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论挡箭牌 夏末秋初的时节,天气异常闷热,火烈烈的太阳已经高悬一月有余,热滚滚的风吹的人头昏脑涨,心浮气躁。 忽一日天边乌云盖日,层层叠叠,终于让炙烤多日的人们看到希望。虽然雨还没有下,但天已越来越暗。 五塘胡同怀远伯府,穆识月一个人延着九曲桥向前缓步走着,心里满是疑惑,怎么身边一个人也没有?菱烟哪里去了,还有絮儿,怎么没有人陪着自己,由着她一个人在外边?散乱的发随风翻飞,厚厚的云层遮挡下,天光已暗,要睁大眼睛才能看清自己身在何方。 前方恍然有点点光亮,她加快脚步向前,想寻个人来问问。身体里有一种轻盈得像要腾空而起的感觉,行走起来速度也比往日快了不少,很是有趣。 脚下的路是熟悉的,再往前就是她住的庆延堂了,她已经看到仆妇在陆续的将檐下的绉纱漆木灯笼点燃,乌蒙蒙的天光里摇曳的烛影氤氲出的不是往日的暖黄,却是像天光一般朦朦胧胧让人看不真切。 刚从桥上走下,一道闪电倏然从天边闪过,惨白的光照着桥头两边的柏树,影影瞳瞳像一只只巨手在身边挥来舞去。 一丝恐惧涌上心头,可是要说怕什么,穆识月自己也不知道,总是觉得有些地方说不出来的奇怪。 顺着桥下的青石甬道向右,转过一片月季花丛,就可看见庆延堂的清漆门楣,门上的漆还是前几日找工匠重新修缮的。而这一片月季花,还是她刚进府时栽种的,她喜欢身边热热闹闹、花团锦簇的充实感。方要离了花丛向前,就听吱丫一声,大门被人从里边推了开来,粗嘎的声响在这种天气里尤其刺耳。几道人影从影壁旁闪出,她的脚步顿住。 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穿着豆绿色比甲的小丫头,手里提着气死风灯笼在前边引路,好似是她院子里一个叫桑芽的三等丫鬟。 管她是谁,有人就好,大概这些人就是来找她的。她站在原地没有动,等着那些人过来迎她。可随后看见的一幕却让她惊呆了,水墨般的眼睛倏的瞪大,盯着从那个三等丫鬟身后走出来的人。 那人身着浅粉色挑线裙,外面一件月柳色织锦妆花褙子,斜斜挽着的流云髻只戴了一对赤金螺紫色绞红花钿,瘦削的脸上浮着一丝不起眼的红晕,弯弯的眉眼和微翘的嘴角显示出她美丽的心情。 穆识月却盯着那人,浑身不自觉的抖了起来,甚至连牙关都咬的咯咯作响。 那熟悉的眉眼,不算高挺的鼻梁,微翘的嘴角,赫然就是她自己呀。 穆识月站在庆延堂门外二十余丈远的地方,惊惧的盯着众人围簇中的女子,那个人是谁?自己又是谁?好像自己遗失了什么,却又抓不到头绪。 她努力的去想,脑海中却一片空虚,什么也想去起来。一切如梦境般令她迷惘,令她遍体生寒。 她急急的走上前去,想要问清缘由,刚迈出脚步,便见紧随那人身后一个穿着银红色比甲的丫鬟闪身出来。 “絮儿”,一声急促的呼唤无意识的从她口中流出。是了,那个穿着银红色比甲的人就是她的大丫鬟之一,絮儿。 看到熟悉的人,她颤抖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些,絮儿和菱烟是自小陪她一同长大的,她的事没有一件她们两个不知道。那个跟她长得如此相像的人是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也许问问她就会知道。 絮儿却好像没有听见她的声音一样,依然低眉顺目的走在那人身后。 思忖间,那群人马上就要走到她的身前了,她抬步迎上前去,抬高音量又叫了絮儿一声。可奇怪的是,那群人竟视若无睹的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这下,穆识月傻眼了,愣在那半天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她这么大的人站在这里竟然被人无视了? 穆识月怔愣在那里,不对劲,难道那些人看不见自己?她抬起双手怔怔的看着,葱白的玉手纤长秀美,并没有什么异样。片刻后她像是想到什么,转身向着走远的人群跑过去,走近后伸手去拉最后面那个丫鬟的衣袖。眼中所见到的一幕再一次惊到了穆识月,她的手居然从那丫鬟的身体中穿透了过去。 絮儿清脆的声音响起,“夫人,当心脚下。罗伯来报时世子爷刚过宛平,算着脚程还是赶得及的” 天边一个炸雷轰隆隆的响起,振聋发聩,这雷声如此的熟悉,好像须臾之前就已经在耳边响过。 穆识月望着眼前花骨朵儿一般的絮儿,努力的去想,拼命的去想,她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一直到胸口阵阵刺痛,尖锐的痛感好似要将她吞噬了一般,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随着灼人的痛感,一些记忆如银瓶乍破般汩汩的涌进了她的脑海。 穆识月终于想起来,就在刚刚,自己已经香消玉殒。 箭矢射进胸膛的感觉尤在,她看到一箭一箭又一箭,数不清的箭矢像桃林里的漫天花雨一样疾速向自己袭来,已经感觉不到痛的身体在一声声利器没入肌肤的声音中慢慢的失去了生机。鲜红的血从她的四肢百骸中喷涌而出,染红了脚下那一方土地,缓缓的蜿蜒向不知名的远方…… 辛辛苦苦盼了六年才盼来夫君的一纸调令,终于可以和常年驻守边关的夫君大人团聚,满心欢喜的赶往城郊迎接他的归来,没想到普一见面就被夫君拉到身前当了箭靶子,还有比她更悲催的死法了吗? 神思恍惚间,一群人已经过了香樟树林,眼瞧着要走到伯府大门前了。轰隆隆的雷声响彻天际,给暗沉的天际更添一丝阴郁。 穆识月一抬首发现又只剩自己一个,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心思慌乱间便如离弦的箭般,向着怀远伯府的大门处飞奔而去,轻盈的脚步腾转的近乎飞起,转瞬间就赶上了那一群人。 她冲到那个身影面前,伸开胳膊拦在了那里,冲她大喊“不要去,曹柏森那个混蛋会被刺杀,他会用你挡箭,你会死的”。 声嘶力竭的声音飘荡在灰暗的空中,却又似雾气一样缓缓散去,没有一丝一毫飘进人的耳朵。 看着从自己身体中穿过去的众人,穆识月忽然觉得好笑,这一切不过是她的回忆罢了。在这回忆中她难道还想做什么吗?身死已是事实,哪里还有改变的可能? 浓厚的云层低低的压向地面,沁凉的风肆无忌惮的从四面八方刮来,郁郁葱葱的香樟树绵延成一大片,随着呼啸的风不停摇摆,记忆里夏日的燥热被这一场风吹散的无影无踪。也或者身为魂魄的她已经无法感知周围的环境,自是也分辨不出冷热。 足尖轻点,小小的魂魄一个纵身就飘荡到了香樟树的顶端,这么高,穆识月还是有些害怕的,不过转念想到自己现在不过是一片虚空,即便摔了又怎么会感到痛。 环顾四周,在这高高的树尖上,能看到不远处自己居住的庆延堂,目力可及处,甚至看到了张着大口吞噬屋脊的鸱吻兽,双眼怒目,相传能洞察一切。 穆识月是凤阳穆家三房嫡长女,怀远伯府世子妃。 怀远伯曹韦膝下有两子,长子曹柏森,次子曹柏炎,都是怀远伯夫人孙氏所出的嫡子。这位怀远伯夫人也是个厉害角色,虽为怀远伯纳了三房妾室,却除了三个庶女外一个庶子也没有。长子曹柏森四岁时她便央着怀远伯请旨立为世子,次子曹柏炎是怀远伯的老来子,比他的兄长曹柏森小了整整十岁。 隆嘉十三年,曹柏炎年方三岁,孙氏就撒手人寰。而孙氏生前早早便为长子定下了凤阳穆家的亲事。 曹柏森为其母守制三年,在十六岁那一年,将尚未及笄的穆家五房嫡长女穆识月迎娶进府。 就在怀远伯府的大红喜字还没有撤下去的时候,漠北鞑靼犯辽东广宁右卫,杀指挥使褚圭行及卫所三千余人,并占领了设在广宁卫的辽东总兵府。军情传到京都,举朝皆惊。武德将军卢翼诏领宣抚使之职赴辽东节制其他卫所,驰援广宁右卫。 自怀远伯夫人去世后曹柏森丁忧在家,虽顶着伯府世子的名头却无一点实权。怀远伯与曹柏森商议后认为这是出仕的机会,遂令曹柏森主动请缨随卢翼赴辽东平乱。三个月后,辽东大败鞑靼七万大军,将漠北余众赶回草原。圣心大悦,曹柏森补了广宁卫经历司经历的缺,留在了辽东。 白驹过隙,一晃就是六年。在这六年间,曹柏森自六品经历做到了正四品的广宁卫指挥佥事,也算是扶摇直上,却始终没有离开辽东。 而穆识月就留在了京城,兢兢业业的掌管曹府中馈,尽职尽责的打理府中庶物。出嫁那年,她刚满十三岁,在尚显稚嫩的年岁撑起了一个伯府,上要敬侍年老体弱的公爹,下要照顾年幼懵懂的小叔,个中艰辛几天几夜也说不完。 隆嘉十九年,怀远伯曹韦沉疴日重,药石罔进。曹柏森上陈情表求调回京,走了些门路后终于求来了通政司右参议的职位,虽说只是正五品,却是能在天子近前走动的,比起远在边关的正四品仍是不差的。 就在这喜忧参半的秋天,穆识月终于等到了曹柏森的归期,却没想到这一见面,便是死别。 老人都说人死后会在身死前后徘徊,俗称忆往生,然后才会去奈何桥。那她刚才所见正是死前所发生的事。 她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到如此地步。她也曾是家中的女娇客,虽说自幼失恃,可这是早早便定下的亲事。进门便是当家主母,上没有婆母压制,下没有小妾通房在身边碍眼。在这怀远伯府,除了一个久病在床的怀远伯,她可谓是一人独大。若论舒心,这满京城的贵妇又有哪个及得上她。 况且自六叔出事、大伯父辞官迁回南直隶以后,穆家不再有人在朝为官,怀远伯府还能承认这门亲事着实不易。 不过,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离开熟悉的家和亲人,孤身一人嫁入曹府,不奢望夫妻间能柔情蜜意,但那一丝你侬我侬的小女儿情怀却是少不得的雀跃着。 第二章 身后之事 何曾想,陌生日子还未曾适应起来,便开始了漫长的天各一方。 仆妇欺她年幼暗地磋磨时,出门应酬无人相熟时,账簿堆积如山埋头盘算时,那一个个数着更漏的孤寂日子里,她总是会幻想如果他在身边,会不会就有所不同? 忽见陌头杨柳绿,悔教夫婿觅封侯,这个念头不止一次在她心头浮起又被按下。六年的时间,只有她一个人,踽踽独行。 给他纳妾,准他先生下庶长子,抛下身段求自己的家人为他前程奔走,心甘情愿守护着他的家。到头来却落了一场空,这么多年的努力于她又有何用? 穆识月没敢去自己的棺木前,她不想在转世之前看见一脸灰败浑身血洞的自己。不过还是想去看看曹柏森的,那个她等了六年,却在面对死亡时藏在妻子身后的男人。 在怀远伯所居的丰泽居,穆识月见到了他。身死那日所见的青色玄纹补服已经换上了一身粗麻布齐衰丧服,看着他一身的本色麻衣和悲痛欲绝的表情,穆识月莫名的自嘲一笑,拉她做了垫背后还得演上一出夫妻情深么? 他说穆氏那个叫絮儿的丫鬟和活下来的两个亲卫已经处置了,护主不力留他们何用,眼神中的冷冽好像在说三只蝼蚁。穆识月这才知道絮儿在那场箭雨中活了下来,却死在曹柏森的手中。是了,做出那种事,他只会死死地瞒住,又怎么会留下活口。 他说已经派人给穆府报丧了,只是凤阳路远,等穆氏家人到京城至少得半个月后。伏天尸身不好久放,已经和唯一在京的穆家二伯父商定了先给穆氏下葬。 他说把昊哥儿记在穆氏名下,作为嫡子替她发丧。昊哥儿就是他的庶长子,曹柏森以前就曾提过要把昊哥儿和嘉哥儿记在穆识月名下,她想着终有一日会有自己的孩子,并没有答应。 如今,他终于得偿所愿了,只不过这如愿是拿她的命换来的。也罢,总不能死了连个抗幡摔盆的人都没有。 怀远伯在病床上什么也没有说,虽然这些年儿媳对他敬重有加,请医问药事事尽心。但他自己也是数着日子的过活,还得靠着儿子支撑门庭,即便他觉得长子这次真的失了一个男人的风骨,却也没有立场去责怪他。 倒是立在窗前的小叔曹柏炎,满含怨怼的一眼眼睃着自己的兄长。一腔的怨念无处发泄,只用脚尖一圈又一圈的捻着脚下的青砖地面,好像那地面和他有仇似的,曹柏森说一句他就在那哼一声。听着那不迭声从鼻孔里发出的哼,穆识月不觉失笑,这小子,平日里对她不苟言笑偶尔还有些叛逆的和她对着来,如今看来,倒是这满府唯一为自己惋惜的,也不算白白照应了他六年。 若问穆识月恨不恨曹柏炎,其实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在生死面前,多数人都会选择自保,她只是不耻曹柏森的所作所为。即便这六年,夫妻间聚少离多,见面的次数十根手指也数的过来,但穆识月做为他的妻子,为他守护着曹家让他能安心的在外边建功立业,从不曾有过一丝怨言,哪怕没有夫妻情分,也至少要感念一下她的付出。 退一万步来讲,他是戍边大将,她是闺阁弱女子,那些箭矢袭来的时候他是怎么做到安心的躲在一个女子身后的? 穆识月飘飘忽忽的退了出来,她不想再听下去了,不想知道那个毫无羞愧之心的男子怎么淡定从容的安排她的身后事,怎么面对她的家人,怎么承受世人的议论。 空旷的伯府里异常的安静,只有远处摆放她灵柩的院子有些微光亮。那日的雨看样子不小,已经三天了地面还没有干透,城外的血迹应该也被那场雨洗刷的一干二净了吧。过些时日,又有谁会记得在十里长亭前,一个翘首盼君归的少妇惨死在乱箭之下,而在那具倾倒的尸身下苟且着她苦候的“良人” 一日日的,她冷眼看着满府前来吊唁的人,看着二伯母和四堂姐、七堂妹在她的棺椁前哭泣,看着大堂兄恨恨的盯着曹柏森,看着飘摇的领魂幡、长长的仪仗队。 短短的一生,穆识月有两次如此风光。第一次锣鼓喧天、漫天红色,第二次鸣经声鼓,红色却换成了白色。前前后后只有六年,她却仿佛走过了悠悠岁月中最远的一段路。 穆识月还是在怀远伯府上空飘荡,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离去,也没有魂散。 直到那一日…… 那一日,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入她的耳畔,间杂着哭泣声、呵斥声,慌乱的有些刺耳。穆识月下意识的蹙起了眉,她打理怀远伯府六年,年岁虽小,行事却端肃有方,这硕大的怀远伯府井井有条,何曾有过这般混乱场面。 抬首望去,脚下一个踉跄差点从树端跌落。那个一身粗白布大功服的身影,就这样摇摇晃晃的走入她的眼帘,即便经年不见,穆识月也能一眼便认出了他。 胸膛好似鼓在擂,那个人是她唯一的胞兄,亦是她心底最柔软的存在。 外人徒羡,穆家大郎十七岁雁塔题名;穆家二郎拜于神医清明子;穆家六郎俊秀凌云人称小吴道子。却也唏嘘,穆家还有一个自幼人事不通,心智不全的四郎,穆家四房嫡长子穆辰琦。兄长幼时随长辈出门误食毒蘑险些丧命,穆家延请名医方才保住性命,但智力却只停留在三岁小儿阶段不再有长进。 自离了凤阳到京师,已经有五年没有见过兄长,但那个人就像刻在了心上一般永不曾忘记。幼时母亲早亡,父亲常年在外甚少归家,四进的芳歇院里,只有她和兄长两个主子。祖母及伯母、婶母们对兄妹二人虽有照拂,但毕竟不能时时守在身边,那些只有二人彼此相伴的每个日夜深入骨髓。 多少次想让兄长入京,可路途遥遥,父亲又不能离开凤阳,没有任何理由和借口能将兄长接到自己的身边。也只在父亲迎娶继母那年见过一面,这些年对兄长的感情全都倾诉在一件件凤阳没有的稀罕玩意儿和为他缝制的衣衫鞋袜里。听说父亲续娶的焦氏待兄长尚可,并不曾苛待于他,但穆识月也知道,又有哪个女人能对一个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继子有真心,又何况哥哥是这个样子,也就是不缺衣少食罢了。 眼前的人浓眉如远山之黛,鼻梁高挺似拔峰,泼墨般的眼眸若有水在漾,下巴上微微有些胡渣,整个一副刚毅之貌,偏唇红齿白将他冷硬的脸柔和起来,却不显突兀。如若不动不说话,只是站在那里,这幅相貌必定会晃花小姑娘的眼 几年不见,兄长的相貌,竟和母亲如此相似,穆识月有片刻看呆了。由一段青白绫缎挽着的墨发,鬓角凌乱,衣衫也不是那么齐整。兄长千里迢迢从凤阳赶来,他可知道,何为生离死别?朝思暮想的人,只在她死后才得以见面,多么悲哀的事实。 穆识月还看到了人群中的父亲和扶着父亲的女人,那是她的继母焦氏,二人均是一身茧布缘缕。看兄长的样子和三人一身的孝服,她想,这个女人应该真的不错吧。不然又怎会一身重孝的陪着父兄千里迢迢来给自己一个继女奔丧。 穆识月痴痴的望着父亲,几年不见,父亲竟添了白发。面对着她的灵位,穆识月看见了父亲眼角的水光和颤抖的双手。是自己不孝,累的父兄如此。 她听到穆辰琦在大喊着找月儿,他说我的月儿;他在大声哭泣,为找不到他的月儿而哭泣;他从怀中掏出好多好多的信,他说他识字了,他认得月儿的信了;他冲到继母面前质问她不是说带他来找月儿吗,月儿在哪? 月儿,月儿……一声声的。他一直这么叫自己。儿时的穆识月总是不满,觉得像是小丫头的名字,可是固执不过他。 绫缎掉了、头发散落、衣襟凌乱,哭泣声、劝阻声夹杂一片,场面混乱不堪。 那灼人的刺痛又来了,穆识月缓缓蹲下,抬臂捂住胸口,期望能缓解一些。可是终究无用,这是要走了吗,她想着。 能在走之前见到自己的亲人,她知足了。神识一点点的幻散,慢慢的陷入了一片灰暗。 很久很久以后,穆识月又听见了刺耳的嘈杂声,吵得她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怎么自己的魂魄还是没有归处吗?胸口的疼已经不在了,但是却感觉到头和手掌都在隐隐作痛,努力的睁眼想看看父亲和兄长怎么样了,却没有睁开。 “哎呦呦,别吵了,还不快将小姐拉出来”一个嘶哑的声音突兀的出现在一众喧嚣声中,接着穆识月就感觉到一阵眩晕袭来,身体贴着不知什么东西往下滑,继而又落在了好像是木板一样的东西上。然后眼前一晃,即使隔着眼皮也能感觉到一片光亮,随后身体被人拉拽着向前,有人抬起她又平放在了地面上。 心底的疑惑更甚,怎么能感觉到那些放在她身上温热的触感?想当初她都是可以从别人的身体中穿过的,像是一团雾气一样,如今又是什么情况? 无法睁开眼睛,她也看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三章 穆家四郎 “小姐,小姐,您醒醒”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很熟悉,好像是……菱烟? 穆识月的心陡然一紧,剧烈的跳动了起来,菱烟不是已经和她一起死在了那场箭雨里吗? “大姐儿,让开,我来”那个嘶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接着,穆识月鼻翼下突然一痛,疼的她倒吸了一口冷气,一声嘤咛从嘴边流出,眼睛倏的一下便可以睁开了。睁眼就看见了明晃晃的太阳,那亮光扎的她马上又把眼睛闭了起来。 “醒了,小姐醒了”欢快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 转过头,躲开阳光的方向,穆识月再次将眼睛睁开。眨了两下后终于能顺利的看清眼前的景象了,只见围着自己的是一圈脑袋瓜儿,十来双眼睛盯着她,骇了她一跳。 “都闪开,这样围着,小姐还怎么呼吸”又一个有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响起,穆识月的头刷的就转向了声音的来源,眼中所见让她的唇都抖了起来,抬起手指着那张眼角含泪却还堆着盈盈笑意的脸。 大大的眼,还有左腮下的一颗红痣,都明晃晃的展现在穆识月的眼前。这个人,浑身是血仍努力爬向自己,被箭射中喉咙仍张嘴说着“快跑”,侥幸不死却最终被人灭了口。这个人,是从小陪她一起长大,又跟着她陪嫁到怀远伯府的絮儿。 穆识月抿起嘴角,眼中的泪不期然的漱漱而落。她的委屈,终于在见到絮儿的一刻喧嚣而出。 一群人又忙不迭的安慰她,为她拭泪。而泪眼婆娑的穆识月,盯着身前的人心思却千回百转,她不知道眼前的情形是怎么回事。前一刻她还魂游怀远伯府,看着自己出殡,看着亲人落泪,此刻却向做梦一样见到了已死的贴身丫鬟。 如果这是梦,她情缘永远不要醒来了,就让她沉浸在这梦里吧。这样就会忘了那些痛、那些悔、那些怨,甚至于那六年的孤寂。 眼前的絮儿和菱烟还是一副没有长大的样子,粉紫色的绫缎扎着两个童髻,看着像是八九岁的小女娃。转念间,穆识月抬起了手腕,就看到一双不算秀丽或者说是微胖的小手,那手上还有几道划破的血痕,一下子呆住了。 菱烟看小姐举着手在看,才发现小姐的手已经擦破了,忙拉了过来,抽出怀中的帕子小心翼翼的擦拭着。还一边安慰道“小姐忍着点,奴婢给您擦擦。已经派了人回府,咱们没走出多远,想必老夫人很快就会派人来的” 接着问“小姐可还觉得有其它地方不舒服的?” 穆识月任她擦着没动也没说话,记忆在脑海中不停的翻滚着。她记得自己有一年去给舅舅家的瑛表姐过寿辰,因为母亲不在了,父亲又外出。而外祖家与穆府离得并不算太远,祖母就派三堂兄护送自己去。谁料出府还没半个时辰,就碰见迎面驶来的一辆惊了的马车,躲闪间,穆府的马车翻了,自己狠狠的摔在了马车里。 梦里都没再想起过的情景出现在眼前,穆识月有些许慌乱,她已经分不清何为现实何是梦境。 如若眼前是梦,那为何握着她的手温暖如斯,身上的疼痛如此真实,就连晒在身上的太阳都带着暖烘烘的慵懒。 如若之前发生的一切是梦,那为何六年的辛劳历历在目,乱箭刺肉的声音犹在耳边,小到某天早上吃了什么、某一日见了什么人都一幕幕的出现在脑海里。 絮儿在一旁翻着包袱,小姐的衣衫刮坏了好几处,幸好这胡同里人不多,得赶紧让小姐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几个家丁去追那架惊马了,周围看热闹的人也已被剩下的的家丁驱散了,周围只有几个跟车的仆妇,想着小姐这身狼狈相也不会传出去,絮儿的心稍稍落了下来 耳边有仆人们修复马车的声音,有对惊马往何处去的询问声,还有房檐下燕子的鸣叫声。穆识月眼睛直直的看着房檐下的鸟窝,心底混沌一片。 菱烟等了半天没见穆识月回答,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穆识月,只见小姐微微仰着头,目光直直的盯着远处,根本没理自己。心里暗想,小姐不会摔傻了吧。这个想法一露头,菱烟就呸了自己几声,这是胡想什么呢。 絮儿走过来检查小姐还有没有其它地方受伤,菱烟向她使了个眼色,絮儿疑惑的看看菱烟,又看看怔怔的坐在地上的穆识月。柔声说道“小姐,马车已经修好了,还好只是翻倒,倒是没有什么坏的地方。小姐不如先上车里将衣服换一下?” 一串的话说完才唤回穆识月的心绪,可是小姐这不错眼的看着自己是怎么回事?絮儿心里毛毛的,自己也没做错什么呀。 这真的只是絮儿多想了,穆识月只是盯着这个死而复生又变成小丫头的贴身丫鬟在出神而已。 看了一会,穆识月终于开口了“絮儿,我这是怎么了?” 听见小姐终于开口说话了,菱烟和絮儿齐齐的松了口气。二人一左一右的搀着穆识月的胳膊将她扶了起来,絮儿边用力边答道“小姐,刚刚有一辆马车疯了似的从胡同口跑来,车夫躲闪的时候急了点,马车翻了。今天恐怕是不能去给表姑娘做寿了” 穆识月的眼皮几不可查的跳了一下,跟她记忆中一样。现在的情况是她做了那么长的梦,长到仿佛经历了一辈子?不可能,若说那些年走过的路是梦,打死她都不会信的。如果不是梦的话,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那就是自己又活了过来的时候,回到了自己的童年。 穆识月只说了一句话就不再言语了,任由絮儿和梨落搀着她上马车、换衣服、检查有无暗伤、重新挽好发髻。 这一切刚刚做好,外边就传来一阵喧哗声,穆识月听见有人在喊三少爷,哒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在马车旁停住。 “六妹,你还好吧”,一个尚处于变声期的嘶哑嗓音传来,虽语气沉缓,可这声音却让穆识月感觉不安定,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压下内心的波涛汹涌,穆识月伸手掀起车窗上的细白纱帘子,就看见个一脸肉乎乎的男子,说是男子也不太妥当,也就是一个大男孩。乌黑的发高高挽起,罩着一顶紫藤花纹的银冠,青绿色蟠纹锦袍,端端正正坐在马上,眼中流露着关切的神色,额头上的细汗在太阳的照射下煜煜的闪着光泽。正是四伯父的长子,她的三堂兄穆宸轩。 别看三堂兄一副憨憨厚厚的相貌,其实此人最是奸诈。儿时总是怂恿他们做坏事,但每次被大人发现他都有理由撇清自己,把锅甩给弟弟妹妹们背,然后全身而退站在一旁看热闹。若问他身为兄长的自觉性哪去了,别闹,大难临头还不各自飞是傻子才做的事好么。 “三堂兄,我很好,只是蹭破了一点皮,不碍事的”,穆识月小声的答道。三堂兄虽不靠谱,但她知道真的面对正经事时还是不会胡闹的。 转头回车厢抽出菱烟刚刚递给自己的帕子伸了出去。 “三哥还是擦擦汗吧,有什么事我们回府再说”,已经在这逗留了很久,而且究竟发生什么事她已经想起来了,自是没有了什么好奇心。 “好的”,穆宸轩接过穆识月递过来的帕子,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穆家并没有分家,除了大伯父和六叔两家迁至京师外,其他四房同在一个府里,兄弟姐妹们打小就混在一起,自是很熟识的,所以根本没想过和穆识月见外。 唉!人胖就是爱出汗,这才骑马跑了多远身上就跟雨淋了似的,看来母亲说让他多动动赶紧瘦下来的计划得提前了。 穆宸轩一把抹掉额头上的汗珠,又把帕子还给了还撩着帘子没有放下的穆识月。透过车窗看见坐在六妹身边那个眼睛大大的丫头接过帕子熟练的拿起匣子里的剪刀绞碎了,不禁翻了个白眼,他就知道会这样。 六妹是所有姐妹中最谨慎的,她可以和你亲密无间甚至勾肩搭背,但转过头就能摆出一副我根本不认识你的姿态,很少能抓到她的把柄,所以她是所有姐妹当中最无趣的一个。 算了,不想了,眼下这关还不知道怎么过呢。老祖宗指派的活计,出门还没走多远就让他给办砸了,还累得六妹妹受伤。他可以想象到回府后那热乎的皮鞭子炖肉,思及此,穆宸轩露出了一副呲牙咧嘴的苦笑。若是有人看见他的那一笑,就能深刻体会到什么叫笑的比哭的还难看。 马车缓缓的动了起来,向着穆府的方向驶去。穆识月闭着眼,斜靠在车壁上。看着是在闭目养神,其实心正随着马车的晃动一道摇摆不停着,这一切委实太真实了,让她的迷惑越来越深,真的不敢相信发生过的一切居然还能重演。 如果记忆没有错的话,这一年她八岁。之所以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惊马事件发生在母亲过世后的第三年,她刚出孝期不久,所以才会去赴瑛表姐的寿宴。 这一切若都是真的,那就意味着她重新活过来了,不是在那场刺杀中活下来,而是回到了自己八岁的这一年。这件事实在太诡异,穆识月一时还有些接受不了。 第四章 马车翻了 头上磕到的地方隐隐作痛,穆识月决定先不要想了,且当梦境看着吧。遂真的收敛了心绪,随着马车的摇摇晃晃睡着了。 穆识月是在絮儿轻声的呼唤中醒来的,这一觉睡得深沉。 “小姐,我们到了”,絮儿轻声的说。 穆识月睁开眼应了一声,由着菱烟整理好她压歪的发髻,又在两个丫头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眼前是一片辽阔的青墙黛瓦,穆识月当然不会忘记这里,这个她生于斯、长于斯的凤阳穆府。 说到穆府,不得不提一下穆家。 穆家是凤阳名宿,百年望族,祖上曾出过一位帝师,一位太常寺少卿,两位国子监祭酒,更是曾有过一门四进士这等一时无两的荣耀之家。 而穆家的族学在凤阳甚至整个南直隶都是可以拔头筹的,当朝乃至前朝从穆家族学走出来而高居庙堂的人不胜枚举。 曾祖父穆明膝下子嗣凋零,虽有过一妻二妾,却偏偏只有一位嫡女穆逢月及一位庶子穆逢年,之后便再无所出。穆明的发妻殷氏便将穆逢年当做嫡子般善待。穆逢年倒也争气,十七岁时乡试中了解元,第二年会试虽未能名列榜首但也是榜上有名。毕竟不是嫡亲的儿子,殷氏怕有朝一日穆明去了以后这个儿子跟自己离心,做主将自己嫡亲的外甥女许给了穆逢年。 这个外甥女就是穆识月的祖母。祖母进门后与祖父琴瑟和鸣,与曾祖母本就有着姑侄情分更是不消说的。祖母是个有福气的人,进府不到两个月就有了身孕,第二年顺利的产下一子,是为穆识月的大伯父,而后又陆续生下了穆识月的父亲和大姑母,其他几位叔伯姑母都是妾生子。 穆家有一点不同于世,那就是只要你有本事,不论嫡庶均一样待遇,这也是曾祖母善待祖父这个庶子而遗留下来的家风。所以在穆家虽然嫡庶有别,但甚少薄待庶子庶女,也正因为如此,穆家才从曾祖辈的人丁单薄行至如今的人丁兴旺、子嗣繁多。 穆府位于凤阳县的东城,是凤阳数一数二的宅邸。本来只是座五进的宅子,因屡添人口俞显拥挤,便将旁边的两座宅院也买下来合在了一起,称东园、西园。也因此,只一个穆府便占了整整一条胡同。 穆识月记得,六叔出事后和大伯父举家迁回凤阳,又把后街的三个宅院买下来,生生将两条街扩成了一条街,彼时穆府真真的是凤阳第一大家了。 扩府还是过两年的事情,现在的穆府还只是青阳街的穆府。还是那座恢弘的朱漆广亮大门,两侧抱鼓石上的卧狮目光凛冽、不怒自威,大伯父和六叔丢官后这座门就换成了金柱门。 天上浮云似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管它是梦一场还是人生自有奇遇,且来吧,穆识月如是想。 三堂兄已经先一步回府“请罪”去了,没管两个丫头是否跟上,穆识月脚步急行的向穆府内走去。 入得府内,一个身着藕绿色比甲的有着大大双眼皮的丫鬟笑吟吟的迎了上来,头上戴着一串玳瑁珠串,颊边一对银铃耳铛随着她的走动摇晃着发出清脆的声响。穆识月在记忆中搜索着,时间久远,她不记得这是哪房的丫鬟。 小丫鬟走到穆识月面前施了一礼,笑道“六小姐可算是回来了,老夫人和各位夫人都急坏了,特意派了婢子来接您”。穆识月闻言看向她的身后,四个膀大腰圆的婆膀子并一顶油壁软轿正等在西侧的月洞门旁。 身后的絮儿快穆识月一步上前拉住了那丫鬟的手笑着道,“有劳其华姐姐了,我们小姐受了伤,我这正愁怎么走过去呢”。言语间已经将一个八钱的银锞子塞到了这个叫其华的丫鬟手中。 其华暗捻了下满意的收在袖中,欠腰道“奴婢不敢,都是老夫人的吩咐,婢子只是跑个腿罢了,六姑娘您请” 因为三年前母亲亡故,父亲打理穆府庶务,整个芳歇院没有个得力的主子,在这些仆人的眼中,五房在穆府的地位逐渐下降。穆识月也乖巧懂事,哥哥那般样子,她不能再给穆家添麻烦。所以她和她身边的人都谨慎行事、温和待人,从不掐尖要强。 待穆识月坐稳后软轿被轻轻抬起缓慢的走起来,拐进了西侧的月洞门。 穆识月抬手轻轻掀起轿帘,看着外面的景致,行了几息就有盈盈水光映入眼帘。 水波粼粼的湖面在天空的映衬下铺满了蓝色,如梦似幻般引人遐思。穆识月知道,这是勤思湖,名字的由来已经无从考据,靠近她这一面的岸边有一块硕大的太灵璧石,上书“勤思”二字,也不知是因这二而题湖还是因湖而题字。 湖边栽种的柳树随风摇摆着枝桠,似美人腰肢般妖妖娆娆,凭添一份迤逦。 行过约有二十余丈宽的湖泊后便可见一道垂花门立在右手边,进了这道门便是祖父祖母所居住的“慈严堂”。守门的婆子已经得了吩咐,看见轿子忙将门打开,四人小轿顺利的进了门。 入门后可见两侧的枇杷树,葱葱茏茏好不茂盛。可以想见,天气冷了定会结出满树的枇杷果。穆识月却知道,这只是两株红沙琵琶,果肉偏酸,儿时尝过一次后便不敢再吃了。倒是兄长爱酸,很是喜欢,所以结果后好多都是送到芳歇院的。 迎面是一座绘着崖岸青松的照壁,一侧用正字书写着“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八个大字。这照壁应该是今年重新漆过,颜色鲜艳,一点都看不出风雨侵蚀的痕迹。 绕过照壁,穆识月放下轿帘不再观看。这穆府还是她记忆中的样子,一点都不曾变过。整理了下衣襟,待轿子停稳后,穆识月缓缓迈步出去。 柳体书写的“慈严堂”匾额高高的悬挂在横楣上,祖父、二伯父均好柳书,穆识月倒是不知这匾额是二人所写还是祖辈传下来的。 看着那匾额,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冲击着她的五官。记忆中自父亲续娶后足足五年没有回到凤阳,没有见到这穆府的景色,此刻这一切就在眼前,她仍是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又回来了。 不待她多想,一道青色身影疾风般从屋内冲了出来,挤过立在阶前的丫鬟们几个大步就跑到了穆识月的面前。 穆识月看着面前身量比她高了半个头的人,浓眉大眼,鼻梁高挺,红嫩嫩的唇一笑露出白白的牙齿煞是好看,一身天青色潞稠琵琶袖直裰,周身无一点饰物。 一阵酸意泛上鼻尖、眼角,眼前正是兄长年少的样子,比之前几日所见远没有那种玉树临风之感,但这正是她记忆中兄长的模样。 经年的记忆已经模糊,那些温暖却一直还在。 仍记得自己与五堂姐打赌,偷了大伯父最喜欢的青州玲珑端砚,被祖母罚抄《女则》十遍,否则不许吃饭。彼时自己才五岁,冗长的篇幅令她愁苦不已。兄长得了芍药糕,偷偷的揣在怀中,逃过仆妇的眼跳窗进屋,见到自己时满心欢喜的掏出来送到嘴边说“好吃,给月儿”。仍记得母亲去了的时候,兄长懵懂不知何为死亡,自己哭得双眼红肿,他拉过自己的手道着“月儿乖乖,大老虎来了哥哥踢他”。仍记得出嫁时,三堂兄背自己出门,兄长拽着自己的脚问“月儿不要哥哥了吗?我会很乖的”。还有那日,他一声声如杜鹃啼血般的月儿。 迷湿了的双眼一次又一次的知道,即便什么也不懂,兄长仍然是知道依赖并疼爱自己的。 穆辰琦微低着头拉起穆识月的手,刚刚三堂兄回来和祖母说了好久的话,他听得不是很明白。但是有一句他听懂了,三哥说月儿受伤了,他知道什么是受伤,春季时他就被路边的石头绊倒蹭破了手,还流了血。他记得那是很疼很疼的,自己哭了好久,连吃饭拿筷子都不敢,有好几日都是洪嬷嬷喂自己吃的饭。 穆辰琦刚巧碰到了穆识月受伤的地方,轻轻的一声“嘶”。这可吓坏了穆辰琦,没有松手,又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口中还嚷着“月儿不哭,哥哥给吹吹”,拉扯间穆识月痛的连声“哎呦”。 跟着穆辰琦出来的洪嬷嬷见状连忙上前扯开穆辰琦的手,并劝阻到“四少爷,您弄痛六姑娘了,还请放手”。 话毕向穆识月深施一礼继续说道“四少爷是无心的,还请六姑娘勿怪。二夫人已经请了常大夫过来,六姑娘快快进屋让常大夫给您瞧瞧” 洪嬷嬷是穆辰琦的乳娘,这些年一直跟在穆辰琦的身边照料他。 兄长不谙世事,母亲又走的早,若不是洪嬷嬷的细心照料,还不定成什么样子。所以对这个老嬷嬷,穆识月还是很感激的。 笑着应了一声“我自是不会和兄长计较”就给絮儿使了个眼色,幼时的絮儿就已很是伶俐,见状上前悄悄塞了二两银子给洪嬷嬷。 是了,这个洪嬷嬷虽待兄长真心实意,但却有个贪财的小毛病,因她胆小却也不敢出多大的纰漏。只不过有两次她偷偷拿了兄长穿小的衣服去卖被穆识月发现告诉了父亲,穆识月到现在还记得父亲告诫自己的话。 第五章 凤阳穆府 父亲说,不痴不聋,不做家翁。洪嬷嬷虽然有一点小毛病,但她将兄长照顾的好就是她最大的功劳。做人做事要张弛有度,对待下人,如果在不违体制规矩的情况下暗地里给些小甜头,这样做起事来才会更有干劲。但也要有原则,一旦触犯了你原则的底线就要一次性解决她,例如不忠,例如侵害到主子的利益。这个“度”得你自己掌握。 那时的穆识月虽没太听懂父亲的意思但也照着做了,对洪嬷嬷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暗地里观察下,发现她除了在一些小处起过贪念,大的地方却恪尽职守不动分毫,才放宽了心。 直到多年后她在怀远伯府掌了中馈,面对满府庶务和数不清的下人仆妇,她才想起当年父亲告诫自己的话并引以为戒。 放下洪嬷嬷不讲,穆识月看着眼前的兄长,收起心中的酸涩之意。用没有受伤的一只手轻拍兄长笑到,“哥哥莫要担忧,月儿只是蹭破了点皮,连血都没有出的,碰不到它就不疼”。 穆辰琦不相信的斜睨着妹妹,看她不像说谎的样子才放下心来,却没敢再拉穆识月的手。咧开嘴笑道:“月儿拉着哥哥的衣服,我们快进屋,小满刚端上来一盘栗子甜糕,我都没吃到呢”。然后就急慌慌的转身向屋内跑去,穆识月骇然,她可不记得记忆中有这一出了。可是,说好的拉着哥哥衣服呢?他跑的那么快,怎么拉? 看着穆识月抬起又恨恨放下的手臂,菱烟和絮儿在后面垂首偷笑,四少爷碰到吃的时候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慈严堂的正房是由一明两暗的三间屋子组成,中间一间是堂屋,两侧的暗间分别做了祖父的书房和二老的卧室。两侧厢房和正房中间具辟了一块空地出来,围着青石做成两个花坛模样,各分成了六畦种了六色花。此时正值夏日,姹紫嫣红的很是好看,满院子的莺飞蝶舞更是添了一丝生气儿。 檐下站着的两个小丫头远远的就撩起了门上挂着的淡蓝色绣忍冬纹薄绸锦帘,穆识月带着菱烟走进去,絮儿则去了茶水房和守炉子的小丫头们闲聊。屋内摆着一座六扇的红木镶边嵌珐琅山泉图围屏,看着就让人觉得清清爽爽,似有凉意袭来一般,在这夏季最为合适不过。因是初夏,并没有没有摆放冰盆。 屏风前是一张黄花梨嵌玉石围栏中字空隙罗汉床,左右各立了一盏铜鎏金鱼形宫灯。 罗汉床上的老妇人就是穆识月的嫡亲祖母穆殷氏,半白半黑的头发整整齐齐的挽着个圆髻,石青色的抹额上一个橙黄色拇指大小的玛瑙,一双眼睛早已没有了年轻时的清澈,反而多了一丝锐利,暗红色的唇紧紧抿着亦可见嘴角的两道细细纹路,秋香色茧绸褙子有隐约可见的水波纹,正斜靠在床上的锦垫上。 祖母这一生可谓是顺风顺水,所以即便如今已经快花甲之年,仍是精神矍铄。五房的兄妹两个自幼失恃,又是嫡亲的孙儿,老太太自是多一些宠爱的。 所以无论穆识月是在穆府时还是出嫁时都得到了老太太相对多一些的关照,也正因为如此,在穆家风光不再,年纪相仿又没定亲的姐妹有好几个时,老太太才凭一己之力将不太出挑的穆识月嫁到了京师,嫁进了伯府。 不论结局怎样,老太太的初衷是好的。 罗汉床的两侧各有四张花梨木交椅,此时正有三位妇人坐在那里,穆识月轻轻扫了一眼,是几位伯母,惯常能出现在这里的几位女性长辈都在了。 穆识月没有细看就向着罗汉床上的祖母深深的拜了下去“孙女识月请祖母安,让祖母惦念,是孙女的不孝”。 这一跪,穆识月是带着浓重的情谊的。在她死的时候祖母还健在,依旧稳如泰山一般带着穆府在绝境中寻找出路。打小的自立让她对祖母并没有太多的孺慕之情,但此刻,穆识月更愿意做一个依赖者祖母,可以和她撒撒娇、耍耍脾气的小妮子。 这是除父兄以外于她最近的血脉至亲,多年的念想积累到今天,心中的无限委屈似乎都有了倾泻口。 所以,说完那一句话,穆识月的眼泪就唰唰的流了出来,并且一发不可收拾。小小的身子伏在地上,看着就让人心疼。 本来听先一步回来的孙子穆宸轩说月丫头伤的不重,自己也没有太过担心,人没事就是最大的幸运了。只不过月丫头素来是沉稳的,怎么一回来就哭成这个样子,难不成……是有什么暗伤没好和孙子说? 这么一想可把老太太吓坏了,旁边或坐或立的各位长辈也都坐不住了,俱都上前询问的询问,哄人的哄人,小一点的八堂妹更是被这一团乱吓得哭了起来。 穆辰琦看着妹妹刚一进屋还没有说话就大哭起来,丢下手中才吃了一半的糕点也跑了过来,无奈围着的人太多他挤不进来,在外圈急的团团转,也跟着哭了。 这时候老太太的威严尽显,不知拿起什么用力的敲了敲桌子喝道:“好了,还有点规矩了没有,吵得我头疼。”众女眷这才歇了探究及关切之心各归各位。又命人把四公子和八姑娘带下去哄着,屋子里这才消停下来。 穆老太太端起面前的粉彩茶杯呷了一口茶,暗地里平复着自己的心神,告诉自己不要慌。这孙女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急行中的马车翻倒,她也许只是吓着了。虽这么想,但心里还是有些没底。 抬头看见穆识月还跪着,忙心疼到“哎呦,还不快将月丫头扶起来,虽是进了六月,但这寒气还没消尽,可别冰坏了身子”。跟着穆识月进来的菱烟闻言忙将自家姑娘搀扶起来 穆识月的三伯母穿着一身蓝绿色织金杭绸褙子,月白色挑线裙子,看着就很有精气神儿。站起来拉了穆识月的手道:“六丫头快坐下歇歇,这可真是飞来横祸,我们听你三哥说马车整个都翻了过去,可都是吓坏了。幸好你没受什么大伤,这可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边说边拉着她在身旁的交椅上坐下。 三伯母出自凤城三大船运之一的容家,是穆府中唯一的商户女出身。士农工商,商人重利,不务实业,向来为人所不齿,但又因其富庶惹人艳羡,这其实是很矛盾的事情。 穆识月出嫁前曾听府中下人议论,说三伯母嫁入穆家时头妆都抬进了穆府大门,还有嫁妆没出西城呢,真真是十里红妆。有个老嬷嬷说就是皇帝嫁女儿也没有这个阵仗啊,就有人呸到“你这一辈子连凤阳城都没有出过,哪里又见过皇帝嫁女儿” 穆识月倒是见过皇帝嫁女儿,不过她没见过三伯母出嫁的风光,自是无从比起。那时还当笑话和新婚不久的曹柏森讲,如今看来,自己才是那个笑话…… 自穆识月的母亲去了以后,兄妹二人一向深居简出,可想而知跟府中各主子的感情并没有多深厚。直到穆识月嫁入怀远伯府,初理庶务不能得心应手,庄子、铺子总是有诸多问题,那时多亏容家在京城的人帮扶才不至于焦头烂额,所以对三伯母穆识月是非常感激的。 一道柔弱的声音打断了穆识月的思绪“三婶,还是先叫常大夫给六妹妹瞧瞧吧,他已经候了多时了” 穆识月这才注意到在祖母脚边的绣墩上还坐着一个人,十二三岁的年纪,松松挽着的流云髻上插了一根银鎏金攒花步摇,额发分向两边掩在耳后。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一袭白色浅交领宽袖襦裙,只在衣袖和左下摆绣了几朵折枝梅花,十分的清丽脱俗。 细看了下就想起来这是大伯父家的二堂姐穆知颜,二堂姐是穆家一众小姐中的翘楚,无论相貌、文采、品味,向来都是妹妹们争相效仿的典范,只是随大伯父寓居京师,甚少回到凤阳。 穆识月不知道是自己多大的时候,忽然大伯父就派人把二堂姐送回了凤阳,说是要替他在祖母膝下承欢。虽然同在一府,可二堂姐是谪仙般的人物,而自己总是有意无意的降低存在感,所以也不愿往她身边凑,二人接触的并不多。 直到后来穆识月进了京,才在第一次出席的赏花会中听别的夫人闲话京中趣闻,说起成国公的外孙夏奕和安阳郡王因一个青楼女子打了起来。另有一个夫人就对穆识月道,幸好你们穆家的姑娘自己退了和夏奕那纨绔的亲事,要不这糟心事数都数不过来。 细问之下才知道,大伯父在京中给二堂姐定了太常寺卿夏允的嫡次子夏奕的亲事。 也许因自身条件太好,也许是长辈们的宠爱太过,也许当时的夏奕混蛋到了人神共愤。突然有一日,年仅十一岁的穆知颜偷溜出府,跑到那烟花之地“巧遇”了她醉酒的未婚夫,一顿棍棒把那醉的四六不分的夏公子敲的鼻青脸肿,被跟着夏奕的小厮报了官。后来,也就没有后来了,夏家和二姐退了亲,穆知颜被遣送回了凤阳。 这事被长辈们瞒了下来,只说回凤阳替大伯父尽孝,所以其中缘由她们并不知晓 第六章 再见兄长 穆识月记得后来二堂姐就嫁在了凤阳,和二姐夫琴瑟和鸣,公婆体恤,对她十分照顾,即便大伯父辞官都没有影响到她,很是幸福。 看着面前秀丽婉约,柔柔弱弱的二堂姐,穆识月实在是想不出来她还有这么彪悍的一面。知道这事后,穆知颜在她心目中就再也不是那仙气十足的样子。 穆识月反倒是喜欢她那直来直往、敢想敢为,由着自己心意的性子,遂暗暗的冲穆知颜点头微笑以示亲近。 三伯母听话听音就松了穆识月的手,爽朗的笑着道自己糊涂,又忙不迭的转身吩咐人请常大夫过来。 常大夫是穆家药铺的坐堂大夫,也是跟穆家定了契约的,所以算是自己人,况且又是穆府常来常往的,所以众女眷也都没有避开。 号脉问诊察颜色,一通检查下来开了活血化瘀的方子和两瓶涂抹的药,了解事情的经过后又加了一份安神汤,大家知道穆识月没什么大事也就放心了。 