己一直敬爱父亲幸锋,已经过了少年时期的懵懂,他的目光变得深沉而柔软,但那温暖的目光看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眼中完美的琴姨。 也许注定是一段孽缘,琴姨嫁给了父亲,这本该是一个多好的事情啊,自己心心念念的女人,成了自己的母亲,以后想要见到她,就不必等到过年过节的八门聚会了。但不知怎么的,幸尘却感觉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的心脏之上仿佛破了一个口子,哗啦啦地向外流着鲜血,锥心般的疼痛让她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这么难过,明明就要触手可及了啊。 定了亲之后的那场聚会上,幸尘穿上了自己精心准备的衣服,那是一件暗红色的缎面长裙,上面绣满了娇艳绽放的玫瑰花,一朵一朵,美不胜收。她发现众人的目光不同了,看到她这儿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停顿一下,脸上的表情再也不是看见小孩的那种亲切的笑,大家似乎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十多岁的幸尘回到家,第一次被父亲责骂了一顿。他问她问什么要穿这样一件衣服,小小年纪打扮的活像一个风尘女子。幸尘瞪着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忍住了眼中所有的泪水。因为在她看来,这便是失去自己最爱的人的表现。只有像陆离这样懦弱的男人才会避而不见,逃避爱之将失,而自己,却要让所有人,特别是那个人注意到,我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我才是那个能得到你最多目光的那个人! 不多日,沈听琴过门了,她拉着琴姨的手,第一次感觉到这个女人柔缓而细腻的心跳,感受她的开心,她的紧张,她的悲伤,她的一切。年纪比琴姨大不少的幸锋开心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孩子,觉得自己终于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但他不知道,眼前两个女人,像是一朵白玫瑰一朵红玫瑰,各有心事,深深藏住。 幸锋一如既往地把自己所想所感告诉的了沈听琴,但出人意料的是,接受了正统八门教育的沈听琴却并不理解他,觉得他的人妖相合理论是离经叛道之举。新婚后不久,两人为此吵过许多架,幸尘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并不担心幸锋和沈听琴感情不好,甚至隐隐地有些希望他们能够互相厌恶,但她却不愿意看到沈听琴离开,如果那样的话,自己就连留在爱的人身边的资格都没有了。 八门之间的局势越来越紧张,幸锋因为坚持己见几乎与八门决裂,从此再也不参加八门的任何邀约,甚至关上大门,自行开始研究起人与妖怪的合体。幸尘在这些年学到了很多土坤的能力,远远超过同龄人,深受幸锋的信任和认可,终于有一天,他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自己唯一信任的女儿,并带她去看自己的实验。这也是幸尘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可怕的景象,一个人好端端的人被分割成了无数碎片,将那些怪异可怖的妖怪之力注入体内,看着那个不人不妖的东西不停地抽-搐,口吐白沫,甚至皮肤上起了一层厚厚的血痂,这些常人看了都要害怕的东西,却让幸尘觉得十分兴奋,她终于有了家族认同感,与父亲心意相通的满足。 意外就是这个时候降临的。一个美好的下午,幸尘在自己的屋子里看书,有人在外面敲了敲门,那个熟悉的影子不是自己日思夜想的琴姨,还能是谁呢? 自从沈听琴嫁过来以后,对她可谓是视如己出,样样都把最好的东西给自己,甚至同意自己化浓妆,穿红裙子,正因为沈听琴的默许,幸锋也不好说什么,幸尘缺以为她喜欢如此,便更加变本加厉,土门家有个艳-丽近乎妖的女儿,这个传闻便在八门之中传开了,更加加深了他们对土坤的憎恨。 幸尘的心里一动,不由地躲开了沈听琴温柔如水的那双眼睛,柔柔地叫了一声:“琴姨。”沈听琴带来了她喜欢的糕点,一边看她吃,一边看着她笑,那双眼睛几乎让幸尘沉沦,她情不自禁地凑了上去,用自己沾满粉屑的嘴唇碰了碰琴姨好看的唇-瓣,等到发现自己的行为时,脸上不由地晕起一阵火红的晕。 沈听琴根本不知道这个年轻的少女心里在想什么,只觉得她特别喜欢自己,这便是她表达喜欢的一种方式。她看着幸尘脸上的粉屑,笑得花枝乱颤,仔仔细细地帮她擦干净,盯着她的眼睛问她:“尘儿喜欢琴姨吗?” “喜欢。”何止是喜欢,那是爱啊。 见时机已经成熟,沈听琴脸上的笑容愈发深了,她坐在幸尘的身旁,忽然叹了口气。 “琴姨你不开心吗?” 沈听琴苦笑道:“我到你家这么久,你父亲对我是好,但他并不诚实,很多事情不与我讲,我便不能走进他的内心,这一日复一日的吵闹,我已经有些累了。” 幸尘的心忽然紧缩,她似乎知道沈听琴下一秒要说什么,直接堵在了她的前面:“琴姨不要走!我不舍得你走!”这是她内心之中的话,她不能离开沈听琴,她会死的! 沈听琴抚了抚幸尘姣好的面容,温柔地说道:“我也不舍得尘儿啊,可是……” “父亲什么都跟我说了,我再告诉琴姨,那不就等于父亲把一切都告诉琴姨了吗?”幸尘自以为聪明地提出了这么一条对策,看到对方脸上的愁云逐渐散开,竟真心觉得自己帮着所爱之人解决了困惑。 沈听琴不费一兵一卒,便得到了最好的一枚棋子,就是因为如此,她才能将幸锋的一切秘密摸得一清二楚,给八门倾灭土坤打下了最坚实的基础。但她不知道,这一切的背后,确实因为有个少女不同寻常的一颗心,痴痴地爱着她,无论如何都希望她能够快乐。 该来的最终还是会来,八门举起了正义的旗帜横扫土坤炼妖的各个据点,各个击破,幸锋惨败,却毫不退缩,带领着剩下的土坤门人殊死搏斗,最终还是因为实力悬殊,败下阵来,退隐山中。战争的过程之中还被白远山的咒法伤了一双-腿,从此只能卧病在床,无法重振家业。 幸尘没想到一切会来的这么快,她根本来不及准备,就发现父亲已经失去了行走的能力,而那个让她一只深爱的女人,还是背叛了她。(未完待续。) 第157章 听琴之死 幸尘永远也忘不掉沈听琴逃离幸家的那个夜晚。土坤一族在湘南一带的房子已经破败不堪,幸尘趁着八门喘息的档口,与父亲说,要偷偷回来想要取走些东西。其实她的心中,却是有着另一个目的,那边是找到沈听琴。 刀剑无眼,更何况沈听琴从未跟自己一条心过,幸锋逃跑的时候只带上了幸尘和几个得力助手,剩下的人,包括自己的夫人沈听琴都在这场战乱之中走丢了。幸尘因此十分怨恨自己的父亲,要是自己有能力,就能够保护自己心爱的人,怎么会让她消失在战乱之中呢。 与沈听琴最后见面的地方就是湘南的家,幸尘偷偷摸-摸地回来,想要看看有没有留下沈听琴的痕迹,却意外的发现后门那儿似乎有个急匆匆的人影一闪而过。 她小心翼翼地追了过去,竟然发现那个想要逃跑的可疑之人竟然是琴姨。她当时的脑中没有考虑任何东西,只是看到沈听琴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便已经是万分感恩,但当她把视线放远时,却看到了那个来接沈听琴的车子,是水门自己家的。她下意识地以为他们是想绑架沈听琴从而要挟自己的父亲,急匆匆地走上去想要拉住琴姨的手往回走,却被沈听琴硬生生地甩开了。 她不可思议地盯着那个柔弱的女子,如今自己的已经比她还要高了,琥珀色的眼眸直勾勾地看着她,却依然读不懂她心里在想什么。沈听琴冲她歉意地笑了笑,再一次要走,却听到背后扑通一声,幸尘整个人都跪了下来。 门口的所有人,包括沈听琴自己都被惊到了,她从未把这个孩子当做自己人,只是一枚棋子,现在棋局已定,棋子便不再需要了。 幸尘哑着嗓子喊她:“琴姨,你不要我了吗?” 沈听琴淡淡说道:“我本是水门的人,现在土坤覆灭,你的父亲也不会原谅我,就算我回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意义?只要待在你身边,什么事情都是有意义的!幸尘膝行而上,她拉住了沈听琴的裙摆,不顾一切地求她留下来,甚至愿意跟她一切走,哪怕是背弃她的父亲,她也愿意。 谁知沈听琴的面容却一下子凉了下来,她定定地看着幸尘,眼里不复当初的美好,像是两道利剑,直接戳进了幸尘的心。她只听着那冷冰冰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砸在自己的幻想中的梦上,碎成了粉末。 “幸尘,我从来都是水门的人,我从未把自己与你们看做是家人,让我回去是不可能的,纵然是要带你走,我也不愿意,你们土坤做了这么多可怕的事情,你现在让我来谈感情,对不起,我对你没有感情。” 幸尘的眸子晃了晃,里面有什么晶莹的东西破碎了,流了一地,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听琴,这个曾经温柔可人的琴姨,曾经日思夜想的女人,竟然就这么抛弃自己了。她回味着沈听琴说过的话,忽然明白了什么。原来一直以来,她都是在利用自己啊,她从未爱过我,哪怕是把我当做女儿,也从未有过,她的心里,永远都是那一群迂腐的人,可笑的八门,可怕的制度,竟然活生生把她的梦就这么撕碎了。 幸尘忽然之间猛地站起来,冲到了沈听琴的面前,一把抓-住她好看的脸,鲜红的指甲几乎掐进沈听琴白-嫩的肌肤之中。她的手不停地颤抖,眼前这张深爱着的脸如此之近,却又如此之远,她不顾一切地告诉了她,把所有心中所有的东西和着眼泪,一字一句地告诉了她。 “沈听琴,我喜欢你,我爱你,你知不知道!” 沈听琴愣住了,她有些迷惑,面前这个没得近乎妖的少女到底在说什么,她明不明白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等到她反应过来之时,颤动的眸子之中,竟然显露出了一丝厌恶。 这一切变化都被幸尘捕捉在眼里。她忽然觉得害怕,觉得恐惧,这个深藏在自己心里的秘密就这么和盘托出,自己的不顾一切换来的竟然是厌恶,是唾弃,甚至是嘲讽。 沈听琴挣脱开她的束缚,直直地往后倒退了三步,用一种像是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幸尘:“枉我当时还把你当成一个不懂事的女孩,你竟然对我生出了这样龌龊的念头,不愧是你们土坤的人!” 这一句话犹如雷劈,把幸尘心中残存的一点幻想彻底破灭。她艳-丽的脸上残留着方才的泪水,她忽然觉得自己如此的可笑,天真一片的心思,到对方看来,竟然全是龌龊,眼前的这个女人,她根本不懂爱,也不值得自己再去爱。哪怕自己能够背弃一切,她也不稀罕。 那是一种怎样的绝望啊,幸尘的拳头紧紧握着,指甲狠狠地掐进肉里,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她真真正正认清的眼前的女人,自己一心一意,却全然被践踏的无情的女人。幸尘收回了脸上乞求的表情,忽然冷笑起来,一步一步接近沈听琴。 沈听琴忽然察觉到了不对劲,想要想要往后逃跑,却发现背后不知何时起竟然竖起了一道土墙,她惊恐地用手捶打着这面墙,大声地喊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幸尘至今喊记得她撕心裂肺地喊着陆离的名字,但那又怎样,你深爱的那个男人,他听得到吗,会来救你吗,最爱你的人就在眼前,你却选择视而不见,偏偏痴恋着那个一无所用的陆离!? 虽然生在水门,但沈听琴一直都是以大家闺秀的女儿家来养大的,承袭水门的重任从来不在她,而是留给了沈闻书。她所要做的,就是用自己的能力,却窥探对手的心,从而帮助家族打倒所谓的恶人。所以当幸尘想要杀她的时候,她完全无法抵抗,眼睁睁看着自己背后的光明之中被彻底截断,幸尘阴冷妖异的脸凑了上来。 她像是欣赏猎物一般看着沈听琴,抚摸着她的面庞,感受着她的瑟瑟发抖,红色的指甲划开了她的脸,鲜艳欲滴的血液顺着面颊落下一道血线。 “你也爱我,对不对?” “你疯了!”沈听琴大喊,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柔情,她已经惊恐到极致,以前从未觉得这个少女的身上竟然充满了死亡的味道,“尘儿,看在我们曾经是一家人的份上,你放过我,我也是为了自己的家人,你放过我好不好?” 幸尘像是根本没听到她在说什么,不断重复着一句话:“说你爱我。” “幸尘!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你的内心怎么能肮脏成这个样子!” 幸尘的手一用力,狠狠地把沈听琴的脑袋抵在了墙壁上,用力之大,几乎让柔弱的沈听琴晕过去,但很快,剧烈的疼痛感让她不得不清醒过来,她看到幸尘那一双可怕的琥珀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写满了各种复杂的情感,但她能读懂最多的,便是绝望和毁灭。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你爱我,你爱过我!” 这在受到传统教育的沈听琴看来简直就是无稽之谈,荒谬至极!她已经感觉到今天走不出这个鬼门关了,就算是要死,也不能死的那么狼狈屈辱,她不能让水门的人丢脸,她死也要死的有尊严。 “幸尘,我也说最后一遍,你跟你的父亲一样,你们都是怪物!” 只听见耳旁“嘶”的一声,地面上涌起无数尖刺,直直地戳进了沈听琴的心脏。她的表情停留在那一刻,因为剧烈的惊恐,眼睛几乎瞪出眼眶,嘴巴张的很大,却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幸尘的眼中流过一丝泪水,她看着眼前万箭穿心相似又不得死的沈听琴,脸上却挂着一副胜利者的笑容:“你现在明白我的感受了吗?明白我的痛心了吗?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会让你像孤魂野鬼一般,只能依附在我身边,我要你陪着我,生生世世陪着我!” 眨眼间,沈听琴的身体就被旋即而上的泥土层层包括,活生生地闷死在了土壳之中,像具木乃伊一般僵硬在地上,面容保持着死之前的那种惊恐。幸尘厌恶地看着这张脸,她的脑中不断回荡着沈听琴的话,说她是怪物,跟幸锋一样的怪物。她随即把沈听琴的尸体统统弄碎,弄得面目全非,自己勾走了她的灵魂,默然地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 沈听琴的面目全非的尸体被八门的其他人发现了,但她的灵魂,始终留在了幸尘手里。她把它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植入恨意送给魅妖,另一部分装在自己的心里,时时刻刻都能感觉到她的美好。 只有属于自己的,才是美好的。幸尘逐渐明白了这一点,她不再委屈求全,不再渴望别人去爱自己,她把自己的破碎的爱深深地藏了起来,和那半道琴姨的灵魂,紧紧地扭在了一起。 你道我是怪物,那我就做个真正的怪物给你看吧。(未完待续。) 第158章 耗尽体力 此刻的月亮已经升到了夜空的最高处,清辉洒满了整个大地,投射下一片诡异的阴影。空气之中逐渐升腾起白色的雾气,弥漫在整个茅山的四周,当真是几米开外,就不辨方向。这种情况莫名增加了梁贞他们的紧张感,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愈发觉得整个山麓都弥漫着一股焦灼的气氛。 “现在怎么办?”徐鸫永远都是最紧张的那一个,身边虽然有八门的人在,但那些不阴不阳的土坤像是噩梦一样萦绕在四周,让他浑身不自在。 江柏冷哼了一声:“能怎么办,现在我们跟他们就是跷跷板上的两方,谁先动一下,另一边就要被翘-起来,你想被翘-起来啊?” 徐鸫的头摇得像一个拨浪鼓。其实此刻所有人的心情都跟徐鸫一样,只不过他说出了大家的心声而已。 正在此时,海面上的沈闻书望着眼前的局势,忽然觉得有些熟悉,电光火石之间,他忽然明白了什么,疾疾地往凉亭的方向跑去,却猛地听到耳边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声音,眼前的视线瞬间就模糊了,到处都弥漫着砂石,山上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般。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听到远处梁贞对他大声喊道:“沈叔叔!他们过来了!” 沈闻书心头一跳,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最后还是土坤坚持不住先露出了破绽。