只穆老夫人疑惑的看着常大夫隐晦的问了一句“可都查仔细了?别留了什么后遗之症”,得了常大夫的再三保证才不再追问。为谨慎起见,常大夫临走前老太太又叫了菱烟给他嘱咐一番才放心让其离去。 穆家书香世家,府学又极为出名,所以整个穆家就没有不是饱学之士的,就连一众姑娘们也都在府里开设了小学堂。穆识月今日是告了假才得以出府,所以穆府的姑娘们都不在,这倒是让她安心不少,自己实在是没精力应付更多的人了。 众人又陪着老夫人说了一会话,一直跟着忙前忙后的二伯母就对老太太说:“母亲,您看是不是让六丫头早些回去歇着,虽说这万幸没受什么大的伤,恐怕也是吓得不轻” 穆老太太一拍额头笑着说:“你们瞧瞧我,这一说起闲话来就忘了六丫头还伤着的事了,快快都散了吧,我这里留二丫头就够了。” 说完,又冲穆识月正色道:“回去好生养着,莫要再调皮。若是还有什么不适就赶紧打发人给你二伯母,叫常大夫再给好好看看” 这语气好像穆识月是个让长辈头疼的小魔王一样,却让穆识月觉得很温馨。手拿肩扛的撑了曹府六年,又何曾有过小女儿娇态,而今被人宠溺的说着莫再调皮,心里暗叹完了,祖母,您老可莫要再如此煽情,不然您的小孙女又要哭了。 众人辞别了穆老夫人回自己的院子,兄长已经先一步被洪嬷嬷带了回去,在场的几人中只五房所居的芳歇院在西园,所以出了慈严堂穆识月就与诸位长辈告辞。几位长辈又细心叮嘱了她一番才放她离去。 目送几人携仆从转过东侧拱门不见了身影,穆识月轻轻的呼出一口浊气。在亲人面前不可表露太多,所以时时端着,现在终于自在了。 前行几十步行至湖边,看着远处的莲叶田田,还有建在荷叶中间的湖心亭,呼吸着湖边的潮气,穆识月觉得经过这一番折腾内心平静了许多。 立了大约有半刻钟,才转身向西侧的拱形门走去。菱烟和刚刚在茶房闲磕牙回来的絮儿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二人总觉得六姑娘有些奇怪,暗道定是惊马时受到的惊吓还没缓过来,一会儿回去得赶紧盯着姑娘把安神汤先喝了。 出拱门是一条长长的碎石甬道,黄色和褐色的鹅卵石杂乱无章的混在一起,倒是显得路面不是那么单调,两侧绿树成荫,即便在太阳下走着也有阴凉可乘。这些都是穆识月以前没有注意过的,如今一寸寸走过,恍若隔世又似初来乍到。 甬道由南至北延伸很远,向前走了一半就到了西园的入口,一座六角耳门伫立在那里。这个穆识月更为熟悉,毕竟她的整个童年几乎都是在这西园里度过的。这座门白日都是开着的,晚上为了防止各房的下人乱窜,二伯母掌家后就叫人锁了,以便管理。 一切的一切都跟幼时一般无二,穆识月突然觉得接受这种改变好像很不错,如果人生真的就这样重来了,那是不是自己的命运就会有所不同? 西园的院门左侧是一个由太湖石堆砌成的假山,重峦叠嶂,曲折圆润,这本是原主人在时就有的风貌。三府合并后,祖父说这虽只是普通的白石,但好在姿态秀美,看得出原主人在做这座假山时是用了心的,所以就留了下来没有改动。 而右侧是一座长长的回廊,踏上回廊走了约二十丈远时面前就分出了两条小路,其中一条就是通往五房的芳歇院,另一条是通往大堂兄大堂嫂的院子的。 顺着小路走了不远就看见了另一座耳门,便是芳歇院了。芳歇院是座四进的宅子,第一进是客房和男仆的住处,第二进外院现在只住了父兄两人。因五房人口不多,所以穆识月住在了第三进的正房,东厢房是五房庶出行三的姐姐穆景云的住处。 进芳歇院门的时候穆识月就得了兄长已经累得睡着了的消息,三姐姐还没有下学,父亲不在家,所以现在整个芳歇院就她一个主子。得知这些穆识月彻底的放松下来,终于可以静一静了。 穆识月并没有在外院多做停留,如若一切都是真的,日后有的是时间欣赏这园中景色。她是真的累了,无论身体与心里均是疲惫不堪。 顺着西侧游廊一路至自己的院子,已经有小丫头先回来叫人准备着给她洗漱的东西。就着小丫鬟撩起的珠帘快步进屋,终于踏进自己住了多年的闺房,这房间看着又是熟悉又是陌生。 像慈严堂的正房一样,穆识月的房间是标准的一明两暗三间屋子,明厅里一座红酸枝五福插屏和黑漆镶螺钿的罗汉床。靠近右侧书房的位置摆着一座黄花梨圆形多宝格,上边摆放着玉器、瓷器等一众古玩事物。印象中好像有一次哥哥玩闹撞到了上面,打碎不少东西,自那以后这多宝格上就换成了八方型的,就连上面摆着的事物也多以金银、花斛、石为主。 满满的记忆迎面扑来,脚步像是自发的就知道往哪里走。 跟随着脚步向西就是自己幼时的卧房,临窗的镶楠木大炕、靠近堂屋墙边的紫檀木雕花铜包角立柜、鸡翅木红漆三围梳妆台、透过蝴蝶穿花的绡纱屏风隐约可见的拔步床。 是啊,这是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时隔几年再见,依然能闻到熟悉的气味。穆识月自醒来到现在第一次有些许笃定,这一切都是真的,自己真的回来了。 换下那一身外出的衣服,就着丫鬟端来的光漆可鉴的铜盆、漱盂、洗漱一番后,穆识月觉得整个人立时清爽了不少。 刚在临窗的大炕上坐下,一个穿着一等丫鬟服饰的人走了进来。十四五岁的样子,细细的丹凤眼很是清亮,两个酒窝笑起来分外明显。穆识月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她是谁,母亲去世的时候自己年岁尚小,祖母又不能时时照拂,怕仆妇们亏待了兄妹二人,就把自己的一个贴身丫鬟叫白露的给了自己,就是面前的人。 因是慈严堂出来的一等丫鬟,白露的能力自是不消说的,在她的管理下芳歇院甚至比母亲在的时候还要好。只是白露年龄大了,她的老子娘在自己即将出嫁的时候,求了祖母的恩典放了卖身契回家嫁人去了。那时自己好像还赏了她不少好东西。 白露进来向穆识月屈膝行礼后收敛了笑容道:“六姑娘可是要吓死奴婢们了,这万幸没伤到脸,菩萨保佑人也没什么大事,回头定是要到菩萨面前磕头谢恩的”。 说完从衣袖中掏出一个看着有些眼熟的小药瓶又道:“菱烟去看着小丫头给您熬药去了,絮儿我也叫她先回去拾掇一通,就由婢子给您上药吧” 穆识月摊在炕上有气无力的点点头,这些小事她是从来不需要关心的。 白露就拉过穆识月的手边给她擦药边和她说话,“二夫人刚派人来说已经给表小姐送了赔礼,表小姐也回话说让您好生歇着,得空她再来看您” 穆识月又是点点头没有说话,正午的太阳透过糊了高丽纸的窗户照射进来,烘的人睡意渐浓,虽然身下铺着凉簟,但也觉出一丝的热,额上就沁上了一层薄汗。 白露见状就将药瓶收起来,拿着炕边矮几上的团扇轻轻摇起来。 又接着说:“奴婢听说今儿个惊了姑娘马车的是咱们凤阳府通判孙老爷家的二公子” 这事还没有传到穆识月的耳朵里,不过以前发生过的事情她是知道的。这个孙通判家说起来和自家还有一些渊源,孙老爷的妹子就是三伯母的嫂嫂,容家的长媳。 若问一个官家小姐又怎么嫁到商户之家去,这就要说说这个孙家了。孙老爷的爷爷是举人出身,他的父亲也是举人,而到了孙老爷仍是举人,说来也巧,孙家祖孙三代均都折戟在春闱之上。 但孙老爷与其爷爷和父亲还是有所不同的,那二人有着异于常人的孜孜不倦之心,一次不过考两次,两次不过考三次……一直考到老。这也是凤阳人茶余饭后的一大谈资。父辈祖辈均不事生产只一心死读书,三年一入京耗资不菲,孙家本就只是小有余财,哪够如此挥霍的,所以到孙老爷的时候家里虽不至于一贫如洗倒也是差不离。 碰巧这时孙老爷的妹子及笈了,求亲的人纷至沓来,但品质良莠不齐,这其中就有容家。 第七章 穆老夫人 这桩亲事本是不成的,士农工商,以士就商,对于那些清傲的士子老爷们来说是一种侮辱,没将那商户人家打出府来都算是手下留了情的。 这时我们的孙老爷发挥了他的聪明才智,力排众议,越过自己的老爹和容家交换了妹子的庚贴。惹得孙老太爷直骂儿子不孝、堕落,但事已成定局,却也无回天之力。 孙老爷当然有自己的打算。从自己的爷爷开始就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有功名后就清高了,认为金银都是些阿堵物,会掉了身价,所以从不想着置产置业,还总是置办些不能吃不能喝的孤品古玩什么的。这些东西只靠那几十石的俸禄和别人孝敬的银钱又能撑多久?所以孙家原有的一些产业也慢慢的败光了,而容家自祖辈起就是凤阳大户,在凤阳的商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妹子嫁过去别说是吃穿不愁,也能帮着拉扯自家。 不得不说孙老爷这一步棋走对了,孙家姑奶奶的聘礼颇丰不说,容家还额外给了孙老爷不少好处,就连他这凤阳通判的职务都是容家帮着谋划的,终是靠着容家这颗大树重新站了起来。 前世惊马之后,孙夫人亲自带着孙二公子来穆府赔罪。因其也是无意之举,又有三伯母的关系,穆家人自是不好太过为难,这事最后就不了了之了。 只是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孙二公子会成为自己日后的三姐夫。 穆识月悠哉哉的晒着太阳想着心事,菱烟端着熬好的药碗走了进来。离的很远穆识月就闻到了浓浓的药味。这些年侍候怀远伯汤药,倒是练就了一只好鼻子。 就着桌子上的橙皮脯穆识月一口气就将药都喝了下去,立在旁边的菱烟和白露都愣愣的看着自家姑娘。这姑娘平时喝药不都得三催四请的好顿商量吗,今儿这是怎么了? 穆识月放下漱口的杯子,并没有理会两个丫鬟的诧异。挥了挥手说:“药喝过了,这回我可以休息了吧”。到底白露年长些经事也多,轻轻拉了菱烟的衣袖,二人一起帮她卸了钗环、脱了外衣。 穆识月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两个丫鬟忙活,拿着把镜揽镜自照,和哥哥如出一辙的眉眼,秀气的鼻子,小巧樱红的嘴唇,只是脸肉肉的,倒是很滑腻。原来自己幼时是这般模样,早都忘记了呢。 待她看了很久依依不舍的到床上躺好后,二人才告退出去。 躺在床上,穆识月却久久的睡不着,现下的事实在太过离奇,让她不能平心静气的接受这一切。谁能想到已经身死的自己现在又好生生的活了过来,但这又让她足够惊喜。 自己死的时候不过才十九岁,也算是青春少艾,如若没有那一桩事,自己和曹柏森是不是也会夫妻恩爱、儿孙饶膝、相扶到老?可偏偏命运弄人。 转念又想,就曹柏森的所作所为又怎当得起大丈夫的名号,即便没有这一桩事,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又哪里知道日后会怎样,说不好日子会过的更糟。 黑黢黢的眼睛数着头上承尘的纹路,手下是柔软的细葛被面。穆识月觉得如果不究其缘由,对于现在的奇遇她至少是欢心的,哪有人真的不畏死,至少自己很怕。 至于前世,仔细回想自省吾身,穆识月不得不承认,以自己现在的眼光来看,前世的自己是有些自卑的。 没有母亲,父亲对自己教导的少,哥哥靠不上,而自己又不是怎么出色的人。 论才学品味比不上二姐,论相貌婀娜比不得三姐,玲珑讨喜及不上四姐,娇俏可人又及不得七妹。所以才事事隐在人后,甘愿做一个平凡的绿叶。 不过在京中磨砺了六年,她早已不是那个闺中畏畏缩缩的六姑娘。 既然上天给了自己重新来过的机会,那就泰然接受,摒弃陋习,更好的走完这一世。 至于前世种种,就当做冥冥中能指引自己前行的梦境,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有着这一番遭遇,自己的人生自是会如鱼得水般畅顺。 想通其中关节,穆识月觉得心神俱通,说不出的畅快,就连夏日的燥热都是美好的。 白露和菱烟没有留人在屋子里,吩咐个小丫鬟坐在檐下听着小姐的动静,二人走到院中一棵环抱粗的梧桐树下纳凉。 白露先开口问了今日惊马的情况,菱烟大致的又讲了一遍。白露微蹙着眉纳罕道:“并无什么不同,可是总觉得姑娘今日有些不同”。 菱烟也深有此感,垂着眼睛重重的点点头,“许是吓的狠了,姐姐不知道,姑娘刚醒就哭了。我自四岁起跟着姑娘,何曾遇过这种事,姑娘千金之躯,纵是磕碰一下都是大事” 白露也点头道:“那汤药还得多喝几次,这几日告诉丫头们多留点心,姑娘若是再有什么不适就赶紧请示二夫人唤常大夫来” 菱烟连连应是,白露叫她也回房梳洗小憩一会,自己便去了姑娘房中守着。 也许是头上的伤口作祟,也许是被褥上的香味熏人欲醉,穆识月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梦中没有那些不快与哀痛,只有满满的温暖和翠玉盎然的希望……。 六月的天气刚有些热,树上就已经有蝉开始鸣叫,好在只有寥寥的几只,倒也不怎么吵人。 穆识月这一觉睡了很久,一直到太阳西斜才被一阵饭菜的香气诱醒,淡淡的香味冲击着味蕾,顿时觉得腹中饥肠辘辘。 翻身从床上坐起,在外间忙活的白露听到声音走了进来,嘴角噙笑的和穆识月问安。接着说道:“奴婢约莫着姑娘快醒了,就叫小厨房将晚饭送了过来” 穆识月笑了一下道:“我就是被香气熏醒的,你这是故意惹着我不能好好睡觉”。 白露听着穆识月戏谑的口吻,知道姑娘是在调笑她,连连做样的欠首告罪。在外间摆饭的絮儿听到声音也走了进来,跟着白露一起为穆识月梳妆,还跟着一起打趣白露,屋子里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看着絮儿的鲜活劲儿,穆识月也是由衷的开心,共赴生死后方知依附终身的夫婿都不及自己身边的一个丫鬟,此刻对絮儿更多了一份怜爱,也就由着她们笑闹。 絮儿和白露则觉得小姐今日似乎开朗了许多,甚至笑容都比平日更为明媚。自太太去世以后小姐一直谨小慎微,也少了一份小姑娘的天真活泼,如今经此一吓反倒像是想开了一般,私心里便觉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晚饭就摆在了外间的桌上,穆府一直恪守古礼,每日只有两餐,午时只是吃些点心糕点之类的小食。 早晚两餐是正餐,晨起人胃口淡,吃的自然也就清淡些,所以晚膳就顺理成章的最为丰盛。只见桌上摆着的素炒菜花、鸭血豆腐、绣球乾贝、清蒸银鱼、油焖草菇、还有一羹火腿乳鸽汤,主食是金丝烧麦和枸杞百合冬枣粥。都是比较清淡易入口的,想来是专门为自己这个“病人”做的。 记得以前每日晚膳兄妹二人都是一同用的,因穆识月的住处离小厨房近些,多数都是在她这里吃,今日却是没见兄长。 问了絮儿才知道,兄长早就饿了,跑到小厨房找吃的,觉得今日饭菜太过清淡不合胃口,跑去二堂兄那里混饭去了。 穆识月抬手扶额,这个哥哥够让人头痛了,他就不知道什么是客气和见外吗?喜欢吃什么叫小厨房另做两道就是了,大不了自己出钱。 这就是穆府与别府另一处不同的地方,因府中人众多,日日都在一起吃饭大厨房太过费力,所以各院都设了小厨房。小厨房的人每日按定例去大厨房领食材回来做,如若哪一院主子点的东西超出定例便要自掏腰包去大厨房买,不过每月的初一、十五大家是都要在一起吃饭的。 旅居京城六年,北方的菜爱咸,已经好久没有尝到凤阳的菜了,即便自己的陪嫁里有一个从穆家带过去的厨子,但因照应公爹、小叔的口味,倒是很少用到他。即便偶尔吃一顿,也总是吃不出家乡的味道。这一顿饭穆识月吃的很香,倒是比成年后的自己都多用了一小碗粥。 却没想到小丫头们收拾碗筷的时候絮儿给她漱口,一脸担忧的说:“姑娘今日比每日用的都少,想来还是不舒坦的,一会儿您别太早睡下了,多出去走走” 穆识月有些惊呆,自己幼时这么能吃吗?低头看了看自己胖乎乎的小手,心中有丝了然,难怪这么胖,原来是吃出来的。 因吃晚膳的时间是申时,太阳还没彻底落山,热气儿倒是过去了,穆识月便带着絮儿和菱烟在院子里走走。因白露统管她身边的一应大小事务,所以没什么重要的事都是絮儿和菱烟跟着自己。 远远能看见抄手游廊里几个小丫鬟在踢毽子玩,院中的大树下还有两个丫鬟在那借着余留的太阳光不知道在绣什么。 太阳的余晖斜斜的照在院落里,给整个院子染上了一层红彤彤的光芒,这一副景象让穆识月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也确实,活着,真好。 在院中转了一圈,对面厢房的门就打开了。一个身着拢烟色交领纱衫,浅粉色洒金纱裙的女子从房中走了出来,即便看不清面孔,穆识月也知道这是她的三姐穆景云。 穆三姑娘摇摆着纤细的腰肢袅袅娜娜的向穆识月走来,若说二堂姐穆知颜是池上芙蕖清雅脱俗,那穆景云就是庭前芍药妖娆无格。 三姐只比自己大了三岁,如今才十一岁,行动间体态便自有一段风流,可以想见日后的绰约,这便是随了她的生母燕姨娘。 第八章 彪悍二姐 燕姨娘是母亲的陪嫁丫鬟,母亲进门不久就怀了兄长,本着贤惠就让父亲在自己的陪嫁丫鬟里挑一个出来收房。男人自古爱美色,父亲当然也不例外,如此,柔弱无骨的燕姨娘就被挑了出来。 燕姨娘也是有造化的,母亲怀孕七个月时她就诊出了喜脉,兄长尚不足一岁,父亲的庶长女穆景云就降生了,一年之间添了一儿一女,可以想见当时父亲的高兴劲儿。 却没想到母亲再次有喜怀着自己的时候对兄长疏于照料,导致了兄长的悲剧。也许正是因为这份愧疚,母亲长久郁结于心,早早的便抛下稚子幼女撒手人寰。 穆景云缓步走向自己的妹妹,下学堂就听说今日跟先生告假的妹妹惊了马车,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作为一个妾生女,嫡母的外家就是自己的外家,晨起的时候六妹是来问过自己是否要同去的,自己以课业不能耽搁为由拒绝了。 看着她涂了药的额头,也不知会不会留下疤痕,女孩子家面上有了疤痕总是不好的,六妹也许会迁怒自己吧。唉!庶女难为。 行至穆识月的面前,屈膝一礼,穆识月侧过半身规规矩矩的还了一礼。穆家嫡庶待遇虽一致,但礼不可废。 穆景云扬起一抹担忧的眼神,语气亲昵道:“我刚用过晚膳,听说六妹妹惊了马正准备去看望。怎生不好好歇着,要出来吹风,可要当心些” 前世与穆景云的相处说不上愉快,但毕竟是有些姐妹情谊,何况现在彼此都年幼,也没有那许多心思,穆识月自然不会与她为难。 遂微笑着道:“叫三姐姐忧心了,我并无大碍,只是屋里有些气闷,出来透透气罢了”。 穆景云不想因早晨的拒绝跟这个嫡亲的妹妹有隔阂,就拉了穆识月的手道:“是姐姐的不是,早晨我要是也跟着妹妹去也许就不会有这事,妹妹可莫要怪姐姐。实在是和四妹妹约好了今早要将帮她谱好的曲子带去,不好违约” 穆识月当然不记得今日的早晨发生了什么,但从她的话中可听出一二,应该是自己邀她同去被拒绝了吧。不过话说回来,也许没有这一场意外她也不会重生,所以这件事真的没有怪她,也不知从何怪起。 要论客套,也许从前的她不会,但如今在京城周旋了六年,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是信手拈来的事。 反手拉了穆景云的手,“三姐说笑了,也幸好你没有跟去,若是我们两个都翻在了车里,可不是得不偿失。到时妹妹又会因自己连累三姐而愧疚了,意外谁也不能预料,所以三姐姐不要自责” 穆景云没想到穆识月这么客套,从前可没见她对自己如此亲昵,难不成这一摔还摔通透了? 这些话自是不会说出来,二人便携手在院里闲逛消食,穆景云还给她讲了今日在学堂的趣闻。 多数时候都是穆景云在说,穆识月只静静的听着,时不时的应承两句,不是她不想说,实在是这些小细节记得的太少。二人一直闲聊到太阳西沉才各自回去休息。 回屋后的穆景云却怎么都静不下心,穆识月今天的表现真的跟以往都不同,过去的穆识月是有些怯懦的,所以也好拿捏,今日她突如其来的亲昵让自己有些忐忑不安。在屋里来来回回的转了几圈后,终是拿不定主意,叫了自己的贴身丫鬟梨落,主仆二人没有点灯,摸黑去了后一进燕姨娘的院子。 燕姨娘已经歇下了,听闻穆景云过来也没有披外衣,穿着半臂的里衣就从卧房走了出来。藕臂莹莹,胸起峰峦,腰肢袅娜,这一番丰腴姿态纵是女子看着都会红了脸。 “怎么晚上过来,发生什么事了吗?”燕姨娘音色细细的问到,拉着穆景云在外间的玫瑰椅上坐下。 穆景云安抚的拍了拍燕姨娘的手,“没有什么事,就是找您说说话。” 挥手叫梨落和屋子里丫头下去,才将午后的事情和燕姨娘讲了一遍。“我就是觉得六妹平时唯唯诺诺,遇事先躲三分,今日的行径有些古怪,心里不安,怕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来找姨娘讨个主意” 要说燕姨娘母女这些年过的也不甚得意,穆景云出生的时候前头有个嫡长子,穆五爷对这个庶长女的关注自然不多。长到快三岁穆辰琦又出了事,全家的注意力更是全放在了他的身上,嫡母整日愁眉苦脸的,对她们母女当然没有什么好态度。但也还好,只顾着照顾那个傻子,没得时间来为难她们母女。 后来崔氏去了,母女二人顿觉压在头上的大山没有了,这日子才过的顺心一点。就是六姑娘,年岁不大,你不去招惹她她自是没有理由给你什么难看,而且就六姑娘那性子也不是会给人难看的样子。只老太太照顾的紧,才让她还有这一份尊荣。 女儿也是个争气的,年岁尚小便可瞧见遗传了自己的风姿,像朵娇花儿一般,女红六艺也都学得格外用心,虽是庶女,却也不比那几个嫡出的差什么,依着穆家的门第想也没人敢小瞧了她。 如今女儿已十一岁了,正是议亲的好时候,可崔氏去了,老爷经常不在家,看来还得是自己为她好好打算打算。 心思转了九曲十八弯,燕姨娘斜斜的靠在椅背上抬起纤细的手腕看着昨日新涂的丹蔻说道:“云儿莫要担心,六姑娘一个小丫头,性子不定,你不用在意的。娘正有一桩喜事要告诉你” “喜事?”穆景云瞪着一双翦眸疑惑道。 “嗯”,燕姨娘娇羞的点了点头。 “今日常大夫从六姑娘那出来就被湘儿领了过来,他已经诊出娘有了喜脉” “真的吗?”穆景云惊的从椅子上猛然站了起来,动作太大腿撞到了旁边的圆桌上,可她已经顾不得疼,拉过燕姨娘的手不敢相信的问道。 “傻丫头,姨娘骗你作甚”燕姨娘嗔到,眉目间堆满了笑意。 穆景云激动的快说不出来话了,姨娘生了自己以后其实是有过一次身子的,只是后来摔了一跤滑掉了。所以自嫡母生了穆识月以后五房就再也没有子嗣,穆辰琦又是那个样子,如若姨娘这次一举得男,那就是承载五房家业的不二人选。 到那时……到那时说不准母凭子贵,五房没有当家主母,父亲将姨娘扶正了也未可知。一旦姨娘扶正,自己就也是嫡女,到时一切好事都是可以争一争了。一想到这种可能,穆景云就觉得手脚都无处安放了,无头苍蝇般的在屋内绕着圈。 穆识月当然不知道自己随意的一个举动就让穆景云心神不宁,回房盥洗一番美美的睡了一觉。 第二日醒来时晨光微曦,穿鞋下地,推开窗扇,树上一只黄羽鸟儿在引颈高歌,叫声清脆,宛转悠扬。 菱烟听见动静推门进来了,“姑娘今儿起的真早,老夫人不是说您不用过去请安了吗”。 祖母已免了自己这几日的晨昏定省。 “本就没什么大碍,是你们大题小做罢了”,穆识月假意嗔道。 转头看见外间红酸枝圆木桌上摆着些大小不一的盒子,微抬了下巴问着:“那是什么?” 菱烟笑嘻嘻的回道:“是几位少爷和姑娘昨晚派人送来的,都是些补身子的东西” 这些东西穆识月见得多了,无外乎人参、灵芝、鹿茸、燕窝之类的,没有什么兴趣。 越过桌子就要往院子里走,门外照进来的阳光一暗,一个身影就闪了进来。 “月儿昨日睡得真早,我从二哥那回来本是要寻你玩儿的,可你那个胖丫头说你已经睡了”。进来的是一夜没见的穆辰琦,一大早精神很好,笑的跟外面的阳光一样明媚。 穆识月身后的菱烟就黑了脸,昨日就是她和四少爷说姑娘已经睡下了。可是,胖丫头是谁? 看着菱烟黑如锅底的脸色,穆识月笑不可支。 穆辰琦还嫌不够,拉着穆识月的手往一边侧过身子小声的说道:“真的,我跟你说,我昨晚睡到一半饿了去小厨房找吃的,看见这丫头在那偷吃馒头”。 穆辰琦用手夸张的比了个好大的圈,瞪着圆滚滚的大眼睛接着说:“这么大个儿,她,她吃了两个”。语气中满是震惊。 这回穆识月真的是控制不住了,笑的腰都直不起来。 菱烟的脸由黑转红,恨恨的跺了一下脚,低头掩面的绕过二人跑了,留下一脸惊诧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的穆辰琦和笑倒在圈椅中的穆识月。 白露端着早膳的食盒刚要跨步进屋,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强忍笑意赶紧给冲出去的菱烟让路。 穆识月强收了笑,擦擦眼角笑出的泪拍着兄长的胳膊道:“哥哥以后莫要再当着人家的面说这些话,尤其是说女子胖、能吃” 穆辰琦自是不懂这些的,拉着穆识月问个不停,穆识月就边洗漱边给他讲解一番。穆辰琦似懂非懂的点着头。 二人一起用过早膳,穆辰琦不小心弄脏了衣衫回去换,穆识月就跟出门时正巧遇到的穆景云一起去慈严堂请安。 经过昨晚,穆景云心中满是憧憬,对嫡妹突如其来的亲昵也不放在心上了。二人倒是如亲姊妹一般亲密无间的一路聊着天走到正院。 路上还遇到同去请安的二房的四堂姐穆卿临和七堂妹穆卿悠。 穆卿临是二伯母嫡出的长女,七堂妹则是庶出的,只不过她的姨娘在生她的时候难产而死,所以二伯母就将她接过来养着,待她不算好也不算坏。 第九章 惊马元凶 四姐瞧着倒是和印象中的一样,一张团子脸,嘴角总是不经意的就噙着笑意,很是讨喜。七妹就比印象中的小很多,一张圆圆的脸很可爱,让人忍不住想掐一把。二人今日穿着同色的对襟立领绫衫,豆绿色织锦纹湘裙。 两个人穿成一样在一块儿站着,一大一小,却也不觉得突兀。不过在穆识月看来,这不过是二伯母做给人看的罢了,以此彰显她对嫡庶儿女一视同仁。 穆卿临关切的问了问识月的伤势,又说了些注意身子的话,几人闲聊着不一会就到了慈严堂。 屋子里已经有或站或坐的几个人,三伯母、四伯母、五堂姐、小八妹,再加上刚进来的自己几人,穆家在凤阳的各位女主子都在了。 团团见礼了一圈,穆识月又答了一番自己已无恙的关切,众女眷各续了一些话,穆知颜才扶着刚用过早膳的祖母出来。二姑娘从京师回来后因大房只她一个就没另开院落,跟着穆老夫人住在了慈严堂, 奶团子样的八姑娘穆新薇摇晃着一双小短腿儿到老夫人面前,说要给老夫人背昨日母亲教的《千字文》。 “……盖此身发,四大五常,恭惟鞠养,岂敢毁伤”。 软糯的声音让人觉得甜甜的似化不开的蜜,众人都拍手叫好,老夫人更是搂过去亲了又亲,直道这小丫头长大后定不比各位姐姐们差。 满室的温馨看的穆识月内心暖暖的,前世总是觉得自己是在热闹之外,一直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着亲人笑闹。今生第一次将自己融入这种氛围当中,多年的孤独感被温暖包裹着,这感觉,很不错。 笑闹间洪嬷嬷带了穆辰琦来,这位四少爷来了后还没给老夫人问安,先跑到站在穆识月身后的菱烟面前,拱手作揖道:“月儿教我了,她说不能讲女子胖、能吃的话,以后你吃的再多我看到了都不会说出去的”。还极其认真的加了一句“真的”。 穆识月真的很想一巴掌将这位仁兄拍出去。菱烟的脸已经红的像涂了好几层胭脂一样,圆圆的脑袋瓜儿垂了又垂,恨不得缩到脚底去,这回她是真的没脸见人了。 众人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哄堂大笑,老夫人笑倒在穆知颜的怀里,伸出一根手指指着穆辰琦说不出话来,只在那“你,你,你……”个不停。 穆识月看不下去了,同样红着脸推着穆辰琦往外走,“哥哥快去找别人玩吧,别来这气我们”,有这样个哥哥,她也没脸见人了。 穆辰琦就晕晕乎乎的连安都没有请就被人赶了出来。 先哥哥一步到的二夫人陈氏便板着脸对四周林立的丫鬟嬷嬷们训斥道:“四少爷说的胡话,出了屋子就都给我烂在肚子里,谁要是传出去别怪我不客气”。话刚一说完就没忍住的又笑了,怕失了威严连忙收起笑意。 因穆家学堂比较严格,每日卯初就开课,所以穆家的男孩儿们是不用晨省的。 一番笑闹后几位姐姐均告辞去小学堂,穆识月因为刚受了惊吓被祖母勒令歇几天再去。刚好穆识月也不想去听那些她已经学过的东西,就赖在慈严堂没有走。 其他人也都三三两两的各自告退忙别的事去了,穆知颜因被祖母暗暗的拘着,而且本就是优良种子,自回凤阳便没去过小学堂。 品着丫鬟端上来的阳羡紫笋,穆识月不由感慨穆家的底蕴深厚。 以前不觉得,去了怀远伯府后才深有体会,像这种每年产量极低的贡茶,就是怀远伯那样的地位都是极难得,可在穆府,小辈们也是随便喝的。 正吃着美茶,一个小丫头在门外探进头来,老夫人旁边的一个一等丫鬟叫幻儿的就轻手轻脚的出去了,片刻回转,屈膝道:“老夫人,昨日惊了六姑娘马车的赵家夫人带着公子来了”。 老夫人抬手挥停了正给她按肩膀的穆知颜,和蔼的对两个孙女说:“今儿外面阳光挺好,你们两个出去玩会儿吧”。这便是将两个小姑娘支出去了。 穆知颜和穆识月一前一后的出了慈严堂。穆知颜本就是清淡的性子,所以话并不多,况且这个六妹妹平素胆子小跟自己接触的也少,二人就都没有说话,缓步顺着抄手游廊向外走着。 倒是穆识月先开了口,“二姐平时很少到西园去吧,不如去我那里坐坐?” 想了想又改口道:“西园有个闲置的院子叫‘秀竹堂’,里边有几株广玉兰花期正盛,远远的就能闻到馥郁清香。不若我们去那里?” 那秀竹堂因是闲置的院子,甚是清净,所以儿时的穆识月总去那里。今早和三姐一起出来,远远的闻到玉兰花的清香就想着一会儿得空再去看看。 穆知颜看着明显比往日话多的穆识月点了点头,谁也不愿做孤家寡人,她因自幼在京中长大本就和姐妹们不熟,有人愿意亲近自己当然是求之不得。二人就带着一众丫鬟婆子去了西园。 秀竹堂虽无人居住,但一直有人打理。还没走近就能闻到一阵沁人心脾的清香,再前行几步转过一条回廊,就见六七株玉兰树雄姿壮丽的立在那里,叶阔荫浓,浅黄色的花儿俏丽在枝头,那花儿足有成人两拳大小。因花大又形似荷花,广玉兰也称荷花玉兰。 看着一树树硕大的花朵,二人都欢喜不已。穆知颜难得的雀跃着在树下疾行,绽放着最大的笑容和穆识月说话,“真没想到西园还有这么好的院子,我竟不知,还多亏了六妹妹带我来。” 穆识月笑着回她:“二姐若喜欢以后可以常来,我素日最爱在这树下躺着读书,隔着层层树荫,阳光细碎的透过来真的能让人感觉到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惬意” 姊妹两人在树下转了很多圈,待到累了,穆识月就让菱烟喊人抬了两把藤木躺椅来,中间放一矮几,摆了一壶茶和几样糕点。 穆知颜露出一丝憨笑“没想到六妹妹还有如此雅趣,以往倒是我小瞧了你”。 这躺在树下品茶吃糕点倒不是儿时曾有过的,只是今儿个突发奇想了,穆识月抿唇笑笑没有说话。 穆知颜就拉着妹妹的手一起躺下,仰头看着树荫间透过来的阳光真的就体会到了穆识月说的“偷得浮生半日闲”。 示意跟着的丫鬟婆子去远处廊檐底下躲太阳,身边没了服侍的人,穆知颜才转头向穆识月感慨着:“唉!我自京师回来已有半年,日日被祖母拘着在慈严堂,跟着祖母念佛经、写大字、修身养性,都不知道光阴几何。有时候甚至觉得同祖母一样垂垂老矣、万事皆休” 前世穆识月和二堂姐的接触说是点头之交都不为过,所以自认没什么交流,惊觉她这种迟暮之感,心中忽然生出一些悲悯。人人都以为二堂姐清傲得没有人气,想来在成亲之前她就是如此颓败的吧,幸好她遇到了一个好夫君。 穆识月真心道:“以往是妹妹孤僻不懂事,二姐若不烦我,日后妹妹定当多去叨扰,让你没时间想这些有的没的” 穆知颜听了哈哈大笑起来,连声说道“好好好,就怕妹妹不来叨扰我” 看着不顾形象大笑的穆知颜,穆识月真的很想说,二姐,你不食人间烟火、仙风道骨的形象丢哪儿了。 吃了一小块糖佛手,甜腻腻的,穆识月并不是太喜欢,以自身的经历已经过了酷爱甜食的阶段,端起茶轻啜了一口。 穆知颜的头就探了过来,神叨叨的冲着她说:“嗳,我跟你说个事儿,昨儿常大夫给你诊治完以后被你们房的燕姨娘请了去” 这事穆识月倒是真不知了,疑惑的问“燕姨娘生病了吗?今早碰见三姐姐没看出来啊” 穆知颜一侧嘴角上扬的嗤笑了一声,“就你那榆木脑袋能知道什么,昨日祖母身边的青杏和祖母禀告时被我听到的”。语气中多了一丝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亲昵。 接着又道:“你们五房要添人进口了”。 穆识月被这句话惊住了,想了半天也不记得父亲的庶子是哪一年出生的。前世,燕姨娘怀了庶子后好一顿折腾,觉得自己是五房最金贵的人,对兄长和自己也没有了以往的恭敬,搅出了好多事端。 重生归来刚过几天安生日子,鸡飞狗跳的日子就要开始了吗? “你要警醒些,我虽没见过那个姨娘,不过看三妹就知道,应该也是个争强好胜的主”,穆知颜好心的又提醒了一句。 这个穆识月自然深有体会,燕姨娘母女事事都掐尖要强,生下庶子后更是不把自己和兄长放在眼里。 这些事穆识月心里都是有数的,既然重新开始,那她也不能如前世一般任人拿捏。 不过她是没想到穆知颜会和自己说这些,她这个二姐一直是一种方外之人般的性子,今日倒是转性了? 早晨的太阳没有那么烈,二人还是躲在树荫下的,清风拂面的感觉如一双温柔的手,能平缓人的心绪。 穆知颜还维持着半躺半坐的姿势,向着穆识月的方向,以一种交心的口吻说道:“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和你说这些吧?” 穆识月还沉浸在自己的意识里,呆呆的顺着她的话答了句:“为什么?” 穆知颜放下杯子从躺椅上站了起来,遥望着远处的墙头,幽幽的说着:“就当我是为了谢你这浮生半日吧,” 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有小丫鬟来说孙夫人已经走了。穆识月送二姑娘出了西园的门才折返回芳歇院。 第十章 接受现实 絮儿垂着头脚步沉重的走进来,穆识月一看便知,笑问道:“可是惊马之事不了了之?” 絮儿瞪大眼睛点头如捣蒜,哀叹的说:“真叫姑娘猜中了” 穆识月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我就知道”的表情。转头进了西侧的书房去写大字,也只有写字才能让她思绪清明。 自那日深谈之后,穆知颜和穆识月的关系一下子亲近了许多。穆知颜是真的喜欢上了秀竹堂这个地方,日日都要到这里躺一会儿,当然,每次来都不忘拉上穆识月。 二人天南海北的聊着天,有时是穆知颜讲她在京城的趣闻,有时讲些世家之间的恩怨。穆识月也会讲,讲些从野史里看的故事,有时也会把前世在京的所见所闻编成故事讲出来,二人越谈越觉得志趣相投。 就在这种欢乐的时光中,穆家老太爷和五老爷回来了。穆老太爷致仕后说此生该得的都得到了,殊荣、财富、名望,只是唯一没有遍踏山川大河,都言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他不想在为穆家奉献了一辈子以后留有遗憾。所以一甩衣袖,带着个忠仆和几个护卫就去游山玩水了。 穆五爷则是因为穆家在南阳的一批货出了点问题去处理,走了快一个月了。 老太爷离家近一年,因为时不时的会寄回一封家书,所以穆家的人都很放心。只是没想到这次会和五爷一起回来。 因老太爷回府是大事,所以穆家子弟今日都没有去学堂,穆识月也终于在重生后第一次见到了穆家在凤阳的所有亲人。 大家早早的就都收拾好赶到了慈严堂,得到下人禀告穆老太爷一行已经快到东城的消息后就都到穆府大门外等候迎接。 一刻钟不到,远远的就看到三辆黑漆平顶齐头马车向着穆府方向驶来。待马车行至穆府正门前,最前面一辆马车上跳下了一个中年男子,身材高大体格健硕,穿一件藤黄色的细布短褐,绑着腿,一双青色的布鞋上沾着尘土,一看就是行了远路的。 那个中年男子跳下马车疾行到穆老夫人面前单膝跪地,拱手道:“小的有愧老太爷和老夫人的信任,还请老夫人责罚。” 众人俱是一愣,还是穆老夫人最先反应过来,颤抖着双手向前走了两步,紧张的问道“可是太爷出了什么事,他人在哪?” 众人也都反应过来,纷纷上前询问。这个中年人就是跟着穆老太爷出游,负责保护老太爷安全的护卫赵蒙。 还没等赵蒙答话,一个嘶哑的声音有气无力的从他跳下的那辆马车中传来:“先进府再说,我没什么大事”。这个声音,大家都听出来了,正是前吏部侍郎,穆家的老太爷穆逢年。 穆老太爷话音刚落,马车的帘子就被人掀了开,身穿玄色青竹纹刻丝袍子的穆五爷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只见他墨黑色的发用一根玉簪挽着,浓密的眉毛扬起至鬓间,脸色也晒得古铜一样,眼中有一些血丝。穆识月呆呆的看着自己的父亲,现在的父亲还很年轻,虽然看着疲累不堪,却仍有一股坚毅之气,不像在自己灵前看到的那样半白头发散发着一股子垂暮之态。眼中有泪光闪现又强行的被她收了回去。 穆五爷跳下马车后快步行到老夫人的面前双膝跪地,叩首道:“儿子给母亲请安,父亲并无大恙,请您上马车,等进了府儿子再跟您解释。” 老夫人点点头,拉着身侧大丫鬟幻儿的手向马车走去,走了几步顿住脚步回头和立在身后的二夫人陈氏说“先派人去请常大夫过来”。二夫人躬身应是,老夫人才加快脚步上了马车。 门房卸去堵在门口的槛木,马车缓缓的驶了进去,众人也都惴惴着一颗心呼呼啦啦的跟着马车进了府内。 慈严堂的正房内,众人都没有走,数双眼睛都盯着东侧的稍间,等着常大夫给老太爷诊治。 刚才老太爷被人扶下马车的时候大家都看到了,胳膊用白色的细布缠着,还可以见到渗出的血。穆老太爷是穆家的主心骨,人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他就是穆家的那个宝。所以屋内的人都提着一颗心。 穆五爷并没有回芳歇院换衣服,就穿着回来时的那身衣裳坐在屋内喝茶。 穆识月和穆景云对视一眼,二人一起上前屈膝向父亲行礼。 五老爷看看娇花一样的大的,又看看稚气未脱的小的,眼中浮现了一丝暖意,两个女儿都是让人省心的。 “月丫头,我听说前几日你惊了马,可是好了?”,五爷和蔼的问着穆识月。 穆识月极力压制着鼻尖的酸涩之意,快速的点头道:“已经好了,多谢父亲的惦记”。 穆五爷欣慰的点点头,“以后再出去可要多带些人”。又转头问了穆知颜吃的可好,仆妇们可还尽心之类的话。 父子三人正在叙话,老夫人身边的丫鬟青杏引了常大夫从稍间出来,随后幻儿扶着老夫人也走了出来。看老人家神色间已经没有了初始时的紧张,众人也都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幻儿扶老夫人在厅内座下,迎着一大群殷切望着自己的目光,老夫人淡淡的开口道:“太爷的手臂中了一箭,并没有其它的伤口,常大夫给重新换了药包扎过,已经睡下了,都不用惦记”。 又转头向着穆五爷道:“老五,你给大伙儿说说是怎么回事” 穆五爷得了吩咐,向老夫人抱拳应道:“本就没什么大事,儿子是在南阳遇到父亲的,据说父亲是为了救个被强盗掳走的孩子才受的伤。事后儿子便寻了赵蒙来问”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赵蒙说父亲是看那孩子有些志气。一同被强盗掳走四五个孩子,其它的都不吭声,只有他仗着几分三脚猫的功夫,偷了个滑自己跑了出来。却偏偏还要回去救那几个孩子,被人发现又捉了回去,打了个半死仍咬紧牙关誓不落草”。 “那强盗有二十多人,父亲白日碰见的时候并未起意想救。后来在马车上父亲和我说,他听见那孩子气息奄奄的和取笑他的盗匪说:‘圣人安贫乐道,不以欲伤生,不以利累己’。他见那孩子性命垂危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很是钦佩,所以心一软就让护卫悄悄的将他救了下来,不过在逃跑的时候被贼人发现,一顿乱箭,父亲为那孩子挡了一箭”。穆五爷一口气的说完这一大段话,端起桌上的茶盏猛灌了一大口,方才平下气来。 “儿子是在咱家的药铺里碰见给那孩子取药的护卫,认出了他所以才找到父亲的”。 说完拱手道:“我知道的就是这些,剩下的就得等父亲醒来再细问了。儿子先回去换身衣服再来父亲这里伺候着”。 老夫人摆手道:“你且回去好好歇着吧,这里这么多人,也不缺你一个”。 一直没有吭声的穆二爷开口道:“是啊,老五,你也折腾好几天了,就回去好好睡一晚。这有我们,还有谦儿、轩儿几个呢,放心吧” 穆五爷在大家的齐声催促中回了芳歇院。给祖父侍疾有伯父、叔叔和几位堂兄弟,自然就轮不到几个孙女,所以穆识月和穆景云就随父亲一起回了芳歇院。 回到芳歇院,二人先随穆五爷去了前院的正房。父亲房里并没有丫鬟服侍,平时都是小厮齐安跟着服侍,只是这次五爷在南阳的事没有办完就先送老太爷回凤阳了,所以将齐安留在南阳盯着那边的进展。 穆知颜眼珠一动,上前躬身道:“姨娘听说父亲要回来早早的就煨了参莲汤,齐安没在,父亲不如到姨娘那里坐坐?” 穆识月悄悄在心里对三姐和燕姨娘鄙视了一番,父亲才刚回来,这母女俩就忍不住要炫耀了吗。她也不是容不得燕姨娘。只是过犹不及,他们是不是表现的有点太急切了。 果不其然,穆五爷没做他想就道:“不用了,叫几个婆子抬水进来就可,另外让忠伯过来侍候我一晚,齐安第一次单独跟我出去,想必他也不放心,正好来了我们说说话”。 忠伯是穆府的老人,是看着父亲长大的人,早些年一直跟着父亲走南闯北。这几年身子骨不如以前,父亲就做主把他的儿子齐安提上来接了忠伯的班,齐安跟着忠伯和父亲在外跑了几年,父亲觉得可以出徒了,这次出去就只带了齐安一人,将忠伯留在西园伺候花草。 穆知颜听父亲如此安排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就和穆识月一起告退回去了。 路上,穆知颜不经意的问穆识月:“六妹刚刚可瞧见了祖父带回来的人?” 穆识月淡淡的说:“我一直和姐姐们在一块儿。三姐都没瞧见的人,我身量这么矮,又怎么会看到”。她对穆知颜这种想从自己口中套话的姿态很是不满,对自己一个小她三岁的小丫头使心眼,她这个三姐倒是好意思。 听出她语气中的冷淡,穆知颜便不再说话,一群人穿过檐廊回了后院,看着穆识月回到正房后关紧的房门,穆知颜心中总有说不出的憋闷之感。 以往三妹虽然冷淡,但今日自己从她眼中看到的了一丝不屑,虽然转瞬即逝还是被自己捕捉到了。 她有什么了不起,没了母亲,哥哥又不争气。等姨娘真的生下弟弟,虽然不是长子但也胜似长子,到那时五房谁会不敬着自己。 穆知颜甩了甩手中捏紧的帕子回了自己的厢房。 穆识月回到正房就后悔了,刚刚自己是情绪外露了吗?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以自己的阅历怎么会做出这种幼稚的举动,无论碰到什么事也该藏在心里呀。 定是看见了父亲一时兴奋才会如此,她这样安慰着自己。 第十一章 庶姐景云 也不知道前世六叔究竟惹了什么祸,为什么会说六叔谋逆却只是丢官?她若想生活得安稳,就得让穆府继续这种兴盛,而不是蛰伏在凤阳任人拿捏。 况且从私心上来讲,穆识月不想祖父再郁郁而终,不想祖母那么大年纪还要为穆家的前程出头。这些,在现在的她看来,由自己这个知晓未来的人做,当然比别人更事半功倍。 现在祖父和父亲都回来了,自己也该着手布局了。 首先要做的,就要穆府有什么事都瞒不住自己,只有耳聪目明,才能更好的掌握时态的发展动向。前世的自己只窝在芳歇院,事事不关心,所以对穆府的事知道的太少了。这也是她和穆知颜交好的原因之一,当然她也不得不承认,穆知颜的确是有能吸引自己的人格魅力。 可是究竟要怎么做,还需要慎重考虑。要做到不动声色,说实话,难,也不难。 难在自己只是八岁孩童,不难在自己有八岁孩子没有的阅历和经验。 慢慢来吧,徐徐图之。 第二日,外面忽然下起了细雨,初夏里的天气又凉了一点。 按以往的惯例这种天气府里的姑娘们是不用上小学堂的,也不用去慈严堂请安,不过因都惦记着穆老太爷的伤势,所以穆识月赶到慈严堂的时候二房和三房、四房的人也都来了。 穆识月是跟着兄长一起来的,昨日迎老太爷回府并没有让穆辰琦去,所以今日穆辰琦才知道祖父回来的消息。 穆辰琦与旁人不同,所以穆老太爷在家的时候对他诸多照顾,就连他写字都是穆老太爷在指导,只不过教了几次都教不会,老太爷的性质磨没了就丢给了专门为穆辰琦请来的一个西席先生。不论学的好与坏,只是在教着,让他一直在这种学习的氛围里,能学进去一些自然更好。 穆辰琦一来就嚷嚷着要见祖父,他虽然智力不够,但记性还是不错的,还记得穆老太爷一年前临走的时候和他说会给他带些新奇玩意儿回来。 众人一大早来了还没有见到两位老祖宗,穆识月刚安抚住兄长,告诉他一会祖父祖母收拾完就会出来。隔间的绡纱帘子就被掀了开来,穆老太爷胳膊上吊着细白布大踏步的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然后才是穆老夫人。 已经休息了一个晚上,穆老太爷的脸色好了很多,布置内情的人真的看不出这是一个刚刚千里奔波受了伤回来的人。虽然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不过看这龙行虎步的样子和满脸的精气神儿,也知道老爷子再活个一二十年都不在话下。 穆辰琦看见祖父一个跨步就跃了过去,等穆识月想拉都已经来不及了。 “祖父,祖父,我的稀罕玩意儿呢?”他眨着漆墨一样的眼睛扬声大问。 穆老太爷才在罗汉床上坐定,听到声音抬头看了眼穆辰琦,并没有介意他的无礼,拉过穆辰琦的手慈蔼的说:“祖父当然不会忘了我们琦哥儿的礼物,待会儿就让阿海给你送过去。”阿海是穆老太爷的长随,没比穆老太爷小多少,穆府的小辈们都称他一声海伯的。 话毕又关切的问着:“祖父不在这一年,琦哥儿可读了什么书?” 穆辰琦一本正经的摇头道:“孙儿不认字的,怎么读书?不会的,不会的” 穆老太爷满头黑线,脸色下沉的又问:“那师傅平时上课都和你讲什么?” “讲什么?”穆辰琦思索片刻眼睛一亮,高兴的说:“师傅讲的可有意思了”。 见众人都疑惑的望着自己,穆辰琦傲娇的掰着手指头嘀咕道:“石氏、甘氏、巫咸……,好多好多,由师傅每天都跟我说很多的,孙儿非常喜欢”。 穆老太爷沉思片刻才反应过来,穆辰琦说的是《乙巳占》,是几百年前一个玄学大师的著作,主要讲的是占星学。他没想到这个由师傅居然给孙儿讲这么晦涩的东西,也有些意外穆辰琦居然感兴趣。眼中流露出期盼的目光,也许这个孙子有不同于人的际遇也说不定,如果真是那样,自己也老怀安慰了。 在座的人都没听懂穆辰琦说的是什么,只以为他是胡诌的。也的确,像星象这种书籍,除了钦天监的人又有谁会去接触,而钦天监多为子孙世业,如有缺员由本监递补,所以一般人家都是接触不到。 穆识月却有些疑惑,兄长虽智力不如常人,却鲜有胡说,他既然说师傅教了那就是教了。看兄长兴致勃勃的样子,等一会回去定要详细问问这个由师傅都教了兄长一些什么东西。 坐在穆老太爷旁边的穆老夫人打着圆场道:“这孩子规矩学得还是不错的,至于其他的,慢慢来” 穆老太爷没有继续询问穆辰琦,环视了一圈在座的儿孙们,轻咳一声道:“我已听你们母亲说了,我离开的这一年府里并没有什么大事。” 然后转头看见了穆二老爷,问道:“听说谦儿没有参加去年的秋闱?” 姑娘们不去小学堂,穆府的府学却出了休沐风雨不误的,所以大堂兄并不在。 穆二老爷点头应到:“是的,父亲。谦儿说自己的阅历不够,还要多务些实务长些见识,才有更大的把握”。 大堂兄穆宸谦是二伯父的嫡长子,比穆识月大六岁,今年十四。穆识月知道,隆嘉十三年,穆宸谦乡试得了解元,次年的春闱又得了第一名会元。其后穆家事发,受穆家影响,在殿试的时候大堂兄没有列入一甲,却因才识实在出众,皇上惜其才能点了二甲传胪。那时,穆宸谦才十七岁,也就是三年后。 穆家早慧者众,却惟大哥一人在穆家出事后再度入仕,其中不无朝廷打压之意。这也更坚定了穆识月心中要帮穆家避开那一桩祸事的信念。 穆老太爷欣慰的点点头说:“嗯,正应该这样,他年龄还小,只埋头在凤阳是不行的,还是得多出去走走体会下民间疾苦才能更有所悟,真到了入仕的那一天也才会知道百姓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只一昧的死读书,将来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 说完转头向众人道:“我这一辈子高居庙堂之上,出去走了一年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有些我们觉得好的东西未必是真好,有些我们看不上眼的事情却未必是坏事。现在回味着以往的事,都觉得自己目光短浅有负皇恩”。 众人都说老太爷谦虚,三老爷穆昇惭愧的说:“若父亲这样都是有负皇恩,那真让儿子再无颜苟活于世”。三老爷只是同进士出身,靠着穆老太爷的脸面谋了个临江下属小县的知县,一做就是六年。 连着两次考绩都评了上等,穆家大老爷在京城使了些门路,提前打点给三老爷换个好点的地方,只等考核期过就定下究竟是哪里了,所以穆三老爷就先一步回了凤阳。 穆老太爷致仕前一路做到了吏部侍郎的位子,后来大老爷官运亨通,一朝之中穆家父子两人同居高位总会招人诟病,何况还有个在后边奋起直追的穆家六老爷,穆老太爷就提前致仕给大老爷让位了。能做到穆老太爷这样激流勇退的人着实不多,所以世人提起穆老太爷也是无不敬佩的。 穆老太爷摆摆手阻止了儿子的恭维之话道:“我这次出去救了个孩子,你们应该也都知道了,我这伤是自己愿意帮他挡箭受的,所以你们也别迁怒到人家。” 然后侧头和穆老夫人说:“我看那孩子和我有些缘法,就将他带回了凤阳。你看看把他安排在哪里方便,这一路上那孩子和老五已经熟识了,平时就让他多照应一下吧”。 穆五爷站起来垂首应下,穆老夫人就看向二夫人陈氏:“老二媳妇,你看着给安排个地儿”。 穆二夫人想了想道:“西园还有几个空置的院子,离五叔那里还近,不如就在那里选一个吧”。 穆老夫人点头称是“你就给挑一个吧,那孩子伤的不轻,今儿就不见了,等他好了再叫来给大伙儿认认。” 众人心里都不解,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叫穆老太爷如此上心,还要给家中的人见见。不过也都不好多问,又续了一些话便都退下各回各院了。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顺着勤思湖望去还看见了天边正要退去的一截彩虹,一众姑娘们都兴奋不已,再加上今日不用去小学堂,就都言笑晏晏的要找一处聚聚。 穆识月不想再像前世一般只过自己的小日子,就破例的也同意了,穆知颜是和穆识月一起出来的,本打算和她去芳歇院打发时光,见穆识月同意了她也点头应好。 几个姑娘都奇了,这两个平素都是很少跟着她们胡闹的,今日竟齐齐的都同意了,真是天上下红雨了。 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的商议一番后,决定去五姑娘穆夕岚说的东园后侧的一个竹林。那里有一溜厢房,房间的窗外就是瑟瑟竹林,在这雨后空气肯定特别好,大家可以在那看景还可以嗅林间清风,岂不妙哉。 商定好以后,几位姑娘就领着各自的丫鬟仆妇哗啦啦一群人往那竹林而去。 竹林位于东园的最北侧,倚墙而植,过了竹林就是穆府后侧的街道。这竹林是扩府以后穆老夫人命人栽种的,清一色的湘妃竹,竹子的年头并不多,所以林内地上的落叶层数也不厚。 因为是突然决定的所以并没有什么准备,幸好穆府的各处园林都有专人打理,所以那一溜厢房里也都是干净整洁的,着丫鬟们寻了间最为宽敞景色也不错的屋子收拾出来,片刻功夫就清清爽爽的,满屋鲜活之气。 第十二章 姨娘有喜 推开窗子,就可以看见外面的大片竹林,竹叶青翠欲滴,远远望去满眼的绿色,微风吹过,竹叶发出一阵阵“沙沙”的声响,好像轻轻弹奏的琴音。 二夫人得知几位姑娘来竹林里赏景,就命厨房备了一些甜点蜜饯送过来,小丫鬟们捧着大小不一的托盘鱼贯而入。 七姑娘穆卿悠和八姑娘穆新薇到底是年纪小,围着桌上摆着的一盘糖水青梅就吃了起来,四姑娘穆卿临正拉着穆景云在说她前些日子来这竹林里作画的情景。 穆知颜叫丫鬟拉了把椅子放到临窗而立的穆识月身旁,斜靠着椅背就坐了下来。穆识月发现她这个二堂姐好像无论在哪儿都透着一股子慵懒之气,很少见她端端正正的坐着。 提议来竹林的穆夕岚也站到了穆识月的身边,看着近在咫尺的竹子。 几人都不说话着实有些尴尬,穆夕岚率先打破了这份尴尬和穆识月闲话;“六妹可还记得前几日你惊马的事,那个惊了你马的人说起来也算是我的表哥,我在这替他给你陪个不是了”。孙二公子的姑姑嫁到了容家,是穆夕岚的舅母,说起来也算是能拐得上弯的表哥。 “五姐说的哪里话,那日孙夫人已经带着孙二公子来咱们府上给我陪过罪了,还带了好些贵重物品给我压惊,怎么好又让五姐给我赔礼”,穆识月客气的回着。 穆夕岚抿唇微笑,“孙家二表哥我在舅舅家见过几回,是个很有趣的人。听说那日他是和孙家舅舅因一些事起了争执,抢了马车要离家,结果不会赶车,被甩了下来,马带着车自己跑了。” 这些细节穆识月自然不知道,而且也没有兴趣知道,只敷衍答了句既然人都没事就好。 穆夕岚却没有看出穆识月的敷衍,继续说:“孙家舅母后来还托了我大舅母求到母亲这里,想请母亲帮忙说个情,想让孙家二表哥也来咱们穆府的族学念书。” 这个穆识月倒是知道,如果孙一鸣不来穆家,后来他也不会成为自己的三姐夫了。 刚和穆卿临聊完的穆景云也凑到了窗前,跟着说道:“我以前听府里的丫鬟提过这个孙公子,据说生的一副好相貌,性子也好。还说凤阳府有个商户人家的姑娘立誓非君不嫁,结果孙二公子看不上她,那个姑娘差点悬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穆夕岚微微点了一下头说:“嗯,我也听过这件事,是真的。听我表哥说孙家二表哥只是在路上走的时候不小心被人撞了一下,偏巧碰掉了那家姑娘刚买的一把扇子,就这一面,那姑娘就开始念念不忘了”。 在窗边站的太久有些累了,穆夕岚拉着穆识月和穆景云的手边往屋内的松木方桌走边继续说着:“多方打听知道了孙家表哥的身份,就闹着她家里找人递话要跟孙家表哥结亲,还扬言要陪上那家一半的财产做嫁妆。” 几人从没有听说过这么大胆的姑娘,立刻来了兴致,除斜靠在窗下椅子上的穆知颜外都凑了过来,连四岁的穆新薇都感兴趣的凑耳朵来听。 穆夕岚给在座的每人斟了一杯茶,接着往下说:“听说孙家舅舅知道后要打断孙二表哥的腿,说他整日不务正业,就知道招蜂引蝶。” 说完,穆夕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日正赶上我去外祖家,刚到门口就碰到了孙二表哥的马车,他鼻青脸肿的从车上下来,身后背着个包袱,把门房吓了一大跳,待迎进去舅母细问之下才知道孙家舅舅把他打一顿关了起来。他自己偷着收拾东西跑了出来,跑到我大舅母那说要离家出走,让我大舅母借他一些银子使。” 屋里的几位平素都是不怎么出门的,碰见这话本子一样的事情一个个都瞠目结舌的。 穆识月是见过孙一鸣的,长得的确是芝兰玉树、风姿俊朗,不然也不会把三姐迷倒。只是行事真的有些不着调,后来孙家的财产差不多被他败光,三姐就整日回家埋怨父亲没有给她挑好人家,却忘了当初是她自己使的招数让父亲把她嫁过去的。 穆卿临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穆夕岚,“那孙家二公子当真长得那么出众,能让一个小娘子非他不嫁,连名声脸面都不要了?” 穆夕岚想了想说道:“确实长得蛮好看的,他既然来了咱们穆府族学,一定有机会见到的” 穆识月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姐妹私下里竟会这么光明正大的讨论一个男子,这真的不是自己的错觉吗?回头看了一眼仍然在窗下闭目养神的穆知颜,她很好奇这个二堂姐是不是就是来睡觉的。 实在是不想再听有关孙一鸣的事情,穆识月连忙转移了话题,问向挨着自己坐的穆卿临:“刚才在慈严堂听二伯父说大堂兄要出去游学?” 穆卿临和穆宸谦是一母同胞,自然很亲厚,闻言情绪就没有那么高昂了,低声应了声是,“听母亲说等祖父的寿辰过了大哥就要出发,也不知道这一去要多久。” 穆老太爷的生辰是在七月初,每年穆老太爷的寿辰远在京师的大伯父和六叔是不一定回来的,只是今年穆老太爷是五十岁整寿,说不准那两房人都会回来。 躺在窗下假寐的穆知颜也许是实在无聊了,整理了衣摆也站起来向聊得正欢的妹妹们走来。毫不见外的指使着穆识月身后的菱烟给她倒茶,还赞赏的点点头说:“你这丫头的手艺真是不错,比汀兰的还好” 汀兰是穆知颜的贴身丫鬟,这几日常跟着穆知颜去秀竹堂,和菱烟还有絮儿都已经熟悉了。闻言并没有什么不忿之色,倒是菱烟听见夸奖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穆卿临对这个二堂姐是崇拜加嫉妒的,本来她的母亲陈氏管着穆府的内院,在一众姐妹中自己都是拔尖的,可是自从穆知颜回来后,她那周身的气度和偶尔流露的才情都是自己所不及的。再加上大伯父身居高位,总是比自己更有优势一些。 穆知颜也不是爱与人接触的人,所以两人的接触也不多,不过这并不妨碍她自己八面玲珑的性子,遂主动搭话道:“我前日听母亲说祖母已经给二姐相看了好几个人家,好像还约了一家过几日去龙兴寺听普智大师讲经,先预祝二姐能有个好归宿了” 穆知颜放下手中的青花瓷茶杯,茶是好茶,不过氛围不合心意,淡淡的开口道:“四妹有心了,这些我竟都不知道,多谢四妹的祝福了” 穆知颜已经十二岁了,在这个年纪还没有定亲的姑娘总会被人说成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所以穆老夫人是真的着急了,大张旗鼓的给穆知颜张罗亲事。但也仅限于凤阳,若不是出了夏家那档子事,靠着穆家的声势和穆大老爷的地位,在京城更能找到个不错的人家。穆老太太是真的不能理解自己这个孙女的性子,说稳重却能打散自己的亲事,说莽撞平素又是谨言慎行,真真是个怪人。 几位姑娘又在竹林玩了好一阵才散了今日的这一场茶话会,因除了住在芳歇院的穆识月和穆景云,还有住在正院的穆知颜,其他几位姑娘都住在东园,所以只有他们三人告辞离开。 出了东园,燕姨娘身边的丫鬟迎面走过来,穆识月的眉毛几不可查的皱了一下,她现在对于燕姨娘和穆景云的接触非常敏感,只要两人一接触她就有一种背后冒凉风的感觉。 穆景云和那丫鬟在旁边私语了几句就过来告辞,“二姐,六妹,我姨娘好像是吃坏了什么东西,我先行一步去看看,对不住了。”然后福了一礼带着自己的丫鬟迆迆然的走了。 穆识月悄悄的给絮儿使了个颜色,絮儿性子活,一下子便明白了姑娘的意思,只是姑娘第一次有窥探燕姨娘母女的情绪,絮儿不由得小兴奋一下,悄悄落后众人半步,从另一侧的廊庑下折身走了。 这一切都没有逃过穆知颜的眼睛,穆识月本也没想瞒着她,这内宅之中若是没有点手段又怎么能走的更长远,这个道理她相信穆知颜也是明白的,否则上次她也不会提醒自己堤防燕姨娘了。 穆识月没有立即回芳歇院,而是去了秀竹堂,好像只有在那里她才能真正的静下心来思考问题。 今天莫名的心里有点乱,已经回府好几日了,却是力不从心,想做的事无从下手,是自己将一切想的太简单了。 雨后的秀竹堂别有一番风味,空气里满是玉兰花的清香,偶尔还会有残留的雨滴从宽厚的叶片中滴落下来,心神都仿佛被这种肆无忌惮的清爽渲染了。 穆识月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又用力的吸回去,打量着雨后的秀竹堂。这几株玉兰树对着正门东侧的廊庑,廊庑延伸向北,然后是一排倒座房并一个垂花门,来秀竹堂这么多次,好像从来没有去过里边那一进的院子。 哥哥这时候应该正跟着由师傅读书,回芳歇院也没什么事可做,不如好好逛逛这秀竹堂。 打定主意的穆识月让跟在身后的一个小丫鬟去看看那道垂花门有没有上锁,菱烟看了看紧闭的院门问道:“姑娘是想进去瞧瞧吗?这秀竹堂荒废许久,也只一个月能有人打扫一回,恐怕会脏了姑娘的衣裳”。 好奇心正胜的穆识月欢快的说了声“无妨”,就看见那个查看门锁的小丫鬟向她摆手后轻轻的推开了那扇门,表示这门没有上锁。 穆识月提起裙摆向前走去,口中还道“我就去看看,走吧”。身后跟着的菱烟和另一个小丫鬟就一起随着她向里进的院子走去。 第十三章 秀竹堂 穆知颜已经十二岁了,在这个年纪还没有定亲的姑娘总会被人说成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所以穆老夫人是真的着急了,大张旗鼓的给穆知颜张罗亲事。但也仅限于凤阳,若不是出了夏家那档子事,靠着穆家的声势和穆大老爷的地位,在京城更能找到个不错的人家。穆老太太是真的不能理解自己这个孙女的性子,说稳重却能打散自己的亲事,说莽撞平素又是谨言慎行,真真是个怪人。 几位姑娘又在竹林玩了好一阵才散了今日的这一场茶话会,因除了住在芳歇院的穆识月和穆景云,还有住在正院的穆知颜,其他几位姑娘都住在东园,所以只有他们三人告辞离开。 出了东园,燕姨娘身边的丫鬟迎面走过来,穆识月的眉毛几不可查的皱了一下,她现在对于燕姨娘和穆景云的接触非常敏感,只要两人一接触她就有一种背后冒凉风的感觉。 穆景云和那丫鬟在旁边私语了几句就过来告辞,“二姐,六妹,我姨娘好像是坏了什么东西,我先行一步去看看,对不住了”然后福了一礼带着自己的丫鬟迆迆然的走了 穆识月悄悄的给絮儿使了个颜色,絮儿性子活,一下子便明白了姑娘的意思,只是姑娘第一次有窥探燕姨娘母女的心思,絮儿不由得小兴奋一下,悄悄落后众人半步,从另一侧的廊庑下折身走了。 这一切都没有逃过穆知颜的眼睛,穆识月本也没想瞒着她,这内宅之中若是都没有点手段又怎么能走的更长远,这个道理她相信穆知颜也是明白的,否则上次她也不会提醒自己堤防燕姨娘了。 穆识月没有立即回芳歇院,而是去了秀竹堂,好像只有在那里她才能真正的静下心来思考问题。 今天莫名的心里有点乱,已经回府好几日了,却是力不从心,想做的事无从下手,是自己将一切想的太简单了。 雨后的秀竹堂别有一番风味,空气里满是玉兰花的清香,偶尔还会有残留的雨滴从宽厚的叶片中滴落下来,心神都仿佛被这种肆无忌惮的清爽渲染了。 穆识月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又用力的吸回去,打量着雨后的秀竹堂。这几株玉兰树对着正门东侧的廊庑,廊庑延伸向北,然后是一排倒座房并一个垂花门,来秀竹堂这么多次,好像从来没有去过里边那一进的院子。 哥哥这时候应该正跟着由师傅读书,回芳歇院也没什么事可做,不如好好逛逛这秀竹堂。 打定主意的穆识月让跟在身后的一个小丫鬟去看看呢到垂花门有没有上锁,菱烟看了看紧闭的院门问道:“姑娘是想进去瞧瞧吗?这秀竹堂荒废许久,也只一个月能有人打扫一回,恐怕会脏了姑娘的衣裳”。 好奇心正胜的穆识月欢快的说了声“无妨”,就看见那个查看门锁的小丫鬟向她摇摇手轻轻的推开了那扇门,这门没有上锁。 穆识月提起裙摆向前走去,口中还道“我就去看看,走吧”。身后跟着的菱烟和另一个小丫鬟就一起随着她向里进的院子走去。 走进去,入眼的是两棵年代久远的银杏树,树形高大枝叶茂密,没有专人打理也能长得如此茁壮可见生命力之顽强。 再往内看去,不无意外的三间正房加两侧厢房,之间靠着两道抄手游廊相连接,标准的内宅格局。因为无人居住,所以除了进门处的两棵树院内再无绿植。 初来的兴致一下子没有了,穆识月站在门口的一棵树下无聊的拉着树枝,没有再进去,一览无余本也没有进去的必要。 菱烟在一旁感慨:“这也太冷清了,还好院内没有杂草,不算荒废”。 穆识月失了兴致无精打采的说:“回吧”。 可就在转身的一瞬间,她的脚步突然顿住,向着一侧抄手游廊和正房相接的方向猛地转过头去,轻声喝道:“什么人?” 身侧跟着的丫鬟们俱是一惊,朝穆识月看着的方向望去,青砖黛瓦,廊柱笔直,并没看出有什么不同。 菱烟跨步挡在穆识月的身前,小声的问:“姑娘可是看见什么了?” 穆识月疑惑的皱皱眉,她刚刚回身的瞬间明明白白的看见一道皂色的身影从抄手游廊深处闪过,看看身后跟着的几个小丫头,她决定还是不要冒险深探了。 遂摇了摇头到“是我眼花了,走吧”,率先出了院门。 菱烟谨慎的又回头看了一眼,小心翼翼的追着穆识月走了,出门后不忘吩咐小丫鬟将门关好。 穆识月满怀心事的回了芳歇院,她确定没有眼花,只是自己一个小姑娘不敢深究其中缘由。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既然能出现在那处闲置的院子里还隐在暗处,定是有什么不可为人知的事,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她虽然不是君子,但在自己毫无把握的情况下实在是不敢也不能冒险的。 回到芳歇院刚刚坐下,絮儿就掀帘子进来了,她看了看在一旁正整理着盥洗器具的小丫鬟,沉声道“你们都下去吧,我来服侍小姐就可以了” 絮儿虽只有十岁,但自小跟着姑娘长大的情分是不一样的,做久了大丫鬟的她不经意的也会流露出一丝威严,当然,这仅仅是相对于那些小丫鬟而言的。 菱烟正拧着帕子,知道絮儿这是有话要和姑娘说,识趣的放下拧了一半的帕子抬脚也要走出去。 穆识月看到了就出声道:“菱烟留下”,这两个丫鬟前世都跟着她出生入死,她自然是放心的。 菱烟听到了感激的冲穆识月屈膝一礼,她知道这是姑娘对自己的信任。姑娘向来是个淡然的性子,对院子里的下人也都是一视同仁,看不出对哪个更亲厚一些。 可今日,小姐的举动明白的表示着对自己的信任与重视,这不得不让她心生感激,也更加坚定了要尽心尽力服侍自家小姐的心。 穆识月不知道自己意外的一个举动就轻易的俘获了一颗忠心,于她这只是知人善用罢了,知道絮儿和菱烟的秉性她才放心的托付。 既然要着手守护穆家,给自己挣一个好未来,身边的人就一定要得用。 她身边的几个人,絮儿性子活泛,菱烟稳妥持重,至于白露,虽然现在自己身边的一应大小事宜都是由她统管,可她的忠心还有待观察。 而穆识月要做的事情很多,只有这几个人是不够的,所以下一步,她还要更多的培养自己的势力。眼下,就先从身边的人开始着手吧。 絮儿平时和菱烟的关系本就是不错的,所以见小姐把她留下了并没有什么忌惮,走到穆识月的身边低声的说:“小姐,燕姨娘有了身子”。 这事穆识月已经听穆知颜说过了,所以并不意外,只是当时身边的人都离得远,后来穆识月也没有告诉她们。 絮儿见自家小姐波澜不惊的样子也摸不准她是不在乎还是已经心里有数了,又接着道:“刚刚老爷回院子里来就被燕姨娘请了去,老爷进去不大一会儿燕姨娘就昏倒了”。 第十四章 父女重逢 穆识月不屑的扬起了一侧的眉毛,这是明显的套路吗?装昏倒、请大夫、查出有孕,高门大院里的小妾都爱玩这一手,在京城的几年,相同的戏码每年都得上演几出。 不过也不得不承认,这种做法很有效。果不其然,絮儿接下来的话顺理成章的应了穆识月的想法:“常大夫来后,就诊出燕姨娘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子,老爷高兴坏了,直说这是此次回家最好的礼物”。 穆五爷膝下只有穆辰琦一个儿子,还是个病儿,即便不指着生个儿子能光宗耀祖,,那也是要能继承家业的呀,长子如今这个样子是他心中的一道暗伤,时不时的就会出来戳一下他的心口。 两个女儿小的那个都已经八岁了,之后再无所出,穆五爷盼子心切,如今终于有了得偿所愿的希望。 絮儿的话没有说完,“常大夫说现在还不满三个月,暂时对外瞒着,等满三个月胎像稳了再说” 人之常情,有头脸的人家大抵都是这样的。 穆识月倒是低估絮儿的能力了,她知道絮儿是左右逢源的性子,只是没想到仅仅在十岁的时候这种能力就已经显现出来了,以往是自己大材小用了。 满意的点点头跟两个贴身丫鬟说道:“絮儿做的很好。菱烟,絮儿,你们两个都是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这些年你们尽心尽力的服侍我都看在眼里。现在我的年龄越来越大,经的事也会越来越多,可我一个深闺女子有很多事是不便自己去做的,所以你们对我来说很重要”。 接着她话锋一转道:“不过,只要有银子,我相信肯定就会有愿意为我卖命的人,所以也不是非你们不可。我说这番话主要是想告诫你们,如果你们还想留在我身边继续做事,那咱们先把丑话说在前头,一次不忠百次不用,真有那一天,也别怪我不顾多年的主仆情谊”。 前世这两人的忠心她自然是看到了,但那是在她什么都不争什么都不图只安心过自己小日子的情况下。今生她要争,也有所图,所以穆识月不敢保证两个丫鬟也会一如前世般对她忠心耿耿,这才在一切还没有开始前对两个丫鬟连敲带打,防止一昧的信任最后引来一只白眼狼。 两个丫鬟闻言齐齐的跪了下来,声音里都透着不安:“奴婢定当惟小姐之命是从,万不敢有二心的” 穆识月站起身一手一个将二人拉起,软了声音的说道:“自你们跟我的那天起,我们主仆就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辱俱辱,我希望你们能明白这个道理。而我能指望你们的事情有很多,有些也许会超过你们所能接受的范围,你们要做到的就是无条件的服从并努力把我交代的事情做好” 两个丫鬟都觉得小姐自从那次惊马后就与以往有些不同,人还是那个人,可性子却活泼了很多,也开始有了自己的小心思。今日又听小姐说了这番话,第一个感觉就是小姐肯定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否则向来寡言鲜语少动心思的小姐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二人心中都不由得暗暗的为小姐心疼,很小就没了母亲,也没个长辈能知冷知热的疼爱她,除了享受的待遇好一点,又比她们这些奴婢强到哪去呢,和其他房的小姐比起来是最艰难的了。 想完这一番,两人又都不约而同的跪下,絮儿快言快语的先一步说道:“小姐放心,奴婢的命都是小姐的,只要是小姐的吩咐,就算上刀山下油锅絮儿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菱烟眼圈里含泪也跟着说道:“奴婢原来是浆洗房的小丫鬟,因为洗坏了主子的衣服被管事嬷嬷打得遍体鳞伤扔在柴房里,若不是小姐路过听到呻吟声救了奴婢,如今恐怕连骨头都叫野狗啃光了。小姐尽管放心,您叫奴婢往西,奴婢连头都不会朝东转一下” 穆识月噗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你们两个做什么要这一副姿态,我又不会让你们跟着我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用不着这样。你们的真心我都明白,快点起来吧”。 主仆三人相视一笑,算是把话都说开了,这样穆识月再做什么也不会连在丫鬟面前都畏手畏脚的。 接下来就该解决燕姨娘的事了,穆识月嘱咐絮儿道:“你连燕姨娘房里的事都能打探清楚,可见是费了不少力气的,我那花梨木的流云纹盒子里有点碎银子,你拿二两出来打点一下关系,省得白使唤人家。” 絮儿连连摆手说:“姑娘不用的,燕姨娘屋子里的二等丫鬟翠绿是我的表妹,我和她有什么客套的” 穆识月摇摇头,“不论什么关系,既然有所得就要有等价的东西交换,今日她和你说了燕姨娘房里的事,若有朝一日她来打探我房中的事,你告不告诉她?不若用些黄白之物交换,也省得真有那一日让你难做,既然她得了酬劳,此事自是两清了,以后也不会有机会拿此事作为交换的借口为难与你”。 这些道理是穆识月在怀远伯府的几年悟出来的,如今再交给身边的人,隐约中在身边构建一道无法越过的高墙,也预防着有朝一日像棵百年大树一样由内而外被虫蛀穿。 絮儿听了穆识月的话头脑中立刻清明了,姑娘说的对,金银虽是好东西,可也得用在有用的地方,不能省了黄白之物却付出更大的代价,遂欣然的应了下来。 穆识月继续说:“我在这府中地位也着实有些尴尬,日后一旦燕姨娘剩下庶长子,以后这芳歇院能不能有我和兄长的位置都不知道。我要你盯着燕姨娘那里,多留意着她做了什么,知己知彼方能百胜不败,至少要在她生下儿子后保住哥哥的地位” 絮儿屈膝道:“定不负小姐的信任” 穆识月教导了絮儿后又转向菱烟,“菱烟,你性子稳重,这些日子留意下这府中有没有得用的小丫鬟,我身边只有你们两个,是时候该挑些人了。至于白露,她是祖母赏的,是不是跟我们一条心谁也不知道,还有待观察。” 把两个丫鬟最先要做的事情安排好后,穆识月才在二人的服侍下洗漱妥当上床休息。 躺在床上,穆识月又想起了秀竹堂那道隐在暗处的身影。那院子闲置多年,是有什么事情要躲到里面呢? 西园现在只有两个院子住着人,芳歇院和大堂兄所居的绕音堂。大堂兄为人光明磊落,应该不会是他,那就是芳歇院。 不对,穆识月突然坐了起来。 她怎么忘了,今日西园又迎来了一个新人物,祖父救回来的那个孩子被安排在了西园,难道是和他有关? 第十五章 救了个人 不记得前世祖父是不是也救了一个人回来,他是谁? 此刻的穆识月内心充满了好奇,如果今天无意看见的那个身影和他有关,那他就一定是个有秘密的人。 对于这种未知的无法掌控的事情,她有着本能的忐忑,生怕一个不注意引来什么麻烦,看来要找个机会探一探那个人。 第二日去慈严堂请安时,穆景云满面春风的和穆识月说笑,想来是心情极好的。 她拉着穆识月的衣袖转了半圈,语气轻快的说:“六妹这身衣服真是亮丽,颜色看着就让人眼前一亮”。 穆识月今日穿了件海棠红的浣花锦交领纱衫,配着玉色撒花湘裙,看起来如春光般明媚,确实是很适合她的。 腼腆的对穆景云露出一笑“三姐谬赞了,这是白露帮我挑的”。 穆景云当然知道白露,那是老夫人赏给穆识月给她长脸的,本来早晨飞扬的心情因穆识月无意的话嫉妒得打了个折扣。 悻悻然的说了句“白露得眼光很好,那也得妹妹配得上这身衣裳”。 然后好像想起了什么,笑容又明媚了几分道:“昨日四妹穿的那套绡纱衣裙,听说是集优坊这一季的新品,前几日四妹和二伯母出去碰见的。洒金花面,每一套都是不同的花色,很是漂亮,不若我们一起去看看?” 穆卿临那套衣衫穆识月也是看到了的,阳光照射下洒金的花面若隐若现,只是这不足以让她心动,倒是穆景云最后的一句去看看让她活了心。 自那日重生归来,她还没有出过穆府,没有看过这忘记多年的凤阳景色,而且能出去走走也许能去母亲的陪嫁铺子看看。 她记得母亲在凤阳是有几处陪嫁铺子的,有母亲从外祖家陪嫁来的人在打理,父亲并没有插手,后来做了她的陪嫁。 前世这几个铺子经营的并不好,每年也没什么进项,今生她所图甚多,身边没有银钱傍身总是不便,不如就先从这几个铺子下手。 有容家人教给的本事,她有信心能让这几个铺子起死回生,且先去看看如今是什么状况。 打定主意,穆识月扬起一抹笑道:“我也瞧见了四姐那日的衣衫,原来是集优坊的,他家已经很久没有出过新品了吧?” “正是呢”,穆景云见六妹妹果真有了兴趣,笑容又加大了几分。 穆府嫡女的例银是十两,庶女有八两,每季的衣衫也比嫡女少两套,这个月的例银才发下来,姨娘有了喜事她心里高兴,不如就去做一套新衣衫。 拉起穆识月的手欢快的说着:“走,我们去找二伯母请示一下”。 一般大户人家的姑娘们是不能随便出府的,但凤阳风气开明,姑娘们要是想出门只需求了主母的准许,带足了随扈和仆妇也是可以的。 二房住在东园的惠风院,此刻二夫人陈氏刚听完了仆妇们的禀告正在整理对牌,听了五房两姐妹要出去的事情并没有反对,只是嘱咐把丫鬟婆子都多带点,她会安排稳妥的车夫和随从,万不会再出现惊马的意外。 作为一个庶子媳妇,能掌着府内中馈,陈氏自然是有些手段的,这些能卖人情的小事她当然不会阻拦。 不到两刻钟就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穆识月依然带了菱烟和絮儿,只是另外嘱咐了一下,惊马那日掐人中将她唤醒的仆妇也带着。 她还记得那个仆妇,先是让吓坏了的下人将自己从马车中拉出来,后来又掐人中将她唤醒,想来是个能顶用的。 穆景云带了贴身丫鬟梨落和另一个叫小满的一等丫鬟,再加上陈氏给安排的仆妇,主子和仆人加起来也有十多人,阵仗不算小也不算大。 两辆马车坐了两位小主子和各自的丫鬟。路上,絮儿拿出早晨用木樨花煮好的熟水倒在一个细口粗底的青瓷小杯中呈给穆识月。 浓郁的辛香味涤荡在鼻尖,穆识月很喜欢这味道。 随着马车渐行渐远,外面的喧哗声也越来越大。集优坊位于东城的柳子街,整条街都是各种商户,自古东贵西贱,能出入东城的都是有些家底的,贫户人家是不敢到这里来的,所以柳子街也没有一般集市的混乱。 马车在柳子街上缓慢前行,两刻钟左右就到了集优坊的门前。 守门的小童看见两辆平顶蓝绸的三架马车,就知道非富即贵,忙撒开腿朝店内跑去。 片刻间就出来了一位中年妇人,银红色织锦凤尾团花褙子,带着点翠首饰,满脸的笑意看着就让人舒心。 穆景云和穆识月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那中年妇人就款款的迎了上来,语调欣喜的说着:“原来是穆六姑娘和三姑娘,贵客临门,还请里边坐”。 这些能立得住脚的商户当然有自己的本事,单就城里的贵人,就是不能认全也要十之八九,免得怠慢了哪位给自家招惹祸端,有些头脸的只消来过一次就能记得。 穆家姐妹在这位自称慧娘的妇人引导下直接上了集优坊的二楼。 集优坊一楼是招待平常顾客的,二楼则是有几个雅间,专门招待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 慧娘将两位姑娘引到了二楼靠楼梯的第三间,屋内早已有机灵的丫头摆上了茶盏小点,慧娘笑吟吟的寒暄着:“前几日贵府的二夫人曾带四小姐来咱们这儿选了两身衣裳,今儿六小姐和三小姐又来,真是让我们集优坊蓬荜生辉呀”。 穆识月和穆景云嫡庶不同,慧娘先称六小姐后称三小姐,可见这对穆府的事真真是有些了解的。 穆景云对这种事已经习以为常,直奔主题道:“听说你们这出了新品,我和六妹来瞧瞧”。 慧娘的笑容更深,让身后的小丫头去把新回来的那批绡纱料子都拿上来。 然后主动给两位贵人斟茶,殷勤的说:“二位姑娘尝尝这小点,对面品鲜居新出的,味道清冽,很适合姑娘家吃” 穆识月扫了一眼桌上的四个精致瓷盘和盘内码放成花样的点心,微微颔首,菱烟心领神会的夹了一块儿六姑娘眼尾扫到的鸦青色艾叶形糕点。 今早穆识月吃的并不多,所以此刻是真的有些饿了,既然有吃食,也就没有客气,用帕子垫着拿起吃了一口,清新的艾叶香气,让人很有食欲,穆识月小口的咬着,片刻就把一整块糕点都吃了进去。 慧娘见穆家六姑娘赏脸吃了一整块糕点笑的见牙不见眼,连连让穆识月再尝尝另外几盘。 穆识月刚想顺着慧娘的话再吃一块,雅间门外就传来了“咣当”的声响和女子的“哎呦”声,屋内的人均都朝门外望去,无奈门是关着的,看不见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十六章 西园有新人 穆辰琦与旁人不同,所以穆老太爷在家的时候对他诸多照顾,就连他写字都是穆老太爷在指导,只不过教了几次都教不会,老太爷的性质磨没了就丢给了专门为穆辰琦请来的一个西席先生。不论学的好与坏,只是在教着,让他一直在这种学习的氛围里,能学进去一些自然更好。 穆辰琦一来就嚷嚷着要见祖父,他虽然智力不够,但记性还是不错的,还记得穆老太爷一年前临走的时候和他说会给他带些新奇玩意儿回来。 众人一大早来了还没有见到两位老祖宗,穆识月刚安抚住兄长,告诉他一会祖父祖母收拾完就会出来。隔间的绡纱帘子就被掀了开来,穆老太爷胳膊上吊着细白布大踏步的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然后才是穆老夫人。 已经休息了一个晚上,穆老太爷的脸色好了很多,布置内情的人真的看不出这是一个刚刚千里奔波受了伤回来的人。虽然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不过看这龙行虎步的样子和满脸的精气神儿,也知道老爷子再活个一二十年都不在话下。 穆辰琦看见祖父一个跨步就跃了过去,等穆识月想拉都已经来不及了。 “祖父,祖父,我的稀罕玩意儿呢?”他眨着漆墨一样的眼睛扬声大问。 穆老太爷才在罗汉床上坐定,听到声音抬头看了眼穆辰琦,并没有介意他的无礼,拉过穆辰琦的手慈蔼的说:“祖父当然不会忘了我们琦哥儿的礼物,待会儿就让阿海给你送过去。”阿海是穆老太爷的长随,没比穆老太爷小多少,穆府的小辈们都称他一声海伯的。 话毕又关切的问着:“祖父不在这一年,琦哥儿可读了什么书?” 穆辰琦一本正经的摇头道:“孙儿不认字的,怎么读书?不会的,不会的” 穆老太爷满头黑线,脸色下沉的又问:“那师傅平时上课都和你讲什么?” “讲什么?”穆辰琦思索片刻眼睛一亮,高兴的说:“师傅讲的可有意思了”。 见众人都疑惑的望着自己,穆辰琦傲娇的掰着手指头嘀咕道:“石氏、甘氏、巫咸……,好多好多,由师傅每天都跟我说很多的,孙儿非常喜欢”。 穆老太爷沉思片刻才反应过来,穆辰琦说的是《乙巳占》,是几百年前一个玄学大师的著作,主要讲的是占星学。他没想到这个由师傅居然给孙儿讲这么晦涩的东西,也有些意外穆辰琦居然感兴趣。眼中流露出期盼的目光,也许这个孙子有不同于人的际遇也说不定,如果真是那样,自己也老怀安慰了。 在座的人都没听懂穆辰琦说的是什么,只以为他是胡诌的。也的确,像星象这种书籍,除了钦天监的人又有谁会去接触,而钦天监多为子孙世业,如有缺员由本监递补,所以一般人家都是接触不到。 穆识月却有些疑惑,兄长虽智力不如常人,却鲜有胡说,他既然说师傅教了那就是教了。看兄长兴致勃勃的样子,等一会回去定要详细问问这个由师傅都教了兄长一些什么东西。 坐在穆老太爷旁边的穆老夫人打着圆场道:“这孩子规矩学得还是不错的,至于其他的,慢慢来” 穆老太爷没有继续询问穆辰琦,环视了一圈在座的儿孙们,轻咳一声道:“我已听你们母亲说了,我离开的这一年府里并没有什么大事。” 然后转头看见了穆二老爷,问道:“听说谦儿没有参加去年的秋闱?” 姑娘们不去小学堂,穆府的府学却出了休沐风雨不误的,所以大堂兄并不在。 穆二老爷点头应到:“是的,父亲。谦儿说自己的阅历不够,还要多务些实务长些见识,才有更大的把握”。 大堂兄穆宸谦是二伯父的嫡长子,比穆识月大六岁,今年十四。穆识月知道,隆嘉十三年,穆宸谦乡试得了解元,次年的春闱又得了第一名会元。其后穆家事发,受穆家影响,在殿试的时候大堂兄没有列入一甲,却因才识实在出众,皇上惜其才能点了二甲传胪。那时,穆宸谦才十七岁,也就是三年后。 穆家早慧者众,却惟大哥一人在穆家出事后再度入仕,其中不无朝廷打压之意。这也更坚定了穆识月心中要帮穆家避开那一桩祸事的信念。 穆老太爷欣慰的点点头说:“嗯,正应该这样,他年龄还小,只埋头在凤阳是不行的,还是得多出去走走体会下民间疾苦才能更有所悟,真到了入仕的那一天也才会知道百姓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只一昧的死读书,将来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 说完转头向众人道:“我这一辈子高居庙堂之上,出去走了一年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有些我们觉得好的东西未必是真好,有些我们看不上眼的事情却未必是坏事。现在回味着以往的事,都觉得自己目光短浅有负皇恩”。 众人都说老太爷谦虚,三老爷穆昇惭愧的说:“若父亲这样都是有负皇恩,那真让儿子再无颜苟活于世”。三老爷只是同进士出身,靠着穆老太爷的脸面谋了个临江下属小县的知县,一做就是六年。 连着两次考绩都评了上等,穆家大老爷在京城使了些门路,提前打点给三老爷换个好点的地方,只等考核期过就定下究竟是哪里了,所以穆三老爷就先一步回了凤阳。 穆老太爷致仕前一路做到了吏部侍郎的位子,后来大老爷官运亨通,一朝之中穆家父子两人同居高位总会招人诟病,何况还有个在后边奋起直追的穆家六老爷,穆老太爷就提前致仕给大老爷让位了。能做到穆老太爷这样激流勇退的人着实不多,所以世人提起穆老太爷也是无不敬佩的。 穆老太爷摆摆手阻止了儿子的恭维之话道:“我这次出去救了个孩子,你们应该也都知道了,我这伤是自己愿意帮他挡箭受的,所以你们也别迁怒到人家。” 然后侧头和穆老夫人说:“我看那孩子和我有些缘法,就将他带回了凤阳。你看看把他安排在哪里方便,这一路上那孩子和老五已经熟识了,平时就让他多照应一下吧”。 穆五爷站起来垂首应下,穆老夫人就看向二夫人陈氏:“老二媳妇,你看着给安排个地儿”。 穆二夫人想了想道:“西园还有几个空置的院子,离五叔那里还近,不如就在那里选一个吧”。 穆老夫人点头称是“你就给挑一个吧,那孩子伤的不轻,今儿就不见了,等他好了再叫来给大伙儿认认。” 众人心里都不解,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叫穆老太爷如此上心,还要给家中的人见见。不过也都不好多问,又续了一些话便都退下各回各院了。 第十七章 姐妹小聚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顺着勤思湖望去还看见了天边正要退去的一截彩虹,一众姑娘们都兴奋不已,再加上今日不用去小学堂,就都言笑晏晏的要找一处聚聚。 穆识月不想再像前世一般只过自己的小日子,就破例的也同意了,穆知颜是和穆识月一起出来的,本打算和她一起去芳歇院打发时光,见穆识月同意了她也点头应好。 几个姑娘都奇了,这两个平素都是很少跟着她们胡闹的,今日竟齐齐的都同意了,真是天上下红雨了。 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的商议一番后,决定去五姑娘穆夕岚说的东园后侧的一个竹林。那里有一溜厢房,房间的窗外就是瑟瑟竹林,在这雨后空气肯定特别好,大家可以在那看景还可以嗅林间清风,岂不是妙哉。 商定好以后几位,姑娘就领着各自的丫鬟仆妇哗啦啦一群人往那竹林而去。 竹林位于东园的最北侧,倚墙而植,过了竹林就是穆府后侧的街道。这竹林是扩府以后穆老夫人命人栽种的,清一色的湘妃竹,竹子的年头并不多,所以林内地上的落叶层数也不厚。 因为是突然决定的所以并没有什么准备,幸好穆府的各处园林都有专人打理,所以那一溜厢房里也都是干净整洁的,着丫鬟们寻了间最为宽敞景色也不错的屋子收拾出来,片刻功夫就清清爽爽的,满屋鲜活之气。 推开窗子,就可以看见外面的大片竹林,竹叶青翠欲滴,远远望去满眼的绿色,微风吹过,竹叶发出一阵阵“沙沙”的声响,好像轻轻弹奏的琴音。 二夫人得知几位姑娘来竹林里赏景,就命厨房备了一些甜点蜜饯送过来,小丫鬟们捧着大小不一的托盘鱼贯而入。 七姑娘穆卿悠和八姑娘穆新薇到底是年纪小,围着桌上摆着的一盘糖水青梅就吃了起来,四姑娘穆卿临正拉着穆景云在说她前些日子来这竹林里作画的情景。 穆知颜叫丫鬟拉了把椅子放到临窗而立的穆识月身旁,斜靠着椅背就坐了下来。穆识月发现她这个二堂姐好像无论在哪儿都透着一股子慵懒之气,很少见她端端正正的坐着。 提议来竹林的穆夕岚也站到了穆识月的身边,看着近在咫尺的竹子。 几人都不说话着实有些尴尬,穆夕岚率先打破了这份尴尬和穆识月闲话;“六妹可还记得前几日你惊马的事,那个惊了你马的人说起来也算是我的表哥,我在这替他给你陪个不是了”。孙二公子的姑姑嫁到了容家,是穆夕岚的舅母,说起来也算是能拐得上弯的表哥。 “五姐说的哪里话,那日孙夫人已经带着孙二公子来咱们府上给我陪过罪了,还带了好些贵重物品给我压惊,怎么好又让五姐给我赔礼”,穆识月客气的回着。 穆夕岚抿唇微笑,“孙家二表哥我在舅舅家见过几回,是个很有趣的人。听说那日他是和孙家舅舅因一些事起了争执,抢了马车要离家,结果不会赶车,被甩了下来,马带着车自己跑了。” 这些细节穆识月自然不知道,而且也没有兴趣知道,只敷衍答了句既然人都没事就好。 穆夕岚却没有看出穆识月的敷衍,继续说:“孙家舅母后来还托了我大舅母求到母亲这里,想请母亲帮忙说个情,想让孙家二表哥也来咱们穆府的族学念书。” 这个穆识月倒是知道,如果孙一鸣不来穆家,后来他也不会成为自己的三姐夫了。 