一种紧张却又激动的心情从他的脚底直冲到头顶,热血在他的体内疯狂涌动,身后的海灵从湖中搅动着身躯,猛地钻了出来,空中的尘埃被卷起的水汽一喷,忽然清晰了不少。 借着这阵清晰,梁贞看到山上那张由人组成的防御网忽然之间动了起来,整座山仿佛活了过来,剧烈地膨-胀,像是要炸开一般。还没等她看清楚,忽然感觉身体一摆,被人狠狠地拉到了一边,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去时,刚才待的凉亭已然变成了一片废墟。 梁贞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忽然想到还有其他人,转头看去,总算是在另一边看到了灰头土脸的另外两个人。 江柏从碎裂的凉亭石块中爬了起来,拼命吹着身上的灰:“这他妈,到底怎么动手的?!”等他和徐鸫从废墟之中爬出来之时,却不见陈修匀的影子。 她快步上前,大声问道:“看到陈修匀没有?” 徐鸫茫然地摇了摇头:“刚才速度太快了,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小江兄弟叫我快跑,才踏出去几步凉亭就塌了,天昏地暗地从废墟之中爬出来,哪还有时间管他啊?” 不知为什么,梁贞的心忽然纠结在了一起。虽然陈修匀曾经伤害过她,但他毕竟已经悔改了。眼前的几个人尚且还有抵御的能力,而陈修匀仅仅是个普通人,他如何才能从这样的变故中活过来呢? 望着梁贞担忧的面孔,骆成的心感到一阵抽痛。他从她的脸上看到了那种不属于自己的担忧,愤怒混合着嫉妒让他浑身不自在起来,他狠狠地攥起拳头,低沉的声音尽量压抑着心中的难过:“我去找他。” 正在大家担忧之际,却忽然看到那片废墟之中有什么东西动了动,梁贞立刻跑了过去掰开那些碎石头,陈修匀苍白的脸露了出来。 “你没事吧?”梁贞担忧地问道。 陈修匀在方才凉亭崩塌的时候正好在正中,整个凸起的顶中有一个狭小的空间,虽然没能完全避免却也逃过了一劫。他奄奄一息地看着眼前的少女,淡淡的笑容从虚弱的脸上浮现出来:“我没事,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别说话了,快起来!”说着,梁贞便要把他从废墟之中拉出来。 一个高大的阴影挡在了她的面前,骆成面无表情地搬开眼前的碎石块,一手托着他的腰,一手拎起他的肩膀,把陈修匀整个儿从废墟之中拉了起来。 徐鸫叹了一口气:“哎呀,陈同学,我们这次出来可不是闹着玩的,你看,动不动就会出现意外,你这个身子骨万一磕着碰着的,我们可担待不起啊!还是让我们送你去边上的村子里休息吧。” 其实从梁贞问起陈修匀的那一刻开始,徐鸫便在骆成的脸上读到了哀伤。在他眼里,不管陈修匀在前还是在后,他先认识的是骆成,所以骆成才应该是站在梁贞身边的人。这话一方面是为陈修匀的身子着想,另一方面则是希望他能够认清自己现在身份,别给人家小两口添堵。 被骆成搀扶着的陈修匀摇了摇头,满布灰尘的面容更加增添了几分俊朗,他没有责怪徐鸫话里的埋怨,话语之中反倒是颇有些自信:“刚才是我不小心,接下来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们放心,我相信我能帮的上忙。” 江柏和徐鸫面面相觑,就这个只有一副好皮囊的男人能帮的上什么忙,到时候别帮倒忙就谢天谢地了。但这话没有说出口,看梁贞的意思,也不想把他丢在这里,只好继续带着。 江柏把话题转了过来:“那群人已经发现我们了,现在待在这里很不安全,我看咱们就直接杀上去,别管那么多了。”说话间,江柏已经放出了非火,五道明晃晃的黑白火焰照的整个黑夜闪现出异样的光芒。 而此刻,湖中的沈闻书早已经忙的不可开交,山上的那群人忽然朝着他冲了过去,海灵根本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巨大的尾巴摆了摆,便掀起滔天巨浪盖了过去。但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那些从泥土上长着的人虽然被海浪打得失去了原形,但很快,那些人又奇迹般的复原了,并且比刚才还要更加高大一些。 这样一直重复来重复去的反击根本没有起到丝毫的作用,反倒是沈闻书和海灵,动作已经比先前慢了许多。 江柏看不下去了,直直地往湖边奔跑,五道火焰附在他的身侧,仿佛羽翼一般如影随形。他的速度很快,呼啸着的风卷起了黑白迤逦的线条,只见江柏低吼一声疾疾停下脚步,脚边飞溅起无数泥土的碎屑,他的一掌垂直打入地面。本来平静的地面霎时间龟裂成无数道裂缝,成千上万柱数丈高的火焰从缝隙之中轰然钻出,那些原本紧逼着沈闻书的士兵被这些火焰紧紧缠住身体,这一瞬间,黑夜里传来无数声哭天抢地的哀嚎,那些可怕的士兵终于被燃烧殆尽。 沈闻书趁此机会调转方向,海灵可怕的巨口想着山面的方向喷射-出巨大的水柱,土坤的防御网显然抵御不了如此之大的攻击力,纷纷融化进入地面。但就在海灵停止攻击之时,那些士兵又重新从地面之中钻了出来,无情无尽。 江柏从方才的喜悦之中回过神来,他暗骂了一声,这些土坤的人简直就是噩梦,怎么都摆脱不了。非火并不是万能的,就算要烧也没法烧掉整座山上的怪物。他感觉力量有些不足了,大声喊着后面的人:“胖胖,来帮忙啊!” 可现在徐鸫哪有那个功夫过来帮忙,江柏往湖边一跑,这边就有人攻进来了,徐鸫想都来不及想,直接用妖骨木支起了一个结界,但那些怪物像是根本不在乎这个结界,拼命地用嘴啃食着妖骨木,甚至用指甲去抓,霎时间想起了难听刺耳的尖锐声音,徐鸫急的要跳起来:“这些人简直就是疯了!难道都不怕死吗!” 梁贞心中暗想,这些人既然敢过来,就是抱着必死的心态,怎么可能会怕死呢。但这话她没有说出口,心中不断盘算着对策。 很快,这道临时架起的木制结界被啃噬光了,徐鸫手中生起一把木剑,不停地斩杀企图靠近的土坤士兵,刀光剑影之中,满是残臂断肢,那些尸体掉落下来便很快化成泥沙,重新进入泥土之中,不消片刻,一个完整的士兵便又重新站了起来。 “杀又杀不完,打又打不死,这到底咋整啊!” 而另一边,扶着陈修匀的骆成不断手刃身边的土坤士兵。他如果是一人,对付这些人倒不费力,但此刻身上还有个累赘,心中又想着梁贞,根本活动不开手脚,勉强只能稍稍维持住局势,而他此刻却惊讶的地发现,原本柔弱的梁贞,却以一人之力,劈开了一条道路。 梁贞早就料想到会有这样一场战争,金门的咒语已然烂熟于心,几个摄魂咒连续施展,却偏偏只推迟了那些人的脚步。梁贞这才发现,那些人早已没有了灵魂,完全是一群杀人不见血的怪物。她改变策略,手中捻转变化不同的符咒,三两下便将那些人化成了齑粉。 但无论如何,他们终究只能抵御,杀了这个长出那个,丝毫不见成效,体力却逐渐消耗下去,快支撑不住了。 原来土坤的目的是这个,想要所有人耗尽能力,再一举歼灭所有。(未完待续。) 第159章 笔墨夺魂 原来土坤的目的,是耗尽所有人的能力,再一举歼灭所有,这不亚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要在后面坐收渔翁之利就可以了。 梁贞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疯狂袭来,她没想到这些人会用这样的招数对付自己。本以为会是一场痛痛快快的战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而现在,他们却像牛皮糖一样粘着你,一步一步看你走向灭亡。 幸尘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所有人的体力都开始透支了。徐鸫和江柏还好,只是头顶上出了不少汗,依旧坚持着不敢松懈。因为只要稍稍松懈一点,那些不长眼睛的刀剑便会刺入自己的身体,他们可不想这么早就死去,只好咬咬牙继续战斗。 好在梁贞用的是符咒,体力耗费不需要太多,她一边对付着眼前的敌人,一边思索着对策,但脑袋却像是被人掏空了,无论如何都想不出任何方法。 骆成早已把陈修匀放在了一旁,围着他不停地抵挡敌人的攻击。他忽然觉得今天的状态十分奇怪,以往这个时候,体内的妖力早就控制不住地往外翻,强大的力量会灌入整个身体,这些敌人闭着眼睛都能杀死一大-片。但今天是怎么了,无论如何都感觉不熬那股力量,它们躲在他身体的某个角落里,像是在害怕什么东西,躲在什么东西,无法跟他融合在一起。 可能是因为梁贞吧,骆成心里这么想。他已经恢复了当年的面容,梁贞并没有离开他,但假如她看到自己变成怪物的那一刻,会害怕地跑开吗?妖变没办法驱动,算是一件好事吧。 正这么想着,趴在地上的陈修匀忽然睁开了眼睛,淡淡地对骆成说道:“骆先生,你还能坚持一会儿吗?” 骆成打心眼里反感他,这个男人做了这样的事情竟然还有脸回来,但此刻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他冷冷地答道:“可以,你要做什么?” 陈修匀没有回答他,反而对着一旁的徐鸫,用尽身体之中所有的力量大声喊道:“徐先生,在骆先生的帮助下,你可以再次撑开结界吗?” 这边的徐鸫手中刚看到一个士兵的脑袋,匆忙答道:“可以啊,但要快点,我快坚持不住了!” 陈修匀点了点头,看向了骆成。骆成眉目一锁住,明白了他的意思,瞬间改变攻击方向,和徐鸫两人逐渐靠近。渐渐的,徐鸫从对战之中抽-出身子,骆成在接过木剑拼命厮杀,死去士兵的残肢在空中胡乱飞舞,徐鸫瞅准机会,赶紧布散出一道凌厉的结界,把陈修匀罩了进去。 他们虽然不明白陈修匀到底在想什么,却下意识地听从了他的意见,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双手在推动着他们往这条路上走。 很快,陈修匀的身边就没有了威胁,面色苍白的他从怀中拿出了一支毛笔和一个造型奇特的砚台。砚台是用白种带绿的玉石雕刻成的,隐隐能够看到其中多了一丝触目惊心的黑色。细细看去,那抹黑色此刻竟然在缓缓流动,整块玉石仿佛有了生命,在这种流动之中完成着生物般的一呼一吸。 陈修匀将砚台摆在地上,精致的毛笔往里面轻轻一捣,那流动的玉制砚台竟然就这么化开了,里面那层流动的暗色物体,竟然是封存在玉石之中,经久不凝的墨汁。很快,陈修匀的毛笔上就沾满了墨汁,呈现出一种浓郁沉淀的黑色。 徐鸫根本看不懂他在做什么,在他眼里,自己辛辛苦苦把结界撑了起来,陈修匀那小子竟然在里面拿着毛笔画画,这特么是不是脑子被吓傻了啊。他哭笑不得地大喊:“我说陈同学,你到底在做什么啊,麻烦快一点,再过一会儿我就撑不住了啊!” 陈修匀面不改色心不跳,十分沉稳淡定,他嘻嘻观察着毛笔上的墨汁,那浓厚的黑墨也如游鱼一般,逐渐攀上柔软的笔头,丝丝缕缕地沁入其中,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周身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正在此刻,一旁的骆成却感到手臂一阵抽痛,他下意识地抖动了一下,手里的剑却不听使唤地朝着另一边斜斜刺去,让目标躲过了一击,这一下疏忽让他整个人陷入危险之中。在战场上,千钧一发,往往一个念头出了差错,便会引起接二连三的后果,而这正是骆成此刻碰上的情况,那些敌人逮到了可乘之机,想要他逼入绝境。 与此同时,徐鸫也撑不住了,他累得满头大汗,手臂之中生长出来的妖骨木上甚至带上了暗红色的鲜血,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对着陈修匀喊道:“小陈同学,我撑不住了!” 只听见“碰”的一声,整个结界顿时炸开,所有人的呼吸在这一刻都停止了,骆成已经陷入了绝境,在他庇护下的徐鸫显然会失去最后的屏障,更别说在结界中的陈修匀,一下子就成了众矢之的,那些原本就进不去的士兵都跟疯了一般,他们杀红了眼睛,想要把眼前的胆小鬼毁灭。 就在此刻,大家已经感到绝望之际,陈修匀猛然睁开眼睛,手中的毛笔飘逸飞洒,他从地面上站起来,整个人恍若出现在幻境之中,他的身形十分飘逸,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在士兵之中穿行,速度之快,再加上那衣袂飘飘的一席白衣,像是一道穿梭在人群中的闪电。大家还没看清楚他做了什么,就猛然发现那些与他擦身而过的士兵,竟然一个个都静止了。 陈修匀停下脚步,仿佛打了一套太极拳法,缓缓收势,精致的毛笔含在嘴中,那细腻的笔头之中,颜色已然淡了不少。大家这才发现,那些静止不动的士兵的眉心中,都被点上了一点墨。 原来是这样!既然攻击他们不行,还会不断耗费体力,那还不如让他们就静止在这一刻。他们忽然明白陈修匀方才说过的话,总有一刻,他是帮的上忙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未完待续。) 第160章 各有心事 陈修匀的身姿恍若一道白色的光芒,穿梭在人群之中,沾着墨汁的毛笔轻轻触碰之下,飞溅的墨水便将那些刀光剑影化作了一瞬间的静止,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几乎让身后的人都看呆了。 不消多时,整个山麓之上便劈开了一条道路,身着白衣的陈修匀停下动作,毛笔笔杆咬在嘴中,微微喘息,苍白的脸上呈现出一股淡淡的潮-红。大幅度的动作让他有些眩晕,似乎很快就要倒下去了。 明明是一个弱不禁风的男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强大?梁贞第一个反应过来,穿过那些已经静止的人群冲他直奔过去,骆成江柏和徐鸫相继跟了过去。 徐鸫好奇地看向一旁僵直的人,动作表情都停止在那一刹那,而那些人的眉心当中,有一点点淡淡的墨痕,似乎还未干透。他实在是不明白这么小点的墨汁能有多大的能耐,看了看身后没人盯着自己,好奇地伸手把那人额头上的墨痕给擦干了。 忽然之间,他看到那个人的眼珠子动了一下,本以静止的手臂之上一把尖刀疾风般就要刺向徐鸫的心窝,徐鸫还愣在原地,却看到自己的右侧猛然间闪过一道凌厉的光芒,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人的脑袋已经被短刀削了下来,一咕噜滚到了徐鸫的脚边上。 徐鸫嫌弃地跳了起来,摸了摸自己右侧的头发。 “小江兄弟,你动手能不能小心点,你看看我的头发!” 江柏将短刀收好,乜斜着看了他一眼:“刚才要不是我反应快,现在滚在地上的就是你的脑袋了。” 徐鸫听到这话颤抖了一下,赶紧跟在了江柏后面。不过他心里还是十分好奇的,也忘记了当初对陈修匀的冷嘲热讽,腆着脸问道:“陈同学,你刚才那刷刷刷几下好厉害啊,怎么办到的?” 陈修匀面容温和地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我在白家休息的时候,白老先生对我就像自己的亲人,不仅让人照顾我的起居,还让我学习八门之法。我在纵览了许多书籍后,选择了最适合自己,也最能帮到你们的,就是如今的样子了。” “嚯,陈同学,八门可不是人人都能进的,你这么有天赋,梁贞妹妹的爷爷还对你这么好,简直就是把你当做……” “咳咳!!”江柏捂着嘴猛烈地咳嗽起来,眼神像把刀子般狠狠地在徐鸫脸上锥了几下,徐鸫赶忙住了嘴,自己就是这个毛病,心直口快,差点就祸从口出。他偷偷地抬眼看了看身侧的骆成,好在对方全无在意,仿佛根本没有参与进这个对话之中。 徐鸫觉得陈修匀十分厉害,但江柏却不然,他隐隐觉得这个男人的目的绝对不单纯,甚至可以算是十分有心计。那几句话摆明了就是说白家人更喜欢他,他已经能够在白家立足了,梁贞说到底还是要跟他在一起,你骆成跟她感情再怎么好,也就是一个半人半妖的怪物,怎么也比不上自己的。 这个道理不难看出来,但他看着此刻的梁贞和骆成,却仿佛身在迷雾之中完全反应不过来。骆成可能是因为情敌的关系,当局者迷,但是梁贞又是怎么回事,明明就应该是心思极其奇巧的女孩,到了这个时候,却仅仅凭着陈修匀的花言巧语就信了他呢。不过这些话他没有当面说出来,只是冷冷的看着那边面带微笑的陈修匀,那双看似温暖如阳的笑容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不可见人的秘密。 陈修匀看了江柏的方向,面色不变,他靠着身旁的树木勉强支撑自己站了起来,对着梁贞说道:“这些人额头上的墨汁干了之后,他们会重新恢复行动能力,我们需要尽快赶到山上,与他们汇合。” 梁贞无不担忧地问道:“你还能坚持下去吗?”她没想到陈修匀会帮忙,一直以来,她都把他当做白远山送来的一个监视者,如今却看到他拼了命的帮大家,心中不免有些柔软了。 “我没事,贞儿,你们快上去吧,我可以的。” 事情变得越来越奇怪了,江柏看不下去,一步上前扶起了陈修匀:“我跟你一起,效率更高一点,你们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先上去,胖胖,后面就靠你了。” 骆成面无表情地拉着梁贞往前走,江柏和陈修匀合作起来确实更快,转眼间已经到了半山腰。 远处的另一个山峰之上,幸尘看着这一幕却并不着急。