刚和穆卿临聊完的穆景云也凑到了窗前,跟着说道:“我以前听府里的丫鬟提过这个孙公子,据说生的一副好相貌,性子也好。还说凤阳府有个商户人家的姑娘立誓非君不嫁,结果孙二公子看不上她,那个姑娘差点悬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穆夕岚微微点了一下头说:“嗯,我也听过这件事,是真的。听我表哥说孙家二表哥只是在路上走的时候不小心被人撞了一下,偏巧碰掉了那家姑娘刚买的一把扇子,就这一面,那姑娘就开始念念不忘了”。 在窗边站的太久有些累了,穆夕岚拉着穆识月和穆景云的手边往屋内的松木方桌走边继续说着:“多方打听知道了孙家表哥的身份,就闹着她家里找人递话要跟孙家表哥结亲,还扬言要陪上那家一半的财产做嫁妆。” 几人从没有听说过这么大胆的姑娘,立刻来了兴致,除斜靠在窗下椅子上的穆知颜外都凑了过来,连四岁的穆新薇都感兴趣的凑耳朵来听。 穆夕岚给在座的每人斟了一杯茶,接着往下说:“听说孙家舅舅知道后要打断孙二表哥的腿,说他整日不务正业,就知道招蜂引蝶。” 说完,穆夕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日正赶上我去外祖家,刚到门口就碰到了孙二表哥的马车,他鼻青脸肿的从车上下来,身后背着个包袱,把门房吓了一大跳,待迎进去舅母细问之下才知道孙家舅舅把他打一顿关了起来。他自己偷着收拾东西跑了出来,跑到我大舅母那说要离家出走,让我大舅母借他一些银子使。” 屋里的几位平素都是不怎么出门的,碰见这话本子一样的事情一个个都瞠目结舌的。 穆识月是见过孙一鸣的,长得的确是芝兰玉树、风姿俊朗,不然也不会把三姐迷倒。只是行事真的有些不着调,后来孙家的财产差不多被他败光,三姐就整日回家埋怨父亲没有给她挑好人家,却忘了当初是她自己使的招数让父亲把她嫁过去的。 穆卿临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穆夕岚,“那孙家二公子当真长得那么出众,能让一个小娘子非他不嫁,连名声脸面都不要了?” 穆夕岚想了想说道:“确实长得蛮好看的,他既然来了咱们穆府族学,一定有机会见到的” 穆识月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姐妹私下里竟会这么光明正大的讨论一个男子,这真的不是自己的错觉吗?回头看了一眼仍然在窗下闭目养神的穆知颜,她很好奇这个二堂姐是不是就是来睡觉的。 实在是不想再听有关孙一鸣的事情,穆识月连忙转移了话题,问向挨着自己坐的穆卿临:“刚才在慈严堂听二伯父说大堂兄要出去游学?” 穆卿临和穆宸谦是一母同胞,自然很亲厚,闻言情绪就没有那么高昂了,低声应了声是,“听母亲说等祖父的寿辰过了大哥就要出发,也不知道这一去要多久。” 第十八章 秀竹堂有异 穆老太爷的生辰是在七月初,每年穆老太爷的寿辰远在京师的大伯父和六叔是不一定回来的,只是今年穆老太爷是五十岁整寿,说不准那两房人都会回来。 躺在窗下假寐的穆知颜也许是实在无聊了,整理了衣摆也站起来向聊得正欢的妹妹们走来。毫不见外的指使着穆识月身后的菱烟给她倒茶,还赞赏的点点头说:“你这丫头的手艺真是不错,比汀兰的还好” 汀兰是穆知颜的贴身丫鬟,这几日常跟着穆知颜去秀竹堂,和菱烟还有絮儿都已经熟悉了。闻言并没有什么不忿之色,倒是菱烟听见夸奖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穆卿临对这个二堂姐是崇拜加嫉妒的,本来她的母亲陈氏管着穆府的内院,在一众姐妹中自己都是拔尖的,可是自从穆知颜回来后,她那周身的气度和偶尔流露的才情都是自己所不及的。再加上大伯父身居高位,总是比自己更有优势一些。 穆知颜也不是爱与人接触的人,所以两人的接触也不多,不过这并不妨碍她自己八面玲珑的性子,遂主动搭话道:“我前日听母亲说祖母已经给二姐相看了好几个人家,好像还约了一家过几日去龙兴寺听普智大师讲经,先预祝二姐能有个好归宿了” 穆知颜放下手中的青花瓷茶杯,茶是好茶,不过氛围不合心意,淡淡的开口道:“四妹有心了,这些我竟都不知道,多谢四妹的祝福了” 穆知颜已经十二岁了,在这个年纪还没有定亲的姑娘总会被人说成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所以穆老夫人是真的着急了,大张旗鼓的给穆知颜张罗亲事。但也仅限于凤阳,若不是出了夏家那档子事,靠着穆家的声势和穆大老爷的地位,在京城更能找到个不错的人家。穆老太太是真的不能理解自己这个孙女的性子,说稳重却能打散自己的亲事,说莽撞平素又是谨言慎行,真真是个怪人。 几位姑娘又在竹林玩了好一阵才散了今日的这一场茶话会,因除了住在芳歇院的穆识月和穆景云,还有住在正院的穆知颜,其他几位姑娘都住在东园,所以只有他们三人告辞离开。 出了东园,燕姨娘身边的丫鬟迎面走过来,穆识月的眉毛几不可查的皱了一下,她现在对于燕姨娘和穆景云的接触非常敏感,只要两人一接触她就有一种背后冒凉风的感觉。 穆景云和那丫鬟在旁边私语了几句就过来告辞,“二姐,六妹,我姨娘好像是吃坏了什么东西,我先行一步去看看,对不住了。”然后福了一礼带着自己的丫鬟迆迆然的走了。 穆识月悄悄的给絮儿使了个颜色,絮儿性子活,一下子便明白了姑娘的意思,只是姑娘第一次有窥探燕姨娘母女的情绪,絮儿不由得小兴奋一下,悄悄落后众人半步,从另一侧的廊庑下折身走了。 这一切都没有逃过穆知颜的眼睛,穆识月本也没想瞒着她,这内宅之中若是没有点手段又怎么能走的更长远,这个道理她相信穆知颜也是明白的,否则上次她也不会提醒自己堤防燕姨娘了。 穆识月没有立即回芳歇院,而是去了秀竹堂,好像只有在那里她才能真正的静下心来思考问题。 今天莫名的心里有点乱,已经回府好几日了,却是力不从心,想做的事无从下手,是自己将一切想的太简单了。 雨后的秀竹堂别有一番风味,空气里满是玉兰花的清香,偶尔还会有残留的雨滴从宽厚的叶片中滴落下来,心神都仿佛被这种肆无忌惮的清爽渲染了。 穆识月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又用力的吸回去,打量着雨后的秀竹堂。这几株玉兰树对着正门东侧的廊庑,廊庑延伸向北,然后是一排倒座房并一个垂花门,来秀竹堂这么多次,好像从来没有去过里边那一进的院子。 哥哥这时候应该正跟着由师傅读书,回芳歇院也没什么事可做,不如好好逛逛这秀竹堂。 打定主意的穆识月让跟在身后的一个小丫鬟去看看那道垂花门有没有上锁,菱烟看了看紧闭的院门问道:“姑娘是想进去瞧瞧吗?这秀竹堂荒废许久,也只一个月能有人打扫一回,恐怕会脏了姑娘的衣裳”。 好奇心正胜的穆识月欢快的说了声“无妨”,就看见那个查看门锁的小丫鬟向她摆手后轻轻的推开了那扇门,表示这门没有上锁。 穆识月提起裙摆向前走去,口中还道“我就去看看,走吧”。身后跟着的菱烟和另一个小丫鬟就一起随着她向里进的院子走去。 走进去,入眼的是两棵年代久远的银杏树,树形高大枝叶茂密,没有专人打理也能长得如此茁壮可见生命力之顽强。 再往内看去,不无意外的三间正房加两侧厢房,之间靠着两道抄手游廊相连接,标准的内宅格局。因为无人居住,所以除了进门处的两棵树院内再无绿植。 初来的兴致一下子没有了,穆识月站在门口的一棵树下无聊的拉着树枝,没有再进去,一览无余本也没有进去的必要。 菱烟在一旁感慨:“这也太冷清了,还好院内没有杂草,不算荒废”。 穆识月失了兴致无精打采的说:“回吧”。 可就在转身的一瞬间,她的脚步突然顿住,向着一侧抄手游廊和正房相接的方向猛地转过头去,轻声喝道:“什么人?” 身侧跟着的丫鬟们俱是一惊,朝穆识月看着的方向望去,青砖黛瓦,廊柱笔直,并没看出有什么不同。 菱烟跨步挡在穆识月的身前,小声的问:“姑娘可是看见什么了?” 穆识月疑惑的皱皱眉,她刚刚回身的瞬间明明白白的看见一道皂色的身影从抄手游廊深处闪过,看看身后跟着的几个小丫头,她决定还是不要冒险深探了。 遂摇了摇头到“是我眼花了,走吧”,率先出了院门。 菱烟谨慎的又回头看了一眼,小心翼翼的追着穆识月走了,出门后不忘吩咐小丫鬟将门关好。 穆识月满怀心事的回了芳歇院,她确定没有眼花,只是自己一个小姑娘不敢深究其中缘由。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既然能出现在那处闲置的院子里还隐在暗处,定是有什么不可为人知的事,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她虽然不是君子,但在自己毫无把握的情况下实在是不敢也不能冒险的。 第十九章 敲打丫鬟 回到芳歇院刚刚坐下,絮儿就掀帘子进来了,她看了看在一旁正整理着盥洗器具的小丫鬟,沉声道“你们都下去吧,我来服侍小姐就可以了” 絮儿虽只有十岁,但自小跟着姑娘长大的情分是不一样的,做久了大丫鬟的她不经意的也会流露出一丝威严,当然,这仅仅是相对于那些小丫鬟而言的。 菱烟正拧着帕子,知道絮儿这是有话要和姑娘说,识趣的放下拧了一半的帕子抬脚也要走出去。 穆识月看到了就出声道:“菱烟留下”,这两个丫鬟前世都跟着她出生入死,她自然是放心的。 菱烟听到了感激的冲穆识月屈膝一礼,她知道这是姑娘对自己的信任。姑娘向来是个淡然的性子,对院子里的下人也都是一视同仁,看不出对哪个更亲厚一些。 可今日,小姐的举动明白的表示着对自己的信任与重视,这不得不让她心生感激,也更加坚定了要尽心尽力服侍自家小姐的心。 穆识月不知道自己意外的一个举动就轻易的俘获了一颗忠心,于她这只是知人善用罢了,知道絮儿和菱烟的秉性她才放心的托付。 既然要着手守护穆家,给自己挣一个好未来,身边的人就一定要得用。 她身边的几个人,絮儿性子活泛,菱烟稳妥持重,至于白露,虽然现在自己身边的一应大小事宜都是由她统管,可她的忠心还有待观察。 而穆识月要做的事情很多,只有这几个人是不够的,所以下一步,她还要更多的培养自己的势力。眼下,就先从身边的人开始着手吧。 絮儿平时和菱烟的关系本就是不错的,所以见小姐把她留下了并没有什么忌惮,走到穆识月的身边低声的说:“小姐,燕姨娘有了身子”。 这事穆识月已经听穆知颜说过了,所以并不意外,只是当时身边的人都离得远,后来穆识月也没有告诉她们。 絮儿见自家小姐波澜不惊的样子也摸不准她是不在乎还是已经心里有数了,又接着道:“刚刚老爷回院子里来就被燕姨娘请了去,老爷进去不大一会儿燕姨娘就昏倒了”。 穆识月不屑的扬起了一侧的眉毛,这是明显的套路吗?装昏倒、请大夫、查出有孕,高门大院里的小妾都爱玩这一手,在京城的几年,相同的戏码每年都得上演几出。 不过也不得不承认,这种做法很有效。果不其然,絮儿接下来的话顺理成章的应了穆识月的想法:“常大夫来后,就诊出燕姨娘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子,老爷高兴坏了,直说这是此次回家最好的礼物”。 穆五爷膝下只有穆辰琦一个儿子,还是个病儿,即便不指着生个儿子能光宗耀祖,,那也是要能继承家业的呀,长子如今这个样子是他心中的一道暗伤,时不时的就会出来戳一下他的心口。 两个女儿小的那个都已经八岁了,之后再无所出,穆五爷盼子心切,如今终于有了得偿所愿的希望。 絮儿的话没有说完,“常大夫说现在还不满三个月,暂时对外瞒着,等满三个月胎像稳了再说” 人之常情,有头脸的人家大抵都是这样的。 穆识月倒是低估絮儿的能力了,她知道絮儿是左右逢源的性子,只是没想到仅仅在十岁的时候这种能力就已经显现出来了,以往是自己大材小用了。 满意的点点头跟两个贴身丫鬟说道:“絮儿做的很好。菱烟,絮儿,你们两个都是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这些年你们尽心尽力的服侍我都看在眼里。现在我的年龄越来越大,经的事也会越来越多,可我一个深闺女子有很多事是不便自己去做的,所以你们对我来说很重要”。 接着她话锋一转道:“不过,只要有银子,我相信肯定就会有愿意为我卖命的人,所以也不是非你们不可。我说这番话主要是想告诫你们,如果你们还想留在我身边继续做事,那咱们先把丑话说在前头,一次不忠百次不用,真有那一天,也别怪我不顾多年的主仆情谊”。 前世这两人的忠心她自然是看到了,但那是在她什么都不争什么都不图只安心过自己小日子的情况下。今生她要争,也有所图,所以穆识月不敢保证两个丫鬟也会一如前世般对她忠心耿耿,这才在一切还没有开始前对两个丫鬟连敲带打,防止一昧的信任最后引来一只白眼狼。 两个丫鬟闻言齐齐的跪了下来,声音里都透着不安:“奴婢定当惟小姐之命是从,万不敢有二心的” 穆识月站起身一手一个将二人拉起,软了声音的说道:“自你们跟我的那天起,我们主仆就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辱俱辱,我希望你们能明白这个道理。而我能指望你们的事情有很多,有些也许会超过你们所能接受的范围,你们要做到的就是无条件的服从并努力把我交代的事情做好” 两个丫鬟都觉得小姐自从那次惊马后就与以往有些不同,人还是那个人,可性子却活泼了很多,也开始有了自己的小心思。今日又听小姐说了这番话,第一个感觉就是小姐肯定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否则向来寡言鲜语少动心思的小姐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二人心中都不由得暗暗的为小姐心疼,很小就没了母亲,也没个长辈能知冷知热的疼爱她,除了享受的待遇好一点,又比她们这些奴婢强到哪去呢,和其他房的小姐比起来是最艰难的了。 想完这一番,两人又都不约而同的跪下,絮儿快言快语的先一步说道:“小姐放心,奴婢的命都是小姐的,只要是小姐的吩咐,就算上刀山下油锅絮儿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菱烟眼圈里含泪也跟着说道:“奴婢原来是浆洗房的小丫鬟,因为洗坏了主子的衣服被管事嬷嬷打得遍体鳞伤扔在柴房里,若不是小姐路过听到呻吟声救了奴婢,如今恐怕连骨头都叫野狗啃光了。小姐尽管放心,您叫奴婢往西,奴婢连头都不会朝东转一下” 穆识月噗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你们两个做什么要这一副姿态,我又不会让你们跟着我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用不着这样。你们的真心我都明白,快点起来吧”。 主仆三人相视一笑,算是把话都说开了,这样穆识月再做什么也不会连在丫鬟面前都畏手畏脚的。 第二十章 出府逛逛 接下来就该解决燕姨娘的事了,穆识月嘱咐絮儿道:“你连燕姨娘房里的事都能打探清楚,可见是费了不少力气的,我那花梨木的流云纹盒子里有点碎银子,你拿二两出来打点一下关系,省得白使唤人家。” 絮儿连连摆手说:“姑娘不用的,燕姨娘屋子里的二等丫鬟翠绿是我的表妹,我和她有什么客套的” 穆识月摇摇头,“不论什么关系,既然有所得就要有等价的东西交换,今日她和你说了燕姨娘房里的事,若有朝一日她来打探我房中的事,你告不告诉她?不若用些黄白之物交换,也省得真有那一日让你难做,既然她得了酬劳,此事自是两清了,以后也不会有机会拿此事作为交换的借口为难与你”。 这些道理是穆识月在怀远伯府的几年悟出来的,如今再交给身边的人,隐约中在身边构建一道无法越过的高墙,也预防着有朝一日像棵百年大树一样由内而外被虫蛀穿。 絮儿听了穆识月的话头脑中立刻清明了,姑娘说的对,金银虽是好东西,可也得用在有用的地方,不能省了黄白之物却付出更大的代价,遂欣然的应了下来。 穆识月继续说:“我在这府中地位也着实有些尴尬,日后一旦燕姨娘剩下庶长子,以后这芳歇院能不能有我和兄长的位置都不知道。我要你盯着燕姨娘那里,多留意着她做了什么,知己知彼方能百胜不败,至少要在她生下儿子后保住哥哥的地位” 絮儿屈膝道:“定不负小姐的信任” 穆识月教导了絮儿后又转向菱烟,“菱烟,你性子稳重,这些日子留意下这府中有没有得用的小丫鬟,我身边只有你们两个,是时候该挑些人了。至于白露,她是祖母赏的,是不是跟我们一条心谁也不知道,还有待观察。” 把两个丫鬟最先要做的事情安排好后,穆识月才在二人的服侍下洗漱妥当上床休息。 躺在床上,穆识月又想起了秀竹堂那道隐在暗处的身影。那院子闲置多年,是有什么事情要躲到里面呢? 西园现在只有两个院子住着人,芳歇院和大堂兄所居的绕音堂。大堂兄为人光明磊落,应该不会是他,那就是芳歇院。 不对,穆识月突然坐了起来。 她怎么忘了,今日西园又迎来了一个新人物,祖父救回来的那个孩子被安排在了西园,难道是和他有关? 不记得前世祖父是不是也救了一个人回来,他是谁? 此刻的穆识月内心充满了好奇,如果今天无意看见的那个身影和他有关,那他就一定是个有秘密的人。 对于这种未知的无法掌控的事情,她有着本能的忐忑,生怕一个不注意引来什么麻烦,看来要找个机会探一探那个人。 第二日去慈严堂请安时,穆景云满面春风的和穆识月说笑,想来是心情极好的。 她拉着穆识月的衣袖转了半圈,语气轻快的说:“六妹这身衣服真是亮丽,颜色看着就让人眼前一亮”。 穆识月今日穿了件海棠红的浣花锦交领纱衫,配着玉色撒花湘裙,看起来如春光般明媚,确实是很适合她的。 腼腆的对穆景云露出一笑“三姐谬赞了,这是白露帮我挑的”。 穆景云当然知道白露,那是老夫人赏给穆识月给她长脸的,本来早晨飞扬的心情因穆识月无意的话嫉妒得打了个折扣。 悻悻然的说了句“白露得眼光很好,那也得妹妹配得上这身衣裳”。 然后好像想起了什么,笑容又明媚了几分道:“昨日四妹穿的那套绡纱衣裙,听说是集优坊这一季的新品,前几日四妹和二伯母出去碰见的。洒金花面,每一套都是不同的花色,很是漂亮,不若我们一起去看看?” 穆卿临那套衣衫穆识月也是看到了的,阳光照射下洒金的花面若隐若现,只是这不足以让她心动,倒是穆景云最后的一句去看看让她活了心。 自那日重生归来,她还没有出过穆府,没有看过这忘记多年的凤阳景色,而且能出去走走也许能去母亲的陪嫁铺子看看。 她记得母亲在凤阳是有几处陪嫁铺子的,有母亲从外祖家陪嫁来的人在打理,父亲并没有插手,后来做了她的陪嫁。 前世这几个铺子经营的并不好,每年也没什么进项,今生她所图甚多,身边没有银钱傍身总是不便,不如就先从这几个铺子下手。 有容家人教给的本事,她有信心能让这几个铺子起死回生,且先去看看如今是什么状况。 打定主意,穆识月扬起一抹笑道:“我也瞧见了四姐那日的衣衫,原来是集优坊的,他家已经很久没有出过新品了吧?” “正是呢”,穆景云见六妹妹果真有了兴趣,笑容又加大了几分。 穆府嫡女的例银是十两,庶女有八两,每季的衣衫也比嫡女少两套,这个月的例银才发下来,姨娘有了喜事她心里高兴,不如就去做一套新衣衫。 拉起穆识月的手欢快的说着:“走,我们去找二伯母请示一下”。 一般大户人家的姑娘们是不能随便出府的,但凤阳风气开明,姑娘们要是想出门只需求了主母的准许,带足了随扈和仆妇也是可以的。 二房住在东园的惠风院,此刻二夫人陈氏刚听完了仆妇们的禀告正在整理对牌,听了五房两姐妹要出去的事情并没有反对,只是嘱咐把丫鬟婆子都多带点,她会安排稳妥的车夫和随从,万不会再出现惊马的意外。 作为一个庶子媳妇,能掌着府内中馈,陈氏自然是有些手段的,这些能卖人情的小事她当然不会阻拦。 不到两刻钟就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穆识月依然带了菱烟和絮儿,只是另外嘱咐了一下,惊马那日掐人中将她唤醒的仆妇也带着。 她还记得那个仆妇,先是让吓坏了的下人将自己从马车中拉出来,后来又掐人中将她唤醒,想来是个能顶用的。 穆景云带了贴身丫鬟梨落和另一个叫小满的一等丫鬟,再加上陈氏给安排的仆妇,主子和仆人加起来也有十多人,阵仗不算小也不算大。 两辆马车坐了两位小主子和各自的丫鬟。路上,絮儿拿出早晨用木樨花煮好的熟水倒在一个细口粗底的青瓷小杯中呈给穆识月。 浓郁的辛香味涤荡在鼻尖,穆识月很喜欢这味道。 第二十一章 集优坊 随着马车渐行渐远,外面的喧哗声也越来越大。集优坊位于东城的柳子街,整条街都是各种商户,自古东贵西贱,能出入东城的都是有些家底的,贫户人家是不敢到这里来的,所以柳子街也没有一般集市的混乱。 马车在柳子街上缓慢前行,两刻钟左右就到了集优坊的门前。 守门小童看见两辆平顶蓝绸的三架马车,就知道非富即贵,忙撒开腿朝店内跑去。 片刻间就出来了一位中年妇人,银红色织锦凤尾团花褙子,带着点翠首饰,满脸的笑意看着就让人舒心。 穆景云和穆识月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那中年妇人款款的迎上来,语调欣喜的说着:“原来是穆六姑娘和三姑娘,贵客临门,还请里边坐”。 这些能立得住脚的商户当然有自己的本事,单就城里的贵人,就是不能认全也要十之八九,免得怠慢了哪位金主,有些头脸的只消来过一次就能记得。 穆家姐妹在这位自称慧娘的妇人引导下直接上了集优坊的二楼。 集优坊一楼是招待寻常顾客的,二楼则是有几个雅间,专门招待富贵人家的太太小姐。 慧娘将两位姑娘引到了二楼靠楼梯的第三间,屋内早已有机灵的丫头摆上了茶盏小点,慧娘笑吟吟的寒暄着:“前几日贵府的二夫人曾带四小姐来咱们这儿选了两身衣裳,今儿六小姐和三小姐又来,真是让我们集优坊蓬荜生辉呀”。 穆识月和穆景云嫡庶不同,慧娘先称六小姐后称三小姐,可见这对穆府的事着实是有些了解的。 穆景云对这种事已经习以为常,直奔主题道:“听说你们这出了新品,我和六妹来瞧瞧”。 慧娘的笑容更深,让身后的小丫头去把新回来的那批绡纱料子都拿上来。 然后主动给两位贵人斟茶,殷勤的说:“二位姑娘尝尝这小点,对面品鲜居新出的,味道清冽,很适合姑娘家吃” 穆识月扫了一眼桌上的四个精致瓷盘和盘内码放成花样的点心,微微颔首,菱烟心领神会的夹了一块儿六姑娘眼尾扫到的鸦青色艾叶形糕点。 今早穆识月吃的并不多,所以此刻是真的有些饿了,既然有吃食,也就没有客气,用帕子垫着吃了一口,清新的艾叶香气,让人很有食欲,穆识月小口的咬着,片刻就把一整块糕点都吃了进去。 慧娘见穆家六姑娘赏脸吃了一整块糕点笑的见牙不见眼,连连让穆识月再尝尝另外几盘。 穆识月刚想顺着慧娘的话再吃一块,雅间门外就传来了“咣当”的声响和女子的“哎呦”声,屋内的人均都朝门外望去,无奈门是关着的,看不见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慧娘面色不变的站起来福身一礼说道:“二位贵人稍坐,奴家出去瞧一瞧” 穆识月扫到三姐带来的那个叫小满的丫鬟跟在慧娘身后出去了,倒是有些意外,看来三姐的丫鬟满机灵的吗。 侧头瞟了一眼立在身后的絮儿,絮儿眯眼一笑,眼珠左右晃动,可见她是知道那丫头干什么去了,没有动也只是要坐享其成。 穆识月暗暗的在心里鄙视了絮儿一番,但也有一点小骄傲。不怕你伶俐,就怕不懂得藏拙,早早的让人看清底细,这一点,絮儿做的很好。 慧娘出去了半刻钟,小满先一步回来了。穆景云放下手中的茶杯问道:“怎么回事?” 小满低声道:“是那个取布料的小丫头,抱的布匹太多,上楼的时候没有看清,撞到一位姑娘滚下了楼梯” “哦?”穆识月好奇的问:“人怎么样了?” 小满摇摇头:“昏了过去,掌柜的已经派了人去请郎中,具体情况奴婢还不知” 穆景云不在意的说:“反正跟咱们没关系,是她自己笨手笨脚的又能怨到谁”。 话音刚落,一道略带不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穆三姑娘好冷的心肠,这么一个大活人跌下去昏迷不醒,你倒是先在这撇清自己的关系,还怕店家攀扯上你要你负责不成”。 这声音穆识月并不熟悉,穆景云却因这声音变了脸色,骤然转过头去,门外一道出现了一红一黄两个身影。 着枚红色齐胸襦裙的女子个子高挑,梳着双平髻,簪着两个碎花小花环,眉宇间少有女子的娇媚却多了一丝英气,手中还握着一个小巧的银色马鞭。 黄衫女子个子稍矮一些,也是十一二岁的年纪,黑发向后挽着,两缕碎发顺着肩膀自然垂下。容长脸,眼角微微上扬,此刻的眼中满是不屑,想来刚刚出言讽刺的人就是她了。 这两人穆识月并不认识。 二人进了雅间并立在门口,穆景云率先站起来开口道:“韩二姑娘倒是会说笑,难不成我还要为她的不小心负责,哪有这般道理”。 黄衫女子轻嗤一声,嘲讽的说:“哪个敢要你穆三姑娘负责啊,求您别落井下石都来不及呢”。 韩二姑娘……韩家,穆识月好像有些知晓这女子的身份了。 穆府族学在凤阳虽占得头筹,但从整个南直隶来看,却算不上最好的。同是清流世家,与穆家旗鼓相当的还有个应天韩氏一族。 韩家已故家主韩兆是两朝帝师,颇受当今的推崇,只是韩家子孙没有穆家出众,在朝中的两位也都只是不上不下的地位。 韩家的女子却是比男子要强的,其中最值得一说的就是韩家长房嫡女,当朝四妃之一的瑾妃娘娘。 据说瑾妃年少时就熟读史书古籍,是个很有才情的女子,韩兆也很喜爱这个出类拔萃的孙女,时常叫到身边陪自己谈今说古,品茶斗棋。 那时还是二皇子的当今圣上年纪还轻,先皇一直没有立太子,所以盯着那位子的人也多。 圣上一直走着礼贤下士、广纳贤才的路子,所以对先皇和自己的师傅深为恭敬,经常出入韩府。 一来二去的,两人接触就多了,正是慕少艾的年纪,更何况还能有助于自己,二人顺理成章的情投意合。只不过那时圣上已经有了自己的皇子妃,所以就纳了韩瑾做自己的侧妃,韩家一跃成为了皇亲国戚。 若说韩家因此飞黄腾达也不为过,只是不久后又出了一桩意外。 瑾妃娘娘的嫡妹韩家二姑娘出去游玩时跌落湖中被当时的四皇子所救,众目睽睽下四皇子抱着韩二姑娘上岸,如若不能嫁给四皇子,那韩二姑娘也只能以死保清白。 偏偏四皇子怕自己的二哥因韩兆的缘故比自己多得先皇宠爱,就请旨迎娶韩二姑娘为自己的正妃。 韩兆也知道同时和两位皇子结亲是极其不智的决定,无奈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反抗的余地,就这样将自己夹在了二位皇子之间。 第二十二章 安贞郡主 果不其然,几年后,当今圣上得登大宝。 齐王收买当时的金吾卫指挥使打着二皇子谋害先皇,谋朝篡位的名号举起了反旗。最终事败,死在了众将士面前。 齐王府的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齐王妃更不能幸免,被强行勒令给齐王做了陪葬。 因着瑾妃的缘故圣上没有牵连到韩府,但也不再对韩氏族人委以重任。 韩兆辞官,率族人迁回应城,只是赶上那年应城爆发时疫全城戒严,族中众人商议后决定放弃应城改迁凤阳,从此就在凤阳扎下了跟。 眼前的韩二姑娘穆识月是不认识的,只是隐约记得好像是和三姐有什么矛盾,如今看来这矛盾在自己还年幼的时候就已经发生了。 “你……”,穆景云让韩二姑娘一句话刺了回来,只说了一个“你”字就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了,一张娇俏的脸布满了怒意却无法回驳。 看着穆景云隐含怒意的脸,穆识月发现,这事情有点意思。 如此想着,穆识月站起向前走了两步,微福了身道:“这位是韩家姐姐吧,不知我们姐妹二人在此叙话可是打扰到您了,如若这样,妹妹在这里给您陪个不是” 她这句话说的就有些不客气了,识趣一点的都明白,这是在指责韩二姑娘偷听别人讲话还理直气壮,她却给偷听的人赔不是,任你有一肚子火也没法发泄,只能乖乖认着。 穆识月绝对不是为了维护穆景云,只是同为穆府的姑娘,在外面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如若传出穆家姑娘生性凉薄的名声,对谁都不好。 韩二姑娘听了这话脸唰的一下子就红了,斜眼瞪着穆识月道:“你是穆家的哪位娘子,如此牙尖嘴利” 穆识月莞尔一笑道:“不敢当姐姐的夸奖,妹妹在家行六,是五房的姑娘” 韩二姑娘轻笑了一声:“呵,我说的呢,原来……” “二表妹”,红衣女子突然出声阻止了韩二姑娘的话,韩二姑娘愣了一下,低低的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是我们姐妹唐突了,我这表妹平时不是这样的,希望二位姑娘不要在意”,红衣女子淡淡的向穆家姐妹抱歉道,话说的很客气,语气却是不卑不亢的。 穆识月不知凤阳还有这号人物,好奇心顿起,有礼的问道:“无妨,韩姐姐只是和我们开玩笑罢了,敢问这位姐姐怎么称呼” 红衣女子还没有说话,身旁的韩二姑娘一脸骄傲的说道:“这是我表姐,安贞郡主”。 穆景云和穆识月都是一愣,穆景云不敢相信眼前的红衣女子竟是位身份高贵的郡主,而穆识月却是纳罕着原来这位就是安贞郡主。 安贞郡主就是那位叛变身死的齐王之女,也是齐王唯一的血脉。 齐王叛变后齐王妃被迫殉葬,齐王府灰飞烟灭,时年刚满周岁的安贞郡主就被当时还健在的太皇太后接到了身边抚养,为了不让圣上心里有隔阂,太皇太后带着安贞郡主移居到了延寿山的皇家别院。 一直到隆嘉八年太皇太后驾鹤西去,安贞郡主上书圣上要给太皇太后守陵,就搬去了皇陵旁边的园静寺。 穆识月没有想到能在凤阳见到安贞郡主,她的母亲也是在隆嘉八年仙逝的,只比太皇太后晚了两个月,如此看来安贞郡主也是刚出大孝期。 齐王妃是韩家的姑娘,想来这安贞郡主是到外祖家探亲来了。 穆家两姐妹齐齐上前躬身给安贞郡主请礼问安,安贞郡主伸手虚扶了一下说道:“两位姑娘不必多礼,不知可否在二位的房中略坐一会”。 安贞郡主的要求当然不敢有人拒绝,穆景云慌忙的请郡主上座。 安贞郡主身后的一个丫鬟上前用帕子擦了桌椅方才扶郡主坐下,又有小丫鬟拿了随身带的茶盏出来,重新用熟水替郡主沏了一壶不知道什么茶,茶味清香凛冽,熏人欲醉。 这一系列动作说起来繁杂但也只是片刻的功夫,几个丫鬟井井有条竟没有发出一点声响,穆识月不由侧目,想来这几个丫鬟是郡主自延寿山带出来的吧。 一切安排妥当,众丫鬟有素的立在了安贞郡主的身后,一时间屋内竟安静的落针可闻。 气氛有一点冷凝,穆识月暗暗抚额,率先打破沉静:“郡主此次是来凤阳游玩的吗?” 安贞郡主轻轻的放下手中茶杯,用帕子轻掩了下唇角后答道:“我是来给外祖父贺寿的”,她的语速轻快,可见是个爽利人。 韩二姑娘韩瑶坐在那半天没人理有些不满,摆弄着手中的茶杯说:“我祖父半月后七十大寿,怎么,你们穆家没有收到帖子吗?还是你们五房不得势,长辈不准备带你们去?” 这韩瑶处处带刺,也不知她和三姐之间有多深的矛盾,回头得让絮儿好好打听一下。穆识月不想再当穆景云的出头鸟,她的事情让她自己去处理好了,所以没有答话。 穆景云自被韩瑶刺了一句后就好像失了浑身的力气,一直在保持沉默,此刻也不得不开口:“家里这么多人总不能都带去吧,到时谁去谁不去还得家里长辈定夺”, 安贞郡主对自己这个表妹咄咄逼人的架势也弄得有些不满,冷眼看着韩瑶说:“二表妹今日的话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穆识月在安贞郡主的眼中读出了上位者的傲气,心里暗忖,这位安贞郡主不简单。 想来也是,在父亲叛变自己苟且偷生的境地下,又有哪个女子能继续做一朵温室里的花。 况且她是长于皇家别院、长于太皇太后之手的,在那别院之中除太皇太后以外她的身份最为尊崇。如若没有点活命的本事,又怎能在太皇太后薨逝之后主动上书守陵,这也是位懂得守拙的聪明人。 在安贞郡主的威压下,韩瑶再不敢放肆。 这等人物不能得罪也不敢太过接近,穆识月只能拣着凤阳的风景之地和安贞郡主周旋着不至于冷场。 过了很久慧娘才回来,她一进来就连连致歉:“让几位贵人久等了,是奴家的不是”。 她不知道自己离开的时间内门外的两位怎么进来了,也不敢让人窥探几位姑娘说了什么,但凭她的一双利眼可以看出屋内的气氛并不是特别融洽。 还有那位红衣女子,只看眉眼间的倨傲之色就知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更何况她身后跟着的仆妇丫鬟看着可都是百里挑一的。 屋里的几尊菩萨都是得罪不得的,只能加倍的陪着小心。 “两位姑娘不必忧心,那个小丫头已经请了郎中来看,并没有什么大碍,倒是这位姑娘,也不知道有没有撞到哪里,要不要叫郎中也来给瞧瞧”,其实那个小丫头摔断了腿,郎中说治不好了,只是这话她可不敢跟贵人说,不然岂不是以为她要讹诈人家。 这时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嬷嬷开门走了进来,她身姿笔直目不斜视的走向安贞郡主,附在郡主耳边低语了几句后躬身立在了身侧。 第二十三章 好大架子 安贞郡主的眉毛几不可查的皱了一皱,看向慧娘说道:“那个丫头的腿断了?” 慧娘没想到这位姑娘还派人去打听了,一般人碰到这种事不是生怕惹到麻烦远远的避开吗。 一改刚才的言笑晏晏恭敬的答道:“是丫鬟自己不小心冲撞了贵人,与姑娘无关,这件事我们集优坊会自行处理好,姑娘不用担心” 安贞郡主朝身侧的嬷嬷看了一眼,那嬷嬷会意,从袖中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元宝递了过去。 “这个你拿着,总归是我撞了人家,用这钱好好的给她看看,若是看不好了也能支应她一段时日的生活”。 慧娘连连退却,耐不过人家的坚持,也只好跌声道谢后收了下来。 安贞郡主说完站起了身,侧首和穆家两位姑娘道:“打扰二位姑娘了,两位慢慢挑选,我们就先走了”,态度不冷不热,若即若离的,这样正好。 穆景云此刻已经恢复了常态,笑盈盈的站起来:“郡主客气,我们等得也无聊,能借此机会识得郡主是我们的福气”。 慧娘在一旁听穆三姑娘称那位红衣女子为郡主,略一思考就明白了眼前人的身份,能让韩二姑娘攀上关系的郡主,想来也就那一位了。 态度更加殷勤的顺着话说:“小店能得郡主光临也是天大的福气呢,您放心,您定下的布料一准比您还先到韩府” 穆识月没有说话,她不想太过谄媚反而遭了人厌弃,只扬着一抹笑说“郡主慢走”送安贞郡主到了雅间门口,就站定了不再前行。 安贞郡主对穆识月的所作所为很是满意,这位穆六姑娘倒真是个知情识趣的。像她这样身份说高贵却又有些尴尬的人,不可太亲近也不可不恭,那小姑娘看着七八岁的样子,倒是出奇意外的知道这个度,是个聪慧的。 穆氏姐妹一直目送安贞郡主一行人下了楼,转过弯不见身影后才回到雅间。 慧娘则是一直把安贞郡主送上马车,看着走远才回来的,今日这一出真是将她吓出了一身冷汗,幸好她眼尖看出这女子不同寻常。想到楼上还有两尊大佛,加快脚步的又上了楼。 已经有另一个小丫头重新捧了几匹新布过来,穆识月还有自己的事想做,刚刚因为这出意外耽误了一会儿,她心里有些着急,挑布料的时候就没有那么多心思,随便指了两匹看起来还不错的说“我就挑这两个吧”。 穆景云悄悄打量了一下,一匹海青蓝洒金芙蓉花,一匹是玫瑰粉的海棠花,都不是她中意的,就没有在乎继续挑选自己的。 穆识月走到窗口指着对面不远处的一家店铺说:“三姐,那里有一家首饰铺子,我前儿摔掉了一只簪子上的流苏,那个是母亲在的时候给我的,我想去看看能不能修补上” 穆景云正被眼前的布料晃花了眼不知挑哪个,闻言道:“六妹妹且去,我还得再挑挑,等挑好了我再去寻你” 穆识月心中暗喜,补了一句:“三姐莫急,时间尚早慢慢挑”。然后就带着絮儿、菱烟和两个仆妇下了楼。 菱烟先一步出门,到门外等候的马车上拿了一顶帷帽出来,进了集优坊帮穆识月戴上,主仆几人才向不远处的一家店铺走去。 午时的太阳很烈,脚下的青石板路都晒得滚烫,穆识月不由加快了脚步。 很快就走到了,“撷芳斋”的牌匾悬挂在门楣,两扇清漆门大开着,一个小堂倌儿坐在门口的交椅上,头靠着椅背正在打瞌睡。 跟来的仆妇上前一步喊道:“小哥儿,来客人了” 小堂倌努力的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看见面前站个戴着帷帽的姑娘和丫鬟仆妇,知道来了贵人,噌的一下子蹿了起来,点头哈腰的边作揖说着:“贵人里边请”。 穆识月看着门可罗雀的撷芳斋,这是母亲陪嫁的首饰铺子,前世倒是有人看这里生意不景气想要买下,只因这是母亲留给她的舍不得卖,就一直不死不活的在那撑着。 走进大厅,穆识月撩起帷帽,莲步款款的围着屋子绕了几圈,眼睛四外打探着,眉间渐渐凝成了川字。 货柜上的首饰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样子也是很老旧的款式,这样的铺子又有哪个愿意光顾呢。 小堂倌一直跟在穆识月的身后绕着屋子打转儿,见这位姑娘只是看着还皱起眉,不由有些失望,还以为来个大买卖,看样子是瞧不中了,立刻没了刚才的殷切,又走到门口的交椅上坐了下来。 絮儿和菱烟是知道这家铺子的底细的,只是不知道姑娘来是要做什么,看到小堂倌不爱搭理的样子心中就起了火。 絮儿快人快语的叱道:“哎,你这小哥儿,客人来了不说叫了掌柜的好生招待,自己还跑那儿歇着去,有你们这么做生意的吗” 小堂倌儿也不高兴了,这位姑娘一看就是不想买的样子,还想让人好生伺候着不成。板着脸道:“大姐儿您别气,我只是个跑堂的,我们掌柜的在后边睡着呢,我是不敢叫他的,这位姑娘要是瞧中了什么跟我说就是” 穆识月都惊住了,还有这么做生意的?心中起了一丝怒意,难怪前世这铺子一点进项都没有,真是白瞎了柳子街这好地段。 转头看了一眼厅堂西侧的那一套黑酸枝桌椅,菱烟立即走过去掏出一条布巾将上面的薄灰擦拭干净,穆识月身姿一转捎带着怒气的重重坐下,语气不善的对那小堂倌说道:“把你们黄掌柜叫来” 小堂倌看到这几个人没有被自己的轻慢气走反而坐了下来,还能说出掌柜的姓氏,心觉不妙,再不敢迟疑,一撒腿跑进了内堂。 穆识月坐在圈椅上深呼吸了几口气才觉得胸口没有刚刚那么憋闷了,菱烟和絮儿想上前宽慰几句,可是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也只好干站在那大眼瞪小眼。 只片刻功夫,就有穿着青灰色直裾戴着同色璞头的中年男子从内堂掀帘而出。 中年男子揉了揉还不甚清醒的眼眸,打量着面前的小姑娘。八九岁的年纪,肤色白皙像刚扒了皮的鸡蛋,眼神清明得足以照出人影,一双樱桃小口紧紧的抿着。 他确认,自己不认识这个小姑娘。“敢问姑娘是哪家的小姐,找鄙人可是有什么事?” 穆识月手指无意识的轻敲桌案,轻启朱唇道:“黄掌柜好大的架子”。 第二十四章 恶霸当街 黄掌柜有一瞬间的呆愣,应该是还没从睡梦中彻底清醒过来。 穆识月觉得自己坐在这完全是浪费口舌,她的亲娘给她留下的这是怎样一个烂摊子,就这样不识时务头脑还不清醒的掌柜,亏得母亲还能用着。 刚刚消下去的怒气再次浮了上来,抬起手腕用力的朝着桌子拍了下去。只听“叮”的一声,竟是将今日手腕上带着的独山玉镯给磕碎了。 絮儿和菱烟吓坏了,齐齐的拥了过来,拉着穆识月的手看有没有受伤。 穆识月痛的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强忍着眼中的泪意摇头示意她没事,菱烟拉着她的手给她呵气。 絮儿在一旁心疼的够呛,瞪着黄掌柜怒喝:“你面前坐着的,是青阳街穆家的六姑娘,这个铺子的少东家”。 黄掌柜本来还想这小姑娘跑他这里来作威作福,这么快现世报就来了吧。听了絮儿的话一下子就傻眼了,脑海中下意识的冒出一句话,自己的现世报来了。 思及此,两条腿好像都不听使唤一般抖了起来。 旁边立着的小堂倌也傻眼了,原来这位是东家小姐,这下子自己的差事恐怕要泡汤了,心里想着,脚步就不由自主的向角落里挪动着,努力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穆识月忍了半天,那痛感才一点点散去,轻轻的将菱烟握着的手抽了回来。 菱烟顺势弯腰去捡地上的镯子残骸,心里又气又疼。 气的是那掌柜如此不开面,害得姑娘受伤;疼的是这镯子,这可是上好的南阳独山玉种,还是姑娘六岁时老爷在南阳亲自挑回来的生辰礼。 那是太太过世一年之后,姑娘整日沉浸在失去母亲的痛苦中,连生辰都没有过,只得了这一件礼物,如今也没了。 穆识月也同样在心疼镯子,暗恨自己怎如此不小心,因此对掌柜的态度更加不好,冷着一张小脸,倒也是让黄掌柜后背冒出一身的冷汗,心知他今日是彻底的栽了。 别看这少东家年纪小,却是已逝太太唯一能管事的孩子。自太太去世后姑爷常年在外,加之对太太的陪嫁不好插手,这几年放任自由从不询问,自己只要把账目做好没有纰漏,年底对账时找个借口报一个生意不景气,也就这样过去了。 这几年都是如此,从来没有出过问题,哪曾想今日撞到了少东家的枪头上。看来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古人诚不我欺呀。 转念又一想,这小姑娘不过才八九岁,她能懂什么,自己和她诉一诉苦,也许今日的事就会过去了。就算过不去,这些年他也不是白混的,手里的私房钱也够养活一家老小。 打定主意,黄掌柜的脸色好看了许多,腿也不抖了,道:“原来是东家小姐,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小姐勿怪”。 穆识月冷哼一声,直奔主题:“黄掌柜,去年底对账的时候你跟父亲说铺子里货物已经有些日子没有换新品,饰物陈旧乏人问津,父亲拨了四百两银子给你购置新货,这架子上的就是新置办的新货吗?”。 她既然要整制母亲名下的铺子,绝对不会只是空想,在来之前已经把几家铺子近年的帐册和出入帐都看了一遍。 黄掌柜没想到这姑娘小小的,理事倒是十分清楚。 眼珠滴溜溜的转着,摆出一副无比谄媚的笑容,“是啊,您看,这上面摆着的都是年初新进回来的款式。只是这几日风沙大,还没来得及擦拭,上面有些脏污,所以看着陈旧”。 躲在角落里的小堂倌瞪着圆滚滚的眼珠,差点惊掉下巴,他家掌柜的太厉害了,这一手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一般人还真学不来。 穆识月差点没气乐了,这个黄掌柜拿自己当小孩儿哄吗?就算是八岁的孩子,这么明显的谎言难道听不出来? 几人说话的空档,门外有两个年轻的妇人带着丫鬟进门转了一圈摇摇头走了,这是明晃晃的打她的脸啊,万幸没人知道这是她家的铺子。 好巧不巧,刚出门的两个妇人窃窃私语声传到了她的耳边“听说这是穆家已经去了的五太太的陪嫁铺子,你看看,就经营成这样”。 穆识月的脸都变成了黑色,缓了好一阵才透过气来,她觉得自己已经无话可说了。 “从现在开始,这里关门,我回去请示父亲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做,你先回家等消息”。黄掌柜没想到这位少东家竟然重重拿起、轻轻放下,果然,还是年岁小好糊弄,心中暗暗为自己的幸运而高兴。 他却不知道,穆识月之所以没有动他,是因为手中没有可用的人,如果有人能帮她料理,她一准儿报官让他把这些年中饱私囊的银钱都吐出来。 现在只能徐徐图之,她要赶在父亲再次离家之前将这些铺子都料理好,所以黄掌柜,只能暂时稳住,等一切人手尘埃落定,就不要怪她秋后算账了。 穆识月站在柳子街上看着黄掌柜关了撷芳斋的门并挂上了“休业”的木牌子,暗暗的下着决心,既然开始了,她就要勇往直前。 示意菱烟把钥匙要了下来,黄掌柜疑惑的看了穆识月一眼,既然没有处置他为什么还要将钥匙拿走?但他不敢问出口,只能照做。 一切都妥当以后,穆识月就回去寻还留在集优坊的穆景云,却意外的看到了一出恶霸欺美人的戏。 眼瞧着几个身量粗壮、横眉怒目的家丁簇拥着一位青年男子,那男子二十来岁的样子,身量欣长,侧脸也算精致,端看他的穿着打扮就知道非富即贵。 只是转过脸来却将穆识月骇了一跳,男子的另一半脸好像被火烧过,遍布可怕的暗红色疤痕。 