身侧的独眼人眉头紧皱,忍不住问道:“小姐,你就这么放他们上去吗?” “放他们上去?我并没有放啊,他们有这个能力,我阻挡不了。” 独眼人的目光盯在五人之中的一人之上,继续问道:“那个陈修匀可靠吗?我本来看他老老实实在同意让他参与,但看现在的局势,我们简直就是给他们添了一对翅膀,那小子吃里扒外,现在居然帮他们上山!” 幸尘微微一笑,捻了捻身侧摆着的玫瑰花,柔嫩的花瓣霎时间就在她白玉般的手指中化为了尘土:“你懂什么,我既然能让他参与进来,就知道了他的本事,如今只是个开胃菜而已,你要还有什么异议,就上山陪他们去吧。” 独眼人一听,额头上不免多了几颗汗珠。他从小-便是跟着幸尘的护卫,一直以来忠心耿耿,不管让他做什么都毫无怨言。在相貌被毁掉之前,他也曾是一个年轻的英俊男子,但小姐说过,美貌仅仅是一副皮囊,会招来祸患,生生把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如今的自己,早就没了属于人感情,一切都以幸尘为目标,成了一个手上沾满鲜血的杀人机器,但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忤逆幸尘的意思,更别说离开他。 看着幸尘绝美的脸上闪过的无限杀机,他赶紧低下了头:“小姐说的是,一切都以小姐的意思去办。” 幸尘满意地笑了,琥珀色的眸子盯着眼前的杀手:“这就对了,算我没有白白教你。好了,该换一道菜上上了。” 有了陈修匀的帮助,所有人顺利的到达了山顶之上。这儿的雾气一下子退去很多,不仅视野更加开阔,就连空气也更加新鲜起来,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树灵的庇护,那些土坤的人没办法上来。 从微道姑早就在门口等候多时,看到他们一个个完好无损地上山,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赶紧吩咐小道士们带他们进去。一路上徐鸫都在跟从微道姑讲话,而江柏却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从房间里冲出来的人影。 “哥哥!”兔子一蹦一跳地从屋子里出来,一双红水晶一般透亮的眼睛盯着那头越来越清晰的面庞,小小的心脏狂跳不已。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江柏的到来,仿佛给了她无限的力量。 江柏早就知道兔子在这里,此刻看到她安然无恙,甚至还比之前更加活泼可爱,忍不住抚了抚她的头发,却没想到摸-到了两个软-绵绵的耳朵。 兔子的脸一下就红了,她磨磨蹭蹭地在江柏身上转悠,任由他揉着自己的小耳朵。江柏忍不住问道:“你的耳朵怎么又出来了?” 兔子瞪着大眼睛问道:“这一路耗费了太多体力,不小心就原形毕露了。哥哥不喜欢么,不喜欢我就把它……” “喜欢,你怎样我都喜欢。”其实江柏的心思十分简单,兔子是个小女孩,应该宠着呵护着,但这一切都不是那种男女之间的爱情,而是像亲兄妹一样的亲情。他不知道在兔子的心里,这种感情早就升华,但与生俱来的善良不让她破坏江柏和裴北北之间的感情,她只想要这样守在哥哥的身边,哪怕是被当做宠物一般。 “陆离呢?” “爷爷他说他不能离开凤凰。” 那个不阴不阳的家伙……江柏沉了沉,忽然对着天空喊道:“山鸡!老子来看你了!” 忽然之间,道观明堂之上疾风骤起,远远的就看到一个巨大的影子朝着这边飞了过来。就在凤凰即将冲到明堂之中时,却见它陡然一闪,化作了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 众人还没来得及从凤凰变人之中反应过来,就看到那个面容姣好的少年冲着江柏直直地走了过去,一个拳头不偏不倚地对着他的脸呼过去,却被江柏一下就接住了。 “臭小子!” “死山鸡!” “哼!” “切!” 看着他们俩仿佛小孩子一般的斗气,大家哭笑不得,但此刻早就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缓缓走过来的陆离对江柏说道:“你来了就好,今后的火离,就交个你了。” 江柏下意识地看到了陆离脸上的血痕,一颗激动的心顿时沉下去。这一切,都是拜土坤所赐,下一次再见到陆离,大概已经是等自己死了以后吧。 正在这时,有个小道士忽然没命地跑了进来,大声喊道:“观主!不好了!那些人打上来了!”(未完待续。) 第161章 再陷绝境 从微观主还没从刚才的激动中缓过劲儿来,却听到小道士急匆匆地来报:“观主,不好了!他们攻上来了!” 站在庭院中心的凤凰第一个叫了起来:“这群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打扰我骂这臭小子!” 从微道姑脸上写满了焦急,但她毕竟是一观之主,不能在小道士面前失了仪态,勉强镇定地问:“你慢慢说,他们是如何攻上来了?” 小道士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水,连声说道:“那些人本来都往山下涌去,就在徐道长上来的那会儿,他们又都僵硬地停住了,甚至恢复正常后,全都融化进入了地面。我也为这样就完了,没多想,但却忽然看到那些人没命地直冲过来!” 徐鸫上前问道:“不可能啊,他们不敢上山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树灵的庇护,为什么现在他们又敢上来了?” 说话间,众人只觉得方才山下的那股迷雾愈来愈重,已经升到了山顶之上,空气也变得更加污浊起来。 陈修匀想片刻,开口说道:“道长,你刚才说那些人忽然隐入地面了吗?” 小道士点头:“是啊,我看他们忽然消失了,我还庆幸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树灵就忽然失去作用了。” “我明白了,”陈修匀道,他不顾众人惊诧的神情,淡然地说道,“树灵的根基就在泥土之下,他们当然能够通过山上的泥土对树灵的根须进行破坏,从而使它失去营养而枯萎,能力大大丧失。” “小陈同学,树灵不是普通的树木,怎么可能这块就失去作用呢?”要知道,树灵可是木门一族的象征,要是树灵倒下,木门就别想继续战斗了。 “徐先生,你有所不知,虽然木灵能够深埋土中不腐不烂千百年,但那是在与泥土共同生存的环境之中产生的。现在土坤控制了这片泥土,也就是说,不知是树灵,就连现在我们所站着的这片土地,严格意义上来讲都是不安全的。” “那怎么办!难不成都要我们飞到天上去?” 陈修匀看了凤凰一眼,又看了看徐鸫,意思很明显。 “不会吧,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不知为何,无形之中,本来毫无存在感的陈修匀忽然就变成了众人的焦点,他所做的决定看上去十分有道理,让人想要去相信。想要跟着去做。如果此刻让所有人都爬到树灵上,或者让凤凰带着大家飞到天空之中,那便可以完全摆脱土坤的束缚。大家相互之间讨论了一会儿,都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注意,刚要点头答应,却看到江柏站了出来。 “树灵的根须已经被腐蚀,火灵没办法承受如此的重量,所以我请大家还是再想些变得办法为好。” 别的办法?要是有别的办法,大家还会都在这里干着急吗?李翼的面上十分焦急,他站出来问江柏:“江先生若是有更好的办法,那就快些提出来,时间不等人啊!” 江柏只是觉得这个方法从陈修匀嘴里说出来不怎么靠谱,但这总不能作为自己否认这个决定的理由吧,说出来岂不是要笑掉别人的大牙?再说了,要让自己提出一个解决方法,还不如遵循陈修匀呢。 众人见他面露难色,都摇着头叹息。此刻八门之中竟然没有一个人能有其他办法,一个跟八门毫无关系的人反而能够想到跟多。 “既然如此,大家就都按照陈先生的方法去做吧,我们木门的人就爬上树灵,其他的人愿意跟着我们的就上来!”李羽说着,便带着其他人往树灵的方向走。大家都知道江柏反对这个提议,压根就不往火灵的看一眼,一个接一个地跟着李羽往后山出发,前往树灵的方向。提出这个提议的陈修匀自然也在其列,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就这么从庭院之中消失了,嘈杂的环境一下子就变得冷冷清清。 骆成看着那群人离去的背影,低头问梁贞:“我们也要过去吗?” 梁贞抬头看向天空,那一头,树灵高耸入云的枝干埋藏在白蒙蒙的雾中,若隐若现,但她分明看到了那棵树的树芯之中,已经透露出了腐败的气息。梁贞叹了口气,一筹莫展:“登上树灵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并不能绝后患,而且树灵显露出衰败之色,隐藏着很大的危险。” “那你为什么不组织他们?”骆成问。 梁贞摇了摇头:“我办不到,因为我也没有办法提出一个好的解决方法。”如今的态势已经相当紧张,那些平日里挂在嘴边的仁义道德此刻全都用不上,只有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刚好陈修匀提出的方法能够保命,玄真观的一干人等便匆匆地往最后的诺亚方舟走去,人性使然,没什么好多嘴的。 徐鸫本来就是个纠结的人,他一方面觉得陈修匀说的对,另一方面又认为自己不能背起江柏,因为他是自己的好兄弟。但比起玄真观上百条人命,他还是放心不下,忍耐了许久,才对留下的人说道:“大家伙儿对不住了,我得跟去看看!” 江柏见到陈修匀小人得志的模样,早就恨得牙痒痒了,他总觉得陈修匀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这让他难受至极,现在又听到徐鸫要走,一股火气直冲上头,大声喊道:“要走的人都给我快走!别磨磨唧唧!” 徐鸫一走,从微道姑也就跟着离开了。此刻剩下的人,就只有陆离、江柏、兔子、梁贞和骆成,凤凰早在他们争论的时候就变作了原形,此刻已经栖息在了庭院之中,等待下一步的动作。 道观的门口已经传来了巨大的声响,那些手拿兵器的人已经冲到了道观门口,树灵的庇护圈越来越小。骆成不愿再多想,拉着梁贞迅速往火灵的方向,梁贞点了点头:“我们这里只有几个人,他们那边有几百条生命,让我们做诱饵,他们引过来吧!” 说是迟那是快,几人登上凤凰之后没多久,整个道观之中就已经被污泥淹没,那些污泥之中,隐约可见土坤士兵的残骸,很明显是由尸体组成的浊泥,翻滚着犹如洪水一般倒冲过来。 凤凰迅速从地面上腾飞起来,那污泥却像是有生命一般,竟然从地面上拔地而起,汇聚成了一只巨大的手掌,企图把凤凰抓下来。凤凰高高地腾起,巨大的羽翼扇起流动的气旋,非火裹挟着空气中的残沙直接裹在了那双巨手之上,霎时间那个手掌便消失了一大截。 “不错啊山鸡。”江柏说道,“继续继续,烧死他们!” 凤凰闷-哼一声:“你以为这不需要花力气吗?站着说话不腰疼。”凤凰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却拼命地在抵御着那双手的追击。很快,对方的动作慢了下来,与凤凰之间的距离拉的跟大了。 “调转方向,把它往另一边引!”江柏的计划很简单,把土坤的力量都往自己这边引,再一举歼灭。他认为只有这样,徐鸫那头才不会受伤害,但却不知道凤凰也是有体力的。经过长时间的周旋,凤凰的速度逐渐慢下来,没有了妖骨木的栖息,它的动作显得十分费力,而此刻,那双手却不断变换着方向,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西,让凤凰好不费力。 骆成始终一言不发地看着,他见那手掌漫不经心地带着他们到处跑,一个心思忽然窜了上来。他怎么觉得,不是他们在吸引土坤的注意力,而是土坤在带着他们兜圈子呢? 不好,中计了! “江柏,别管它了,快点到徐鸫那边去,咱们好像中计了!” 江柏猛然醒悟,他疾疾地止住行动,让凤凰赶紧飞到树灵的方向,谁知还没到达目的地,就听到“轰隆”一声巨响,整颗妖骨木竟然从中间拦腰折断,硬生生地被另一只巨大的手掌拉近了泥淖之中。 “徐鸫!!”江柏拼命地喊着他的名字,那些爬在妖骨木上乞求获得庇护的人乱做了一团,尖叫声哀嚎声震耳欲聋,凤凰吞吐出巨大的火焰,阻挡了另一只泥手的进攻,而江柏却在那棵泥淖之中逐渐淹没的大树上寻找着徐鸫的影子。 泥土吞噬着妖骨木,像是硫酸一般侵蚀着它,空气之中流出了淡绿色的光亮,那是树灵的力量在流失。飞遍整个山麓,都找不到徐鸫的影子,江柏几乎绝望了。 正在此刻,之间那吐着泡泡的泥淖之中猛地伸出一根细弱的枝条,江柏见到立即俯冲下去抓-住了树枝,用力一拉,徐鸫的脑袋才算是从泥淖之中露了出来。后面的人也上来帮忙了,终于把徐鸫从中间拉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不是陈修匀有是谁呢。 江柏气不打一处来,就是这个男人出的馊主意,现在居然还留着一口气,没有泥淖里。但此刻陈修匀也已经昏迷,情况又一次陷入了绝境。(未完待续。) 第162章 水火既济 江柏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揪起陈修匀的衣领子,把他狠狠地提了起来。陈修匀勉为其难地睁看眼睛,脸上写满了苍白和虚弱,小声地说道:“对不起……” 徐鸫擦了擦脸上的泥水,一瘸一拐地走到江柏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江兄弟,你不要怪他,不是他的错……” “还说不是他的错!”江柏愤怒地吼道,“你们一个个都帮着他,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不明白吗?” 大家面面相觑,显然都不知道江柏是什么意思。江柏愤恨地看向一边的骆成,希望他是个能够看透事理的人,但骆成却低下了头,什么都没有说。 徐鸫赶紧上去劝架:“小江兄弟你不要着急,算了算了,陈同学也只是想帮忙,是我没用,没能照顾好他们……”徐鸫的声音十分沙哑,已经没了之前的那种嬉皮笑脸。江柏看向底下的那一团泥淖,整个树灵已经被吞噬殆尽,包括那些寻求庇护的人,从微道姑、两位李道长…… 那些人对于徐鸫来说,他们是真正的亲人。而那些人此刻却已经永远地离开他了,徐鸫的心情,应该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吧。他尚且能够压抑住胸中剧烈的悲伤来面对眼前的困境,自己为什么还要纠结这些问题呢…… 江柏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之时,脸上已经没有了怒色,他冷冷地对陈修匀说道:“你在一边待着吧。” 陈修匀点了点头,就在众人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的时候,他的脸上露出了阴冷的笑容。好像自己的计划,实施的十分顺利啊。 整个山麓之上翻腾的像是一个泥流的海洋,徐鸫伸出一只长长的树枝,让火灵暂且歇息。所有人你的精神都已经疲惫到了极点,这样的情况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 陆离走到江柏身边,背着手看着眼前的情景,缓缓说道:“小子,你已经知道了吧。” 江柏转头看他,这个交给他无限力量的男人,此刻却显得意外的苍老。他不明白陆离为什么要用血祭,但事已至此,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 江柏苦笑道:“你看,纵然用了血祭,也没有办法。” “谁说没有办法的?”陆离的眼中闪着隐隐的火焰,江柏心中陡然一惊,他似乎明白了陆离的想法。 “你想要强攻?” 陆离笑道:“现在我们在上,海灵在下,这是土坤故意给我们设的局,上离下坎,水火未济,这是未济卦,再怎么努力都没办法成功。但是只要改变方位,上坎下离,得以既济我们就成功了一大半。” 江柏有些不明白:“海灵已经被困在下面了,我们怎么要怎么做?“ “你就看我的吧,横竖都是一死,我死之前,总得给你们铺好路啊。火离依旧就交给你了,不要玩物丧志啊臭小子!”陆离说罢也不给江柏更多思考的时间,走到凤凰的耳朵边小声交代了几乎,凤凰小声地哀鸣,却没有违背的意思,忽然之间腾空而起,朝着山下俯冲而去。 凤凰腾飞后没多久,方才那根坚固的树枝就断裂了,巨大的泥手从中伸了出来,疯狂地抓挠着空中的黑白火焰。凤凰侧身躲开了一切攻击,已经飞到了山下,而在那一方,沈闻书此刻正在对抗着山下的攻击,忙的不可开交。 陆离站了起来,走到了凤凰的的翅膀上。江柏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却忽然见到他在胸中结了一个印,霎时间,从陆离的手臂开始,整个人像是被点燃了一般,火焰窜了出来,燃烧着他苍老的身体。 而这个火焰却不再是黑白的,而是异常鲜艳的橙红色,仿佛夜空之中唯一的光明,耀眼之极。