周围有不少看热闹的人凑过来,穆识月因正巧走到那群家丁身后,所以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两个虎背猿腰的家丁正一左一右的拉着个年轻女子的胳膊,女子身段婀娜,一双丹凤眼眼尾轻扬,竟是自带一股媚态,樱桃般的小口不画而朱,家丁手中拉着的胳膊纤细的仿佛难堪一折。 穆识月不得不承认,这女子的长相的确有点诱人犯罪 青年男子不顾街道上的人来人往,满脸的怒容骂着那女子:“既是收了爷的钱,你就是爷的人,还当自己是大姑娘不成,真是给爷丢脸”。 穆识月一个八岁的女娃,这种事还是没能力管的,况且她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不能胡乱惹到自己的身上,加快脚步本想快点远离是非之地,无奈那些家丁团团围着青年男子,竟将路给堵住了。 转头想从另一侧小路离开的时候,事情出现了转机。 第二十五章 日行一善 “我说程四爷,人家姑娘瞧不上你,又何必强人所难,你若是想要美人,芙蕖巷里勾一勾手指不是随你挑”,一道爽朗的男声突兀的打断了青年男子的咒骂。 穆识月将要离开的脚步顿住,转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在围观的人群中,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嘴角噙笑站在那摇着折扇,棱角分明的脸透着古瓷一般的白皙;眼眸乌黑深邃,弯成一道好看的弧线;乌黑茂密的头发用一根金冠高高的束起。 只看脸,穆识月觉得此人是她两世加起来少见的绝色了,暗搓搓的幻想着这男子若是换成女装恐怕会比刚刚那位女子还要动人。 目光下移,嗬,海青蓝洒金芙蓉花…… 穆识月觉得自己的脸已经由刚才在撷芳斋的黑色变成了绿色,这不和她在集优坊选的布料一模一样吗。 竟然被一个男子穿在了身上?穆识月坚定的认为,再绝色的脸也拯救不了她的忧伤了。 疤痕男子的咒骂声在那朵芙蓉花的声音中停了下来,周围好像一下子安静了,穆识月来了兴致,索性不走了,她倒要看看这芙蓉花是何方神圣。 “原来是金三少,久违了”,被称为程四爷的疤痕男子甩开身后紧跟的家丁迎着芙蓉花……呃,迎着金三少走过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金三少嫌弃的用扇子轻轻挥走了搭在肩上的手,扬起一抹更为明媚的笑容:“不久,昨日我们不是才见过吗” 程四爷嘻嘻的笑着问“怎么,三少对这小娘子有兴趣?” 金三少极其不客气的道:“没兴趣,不过,你们挡我的路了”。 穆识月在一旁看着,这金三少倒是个妙人,只是看他这样子不像是会搭救那女子。 被抓住的女子却是不敢放弃眼前的机会,用尽全力挣脱两个家丁的手,嘶哑的嗓音低呼着“公子救我”,脚步踉跄的向金三少扑了过去。 眼看就要扑到金三少的身上,众人谁都没有看清金三少是怎样做到的,只一个眨眼的瞬间他竟绕到了那女子的身后,女子扑了个空一下子摔到了地上,好吧,脸朝下。 这下子程四爷是真的怒了,向前两步抬脚踢在了女子的身上大骂着:“你这小娼妇,你不要脸爷的脸还得要呢。你们几个,过来,把她给我绑回去”,他随手指着身后的几个家丁命令到。 “哎,程四爷也太不懂怜香惜玉了,难怪这美人瞧不上你”,金三少闪到一旁害的那女子跌倒竟还在那说风凉话。 程四爷一脸无奈的道:“三少不知,这小娘子的爹欠了我们赌坊一大笔银子,还不起就把他这女儿卖给了我。我看她还算有几分姿色,就找人好好调教了一番,今日出去谈生意带着她本来打算给我长脸的,却不想她把我一个大主顾给得罪了,你说我还能轻饶她?” 那女子在地上爬起却没有马上站起,坐在那里不停的流泪,娇娇柔柔的一张脸沾了泥土,头发也有些散乱,泪眼朦胧间让人的保护欲不自觉的升起。接到命令去绑她的家丁都楞在那没舍得下手。 她没有擦眼泪,任由它们漱漱的落在腮边,顺着小巧精致的下巴滑到脖颈,隐在衣领之间,这副美人垂泪的样子连穆识月都动容了。 即使嘶哑也掩不住动听的声音幽幽的传来:“我是好人家的女儿,又怎么能做那种下三滥的事,我就是死都不会从的,你别痴心妄想了” 金三少似乎被她那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打动了,表情变得有些凝重,转头看向程四爷轻声道:“君子不强人所难,程四爷不如卖我个面子放了她吧,你若想要,回头我挑两个好的送你”。 程四爷眉毛一挑,今日真是奇了,向来吃人不吐骨头的金三少竟然开口救人,这个面子他怎么敢不给。拱手道:“难得三少今日有兴致,算她走运。” 金三少洒脱的一扬袖抱拳道:“程四爷大气,今日家中还有事,改日我做东,我们再聚”。 “客气客气,那我就先走了,烦请三少代我给老爷子问好”,程四爷客气有礼的向金三少告辞。 金三少放下手再度摇起折扇,“一定,程四爷慢走”。 程四爷、金三少,都是穆识月不认得的人。不过她记得,三伯母出自凤阳三大船运之一的容家,而三大船运之首好像就是姓金的。 这个金三少,可是那个金家? 程四爷领着一群家丁呼啦啦的走了,原本拥挤的街道一下子就宽阔了起来,穆识月不再想,耽搁的够久了,三姐恐怕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吧。 金三少朝穆识月要走的方向走去,还在地上坐着的女子慌忙爬起来追了上去,穆识月慢悠悠的坠在他们的后边,看着那女子小跑着追上金三少跪在了他的面前。 她的声音一丝不落的传入穆识月的耳朵:“公子,求您好人做到底,施舍我一条活路吧。我爹是个赌鬼,我要是再回去还是会被他卖了的。我知道公子您是好人,求您收留我,我什么活都会做,肯定不会让公子麻烦的” “呵,好人?哈哈,太好笑了,姑娘恐怕是第一个如此说我的人”,金三少仿佛听了最大的笑话一样大笑了起来。 却在转瞬间又把笑容收拾的干干净净,摆出一副疑惑的表情问身后跟着的小厮:“摸鱼,咱们家缺丫头吗?” 小厮笑嘻嘻的摇头:“三少真爱开玩笑,咱们家缺过什么吗”。 金三少摊开双臂摇摇头“你看,我们家不缺丫头” 那女子跪伏在金三少面前,不停的磕着头,只片刻额前就磕出了血丝,接着说:“只要公子肯救我,我愿意给公子做牛做马”。 金三少冷笑一声:“你是能拉磨还是能驾车,要是都不能,还怎么给我当牛做马?” “可是,您救了我,我就是您的人了”,女子似乎是怕极了那个程四爷,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就不放了。 “救了你,你就是我的人了?”金三少的眼底已经没有了方才的笑意,冷冷的问。 看着眼前的女子用力的点点头,他有些懊恼,原来日行一善也不是这么好做的。 转头四外看了看,正巧看见了跟在他们后边的穆识月,计上心头,指着穆识月说道:“那个丫头,对,就是你。我看你长得挺讨喜的,这个人我送给你了,放心用,不要客气”。 穆识月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那个金三少指着的人是自己吧?他说什么,把,这女子,送给自己??? 穆识月有一种风中凌乱的感觉。 第二十六章 美人玲珑 谁能告诉她这是什么情况,好好的看个热闹得了个丫鬟? 穆识月想着身后跟的紧紧的美貌女子,就有掩面狂奔的想法。 就在刚才,她被那个所谓的金三少摆了一道,他指着自己说要把那女子送给自己,然后在众人还错愕的时候领着身后的仆从一溜烟儿就跑的无影无踪。 等穆识月反应过来的时候,这女子就拿出了刚刚对付金三少的手段来对付她,就差没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大庭广众之下,穆识月只能勉为其难的答应暂时先收留她,究竟怎么处理她等回府以后再说。 好端端的逛着街,逛回个人来,这是老天对她的眷顾吗? 穆识月无语望苍天,谁知道这女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此来历不明的人留在自己身边,想想都觉得冒险。 穆识月把脚步放到最快,生怕再出什么意外。 虽然速度加快了,但是莲步轻移,身肩都不见摇晃,前世常在世家贵族走动,这样的规整优雅姿态早已刻进了骨子里,什么情况下都不会有改变。 边走边让身后跟着的一个仆妇到品香居买几盒新出的糕点回来,那糕点青嫩爽口,祖母肯定会喜欢。 很快就到了集优坊,慧娘笑容满面的将穆识月迎了上去,穆景云果然已经选完好久,面色稍稍有些不奈,没有明显的表现出来而已。 “六妹这簪子修了好久”,穆景云一见面就亦真亦假的嗔道。 穆识月歉意一笑,道“让三姐久候了,是妹妹的不是,跑了两家铺子才说能修理好,还不能马上修好,我留在了那里过几日再来取”。 “好了,我们回吧”,穆景云袅袅娜娜的站起来,率先走了出去。 外面依然很热,街道都被炙烤的冒着热气。 穆景云走了两步忽然停住脚步,凝着一双好看的眉毛望向穆识月身后的丫鬟,那几个丫鬟后边跟着一个女子,虽然衣衫凌乱,还沾了尘土,仍掩不住她的美貌。 疑惑的问:“六妹,这位姑娘是?” 她停下的位置正好是穆识月乘坐的马车旁边,挡住了穆识月上车的脚步。 跟出来送客的慧娘其实早就注意到穆六姑娘身后多了一个人,只是不好多问。 穆识月回头看了一眼被迫收留的女子,低声的说:“她啊,路上捡的”。 潜意识中,穆识月不愿意事无巨细的和这个心思重的三姐说,所以只一句话混说过去。 穆景云虽对这个粗略的回答不满意,但现在她们正处于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也不好多问就上了她的马车。 穆识月回头见那女子衣衫不整,本也没想过真的收下这女子,她的一番做派也看得出是个自爱的姑娘,终是动了一丝恻隐之心,“那个,姑娘,你跟我到车里来坐吧”。 那女子受宠若惊般连连摆手,结结巴巴的说:“不用,我,我就跟着马车就行,免得我的衣服脏了,脏了小姐的车” 落了话音又屈膝补了一句:“我叫玲珑,小姐直接唤我名字就行” “玲珑”,穆识月低吟着,是个好名字,同她的容貌一样。 明珠蒙尘,可惜了。 对她的同情更深了一分,“你还是上来换一身衣服吧,我车里有备用的衣衫”。 说完,穆识月才想起来自己和她的身量不一样,尴尬的摇摇头,看向一旁还没走的慧娘:“还是烦请慧娘帮着找一身这位姑娘能穿的衣服,多谢了”。 慧娘吩咐跟着的小丫头带玲珑进去换衣服,自己仍旧留在这陪穆识月。 她还是穆五太太健在的时候见过这位六姑娘,那时只是个小女娃,眉眼精致,又是穆家五房唯一的嫡女,自然父母会多偏爱一些,远没有今日的彬彬有礼及细心、善心,看来没娘的孩子就是比一般的孩子成熟懂事的更早。 只片刻,小丫头就领了玲珑出来,绯色的妆花褙子配着鹅黄色的挑线裙,勾勒出她的曼妙身材,真应了她的名字,玲珑有致。 除了换过衣服她又重新梳洗了一下,这一打扮,看起来真是美艳动人,穆识月有种自己捡了个祸害的感觉。 强行让絮儿把一直执拗的玲珑请上马车,两架高头大马终于迈开步子向青阳街方向出发了。 回到家,五房两姐妹直接去了老夫人的慈严堂,穆老夫人眉开眼笑的尝着小孙女带回来的糕点。这可是嫡亲的小孙女第一次给自己送东西吃,虽然只是在外边买回来的,但也是她的一番心意。 这孩子最近好像懂事了不少,穆老夫人边吃边暗暗的点头。 穆识月坐老夫人的脚边,微仰着头,眼中饱含着殷切的目光,等着祖母对糕点的评价,看见祖母连连点头才露出一副心满意足的微笑。 “我就知道祖母您会喜欢,但也不要吃的太多了,否则不消化晚上该受罪了”,祖母年岁大了,身体自然不如以前,晚膳多吃一点半夜都会闹起来,这还是她前两日听白露说的。 可是前世,她却从没与关心过这些。 穆识月姐妹来的时候二夫人陈氏正在跟老夫人商量事情,她们这一回来就打断了她的话,外面还有好多事等着她去做,心下不由有些着急。 “三姑娘和六姑娘出去一小天想必也累了,还没来得及洗漱吧?你们的孝心老夫人又哪里会不知道,但也要顾着自己的身体,累了倦了的母亲也会心疼的。” 二夫人说的在情在理,老夫人立刻就心疼起两个丫头了:“对对对,你们二伯母说的是,现在才晌午,晚上你们再过来好好陪我,先回去歇着吧” 两姐妹又和祖母嘱咐了几句好好休息,不要操劳之类的话才离开。 芳歇院的正房,菱烟正在稍间劝着玲珑:“玲珑姑娘,我家小姐只是个没有母亲的小姑娘,就这样带着你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回来实在是不妥,还请您多体谅下我们小姐的难处,过了今儿就回去吧”。 她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姑娘就被这粘糕一样的姑娘给缠住了,要不是看她身世可怜,真想让家丁把她扔出去。 玲珑皱着脸想了半天,开口道:“我家住在岭河乡,里正那是可以查到户籍的,我不是什么身份不明的人,姐姐可以放心的”。 穆识月走进来的时候正好听见她说这一句,面无表情的走到罗汉塌前坐下,接着菱烟的话茬说:“姑娘既然已经被放了,回去和家人团聚不好吗,为何非要缠着别人收留你?” 玲珑快速的跪了下来,膝行几步到穆识月的跟前,垂泪说道:“小姐有所不知,我要是再回去迟早还是会被我爹卖了的,他已经卖过我一次了。上一次是要把我卖给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财主当填房,还是我出嫁了的姑母看不下去,卖了祖母去世前留给她的一个银镯子才把我救下来。这次,我已经是第二次被卖了” 第二十七章 怀远伯府 屋内的几人都震惊的看着这个美人,几个丫头当中,白露和絮儿是家生子,一家子都为穆家做事,菱烟是个孤儿,很小的时候就被人牙子卖给了穆家。也都算从小生活在高门大院里,对外面的事情只是耳闻,根本没有见过。 此刻听到玲珑的身世,想不到竟还有这么狠心的父亲,脸上都露出了哀戚同情之色。 穆识月也是有些动容,但这并不能让她肆意妄为,同情过后,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一直观察着穆识月脸色的玲珑心里咯噔一下,看这位小姐的样子,也是不想要自己的吧。如果这次自己再回去,恐怕还是会面对和今日一样的局面,甚至有可能还不如今日。 心里害怕,索性一咬牙一跺脚,说道:“我愿意把自己卖给小姐,和小姐签订卖身契,以后玲珑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鬼,绝不背弃” 这下子大家都愣住了,到底是多么惨痛的经历才能把一个妙龄女子逼到如此境地,宁愿卖身为奴都不愿回到自己家去依靠家人。 穆识月的眼睛一亮,这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玲珑想找个靠山不再回那个无情的家,她身边缺得用的人,她把玲珑从苦海中解救出来又握着卖身契,想必玲珑这样一个宁可死都要保持尊严的人也是可以信赖的吧。 穆识月弯下腰看着跪在地上的玲珑,“你说的话可当真?卖身为奴,你以后的命运就都掌握在我的手中了” 玲珑想了一下重重的点了点头,凄然一笑:“小姐觉得我现在的命运就在自己的手中吗?至少小姐肯带回死缠烂打的我,还体谅我衣裳凌乱让我坐您的马车,我娘以前教过我,一个人只有心善才会看到别人的难处,我相信小姐是好人,我愿意跟着您”。 穆识月不知道她所谓的好人的定义是什么,今日已经两次听见她说别人是好人了,这样心思质朴的人想来也是难得,算了,就当是一场缘分,收了她吧。 于是她让白露亲自走一趟惠风院,和二伯母把这个事情说清楚,虽然人她答应收下了,但这个家是二伯母在当,是一定得征询她的同意的。查户籍、签卖身契、官府备案,这些事情都还得二伯母吩咐人去做。 两刻钟后白露回来了,转达了二夫人的话,“二夫人说姑娘这是善举,她一定会支持的,其他的事姑娘不用操心,她自会着人尽快处理妥当。二夫人还说玲珑以前没在大户人家待过,很多规矩都不懂,让玲珑先跟李嬷嬷学学规矩,姑娘若是还喜欢以后再把她送回来” 李嬷嬷是穆府的老嬷嬷,府里的很多丫鬟都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 穆识月点点头,二伯母考虑的很周到,“那白露你就再跑一趟,把玲珑送到李嬷嬷那里吧” 白露躬身应是,带着千恩万谢的玲珑走了。 慈严堂这边,五房两姐妹走了后,二夫人陈氏继续说起被打断的话题:“二爷收到大伯的信就找了我来,您也知道,二姑娘是不可能再嫁回京城了,现在怀远伯府旧事重提,这人选,母亲您看?” 原来,今日一早,穆二爷收到了京城来的书信,怀远伯夫人提起了曹穆两家的婚约,向尽快把亲事定下来,现在穆家最适龄的姑娘就是二姑娘穆知颜。 但穆知颜原本和怀远伯府就有点小矛盾,又出了殴打未婚夫的事,在京城好多人都说她是悍妇,又有哪家敢娶回去,这也是穆知颜被送回凤阳的真正原因。 剩下的几位姑娘,穆景云是庶女,怀远伯府又怎么能看得上。再就是二房的四姑娘穆卿临和三房的穆夕岚,这两个姑娘年龄都合适,就算是穆识月年龄稍小,也是勉强够得上的。 这个人选当真是难住了穆老夫人,按理穆卿临是最合适的,可是老夫人私心里想的却是最好能是自己嫡亲的孙女。 这和二夫人的心态不谋而合,二夫人陈氏想的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穆卿临是唯一的人选。 那可是怀远伯府世子妃啊,等世子袭爵的那一天,就是伯夫人,一品的诰命夫人也是跑不掉的,这种好事谁不想要。 但她不好表现的太过,毕竟她掌着家,表面上要做到博爱,做到一碗水端平。 穆老夫人觉得这事得细细斟酌后才能下决定,就出言打发了陈氏:“你先回去吧,这事我知道了,容我好好想想” 陈氏真的不知道这么明显的事还有什么好想的,但她也不敢驳了老夫人的话,悻悻然的退了下去。 第二日,穆知颜就知道了这件事,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停的踱着步,来回走了几十圈后一扭身向外走去。 她没有去别的地方,直奔这些日子去惯了的秀竹堂,然后派了个小丫鬟去给穆识月传话,说她在秀竹堂等她。 穆识月刚起不久,不知道二姐这么早找她要做什么,急慌慌的梳洗一通就去了秀竹堂。 自那日在秀竹堂内院发现了奇怪的身影,穆识月就对这地方多了一些戒备,而且玉兰花的花期也过了,一朵朵的都萎靡了下来,再没有之前的明艳,所以她已经好几日不曾来过这里了。 穆知颜已经在藤椅上等了很久,茶水都快喝了两壶才看见穆识月聘聘婷婷的走来。 这个六表妹别看年纪小,但姿态仪表处处都透着精致,每一个动作、眼神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将来长开了想必也是个倾城绝色。 穆识月走近前来,看着二姐不错眼珠的盯着自己,抬臂低头检查了一番,没发现有什么不妥,疑惑的问道:“二姐,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穆知颜这才回过神来,无奈的笑笑,自己竟然看一个八岁的小姑娘看傻了眼,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没有,只是觉得六妹今日的衣服特别好看”,穆知颜和她打着哈哈,放下已经空了的茶杯,慵懒的躺了下去。 心里暗忖,等她这么久,只顾着喝茶,竟然忘了躺下歇一会儿。 穆识月在另一张藤椅上坐下,自打二姐喜欢上秀竹堂,这一套藤木桌椅就在这里安了家。 “二姐这么急唤我来有什么事情吗?”穆识月问出心中的疑惑,顺手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起来。 穆知颜从躺椅上半翘起身子说道:“我和你说一件事,你要是感兴趣就听着,不感兴趣就过耳忘了” 穆识月反而叫她这句似是而非的话挑起了兴趣,“且说来听听” 环视周围一圈丫头婆子都离得远远的,穆知颜放心的又躺了回去,低沉的语气随着她躺下的动作响起:“你对京师知道的多吗?” 第二十八章 何谓依仗 没等穆识月回答又接着道:“我这话等于白问,你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性子,想也不会知道什么” 对于她这种自说自话,穆识月悄悄的在心里送了个白眼。可是马上又被她接下来的话惊得差点把口中的茶喷出去,忙拿帕子擦了擦嘴。 如果她没有听错,二姐说的是“怀远伯府”? 穆知颜似只有一个人般无视着穆识月,闭着眼睛在那自言自语:“你恐怕不知道吧,怀远伯是祖父还未致仕前的下属,有一年因为一点小事被问责,是祖父出面保下了他。后来祖父回了凤阳,我父亲到通政司任职,因着祖父的关系两家常来常往” 说了一半她也拿起矮几上的茶盏饮了一口,又继续说道:“一来二去的,怀远伯夫人就和我母亲相熟了。她家有个和我差不多年岁的公子,几年前就封了世子,怀远伯夫人看中了我,就想和我们家结亲”。 穆识月竟不知这中间还有这一出,只知道穆家和曹家有婚约,原来怀远伯夫人竟起过心思要纳二姐? 静心听着穆知颜继续说:“我母亲见那曹世子知礼守节,又有些上进心,就默许了。只是因我年岁还小,没有定下来,只说再等两年看看。” 穆识月知道这事最后是没成的,也没打断她,等着她说完。 “可谁知”,穆知颜话锋一转:“有一次父亲和同僚出去喝酒,酒席中许是喝的有点多了,和太常寺卿夏大人一拍即合,醉酒间二人竟攀起了亲给我定下了他家次子的亲事。待母亲知晓时,两个酒鬼已经交换了信物,再也无从更改了” 穆知颜的一侧的嘴角有些许上扬,似是嗔怪似是不屑。 穆识月没敢顺着她的话问下去,有些事她若是想提自己就听着,不想提自己也不会追问。 果然没有听见她提最后这婚约怎样了,只是说:“那怀远伯世子我见过几次,木木讷讷的,长得倒是挺周正,家世也不错。我母亲直说浪费了一门好亲事,好一顿赔礼送去了怀远伯府。怀远伯夫人也是个爽利的,言说两家本也只是口头说说,做不得数。” “她如此说了母亲更是心内有愧,而且两家有意联姻这事有几位夫人也是知道的。便道穆家在凤阳还有几个适龄的姑娘,二人商量了一番就一致对外说只是曹穆两家有结亲之意,但要等孩子们大一点再做决定,如此也能将此事圆过去。” 穆识月这才知道这婚约的缘由,不由唏嘘,如若没有大伯父醉酒那一出,那曹柏森就是自己的二姐夫,真到那一步,她也不知是好是坏。同时也想不明白,二姐为什么和自己讲这些,她是什么意思? 穆知颜半抬起身直视着穆识月问道:“你可知我为何跟你说这个?” 穆识月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就没有什么反应。 她那副怔愣愣的样子取悦了二姑娘,一口气喝光了手中的茶,顺手将杯壁残留的水珠向穆识月甩了一下,怒其不争的道:“傻子,我是想让你去争取啊。” 不顾穆识月的诧异,她从躺椅上站起来看着远处飞起的檐角,继续说道:“五叔早晚会续娶的,四哥又不能护你周全,你若不给自己挣个前程。果真有一日新的五婶进门,那便是你的嫡母,你不趁现在还没人管着争一争,将来,你的命运就都握在别人手里了。还有,别忘了你那个姨娘肚子里的那个,万一真是个儿子,在你嫡母进门前这五房可就是他们的天下了。至少那个曹家是连我母亲都看好的人家,想也差不到哪里去” 以往别人说二堂姐聪慧,穆识月从没有体会过,今日方才知晓,年仅十二岁的她就有这般心智,果真是早慧的。 只是,至于前程吗,她当然要争一争。不过,绝对不会是曹柏森。 穆识月也起身站到了穆知颜的身边,她今日梳着垂髫分肖髻,发尾只用一串莹白珠串拢着搭在肩上。清风一吹,几缕调皮的发丝扬起拂过穆知颜的脖颈,痒痒的。 她的心软又多了几分:“你不要觉得我心思重,在这凤阳城,只有咱们两个才是祖母嫡亲的孙女,我才会这般提点你的” 她也有一些看不懂六妹了,八岁的小姑娘,听自己说了这么一大堆,任谁也会被劝得动了心思,她却好像全不在乎一样,真真无法理解。 “谢谢二姐对我说这些”,穆识月小声的说着,语气悠悠,就像那缕被风吹起的发丝,拂面微痒。 “你说这些我都明白,可是”,她断了一下继续说:“这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什么为什么不能靠自己争取,有一门好亲事我的人生就会如意了吗?不过是从依靠父母到依靠夫君的区别罢了,可我为什么非要做那个依附品?若有朝一日我所依仗的都不在了,我又靠什么?”她仰着头,目光炯炯的望着穆知颜。 前世的六年教会了她,即使现在有依靠,也终有一日要靠自己。 你可以借着所谓的依仗慢慢成长,但绝对不能指着这依仗做自己的双脚、双眼,仍然要靠自己走脚下的路,看眼前的风景。 “依仗不在靠什么?”穆知颜喃喃的重复着穆识月的话,下意识的竟觉得六妹说的很有道理。 古话也曾讲,靠山山会倒,靠水水会干。 不过,她又觉得这话好没道理,作为一个女子,一生也莫不过从父从夫从子,他们都会成为自己的依仗。 可若是他朝所有依仗都不在了,自己就会认命吗?当然不会,如果自己真的是认命的人,又怎么会被送回凤阳。 她现在的思绪很混乱,好像真的理不清了。 穆识月也觉得自己的这番话有些违背世情,可她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 将怀远伯府作为自己的依仗,前世的祖母和自己都认为这是最好不过,可事实上呢? 怀远伯府只靠自己一人支撑,呕心沥血最终不过是万箭穿心,若今日自己的心态还没有改变,就连老天都会唾弃自己吧。 她本也不期望二堂姐能一下子悟到自己历尽千帆后才懂的道理,遂拉了穆知颜的手道:“我也只是暂时的想法,我就是觉得应该多从自身去努力一些。哎呀,我才几岁,是对是错,还得再斟酌,二姐听听也就罢了。” 直到出了西园,穆知颜才后知后觉的发现,竟又和六妹说了如此多交浅言深的话,自己这是怎么了?秀气的眉毛蹙成了一团,定是孤单的太久没有一个能说的上话的人,才屡次对六妹动了善心。 不过细想,五叔和父亲本就是嫡嫡亲的兄弟,穆家再嫡庶待遇相同,那几个也不是从祖母肚子里爬出来的,到底会有些不同。 只是让她意外的是,六妹原来也有一副玲珑心肠,竟是叫人看走了眼,看来以后自己有伴儿了。 第二十九章 西园新人 穆识月信步走在秀竹堂和芳歇院之间的甬道上,还好两边树荫浓郁,感受不到如火般的太阳。 怀远伯府吗?前世她虽没有主动争取,但暗中也让祖母看到了她的艰辛。现在想来,难怪前世穆景云一个庶出也要争一争伯府世子妃的位子。 自己怎么就忘了,二姐不能嫁回京师,三姐再怎么说也是祖母嫡亲的孙女,年龄又最是相仿。彼时燕姨娘的儿子刚刚降生,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如此看来,前世自己能得了曹家的亲事真的是上天垂怜。只是,事儿是好事,曹家却不是自己的归途。 重活一世,她再也不想和曹家有什么牵扯,这事,她们愿意争就各凭本事吧。 “吱嘎”,远处沉重的推门声打断了穆识月的心绪。 西园住了人的两处院子平时都有人维护,门扇也是时常用桐油浇了的,倒是很少听到这让人牙疼的声音。 隔着层层假山,穆识月看不见是哪里发出的声音,想到西园新住进来的那个人,想到那个神秘的身影,心中好奇。 招手叫了个看起来伶俐的小丫鬟过来,吩咐她悄悄的过去看看,小丫鬟得命后快步的走了,穆识月就准备带着丫鬟们先回芳歇院。 才走出几十丈远,派去查看的小丫鬟就小跑着回来了,因为跑得太急,一张脸红扑扑的像极了熟透的桃子。 小丫鬟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回禀着:“姑娘,奴婢看见四公子去了倚松苑”。 倚松苑,就是二伯母给祖父救的人安排的住处。位于西园的西南角,因为位置偏僻很少有人过去,倒是个适合养病的清净地。 “哥哥去那里做什么?”穆识月拧着眉自言自语道,“走,我们去瞧瞧”。 她撩起衣襟下摆加快脚步向倚松苑的方向走去,对于这个陌生人她本能的有些排斥,尤其在她发现秀竹堂那道奇怪的身影之后。 绕过层层叠叠的假山石,面前是一片开阔地,只在边缘有几颗稀稀疏疏的松树,银针一样的叶子一簇簇向外伸长着,松树的后面,是一排倒座房并一扇清漆木门。 就在松树底下,站着个年长的男人。一身靛蓝色细布短褐,腰间扎着布带,青褐色的脸庞布满沧桑,看面像就是很淳朴的样子。 “请问姑娘是?”立在树下数着松果数量的男人听见脚步声回头,就看见了穆识月,忙迎上去殷切的问道。 “我是五房的六姑娘,请问我兄长可是在这儿”,穆识月开口问。 男人想都没想就连忙点头:“嗯,四少爷在的,他也是刚来,他和周公子可好了,这几日每天都来的”。 穆识月有些懊恼,这几日又是出府又是曹家的,竟忽略了兄长。只是,他怎么跟祖父带回来的人关系这么好了,兄长的性格可别被人给利用了。 一想到这点,穆识月觉得脚下的路都有些不稳了。 低声和菱烟说了几句话,菱烟点点头走到年长男子的身前,谦恭的说道:“麻烦你帮我们姑娘通禀一声,就说五老爷回来了想见四公子一面,请他出来”。 “嘿嘿,有什么麻烦的,姑娘有事尽管吩咐,奴才这就进去给您通禀”,那男人憨厚的笑着,没有告辞就直接进了倚松苑的大门。 片刻功夫穆辰琦就从里边小跑着出来了,一张脸上洋溢着如春光般的明艳,眼眸中流光溢彩,跑到穆识月面前顺势拉住了她的袖口,笑呵呵的问“月儿怎么来了,我和周衡弟弟聊得可好了,你是也想听听吗?” 周衡,穆识月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又想不起来是在哪听过。这家伙才来几天就把兄长收买了,看样子也不是个安分的主。 “哥哥,我不进去了,父亲派人传话说今晚他回来一起吃饭,我们还是先回去吧”,穆识月温柔的劝着穆辰琦。 穆五爷要回来吃饭是确有其事,这还是昨天傍晚穆五爷的长随齐安回来禀告的,说父亲要吃酒酿鸭胗汤,因这道菜要提前一日煨好才能入味,所以打发齐安回来说一声。 如今竟成了穆识月诳兄长回芳歇院的借口,虽然想不起这个周衡是哪个,但她下意识中就有些排斥此人,毫无缘由。 今日的穆辰琦却没有往日听话,也不言语,只拽着穆识月往前走“月儿跟我进去看看,可好玩了”。 跟来的菱烟和絮儿忙上前拦住穆辰琦,絮儿看着穆识月前日磕到的手腕心里有些急,姑娘前日磕碎了镯子,当时没发现什么,第二日睡醒觉才发现手腕肿了一小圈,本来肉嘟嘟的小胳膊更显得肥嫩。 “四公子,姑娘手腕肿了,你千万别拉她”,菱烟在一旁劝着。 穆辰琦听了菱烟的话露出了一点点的担忧,却没有像惊马那次一样再抓起穆识月的手腕,而是轻轻的托起,看见上面的青紫色痕迹,面上就有了伤心的神色。 “月儿一定很疼吧,你怎么比我还不小心,我都没总摔倒”,只一瞬间穆辰琦就转了伤心的样子变成一副骄傲的模样。 穆识月宠溺的点着头“嗯,月儿以后一定会向哥哥学习的”,哥哥虽然智力不足,但却有一份难能可贵的真性情。 兄妹二人寒暄完,穆识月才发现一个住着拐杖的少年从倚松苑中走出来,扶着他的是刚刚进去通禀的男子。 那少年穿着一身黛蓝色素面刻丝直裰,肤白如玉,在衣衫的映衬下似有莹莹光泽,只是他这白更多了一些惨淡之色,看的出来身子确实没有好利索。 十来岁的年纪,虽然拄着拐但依然不能影响他与面貌不尽相同的身高,像身旁的青松一样坚毅挺拔的立在那里,眼睛如深邃的古井般望着穆识月。 “这位就是六姑娘吧,在下周衡,如今客居在穆府,还请多担待”,周衡将拐杖拄在腋下,勉强的拱手施了一礼。 伸手不打笑脸人,穆识月客气疏离的屈膝还礼“周公子好” “久闻不如一见,令兄时长和我说起你,说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妹妹”,穆识月没想到这周公子还有在这站着详谈的架势。 加上对他的怀疑,不想和他多说话,只敷衍的说“兄长抬爱罢了”。 然后就转头看向穆辰琦,“哥哥,快到用膳时间了,父亲应该回来了,我们也回去吧” 穆辰琦依依不舍的被妹妹拉走,留下了站在那里一直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的周衡,他的目光好像没有焦距一般看着人走过后岿然不动的假山,又好像看向不知名的远处…… 第三十章 兄妹叙话 穆辰琦一路蹦蹦跳跳的走在前面,看起来心情很愉快,穆识月偶尔竟生出一种羡慕兄长不知愁的心思,如若他能一直这样也是好的吧,至少兄妹两人会有一个从心底里只知快活,不去体会世道艰辛,而她就努力去保护兄长。 片刻,一行人就进了芳歇院,酷热难当,连树上的蝉鸣声都是有气无力的,下人们也都找晒不到的地方躲阴凉去了,院子里安静的很。 穆辰琦跟着妹妹去了她的院子,进到屋里就大呼着热要喝冰镇莲子米。 话音刚落,白露就捧着个托盘进来,上面摆着的正是穆辰琦要的莲子米。 白露笑盈盈的将两碗糖渍莲子米放在了临窗的小几上,言道:“外面日头那么大,我猜想姑娘回来一定热的很,就提前让小厨房备了莲子米用冰镇着,四少爷来的正好。” 穆辰琦已经等不及的吃了起来,莲子用白糖和蜂蜜浇了,入口很是清甜,加之又是冰镇过的,在外面走了半天的热气一下子就去了大半,他连着吃了几大口,哈着气直呼过瘾。 看着兄长心满意足的表情,穆识月的脸上浮起一丝宠溺的笑,也跟着吃了两口,无奈太甜,有些吃不下去,索性把自己这碗也给了兄长。 待穆辰琦狼吞虎咽的吃完了两碗糖渍莲子米,白露领着小丫鬟服侍二人净了手,穆识月向丫鬟们使了个颜色,一众大小丫鬟俱都躬身退了出去。 穆辰琦仰面坐在踏上,穆识月斟了一杯茶给他,状似不经意的问到:“兄长是怎么认识那个周衡的” “我听到他在用树叶吹好听的曲子,就跑去了”,穆辰琦边把玩着茶杯边回答。 “哦?”,穆识月没想到原因会这么简单,“那你们这几日都在聊什么啊” “周衡弟弟知道的可多了,很多都是先生不曾给我讲过的”,穆辰琦掰着手指头数着:“他说‘未之或知也。末之或知者,宇宙之谓也。宇之表无极,宙之端无穷’,还和我讲载星三千的新星表……还有很多很多的”。 看着穆辰琦一脸认真的表情,穆识月的心里是震惊的,自祖父回来那日兄长说先生教给他的那些没听过的东西,她便留心查了一番,才知道兄长所说的“石氏、甘氏、巫咸”是一本前人所著的星象玄学类书籍,名为《乙巳占》。 因以前对这一类没有接触,所以穆识月就翻看了一遭,如果没有记错,兄长刚刚说的新星表也是出自一本玄学书籍之中,只是这新星表不是说早已失传了吗。 穆识月不免疑惑,这个周衡究竟是何许人,为什么会懂这么多玄学的东西。 但更令她欣慰的是,原来兄长并不是什么都不会,他只是没碰见自己喜欢的东西,如今兄长对这方面感兴趣,不如就让他好好学习,说不定还会有一些建树。 想到这,穆识月不禁想起前世出嫁的时候,兄长久久的徘徊在自己的房间舍不得离开,当他得知不得不离开时,眼中含泪的说:“我听说妹妹要去很远的地方,那一定会走好几天的路,三天后会有一场大雨,妹妹一定要带好雨具,莫要淋湿”。 仔细回忆,出嫁的路上好像的确经历了一场大雨,花轿被困在一个小镇两天才继续赶路。 如今想来,也许那时兄长就已经掌握了一些玄学本领,对,一定是这样的。 想通了这些,穆识月的眼中迸发出惊人的光芒,嘴角不自觉的就翘了起来,她为兄长高兴,为这个自幼就比正常人过的辛苦的兄长高兴。 同时,她也暗暗下定决心,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助兄长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到那时,兄长也能光明正大的站在人前,而不是像如今这般只窝在这小小的芳歇院内。 于是她温声细语的和兄长说着话,引导他继续按着自己的喜好来。 夜里,外面淅淅沥沥的又下起了小雨,这个夏天的雨下的有点勤。 穆识月躺在床上听着外面滴滴答答的雨声久久不能入眠,索性叫了守夜的白露拿那匹新买的海青蓝的布出来,这布穿在了一个男子的身上,她自然不能再用,索性裁剪出来给兄长做一身衣服。 前世今生加起来,她给兄长做了数件衣衫,早已驾轻就熟。 白露却颇为疑惑,姑娘虽给四公子做过几件衣服,但从没如今日这般利落过,倒像是做惯了的。 好像自从那次惊马之后姑娘就有些不同,最大的就是性格上的变化,姑娘以前对人都是冷冷淡淡的,可如今却是见人笑三分;还有姑娘以前酷爱甜食,可这些日子她冷眼瞧着,端到姑娘面前的甜食都只是进了几口便搁置在那里。 如今又这样娴熟的裁剪衣衫,不禁让她生出一种眼前的人根本不是自家姑娘的念头。 可是那眉眼,那样貌,又真真切切的是自家姑娘,这真的令她迷惑了。 不管白露是如何想的,穆识月本就没打算藏着掖着,这些本也是可以解释通的变化,况且她也没必要跟几个丫鬟去解释,而那些亲人们,幼时自己本就接触的少,有些什么习惯他们也是不知晓的。 “白露,发什么呆呢,烛火快灭了”,穆识月唤醒了沉思中的白露。 白露尤似心慌一般急急应了声“嗳”,就拿剪刀去剪烛心,“啪”的一个烛花爆起,室内的光线顿时亮了不少。 隔着烛光望向自己的主子,白嫩嫩的小人儿安静的坐在那里飞针走线,脊背挺直,低垂的头露出一侧脖颈,很是安详的画面,白露不由觉得自己想多了,姑娘总是会长大的,不得不承认,如今的六姑娘照以往更多了一丝人气儿。 穆识月缝了好久才叫白露收了针线,折腾了这一番终于有些倦了,一阵困意袭来,便沉沉的睡去,竟是一夜无梦。 第二日去慈严堂请安的时候,老夫人又问了穆识月的身体状况,得知已经大好了,言道:“既然好了那就赶紧上小学堂吧,这些时日已经落下了不少功课,可不准再偷懒,别到时候赶不上姐姐妹妹们跑我这来哭鼻子” 穆识月恭敬的应是:“我也想着早点去呢,不然连八妹妹都要把我比下去了,我可不敢在后边打狼”。 老夫人被她的话逗的哈哈大笑,穆识月却在心中暗暗叫苦,前世的遭遇还要再来一遍,还得懂得藏拙,不能让人发现她会的太多,这真的很难、也很累好吗? 却也知道,这学堂是不能不去的,还好,有了前世十九年的基础,她虽不能出类拔萃,但也不会被人落下遭人奚落。 如此,穆识月最后逍遥了一天,第二天乖乖的跟着众姐妹到小学堂上课去了。 第三十一章 劝说父亲 穆识月殷切的望着父亲,父亲说的这些自己都想过了,父亲如果插手母亲的陪嫁,不免有人说他贪慕母亲嫁妆,不插手那些庄子铺子就只能任人糟践,所以她才有把握自己能接手。 “父亲,不如将这些庄子铺子交给我,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穆识月试探的问道。 “你?不行不行,你一个闺阁小姐,怎么能同那些商贾打交道,况且你才几岁”,穆五爷想都没想就摆手拒绝。 穆识月怎会轻易放弃,肥嫩的小脸前所未有的认真:“父亲,很多大户人家的女子在幼时便会跟着家中长辈学习管家事宜,咱们穆府家族庞大、子女众多,二伯母又是隔房的,女儿想要跟她学习本就很难。五房的状况女儿也是看在眼里的,女儿知道您的难处,兄长不经事,女儿想像您一样用自己的力量去保护哥哥” 穆五爷还是摇头:“那也不行,你什么都不懂,怎么经营,而且你一个小孩子,说话没有威慑力,那些刁奴也未必会听你的”。 听出父亲的话有一丝松动,穆识月打蛇随棍上的继续游说道:“父亲大可以派个得力的大掌柜跟着女儿,只对外言说帮着女儿掌事,到时看着您派去的掌柜,也没有人敢欺骗女儿,女儿这也算是狐狸借了您这只老虎的势了” 穆五爷听着女儿的话,心中不免有些动摇,发妻早亡,女儿小小年纪没有了母亲的教导原就不同于其他闺中女子,自己也是打算着借家族的士名实际上行商贾之事积攒产业,等自己百年之后儿女还能有些依靠。 如若将这些产业都交给小女儿,一则他们本就是嫡嫡亲的兄妹,她怎样也不会过分苛待自己的兄长。二则也算是对女儿的一种历练,生在这样的家庭,她要是自立起来总会过的更舒坦一些。 至于长女,自己当然也会给她留些产业。 想到这,穆五爷发现自己想多了,小女儿要打理的也仅仅是发妻的嫁妆,这有什么可为难的呢,女儿说的是,多少世家大族的女孩儿打小就跟着主母理事,这个请求不为过。 其实不得不说,穆识月最为打动穆五爷的是那句“像您一样保护哥哥”,儿子终归是他的心头肉,尤其是这个他愧对良多的儿子。 穆五爷在生意场上本就是杀伐果断的性子,如今想通了,自然就立即点了头,只是这事他还得跟老夫人说一声,毕竟女儿家的事他不好一个人私下做决定。 这已经足够让穆识月心满意足的,她的第一步终于有进展了,心里不由有些欢呼雀跃,却不敢表现出来。 对父亲其后所言尽皆称是,穆五爷看着女儿满脸掩饰不住的欢喜,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夜里,外面淅淅沥沥的又下起了小雨,这个夏天的雨下的有点勤。 穆识月躺在床上听着外面滴滴答答的雨声久久不能入眠,或者说是兴奋的睡不着更为贴切。 索性叫了守夜的白露拿那匹新买的海青蓝洒金芙蓉花的布出来,这布穿在了一个男子身上,她自然不能再用,这么好的布又不能浪费,不如裁剪出来给兄长做一身衣服。 前世今生加起来,她给兄长做了数件衣衫,早已驾轻就熟。 白露却颇为疑惑,姑娘虽给四公子做过几件衣服,但从没如今日这般利落过,倒像是做惯了的。 好像自从那次惊马之后姑娘就有些不同,最大的就是性格上的变化,姑娘以前对人都是冷冷淡淡的,可如今却是见人笑三分;还有姑娘以前酷爱甜食,可这些日子她冷眼瞧着,端到姑娘面前的甜食都只是进了几口便搁置在那里。 如今又这样娴熟的裁剪衣衫,不禁让她生出一种眼前的人根本不是自家姑娘的念头。 可是那眉眼,那样貌,又真真切切的是自家姑娘,这真的令她迷惑了。 不管白露是如何想的,穆识月本就没打算藏着掖着,这些本也是可以解释通的变化,况且她也没必要跟几个丫鬟去解释,而那些亲人们,幼时自己本就接触的少,有些什么习惯他们也是不知晓的。 “白露,发什么呆呢,烛火快灭了”,穆识月唤醒了沉思中的白露。 白露尤似心慌一般急急应了声“嗳”,就拿剪刀去剪烛心,“啪”的一个烛花爆起,室内的光线顿时亮了不少。 隔着烛光望向自己的主子,白嫩嫩的小人儿安静的坐在那里飞针走线,脊背挺直,低垂的头露出一侧脖颈,很是安详的画面,白露不由觉得自己想多了,姑娘总是会长大的,不得不承认,如今的六姑娘照以往更多了一丝人气儿。 穆识月缝了好久才叫白露收了针线,折腾了这一番终于有些倦了,一阵困意袭来,便沉沉的睡去,竟是一夜无梦。 第二日去慈严堂请安的时候,穆五爷并不在,穆识月内心忐忑不安,夜长梦多,她怕父亲会改变主意。 她的沉默引起了老夫人的注意,这些日子穆识月比以往开朗了不少,今日却乖乖的立在一旁,也不和姐妹们调笑。 老夫人关切的问道:“六丫头今日是怎么了,瞧着无精打采的样子,可是昨晚吹了凉风?”。 穆识月哪敢说出真正的缘由,只找个借口说昨晚贪雨后凉爽睡得晚了些。 老夫人叮嘱了几句以后切莫再贪玩,又问了穆识月的身体状况,得知已经大好了,言道:“既然好了那就赶紧上小学堂吧,这些时日已经落下了不少功课,可不准再偷懒,别到时候赶不上姐姐妹妹们跑我这来哭鼻子” 穆识月恭敬的应是:“我也想着早点去呢,不然连八妹妹都要把我比下去了,我可不敢在后边打狼”。 老夫人被她的话逗的哈哈大笑,穆识月却在心中暗暗叫苦,前世的遭遇还要再来一遍,还得懂得藏拙,不能让人发现她会的太多,这真的很难、也很累好吗? 却也知道,这学堂是不能不去的,还好,有了前世十九年的基础,她虽不能出类拔萃,但也不会被人落下遭人奚落。 出了慈严堂,穆景云一脸殷切的拉着她的手一起走,随口问道:“六妹妹,听说昨晚父亲在四哥那里用的晚膳。我不好去四哥那,真是可惜” “今早父亲不是和燕姨娘还有三姐一同进的晨食吗?” 穆识月状似天真的说:“早晨我房里的丫鬟说去小厨房拿早餐的时候只剩一碗加了糖的燕窝粥,原本给我准备的那碗没加糖的被燕姨娘屋子里的人端走了,说是端给父亲喝,难道不是吗?” 第三十二章 得偿所愿 父亲昨晚去了燕姨娘房中,这事是一早上絮儿告诉她的,父亲和姨娘之间的事她不想管也不能管,她只是对燕姨娘有本能的防备之心才让人盯着她那里。 可如今穆景云这一副明着羡慕实则准备炫耀的戏码她不想配合着一起唱下去,才出言打断。 至于燕窝粥,小厨房也不会将份量拿捏的那么准,每顿都会多做些,怎么就敢少了她一碗没有加糖的。 穆识月一脸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配上这么一番话,穆景云这话就接不下去了。 得,人家根本都知道也并不在乎,她还有什么好显摆的。 于是尴尬的笑了笑说:“我想起来还要找四妹妹借个花样子,不能先跟六妹回芳歇院了”。 穆识月乖巧的应声“三姐慢行”,就带着丫鬟们走了,留下穆景云一个人咬牙跺脚的在那生闷气。 而离开的穆识月逍遥了一整天也不安了一整天,逍遥是为了享受最后的自由时光,不安是不知道父亲和祖母谈的如何了。 但其实,穆府的小学堂远没有府学那么严苛,每日也只有半日的课时,午时便会散学。毕竟时人都讲女子无才便是德,也只有大户人家才会让女儿学些女红之外的琴棋书画等物陶冶情操。 这一天就在穆识月这一松一紧的心情中熬过去了,一直到就寝,父亲也没有派人来告诉她祖母究竟怎么说的。 穆识月只好努力放下揪着的一颗心去休息,毕竟明天不能肿着一双眼睛去学堂。 第二日一大早,白露就张罗着为主子准备去小学堂能用到的一应事物,女儿家娇贵,要带的东西也就多一些。 穆识月觉得自己已经起的够早的了,可当她吃完早饭,漱口水还没来得及喝,外面就有小丫鬟进来禀告说三姑娘来了,约姑娘一同去慈严堂给老夫人请安。 穆识月只能草草的收拾了一下,就带着身后已准备妥当的菱烟和另一个叫小琢的二等丫鬟出了房门。 这个小琢就是那一日被派去打探倚松苑的小丫鬟,穆识月见她还算伶俐,就提了二等丫鬟先用用看,若是个好的,就收在身边。 到了慈严堂,她们来的算早的,其他姐妹们都还没到。 老夫人正由大丫鬟幻儿给梳着头,穆老夫人是比较会保养的人,每日晨起和睡前都会让人用梳子梳头三百下,老人家说头上的穴位比较密集,梳头也能起到按摩穴道的作用。 不得不承认穆老夫人的保养还是比较见成效的,家族遭了那么大的变故,穆老太爷又去了,两次打击下老人家依然屹立不倒也是有原因的。 穆知颜悄悄起身向外走去,路过穆识月的时候轻擦了她的胳膊一下,示意她跟着上。 穆识月会意的跟出去了,两人顺着廊庑往前走,前边有一处开阔地,只一排瓷盆装着的牡丹花贴着一截台阶渐次摆下来,此时刚打了花骨朵,看着就是盎然一片的小花苞。 看看左右没人,穆知颜快速的开口道:“我昨晚听见五叔和祖母说你要接管五婶的嫁妆铺子,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五叔自己的意思?” 穆识月没想到二姐拉她出来就是问这个,认真道:“当然是我的意思”。 穆知颜秀气的眉毛拧在了一起,昨晚听说这件事情她就辗转难眠,不仅想起那日六妹说的“若有朝一日所有的依仗都不在了,我又靠什么”,她现在就要努力了吗。 “你已经想好了吗?这样你的路会很难走,为什么不让自己轻松一些?”穆知颜不死心的劝着。 “我轻松了哥哥怎么办?你也说了让我小心燕姨娘,一直软弱下去,我还有什么能力去小心她”。穆识月拿性命换来的决定,又岂是他人几句劝说又能改变的。 穆知颜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道:“既然这样,我就不再劝你了,万事开头难,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问我,以前我也跟着母亲理过家,看过她处理铺子庄子上的事情。” 几句话穆知颜说的是实心实意,这些日子穆识月也感受到了二堂姐的善意和对自己的欣赏。 前世的她也许并不是真正的孤傲,曲高和寡,或许仅仅是没有遇到知音人而已,而今生自己的转变正巧迎合了她的喜好,加之二人是嫡亲的叔伯姐妹,才有这机遇能走到一起。 穆识月还从她的话中听出了另一层意思,定然是祖母已经同意了让自己跟着父亲的人一起经营母亲的陪嫁铺子,否则二堂姐不会想到自己这仅仅是第一步,也不会和自己说以后有什么不懂都来问她。 想通这些,穆识月心中不免有些窃喜,有了这个准信,这颗心才真的定下来了。 于是穆六姑娘又恢复了往日的言笑晏晏,给祖母请安以后眉开眼笑的拉着刚刚一起研究了新络子的五姑娘穆夕岚继续说着缓步去了小学堂。 穆府的小学堂就位于正院后面西北角的一个院落,安排在这里,一是因为离慈严堂近,方便姑娘小姐请安后直接过去;二是因为离正院近方便长辈们照应,毕竟都是女孩子。 众姐妹一路浅声低语的三两交谈着,很快就到了。 这是一个三进的小院落,只是不同于普通的三进院子,是经过重新设计的。第一进是非常宽阔,有三间正房两排厢房,姑娘们进学就在第一进的正房里。 其实说是三间正房,不如说是两间,因为其中的东稍间是和正厅相通的,这是为了方便姑娘们摆大的绣架和乐器所设计的。而东西两排的厢房则是摆放了各种器具用品和一些书籍,种类繁多的会令人眼花缭乱,这些穆识月前世早有体会。 今日小学堂上的是女红课,这个穆识月已经打听过了。女红课的先生出自凤阳有名的绣坊金绣阁,是金绣阁里面顶尖的绣娘,穆家将她请来花费了不少。 巧合的是,那日赠送穆识月丫鬟的金三少正是出自金绣阁的大东家凤阳金家。 不得不说这个金家很善钻营,很多产业都有所涉猎,而最为出彩的当然是航运一块,否则也不能稳坐三大船运之首,但在其他方面也是并无逊色的。 绣娘的夫家姓仇,大家都称呼她仇娘子,家就住在凤阳。 也许是在金绣阁过于辛苦或者是因为别的原因,在金绣阁风头正盛的时候选择了退出,辞了绣坊的工作后专心往来于各大家之间教授小娘子们绣技。 因要奔走于各府和自家之间,所以并不住在哪家府上,只在有课业的时候提前过来。 第三十三章 美貌少年 对于这个仇娘子的技艺,穆识月还是很钦佩的,前世自己跟着她学习受益良多,尤其是湘绣,是仇娘子最为拿手的绣技。 不过仇娘子有些自视甚高,对学得稍差一些的女学生往往不假辞色,前世自己属于不上不下的那一种,三姐倒是学得好,很得仇娘子的爱重。 进得小学堂内,仇娘子已经等在那里了,她看起来比穆识月印象中的更为年轻。 二十四、五岁的年纪,容长脸、丹凤眼、柳叶眉,让她原本方正的脸多了一丝柔和,梳着高耸的牡丹髻,金镶玉嵌宝牡丹满池娇分心正挂额间,和发髻交相呼应,右侧发间插着一只贴翠银钗。 从佩戴的发饰就可以看出这个仇娘子的生活过的还算优渥,也是,要不又怎会舍得放下金绣阁那么好的前途不要,只是当一个绣技先生。 放下穆识月的心思不说,各位姑娘都到自己的绣棚前做好,净手擦拭,以示尊敬,这是惯例。 穆识月眼尖的朝着没人坐的绣棚走去,仇娘子面无表情的像穆识月点了下头表示知道她来了,态度虽冷漠好歹没有无视她。 待所有学生都准备好,仇娘子就开始了今日的授课。今日讲的是“分丝”,也就是湘绣中的“劈丝分线”。 仇娘子为了方便示范,拿出了一根醒目的大红色丝线。 虽说仇娘子的人品有待商榷,但她的教学确实是格外用心的,只要是授课时间,不分冬夏,她都会穿一身白色衣衫,这样在教学的过程中不会因为她衣服的颜色扰乱学生的视线,像今日,她就是穿了一袭纯白色的右衽交领绫衫,映衬得红色丝线格外清晰。 只见她十指翻飞,就在穆家姐妹看的眼花缭乱的瞬间,一整根大红丝线就被她灵巧的分成了十六根更为纤细的丝线,动作从容妥帖、有条不紊。 慕家姐妹都看呆了,纷纷出言夸赞,仇娘子羞涩的低头一笑,片刻后开始讲解分丝的各种方法及技巧。 分丝穆识月前世已经学过,不过她已经想通了,左右前世自己学的也不是很出色的,如今既然来了,索性再好好学一遍。因此,她学的也极为认真。 当你专心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时间总是会过的很快,穆识月正有这种感觉,好像还没有学习多少东西,就到了下课的时间。 仇娘子收拾着面前台案上的东西,竟然破天荒的表扬了穆识月一句:“别看六姑娘因病缺席了几次课程,进步却很大,今日学的是最快的。” 穆识月有些受宠若惊了,她前世跟着仇娘子学了四年都没有得过一句表扬,今生只学了这一堂课就被表扬了? 是不是感谢老天给了她这个死得瞑目的机会? 好啦开玩笑啦,有着前世基础和后来几年的练习她还学不会那才怪呢。 只是没想到原来吃嚼过的馍也不一定就没有滋味,穆识月觉得以后的学习都有了尽头,高兴的收拾自己的东西领着两个丫鬟回去了。 比她后离开的穆景云却小小的伤心了一下,素日仇娘子表扬最多的就是她,还曾说过她是所有弟子中最有天分的人,今日却是表扬了多日不来上课的穆识月,让她的心里多少有些不平衡了。 从小她就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刚出生的妹妹拥有的比她多,她出生的时候哥哥是全家的掌中宝,大家都围着他转,哥哥有的她没有,母亲对哥哥温声细语对自己却不冷不热,姨娘也告诉她不要跟哥哥抢东西,否则父亲会不喜欢。 后来哥哥生病变得什么都不懂,父亲母亲为他请医问药、事事关心,小小的她总是躲在一边看着他们亲热的在一起,那时她知道了什么是嫡什么是庶,姨娘说以后哥哥不会再和她抢东西了,她很开心。 后来六妹降生了,她看着那小小的一团,鼻子红红的,忍不住好奇伸手去捏,母亲声色俱厉的呵斥姨娘把她带回去好好教养,可是隔了一天又说她年龄大了不能总是和姨娘住在一起,强行让奶娘把她从姨娘的屋子抱到了现在住的房间。 那时她才三岁多,每日哭着要找姨娘,下人却都不听她的,直到后来她慢慢接受现实。 六妹妹很小就不跟母亲住在一起,那是因为母亲要照顾兄长,无暇顾及她,但偶尔她撒个娇,母亲也会把她留在房中睡一晚。 有时候看到她们母子几个在一起其乐融融,她会觉得自己是个外人,但她又享受着五房庶女的“殊荣”。 慢慢的,这些暗藏的不满之心一点点的汇聚成河,以至于现在,她觉得六妹妹的什么都是好的,这一切都该是自己的,自己又比她差在哪里呢。 论相貌才智,才学品味,她认为自己没一处是逊于穆识月的,可长辈们却只看到她的好,如今连仇娘子也是如此。 自己每日的努力他们看不到,穆识月一点点小进步就能得到他们的夸奖,这一切只因为,她是嫡出,而自己只是个庶出。 不过转念一想,她又心下微安,等姨娘生下了儿子,自己的出头之日也许就来了。 穆景云想着心事,脚步翩跹的踱着步慢慢的走到了正院的门口,转过弯,忽然看见前面呼啦啦的一大群人迎着自己走了过了。 冷不防的被惊了一下,待反应过来想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一群人中为首的正是大堂兄穆宸谦。 穆宸谦正回头和身后的人说着话,一抬头面前突然多了一个女子也是骇了一跳,定睛一看是五房的三妹,连忙走近挡在了她面前。 这么多男子撞见待字闺中的妹妹,他这个引了众人前来的兄长有推卸不了的责任。 穆景云慌乱的向穆宸谦施了一礼,唤到“大堂兄”,头低低的垂下,不敢抬头。 穆辰琦低低的应了一声,道:“小学堂这个时辰不是早已经下了学吗,三妹怎么才出来” “和先生聊了一会儿天,不当心就晚了,没想到会碰到诸位兄长”,穆景云低声的向他解释着。 胖哒哒的穆宸轩原是走在人群后端的,看见前方众人叫不停下,凑过来看怎么回事,看清这面情形连忙笑着打圆场:“是我家的一个妹妹,才给祖母请安出来,诸位莫怪”。 然后快步走了过来,挨着穆宸谦的肩膀站住,并说:“大哥你先陪诸位公子去拜见祖父,我送三姐回去” 这是如今最好的办法,穆宸谦点点头,转身领着那一群少爷公子们进了正院, 穆宸轩则是代替大哥挡在了穆景云的面前。 无奈穆宸轩虽然有些胖,但由于角度问题也不能全然遮挡得住,有几位学子依然看见了穆景云。 这其中,就有一位身着黛青色道袍,长身如玉、眉眼狭长的美貌少年,偏巧穆景云这时悄悄抬了一下眼,二人的目光不期然的撞在了一起。 第三十四章 掌柜来了 只一眼,少年就看得错不开眼。 眼前的女子体态纤细、弱柳扶腰,肤色白皙得像冬日窗外的皑皑白雪,眉目流转间望向自己的眼神有着不可言说的羞怯。 那一刻,就好似有一根羽毛轻拂过少年的胸膛,他的目光倏的迸发出异样光彩,黑曜石般的眼眸仿佛淬着莹莹流火。 穆景云也呆愣的望了少年片刻,然后忽然醒悟过来垂下了头,心中却不免惊叹,好一个美男子。 一群人快速的从正院的大门鱼贯而入,走在后面的少年连忙收回目光跟上,转瞬间门前就没了刚才的热闹。 穆宸轩一双眼睛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眉头几不可查的蹙了一下旋即松开,一个眼神证明不了什么,还是别多心了。 “走吧,三妹,我送你回芳歇院”,穆宸轩迈开一步说道。 穆景云点头称是,跟着穆宸轩的脚步向西园方向走。 路上,穆景云好奇的问:“三堂兄,刚刚那一群人是?” “那些是府学里的学子们,听说祖父回来了都想要拜访,大哥征得祖父祖母同意后定了今天中午你们下了小学堂后领来探望的”,穆宸轩的嗓音依旧是嘶哑着不太好听。 穆景云答了一声“哦”就没有再问,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一前一后的很快就到了西园门口。 到了西园也就不会再碰到什么人了,穆宸轩放心的让这个三堂妹自己回院子,然后他就转身继续去正院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屏退了跟着的丫鬟,穆景云坐在右侧窗扇下的黄花梨木妆台前,双手托腮望着铜镜中并不是十分清晰的自己,想到刚刚经历的一幕,面颊不由发烫。 那美貌少年惊讶且火热的目光再一次浮现在脑海中,他在惊讶什么,自己和他此前并未见过面。又或者,他的目光中流露出来的不是惊讶而是……惊艳? 想到那种可能,穆景云的心跳都不自觉的加速起来,镜中的女子娇额粉腮,明眸皓齿,美目流转间自有一股风流韵态。 自己有着得天独厚的美貌,穆景云一直都知道,这大部分源自于姨娘。姨娘也和她说过,女人最好的武器就是自己的颜色,所以从小姨娘就教自己一些养颜的法子。 只不过,这些年身边都是看惯了的人,姐妹间和丫鬟们的赞美之词也一概被她当成了恭维和奉承。 直到今日,那男子眼中掩饰不住的惊艳,第一次让她认识到,原来自己的模样竟可以如此的吸引人。 开口叫了守在外间的丫鬟,进来的是她的大丫鬟梨落。 “梨落,你找个可靠的人悄悄地去打探一下,今日府学的学子们来拜会祖父,可……”,想了想却不知道如何措辞。说的太明显万一哪个走了口舌,她私自打探一个年轻男子是会影响闺誉的,说的太笼统又怕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摆摆手道:“算了,你先下去吧,我没事情了”。 梨落满脸都写着“疑惑”二字,三姑娘今儿是怎么了,从小学堂出来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如今又这样奇怪。却不敢多问,躬身又退了出去。 穆景云纠结了一整夜都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索性不想了,既然在穆府的府学,现在祖父回来了,以后肯定会得了机会来拜见祖父,有缘自会再见。 再说那美貌少年,此人正是让穆识月惊了马车、重回八岁的推手,孙二公子孙一鸣。 若说孙一鸣此人,毕竟本人生的就俊美无比,眼光自然是高的,一般的女子他都看不上眼,直至今日,竟因为一面之缘就春心萌动起了心思。 逮了走在前面的三房唯一的儿子,穆家兄弟中行五的穆宸锋到一旁的廊庑下说话:“表哥,刚刚大表兄挡着的人是谁啊,是咱们府里的妹妹吗?”。 他的姑母嫁入容家,正是穆宸锋的舅母,如此算来,称穆宸锋表哥也并无不妥。 穆宸锋也许是穆家所有子弟中资质最差的了,做学问基本是处于垫底的位子,做人也没有穆宸轩心思活络、八面玲珑。 所以他不待细想的就招了供:“啊,那个呀,那个是我五叔家的庶女。”倒也没有笨的可以,并未将自己堂妹的名字说出去。 五房,孙一鸣粗略一想就知道五房是哪一房了,就是那个放弃举业甘愿行商的穆五爷家嘛。一颗小心肝突然鲜活了起来,这女子,和自己倒也门当户对。 发生的这一切事情穆识月一点都不知道,只是诸位学子来拜会祖父,穆知颜躲到了她这里,两个小姐妹喝茶谈天,聊今说古,分外投契。 穆景云临走还顺了她一包名为凤凰水仙的乌龙茶茶饼,那可是父亲这趟回来带回的新茶,她也只得了两包。 不过穆知颜不是白拿她的茶饼的,第二日一早,一捧新鲜的野菊花就摆在了穆识月的床前。 举着野菊花的絮儿一脸甜腻腻的笑看着睡眼惺忪的小主子,穆识月被这一大团吓了一跳,缓过来就问絮儿。 絮儿声音中都带着些许欢快:“是二姑娘身边的芷岸姐姐送来的,还带了二姑娘的话”,接着她学着穆知颜的样子挺直了脊背神色倨傲的说道:“娇花配美人,茶饼赏孤翁,你告诉六姑娘,她还是有的赚的。” 穆识月被絮儿一本正经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掀开锦被下地,接过了那一大捧尚带着露水的野菊花。 二姐真是有心了,这么多花定是起了很早才能采到的,穆识月心中流淌着一股叫做温暖的气流。 这天下午,穆五爷派了长随齐安过来,菱烟出去见了回来说老爷给姑娘安排的掌柜的已经找好了,让姑娘抽空见一见,想见的时候可以去找忠伯,他就会帮着安排。 忠伯的婆娘很早就去了,只留了齐安一个小子。告老的时候穆五爷是给他在西城买过一个四进的大院子的,老爷子在穆府、在穆五爷手下辛劳了一辈子,如今他老了,穆五爷当然不会亏待他。 只是因为就他一个人,不愿意去住冷冷清清的院子,自愿留在西园管花草,所以穆五爷在西园的一个角落里给他建了一个小院子,平时就他一个人住,偶尔齐安会过去陪一陪他。 穆识月一想到事情可以着手实施了,反倒是不急了,不是不知从何处下手。如何整理整治她心里早有了定数,如今只不过是等着这第一刀落下去而已,这才是她不着急的原由。 第三十五章 异想天开 就在穆识月还拖着没有见那个掌柜的时候,一日的下午,燕姨娘找了过来。 听到门外的小丫鬟通禀说燕姨娘来了,穆识月很是意外,燕姨娘跑到自己的院子里做什么。 但没有时间给她细想,吩咐丫鬟请燕姨娘进来。穆识月就坐在了厅内的罗汉床上没有下来。 燕姨娘穿了一身浅紫色的散花云烟裙,扎着鹅黄色束腰,胸部高高的耸起。那一张脸和穆景云有五分相似,不得不承认燕姨娘母女都像娇艳欲滴的芍药花,让人忍不住有折了回家放在瓶里养着的想法。 真的不知母亲当年是怎么放心的把这么娇艳个美人留在身边的,也难怪后来在众多陪嫁丫鬟里挑了她出来做父亲的通房。 其实穆五爷并不是个重女色的男子,看他常年在外,把这娇滴滴的美人留在家里就可以想到。 对于母亲,穆识月的印象其实很淡,母亲在她五岁的时候就抛下了一家人去往西方,在她的记忆里母亲总是眉头紧锁,为兄长的事自责怨悔,每日只是翻书查典,打听哪里有名医或者又有了什么偏方。 对于自己,母亲可以说是温柔的,但绝对不够体贴。 燕姨娘进来后只浅浅的福了个身,穆识月也没有计较,比较前世,燕姨娘如今对她要客气得多。 “姨娘请坐”,穆识月淡淡的道,燕姨娘也没有客气,道了声谢就体态翩跹的坐到了右侧的玫瑰交椅上。 燕姨娘眼睛瞧着坐在罗汉床上看书的穆识月,女儿总说这六姑娘与往常不同,她倒是没体会出来。 迎着燕姨娘打量的目光,穆识月心中纳罕,这姨娘是想做什么,跑到自己这来也不说话只一个劲儿的盯着自己瞧。 “六姑娘”,燕姨娘终于开口,声音娇柔一如往昔。“我知道有些事你也不好管,只是您看咱这芳歇院也没个能主事的人,姨娘这是实在没有商量的人,就只好舔着脸到你这来求助了” “姨娘既然来了那就是打定主意和我说,您说吧,能帮的我会尽量的”燕姨娘开口就是这一大段话,穆识月心中的疑惑更甚。 燕姨娘没再绕弯子,照直说了,“六姑娘可知老夫人最近一直在给二姑娘相看婆家”。 她这云里雾里一大堆话后说出来这么一句,穆识月的小脸腾的就红了,一直立在旁边的白露怒斥道:“姨娘这是说的什么话,老夫人给二姑娘相看婆家,我们姑娘一个小孩子又哪里能知道”。 燕姨娘赶紧堆着笑脸歉意的说:“哎呦,你瞧我这张嘴笨的呀,我不是要说六姑娘知道,我就是想说这个事,说错话了,请六姑娘莫要怪罪姨娘”。 其实她就是故意如此说的,她想看看穆识月的反应,现在看来,果然还是那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性子,什么也不知道。 “六姑娘,姨娘就是想说,你能不能帮着三姑娘在老夫人面前说说,二姑娘瞧不上的人家可不可以考虑下咱们三姑娘”,燕姨娘越说越离谱,穆识月这次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她有什么事情不去找父亲说,却找到自己这来,还是关于三姐的终身大事,她一个八岁的小女孩,跑去找祖母说这些,祖母罚她跪半个月祠堂都是轻的。 穆识月的脸彻底的冷了下来,“姨娘为什么不自己去找祖母说,或者是去找父亲说,我一个女孩子哪有脸面去找祖母说这些,而且三姐是府里的正经小姐,她的亲事自由祖母、父亲和二伯母帮着做主,什么时候要由一个姨娘来张罗了”,这个燕姨娘真的是疯的不轻,当她好糊弄是吗,撺掇自己跑去给穆景云出头,异想天开。 燕姨娘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姑娘,我是实在没办法了,三姑娘好歹是我亲生的,她现在已经十一岁了,再不定下来就晚了。我一个姨娘老夫人根本不会见我,老爷又总是不着家,我连跟他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奴婢也是想着你一向最得老夫人喜欢,你说的话老夫人一定会考虑的。” “姨娘快别说了”,见自家姑娘的面色已经由红转青,白露实在听不下去了,“您要是再这样撺掇我们姑娘,那我只能如实像二夫人禀告了”。 白露是老夫人派过来的人,虽然管着穆识月的屋子,但芳歇院没有主事之人,除了几个主子,也就白露的地位最高,所以她的话燕姨娘不敢不听,只好讪讪的说着“是弊妾唐突六姑娘了,六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话虽这么说,却没见一点恭敬的态度,这便是不能得偿所愿,口中不敢说,心里怪罪穆识月了。 穆识月冷冷的说:“燕姨娘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要看书去了” 燕姨娘慢慢的站起来,“六姑娘请便,奴婢也回去了”,说完连礼都没有施就转身走了。 穆识月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冰冷,这才刚开始怀孕燕姨娘就嚣张起来了,前世自己一直忍着,却忍到了她将庶长子生下来,那时再想维护自己嫡女的尊严已经晚了,今生又怎么会给她踩在自己头上的机会。 燕姨娘也气的不轻,穆识月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坏,这让她很有危机感,自己肚子里的还不到两个月,现在正是不稳定的时候,她也不敢对外张扬。老爷回来只在她那里过了一夜,她想谈穆景云的亲事无从开口,还是湘儿提醒她可以让六姑娘去说。 那丫头最近越来越得老夫人的喜欢,若是说成了,老夫人再带穆知颜去相看的时候能将云丫头带上,以自己女儿的姿色,定然不会被穆知颜比下去。 却不想穆识月不给面子,将自己驳了回来。 她一个没了母亲的小丫头,就没想过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万一等儿子生下来老爷把自己扶了正,那自己可就是她的嫡母了。 哼,燕姨娘心底冷笑一声,到时候看自己怎么收拾那个小丫头和他的傻哥哥。 燕姨娘想的很美,但其实她忘记了自己的出身,一个陪嫁丫鬟扶成的姨娘,身后没有得力的娘家做靠山,穆家怎么就会把她扶正,所以她也只能是空想了。 不过这一点,燕姨娘母女从来没有认识到,还在那做着正室夫人和嫡女的美梦。 穆识月在屋子里摆弄着菱烟刚搬回来的一盆茉莉花,却不小心剪坏了一截花枝, 索性不剪了,喊了白露、菱烟、絮儿和小琢一起打络子。 几个丫鬟在屋子里陪着自家姑娘打发时间,有说有笑的气氛很是融洽,就连外边小丫鬟的通禀声都没有听见,还是白露耳朵尖最先听到的。 起身迎出去,不一会领了一个穿银红色比甲,头上簪了一直海棠鎏金拜月簪的丫鬟进来,几人这才抬头看去,是二夫人陈氏身边的大丫鬟浅草。 第三十六章 荣升之喜 浅草进来一脸喜色的屈膝给穆识月请安,几个丫鬟纷纷从矮塌上站起和浅草见礼,二夫人掌家,她身边得力的丫鬟自然是更有脸面一些的。 “浅草姐姐过来可有什么喜事么?”,看着浅草掩饰不住的欢喜之色穆识月一边让丫鬟为她看座一边询问到。 “确实是喜事呢,今日三老爷的调令下来了,升了应天府的知州”,浅草谢座后兴高采烈的说着。 “果真?这可真是大喜事啊”,穆识月也高兴起来,前世三伯父也是升了应天知州,在其后的两年政绩非常好,只是穆家出事后被贬到了一个小县重新又做起了知县。 如今三伯父又走了前世的路,只要穆家没有倒下,那他的仕途想来也不会再受影响,穆识月由衷的为他高兴。 若说起穆三爷穆笙,的确是穆家最有定力之人,穆家府学人才辈出,朝堂上有多少人跟他有同窗之谊,兄长又在庙堂身居高位,还有经济上能给予大力支持的妻子。这样得天独厚的资源下,三伯父仍然能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县一做就是六年,可以想见他的安于现状和沉稳守成。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在六叔事发后成为穆家唯一有官职在身的人吧,虽说只是一个小县令。 “老夫人说今晚加开家宴庆祝,二夫人特地命奴婢们到各位姑娘这里通知一声。待到明日定会有很多人家来贺喜,二夫人说让姑娘们晚上都提前到慈严堂,她请了朔玉阁的人过来,给每位姑娘都选一套新头面。” 浅草一口气说完了所有的话,菱烟忙端了一杯茶来给她顺气。 浅草小口的喝光了菱烟递过来的茶告辞道:“奴婢还得去三姑娘那里通知,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穆识月招了絮儿:“絮儿,你帮我送送浅草姐姐”。絮儿满脸笑意的拉过浅草的手,二人一前一后的出去了。 立在一旁的白露不由腹诽,姑娘这些日子颇为仰仗絮儿和菱烟两个丫头,对自己倒有些疏远了,不记得自己有做错过什么惹恼了六姑娘。 穆识月叫絮儿去其实并没有什么深意,只是觉得几个丫鬟当中她的性子更活泼,能和别人打成一片,如果有些不可言说的事情,她打探起来要比别人容易的多。 浅草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未时初了,离惯常用晚膳的时间本就没剩多少,丫鬟们便开始收拾好脱卸的饰物重新帮穆识月梳妆。 收拾完毕穆识月就带着菱烟去了慈严堂,慈严堂的厅堂内已经林林总总的站了一些人,因要选饰物,先来的大多是女眷。 二伯母、三伯母、四伯母都已经到了,正坐在一起陪着祖母说话。 穆识月上前一一给长辈们见礼,顺便恭喜了祖母和三伯母。 三伯母人逢喜事精神爽,整个人容光焕发,气色格外的好,点翠的头面、耳饰配着一身玫瑰红的纱衣,如落入绿叶从中的精灵,浑身散发着不一样的光芒。 出手间更是大气,拉着穆识月的手渡了一只拇指粗细的雀攀枝实心金镯子给她,口中念着:“六丫头有心了,都是穆家的祖先保佑着”。 穆识月不敢接,作势要推回去,三伯母又给推了回来。 二伯母在一旁笑呵呵的说:“六丫头快接着吧,你三伯母今日高兴,这样的镯子都打发出去一打子了” 就连祖母都跟着说:“收着吧,你三伯母今日是打着散财的注意的,要不她那一肚子喜气儿没地方发”。 三伯母笑的脸上像开了朵花似的,“母亲和二嫂就不要再打趣我了” 见长辈们都如此说,穆识月也不再拒绝,顺势收下了镯子。 祖母笑够后对穆识月说:“月丫头去找你的姐妹们玩吧,让他们陪着我这个老的” 穆知颜今日没窝在祖母身边,也和几个先到的姐妹围着五姑娘穆夕岚在说话,穆识月笑意盈盈的向着姐妹们走过去,开口道:“妹妹来迟了,恭喜五姐姐”。 穆夕岚回了半礼,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喜悦:“同喜同喜,多谢六妹了”,姐妹几个就在一起闲聊朔玉阁的好东西,都十分感兴趣。 不多时,朔玉阁的人就来了,来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和十来个端着托盘的小丫头。 这是朔玉阁的规矩,一招鲜吃遍天,饰品也是如此,哪家研究出了新样子都是藏着掖着的,生怕还没有大批量制作出来就有仿品流传到市面上,朔玉阁的老板就想出了这个招数,一旦店铺里出了新品,在让主顾们见到之前一概只由自家的仆从经手,所以这些女子都是朔玉阁自己带出来的。 一般能见到的主顾也都是有身份的人家,自然不会关注自己所选择的之外的东西,所以对买主本人还是比较放心的。 穆识月环视了一下,发现穆景云还没有来,就连去请她的浅草也没有回来,心中生疑。 低声对菱烟道:“你派个人悄悄的回去一趟,看看絮儿有没有回来,顺便看看三姐和浅草姐姐怎么一直没来。”说完又嘱咐一句:“不要叫人发现了”。 菱烟去而复返,身后跟着她要打听的浅草,浅草的脸色不太好,穆识月好奇就是报个信怎么这般脸色的出来了,抬额询问菱烟,菱烟摇摇头表示不知。 浅草没有理会在场的诸位主子,悄悄的沿着厅堂的角落走向了二夫人陈氏。 陈氏已经不再和几个妯娌一起聊天了,正和朔玉阁来的那个女子在说着什么,见浅草脸色不善的走过来,就辞了那女子走到一个角落里。 穆识月暗中打量着浅草和二伯母两人的神色,浅草正在和二伯母说着什么,然后二伯母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不经意的向自己的方向望过来。 穆识月连忙别开眼睛不看她们,心中却有些担心,二伯母看向自己的眼神肯定有问题,灵机一动,难道是絮儿出了什么事? “你去看看回芳歇院的人来了没有”,穆识月吩咐菱烟。 菱烟再度出了厅堂的门,穆知颜本来在厅堂中间和穆卿临她们说着话,余光中看见穆识月的丫鬟两度出去,回头和穆卿临又说了几句就向穆识月走过来。 站在穆识月面前,依旧是清冷的声音问道:“怎么了?” 穆识月摇摇头,“没什么,絮儿陪浅草去了三姐那里,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穆知颜一听就知道有问题,浅草刚才偷偷的进来她也看见了,她的脸色可不怎么好,絮儿这么久没有来,可能问题就出在了絮儿身上。 她拉起穆识月的手,“六妹别担心,我让人去看看”。 穆识月又摇摇头,道:“不用了,我已经让菱烟打发人回去看了”。话音刚落,两人就同时看见菱烟面色低沉的走进来。 穆识月的心咯噔一下,第一个反应就是燕姨娘终于要出手对付自己了吗。 第三十七章 冲撞主子 “二姑娘”菱烟向穆知颜行了一礼,偷偷拿眼睛睃着穆识月没有说话。 “说吧,发生什么事情了”,穆知颜快穆识月一步先问出来。 菱烟瞄着自家姑娘,见她点头准许了方才低声说道:“絮儿被三姑娘叫婆子给捆了,说她冲撞主子,要等您回去再行处理”。 “可问清原由了?”穆识月轻声的说,还好只是冲撞主子,她最怕的是燕姨娘肚子里的那一个,万一粘上了,那她也不敢说一定能保住她,还好还好,穆识月暗暗收了一点提着的心。 菱烟摇了摇头,“那丫鬟看院子里乱糟糟的,怕进去了出不来,只躲在门口听了一会儿”。 穆识月颔首,倒是个机灵的,眼下的事情该怎么解决还得等她了解了情况再说。 于是拉着穆知颜的手去了众人所在的方向,好好的过了今天的家宴,回去再解决絮儿的问题。 穆知颜半开玩笑安慰她:“放心,不会有事的,万一真有什么事你找祖母撒娇耍赖,总也会过去”。 不一会儿,穆景云就在梨落的陪伴下来了慈严堂,她的面上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依然笑意盈盈的和众人谈笑自若,还和穆识月打了个招呼。 陈氏看着穆景云这样子心下微冷,平时竟看不出三丫头也是个有心计的,绑了人家的丫鬟还能像无事人一样。 时间差不多了,朔玉阁来的那个女子招呼自己带来的小丫头们一字排开,她亲自将她们手中托盘上的红布一一掀开,并逐一介绍。 十多个托盘上的红布一掀开,再加上室内的多是女子,头上戴的也都各不相同,远远望去一片光耀夺目。 年纪小的穆卿悠最先凑了过去,将所有的都看了一遍,不住地夸赞漂亮。 穆知颜和穆识月也跟着姐妹们一起走过去看,看了几个后,穆知颜指着一套银鎏金镶玉嵌宝蝶的头面给穆识月看,并道:“你年纪小,带这套小巧一点的好看”。 穆识月顺着她的手指瞧过去,那是一套底色为金,式样是银质蝴蝶,镶嵌着红、蓝玛瑙的头面,有顶簪、挑心、小插、啄针,形态各异,很是小巧精致,颜色搭配虽明亮却也不华丽,她也很喜欢。 穆知颜更是拿起一只宝蝶赶花的小插簪在穆识月的头上比划了一下,并连连点头。 穆识月定下了这一套,就拉着二姐去寻适合她的了,绕过前边正看着的四姑娘和七姑娘,二人看到了一套镂空雕花镶嵌红蓝宝石的赤金头面。 虽然也是红蓝二色和金色交相呼应,但因为宝石颜色鲜亮,这一套看着比那一套颜色更亮眼一些。 两支相同的金钗上只有一颗红色宝石,看着精致的很,还有两支相同的钿花和梳篦,上面都镶嵌着几颗细小的红蓝宝石,只华盛中间有一颗硕大的橙黄色玛瑙,穆景云对这一套很是满意。 二人各自选定后就寻了自己的位置喝茶等着去了,穆景云也已经挑好走了过来,正坐在穆识月的旁边。 “二姐和六妹都挑好了?”穆景云细声细气的问道,平时觉得她的声音娇如莺啼,可今日听在穆识月的耳里却只觉烦躁,索性装聋作哑没有说话。 穆知颜怕冷场应了一声,但也仅仅是一声而已,然后两人就都没有说话。 穆景云却不识相的继续询问她们选的哪一套,表情中有着说不清的高傲,好似抓到了谁的小辫子就等着将对方搓圆揉扁一般。 语气轻慢的说,“六妹年纪小,我看这些头面都华丽的很,好奇你选的哪一个”。 穆识月还没有说话,穆知颜就抢先说:“一会儿都选完了端过来三妹妹不就看见了,如今在这里问来问去的做什么” 穆景云被噎的一下子安静了,心中暗骂,这个穆知颜,什么时候和六妹这么亲近了,还帮她出头,却也不敢再说话了。 穆夕岚早就选完了,正在三夫人容氏身边说话,看这边热闹就凑了过来,好巧不巧的解了这尴尬的气氛。 今日是为三伯父贺喜才有的家宴,所以三房一家是主角,三姐妹当然不会让穆夕岚冷场,所以放下了刚才的不快,气氛才慢慢的好起来。 待剩下的几人选完,端着托盘的小丫头一一退下,只余下几个选定了的,朔玉阁来的女子姿态翩跹的到陈氏面前回复。 陈氏招呼众人坐下,小丫头们把各自手中的托盘放到选定的主子面前就下去了。 穆景云选的是一套金镙丝四蝶穿花头面,花朵硕大蝴蝶缠绕,很是繁复,穆识月倒是好奇她能否撑得起来这气场。 穆景云也看到了穆知颜和穆识月选的,只看了一眼就不在意的移开了眼。 穆识月看她毫不掩饰的厌弃心中不由气闷,她气的不是穆景云的态度,而是气自己,气自己前世竟将这样一个人当做对手。如今看她行事颇为稚嫩无章法偏又一切外露,颇觉得与小孩儿逗趣一般。 穆卿临选了一套点翠的、穆夕岚是玉镶金的、穆卿悠年纪更小一点选了一套银饰,众人看过后就都让各自的丫鬟收了着人送回去。 外面其实已经来了不少的人,只是屋内女眷在选饰物都不好进来,如今收拾妥当了,二夫人就着人去请外面的老爷公子们进来。 只一会功夫厅堂内就呼啦啦的涌进来一大群人,还好慈严堂的厅堂足够大,这些人站下来还是松泛的。 领头的就是今日的主角穆三老爷穆笙。 正厅主位的罗汉床已经撤了,换了一套金丝楠木的桌椅,两把太师椅上只坐了穆老夫人一人。 屋内虽然进了这么多人,但仍然十分安静,以此可见穆家的家教森严,众人俱都站立着,候了半刻钟,穆宸谦就扶着穆老太爷从退步中走了出来。 老太爷虽受了些伤,但这些时日已经养好了,只是毕竟年纪大了,老夫人还是有些不放心,就仍整日小心伺候着。 穆宸谦扶着祖父在剩下的一把太师椅上坐定后就长身玉立的站在了穆老太爷的身侧,刀削斧凿般的俊颜带着一丝浅笑,让穆识月想到了一句诗“彼有君子,温润如玉”。 穆三老爷大步流星的走到两位老祖宗面前,撩起下摆重重的屈膝跪地,声如洪钟一般响亮:“儿子拜谢父亲母亲,一谢养育之恩,二谢栽培之意,三谢二老身康体健,让儿子有机会在身前尽孝”。 三老爷每说一句就深深的一叩首,这一刻他等了六年,如今着实有些激动。 穆老夫人看着这个庶子给自己磕头,心中不免感慨万千,想她殷氏入穆家三十余载,只得了两个儿子。虽没有像亲生儿子一般对待庶子,但也是嘘寒问暖、尽心尽力,如今不管是不是自己亲生的也都对自己实心实意,她这一生也是无憾了。 第三十八章 审问絮儿 穆老太爷面色是严肃的,见惯了大风大浪,儿子不过是升了个从五品的知州,真心不认为有什么好激动的。 好吧,其实他还是有些老怀安慰的,几个儿子当中就这个在位谋政却没有进益,也让他没脸不是,看在儿子今日高兴的份上他就勉强也高兴一下吧。 穆老太爷清了清嗓子:“虽然只是个从五品,毕竟是自七品直接上来的,难免会招人诟病,你只有更加努力才能对得起穆家门楣,对得起你兄长的周旋,也对得起浩浩皇恩。” “儿子省得的,定不会辜负父亲母亲的期望和大哥的厚爱”,三老爷掷地有声的应着。 无论嫡庶都是穆老太爷的血脉,他当然没想过替大儿子要人情,但即使一奶同胞也要知道感恩,所以对这个儿子的回答他很满意。 “好了”,老夫人开口阻止了老太爷想要继续的说教,“今儿是给老三庆祝的,你的说教就改在以后吧,这么多小辈看着呢”,老太爷识相的不再说话。 “准备开饭吧”,穆老夫人和蔼的对陈氏道。 二夫人张罗着下人开始摆饭,因没有外人,所以就没有分开两个房间,在慈严堂的正厅摆了两大桌,男一桌、女一桌,中间用屏风遮挡开。 盘碟杯碗,羹箸巾帕,训练有素的小丫鬟像游弋在湖中的鱼一样穿梭在厅堂和厨房之间,将一道道佳肴呈现在主子们面前。 今日的晚膳并没有比每月的惯例多些什么,毕竟明日开始登门的人就会增多,今日不能太铺张,让厨房没有准备的时间。 屋内除了碗筷交叠的声音再也没有其他,穆识月这些日子一直在控制自己的食量,不能再如此胖下去了,所以仅仅用了半碗的碧粳米饭就不再吃,只专心喝着面前的汤,直到老夫人放下了筷子才随着一起放下。 下人们侍候各自的主子漱口净手,又如刚才一般悄无声息的将一切收拾干净。 各位男子都跟着穆老太爷去了外院,穆知颜扶着老夫人到外面散步消食去了,女眷们三三两两的在一起喝茶闲聊。 老夫人身边的青杏脚步轻盈的走到了正在跟穆新薇翻花绳的穆识月面前,垂首作揖道:“六姑娘,老夫人请您和三姑娘到勤思湖那走一趟”。 请她和三姐,想必是祖母已经知道了芳歇院的事情,自己还糊涂着呢,由祖母处理这事总不会叫她吃亏。 穆识月这样想着就跟着青杏一起出了厅堂,前面不远处另一个丫鬟也领着穆景云朝勤思湖的方向走着。 青杏低声的和穆识月说:“二姑娘让奴婢转告您,絮儿惊了燕姨娘的胎,让您有个心里准备”。 惊胎?不是说冲撞主子吗,燕姨娘算什么主子,她放下的心又重新提起来,这事情有点棘手。燕姨娘只能算半个主子,可如今她肚子里有一个,地位就不同了。 穆识月忽然停住了脚步,道:“青杏姐姐,我能不能和我的丫鬟说几句话?” 青杏想了想点点头:“六姑娘要快一些,不然老夫人该等急了” “姐姐放心,就是嘱咐两句话”,穆识月说完领着菱烟到一旁的空地上,低声和她说了几句,菱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走了。 穆识月这才又随着青杏去了勤思湖。 老夫人等在勤思湖旁边的凉亭内,除穆知颜、穆景云外二夫人也在。 穆识月上前行礼:“祖母您叫我” “嗯”,老夫人点点头,“芳歇院的事你可是听说了?”老夫人语无波澜的问道。 穆识月乖顺的点点头,道:“只听说孙女的丫鬟絮儿冲撞了主子,其他的就不知了”。她不能装糊涂,否则就会有人以为她是真的糊涂。 “说是惊了燕姨娘的胎,这燕姨娘何时怀的胎儿媳都不知道,三丫头,你给大伙儿说说是怎么回事”,陈氏在旁边凉凉的将老夫人的视线转移到穆景云身上。 芳歇院怎么乱她管不到,但不要扯到她的身上,这次的事情不管有心还是无意,都把她的大丫鬟卷到里边了,这她就不能不管。 穆景云面无异色的对老夫人说:“二伯母派浅草姐姐去给孙女送信,是六妹妹身边的絮儿陪着去的,正赶上那时姨娘在我的房中,絮儿对姨娘无礼,孙女看不过就训斥了她两句。” 穆景云转头看着穆识月继续说:“谁知道那丫头面上乖巧的认错,姨娘要走的时候却伸脚去绊姨娘,害的姨娘险些摔倒。姨娘流了血,请了常大夫来查,说姨娘已经有了一个半月的身孕,幸好没有摔倒,否则这一胎就保不住了”。 话毕,穆景云膝盖一弯就跪了下来:“请祖母、二伯母为姨娘做主,絮儿心怀叵测,六妹年纪尚小,若是留其继续在六妹身边侍候,一定会把六妹妹带坏的”。 穆识月讶然,她不明说是自己指示絮儿对燕姨娘不敬,害燕姨娘险些流产,却说怕絮儿将自己带坏,这是打定主意要剪除自己的羽翼吗? 穆识月也跪了下来,字句铿锵的说道:“祖母、二伯母,絮儿从小陪孙女一直长大,规矩学的也是最好的,当着三姐和二伯母派过去的人的面,她怎么敢对燕姨娘不敬,这其中也许有什么误会,还请祖母给絮儿一个辩驳的机会” “陈氏,既然这事你的丫鬟都看见了,就由你看着处理吧,听听那丫鬟怎么说,闹得我头疼”,穆老夫人早就不管这些琐事,今日之所以过问还是因为穆知颜跟她提了。 眼前的几个都是她嫡亲的孙女,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不想偏袒哪个,索性将事情丢给了二夫人,左不过就是一个丫鬟罢了。 “祖母,我扶您回去”,穆知颜静静的一直没有出声,这事祖母既然知道了,无论最后如何处理,二婶都会向祖母禀告的。絮儿无事也就罢了,如果有事,也有个转圜的时间,她只能帮到这里了。 等到老夫人走了,陈氏就带着穆景云姐妹去了芳歇院,絮儿还关在那里。 芳歇院内院西厢房里,二夫人陈氏坐到了上首的位置,她一个隔房的伯母来管侄女的事也无可厚非,谁让五房没个能做主的人呢。 两个仆妇压着絮儿进了厢房,絮儿被一根麻绳捆着手脚,并没有挣扎,这时候越是挣扎受的苦越多,这一点她很清楚。 看到房中的二夫人、三姑娘和自家姑娘,絮儿规矩的走到屋子中央一板一眼的跪了下来,规矩礼仪一丝不差,哪里像个被捆了要发作的丫鬟。 穆识月在心中暗暗称赞,好个絮儿,就应该这样,即使输也要输的有风骨。 “奴婢给二夫人、三姑娘请安”,她的声音清脆响亮,让人想忽视都不能,穆景云下意识的觉得心慌,这丫头怎么没有一丝即将受罚的感觉。 “姑娘,是奴婢对不住您”,絮儿转头向穆识月歉意的道。 穆景云心下微安,看来这丫头已经认命了,这就好办,不用费什么口舌就能收拾了她。 谁知絮儿话锋一转道:“奴婢没本事,着了人家的道儿,给您丢脸了”。 第三十九章 事情始末 穆景云有一种想吐血的冲动,这丫鬟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没本事着了人的道,好吧,其实她说的是事实,但也不用这么直白吧。 如果不是场合不合适,穆识月真的想为絮儿拍手叫好,这丫头太会说话了,她不说自己冤枉,只说自己没本事让人栽赃,让人下意识的就认为她是冤枉的。 “絮儿,你不敬姨娘在先,暗害姨娘在后,如今又信口雌黄的说自己被人陷害,你这是要置我于不义之地吗”,穆识月声色俱厉的斥责着絮儿。 她这话既把穆景云的说词告诉了絮儿,又撇清了自己。 絮儿果真是个灵透的,连连叩首道:“姑娘,连您也不相信我了吗,我怎么敢有胆子暗害姨娘,就算是暗害,我绊她一跤除了给自己惹上麻烦还能有什么好处吗,这种事情傻子都不会去做吧” 二夫人陈氏从进来就没有说过话,听着穆识月和那个丫鬟的对话其实心中早有决断,只是这事还是得讲证据。 “你叫絮儿是吧,把事情的经过再给我讲一遍”,陈氏虽然已经听浅草讲过一次,但是浅草毕竟没有看见全部经过,还得听听这个丫鬟的证词。 絮儿垂首应是,将午后的事情从头道来。 她得了姑娘的吩咐陪浅草到三姑娘这里来,本来送到房门口就可以回去了的,在她转身要走的时候三姑娘身边的大丫鬟小满叫住了她,说三姑娘今日得了两盒云萝胭脂,要她带一盒回去给姑娘。 于是她就站在房门口等着小满回去拿胭脂,在这个空档上,燕姨娘带着丫鬟来找三姑娘,绕过她就想进屋。 