陆离回过头看着一脸惊恐的江柏,淡淡说道:“臭小子,跟你缘分已尽,记得照顾好我的兔子。” 说罢,他忽然纵身一跃,从高处陡然落下,整个身体像是一道绚丽的极光,直直地往湖中掉落。 “陆离!”江柏看着他从眼前消失,整个人仿佛被掏空了一般。他明白这个举动无疑是自杀,那橙红色的光芒根本不是非火,而是他燃烧了自己最后的生命之光。江柏的嗓子喊得几乎撕裂,却阻止不了那个下落速度极其快的人。他只能抱着一旁已经哭得不能自已的兔子,眼看着他牺牲自己。 众人的眼中也早已是一片惊诧,他们来不及反应,已经看到陆离纵身跃下,那燃烧着的绚丽光芒,仿佛是这一辈子见到的最美的色彩,渐渐化作一只火红的凤凰,张开夺目的翅膀,垂直地跃入湖中,空气之中瞬间传来一股灼热的感觉,陆离燃烧的最后一段生命,竟是如此的热烈。 此生已是无憾,纵然化为羽翼,也在所不辞。 沈闻书和陆离的眼神在空中交汇,一冷一热的目光瞬间并发出无限的火花。沈闻书早已在他纵身跳下的那一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结了一个印,身下的海灵身子一闪,轰然沉入了湖底,而沈闻书此刻站在平静如镜面般的湖水之上,整个人仿佛腾空一般,脚尖轻点水面,一层涟漪从他的中心向四周四散开来,到了湖岸边却没有消失,而是静止在那一刻。 湖面就在这一刻发生了变化,原本的波光瞬间凝结,冰层从湖底渐渐结了上来,一股冰封的寒气席卷着这个湖面,不消多时就变成了一面巨大的冰镜,就在化身成火凤凰的陆离坠入湖面的一瞬间,湖面突然凝结,整个世界瞬间卷入一阵彻骨的寒意。 而沈闻书此刻却消失了,众人的目光在冰封的湖面之上来回逡巡,却看不到任何影子。忽然之间,兔子指着湖面大声喊道:“在那里!” 梁贞顺着兔子的视线望去,冰封的湖面上,渐渐看到一层淡淡的蓝色光线,像是一层薄薄的雾气漂浮在湖面上,顺着湖面缓缓流动。 不止是陆离,沈闻书也献出了最后的生命,他把自己的心脏冰冻起来,生命随即流逝成这满目的冰封,以及漂浮在湖面上的最后力量。 只听见耳畔“咚”地一声,陆离的身体坠入了冰层,那股幽蓝的力量逐渐涌-向坠落之处,冰层之下,逐渐有个东西在缓缓移动。 猛然间,一道橙色的光芒从冰层底下绽放开来,透过冰层的蓝显现出异样的美。冰面随即出现无数细小的裂缝,仿佛马上就要炸开了。 就在这时候,那双巨大的手掌已经伸到了湖边,很显然他也发现了这里的异常,但还没有来得及一探究竟,就听到耳旁“轰隆”一声巨响,冰面瞬间碎裂成了无数细小的颗粒,裹挟着橙色的火焰,像是金芒一般弥散在空气之中。 霎时间,整个天地之间全都变成了金色的海洋,照的整个大地恍若白昼。梁贞伸出手,那些细小的金色颗粒漂浮在她的掌心,美的仿佛不是这个世界的产物,身旁的兔子不禁惊呼:“好漂亮啊。” 这便是生命的力量,梁贞紧紧握住手中的金色,闭上眼睛,陆离和沈闻书的面庞不断地在脑海之中清晰起来,那一幕幕画面,像是电影一般快速闪过。 就在此时,这金色的颗粒猛然之间舞动起来,速度极快,仿佛疾风一般席卷整个山麓,那双想要探寻的巨手在这剧烈的爆炸之中瞬间化为了齑粉,山面上所有的泥土一瞬间被浇灭殆尽,剧烈的反应让空气之中充满了烟尘,凤凰飞到了高空之中,看着底下这一切,仿佛是一个金色的蘑菇云。 这便是同归于尽吗。 梁贞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她没有想到八门最后的力量,竟是如此。凤凰的哀鸣和海灵的低吼在山中不断回荡,整个世界仿佛又归为了宁静。 江柏痴痴地看着,他几乎是在喃喃自语:“结束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大家都已经被震撼了,金色散去,整个大地上只剩下了一堆残骸,所有的树木和草石都在这一刻消失,天空之中忽然炸开了一声雷,细小的雨滴逐渐变大,冲刷着山上的一片狼藉。 另一边,幸尘撑起的土墙也渐渐化去。在那金色炸开的瞬间,她艳-丽的脸上渐渐显示出惊讶,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两个半截身子已经入土的老头能有这样的能力,而那些金色的颗粒甚至穿透了她用来抵御的土墙,硬生生地砸出无数细小的颗粒,身后的幸尘被震得浑身颤抖,一股热潮从胸中涌-出,她扒着身旁的石台猛地吐了一口鲜血,喘的十分厉害。 独眼人也受了伤,但看到幸尘吐血,慌忙地走到身旁替她擦拭:“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幸尘冷笑了一声,一把抹掉嘴角的血迹,血痕与白-皙臂膀的强烈对比下显得诡异非常。 “这群老东西……”她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不想再跟他们玩下去了,上最后一道菜吧。”(未完待续。) 第163章 秘传之人 天空之中依然飘荡着遗留的金色,天空之中落下的雨滴都沾染上了这一绚丽的色彩,大地仿佛重归宁静。 这一切都结束了吗?刚才发生的一切,仿佛依旧是梦境,直到冰冷的雨水滴在脸上才幡然醒来,这一切终究不是梦。 凤凰的哀鸣和海灵的低吼给这残破之景凭添了一丝哀愁,陆离与沈闻书在这世界上存在的最后痕迹,正在逐渐消失。 此刻凤凰背上的几个人都沉默着,各有心事。徐鸫的脸上寥寥,他已经没有太多力气去惊诧去感动,只觉得十足的疲惫。兔子已经变回了原形,躲在江柏的怀里,而抱着她的主人,却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骆成坐在坐后面,背对着众人,而梁贞却此刻却站在一旁,似乎在想什么心事。 陈修匀看着这些神色各异的人,心中又多了一丝嘲讽。看看啊,原本还有几个有能力的在支撑着局面,如今看来,胜负已成定局了。陈修匀低下头,掩盖了嘴角的一丝冷笑,你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后面还有更多的东西在等着你们啊。 有一双眼睛始终盯着陈修匀,他猛然之间察觉到对方如剑一般的精光,抬头在眼前几个人之间扫去,对方却已经将这种凌厉收了起来。陈修匀心中突突的跳,刚才分明是感觉到了有人对他起了怀疑,如今这个局势,到底谁已经看透了呢。 纵使看透了又如何!幸尘应该已经等不及了吧,快点,让暴风雨来得更加猛烈些把!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着的徐鸫忽然站了起来,他眯着眼睛看着那片废墟,忽然之间像是发现了什么东西,赶忙叫来了其他人。 就在刚才已经翻天覆地的土地上,泥土又开始松动起来。江柏急的跳了起来:“怎么回事,不是刚才已经都解决掉了吗?” 陈修匀摇了摇头:“江先生,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我必须要说,这事情到这里还没有完。” “什么?” 江柏正在疑惑之中,却看到底下的山头忽然动了起来,整座山像是活过来一般摇摇晃晃移动着。凤凰调转方向,看着眼前移动的山头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徐鸫忽然说道:“我怎么感觉它要站起来?” 话音刚落,整个山体都动了起来,泥土与泥土之间渐渐融合在一起,空中尘埃遍布,眼前的视线一片模糊,耳边充满了山体运动巨大的声响,虽然看不见,却能感觉到地面上猛烈的震动,连带着空气都开始不安分起来。等到雨水把尘埃冲刷,所有人都惊呆了,山体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人形,站起来的高度,已经超过了凤凰在空中腾飞的高度。巨人用一双凌厉的眼睛看着凤凰上的人们,忽然笑了起来,那声音沉闷而可怕,让人不禁浑身打颤。 “这他妈是什么东西!”江柏大声吼道,原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没想到居然半路杀出这么个可怕的玩意儿。 巨人浑浊的眼睛左右转动着,看向一脸愤怒的江柏,苍老的声音响彻天地:“哦?火离家的毛头小子,果然啊,到了这一代就绝后了!” “你在胡说什么!”江柏怒火滔天,他迅速召唤起非火,五道火焰横空窜出,飞快朝着巨人的身体缠绕过去。江柏的怒意滔天,火焰的攻势十足,但在黑白的焰头闪过之后,所有人都惊呆了。能够烧尽天下之物的非火,此刻竟然对它一点用都没有,甚至连一块泥土都没有损毁。 巨人冷笑了一声:“小子,你以为这样对我有用吗?” 巨人举起了一根手指头,刚才那五道非火居然从他手指之中跳了出来,直直地射向凤凰。 凤凰陡然一惊,侧身闪过,这才避开了突如其来的一击。江柏更是冷汗涔-涔,他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使用非火,不可能啊! 徐鸫看到这个景象,一把拉过江柏,霎时间无数道妖骨木的枝干就朝着巨人伸去:“小江兄弟,等我先把他困住,你再烧死他!” 巨人任凭无数妖骨木缠绕身体,无动于衷地看着他们,眼神之中充满了嘲讽,仿佛在看一群小孩子小打小闹。等到徐鸫满头大汗地结束,巨人身上已经缠满了树枝,根本不得动弹。他逐渐失去平衡,轰然一下倒在地上,溅起无数尘埃和水花。 徐鸫面露喜色,刚想跟江柏他们说话,耳边却突然听到咯哒咯哒的声响。 妖骨木被巨人一点点崩开,像是枯萎的树枝一般,轻轻一扯就松松垮快地掉落了一地。巨人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微笑地看着徐鸫:“你就是这么继承木门的吗?” 说话间,他又伸出另一个手指,比徐鸫刚才更快更加粗-壮的树枝猛然伸出,凤凰避闪不及,被其中一条击中身体,哀鸣一声掉落在地,地面之上被他砸出了一个深坑。凤凰本就耗费了许多体力,被这一击直接伤到了心肺,他用羽翼护住了其他人,以至于其他人都没有收到任何伤害。 江柏忍着身上的伤痛站起来,此刻的凤凰已经化作了人形,捂着胸口处汩-汩流出的鲜血,眼神冰冷地盯着面前的可怕怪物。 “喂,你没事吧!” 凤凰冷哼一声,擦了擦身上的血迹:“没事,就是不能带你们跑了。” “让我来吧。”兔子蹦蹦跳跳地走到凤凰身边,手掌轻轻地按在伤口处。没过多久,凤凰胸前的那个血窟窿就愈合了。江柏惊讶地望着她,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能力。 梁贞的眼神始终盯着那个巨人的面庞,她在白家书楼里面见到过八门人物的绘卷,眼前的人似乎在哪里见过。思考间,巨人一步步地朝他们走来,巨大的步伐震的整个大地都在颤动。 “啊,说吧,你们想要哪种死法,我都满足你们。” 梁贞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名字。巨人感觉到了那道凌厉的眼神,俯视着她,却从她的眼神之中看不到任何的恐惧,相反,那是一种探寻,仿佛一个深邃的黑洞,幽幽地露着寒气。 巨人不经对她另眼相看:“你是白家的人吧。” 梁贞笑道:“不错,幸先生,原来你已经是这番模样了。” 幸先生?其他人面面相觑,难道是幸尘的父亲幸锋?不可能啊,幸锋不是一直都卧病在床吗,如今怎么回事这个可怕的样子。 “哼,不愧是姓白的,眼神毒辣的很。怎么,姓白的自己不敢出来,派个小丫头过来和我斗,他就这么有自信?” “白远山是我的外公,我姓梁,不过,你以为你斗得过我吗?” 幸锋挑眉,这个不知死活的丫头,以为这里是你们白家的修炼场吗?幸锋的眼中划过一道杀机,淡淡说道:“当初白老头可是要了我的一双-腿,那我就先把你的腿扯下来!” 说罢,梁贞站着的地面上忽然之间伸出无数的枝条,死死地钳住了她的身体。幸锋凑到她的跟前,本想好好欣赏她临死前的挣扎,却没想到梁贞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冷淡,仿佛看穿了一切。 “幸先生能够站起来,用的应该是妖力吧。” 幸锋被她的眼神看的浑身发毛,却没有表现出来:“没错,妖力注入人体,便能够得到这样的奇效。可惜那些迂腐的老顽固不肯听我的话,否则,八门早就统治了一切,哪会像现在这样遮遮掩掩,见不得人!” “八门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因为这是时代的需要,我们是这个世界的盾牌,而不是统治世界的牢笼。妖力固然有用,却把人和妖强行混合在一起,这与混淆是非黑白有什么分别。”梁贞的话语很轻,却有十足的分量。 幸锋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聪明有余,脑子却转不过来,算了,我还是送你去见那些死人吧!” 说话间,缠着梁贞的树枝骤然缩紧,眼看就要掐断她原本就细弱的脖子,却见梁贞翻手一扯,手中随即多了一条木剑,迅速斩断了缠住身体的树枝。 这一切犹如行云流水,速度极快。徐鸫惊讶极了,梁贞不是白家人吗,怎么会使用木门的法术? 幸锋看在眼里,眼里多了一丝警觉。其实八门之中最强的不是金乾一门,而是金兑。金兑之中的能人能够手眼通天,操纵八门之中的所有元素,正是因为如此,幸锋趁着金兑还没有培育出这样的人才,便在大战之中灭了他们满门,消除了这个隐患。但没想到,眼前这个跟小丫头,既不是金兑的人,与金乾关系也不甚紧密,却通晓了这样一门秘术。 “白老头派你过来,原来有这样的用意。”幸锋说完这话,随即翻掌,之间四面八方不知从何处涌来滔天巨浪,眼看着就要把中间的几人淹没了。 “本来还想给你们选择各自的死法,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了,你们带着那套古板的理论,都等着去见阎王爷吧!”(未完待续。) 第164章 千钧一发 由于整座山脉都与幸锋化为了一体,地面上俨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而四面八方忽然涌起的巨浪对着这个凹陷下去的深坑疯狂灌注,眼前的视线已经被滔天巨浪遮掩。若是寻常人,纵然只是见到这样一副景象,都不免吓得魂不附体,更别说眼前的几人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面临着任人宰割的境地。 而此时此刻,坐在另一边的幸尘已经擦去了嘴角的血丝。她斜斜地依靠在椅子上,脸上的神情带着几分嘲讽,又因为方才的吐血而略显苍白,但嘴角的那一抹冷笑却始终保留在上面。独眼人递了一杯清茶给她漱口,她却接过,一口喝下,幽幽地说道:“那群老头子都以为父亲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当真是把我们土坤看得太轻了!” 独眼人看着远处遥遥站立着的可怕的巨人,心中也荡漾起一股莫名的激动。自从上一次家族受挫,土坤几乎一蹶不振,不管是谁,包括小姐脸上的都没有一丝笑意。但奇怪的是,唯独当事人幸锋却表现的十分异样,仿佛在绝处找到了生机,很快便和小姐谋划开了。 后来他才知道,幸锋之所以这么激动,是因为他长久没有完成的一个愿望,要通过自己的身体实现了。他当时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废人,正因为如此,他命幸尘到处抓捕妖怪,提炼妖力,活生生将自己的身体变成了一个容器,用来储存这些不同寻常的力量。一开始的排异反应十分厉害,就像当初他们对骆成做的那样,几乎每次发作,都跟疯了似的,不杀几个人便不会罢休。一时之间,幸家的每个人都战战兢兢,唯有幸尘坚持了下来。如今,幸锋已经彻底与那些妖力融合,非但恢复了双-腿的运动,甚至力量远在所有人之上。 而这一切,都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所有人都以为幸锋已经不行了,土坤就算纠结再多力量,也是白搭,却没想到幸锋早就病入膏肓,甚至用自己的身体却完成这个实验。 但走到今天这一步,还得感谢八门其他人的配合。原本幸锋要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仍缺少一定的力量。因为妖力固然厉害,却需要一股制衡之力进去压制,就像是炸弹之外的那一层驱壳,只有这样,才能发挥最大的力量。他们把这个重任交给了陈修匀,让他一边在八门之中挑拨离间,一边引他们走上歧路。那座山体原本就是幸锋的真身,而那些不明所以的人在陈修匀的指引下,一步步地把八门之中的力量输入进地面,激活了幸锋体内压存已久的力量,一下子爆发出来,竟然是如此之可怕。 想到这里,独眼人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小姐,幸尘苍白的脸上已经逐渐恢复了血色,淡淡的有一层红晕。他的心情随之激动起来,只要能让小姐开心,他万死不辞。 “小姐,你看我们现在还需要做什么吗?” 幸尘眉眼一条,琥珀色的眸子熠熠生辉:“做什么?我们就只要在这里,看着父亲-亲手弄死那几个余孽就好了。想必现在父亲的心里,一定充满了报仇的快-感吧!” 水浪映在幸尘的明眸之中,更加增添了一丝残忍与可怕。 另一边,白家的书房之中,已经有人讲发生的一切全都报告给了白远山。一向镇定自若,奸诈狡猾的老狐狸此刻也不免一惊。他的脸上多了几分煞气,凌厉的锋芒几乎让身旁站着的人无法呼吸。 “你说,幸锋现在已经跟妖力完全融合了?” 来者是一直安插在茅山附近的白家人,他的脑海里不断回荡着见到的那一幕幕可怕场景,此刻早已是上气不接下气,话语之中都透露着几分胆怯:“老爷子,恐怕那个幸锋,已经成妖了!” “哼。”白远山一阵冷哼,他向来看不起那个自视甚高的人,如今竟然让他占了这样的上风,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更加重要的是其他几门的人都死了!现在只剩下梁小姐和木门火门的两个后生,还有……还有那个骆成和陈修匀。” 白远山攥紧了拳头,突起的骨节顿时咯咯作响,他的脑海之中不断盘旋着梁贞临走前所说过的话,对如今局势的那几种判断,到当真给她说对了。到现在为止,土坤对白家都没有任何动作,显然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也是,解决了那些后生,纵使他这个老头子还在,却也没办法再给八门变出些大活人出来,手段真是太毒辣了。 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幸锋那样一个执着于妖力的人,能够想的这么深远,一步一步,几乎把所有人都算计进去了,包括他自己,现在都已经成了对付八门的武器,光明正大的露了出来。白远山不禁沉思,难不成这根本不是第二种情况,而是第三种? 想到这里,他再也坐不住了,对着边上挥了挥手。一旁站着的管家立马瞧见了这个动作,赶忙凑到了白远山的耳朵旁,恭敬地听着。对方在管家耳边交代了几句,管家神色紧张几度变化,却终究还是点了点头。走到门口的时候,不免拿出手帕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回头对白远山说道:“老爷子,你当真要去吗?” 白远山冷笑了一声,如今的局势,不就是背后的那人硬逼着自己过去吗?白家的这点防御,在那人眼里根本就算不上什么,那人要对付的恐怕不是白家,而是包括土坤在内的整个八门。纵使自己躲在家门不出去,对方在解决掉所有人之后,还是会算到自己头上来的。伸头缩头都是一刀,白远山活了一大把年纪,还从来没有这样怕过谁。 他微微扬起了下巴,那可怕而暴戾的模样像极了一头被激怒的狮子,阴测测的眼神扫到管家身上,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去,当然要去,人家已经摆了一下一席好酒好菜,我怎么能不去呢。” **** 面对着扑面而来的滔天巨浪,所有人的脑子几乎在这一刻都停滞了。人类面对这种可怕的局面,会产生一定的应激。但此时此刻,纵使有再多的应激也来不及反应,死亡就摆在眼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每个人都能听到自己心跳扑通扑通的声音,眼前几乎要被海水淹没,已经再也动不了了。 就在此时,梁贞忽然看着身旁的骆成说道:“你有办法吗?” 骆成此刻的脸上虽然沉静,心中却不必其他人镇定多少。但他的视线却一直都落在身旁这个少女身上,那种沉稳和镇定,是怎么也掩饰不出来的,既然心爱的人都不惧怕死亡,又有什么好怕的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生命本身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骆成回头看她:“我的办法就是协助你,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保护你。” 梁贞的眼角闪过一丝泪光,她对着骆成露出了笑容,那笑容之中充满了无限的力量,让他禁不住信心倍增。 “骆成,我需要时间,你能挡住我身旁的水流吗?” 骆成的面色微微一变,但很快便点了点头:“我会尽力的。” 说话间,巨浪已经奔腾而来,骆成顿了顿身形,伸手从衣服口袋之中掏出了一个小瓶,一饮而尽。 浓郁而又辛辣的味道从骆成的口中直入胃肠,仿佛一只充满诱-惑的手,伸进了骆成的身体之中,把那最后的一丝理智抹平,勾出了他身体之中潜藏的那股不安的力量。 从死去的那一刻开始,骆成便已经明白了自己的身份,他不再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也无法成为一个真真正正的妖,他只能是一个另类的存在,所以他憎恨别人,更加憎恨自己,他再次回到这个世界上的目的,便是杀了那些把自己变成这样的人,然后再了结自己。 但他遇到了梁贞,冥冥之中有一双手阻碍了他的复仇,阻碍了他同归于尽的计划,让这个少女横亘在自己与仇恨之中,渐渐的,他发现自己竟然真的没有那么憎恨,而是对生活,对一切开始有了希望有了憧憬。他希望在这一切过去之后,能够好好的陪着梁贞,是她让他明白无论变成什么样子,自己都是一个独一无二的存在,会有人爱他,会有人陪伴他,永远不会丢下他。 喝下烈酒,也就意味着自己的另一面会完完全全的展现出来,甚至与眼前的怪物一样,一发不可收拾,但他相信,梁贞不会放弃他,会一直,一直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霎时间,骆成的身体之上就开始猛然结起一层血痂,他痛苦地怒吼着,身体之中剧烈的碰撞与爆炸让他几乎重新死过一次,身上的所有皮肤都绽开了,血肉和着可怕的暗红色光芒,隐隐的透露出死亡的讯息。 梁贞,记得带我回家。(未完待续。) 第165章 反戈一击 徐鸫和江柏前一秒还沉浸在死亡的可怕氛围之中,后一秒却发现身旁的骆成已经发生了异变,赶忙过去查看,却被他的气势硬生生吓退了散步。 江柏捡起骆成丢下的小瓶子闻了闻,脸上的神色顿时就变了。他当然知道骆成喝了酒会发生什么事情,还没有找回身体的时候就已经是那番模样,现在喝下这些酒,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江柏看着一旁已经开始抽-动的骆成,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 一旁的徐鸫大声喊道:“小江兄弟,来不及了!快挡住啊!” 江柏闻言也不再去管一旁的骆成,赶忙召唤出非火组成了一道火墙,想要抵挡住面前急攻而来的水幕。但势单力薄,仅仅只能抵御一时,另一旁的徐鸫也是同样的情况,就在他们几乎已经快抵挡不住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惊天怒吼。 这声音震天动地,一下子就盖过了那铺天盖地的巨浪,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了过来,就连在一旁坐山观虎斗的幸尘,都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只见平地之上猛地掀起一股巨大而暗红色的气旋,力量之大竟然硬生生地把扑面而来的水流挡了出去,形成了一个奇异的景象。 徐鸫和江柏信心倍增,一下子加大了手里的力量,所有力道一下子全都加到了那股气流之上,整个地面顿时有了一个圆形的空间。 而此刻梁贞站在空间的中心,在胸前结起了复杂的咒印,她的脑海之中不断显现出各式各样的符号,没过多久,她便一掌拍入地面。坚硬的土壳竟然霎时间挣开了一道裂缝,滚滚泥土从那道裂缝之中汹涌而出,仿佛有什么巨兽蛰伏在地表地下。汹涌而出的泥土疯了似的扑向那头的水幕,竟然硬生生高过了滔天巨浪,一下子就把那来势汹汹的海浪给吞没了,四周一下子又恢复了寂静。 梁贞喘着粗气,胸口起伏不定,脸上已经尽是泥沙。身体之中传来阵阵裂开的剧痛,她强忍着,紧紧-咬着牙关。纵然快支撑不住了,但她却知道,这一招算是成功了。八门所有的咒术之中,只有当下的土门秘法是极其难学的。当初土坤与八门对立后,便将自己的所有秘密掩盖起来,出了土艮这个保存所有秘密的特殊人物,其他人一概不知。 但梁贞知道,对付土坤,如果仅用其他几家的力量是根本没办法战胜他的。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如果学不会土坤的力量,就没办法抗衡他们。幸锋正是掐准了这一点,所以才用了水门的秘法,对付巨浪,便是那一句水来土掩。说来简单做来难,正是因为断定梁贞没办法学会土坤的法术,才使出了这一狠招。 其实,从她控制妖骨木开始,幸锋就已经开始怀疑了。他不否认梁贞确实有重振金兑的能力,能够控制一些东西,包括妖骨木,但他却不相信她能够控制大地之上的泥土,纵使是幸尘,都没有这么强悍的能力。 幸锋顿时恼羞成怒,他本想像捏死蚂蚁一样弄死梁贞,却被她反戈一击,如今召来了巨浪,却又被她化解了,这样一次又一次地突围,已经彻底耗尽了幸锋的耐心,要知道他虽然也能使出不同的元素,却仅仅只有一次。 人一旦失态,便会暴露出自己的弱点,这样的规律适用于每一个人。在白家的这么长时间,梁贞学到的第一课便是将自己的内心深深地藏起来,不让对方窥探,如此一来,对方便无从下手。幸锋显然已经等不及了,暴跳如雷之下,整个天地仿佛都在颤抖。而梁贞却意外的镇定,她看着幸锋已经发疯似的眼睛,似乎明白了他的用意,果然,这个人还是有弱点的! “江柏!徐鸫!你们现在听我的,准备反击!” 他们俩早就对眼前这个恶心的巨人充满了怨恨,此刻被梁贞这么一喊,顿时来了力量。而幸锋却已经乱了手脚,他用了八门的其他咒法,现在只剩下了土坤之术,只得在地面上寻找着几人的踪影,想要用手一把捏死。 梁贞跑起来,脚下虽然已经没多少力气,但却逼-迫着自己坚持下去。 “江柏!你去东边,徐鸫往西,兔子往北!” 一声令下,四人忽然朝着不同地方向奔逃起来,幸锋本想一下子把这群人端掉,却没想到蚂蚁一样的几人竟然分开跑了起来,他本就恼怒,见到这样的景象不免发了疯一遍的吼叫,眼前却十分缭乱,不知道该先追那一个人好。 梁贞趁幸锋追着兔子跑的时候,疾疾地停下脚步,喘了口气,随即对着徐鸫喊道:“胖胖!控制住他的左腿!” “好嘞!”徐鸫趁机一把抓-住幸锋的腿,藤条一般的妖骨木像是头发丝一样密集,瞬间就缠绕住了幸锋的左腿。幸锋想要去追兔子,却发现自己的左腿动不了了,恼羞成怒的他恨不得直接踢死脚下的徐鸫。 而徐鸫已经抱了必死的心态,死命地抓-住幸锋的腿,妖骨木拼命地钻入地面,深深地扣了进去,奈何幸锋的力量实在太大,妖骨木抓地的地方裂开了无数裂缝,眼看就要坚持不住了。 “小江兄弟,你好了吗?”徐鸫大声喊道,手中正用吃奶的力气抓紧地面。 而另一头,江柏已经得到了梁贞的授意,趁着幸锋追逐兔子和对付徐鸫的档口,顺着他的身体一步一步往他身上爬。由于目标太小,等到幸锋发现江柏的时候,他已经爬到了他的肩膀之上。面对着幸锋的眼睛,江柏冷冷一笑,抓紧他的衣服保持平衡,恶狠狠地说道:“看老子不把你的眼珠子烧到!” 说话间,五道火焰飞速窜向幸锋的眼窝,他只觉得右眼一黑,整个人都手足无措起来。江柏的非火虽然无法对幸锋的身体产生伤害,但对付眼珠这一类薄弱的地方,确实绰绰有余。幸锋只觉得右眼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有什么东西仿佛掏进了自己的眼窝,似乎要把眼珠子捏碎,慌忙地用手去抠。 非火怎回事吃素的,不消多时,幸锋的右眼就已经被江柏烧成了一个血窟窿,他疼的不断怒吼,仿佛一头发疯了的牛,已经开始胡乱的搜寻目标。当他发现罪魁祸首此刻正站在自己的肩头,愤怒已经燃烧了他的理智。只见他的手中的泥土迅速聚集,变成了一把凌厉的短剑,直直地朝着自己的肩膀刺去。 江柏俯下-身子进入了他的盲区,随即纵身一跃,从巨人的肩膀猛然跳下,梁贞抬头迅速捕捉到了这一幕,对着空中大喊:“骆成!” 刹那间,那股暗红色的气流随即变换方向,往江柏的方向飞去,在空中接住了正在自由落体的江柏。江柏虽然得救了,但却感觉自己像是摔在了一块石头上,浑身上下的骨节都在剧烈疼痛。他嗷嗷直叫地坐起来,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下,仿佛是一个既陌生而又熟悉的生物。 是龙还是……骆成? 不过此刻已经管不了这么多,那妖怪载着自己在空中一阵盘旋,随即落在了地面上,等江柏顺利到达地面,又再一次凌空而起。 而此刻的幸锋却因为一时恼怒失了理智,那一把尖锐的短剑朝着自己的肩膀狠狠刺去,却因为那里是视觉盲区,没能控制好方向,一下子扎进了自己的身体之中。他的腿本就收到束缚,又瞎了一只眼,一下子被自己的利剑伤到,瞬间哀嚎一声,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了地面之上,地面上旋即产生无数的细小的灰尘。 幸锋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根本不放在眼里的几个毛头小子竟然把自己耍的团团转,再不留神,自己的命都快被对方给终结了。他重新拥有了双-腿的运动,可不是跑过来跟他们玩耍的,随即低吼一声,拔-出了插在自己肩膀上的短剑,作势要站起身来。 却不想的刚一抬头,却觉得一阵束缚,头皮上传来的剧烈的痛楚,愤怒的眼睛朝上一看,却看到一个胖乎乎的影子站在自己的额头上,正嘿嘿直笑。 “嘿嘿,老头,听说你有一个手下十分喜欢玩头发,我也试试呗!” 徐鸫在他倒地的瞬间,竟然用妖骨木在地面上铺起了一层网罩,兜住了幸锋的头发,等到幸锋想要爬起来的时候,一下子就感觉到了头皮上传来的剧烈痛楚。这可不是强行拽就能拽的开的,这下不死也够他受的了。 但事情到这里还远远没有结束,趁着他在挣扎之际,江柏又一次跑到了他的肩膀旁边,之间将非火隐入他方才拔-出利剑的伤口。他的身体是一副盔甲,但现在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给了对方一个机会。江柏牢牢地抓-住了这个机会,几乎是拼了命的往里面灌非火,知道幸锋疼的几乎抽-搐,才有了一丝报复的快-感。(未完待续。) 第166章 隐含杀机 幸锋打死也不会想到他竟然会被这些小辈给钻了空子,胸中愈发激愤。但越是着急,却越是容易出事情,他发现自己的所有动作所有想法,似乎都已经被对方提前知晓。只要他往哪边动,那一边就会窜出一个不速之客,自己非但没有还手之力,还会被对方逮个正着,用些他看似下-流卑鄙的手段把自己给束缚起来。 幸锋怒吼一声,却又无可奈何,很快,自己的身上多了不少伤痕,徐鸫和江柏在梁贞的指挥下,配合十分默契,竟然将幸锋困在了地面上。他要起起不来,只能对着几人拼命的咒骂。 徐鸫缓下脚步,狡黠地看着江柏:“小江兄弟,你把他另一只眼睛留给我呗!” 站在幸锋身旁的江柏此刻正忙着用非火烧他的胡子,听到徐鸫这么一喊,却也十分慷慨:“得了,让给你,那你把他右腿给我!”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更加惹恼了幸锋。站在一旁的梁贞冷冷一笑,这两个家伙十分明白自己的用意,只有这样,幸锋才能老老实实地被捆在地上,不能让他有时间来思考对策。时间已经不多了,再耗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得尽快想到办法。 另一边的山洞,幸尘啪的一下摔碎了手里的茶盏,那双美丽的眸子之中几乎喷出火焰来。独眼人已经看到了幸锋现在的情况,他怎么也没想到,几个小兔崽子竟然能够有这样的本事,把幸锋耍的团团转。 “这群该死的人!”幸尘咬牙切齿,几乎想要上前撕碎那群人。 独眼人眉头紧皱地问道:“小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幸尘锐利的眼神狠狠地扫过一旁的独眼人,对方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脸上仿佛被那刀子般的眼神割出了一道口子。“父亲心急,想要亲手杀了那群人我能够理解。他的身体刚刚恢复,那些妖力虽然能够让他活动自如,却没办反像个正常人一样思考。我本以为那些人跟八门的老头一样顽固不化,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本事,是我轻敌了。” 幸尘看着远方的某处,眉头忽然就松开了,她甩了甩袖子旋即坐下,面容立即就恢复成了先前的模样:“你告诉他,现在可以动手了。” 独眼人的心猛地一跳:“现在吗?可是那人是我们准备……” “动手。”幸尘不等他说完,便一口决定了。 独眼人从来都不违背幸尘所做的决定,连忙躬身答道:“请小姐放心。”说完这话,他便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眼前的徐鸫和江柏,还有骆成和梁贞,都跟幸锋纠缠在一起,打得不可开交,而另一边,只剩下兔子和陈修匀。海灵在沈闻书死后便消失了,而凤凰却因为体力消耗过多,暂且回到了黑山荒城。