她想着浅草还在里面和三姑娘说话,浅草毕竟是二夫人身边的人,燕姨娘这样冒然的进去会让浅草觉得芳歇院的人没有规矩,所以就好心提醒了一句三姑娘屋子里有二夫人的人,姨娘还是稍等一会的好。 结果就是这句话惹怒了燕姨娘,厉声质问她何时六姑娘身边的人也能做三姑娘屋里的主了,絮儿被指责的莫名其妙,自己本来是好心为三姑娘着想,却被人给骂了,就回了一句姨娘若是想让三姑娘不好过大可以进去。 燕姨娘就在门口吵嚷了起来,说六姑娘不敬庶姐,让一个奴婢来庶姐门前耀武扬威。 三姑娘出来后见姨娘被气哭了,听说是她阻止燕姨娘进她的屋子,没有细问就以不敬姨娘为由训斥了她,并让她就站在那思过,直到六姑娘回来,然后请燕姨娘进去。 这时浅草也要离开,絮儿站的位置是正对着门的,身为丫鬟的自觉让她侧身让到一旁,准备方便浅草通过。 没成想这时候燕姨娘刚巧走到她的身侧,她后退的一步好巧不巧的退到了燕姨娘的身边,但她确定自己没有碰到燕姨娘,燕姨娘就哎呦一声向另一侧倒去,跟着燕姨娘的丫鬟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再然后燕姨娘就称肚子痛,闹着要请常大夫,常大夫来了检查出燕姨娘有孕,三姑娘和燕姨娘就一口咬定絮儿是故意撞的燕姨娘,想害她腹中的孩子。 絮儿一口气讲完了所有经过,语调平缓、条理清晰,这下子大家都听明白了。 陈氏侧头问跟在身侧的浅草:“她说的可都属实?” 浅草垂头应道:“后边的事情奴婢所知和絮儿说的一样,只前面她和燕姨娘的冲突奴婢并未亲眼所见,不敢妄言”。 陈氏又看向穆景云:“三丫头,你怎么说?” 穆景云不发一言的听絮儿陈述完事情的经过,听陈氏问她便回答道:“她说的都对,可这不能作为她对姨娘不敬的理由,如果每个丫鬟都像她这样擅自揣摩主子的心思然后按自己的意思去做,那府上还有什么规矩可言”。 “而且她说她是无心冲撞姨娘,那只是她的一面之词,如果一面之词可信的话,我是不是也可以说她是故意的,就是想谋害姨娘腹中的孩子”。 穆景云表现的极端强硬,没有可以转圜的余地,既然做了,她就不会妥协。 “三姐,你都不知道燕姨娘有了身孕,絮儿一个小丫鬟又从哪里得知的呢,蓄意谋害子嗣的罪名可不是胡乱安的”,穆识月冷冷的提醒着她,只要先把谋害子嗣的罪名摘下去,其他的小错误顶多是挨几板子罚点月银的事。 “她……”,穆景云无言以对。 姨娘有孕的事对外一直是瞒着的,只有父亲和祖母知道,如今父亲不在府中,不能说是父亲告诉六妹的,更是不能扯上祖母,这倒是解释不通了。 穆识月不给她解释的机会继续说道:“我竟不知现在燕姨娘进三姐的屋子都不需要通传了,三姐口口声声说规矩,如果一个姨娘能随意进出姑娘的屋子,那我们府上也当真是没有规矩可言了”。 趴在地上的絮儿都傻眼了,自家姑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伶牙俐齿、咄咄逼人了,以往的姑娘不是话都懒得说一句,只要和自己性命无关的事都没有兴趣吗? 絮儿有了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姑娘为了自己竖起满身的刺,和三姑娘针锋相对,可见自己在姑娘心中的分量,就为姑娘这一份重视,她都无比的鄙视自己,为什么会嘴欠的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无论她是有心还是无意,她冲撞姨娘害的姨娘显些小产是事实,六妹莫不是想要包庇这个奴才不成,你别忘了,姨娘肚子里怀的可是你的弟弟或妹妹”,这个指责就有些在攀扯穆识月了。 穆识月是万万不能认的:“三姐说的哪里话,我只是就事论事,有心和无意造成的结果是一样,可现在姨娘安然无恙,絮儿若是无意的,咱们穆家从来都是宽厚待人,没有那这个动辄打骂奴才的先例” 说罢,穆识月转身向着陈氏跪倒:“请二伯母代为处置” 穆景云被穆识月的话噎的无法反驳,她的话哪一句听着都合情在理,可是合到一块儿就把自己的目的给打碎了,现在的局面已经无法严惩穆识月的丫头了,还和穆识月撕破了脸,这一次她真的失算了。 “好了”,陈氏终于找到机会说话了,“这个事情我看明白了,六丫头,你的丫鬟的确是逾举了,不论她是不是有意,也是真真切切的撞到了燕姨娘。” 穆识月点头道:“二伯母说的对,我会重重责罚她的,明日我也会叫她去给燕姨娘赔罪”。 陈氏对穆识月的话很满意,知道退一步就好,看六丫头先前咄咄逼人的样子,她还以为今日定会为了这个丫鬟争一争,如今懂得退让,保全了姐妹间的情谊,也给她少了麻烦,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该严判还是轻轻的放过,怎么说这也是隔着一房的事,她也是难做。 第四十章 看走了眼 “这样吧,若由你处理难免你们姐妹间生了罅隙。燕姨娘怀的终归是咱们穆家的骨肉。也不能就这样这丫鬟,我做主了,打这丫鬟十板子以示惩戒,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就赶出府去”。 能争取到这样穆识月已经很知足了,弯腰道:“但凭二伯母做主”。 穆景云一张俏脸绷得紧紧的,对这个处理结果她当然不满意,只是十板子,婆子打的轻点也就是一层皮肉。 但她也不敢反驳陈氏的话,只能将这口气咽在心里。 陈氏走了,不久就来了两个身强体壮的婆子带走了絮儿,絮儿临走前给穆识月磕了三个头。 穆识月不忍心看她,侧过头给小琢使眼色,小琢快步的跟了出去。 这一切穆景云都看在了眼里,她知道那个丫鬟一定是给婆子送好处去了,可她不敢阻止,不然她和穆识月就彻底撕破脸了。 只凉凉的说:“六妹倒是重情重义,姨娘肚子里那个,可是你的弟弟或妹妹呢” 穆识月莞尔一笑:“三姐说的是,所以絮儿才挨了板子,她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三姐心里更清楚”。 说完这句话,穆识月带着余下的两个小丫鬟走了,留下穆景云在那咬牙切齿的生闷气。 小琢很快的就回来了,低声禀告,“奴婢给了两个婆子二两银子,她们高兴的收下了,并说请姑娘放心”。 穆识月满意的点点头,这个小琢的确是有两下子,心思很是通透。 絮儿被抬回来的时候,状态还好,只是眼角的泪止也止不住,哽咽着说:“是奴婢给姑娘添麻烦了” 穆识月安慰了她几句就让人送她回房间养伤,并赏了絮儿一只赤金梅花方簪,还嘱咐菱烟找常大夫要一瓶子外敷的药。 这个事情不能怪絮儿,她也是被自己牵连的,所以穆识月才赏赐了她,也让底下的丫鬟看看,只要真心的为她办事,她一定会尽全力的保护她们。 这样做的效果的确是不错,接下来的几天里穆识月就发现自己房中的丫鬟做事比往常更勤快了,这些她都看在了心里。 第二日,穆府的门前果然热闹了起来,和穆家有些来往的人家都派人送来了贺礼,关系亲近一些的更是登上门来。 最先到的就是穆家的大姑奶奶,穆老夫人唯一的女儿,穆祯。 穆老夫人舍不得女儿远嫁,千挑万选的给女儿选了个同样是书香门第的秦家,其实当时的秦家已经没落了。 当时的秦家只有三老爷在都转运盐使司做运使,其他人都是没有官身的。 官场上的人都知道,盐运使司那就是个钱袋子,虽然只是个从三品的职位,但还兼着盐课御史的衔,这两个职位加在一块,那就是千金都不换的了。 而穆祯嫁的就是秦三老爷唯一的嫡子,穆老夫人看中秦家的其实不是盐运使司的诱惑力,而是秦三老爷的忠贞。 秦三夫人和秦三老爷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兄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很是深厚。 秦三老爷从没有过小妾通房,只守着秦三夫人一个人过,普就了一段人尽皆知的佳话。 而秦三夫人是个没有福分的人,嫁给秦三老爷刚满一年,就在生育嫡子秦行知的时候难产而死,只活下了不足八个月的儿子。 秦三老爷却是个长情的人,其后的十多年一直没有续弦,也没有在房中收人,只一个人含辛茹苦的将儿子抚养长大。 这就是穆老夫人看中秦行知的原因,有这样一位父亲,从小耳濡目染的,当时许多的人家都千方百计的想要将女儿嫁过去。 这个时候,穆祯就凭着自己的好家世和穆老夫人的极力奔走成功的从一众竞争者中脱颖而出。 可是让世人万万想不到的事发生了,秦行知并没有继承到他父亲的一往情深,穆老夫人这次看走了眼。 成亲后穆祯才知道,秦行知虽然没有纳妾,可通房就有五六个,更是在她成亲的第二个月就想将一个通房升了做姨娘,这不是明晃晃的让穆祯没脸吗。 对此穆祯闹过、吵过,但秦行知表面上答应的很好,实际上依旧该怎样就怎样。 穆祯被气的回了娘家几次,但最后都不了了之,小夫妻之间的事娘家也不好去掺和,况且男人纳妾,天经地义,穆家没有立场去阻止。 由于秦行知的胡闹,秦家先有了庶长女后又有了庶长子,穆祯入秦府三年无所出,这下秦行知更有胡闹的理由了。 在穆祯嫁到秦家的八年时间里,秦行知竟接连生出了三个庶子六个庶女。 而穆祯,只在入府的第五年生下了唯一的儿子秦烨。 得了儿子傍身的秦祯彻底的死心了,只一心扑在对儿子的教育上,她真的很怕,怕自己的儿子会成为第二个秦行知。 也许是因为彻底放弃了,穆祯活的倒是比以前自在些,慢慢的人也开朗了,只是对着一屋子的庶子庶女不会有好脸色罢了。 还好,秦祯的努力没有白费,穆识月知道,前世这个表兄对姑母很是尊崇,也一直恪守己身,从没有过像他的父亲一样的胡闹。 由于今日来的人有各家的夫人小姐,夫人们几位太太就可以招待,可是那些小姐却需要自己姑娘的招呼,所以穆老夫人做主停了小学堂今日的课。 穆识月和几个姐妹更是早早的就梳洗打扮,把自己收拾的得体又大方。 今日的慈严堂热闹非常,穆识月领着菱烟进去的时候,几个姐妹都已经到了,不曾想她竟是最晚的。 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穆祯拉着穆识月的手感叹的说道:“瞧着瘦了,前一段听说你因为翻马受了惊吓,如今看这的确吓的不轻,这小脸上都没有肉了”。 穆识月额间数道黑线闪过,她最近在节食好不好,姑母竟然还捏着自己的脸蛋一脸心疼的说没有肉了,能让姑母为自己脸上的肉心疼,自己以前究竟是有多胖啊,突然不想活了怎么办? “姑母说笑了,我只是最近在长个子,所以就没有长肉”,穆识月牵强的扯了个理由。 “嗯,确实是长高了一些,去吧,去找你姐姐她们玩吧”,穆祯认真的观察了下确定她真的长高以后就开始赶人,她还有些话要跟母亲说呢。 穆识月就离了主座位置去寻别人,看见她进来,穆知颜悄悄的退出了谈话的圈子,走到穆识月跟前站定,斜睨着穆识月不满的道:“你怎么才来,她们说的我都不爱听,强颜欢笑的在那盼着你,却怎么都盼不来”。 穆识月唇角笑意不减的拉着穆知颜的手,道:“路上贪看风景误了时间” 第四十一章 百草之趣 银铃般的笑声从身后的人群中传出,两姐妹同时回头看,只见一个穿着粉红色齐襦浣花锦的女孩儿正掩口而笑,洁白如玉的双手放在唇边,只露出了一双月牙似的眼睛。 女孩儿看着有些眼熟,穆识月一时有些想不起来是哪个,穆知颜见她皱着眉沉思,提醒到:“那是大姑母家的沫表妹,哦,对了,你得叫表姐,她好像比你大两岁,是秦家的二姑娘”。 穆识月这才有些印象,实在是姑母家的庶女太多了,又不是时常带过来,所以她并没有见过几次,何况又隔了记忆中的这么多年。 “姑母今日怎么愿意带着庶女过来了?”穆识月疑惑的问道,因姑母和姑父感情不睦,所以对这些庶女并没有多好,一般的场合碍于情面也会带出去应付,但很少往穆家领,就是存着不给秦家人一丝借穆家余荫的机会。 “听说前两日烨表弟在树林里读书的时候差点被一条蛇咬到,当时正巧这位沫表妹路过,情急之下推开了烨表弟,自己却被蛇咬到了手臂。万幸的是那条蛇没有毒,你也知道,烨表弟就是姑母的心头肉,所以姑母对这位沫表妹就另眼相待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只是这事怎么听着怎么像是有猫腻,秦家虽然不是钟鸣鼎食之家,但好歹也是数得上名号的大家,怎么林子里就能混进了蛇,又偏巧撞到在里面读书的烨表哥,这一切不都过于巧合了吗。 但这好歹是别人家的事,和她并无关系,即便一切如她想象,左不过是一个想上位的庶女的小手段。 穆夕岚在人群中向她们招了招手,二人不是很情愿的走了过去。 穆夕岚亲热的一左一右挽起她们的手:“你们两个每日聊还聊不够,沫表妹在讲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呢” 秦沫向二人行了一礼,道:“这位是二姐姐刚刚沫儿已经见过了,我猜这位就是五舅舅家的六表妹了吧”,又接着奉承道:“六表妹这么小的年纪就出落得水葱一样标志,和你们穆家的这些姐姐妹妹站在一起,我真的觉得无地自容了” 她虽然是庶女,但是说话谈吐不卑不亢,声音宛转悠扬,让人一见就心生欢喜,只是穆识月觉得她这副样子很假,好吧,即便是假的她仍然觉得很受用。 下意识的想要离她远一点,可是又觉得她是个可以亲近的人,这种感觉很矛盾。 “沫表姐谬赞了,月儿听着沫表姐的声音才是当真的如若莺啼、宛转悠扬呢。沫表姐不光相貌好,这副好嗓子妹妹真是喜欢的紧”,穆识月拿出了前世在各府之间奔走的捧人架势,嘴上也像抹了蜜一般。 秦沫又眯眼笑了起来,穆识月终于知道为什么觉得这个沫表姐可亲了,因为她长了一双爱笑的眼睛,只要看见她的笑眼,就能让人不自觉的喜欢起来。 “沫表姐刚才讲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吗?”穆识月环视众人疑惑的问道。 穆卿临笑的十分欢快的说:“沫表妹刚刚给我们讲了一个商户人家的公子,说要效仿比武招亲,找一个武功高强的人当媳妇,这样以后就不会有人欺负他了。” 这事倒是挺稀奇的,历来只有女子比武招亲,什么时候又多了个男子的比武招亲,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又有哪个女子敢上台和人比划,这是任何一个大家闺秀都做不出来的事情。 就算有人上台了,呃,真的很想问问,这样的女子他敢娶回家么? 这时又有人来了,打断了她们的话,来人是三太太容氏领过来的,穆夕岚迎过去笑着和刚来的两个女孩儿打招呼,然后带着她们走了过来。 穆夕岚笑意盈盈的向大家介绍,这两位是她舅舅家的表姐和表妹,其中年龄稍大一点穿着鹅黄色绣折枝花半臂褙子的是容家长房的二姑娘容雪,比穆夕岚大两岁。 穿月白色银条纱对襟小衫年龄稍小一点的是容家二房嫡女容萍,比她又小一岁,容萍的相貌只能说是一般,但容雪却是粉面桃腮,唇红齿白,肤如凝脂,生了一副好相貌。 身为容家女,仅看穿戴就是朱翠华盖,衣衫首饰均是上品,就容雪身上的那一身散烟箩锦衫,就是一般的大富人家都是穿不起的。 在场的人又是一番自我介绍,各自寒暄了一会儿,穆卿临就张罗着都坐在这里说话很没意思,不如出去逛一逛。 正是热的时候,屋里摆放了不少的冰盆,大家都不愿意出去晒太阳,这个提议就否决了。 穆卿临凝神想了想又道:“不如我们玩点什么吧,就在这干坐着也没什么意思” 一提到玩,大家的兴致就都被提起来了,秦沫提议说要斗百草,因为端阳节刚过,这个游戏简单易懂,年龄小一些的也会玩,所以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同意。 所谓的斗百草,是端午节盛行的一种游戏,端午踏青归来,采集花草,可以斗草,就是两根草互拉,比哪一个更坚固,也可以花草名相对,例如传统的君子竹对美人蕉,又如风吹不响铃儿草对无法无声鼓子花。 众人围坐成一圈,讲好了如果答不上要现场给大家表演个节目。 年龄最小的穆卿悠俏皮一笑道:“我要第一个出”,先出的总是会简单些,这丫头倒是会讨巧。 众人都了然一笑,穆夕岚无奈的笑道:“好好好,让我们小悠先出”。 穆卿悠眼珠一转,说出了个“铜钱草”,靠着她坐着的容萍想都没想就对了个“金银花”。 这个还是比较简单的,年龄稍长一点的都在等着后边的。 接下来轮到容萍出,容萍想了一下出了:“相思树下相思豆” 穆夕岚和容萍是表姐妹,惯常也是在一起玩,关系不错,就调笑道:“萍表妹这么小就开始相思了,真是不害羞。” 容萍一跺脚“哼”了一声道:“不过是个游戏,岚表姐想到哪里去了,我是看到景云表姐手腕上戴着的那一串红豆珠串才想到的嘛”。 众人向穆景云望去,果然她的腕间悬着一串红豆制成的珠串,皓腕红珠,相得益彰,煞是好看。 容雪正夹在容萍和穆夕岚中间,作势替容萍拍了穆夕岚一下才继续对道:“观音坐下观音莲” 这个对仗工整,寓意也好,大家都啧口称赞。 接着容雪出了个“佛前婆娑叶”,穆夕岚略想了片刻对了个“月下扶桑子”,佛前对月下,婆娑叶对扶桑子,虽然不太押韵,倒也工整,勉强算了她过关。 诸位姑娘小姐就在那你一言我一语的玩得不亦乐乎,穆识月上首坐的是穆景云,她出的上联是“扶桑朝开暮谢”。 早晨开花晚上花谢,这个也并不难,穆识月就对了个“夕颜晨绽晌靡”,众人都拍手叫好。 第四十二章 乐声袅袅 轮到穆识月出题的时候,她的下首坐的是二姐穆知颜。 穆知颜的才学是众所周知的,据说在京城的时候穆知颜是同二堂兄穆宸骁一起跟随大伯父请来的先生读书的,那先生是京城的名儒。 所以穆识月这个上阙就不能出的过于简单,沉思片刻,就在众人以为她说不出来的时候说了一个“兰中白山千鸟”。 四个字的花草名本就不多,这个算是比较难的吧,可是穆知颜坐在那里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就对出个“梅下玉蝶龙游”。 白山千鸟对玉蝶龙游,一兰一梅,还都是四个字的花中精品,不仅工整,意境也美。 不过这斗百草大多是小孩子玩的,玩着玩着几个年龄稍长得便觉得无趣了,慢慢的众人的兴致也越来越低。 这时候穆卿临再次提议众人到外面去坐一会,“不如我们去西园吧,我记得西园有个院子栽种了不少的合欢树,现在正是合欢花开的时候,想必在树下也不会太热的,在外面总是有些野趣,比在这屋子里闷着强。” 这次大家都没有反对,好不容易有个出来游玩的机会,总是闷在屋子里和在家里又有什么区别。 穆卿临就招呼两个小丫鬟先过去有合欢树的院子,带着仆妇收拾一下。 穆识月在西园见过那一片合欢树露出墙头,只是她对那绒绒的合欢花实在是爱不起来,所以也没有去看过,而且她记得,有合欢花的院子好像就是在周衡所居的院子旁边。 她知道这些日子兄长常常跑到他那里,她没有阻止,虽然她下意识的觉得那人有着她体会不到的危险气息,但是她不敢因此阻挠了兄长的一腔热忱,也就放任了兄长和他的接近。 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出去收拾院子的小丫鬟就回来了,穆卿临自告奋勇的带着大家去西园。 那个院子也是正对着西园假山的,远远的就能看见一大片朦朦胧胧、亦真亦幻的合欢花从墙内探出头来,众位姑娘都欢喜的不得了。 院子叫绒花居,正应了合欢花又叫绒花树的名字,等众人进了院子,才知道原来在院子的入口处竟然有一个小池塘,这院子平时除了打扫的下人并没有旁人来过,今日方知原来比想象中的更好。 实在是西园扩进来没有几年,住在这里的也只有五房一家和穆宸谦,园子又大的很,其他房的人都很少来西园,所以很多地方都是没有逛过的。 “三姐姐和六妹真是有福气,这西园的景致竟比东园好这么多,住了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这里别有洞天呢”,穆夕岚一脸高兴的向穆景云和穆识月说道。 穆景云抿唇一笑道:“五妹真是高估我们了,平时都躲在内院不出来,别说是你,就是我都不知道西园里还有这样一个好去处,竟是都叫我们浪费了这好风光。” 池塘一侧的合欢树下已经被小丫鬟摆了若干个蒲团和小几,小几上瓜果茶点一应俱全。 穆夕岚迈开步子率先朝着合欢树走去,却又脚步一顿,回头问道:“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刚刚众人一直在说话,如今安静下来,侧耳细听,除了微微的风声,好似还有乐曲之声,乐声袅袅,夹杂在风中,不细听是听不见的。 秦沫询问着:“可是前院请了戏班子?” 穆卿临摇摇头,道:“这次三叔高升,家里本就没打算大办,也不知道今日会有多少客人来,所以并未请什么戏班子”。 穆府的事一概由二太太承办,既然穆卿临说没有那定然是没有的。 穆识月忽然想到那日兄长说自己是被周衡用树叶吹的曲子吸引过去的,又凝神听了听,好像的确是树叶吹奏的声音,心下了然。 难怪兄长被引了去,她从来不知,树叶也能吹出这么宛转悠扬的声调,只是曲调中她却感受到了一丝迷惘。 为什么迷惘,他对什么事情迷惘? 穆识月第二次对那个周衡产生了好奇之心,第一次是他对玄学和已经失传的东西的知晓,这一次却只是乐曲声中的迷惘。 她不免疑惑,这个周衡,究竟是何许人也。 那边的几个姑娘还在讨论这乐声是从哪里传出来的,穆知颜侧头询问穆识月:“这可是树叶吹奏之声?” 穆识月点点头,离二人最近的容雪听见了穆知颜的话,疑惑的问:“树叶也能吹出这样美妙的声音吗?” 她的声音比穆知颜的高,这下子众人都恍然大悟,秦沫婉转的声音响起“真的是第一次听到用树叶能吹出这么好听的声音,不知道是哪个吹奏的,真想见他一见”。 穆景云适时的为众人解惑:“这绒花居临着的是倚松苑,那个院子住了祖父前段时间救的少年,会不会是他那里传出来的声音”。 穆识月一直没有说话,即便她已经知道,知道不说破,这也是一种境界吧。 众人的话题又从乐声转移到了祖父救回的少年身上,祖父那时说过等他的伤好了要将他带出来给家中人见见,已经这些时日了却没有动静。 穆知颜不想再听一群小姑娘在这里叽叽喳喳的讨论,就一个人向着合欢树下的矮塌走去,挑了个位置好的坐下。 穆识月也觉得站在这里讨论没什么意思,就抬脚朝穆知颜走去,挨着穆知颜坐了下来。 跟着穆知颜过来的芷岸给两位姑娘各自倒了一杯茶,穆识月没有喝,却是拿起了青瓷小碟中的一串葡萄吃。 现在才是六月,竟然就有了葡萄,想必是暖棚中种植出来的,凤阳城外有几个庄子,种了很大一片的暖棚,经常出一些各个季节没有的东西,但价格也是格外昂贵的,只有大户人家才吃的起。 以前她刚到京城的时候,怀远伯府就很少买这些不符合时令的东西,不为别的,只为了省钱。 怀远伯一生只有个空虚的爵位,没有得过什么实衔,怀远伯夫人去世的几年家里的庄子铺子打理的并不好,进项不多。来往的又多是世家大族,平日交往耗资甚大,慢慢的家底就薄了。 穆识月嫁过去之后接管庶务才逐渐好起来,好多稀罕物,在京城的几年也只有在别人家做客或是宫宴的时候才能见到。 不过这葡萄委实是不甜,和秋天的比起来终是差着些口感的,要说最好吃的葡萄,穆识月吃过的就数西域进贡的玫瑰香葡萄,当真的甜到人的心里。 好像还是她嫁入曹家的第二年宫里办宴席时尝到的,那年好像是南晋大胜,敌国北燕战败派使者求和。 想着当年的事,穆识月的心忽然一紧,手中的葡萄没能拿住掉到了地上,霍然的从矮塌上站了起来。 她想起来为什么觉得周衡这个名字很熟悉了。 第四十三章 质子诈死 穆识月觉得自己的双手都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她怎么早就没有想到,当今的国姓就是周姓。 这个周衡,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就是在隆嘉七年被送往北燕做质子的皇七子周暻泽,难怪她潜意识里就觉得这个人危险,如今终于明白了。 相传七皇子在入北燕的第四年就暴毙在燕地的质子府中,南晋和北燕的和平关系在周暻泽死后的第二年彻底打破,两国开始了长达五年的战争。 隆嘉十七年,南晋大军在平羌将军的带领下一举击败北燕,将当时北燕的第一将军掳至南晋大营,北燕溃败,派出使者求和。 而七皇子周暻泽却化名周衡,离奇的出现在了南晋凯旋的大军中,据悉,当年的周暻泽是诈死,而他真正的去处却成了一个谜,没有人知道这五年周暻泽都做了什么,也没人知道南晋和北燕的战争和他有没有关系。 随后皇帝犒赏三军,却对据说立下了赫赫战功的周暻泽没有一点赏赐,直到穆识月临死之前,这个周暻泽都默默无闻的隐匿在一众皇子中,再没有听说过他的事迹。 而穆识月之所以笃定这个周衡就是那个化了名的周暻泽,是因为周暻泽的生母林昭仪是钦天监监正林仪的嫡长女。 钦天监的特别之处在于,本监的官员不得改迁他官,子孙世业,如有缺员,由本监逐级递补。 所以林家,世代都是钦天监的人,可以说,林家的人从上到下、无论男女,都是为钦天监准备的。 同理,外人若没有传承,只靠着书本上学到的东西想入钦天监,也是难如登天。 而那日兄长提到的周衡和他讲的那些,都不是普通人能知道的,穆识月因此才确定了,这个周衡定然就是那个诈死在北燕的七皇子。 “姑娘,姑娘”,急促的声音唤醒了穆识月的思绪,抬眼就看见了菱烟紧张的脸和穆知颜一脸担忧的样子。 “六妹,你这是怎么了?”,穆知颜的音调都紧张了起来,刚刚六妹正吃着葡萄却突然站了起来,面色青白,浑身战栗,唤了好多声都没有反应,把她和菱烟吓坏了。 “二姐”,穆识月喃喃的叫着,神识终于被彻底拉了回来。 恢复常态的穆识月冲着穆知颜凄然一笑,找了个借口道:“二姐不要担心,刚刚一粒葡萄卡在了嗓子里,已经咽进去了” 低头看着被掉落的葡萄沾染上汁液的裙摆说:“允我回去换一件衣服再来和诸位姐妹说话”。 穆知颜担忧的问:“可要我陪六妹妹回去?” 换衣服只是借口,穆识月最想做的是找个安静的地方理清这些事情,所以婉言谢绝了,“这里离芳歇院近,菱烟陪我回去就好了。” 然后在穆知颜不放心的目光中徐徐的走了,路过那一群还在池塘边说话的姐妹时勉强打了个招呼才离开了绒花居。 出了绒花居,下意识的向倚松苑的方向望了一眼,忽然脚步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幸好菱烟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倚松苑前的松树下,周衡身姿笔直的站在那里,也正向着穆识月望过来, 虽然形容清癯,但仍然掩饰不住他一身的贵气,眼眸幽深如湖,好像能一眼就望到人的心里。 隔得远远的他向穆识月抱拳一礼,并没有要过来的意思,穆识月有些庆幸,她现在还不知道该以何种态度见他,匆匆的施了一礼就转身走了。 这一路上穆识月不停的在想,祖父知不知道周衡的身份,他的到来究竟是蓄意谋划还是偶然为之,两年后所谓的穆家谋逆究竟和他有没有关系,这一切都在冲击着她的心,让她无从下手。 很快就到了芳歇院,穆识月让菱烟去找衣服,自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继续整理思路。 祖父一定是知道周衡身份的,不然他老人家又怎么会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去挡箭,又怎么说等周衡的身体恢复了领来给大家认识。 祖父在致仕之前是吏部侍郎,而且在那个位子上坐了六年,他肯定见过七皇子,能认出他不足为怪。 可是周衡的举止却很奇怪,他为什么诈死,目的是什么,为什么乖顺的跟着祖父来了凤阳,后来又怎么回了两军阵营,穆家因为什么被定了谋逆的罪却只是六叔被贬、大伯辞官? 这一条条一框框将谜团越滚越大,穆识月抓不到一点头绪。 在她想要帮助穆家避开祸事的时候,周衡出现了,她无法不将他和谋逆之罪联想到一起,她根本不记得前世祖父是不是救了周衡回来。 看来想要理清穆家谋逆的真像,眼下可以从周衡处着手。 她又想到了那一日秀竹堂隐在暗处的身影,周衡居然能从北燕的层层监视中逃脱出来,一定是有暗棋的,她现在只是希望,穆家不要卷在他的计划之中,也许这样穆家还能屹立不倒。 可又一想,祖父既然冒险将周衡带了回来,那穆家就已经逃不开了。 菱烟拿着新找出的衣服在外面敲门,穆识月决定先不想这些了,走一步看一步。 让菱烟进来服侍她更换衣服,又带着她回绒花居,才走出芳歇院就听到绒花居那边有细微的嘈杂之声。 穆识月连忙加快脚步,走到绒花居的门口时再一次遇到了周衡,他竟然还没有回去。 周衡抬手作揖道:“六姑娘,咱们又见面了,我听里面有惊叫声想过来看看,只是不好进去,六姑娘还是快些去看看里面发生了什么,是否需要我去叫人”。 穆识月知道了他的身份后自然是不敢怠慢的,况且他的态度谦卑有礼,说出的话也有礼有节,一点也没有身为皇子的倨傲。 穆识月屈膝道:“多谢周公子关心,我这就进去看看”,然后垂着头进了绒花居。 进去后才知道竟然是姑母带来的那个庶女秦沫的丫鬟在池塘边站着的时候失足掉了进去,好在池塘并不深,站起来水面只及胸前,只是事出突然,大家不知道所以吓了一跳,如今人已经拉上来了。 穆识月回头打算吩咐菱烟出去说一声,但转念一想这样不够尊敬,周衡好歹是个皇子,索性自己出去和他说。 周衡还等在门外,背对着绒花居的耳门而立,听到声音回过头来,衣衫随着转身的动作轻摆,更显身形消瘦。 “让周公子担忧了,只是有个丫鬟掉进了齐腰深的池塘里,并无大碍”,穆识月干净利落的解释完转身欲走。 “六姑娘”,周衡出言拦住了她,“你……” 穆识月疑惑的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周衡却又放下了抬起的手道:“无事,六姑娘慢行” 他其实是想问穆六姑娘是不是对他有什么偏见,为什么两次见他都有一种疏离之感,可又一想,自己本就是个祸端,又有什么好问的呢。 第四十四章 表哥表妹 穆识月这一天都心不在焉的,所以在来庆贺的客人们走了以后就早早的回了芳歇院。 躺在雕了百鸟朝凤的拔步床上她的一颗心仍然静不下来,然后又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不可操之过急,至少还有两年的时间可以让她改变一些什么。 这时,守在外间的白露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走到穆识月的床榻边低声道:“姑娘,奴婢有事想跟您禀告”。 穆识月闻言坐了起来,白露的眼睛看起来比白日更加明亮了一些。 “说吧”,穆识月端起床边矮几上温着的茶水喝了一口,白露待她喝完接过茶杯放在矮几上重新斟了一杯晾在那里。 这一切都做妥当了以后,白露才压着声音说道:“奴婢刚才去找管库房的张婆子询问下个月的冰例,回来的路上碰见了……”。 她话说了一半就停住了,似乎很为难的样子。 穆识月没有说话,等着她继续未说完的话,既然她来了就不会话只说一半。 白露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将余下的话一口气说完:“奴婢看见三姑娘和一个男子在西园外面的回廊下说话”。 对于白露所说的话,穆识月没有觉得惊讶,但是对于白露能对她说出这话还是有一些意外的。 穆景云前世想方设法嫁给孙一鸣的时候,穆识月就知道这二人其实早已暗度陈仓了,所以现在听到白露的话并没有惊讶。 只是有些意外白露能把这话说给她听,在她的印象中,白露是一个明哲保身的人,她从来没有把自己真正的融入到芳歇院中,更是没有那种主仆一体的认识。 她给人的感觉就是为了完成任务,完成老夫人交代给她的照顾好穆识月的任务,所以她只是保证在穆识月的生活上照顾的无微不至,保证六姑娘房中一切井井有条,却从来没想过发自内心的为六姑娘的处境和以后的出路谋划或者添一份力。 可今日,她对穆识月打了其他主子的小报告,足以说明她把自己和穆识月绑在了一起,能真正的急她之所急、想她之所想。 这是令穆识月十分意外的,就在她已经快要放弃白露的时候,她又拿这一件事来向她投诚。 “哦?”穆识月提高音量感叹了一下,“可看清了那男子是谁?” 白露低垂着头道:“好像是三太太家的亲戚,就是那个惊了您马车的孙公子”。 两家有拐着弯的亲戚,白露以前在穆老夫人身边伺候,见过的人要多一些,认识他也不足为奇。 “奴婢看见三姑娘要走,孙公子在后面拉住了三姑娘,三姑娘没有反抗,所以奴婢就没有出去阻止,隐在暗处没叫他们看见,就先回来和姑娘您禀告了。不过奴婢回来的时候留了人在哪里盯着”,白露继续道。 其实白露能将今日所见悉数告诉六姑娘,完全是因为穆识月对她的冷落,一个丫鬟存在的价值在于她有利用价值,当主子无视了一个丫鬟的时候,那就是要抛弃她的时候。 白露不能彻底融入芳歇院是一回事,可是被主子嫌弃就是另一回事了,所以她这次是真的有了危机感,如果再如以前那般,那等待她的就是失了大丫鬟的地位,最后只能寻个小厮嫁了,她不想这样。 西园的回廊下,孙一鸣拉住了穆景云的衣襟,言辞恳切的道:“景云表妹你先别走,听我把话说完”。 自那一日在慈严堂门外见到了穆景云,孙一鸣日思夜想、夜不能寐。 他自认自己的相貌在男子中是数一数二的,所以平时眼光也高,非美景不赏、非美人不看、非美食不尝,历来只有小娘子对自己趋之若鹜的,却是没有几个能入了他的眼,所以拖到了一十五岁依然没有定亲。 孙母为这事已经快要愁白了头,时常苦口婆心的劝他娶妻娶贤,不要只贪看女子相貌,每日适龄女子的画像就像是流水一样频繁的送往他的桌案,可他就是不能接受没有自己相貌出众的女子。 直到那一天在穆家见到了那个女子,臻首娥眉,俏丽多姿,顾盼间神采飞扬,见之忘俗。 那时他才知道自己想要的女子是什么样子,问了宸锋表哥知道了那女子是穆家五房的庶女,那一刻,他心中涌现了无限渴望,想将这女子娶回家,一辈子小心的呵护她。 只是穆家门第高,他不能经常过来,巧合的是穆家三老爷,也就是他姑父的舅兄升官了,父亲作为凤阳府的官吏,又是有姻亲的,自然是要来祝贺一番。 这么好的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所以就求了父亲带他到穆府来,言说想看看热闹,也可以和诸位学子联络感情,父亲见他肯上进当然就应允了。 他今天是幸运的,本来男客们在外院是没有机会和身处内院的女子接触,偏偏众位学子起哄说穆府的西园景色好,趁着太阳落山女眷们都已经回房,众人就到西园来赏景吟诗来了。 他悄悄的远离了人群,花重金收买了一个小丫鬟,他知道今日雪表姐和萍表妹都来了穆府,所以让小丫鬟到五房的院子给穆景云送信,就说容家姑娘要问她一点事情,约了她出来。 果然如他所料,穆景云听说容家姑娘找她并没有生疑,只一会儿就带着个丫鬟出来了。 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人儿,孙一鸣激动的说不出话来,穆景云见自己被骗,转身要走,这就有了白露看见的那一幕。 穆景云甩开拉着她的人的手,这人她认识,就是那日在慈严堂外见到的美男子,能进了穆府并找到了西园,还能收买小丫鬟给自己递话,她猜想这人是今日来给三伯父贺喜的人,所以并没有害怕。 穆景云轻叱道:“公子说的什么话,哪个是你的表妹,我又认得你是哪个。公子想必也是今日的男客吧,虽然公子诳了我,但念着公子在我穆府为客不与你计较,可是你若再纠缠下去我就要叫人了”。 她不知道这人的身份,但看在他相貌出众的份上可以不计较他的鲁莽,况且那日她本就想让白露去打探他的身份,却不想今日会以这种方式见面。 “景云表妹莫恼,容雪是我的表姐,容家的大奶奶是我的姑母,所以我才随容雪表姐唤你景云表妹的”,孙一鸣急急的解释着,生怕这美人刚一见到就被自己的孟浪吓跑了。 穆景云只一瞬间就想明白了这人的身份,原来他就是害得穆识月乘坐的马车受惊的那个孙二公子,她之所以没有认为是孙大公子,是因为孙二公子的倜傥她已经听穆夕岚提过了,眼前少年的相貌不正像穆夕岚说的那样俊美无双吗。 第四十五章 不能认命 穆景云欠身一礼,唤了一声:“孙家表哥”。 然后又道:“不知孙表哥叫我来可有什么事?” 她不知道这个孙表哥是怎么回事,索性听他说。 见穆景云肯听自己说话了,孙一鸣那一颗揪着的心才放下,语速极快的道:“我知道是我唐突了表妹,但是我实在是有些话不吐不快”。 孙一鸣抬起袖子擦了擦额间的汗,他好像从没如此紧张过。 放下胳膊继续说:“自那日见过表妹一面后我就日思夜想、夜不能寐,我对表妹一见钟情,心悦于你,不知道表妹能不能给我个机会,我想让我的母亲向穆家提亲,迎娶表妹做我的妻子。” 孙一鸣怕错过了这一次机会再没有第二次,索性一口气把想说的话都说完。 穆景云没想到这个孙一鸣这么大胆,竟然就这样赤条条的向自己表露心意,早已经被惊得愣在了那里,一颗心如有一个小鹿在里面横冲直撞一样,整个人都傻了。 “你,你说什么?你心悦我?要跟我提亲?”这一刻,穆景云有一种做梦的感觉。 那一日她就觉得这人看自己的眼神火热滚烫,却只是疑惑,原来他竟是对自己一见钟情了? 穆景云的心砰砰砰的狂跳起来,怎么说她也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女孩子,长这么大连外男的面都没见过几回,如今却被一个男人说喜欢她、要娶她为妻,又怎么能做到心如止水。 穆景云想到姨娘为了自己的亲事整日长吁短叹的,祖母每日就琢磨着怎么给二堂姐找一个好亲事,从没想过自己只比穆知颜小一岁。 而几个伯母,关心的也只是自家的闺女,又有谁会管她呢。 只是眼前的人听说是凤阳府通判家的公子,身份上略差一些,自己虽然只是一个庶女,但好歹穆家的门楣在那摆着呢。 她穆景云想要嫁的,从来都是一个能带着自己飞上枝头的人,她不想再看人的脸色。 心中盘桓了许久,穆景云下定了决心,冷下脸来道:“孙公子好不知廉耻,我原敬你是家中客人没有责怪你将我骗出来,如今却又当着我一个大姑娘说这些没羞没臊的话,孙公子是当真以为我不敢叫人吗?” 孙一鸣本也知道自己此举是于礼不合,只是耐不过心中的念想,才行此险径,原就打算着即便不成功也不能只在心里憋着,至少说出来求一个心理安慰,所以对穆景云的态度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如今再听来也不觉得这话难听。 只在那喃喃的说:“我真的喜欢景云表妹,表妹能不能给我个机会,我保证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 穆景云已经下定了决心,又怎么会为了他这一番话改变呢,一甩衣袖愤然转身:“孙公子还请自重,你不要名节我还要活命的,公子请回吧”,一连串的话甩在了身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孙一鸣愣愣的站在那里,这些年他仗着自己的好姿色受了多少爱戴,如今和人表情义却遭到拒绝,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再说穆景云回了自己的屋子,没让丫鬟跟进来,关了门倚靠在门上压抑着自己狂跳的心。 她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后悔,如果以后她能遇到更好的人她一定会为今日的事感到庆幸;可是,如果将来遇不到更出众的人,自己会不会为今日的拒绝而后悔不已? 她在心里反复的问着自己,突然间她想起了姨娘说过的话。 那是有一日母女两个闲来无事,姨娘帮她梳头,她用梳子一遍遍的梳理着女儿的头发,看着铜镜中极其相似的两张脸,姨娘感慨道:“云儿,娘这一生空有一副好相貌,却无奈没投到一个好胎,生来就是做奴婢的命。但是娘不敢认输,所以才拼命的讨好崔氏,成了她的陪嫁丫鬟。” “那时候娘比崔氏大了四岁,其实早就该许配人家了,但是我不甘心,所以我和崔氏说我不想嫁,只想一辈子守着她,我怕她担心我打老爷的主意强行把我赶走,就跟她说我想自梳”。 她还记得姨娘当时的眼神是迷离的,陷在回忆里不停的说着。 “娘了解崔氏,她是一个心善的人,从来不曾苛待过任何人,什么事都愿意往好了想。果然,她听了我的话对我心疼的不得了,一心劝我打消自梳的念头。直到她怀孕,老夫人劝她给老爷收通房,我记得那几日她整日以泪洗面,她不想有人横亘在她和老爷之间。这时候我就一直劝她找个听话懂事的丫头,我说了好几个人就是没有提自己”,穆景云当时安静的听着没敢打断她,她喜欢听姨娘说这些事。 燕姨娘当时的语气她已经不记得了,但她仍然记得燕姨娘说这些时眼睛里流露出来的骄傲的光芒。 “然后崔氏就看着我说,要论听话懂事又有哪个比得上我。是啊,这些年我对她毕恭毕敬,永远站在她的角度为她着想,的确是没有人比我更听话更懂事了。她就开始反劝我,劝我放弃自梳的想法,帮着她把老爷的心笼在她的身边。” “云儿,走到这一步娘就成功了,你懂吗?”姨娘当时是这么说的吧。 不过穆景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姨娘的了,只记得姨娘激动的捏着她的肩膀说:“所以我们不能认命,我自己努力让我的女儿摆脱了做奴婢的命。云儿,你是娘的女儿,你也不能认命,你要让你孩子做人上人,让我们家的女人摆脱这低贱的命”。 姨娘的手很有力气,被她捏住的肩膀疼了好几天,所以这件事她记得非常清楚。 姨娘说的对,总是要拼上一拼,她不甘心,不甘心嫁到一个普通人家去过那些每日为了柴米油盐劳心劳力的日子,她是穆家的女儿,她要借着穆家的这个高枝继续向上爬。 这下穆景云的心真的放开了,那个孙公子长得再好看,对自己再好,他也不能给自己想要的荣华,所以她必须要放弃。 白露留在回廊盯着的人是院子里的一个叫青禾的三等丫鬟,青禾一直等到两个私下见面的男女走了很久才敢出来,然后就脚步匆匆的回去复命了。 却没想到姑娘没有见她,也没有让白露姐姐来问他们究竟说了什么,她也不敢出去乱说,就把这事埋在了心底,谁都没有告诉。 她不知道,穆识月没有问是因为她早已知晓一切。她知道三姐在这个时候没有和孙一鸣发生什么,如果真有了什么,后来穆景云也就不会使手段去争取怀远伯府的亲事了。 她是最后在穆识月得了曹家的亲事,穆家又遭了难,不复往日风光的时候才再度找上孙一鸣的。 想来,对于那时的穆景云来说孙一鸣是她最好的退路了吧 第四十六章 治理方案 穆识月没有时间去理会穆景云的小心思,她现在有很多事情想做。 她找了个时间叫菱烟去见了忠伯,让他帮着安排父亲给找的大掌柜的来见她一面。 絮儿还在养伤,穆识月明显感觉到人手不够用,现在她可以信赖的人只剩菱烟一个,至于白露,她并不想再用。 其实她这种心理还是有些奇异的,本来白露若是一直坚持着自己的态度,穆识月反而会觉得那是一个有原则的丫鬟。可偏偏她为了自己的小利益,也可以说是在姑娘身边的脸面改变了自己的初衷。 这和对主子的忠心一点关系也没有,她根本没有摆清自己的位置,只是一昧的想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当她发现自己快被遗弃的时候才记起自己一个丫鬟的本分,这样的人,谁也不敢保证将来会不会为了更大的利益去背叛自己的主子。 所以穆识月这次是彻底的放弃了白露,不过她并没有做什么对主子不利的事情,穆识月也不会为难她,只是冷着她让她管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人手问题上,穆识月还有一个小琢可以考虑,那丫头倒是个通透的,只不过来的时间短,再加上年龄小不定性,穆识月也不敢把自己的事情对她全盘托出,只能再看看了。 穆识月每天上午去小学堂,下午无事可做,日子过的倒也清闲。 所以当忠伯递话过来说陆大掌柜的过来了,就在穆五爷的书房等着六姑娘的时候,她正无聊的和哥哥下棋玩。 哥哥根本不懂下棋,所以穆识月也只是陪着他摆棋子玩。 听闻大掌柜来了,穆识月打发了哥哥就带着菱烟和小琢去了前院的书房。 因为前院就父亲和兄长两个人住,所以父亲就辟了西厢房做书房,但因为他经常不在家,所以书房也很少用得到,如今倒方便了穆识月。 穆识月到的时候,陆大掌柜的已经在那里候着了。 陆大掌柜的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脸上有数不清的皱纹,显得有些老态,身材清瘦,穆识月怀疑来一股大风会不会把他吹跑了,只是一双眼睛透着与他外貌不尽相同的精光。 