陈修匀看着眼前那些人的缠斗,面容确实十分安静,仿佛眼前发生的事情与自己毫无干系。 他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或者说,等待自己重新融入社会的机会。 忽然之间,他看到天空中有个东西一闪而过,速度极快。若不是他一直都守在一旁,根本就不会发现。这是独眼人给他的信号,告诉他可以动手了。 陈修匀阴沉沉地笑了一下,原本还要过一会才动手的,现在就把信号发出来,是等不及了吗?也罢,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既然他们要他出手,自己也不需要顾虑太多了。陈修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之后,应该再也没有其他事情了吧,他忽然想到了死前的一切,那时候,美好的生活正像自己招手,怎么也想不到会出这么一场车祸,不过自己有的是机会,那人答应过自己,只要把这件事办成了,便能够重新回到人类社会之中。那时候,凭借着现在的知识和身体,一定能有另一番大作为。 陈修匀越想越是激动,恨不得马上上前把事情给办了。但他不知道,身旁有一双眼睛,始终警惕地看着他,在他最得意的时候,窥视着他的内心。 站在前方的梁贞已经把幸锋的内心解读的差不多了,她有充分的时间开始思考该怎么应对。之前看过的一本本书都在脑子里一一回荡,她忽然想起了骆成,当初他便是因为力量过大而被封印,如果重新使用封印之术,应该就没问题了。 骆成当初的封印之法极其残忍,是把尸体分解成多块,按照天空之中的星象进行方位探测,从而布散在世界各地。这样一来,出了人为的封印之力,天空之中的星象还在牵制着他,他要想从封印之中解脱出来,必须要借助外力。 恰恰是梁贞,这个八门的人遇到了当时的骆成,把他从封印之中救了出来,冥冥之中,不得不说是一种缘分。梁贞回忆着所有的封印之法,与之类似的,只剩下了最后一种,那便是五行封印。 所谓五行封印,便是通过八门五宗各大家族的力量,把眼前的东西封印进另一个空间,除非八门的人重新聚首,否则便无法把这个封印解封。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从古至今,完成这个封印的人屈指可数,甚至大多数仅限于传说,根本无从考证。书上记载的成功案例都是通过几个元老级的人物一同协作才能够完成,要想一个人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完成,堪比登天。 正在她不断思考如何对策之时,忽然之间,感觉胸口一阵憋闷,眼前一黑,几乎要晕过去。 她伸手撑着一旁的石头,努力控制中自己的身体,却觉得那股眩晕的感觉越来越重,几乎看不前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梁贞的心中开始恐慌起来,难不成是因为体力耗费太多出现问题了吗。 梁贞闭上眼睛,靠着一旁的石头稍作休息,却并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好转。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脸上更是苍白一片,仿佛马上就要背过气去。梁贞努力地睁开眼睛,她想喊兔子过来,至少能够缓解自己的伤痛,但无论她怎么努力,身体根本不听自己使唤,浑身上下仿佛被人灌了铅,一动也动不了,就连声音都发布出来,完全像是瘫痪了一般。 这个时候,有个人影从自己的上方飘过,定定地停在那头,仿佛在观察着自己的面庞。梁贞的脑袋疼的几乎要爆炸,她根本看不清那人是谁,却听到他忽然温柔地在自己的耳边说道:“贞儿,哦不是,小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陈修匀!梁贞忽然剧烈地恐惧起来,这个声音听起来无比温柔,仿佛三月里和煦的春风,但她知道,这个笑面虎如果这样说话,那便是要做什么坏事了。她强撑着睁开一道细缝,眼神似乎是在疑惑,又像是在询问。 陈修匀温柔一笑,他坐在梁贞身旁,用手轻轻地把她的头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仿佛梁贞是因为体力消耗太多,而暂作休息。一旁的江柏和徐鸫没有了梁贞的指挥,开始手忙脚乱起来,幸锋也忽然醒悟,不再漫无目的的发火,而是瞅准机会,一个个击破。 幸锋消耗了过多体力,也学聪明了,巨大的手掌之中忽然蹦出无数士兵,把江柏和徐鸫团团围住,自己则专心致志地对付已经妖变的骆成,场面打得不可开交。江柏已经杀红了眼睛,他开始疑惑为什么梁贞突然就不指挥了,回头一看,却看到梁贞此刻正虚弱地靠在陈修匀的肩膀上,顿时一股无名之火直冲上了脑袋。 他能忍受骆成和梁贞走到一起,那是因为他打心底里欣赏他,觉得他能够保护好梁贞。但那个陈修匀,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走到这里坐享渔翁之利?小微现在正是虚弱的时候,那个家伙居然趁人之危,简直岂有此理! 就在江柏走神的瞬间,一个士兵忽然狠狠一刀砍在了他的小-腿上,顿时鲜血直流。江柏被迫跪倒在地,眼前刀光一闪,本以为要殒命在此了,却看到一张沾满泥土的胖脸从后面露了出来。 “嘿嘿,小江兄弟,这次我不欠你的了吧!” 江柏笑了笑,随即一刀劈了过去,把徐鸫身旁准备偷袭的士兵砍了个正着:“胖胖,你又欠我一个了。” 徐鸫哼了一声,背过身与江柏一人一面疯狂厮杀,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去顾虑那么多了,只要梁贞平安,陈修匀的帐,以后再跟他慢慢算。江柏狠狠地瞪了一眼一旁面带微笑的陈修匀,随即投入了战斗。 陈修匀像是没看到那道利剑一般的眼神似的,脸上只是带着浅浅的笑容。他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妙绝伦的表演,丝毫没有胆怯和害怕,反倒是面上带笑,一只手搭在了梁贞的肩膀上,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小微,你看,我们又在一起了,你说老天爷是不是存心跟我们过不去呢?”陈修匀的声音淡淡的,像是在自说自话,但梁贞却听出来那话语之中,隐含-着一丝杀机。(未完待续。) 第167章 早有杀心 此刻的陈修匀和梁贞,仿佛一对恋人,欣赏着眼前触目惊心的画面。黑夜已经过去,但随之而来的白昼却灰蒙蒙的一片,像是蒙上了一层翳,光线透不进来,沉闷无比。 没过多久,天空之中竟然开始飘起小雪,陈修匀的眼前一亮,仿佛发现了什么十分新奇的事情,转头轻柔地对已经无法动弹的梁贞说道:“看啊小微,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天,也像这样,天空飘着小雪……” 虽然被陈修匀搂在怀里,耳边又是柔声细语的情话,但梁贞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情,她不愿意再听陈修匀废话,她只想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又该如何恢复正常。 但陈修匀显然对她眼中的那股恨意毫不在乎,他的话喋喋不休,像是在倾诉,又像是在回忆,梁贞想要堵住耳朵却做不到,只能任由那些话落入耳朵。 “小微,你算算,我们在一起多久了,也有好几年了吧。平心而论,我确实是爱过你,我也知道你爱过我。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你跟那个骆成在一起,其实一点也不嫉妒,因为我理解你,理解你想要变得更好的愿望。” “我又何尝不是呢,每个人都是想着更好一步发展,有更加美好的未来。你是知道我的,从小到大,我缺少父亲和母亲的关爱,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在闯荡,直到你的出现,让我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对我好的。” “你的善良可爱和谨小慎微在别人看来也能是懦弱胆怯,但在我看来,确实另一番模样。我不喜欢咄咄逼人的女孩子,作为我的女人,必须依附在我身边,不可以超过我,我说这话,你明白吗?” 梁贞的心里已经感觉到,此刻的陈修匀说的话根本不是要跟她重温过去的旧梦,而是在发泄,发泄他这些年一直未能说出口的一切。 “可是后来我就觉得不对劲了,为什么如此懦弱的你,有这么好的一个未来呢?你的母亲在政府工作,父亲又是古董商,我能看到你的未来,那是如此的光鲜亮丽,以至于让我深深的嫉妒,甚至仇恨!不过后来我就明白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你的命生来就比我好,所以我没有办法,能做的就只能是在你身边,让你不断帮助我,实现我的梦想。” “我与你说过我的梦想吧,当个自由画家,就这么简单。可是后来呢,你母亲竟然跑了,父亲还锒铛入狱,说实话,一开始我是同情你的,同情你的遭遇,因为你一下子就变成了我。但是小微你不知道,人和人在一起,是为了更好的未来,而不是互相牵扯。从你家出事的时候开始,我就已经知道你帮不了我了,正好在这个时候我们学院的女生向我示好,我怎么会不答应呢?” “跟我在一起你也不会快乐,我也不会快乐,还不如放手,放各自幸福。我知道这样做很残忍,但是生活对我又何尝不是残忍?那个女生答应我,只要我跟她结婚,她家的画廊今后就是我的了,你说我怎么能够不动心呢!但是后来你说,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会什么我会死,还会变成这样一个生不如死的样子!” 陈修匀的话语十分尖锐刺耳,但他的语调又是那样的柔软,仿佛此刻倾诉的都是别人的故事,这样的强烈对比下,生出了一种诡异的氛围。 “人死了以后,真的就什么都没有了。直到我再次活过来我才知道,死了是有多么的可怕,漫无边际的黑暗和无意识,老天爷又一次把我丢下了。复活之后,我依然是陈修匀,但是我的心已经变了,我为什么会死,还不是因为你吗?如果没有你,我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但偏偏那个人给我的任务,却是接近你。”说道这里,陈修匀顿了顿,他把下巴抵在梁贞的额头上,仿佛无限温柔,“接近你,杀了你,这便是我最后的任务。” 梁贞的心脏一条,此时此刻,江柏和徐鸫正忙的不可开交,骆成也在对付着幸锋,自己甚至连求救的机会都没有。对方是看准了自己需要语言和咒印,不能说话不能动,分明就是绝了自己的后路。梁贞本以为复活之后的陈修匀只是伪善,却从不知道他最后的目的,竟然是要自己死,为了他遥不可及的那个梦想。 “只要杀了你,她就会给我我想要的未来,给我一切,让我重新生活。你说这样的条件,我怎么会不答应呢?”说到这里,陈修匀的眼中闪着光亮,仿佛那人所承诺的一切,都已经呈现在他的眼前。 梁贞此刻只能用一种悲悯的眼神看着他,他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却不知道对方许给他东西只是一个梦而已。而他却铤而走险,成为对方的一颗棋子。其实到这里,梁贞已经很清楚了,所有的一切都印证了她的猜想,这是一个人做的局,这个人此刻正站在暗处盯着自己,看着这场好戏,看着所有人反目成仇,互相厮杀。 这样的一场戏,到底对谁有利呢? 陈修匀看着梁贞的那道眼神,却以为她只是不解,他一拍脑袋,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看在我们认识这么多年的份上,也要让你死个明白。你很想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你会躺在这里一动也不能动吧?你记不记得在白家的书楼里,我天天都给你沏茶?” 梁贞的瞳孔一下子放大,她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没想到那次见面,梁贞本以为陈修匀只是想要缓和双方剑拔弩张的局势,却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心狠,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下手了。 “这药也是她给我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慢慢适应。我给你喝过那么多次茶,每一次都是加了这药。有了这个药,你会对我放松戒备,同意我陪在你身边,所以我才有机会接近你们这群人,让你们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陈修匀叹了一口气,仿佛有些累了,“说了这么多,咱们回到正题吧。小微,我会快一点的,尽量让你感觉不到任何痛苦。” 陈修匀的脸庞是那么的俊朗,仿佛天上的太阳一样温暖和煦,细小的雪花从天而落,渐渐地打湿-了他的头发。梁贞忽然想到当时见到陈修匀的那一刻,他的头发同样是湿漉漉的,因为他当天跑了好几个画室,却没有一个接受他的,但他当时眼神却充满了希望,仿佛一切困难都不足为惧。 到底是为什么,当时那么单纯善良的陈修匀,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吗?梁贞已经不愿意多想,她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陈修匀从怀里掏出了那根-毛笔,笔尖一拔,确实一拔闪着寒光的匕首。 “小微,我们的恩怨到此结束吧,希望你死了以后不要怨恨我。”陈修匀说完,手中的刀光一闪,已经举了起来。而此刻的梁贞却并不看他,也没有看向那把刀,她的眼中,确实那边跟幸锋缠斗在一起的骆成。 对不起了,我没能完成那个誓言,我没办法带你回去了。 一颗滚烫的泪水从梁贞的眼角滑落,就在刀剑即将刺进梁贞胸口的瞬间,一个力量忽然猛地推了陈修匀一把,刀锋一偏,却打在了一旁的地面上,匕首瞬间飞出了几米远。 兔子惶恐地看着一脸煞气的陈修匀,她不知道陈修匀是什么人,只知道梁贞姐姐一直对他很好,所有人对他都很好,这样的一个人,自己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很奇怪,一直暗中盯着他,没先到他现在居然要杀梁贞。兔子已经顾不得任何后果,她没有其他人那样打斗的能力,只能出奇制胜,在陈修匀以为自己即将成功,刀锋即将落下的一刻,才重重地推了他一把。 此刻的陈修匀终于撕开了伪善的面具,他愤怒到了极点,又一次,美好的前景摆在自己面前,却又被人给毁了,这样的愤怒,他根本没办法释怀,他恶狠狠地看着一旁的兔子,眼神几乎要把她千刀万剐。 而梁贞被这股力量一推,已经倒在了地上,她看着一旁茫然的兔子,想让她快跑,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就在此刻,陈修匀已经反应过来,他走过去拿起了掉落在地的匕首,疯狂地朝着兔子刺去。 兔子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跑开,却看到一脸阴鸷的陈修匀已经改变策略,举着匕首朝梁贞的背后狠狠刺去。 兔子尖叫一声,想也不想就挡在了前面,只听到耳旁“呲啦”一声,匕首刺破兔子身上的衣服直入她的心脏,红水晶般的眼睛瞪得巨大,映出了上方陈修匀狰狞的双眼。 鲜血染红了地面上铺起的一层淡淡白雪,显得异常鲜艳夺目。但陈修匀并没有住手,他狠狠地把匕首从兔子的尸体上拔了出来,向着梁贞走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168章 兔子之死 兔子的身体在被匕首拽出的一瞬间诡异地一阵抽搐,随即轰然倒地,身体轻的像是一片羽毛。陈修匀怒不可遏,那张原本俊朗如日月的面庞如今却变得极其狰狞可怕,他的身上已经溅满了兔子身体之中喷溅而出的血液,仿佛一个嗜血的魔鬼,狞笑着朝着倒在地上的梁贞疯狂走去。 梁贞的脑袋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该怎么做,身体不能动弹,话又讲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魔鬼杀了兔子,又朝着自己一步步走进。她动用了自己所有的能力,却始终无法挣脱这种无力的束缚感。就在这时,梁贞忽然看到一旁躺着的兔子的身体抽动了一下,她的指尖微微卷起,死死地摁在地面上,有一股热流从她的身体之中流出,顺着地面,飞快地注入了梁贞的体内。 梁贞还没来得及反应,却已经觉得浑身上下的力量与意识在一点点恢复,没过多久,便已经能开口说话了。面对着已经举到自己跟前的匕首,梁贞在心中默默念了一句咒语,陈修匀的手忽然就不能动了。 他仍以为梁贞还没恢复,不停地挣扎,却看到倒在地上的她缓缓站了起来。他惊讶不已,立马低下头,发现梁贞的手中结了一个印,只不过还没有触发。他当然知道那是金门的摄魂咒,中了摄魂咒的人,别说活着,就连投胎的机会也没有了,到时候别说自己背后的那个人,天王老子来了他也没得救了。 陈修匀的反应很快,他立马变了一张脸,乞求般看着面前的梁贞,眼睛里竟然一下子就落下泪来。但这样的神情,配上脸上喷溅的鲜红血液,却显得极其狰狞可怕。 “小微!小微,你听我说,我刚才只是一时糊涂,我不想杀你的,我没有办法,我是被逼的!” 梁贞的眼中已经没有任何温情,瞳孔之中的冷意直入陈修匀的心房,他瞬间感觉自己的头皮一阵发麻,脊背上像是结了一层冰。这个眼神他见过,在那个非人非妖的家伙身上也见过,这是一种无法忽视的煞气!陈修匀的心第一次感到害怕,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车祸的时候,眼看着尖锐的玻璃刺入自己的胸膛,他没有害怕;死了之后,明明没有任何意识,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他也没有害怕;甚至当自己举起屠刀,杀了一个个人,本以为会觉得良心不安,却依然感觉不到任何恐惧,越杀越顺手。但现在,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从梁贞眼中看到了无限的恨意,仿佛下一秒就会断送自己的命。美好的前景还在等着他,不可以,他不可以死! “小微你不能杀我!”陈修匀怒吼道,声音几乎有些颤抖。 梁贞的眼神没有变化,她死死地盯着陈修匀说道:“那你说说,这是为什么,我为什么不能杀你?” 听到这话,陈修匀心中感到一阵莫名的放心。他觉得这个女孩说不定对自己还是有几分感情的,不然怎么到这个关口了还不动手呢,只要自己再拖延拖延时间,说不定……说不定背后的那个人会再一次跑出来就自己,对,一定会的!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那人一定会出现的! 陈修匀瞪大了双眼,尽量表现出自己的真诚,不停地说道:“小微!你看到我的时候,难道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复活的吗?这么多人都死了,如果你通晓了复活之术,你想想,他们可都能活过来啊,你的母亲,你的族人,还有那些八门的人,他们都能够活过来!” 梁贞眉毛一挑,冷笑了一声,她不禁觉得眼前的这人是如此的可笑,死到临头,居然还敢谈条件。他以为她会听他的摆布吗,所谓复活之术,那也不过是一条通往罪恶的道路。这个世界,生死循环,因果报应,都是必然的,没有办法改变,更没有办法逆转。她伸手一把拽下陈修匀手中的匕首,紧紧地握在手中,再抬头看他:“那你说说,怎么个复活法?” 陈修匀见谈判有了起色,开始加大了砝码:“小微你是个聪明人,你的选择是对的!如果你放过我,我还可以告诉你背后的那人是谁,我相信你一定猜不到!不过,在告诉你这一切之前,你先把手中的匕首放下。” 梁贞微微一笑,只听见“哐当”一声,梁贞手一松,匕首落下了雪地上,陈修匀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他看了看梁贞,不怀好意地说道:“你放开我,我就告诉你。” 得寸进尺。梁贞的脸上依旧保留着微笑的神情,但陈修匀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他生怕其中有诈,必须让梁贞撤掉所有的防备,让自己跑的远远的,这才愿意说。不过,等到自己能跑了,还会傻傻地把一切都告诉她吗? 梁贞点了点头,她漠然地看着面前的陈修匀,眼里写满了讽刺。此刻他管不了那么多,就算梁贞要他做什么他都会做,只要能活下去。他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臂一松,刚想转身逃跑,却感觉一股锥心般的疼痛随之而来。他大叫一声,猛地滚到了雪地上,痛苦地抽搐,一口鲜血喷溅在雪地上,触目惊心。 梁贞走到他的身旁,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疼吗?” “很疼是吧,这是第一下,你当初伤害我的时候我没能告诉你我的痛苦,这下你知道了吧。” 陈修匀的脸疼的几乎扭曲,过了些许,他才觉得这股强烈的痛感有所缓解,却猛地感到另一阵扭曲般的痛楚,疼的他几乎在雪地上打滚,嗓子都已经喊哑了。 “这是第二下,”梁贞冷冷地看着他,俊朗的面庞此刻已经狼狈不堪,像个濒死的野兽,“这是你伤害其他人的结果,你那一刀下去,知道兔子也有过跟你一样的梦想吗?” 陈修匀的意识已经开始恍惚,他看着面前的人,心中除了痛还是痛,想恨她都无处去恨。就在这时,他感觉心脏之中有一颗定时炸弹爆炸了,浑身上下忽然停止了抽动,心脏已经粉碎。 看着他逐渐散大的瞳孔,梁贞轻飘飘地说道:“这是第三下,送给你,也送给你背后的那个人。我要让她知道,她所做的一切,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我不需要你告诉我她是谁,我想,她也快坐不住了吧。” 雪下的越来越大,梁贞的心也越来越冷。在江柏听到尖叫的那一刻,就意识到这边出事情了,但碍于身边士兵的围攻无法过来帮忙。但当他看到兔子倒在地上的刹那,头顶像是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棍子,不管不顾地放下了手里的短刀,摇摇晃晃地走到已经死去的兔子身旁,腿一软,便跪了下来。 所幸幸锋在与骆成的争斗之中并不占上风,无暇顾及这头,士兵的数量也在逐渐减少。江柏一把抱起已经冰凉的尸体,把脸死死地贴在兔子苍白的面庞上,沉默不语。梁贞只是在一旁默默看着,并不说话,等到江柏哭够了,他才将兔子放在雪地上,合上了她因恐惧和绝望而瞪大的红色眼睛。 看到另一边已经死去的陈修匀,江柏用沙哑的声音问道:“是他吗?” 梁贞点了点头,眼帘缓缓垂下:“你放心吧,我已经替兔子报仇了。” 看着默然不语的江柏,梁贞心有不忍:“其实,兔子是为了救我才死的。” “陈修匀拿刀杀我的时候,是她用身体挡住了匕首。兔子当时还没有彻底死去,她用最后的生命,让我恢复了正常,这是她救我的第二次。” 江柏轻轻地笑了,无比怜爱地看着眼前像是已经沉沉睡去的兔子,淡淡地说道:“这是她的选择,我不会怪她。我就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妖和人虽然不同,但也有相同之处。妖一旦有了灵性,有了人性,便不再是不可控制的可怕力量。而人,一旦有了欲望,为了取的一切不择手段,那他其实离妖怪也就不远了。人与妖之间,本来就没有清晰的界限。兔子是善良的,是我没有能力保护好她,我希望她和陆离在另一个世界,能够安息。” “兔子把那股力量给我的时候,跟我说了句话。你要照顾好自己,跟北北好好在一起,她就开心了。” 听到这里,江柏抑制不住胸中的情绪,眼中的泪水灼烧着他的身体,一拳狠狠地砸在地面上。他问梁贞:“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对策?” 梁贞点头:“既然杀不死他,就让他为我们陪葬!江柏,我需要你们的帮助,你们愿意吗?” 江柏忽然抬头一笑,那张俊俏的脸上重新又恢复了往日玩世不恭的笑脸,此刻又多了几分坚毅。他站起身动了动自己的肩膀,看着一旁可怕的幸锋,轻蔑地说道:“来吧,小微,让我们把这个家伙送到地狱里面吧!”(未完待续。) 第169章 身世波诡 “小姐,陈修匀被杀了。” 幸尘冷哼了一声:“我已经看到了,没想到这群家伙还有这样的能耐,我一心以为只要杀了梁贞那个丫头就没这么多事了,没想到还是被她给逃了过去。” 独眼人心中早就放心不下,但看幸尘一直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就把这种冲动压了下去。如今局势已经发生了逆转,他再也等不了了:“小姐!让我去吧!” 幸尘的眼角存着一股杀机:“恐怕你一个人去还不能够对付他们,我跟你一起去吧。” 独眼人心下一惊,这么多年,除了上次在山洞之中废了陆离的双手,就再也没见过幸尘亲自动手。现在的情况当真是把她逼到了绝处,竟然亲自站出来要收拾这群人。 站在雪地之中的梁贞猛然感觉自己的后背凉飕飕的,下意识地仰头,却看到一股凌厉的发辫从头顶飞过。根根发丝仿佛钢丝一般闪着银光,后面那人的目标便是自己的性命。梁贞猛然转头,看到那个佝偻背独眼人此刻正盯着自己,像是在看怪物一般。 “没想到他都没能杀得了你,能够让小姐亲自动手,你也是很厉害啊。”话音未落,之间地面上森然泛起阵阵发丝,仿佛一阵阵黑色的海浪。梁贞迅速以手伏地,妖骨木把她的身子托到高处,另一只手中泛起黑白的烈焰,对着独眼人的另一只眼睛疯狂窜去。 独眼人冷冷一笑,果然,这个丫头的能力不可小觑。他身子一抖,竟然融入了地面,再次出现时,已经是在梁贞的面前,呼吸几乎抵着她的额头。 梁贞只觉得一阵恶心,一手往前虚抓,另一手却释放妖骨木接住了他佝偻的背部,把他整个身子从高处提了起来,狠狠摔在地上。梁贞心头一紧,她并没有听到预期中骨节碎裂的声响,反而看到那人的黑色袍子轻飘飘地落地,里面已然已经没有人存在。 一阵阴风吹过,梁贞的一侧脸颊猛然一黑,她要躲过却已经来不及了,一道刀片般的发丝割开了她的脸颊。她忍住脸上的刺痛,伸手一挥,一道土墙瞬间立起挡住了头发的进攻。 此刻幸锋的士兵已经完全消失了,徐鸫和江柏看到独眼人的出现,愤怒一下子提到了顶点,赶忙跑过来帮忙。 “梁贞妹妹!这儿交给我们吧,你快去帮骆大哥!” 梁贞担忧地问道:“骆成他怎么了?” “你还记得幸尘那个老女人吗?她去找骆成麻烦了,你快去帮他!”说话间,江柏一脚踏在面前的土墙上,手中的五道火焰已经变成了恶鬼的模样,凌空的一瞬间不管不顾地朝着面前攻击。江柏蹬在墙面上,整个人凌空跃起,火焰包绕着他的全身,像是一个火球一般朝着独眼人攻去。 独眼人没想到土墙后面还有这样一个人存在,连连避开,后退了三步,手中确实没有停下,发丝越来越紧密。 “快去啊!” 梁贞反应过来,疾疾地往骆成那头跑去。幸锋已经被他牵制住了,但幸尘的出现,无疑又给场面增添了不少不确定性。 当他走到雪地的那一头,已经化身成龙的骆成蛰伏在另一边,幸锋显然也没遇到过如此厉害的对手,身上不免挂彩。两方对峙之时,之间一抹红色闪过,梁贞知道那边是幸尘! 她借用妖骨木的力量迅速飞起,落到了幸尘的面前,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便用土坤的力量结起了一个封闭的空间。 幸尘冷哼了一声,无不嘲讽地说道:“小丫头,你知不知道我是土坤的人,你想用这点小手段就把我困住吗?” 望着一点一点密封起来的土墙,梁贞擦了擦脸上的尘土,逐渐站起身子,与一旁嚣张跋扈的幸尘对面而立。 此刻,四面八方已经被泥墙覆盖,形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幸尘没有要避开的意思,饶有兴味地盯着面前的梁贞缓缓说道:“你这样,是想跟我一对一单挑吗?” 梁贞警惕地看着她,贴着土墙缓缓走了起来,幸尘只是看着她笑,并没有下一步动作。 “说吧,你想要怎么样?”幸尘的心里有着极高的自信,她原本根本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样一个小姑娘身上,但对方既然要玩,自己就陪着,看看最后究竟鹿死谁手。 梁贞停下脚步,泥墙的密闭性很好,她看着幸尘,这个容貌艳-丽,手段狠辣的女子,忽然低低地问道:“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幸尘轻笑,仿佛这根本不是一个问题。她轻轻地捻转手指,地面上旋即就出现了一张泥土做的椅子,三两步便坐了上去:“所以你把我关在这里,就是要问我这些问题?” 梁贞没有理会它说的话,继续问道:“你知道你自己是谁的孩子吗?” 幸尘轻蔑的脸上闪现了一瞬间的不悦,她不喜欢别人提到这个问题。自己当初是幸锋从外面抱回来的,正因为如此,所有人,包括所有土坤的人,对她都十分轻蔑,都成她为野种,也正因为如此,年纪越来越大的幸锋,很久之后才去了沈听琴,并没有任何一家女儿愿意嫁给这个带着孩子的单身爸爸。 这件事情在幸尘心中是少数的几个阴影,此刻却仿似被人揭开了伤疤。她的眼睛微微眯起,琥珀色的眼眸盯着梁贞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喜欢你的这个问题。” 梁贞竟然对她威胁般的语气全然不顾,像是在问话,又像是在诉说,整个人仿佛从梦中走出来一般:“幸尘,你是不是一直以为,你就是幸锋从外面抱回来的孩子?” 忽然之间,幸尘的怒意四起,她狠狠地攥紧了指甲,土墙之上,瞬间就起了无数根尖锐的倒刺,直直地朝着梁贞刺去。 梁贞丝毫没有被这场面吓到,脸上依旧一副淡然无比,仿佛没有感觉到周身的危险:“你从未有探求过这个问题,那是因为你在害怕,那你知道你为什么害怕吗?” “给我闭嘴!”幸尘猛地站了起来,四面的尖刺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东西,速度极快地刺向梁贞的脖颈,却尖锋一片,只是把梁贞雪白的脖子刮出了一道红印。鲜血顺着她的脖颈缓缓流下,犹如血线一般触目惊心。 “幸尘,我来告诉你,你究竟是谁的孩子。” 梁贞的声音在整个密闭的空间之中来回回荡,充满魔力。幸尘此刻的愤怒与不甘竟然奇迹般的压了下来,她很想知道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了那么多的孩子到底会说些什么,她的那张嘴巴仿佛潘多拉魔盒,明知道里面充满危险,但却抑制不住那股强烈的好奇心,诱-惑实在太大了。 是啊,自己究竟是谁的孩子,为什么幸锋当年年纪轻轻,会从外面抱一个孩子回来,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对自己的身世竟然一点都不好奇,没有去探究,只有父亲对自己一如既往的关怀,像个英雄一般撇去了所有的偏见,专心致志地带着自己。 幸尘忽然摇了摇头,她冷冷一笑:“我不在乎我以前是谁,我只知道是父亲把我带大的,这就足够了!” 梁贞却也不着急,循循善诱道:“那你知道你父亲这么做是为什么吗?” 幸尘受不了这样一个接一个的问题,仿佛是把自己身上已经结好的厚厚的痂,在一层一层刮去,看着自己鲜血淋漓遍体鳞伤。幸尘忽然明白了什么,她是不是想通过这样非正面的交锋,让自己提前败下阵来,真是一个心思复杂的家伙! 幸尘抬起头,刚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刚刚还站在自己面前的梁贞,不知何时竟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面镜子。 她一向目中无人,此刻摆一面镜子,能做出什么花来!幸尘冷哼一声站了起来,走到镜子面前看了看,忽然伸手想要一把打穿这面镜子,拳头再伸向镜面的那一刻,竟然停了下来。 眼前的镜子之中,有一张脸,那张脸不是自己的,十分陌生。幸尘皱起了眉头,赶忙回头看去,却没有见到任何人。 难道……这是自己?不可能! 镜子里的脸与其说是一个人,不如说是一只妖。那张绝美的面庞在镜中被拉长,眉眼高挑,眼角上钩,更加可怕的是,头顶上竟然出现了两只耳朵。幸尘瞪大了眼睛,抓-住眼前的镜子猛然砸下,只听见一声脆响,镜子瞬间就变成了一片片的碎片,折射-出无数个妖怪的面庞。 “梁贞!你给我出来!你这样做是没有用的!” 幸尘嘶吼着,她不害怕任何人,偏偏这个女人一直躲着自己,还弄出这样一出戏给自己看,真是活的不耐烦了!但她没有发现,就在她砸碎了那面镜子之后,土墙的四周,竟然开始变得透明起来,整个空间仿佛在一瞬间变成了一个全是由镜子组成的房屋。(未完待续。) 第170章 独眼真身 忽然之间,整间屋子都安静下来,幸尘在这里看到了千千万万个自己,稍稍一动,那千万个自己便也跟着一起移动起来,令人眼花缭乱,头晕不已。 她忽然明白过来,自己似乎进了对方的一个局。没想到自己还是低估了那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既然这里是个陷阱,那便不能轻举妄动。幸尘凌厉的眼睛扫着眼前的这一切,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向来入不了她的眼,忽然一股无名之火从心头窜了上来。不管怎样,这肯定还是在那个密闭的空间之中,只要把这些全部打破,便可以出去了。 聪明人往往会自作聪明,梁贞隐在角落中,静静地看着,并没有把眼底的笑容展露出来。 想罢,幸尘就要动手,她身形一转,白玉似的手中立起森森尖刺,眼看着就要抓破面前的一面镜子。但她的动作却在一瞬间停顿了下来,刚才的那一瞬间,她分明看到千千万万个自己之中,出现了一个别样的身影。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那张淡然的面庞,还有那种属于白家人、与白然之像极了的傲气,除了梁贞还能是谁! 幸尘调转方向,猛地对着那面出现梁贞面容的镜子狠狠抓去,却看到镜面一闪,里面的人堪堪然竟然变成了沈听琴。幸尘的的手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她瞪大了眼睛,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开,低低地唤了句:“琴姨……” 但很快,那人便是镜中月水中花,嫣然一笑便消失在了那一头。幸尘有种心被掏空的感觉,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刚才那一瞬间,几乎想要追随者沈听琴的步伐走进镜子里。她愤恨不已,伸手一锤打碎了面前的镜子,尖锐的碎片划破了她的手,但她却像是丝毫感觉不到任何痛楚,眼里满是绝望的神情。 紧接着,旁边的一面镜子又出现了梁贞的面孔,幸尘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大声吼着梁贞的名字。此刻的她,已经全然不是当初那副镇定轻蔑的样子,反而像是一只被触怒的野兽,发疯地攻击着眼前莫须有的敌人。 只听见耳畔“噼啪”一声清脆的响动,镜子应声而碎,却在碎的那一刻,再次变化出沈听琴的面容。幸尘琥珀色的眼珠瞪的大大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亲手毁了沈听琴,忙不迭地捡起地面上的碎片,想要把已经破碎的佳人重新拼凑起来。 镜面混合着幸尘的鲜血,看起来极其诡异,触目惊心,但在幸尘的眼中,这件事情确是如此的重要,她不愿意回想起自己杀死沈听琴的过去,对于她来说,自己爱的人怎么能够死在自己手里呢。 就在这时,剩下的数面镜子之中,忽然整合到了一起,一个温婉如水,面容清丽的女子款款而来,蹲下-身子看着趴在地上一脸惊恐的幸尘,温柔地唤道:“尘儿啊。” 幸尘猛然抬头,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却又不得不相信,沈听琴又一次站到了自己的面前。她控制不住地膝行而去,全然不顾膝盖被玻璃渣子扎的鲜血淋漓,用满布血痕的手颤抖地抚摸着那面镜子之中,看上去遥不可及的面容。 “琴姨……琴姨你不要离开我……”幸尘的声音几乎哽咽,泪水模糊的她的双眼,却让镜子中的那人看上去愈加迷离起来。幸尘的指甲不顾一切地去抓着镜子,发出尖锐而刺耳的声音,就连长长的指甲也根根折断,露出里面的皮肉,但此时此刻,她已经完全不顾及自己的一切,一颗心全都趴在了眼前这个沈听琴身上。 沈听琴垂下眼帘,怜爱地看着趴在自己脚下的幸尘,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们无关。幸尘已经完全沉浸在这一刻中,直到沈听琴的声音再次想起。 “尘儿啊,你恨我吗?” “不!”幸尘拼命的摇头,“琴姨你回来吧,我不要你走!求求你!” 沈听琴的眼中闪过一丝惶然,她的嘴唇不住地颤抖,忽然抽回了自己的双手,眼泪模糊地问她:“那你为什么要杀了我?” 幸尘心头一跳,如坠冰窟。多年以来,她一直都把这件事藏在心里,纵使是她的心腹也不敢随意在她面前提起这件事。但沈听琴可以。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尖锐起来,不停地责问:“为什么你要杀了我!为什么!为什么!” 幸尘的心仿佛被搅碎了,她恨不得走进镜子之中一把把她拽出来,但她做不到。片刻之后,镜子中的沈听琴眼神忽然一变,无数的尖锐之刺刺向她脆弱的身体,衣服撕裂的声音和尖刺戳入皮肉的声音仿佛凌迟般折磨着幸尘的耳朵,她看着一道道血痕从伤口之中流出来,发了疯似的拼命捶打着镜子,却帮不了任何忙。 沈听琴的嘴角流出了鲜血,她依然在问为什么,这一声声比惨叫还要折磨人数百倍的声音几乎让幸尘痛不欲生,她抓着自己的心脏,不管不顾地嚎啕大哭起来,眼泪和血液交织在一起,镜子被她捶得不住颤抖,却怎么也救不回后已经死去的沈听琴。 临死前,她的眼睛也没有合上,还在问她为什么,却再也得不到任何答案。另一边的幸尘几乎已经崩溃,她大圣归来喊着琴姨的名字,对方却再也回答不了她了。 土墙之外,正在与徐鸫和江柏缠斗的独眼人听到幸尘的尖叫,忽然乱了阵脚。他的手一挥,发丝便疯狂地绞上了两人手中的武器,趁着这个档口,独眼人旋即便往土墙的方向跑去。 “喂,瞎子!”江柏喊了他一声,非火已经将凌-乱的发丝烧毁,独眼人感觉一阵灼热,慌忙躲开,自己的衣服上却烧了一个窟窿。“我说,打架能不能走点心,还顾着你家主子呢?” 独眼人狠狠地剜了江柏一眼,但很快,土墙之中又响起了幸尘的哀嚎。他的心一下子慌乱到了极点,他不敢相信一直以来无人能够匹敌的幸尘会遇到麻烦,对方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这根本不可能!但事实摆在眼前,如果自己不进去看一看,小姐真的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也就不想活了。 想到这里,独眼人只得多来江柏的攻击,急匆匆地往土墙那头跑去。 因为心中慌乱,独眼人甚至没有观察脚下的状况就贸然跑了过去,一下子栽进了徐鸫设的陷阱之中。埋伏在地下的树枝张牙舞爪地缠住了独眼人,把他浑身上下捆得结结实实。 徐鸫走近他,一脚踹在独眼人的身上,刚想嘲笑他几句,却感觉脚下的触感有些不太对,定睛一看,竟然是踏在一堆湿漉漉的头发上,顿时恶心的不行,连忙跳起来狠狠地跺脚。独眼人的真身从那对头发之中站了起来,已经不想再在徐鸫和江柏这里耗费太多的时间,拼命跑向土墙。 眼看他就要到达那头,江柏低下头跟徐鸫耳语了几句,徐鸫顿时嘿嘿一笑,静静地在地面上缠满了树枝。 独眼人终于如愿以偿跑到了土墙的边上,他是土坤的人,对于控土之术有一定的能力,旋即低头解印。他在慌乱之中,竟然没有感觉到背后有枝条在爬上自己的肩膀,等到反应过来之时,寄居在他背上的头发忽然疯了似的扭动起来。他不由得转过身,却发现那树枝的目标根本不是自己,而是直接挑开了他佝偻的背部。 独眼人的背始终是佝偻着的,像是一个脓包一般。江柏观察了很久,发现自己无论怎么攻击他,他都有能力逃跑,不由地开始怀疑起他的这是身份。而浑身上下,他最神秘的地方莫过于穿着黑衣的背部,那高高鼓起的背部,才是江柏真正的目标。 独眼人发现之时,却已经来不及了,一团火焰从自己的背部猛然炸开,只听见“噗”的一声,蔓延都是黑色的粘-稠之物,独眼人的背被炸开了一个窟窿,那些恶心蜷曲的头发在这一瞬间都和他的身体分离了,仿佛虫子一般在地面上不停地扭曲,有些还想钻到江柏和徐鸫这边,被他们狠狠地踩在了脚下。 没过多久,那些虫子失去了活力,趴在地上渐渐不动了,而独眼人却也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全身像是死了一般趴在地面上一动不动,除了那已经鲜血淋漓的背部。 江柏和徐鸫对视了一眼,小心翼翼地靠近已经静止不动的独眼人,徐鸫抓起一根树枝撩起独眼人残破的黑衣,却忽然之间看到有个白色的物体从里面滚了出来。 江柏定睛一瞧,差点没有吐出来。那正是一个婴孩模样的胎儿,但那个胎儿的脸,确实一张成年人的脸,此刻正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的来人。眼前的怪异景象让他们俩都惊呆了,徐鸫的喉结滚动了几下,他抑制住胸中激荡无比的恶心感,无不惊讶地说道:“这家伙才是老瞎子的真身吗?”(未完待续。) 第171章 双双死去 面对眼前这个怪异的婴孩,徐鸫和江柏两人都恶心地走到了一边,却看到那孩子却长着一张成年人的面孔,仔细看去,居然有几分俊美。但对方却用恶狠狠的眼神盯着自己,那样的眼神,跟之前的独眼人一模一样。 江柏装着胆子走了过去,一脚踹开一旁的尸体,却看到原本那张熟悉的独眼人的身体,逐渐开始腐烂,最后化为了一团黑水,渗入了地面。 “你才是真身?”徐鸫不免问道。 婴儿冷哼一声:“那又怎样?” 江柏皱了皱眉头,他不喜欢对方已经变成这样,还一副高高在上的这样子,顿时讽刺地说道:“你一心想着她,她却根本不看你一眼,我看你的模样,当初也是个正常人吧,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婴儿冷哼一声,他虽然倒在地上处于劣势,但却丝毫不掩饰眼底的那股子轻蔑,简直和幸尘一模一样:“怎么,我愿意你管得着吗?你们俩还不是跟条狗一样围着那个梁贞转!” 江柏不怒反笑,他知道对方已经没有回天之力,这么说只不过是为了激怒自己,最好能够气死自己,那他在黄泉路上也就不会孤单了。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愿意围着小微转,怎么了,当狗你也当的称职一点吧,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不是连一条狗都不如!” “你!”江柏刺中了他心中的弱点,激得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没错,他本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想当年,他也是堂堂正正的一个男子汉,也是无数少女倾慕的对象,但他却宁愿放弃这一切,用自己的所有换取幸尘的一点安全感。 他自幼便在土坤门下做事,手脚利索天资聪颖,被幸锋选中保护幸尘。容貌艳-丽的幸尘只是第一眼,就让他自认为坠入了情网无法自拔,只要能够待在幸尘的身边,他甘愿放弃自己的所有,包括自己一直引以为豪的俊美面容。 他本以为凭着自己多年以来的陪伴,和这一副令人迷醉的面容,便可以获得幸尘的芳心,却没想到对方始终对自己冷冷清清,甚至没有过多的话语,只是交给他数不清的任务。他不管不顾地把这些事情都完成的很漂亮,但幸尘却没有丝毫的夸赞,只是让他退下了。他百思不得其解,终于在有一天鼓起勇气,想要告诉幸尘自己心中所想所爱,哪怕被她回绝,至少当年自己曾经努力过。 但等他偷偷摸-摸走到幸尘的房门口,透过那面窗户,却看到她正在对着一张照片发呆。他有些疑惑,幸尘一般警惕性很高,不会让窗户随随便便开在这里,他走了过去,对方竟然也没有发现自己就站在窗外。借着屋子里的光线,他一眼就看出那张照片是当初沈听琴进门的时候照的一张全家福,幸锋站在一旁背着手,沈听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幸尘则有些忸怩地靠着沈听琴,好一幅和睦安然的照片。 但幸尘的眼神却有些不对劲,她看着照片出了神,手不停地摩挲着同一个人。他开始还以为是幸锋,最后却发现那被手指摩挲的几乎发亮的人,确是沈听琴。 在之后漫长的岁月之中,他眼睁睁地看着幸尘为她笑而笑,为她哭而哭,甚至她一点点细微的表情,都会让幸尘回去回味再三。再怎么傻的人都能够看明白,那根本就不是普通的感情,根本就不是女儿对母亲的亲情,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爱,就像自己爱着幸尘,而对方却渴望着沈听琴那根本不可能的爱情。 直到有一天,沈听琴死了,他以为一切都将变得不一样的时候,幸尘也已经变了。她不再是那个艳-丽夺目的女孩,那光芒万丈的美丽之中,隐藏着无限的杀机,她变得心狠手辣,笑容之中总是藏着一丝阴狠,对待除了幸锋的任何人都是心狠手辣。唯一一次对自己展露出笑脸,便是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化为乌有。 他的身体被浸泡在食发妖的尸体之中,用特殊的溶液浇灌,不吃不喝,不眠不休,过了七七四十九天,身体已经跟这些头发长到了一起。他不愿面对自己身体已经畸形的事实,给自己做了一副傀儡,只有这样才能够勉强站在幸尘的身旁,为她遮风挡雨,杀人如麻。 幸尘似乎对他的改变很满意,自此以后,不论到哪里,都会带着他。她不再喊他的名字,他也不再记得自己的名字,只知道自己是个面貌奇丑的独眼人,佝偻着背,永远为自己身旁的这朵毒玫瑰献出生命。 但现在呢,幸尘在一旁守着苦难,而自己却躺在这里一动也不能动,那自己这么多年的做出的一切努力呢,现如今看起来仿佛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独眼人的心仿佛被撕碎了,他愤恨地看着一旁的江柏大声喊道:“你杀了我!你快杀了我!” 江柏冷笑了一声,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这么多年,你不知道替她杀了多少人,只有你们自己的感情才是值得的是吧,其他人都是垃圾,是不是?你就躺在这里吧,我要你亲眼看着这个世界重归宁静。” 另一边的土墙之中,幸尘已经完全瘫软在地,她的脑中一片空白,似乎还停留在沈听琴死去的那一刻。如今她已经不在乎这是不是一个陷阱,她真正在乎的,是能否再看一眼。当她眼巴巴地盯着面前的镜子,里面却不再是沈听琴,而是自己那张憔悴不堪的面容。 幸尘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点点变小,一点点回到过去,渐渐的,她似乎看到了自己已经没有印象的记忆。那是一个夜晚,一个黑影子窜了出来,从身形上来看,十有八-九是幸锋。 幸锋偷偷摸-摸地走进一片树林,树林之中怪石林立,山谷奇崛,俨然是个诡异之地。幸锋的脚步很快,已经走到了深山老林之中,他来到一处草丛旁,抱起了一个肉色的东西。幸尘瞪大的眼睛,竟然看到那个肉呼呼的东西浑身上下都长着白色的毛! 她的心在颤抖,却又忍不住继续看下去。幸锋抱着这只小狐狸神色匆匆地往回走,却被一群人给围住了。仔细看去,那群人非但长着耳朵,甚至有着白色的长尾巴。幸尘记得这些是住在山中的人狐,有着高出常人的智慧,一心只为修仙,从不危害人间。幸锋抱着的这个白色的毛球显然是幼年的人狐,他把小狐狸放进怀中,面对着无数的人狐围攻轻蔑地一笑,很快,眼前血光四起,一个又一个人狐倒下了,幸锋已经杀红了眼睛,生生的剖开他们的身体取出内丹,装进了自己的口袋之中,抱着刚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狐狸一路狂奔。 接着,幸锋便在自己的家中,用偷来的内丹养育着幼小的人狐,把她强行扭转成-人的模样,渐渐的,她真的长成了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眼睛大大的,琥珀色的眸子扑闪扑闪,像是会说话。看到幸锋的一刹那,她并没有退缩,而是定定地瞧着他,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父亲。” 幸锋冷冷一笑,他摸着眼前小姑娘的脑袋,幽幽地说道:“妖孽啊,好好扮演你的角色,为我的梦想牺牲自己吧。” 幸尘看到这一幕已经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方才平静下来的心猛然紧缩,大声喊着:“不!” 随即,一口鲜血从她的口中喷射而出,已然是心脉俱裂,到了崩溃的边缘。 梁贞默默地出现在了镜子之中,看着眼前已经颓然到底的幸尘摇了摇头。纵使她再怎么强,也终究是有弱点的。幸尘的弱点有两个,一是她的父亲,自认为世界上最爱她的人,另一个便是沈听琴。如今自己爱过的两个人都背叛了她,她一时间又怎么受得了呢,再骄傲的人,也会有崩溃的这一天,何况仇恨的种子早就已经在她的心中种下了。 梁贞从镜子之中缓缓走了出来,四面的土墙在一点一点消失,江柏第一个发现,赶忙跑了过去。说实话,他根本没有多少信心让梁贞一个人对付幸尘,毕竟那个残忍的女人对付陆离都是绰绰有余。但土墙背后的景象却让她吃惊不已,形成竟然已经伏诛,而梁贞却完好无损。 “梁贞妹妹!”徐鸫激动地跑过去,自己确是没有多少气力,差点摔跤。 梁贞已经动用了自己大部分体力,只得回复他们一个苍白的笑容。而另一头,骆成已经和幸锋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一人一龙斗得不可开交。但很显然,两人的体力都耗费的差不多了,地面上已经全是他们战斗留下的痕迹。 梁贞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差不多是时候了。” 江柏惊讶地看着她:“你已经有办法了吗?” 梁贞笑了笑,坚定的答道:“有办法了,相信我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