穆识月坐到父亲桌案后边的太师椅上,示意躬身行礼的陆掌柜起身,并道:“陆掌柜请坐,你是父亲请来帮衬我的,也可以说算是我的半个先生,大可不必如此多礼” 陆掌柜连声说不敢,恭恭敬敬的坐在了菱烟端过来的椅子上。 “我那日让忠伯送去的账簿陆掌柜可都是看了?”,穆识月不想耽搁直奔主题道。 “小的已经看完了,这些铺子的经营状况……”,陆掌柜觉得自己有些说不下去,太太的陪嫁铺子经营成这个样子的也真是少见。 “惨不忍睹吧,陆掌柜不用担心我接受不了,我既然要着手整治,自然也是了解过的”,穆识月接着陆掌柜的话头说下去。 前世父亲就将庶务打理的很好,他给自己找的人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陆掌柜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自己竟没一个八岁的小姑娘洒脱了。 也就不再隐瞒,照直说了:“小人将几处铺子和庄子的账册都核实了一遍,这些年一直无所出,一是因为各处的掌柜不用心经营,货物陈旧、地荒果疏,即便有进项也是不多;二来各处管事的中饱私囊,拿五报一、添一报十,这样的一群蛀虫又怎么能打理的好五太太的陪嫁”。 陆掌柜这话说的确实是不客气了,但也是实情。 穆识月拧着眉坐在那里听,这一切她都知道了,眼下就要想好办法让这些庄子铺子起死回生。 她看着陆掌柜问道:“如果现在把所有铺子的货物全部清空,人手都更换一遍,一切从头开始,陆掌柜觉得怎么样?” “这样一番动作下来,需要耗费大量的银钱和时间,就太太铺子里那些货物全部出手,恐怕连姑娘想要做的事情的一半都支付不出来”,陆掌柜算了一下出言道。 穆识月心中已有了打算,解释道:“那庄子荒废了这么多年,如若重新开垦定是要耗费许多的人力物力,其后的产出也无法保证就一定会好。我查了庄子的位置,大多是在比较远的地方,也是零零散散的,不若我们将离得远的几处庄子寻个买家,用卖得的银钱弥补剩下的庄子和铺子,” 陆掌柜听了不禁心中暗叹,他原以为一个小姑娘什么都不懂,还觉得穆五爷给自己找了个苦差事,如今听这位六姑娘说话条理清晰、言之有物、还有一般男子都没有的魄力,终于发现自己寻的可能是个好差使了。 态度更为谦恭的道:“六姑娘所提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是寻买主这事不是三五天就能做成的,这一通折腾下来,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穆识月想了想道:“那就同时进行,那边卖庄子,这边清存货。现有的人都先用着,只求尽快收拾立整”。 为商之道,也是变通之道,一条路走不通不能拘泥于怎么挖路走过去,却可以选择绕路而行。 和那些人清算不争这几日,先用着他们,也给他们一个改过的机会,以观后效。 陆掌柜觉得此法可行,补充道:“这些人既然现在手脚都不干净,索性我们只用他们销货,每个铺子另聘账房先生管账,不给他们接触账务的机会,这样做耗费小,而短时间内他们想跟账房同流合污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等他们关系打好了咱们要做的事也差不多成了,倒是也不怕他们再做什么手脚了”。 穆识月点点头,陆掌柜的提议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既然他们做了对不起主子的事,就不要怪自己利用他们后再卸磨杀驴了。 二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敲定了几个法子,陆掌柜就起身告辞了。 穆识月坐在父亲的书房还在想有没有什么纰漏,很久以后确定没有遗落什么方才长出一口气。 今日终于是开始出手了,以后她要走的路还很长、也很艰难,但是她不怕,比起怀远伯府的六年这又算什么呢。 穆识月站起来,步履不复来时的轻盈,她觉得自己背在身上的是穆家的辉煌,是自己的现世安稳,很沉重,但是放不下。 “走吧”,她轻轻唤了菱烟一声,率先走出了父亲的书房。 刺眼的阳光泼洒而下,晃的人睁不开眼,在细碎的阳光下,穆识月看见絮儿脚步不稳的向自己走来。 她体贴的向前走了两步,轻斥着:“怎么还没好利索就跑出来了” 絮儿施了一礼才道:“老夫人派人来传姑娘过去,奴婢在屋子里躺着实在是无聊,听见来人传话就自告奋勇的来了,就当透透气了,再躺下去奴婢身上都要发霉了”。 第四十七章 矛盾何来 穆识月抿唇一笑,这丫头倒是个闲不住的,但也忍不住叮嘱道:“你还是回去躺着吧,不然什么时候才能好,我还等着你回来当差呢” 絮儿得了吩咐乖乖的应了,穆识月也没有回房换衣服,直接出芳歇院去了慈严堂。 慈严堂内,穆知颜一如往昔的坐在老夫人身旁,二夫人和穆卿临也在,正在低声说着什么,见穆识月进来摆摆手打了个招呼。 穆识月乖巧的给祖母行了一礼,老夫人眉开眼笑的说:“瞧瞧月丫头,现在这礼仪规矩做的越来越出挑,你们这些姐姐都快被比下去了” 穆卿临听着没有出声,她父亲不过是个庶出,大房和五房才是从祖母肚子里爬出来的,所以祖母偏爱这两房人也是应该的,毕竟对待庶子能做到祖母这样的本就不多,他们也不能强求祖母真的将几个庶子的房头放在心尖上。 穆知颜坐在旁边倒是有立场说话的,她不疾不徐的道:“现在在祖母眼里六妹妹是哪里都比我强了,定是我日日在祖母面前讨您嫌了”。 穆老夫人作势要打她;“就你个猴精,我不过就是夸了月丫头一句你就嫉妒了”。 “二姑娘哪用得着嫉妒,咱们府里的几个丫头都是天仙般的人物”,和四太太联袂而来的三太太容氏插话道。 几个姑娘都起身给两位太太行礼,穆夕岚是跟在四太太身后来的。 穆景云来的有点晚,大家都已经喝了两壶茶她才姗姗来迟。 见该来的人都到齐了,穆老夫人才说出了今天把大家都叫来的原因:“后日是韩家老太爷的七十大寿,韩家要大摆筵席,据说到时三皇子和安贞郡主都会来。把你们几个叫过来就是和你们说一声,你们准备一下,后日随我一起去给韩老太爷贺寿”。 除穆知颜和穆卿临外其他三姐妹俱是一愣,三皇子也会从京城赶过来,那可是真正的天潢贵胄,没想到瑾妃娘娘如此重视韩老太爷的寿宴,这可是千载难逢露脸的机会,穆景云更是没想到祖母会让自己这个庶女也去,二人都雀跃不已。 穆识月想的就比她们多得多,周衡出现在凤阳,偏巧这时候三皇子也来了凤阳,再加上身份尴尬的安贞郡主,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她的印象中,前世三皇子确实是来过凤阳的,只不过那时候自己不想掺和到一群姑娘当中跟着她们攀比争斗,所以韩府的寿宴她托病没有去。 不过也没听说那场寿宴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想必三皇子的到来只是巧合吧。 穆景云接受的倒是比她快多了,她高兴的说着自己遇到安贞郡主的事。 穆老夫人问她:“你们已经见过安贞郡主了?” “是的,那一日我和六妹去集优坊选布料时安贞郡主也在,她还到我们的房间坐了一会儿。不愧是郡主,果真气度高华,六妹你说是不是?”她夸奖郡主还不忘拉上穆识月。 穆识月不想以这种我和郡主很熟的口吻来博人眼球,只淡淡的“嗯”了一声就没再说话,一时间穆景云有一些尴尬。 倒是穆夕岚好奇的问着:“安贞郡主漂不漂亮,你们是怎么遇到安贞郡主的?” 穆景云讲述了那日在集优坊发生的事,只是隐去了她和韩二姑娘的矛盾, 穆夕岚的眼中充满了向往,长到这么大她还没有见过这些贵女们,真的不知道她们究竟是何种风仪。 二夫人陈氏嘱咐道:“后日到韩家贺寿的人非富即贵,你们几个一定要注意自己的仪态,切莫在外人面前丢了我们穆家的脸面”。 老夫人也接口说着:“正是这个理,颜丫头,你年龄最长,又是在京城长大的,对那些礼仪规矩和面对贵人时的仪态最清楚,后个你要多照应些这几个妹妹”。 穆知颜恭敬的欠身答道:“祖母和各位婶婶请放心,我一定会看顾好几位妹妹的”。 几位长辈又就自己能想到的事情叮嘱了好一阵才放她们离去,由此可见穆家对此次寿宴的重视。 想来也是,一个皇子,还是成了年的皇子,将来如若有一天登上了那个位置,那可就是贵不可言,又有哪个敢怠慢,这个时候不争取表现,更待何时。 何况穆家还想在从政的道路上百尺竿头,当然不敢得罪一个有前途的皇子。 各位姑娘都回自己的院子为后天的寿宴做准备,第二天老夫人特准了小学堂休假一天,让姑娘们有充足的时间打理好一切。 穆识月在房中无聊的画着花样子,忽然间忆起三姐和韩二姑娘的矛盾,好像那日回来有嘱咐絮儿悄悄的打听,这几日也没见她来跟自己回禀,不会是忘了吧。 叫了小琢过来,让她到絮儿的房间去问一问,小琢去了半刻钟就回来了。 她将从絮儿那听了的事情一字不落的向穆识月禀告:“奴婢问过絮儿姐姐了,她说并不是什么大矛盾。是有一日三姑娘出府去看首饰,在一家店铺相中了一个玉镯子,很是喜欢就买了下来。谁知道刚付好了钱要走的时候,就有一位小姐领着丫鬟进来说取她定好的镯子,店家一查簿子发现是新来的小学徒弄混了,把别人定做的镯子当做新品卖了出去,连忙追上三姑娘讨要镯子” 小琢喘了一口气继续说:“三姑娘当然不肯相让,这镯子是她真金白银买下来的,哪有还回去的道理。定做镯子的人家也不依,言说这镯子她是自己设计的花样打算送给长姐做生辰礼物的,双方各不相让,事情就僵在了那里。偏巧这时候韩二姑娘路过,听了事情的经过就说三姑娘巧取豪夺,本是人家定做的镯子,式样是人家提供的,也付了定金,一物卖两主是店家的失误,三姑娘就着店家的失误来为难人家一个小姑娘好没有大家气度。三姑娘被韩二姑娘一顿数落,觉得自己没脸,扔了镯子就跑了”。 事情讲到这穆识月就全都明白了,这是一笔算不明白的糊涂账,穆景云也是受了那家店铺的连累,与她交易的是首饰铺子,她既已付了银钱就说明这笔交易已经完成。 这种情况下,一切后果得由店家和原主协商解决,她不让是正理,她让是人情。只是她揪着不放看来是真喜欢那镯子,却没想到被韩二姑娘给搅和了。 不过穆识月倒是对韩瑶这种路见不平我来铲的性子有些欣赏,想必在家也是个受宠的,才能保持着这种纯良的真性情。 第四十八章 前去赴宴 一日很快就过去了,第二日清晨,白露捧着昨日选好的衣裳饰物为穆识月梳妆。 不得不承认,白露梳头的手法是芳歇院所有丫鬟中最好的,一双巧手只几个起落,一个轻巧利落的垂髫分肖髻就绾成了。 铜镜中清晰的映出穆识月还显惺忪的睡眼,白露挑出了那日朔玉阁送来的头面,那一日为三老爷庆贺,穆识月因不是什么大的场合就没把这套头面戴出去,今日正巧能用上。 她挑了一个蝴蝶翅膀镶着蓝玛瑙的挑心和那只宝蝶赶花的小插簪出来,白露接过插在了头上,又从一旁的红漆描花盒子中挑了一串小巧的滴水型金嵌银丝耳铛出来放在耳边比划着,得到肯定后方才别在耳上。 穆识月年龄还小,所以并没有画一些较浓的妆,只浅浅的敷了一层薄粉,用螺子黛画了淡眉,连口脂都用的浅粉色,如若不细看甚至看不出来她画了妆,但确实比没有上妆之前明亮了不少。 穆识月看着镜中的自己,脸颊照刚重生归来的时候瘦下来不少,但还是有一点肉的。不过她觉得这样正好,太瘦了也不好。 收拾完毕,穆识月带着菱烟和小琢就出门了,留下白露在屋内眼巴巴的望着,她想不通,为什么自己帮姑娘打探消息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姑娘却还是疏远着自己。 絮儿躺在自己的房间也是捶胸顿足,这个韩老太爷,为什么偏要赶在她受伤的档口做寿,让她错失了一次能跟着姑娘见世面的机会,来的可是皇子和郡主啊,为什么……。 穆识月可管不了两个大丫鬟心中的想法,一路目不斜视的走向了慈严堂。 也许是走的快了一点,到慈严堂门口的时候遇到了先一步出门的穆景云,她今日梳着朝云近香髻,耳边两缕碎发顺着脸颊垂下,看着端正又不乏活泼。 她今年十一岁了,梳这个发型正符合她的年龄,也是戴了那日在朔玉阁选的那套头面,穿着一身金丝线织菱花纹图案的嫩黄色对襟衫,整个人看起来神采飞扬。 不得不承认,穆景云很知道自己的长处在哪里。 两人一起进了慈严堂的厅堂,没曾想所有人都已经到了,她们竟是最晚的,二人连忙向各位长辈告罪。 四夫人笑容满面的说:“不晚,是我们今日来的早了些,母亲说了,等巳时我们再出发”。 穆识月没想到这么多人在场最先开口的竟是四伯母,四伯母是祖母的远房外甥女,跟祖母所出的殷家还拐了个弯的亲族,娘家父亲苏炳成是个七品的小官,祖辈上在朝为政的人也不多。 所以她平时的话很少,像前世的自己一样总爱隐在人后,今日看着竟然开朗了许多。 四老爷见穆识月一脸讶然的盯着四太太瞧,爽朗一笑道:“你们还不知道吧,今儿早上得了你四伯母娘家捎过来的信儿,今年的政绩考核,你四伯母的父亲擢升了吉安府的正六品通判”。 四太太激动的道:“不过是个六品的官儿,是我眼皮子浅了,只是家父在那个小县熬了半辈子,终于是老天开眼了”,众人对四太太又是一阵恭喜。 穆宸轩眯着小眼睛在一旁笑的见牙不见眼,他也是为外祖父高兴的,苏家终于是要出头了。 母亲这些年做小伏低,万事不逾矩,就是因为觉得自己门第浅,在穆家身份低,所以才谨小慎微的,如今可好了。 四房年龄尚小的庶出七少爷穆宸贺拉着自己嫡兄的手问着什么是通判,穆宸轩就耐心的给弟弟讲解。 转眼间就到了出发的时辰,穆老太爷和穆老夫人相携从内室中走出来,在众人簇拥下上了第一辆马车,穆知颜主动拉了穆识月的手上了后面的马车。 穆景云、穆卿临和穆夕岚正凑在一起说话,就上了一辆马车。 等众位女眷都坐定了,各位老爷和少爷拉过小厮牵来的马翻身而上,浩浩荡荡的一家人起程向着同在东城的韩家走去。 韩家住在东城的玉河街,位于东城的外缘,因为韩家迁来的比较晚,位置好一些的大宅子也都是有些根基的人家,所以只在城边上寻了块地重新起基盖了院落。 随着岁月的流逝,慢慢的周围又多了很多宅院,韩家的院子也就不算边缘了。 快到玉河街的时候前方的车马就多了起来,行走间也没有开始时那么快。 在穆家最后一辆马车上,穆知颜正在嘱咐着穆识月:“三皇子我以前在宫宴上见过两面,听父亲说这人是一个笑面虎,你看着他整日笑嘻嘻的很平易近人的样子,但实际上你不知道何时他会在背后突然间咬你一口。所以如果有机会接触,你记得离他远一点,但礼仪一定要周全,能不让他注意到你最好”。 接着又说起安贞郡主:“安贞郡主我在几次太皇太后的寿宴和葬礼上都见过,她话不多,但只要说话就是言之有物,想来是个聪慧的,你和她接触的时候记得不要耍些什么小聪明,只拿自己的真面目对她就不会惹出麻烦。” 穆识月觉得穆知颜说是自己的堂姐,其实更像是自己的母亲,她处处为自己考量,照顾着自己,给自己从小未曾得到过的温暖。 前生自己怎么就疏远了这个嫡亲的堂姐,如若早与她有此情分,是不是自己短短的人生也不会过得那样凄苦。 想着想着,穆识月的眼圈儿就红了,倒是骇了穆知颜一跳,手忙脚乱的拿帕子为她擦眼泪,口中还念着:“你这是怎么了,我也没说什么呀,你怎么就哭了?莫不是害怕的?”。 穆知颜觉得自己真相了,六妹还只有八岁,从小没了母亲也没怎么出去过,想必今日知道要见的人是高高在上的龙子凤孙,所以心里有些害怕。 想到这种可能,她又继续劝说道:“六妹不用害怕,他们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你只要远着他们,今日人这么多,又有谁能注意到你”。 穆识月听着她的安慰,心里不觉好笑,这个二姐想到哪里去了,这些话倒是冲淡了她心中的感慨,眼泪也就没了。 穆知颜看了这才放下担忧的心,点着穆识月的脑门说:“你呀,平时看起来挺有主意的,没想到了关键时刻也不过是个纸老虎”。 穆识月没管她说的话,一脸郑重的说:“二姐,谢谢你,谢谢你给我的这些温暖,让我觉得自己有个可以依靠的人”。 第四十九章 初到韩府 穆知颜静了一下子,反应过来穆识月的意思后叹了一口气道:“我从小母亲就总是很忙,忙着和各位姨娘斗智斗勇,后来又忙着料理家事,对我照顾的并不多。等大一点了我就跟着大姐,大姐就像母亲一样处处对我照料有加。等我回了凤阳一直是自己一个人,直到你邀我去秀竹堂,看着满园怒放的广玉兰,我才找到一丝活气儿。接触下来我发现自己很喜欢和你说话,所以我想让你像我一样幸运”。 穆知颜说话的时候目光是游离的,她仿佛透过这段话看到了那个拉着自己手的少女,浅笑低语的问自己可冷可热可知世态炎凉…… 穆识月没有再说话,她知道,穆知颜只是寂寞,她需要一个宣泄口。 不给二人继续说话的机会,车夫长长的一声“吁……”,马车停了下来。 二人收拾起思绪,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穆知颜率先起身拉了穆识月的手道:“走了,记住我和你说的话,多听多看少说”。 韩府的广亮大门洞开着,门口锦衣华服的男男女女热情的招呼着来往的宾客,抬头见到穆家的马车,一个四十余岁的男人立即把正接待着的宾客交给一旁侍立的人带进府中,扬着笑脸迎了过来。 男人快步行到穆老太爷的面前态度谦卑有礼的连连作揖道:“哎呀,真是没想到世伯和伯母能亲自光临家父的寿宴,真是令鄙府蓬荜生辉”,男人声音清亮,又抬手向穆家几位老爷作揖,道:“世伯及各位世兄请随在下到正厅用茶”。穆家众儿郎纷纷和男子见礼后由男子引着进了正门。 又有一中年妇人并一个小娘子迎着穆老夫人等众人走过去,妇人穿着玫瑰紫织金方胜纹褙子,戴着点翠首饰,一张笑脸扬到最大也不见一丝皱纹,可见平时保养的很好。 那小娘子二十出头的样子,玫瑰粉的对襟圆领褙子,嫩黄色的挑线裙,高耸的云髻上斜插着两支碧玉簪,丰胸细腰翘臀,身段和穆景云一样妖娆,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 妇人走到穆老夫人面前盈盈拜倒:“老祖宗能前来真是我们韩府的荣幸,在这门外我就不给各位嫂嫂弟妹见礼了,各位侄女也不要和我多礼,外面热得很,快些都随我进去,母亲在福宁堂正盼着老祖宗您呢”。 这妇人是韩家大老爷的夫人李氏,娘家也是应天大户,自小和瑾妃娘娘就是手帕交,后来嫁到了韩家成了瑾妃娘娘的长嫂。 李氏说完话又拉了身后的小娘子对穆家的姑娘们说道:“这是我那二儿子嘉哥儿的媳妇孙氏,你们可以唤她二嫂,就让她带着各位侄女进去吧”。 孙氏彬彬有礼的和在场的各位长辈见礼,然后引领穆家的众位姑娘从另一侧的角门进内院。 路上孙氏客气的询问了几人的身份,当听到穆知颜的名字时,穆识月看见她眼神一闪飞速的瞥了二姐一眼。 心中不免疑惑,孙氏为什么会对二姐的名字做出不一样的反应?遂暗中留心观察着。 韩家的宅邸没有穆家的大,所以很快就进了内院,穆老夫人已经先一步由李大太太引进了韩家老夫人所居的福宁堂,穆识月等人由孙二奶奶领着后到一步。 等穆识月到的时候穆老夫人已经和韩老夫人续完了话,正拉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在说着什么,看见她们进来就笑着和韩老夫人说:“瞧,我家那几个不争气的来了”。 然后抬手招呼着她们:“几个丫头,快过来给你们韩家祖母看看”。 穆知颜领着几个妹妹一齐上前,一字排开在韩老夫人的面前。 穆识月观察着韩老夫人,五十多岁的样子,看着比穆老夫人老态许多,秋香色的杭绸褙子,绣着黄藤色的玉兰团花襴边,宝蓝色镶红珊瑚的额帕。 抬眼间额上有数条掩盖不住的抬头纹,唇角的纹路很深,看样子也是个爱笑的人。 穆家的五位姑娘站成一排,华服云翠,春梅秋菊,姿妍各异,每一个都是水葱般的人物,齐齐的向坐在首位的韩老夫人盈盈拜倒。 韩老夫人连声“哎呦”,唤道:“嘉哥儿媳妇,快将这几个妹妹扶起来,哎呦,我这是哪来的福气呦,受你们几朵娇花儿的礼”。 然后转头看向穆老夫人,“老妹妹,我是真羡慕你呀,看看这几个孙女儿,一个比一个好。哪像我,一群的猴崽子,天天就知道闹我”。 旁边坐着的一位妇人掩唇笑道:“穆家这几位姑娘往这儿一站,老祖宗们看完她们再看我们会不会觉得枯燥无味,饭都会少吃一碗”。 立在妇人身后的一个小姑娘不同意了,噘着嘴眼中显着玩味的笑意道:“母亲,您这个’我们’不会也包括我和几位姐姐吧,你说我也就罢了,如若说的是几位姐姐,那我可是不依的”。 她憨厚的样子取悦了在场的众人,俱都轻声的笑起来。 妇人哄也不是骂也不是,气的拿手拍了那小姑娘胳膊一下,“就你话多,这里边除了你还有哪个会让我吃不下饭的”。 小姑娘作势歪倒在母亲的怀里,向着上座的韩老夫人道:“祖母,我可是您的亲孙女,您就看着我这么受人欺负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收养的呢,祖母不疼母亲不爱的。” 穆识月也被这对母女的互动和小姑娘的调皮逗笑了,听她唤韩老夫人祖母,知道她也是韩家的女儿,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个。 站在一旁的孙二奶奶为她解了惑:“二婶和四妹妹可是我们家的活宝,每日老祖宗就指着她们两个逗着才能多吃一碗饭呢”。 原来是韩家的二太太赵氏和三姑娘韩媛,韩家二老爷是现在唯二在朝中做官的韩家子孙之一,想来这个韩媛也是备受宠爱的吧。 穆识月不仅好奇韩家对待儿女的态度,她见过韩家的两位姑娘,一个耿直一个活泼,都是很讨喜的性格,完全没有其他世家大族的那种规行矩步之感。 在场的还有几位夫人和姑娘,韩二奶奶都一一为穆家的姑娘们引荐了一番,有凤阳知府家的夫人和小姐,穆三太太娘家的大嫂孙氏也来了,就是那个孙一鸣的姑母,还带来了她家的一嫡一庶两个女儿。 其余的都是凤阳没有官身的大商贾的家眷,人实在太多,穆识月有点记不过来,索性就打着哈哈一个个的认过去。 只有一人穆识月多看了两眼,就是那位被介绍称是金家二夫人的妇人,如果穆识月没有记错,她就是那位强行赠送自己丫鬟的金三少的母亲。 她得了那个丫鬟后特意着人去打听过金三少的事情,知道他是金家二房的嫡长子,却不想今日能在这里见到他的母亲。 第五十章 水榭亭台 金二夫人的年龄并不大,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头发乌黑,挽着个半翻髻,上边簪着一只琉璃镶金的牡丹钗,一挂翡翠缕嵌丝华盛。 并不像那些个乍富之家一样的珠翠满头、绫罗满身。 而她身上穿的衣裳,看着不起眼,穆识月却认出来,那是莨绸,也叫香云纱、响云纱,面料会随人走动发出沙沙声,这莨绸最妙的地方在于它穿在身上滑爽、凉快,还能驱虫,时人都称它为软黄金,是历来的贡品。 还是那年曹柏森初到辽东就打了一场大胜仗,圣心大悦给了怀远伯府不少赏赐,其中就有一匹莨绸,当时穆识月没舍得做衣裳穿,而是在鲁国公府老夫人做寿的时候作为寿礼送了出去。 当时真是羡慕坏了一众贵妇,只是那时候正在为曹柏森回京奔走,所以即便心疼她也拿了出去。 这个金家果真是名副其实的凤阳首富。 金二夫人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并没有带别的人,坐在一群夫人太太中间游刃有余的和大家聊着天,却总感觉有人在打量自己,抬眸望去只看见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长得粉雕玉琢、唇红齿白,很是惹人怜爱。 二人目光相对,穆识月没有避开,落落大方的向金二夫人福身示意示意,金二夫人也冲她微微一笑算是打招呼了。 跟在一旁的穆景云看了一眼问她:“你认识那位夫人?”,她记得那是个商户家的夫人。 “并不认识,只是觉得那夫人很面善”,穆识月回着。 不远处,她们刚进福宁堂时穆老夫人拉着手的那个女子朝几人走过来。 到近前时屈膝一礼,道:“小女子韩霏,各位姐姐妹妹有礼了” 这位是韩家的嫡长女,穆识月发现一个有趣的事情,韩家在场的几位孙女都是嫡女,是没有庶女还是并没有允许庶女出来见客就不得而知了,她觉得后一种可能性大一些。 韩霏拉着她们走向了旁边一群女子的圈子,并向众人介绍了穆家几姐妹,大家又是好一阵契阔。 在这群人当中,除了穆家和韩家的女子,地位最高的当数凤阳知府的女儿佟悠悠。 也许是因为自己的父亲是当地的父母官,所以佟悠悠有些倨傲,除了对穆韩两家的女儿恭敬一些,对待那些商户女一直端着架子。 一群小姑娘在一起又能讨论些什么,无非是哪家的胭脂好,哪个姑娘的衣服漂亮,穆识月很少搭话,只是安静的在一旁听着。 众人正聊得热络,忽然外边传来喧哗之声,回首望去,方知韩家大老爷带人来了,正在门外候着,要接韩老夫人去前院给韩老太爷祝寿。 李大太太唤来了孙二奶奶,嘱咐她带着众位姑娘到侧院水榭那边去玩。 因去给韩老太爷祝寿,有不少的外男都在,跟来贺寿的小姑娘们不便相见,所以才做此安排,只带了韩家的几位姑娘去外院。 韩老夫人携着穆老夫人的手,由各自的媳妇跟着缓步出了福宁堂。 这边厢,孙二奶奶也招呼着花丛般的一群小姐往水榭那边去了。 韩府虽然占地不大,但好在设计的错落有致,一路行来花木扶疏、风景宜人,不乏让人赞叹的景致,譬如那一片硕大的葡萄架就很是吸引人。 堂堂正正的院子两边砌成两排花圃,然后贴着花圃的内墙种满了葡萄,现在是夏季,葡萄枝蔓顺着搭好的架子向上攀爬,交织成了一大片,环绕成一个房顶并两面墙的样子。 靠近葡萄架下两边摆着几方矮塌并小几,供在屋里待得憋闷的人到葡萄架下乘凉,没有太阳的照射还能吹到两边传来的微风,穆识月已经能感受到坐在这里的惬意了,心下喜欢不已。 穆知颜走在她的身侧,赞叹道:“这片葡萄架搭的甚美,等明年我们也研究着弄一个”。 在前边带路的孙二奶奶笑着回头道:“这片葡萄架是我们家大姑奶奶出嫁前一手置办的,老祖宗喜欢的很,每天最愿意坐在下面吹凉风,称比在屋里爽利”。 韩家的大姑奶奶,就是韩家长房的嫡长女,穆识月认识她。 韩大姑奶奶当年由瑾妃娘娘做主嫁给了武进候家的次子,上边有个嫡长兄顶着世子的名头,本来也就只能是这个次子自己挣些功名,或者等世子承爵后分府出来单过。 偏偏那位世子在一年春季和同窗出去纵马游玩的时候失足跌下山崖摔死了,因此武进候的次子顶了自己兄长的位置成了武进候世子。 这还不够,第二年,武进候奉皇命剿灭一伙匪寇的时候,被那贼匪头子一刀砍于马下,当场毙命。 这一切就像说书一般,韩大姑娘顺理成章的成了武进候夫人,京城中人无不唏嘘韩家的女子都是有些福气的,但齐王妃除外。 前世穆识月在京城见过武进候夫人几面,面貌精致、神采飞扬,是京城贵妇都羡慕的人物。 水榭离韩老夫人的福宁堂并不远,只一会功夫众人就走到了。 韩家的水榭是建在一架三级拱桥上的,两侧有青石砌成的栏杆,顺着第一级拱桥的台阶走上去,便可见缠连在一起的三间亭阁,除中间的亭阁砌了墙壁成一个房间外,另外两个都是普通的柱子支起来的凉亭。 这样设计的好处在于,想观景的可以在两处亭阁,想休息的可以直接在中间的屋子里,不用再走出去。 韩府的设计真的是处处透着人文的精致,让人觉得这才是最温暖最可以让人放松的家。 穆识月见微知著,有些明白韩家的女儿为什么都有一些讨喜的真性情了,家风即是如此轻松的氛围,想来府中的主子也都不是争强好胜的性子,养出的儿女也会如此。 想到这里穆识月才记起,来了这么久并没有见过安贞郡主,她不是早已经来了吗,为什么没有跟在韩老夫人身边。 待穆识月上了第一段拱桥,这个疑问就解开了。 最高的那架拱桥上临湖的栏杆边,安贞郡主正靠在上面眺望远处的湖水,几个仆妇远远的立于身后。 先进入亭台的几位姑娘并不认识安贞郡主,而孙二奶奶还在拱桥下嘱咐着丫鬟安排会水的仆妇划了小舟侯在角落里以防万一。 穆识月就眼见着那个知府家的姑娘佟悠悠在一众商户人家姑娘的簇拥下进了亭台,看着安贞郡主道:“这位姑娘,不知可否借你这位子一用”。 安贞郡主所在的位置是整个亭台中正对着湖面的中心位置,确实是最佳的观赏地点。 安贞郡主回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几位姑娘,没有一个认识的,也没有说话,继续转过头去欣赏远处的风景。 跟来的仆妇因站的有点远没有听见前边的对话,所以并未上前阻止。 穆识月心中暗叫糟糕,拎起裙摆快步的向亭台上走去,终归是慢了一步。 第五十一章 三皇子 她看见佟悠悠身侧一个十一二岁的姑娘伸手去拉安贞郡主的衣摆,并语气不善的道:“你这姑娘好没礼貌,没见佟大小姐在和你说话吗?” 穆识月这时候已经到了安贞郡主面前,一下子拦在了那女孩儿和安贞郡主的中间,屈膝行礼道:“民女穆识月,拜见安贞郡主”。 在场的几名女子都是一愣,然后齐刷刷的跪了一地,佟悠悠和刚刚伸手拉安贞郡主的姑娘更是吓得浑身都抖了起来。 这下子真的是惹祸了,她们不过是没有根基的商户人家,竟然对一个郡主不敬,这…… 还在桥下的孙二奶奶也赶了过来,有一点不明白状况,所以没敢胡乱张口,只小声的叫了一声“郡主”。 安贞郡主看着面前跪着的几人,眼睛望向穆识月道:“我记得你,穆六姑娘是吧?”。 穆识月点点头,“嗯,劳烦郡主还记着”,然后求情似的说了一句:“她们不识郡主身份,有失仪的地方还请郡主勿怪”。 从那日的接触来看,安贞郡主并不是个难说话的人,所以穆识月才敢开口求情。 安贞郡主扫视了一眼,“都起来吧,你们也没做什么,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跪在地上的几人连忙磕头道谢,然后次第的站了起来。 穆知颜、穆景云和其余的姑娘这时才上了亭阁,依次给安贞郡主见礼。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放下水榭这边暂且不说,韩府外院的正堂内,韩家的子孙正在给坐在上首的韩老太爷祝寿,韩老夫人坐在韩老太爷的下首处笑眯眯的看着堂下的人。 呼啦啦的跪了一大排人,齐声贺着:“恭祝祖父与天地兮比寿,与日月兮齐光,松鹤长春,天伦永享”。 韩老太爷半白的头发在阳光下闪耀着不一样的光芒,布满笑容的脸和蔼慈善,连身说着“好好好,都是好孩子,快些起来吧”。 韩老太爷是帝师韩兆的长子,瑾妃娘娘的生父,此人一生碌碌无为,最大的建树可能就是培养了瑾妃那样的女儿了吧。如今成了韩府的老太爷,底下儿孙满堂,还有个身为皇子的外孙,自然身份也不同往昔。 堂下的韩家子弟都把自己为祖父准备的贺礼一一奉上,贺词吉利话不绝于耳的响起。 安贞郡主身份尴尬,所以为了不见三皇子,早早的给韩老太爷拜寿后就躲了出去。 可三皇子却迟迟的没有来,韩家的人已经拜过了寿,只等着三皇子到来后就要开始宴席了。 众人不免疑惑三皇子究竟打的什么主意,按理说他早上已经进了凤阳城,这个时辰也该入了韩府了。 韩大老爷不停的派人出去打探三皇子的车驾到了哪里,得到的消息都是不见踪影。 直到众宾客等得都有些不耐烦窃窃私语起来,外面才有一阵喧哗声传来,有小厮快步的跑进来禀告着三皇子的马车已经到了韩府的大门口。 韩老太爷、韩老夫人连忙起身率领一众宾客向堂外迎出去,还没走到厅堂的大门口,就见外面一行人快步的走了进来。 领头一人着青色盘领窄袖常服,左右两肩各织一蟠龙,腰配玉石革带,头束青玉冠。 样子有二十出头,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细细长长的丹凤眼微眯起好看的弧度,高挺鼻梁下的嘴角也是微微扬起,不用猜也这道这就是三皇子了。 三皇子大步流星的从厅堂门口走进,在众人纷纷跪下尊呼三皇子金安的时候,快速伸出手拦下了即将跪倒的韩老太爷和韩老夫人,并道:“外祖父、外祖母切莫多礼,二老这样会折煞孙儿的”,他的声音暗哑低沉,带着一股子不容人抗拒的魅惑。 然后眼光一扫看见立在一旁的穆老太爷,笑容更大了一些,道:“穆大人也在,几年不见,穆大人仍然像在京城时一样矍铄,真是老当益壮” 三皇子的话说的很是亲近,穆老太爷拱手道:“多谢三皇子抬爱,哪里还有当年那身子骨,能再见三皇子一面都是上天眷顾,多留了老朽几年”。 三皇子不置可否的笑笑,“各位都不必在此站着了,咱们进去说话”。说完便扶着韩老太爷和韩老夫人率先走进去。 韩老太爷要把首位的座位让给三皇子做,三皇子推却着说:“您老今天是寿星翁,孙儿是来给您贺寿的,可不是来跟你抢位子的,就在旁边给孙儿安排个位子即可”。 三皇子这样的安排正合理,韩老夫人和他一左一右的坐在韩老太爷的下首,不会喧宾夺主,也不算辱没了他的身份。 三皇子扶着韩老太爷坐定后起身走到堂下,拱手作揖道:“孙儿今日是代母妃来给外祖父贺寿的,恭祝外祖父松柏长青、福寿延年。母妃说她不能亲自回来给您老贺寿是她的不孝,所以手抄写了一百卷《金刚经》让孙儿带回来作为外祖父的寿礼”。 随着三皇子的话音,一个身穿靛蓝色道袍、面白无须的青年内侍恭恭敬敬的捧着一个刻金托盘,上边用红呢绒布覆盖着,端到了韩老太爷的面前。 立在一旁的韩大老爷轻轻掀起了覆着的红布,众人都瞧见了上边整整齐齐码着的经卷。 底下的人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这贺礼送的可是够重的了,金千山、银万座,都不如真心实意。 更何况这可是娘娘千岁亲手抄写的佛经啊,众人对韩家的崇敬更加深了一些。 韩老太爷挥手唤三皇子到首位上坐着,三皇子正迈步走过去,跟着三皇子来的一众人中有一人从人群中踏步而出。 这人穿着紫红色暗竹纹刻丝袍,头上簪着白玉簪,腰间悬着扇套、荷包等物,神采奕奕,也是一表人才。 行至堂前深鞠一礼,朗声道:“成国公府方子昱恭祝韩老太爷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只这一声,就引得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在场的除了少数几个人是在朝为官的,剩余的多是凤阳大户,所以只听见了前边的成国公府,却不知道这个方子昱是哪个。 就连韩老太爷,因为自从十多年前从京城迁到凤阳后再没有回去过,所以也不知道这人的身份。 倒是韩二老爷率先反应过来,低声和韩老太爷解释着:“父亲,此人是成国公府世子爷的第三子,诚贵妃嫡亲的侄儿”。 成国公嫡出的小女儿是当朝的诚贵妃娘娘,那成国公世子的儿子自然就是诚贵妃的侄儿。 韩老太爷想了一下才缕清了这之间的关系,哈哈的笑着,“小子快起来,到我这来给我说说,我可是有十几年没见过成国公了”。 一旁的三皇子在见到方子昱的那一刻变了脸色,没等方子昱走上前就问道:“夏奕呢,他刚才不是还在,怎么就剩你自己了?” 第五十二章 水中惊变 方子昱的眼睛滴溜溜的乱转,口中嘀咕着:“那个……,这个……”。 他在那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借口,心里暗骂:这个该死的夏禹呈,只悄悄的和自己说了一声掩护我,然后就溜了,剩下他一个人在这面对着三皇子的臭脸,这叫他如何是好。 眼瞧着三皇子的脸色由白转青,并且越来越差,方子昱忽然计上心来,眯着眼讨好一般的说道:“禹呈说空着一双手给韩老太爷贺寿不好,他去寻寿礼了”。 三皇子气的直咬牙,他就那一眨眼的时间没有盯着,夏奕就跑了,也不知道是谁给父皇出的馊主意,把这个包袱丢给他。 但眼下还是要先把这个惹祸精给找回来,连忙吩咐手下的人出去寻人。 堂内的宾客都云里雾里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夏奕是谁,为何会让三皇子如此生气? 再说水榭这边,安贞郡主环视眼前的女子们,不经意间看见了穆知颜,开口道:“穆二姑娘,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 穆知颜没想到安贞郡主还能记得自己,最后一次相见还是三年前太皇太后殡天的时候。 敛目垂首回应着:“是,臣女回祖家小住,竟有缘在这里遇到郡主,实在是臣女的荣幸”。 穆知颜暴打太常寺卿家公子的事早已是京城贵族中公开的秘密了,安贞郡主又怎么会不知道,想必穆知颜回凤阳不是小住,而是为了避风头吧。 知道是一回事,但也没有哪个人会傻得把这事说出来,安贞郡主浅笑,“能再次遇到穆二姑娘这样的妙人,也是我的荣幸”。 然后转头看向孙二奶奶说:“二表嫂,我累了,想去休息一会,就不在这打扰各位姑娘的雅兴了”。 说完她又转头看向穆知颜,邀请道:“我在这里也没什么熟人,穆二姑娘可愿意陪我走一走?” 郡主发话了,穆知颜又怎么敢拒绝,遂点头称是。 安贞郡主就带着穆知颜从栏杆边离开了,路过穆识月身边的时候又停下脚步,道:“穆六姑娘也一起走走吧”,话毕没等穆识月回答就带着人出了亭阁。 穆识月心中暗奇,今日是怎么了,总是碰到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但也连忙抬脚跟上。 穆景云心中不免有些嫉妒,她和六妹一同认识的安贞郡主,她却对六妹另眼相待,定是韩瑶在安贞郡主面前说了自己的坏话,却不知六妹是哪里来的福气。 待安贞郡主一走,佟悠悠就双腿不稳的一个踉跄,站在她身边的一位姑娘手疾眼快的扶住了她。 她这次是真的吓坏了,虽然安贞郡主是反王之女,但她跟在太皇太后身边这么多年,圣上也从来没有苛待过她,依旧保留着她郡主的尊荣,又岂是她一个四品知府的女儿可以轻视的。 她面色苍白的向孙二奶奶施了一礼:“能不能麻烦二奶奶安排个人帮我唤了母亲过来,我有些不太舒服,想先回去” 孙二奶奶已经看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又哪里敢强留佟悠悠,这事如果追究下来,她一个招待女客的主人自然也是要担责的。于是就打发人去叫佟夫人,又安排了一间屋子给佟悠悠休息。 那个商户女胆子倒是大一些,有佟大人的女儿在前边顶着呢,她家里又没有有功名的人,况且这里这么多人,郡主又怎么会记得她是哪一个,所以她并没有害怕。 安贞郡主带着穆知颜和穆识月在绿树成荫的小径上走着,她不开口,穆家的两姐妹也都没有说话。 一直行到一片不知名的矮树丛附近,安贞郡主才停下脚步,转身对穆知颜和穆识月说:“你们两个回去吧,谢谢你们陪我走了这么远”。 穆家姐妹俱是一愣,这是什么情况,把她们叫过来就是纯粹的陪她走路? 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相同的意思,原来安贞郡主说的“陪我走一走”,真的只是……走一走。 安贞郡主看着她们两个人这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对二人说:“你们两个也是够无趣的了,我不开口你们也不说话,有你们这么陪人走路的吗”。 两人这才知道安贞郡主只是跟她们开了个玩笑,只是这个玩笑真的一点也不好笑。 安贞郡主站在矮树丛的前面,望着方才她们离开的湖边,还有湖边嬉闹的姑娘们。 感慨着:“说实话,有时候我挺羡慕她们的,没有身份的负累,才能敢作敢为,我都多少年没有见过这样热闹的景象了”。 穆氏两姐妹不约而同的想往后退一步,这些贵女的心思,尤其是安贞郡主的心思,她们真的是不想知道好吗。 安贞郡主像是感受到二人的想法一般转了话题:“穆六姑娘今年几岁?” “民女今年八岁”,穆识月乖顺的回答。 “不像”,安贞郡主断言道:“你看起来比同龄人沉稳的多,也比她们更聪明”。 “你知道我……”,安贞郡主的第二句话只说了一半就停了下来。 从矮树丛前转过了身,面对穆家姐妹道:“算了,我和你们说这些做什么。前边的宴席大概快开始了,二位姑娘还是回湖边去吧,免得一会儿大家都走了”。 穆识月顺着安贞郡主的话向湖边望去,水榭上的姑娘们三三两两的不知道在说着什么,一个个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亦不失为一道亮丽的风景。 目光外移,又去看波光粼粼的湖面,微风吹过,一道道水波随风荡漾。 忽然,穆识月的目光一紧,她好像看见湖面有一个黑影向水榭那边游过去,凝神细望,确定不是自己眼花,心下一紧。 也顾不得仪态了,大喝着:“水里面有东西”,然后拔腿就朝着湖边跑去。 那一刻她根本没有去思考拱桥那么高,水里的东西即便危险也不一定能够得到上面,只是在本能的危机意识驱使下,想要尽快过去通知桥上的人离开那里。 安贞郡主和穆知颜听到了喊声也向湖面望去,均是见到了那团黑影以极快的速度游向拱桥。 安贞郡主连忙招呼身边跟着的仆妇,追上穆识月快点去通知拱桥上的人,然后两人也加快脚步往水榭那里走去。 穆识月一路小跑着,速度却是出奇的快,因为刚才和安贞郡主说话,所以菱烟和小琢都没有近身伺候。以至于现在两个丫鬟远远的在后面追着自家姑娘,却只能眼看着姑娘在前边疾驰。 待穆识月跑到拱桥的时候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了,她捂住狂跳的心先冲桥下候着的仆妇喊着“快离开那里,危险……”。 然后又向拱桥上望着她的姑娘喊:“桥下有东西,快闪开”。 话音刚落,就听见“哗啦啦”的一阵水声,穆识月暗道一声“糟糕”,转头向水中望去…… 第五十三章 堪比窦娥 清凌凌的水中溅起了无数的水花,水榭上的众位姑娘先是听到了穆识月惊慌的警告声,还没等反应过来水中就有东西冒了出来,无不吓得花容失色、惊声尖叫起来。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穆识月紧紧盯着水中冒出的黑影,生怕他一下子就冲到亭阁之上。 可是等看清了那个黑影的真面目,她不知道是该维持着开始的惊慌还是该摆出错愕的表情。 那水中冲出来的黑影竟然是一个人,一个穿着玄色衣服的男人。 由于湖水的浸泡,他的衣服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头发由玉冠束着倒是没有乱,从水中带出来的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淌,划过一道道长长的水渍。 他一只手拎着一条半臂长的红色大鱼,一只手去抹脸上残留的水珠。 不顾水榭上还在尖叫的姑娘们,趟着水往岸边走。 穆识月已经收起了初见时的错愕,见他一身衣服料子是极好的,头上的玉冠质地也是上乘,心中暗忖这应该不是刺客吧? 水榭上的人也都停止了尖叫,十数双眼睛都盯着从水中走出来的男人。 那人剑眉星目、脸庞似刀刻斧凿一般,即使如现在这样狼狈,也掩不住他一身的英气,脖颈修长,举着鱼的手臂迸着青筋,看着也是遒劲有力。 亭台上的姑娘们都看傻了,穆识月也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男人涉水而来,离自己越来越近。 等穆识月反应过来的时候,那男人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 他皱着眉看了看穆识月,又看了看亭台上的女子们,忽然掩面低头,肩膀抽搐了几下。 再然后他放开了捂脸的手,深褐色的眼眸望向了穆识月的身后。 离穆识月四五步远的地方,刚追上来的菱烟和小琢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男人歪头像是想着什么,然后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咧开嘴冲穆识月笑着说道:“这位姑娘,把你身后的丫头借我用用呗”。 穆识月这时已经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想起刚刚经历过的恐慌、惊惧和现场的混乱,怒从胆边生,忽然做出了一个她自己都不敢想象的举动。 只见她扬起了有些肉肉的小拳头,对着那个男人的脸就狠狠地砸了下去。 男人正期待着她的回答,没想到面前的小姑娘会突然发难,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拳。 万幸穆识月年岁小,没有什么力气,所以也只是痛那么一下。 倒是穆识月打完之后觉得自己的手火辣辣的疼,心中叫苦,没想到这男人的脸竟然也这么硬,痛死我了。 这边厢,挨了打的男人心中也窝了一股火,看着面前的小姑娘长的眉眼精致的样子,却没想到还是个恶婆娘。 在他的人生信条中可没有什么不打女人的狗屁道理,虽然对着这么个小丫头有些下不去手吧,但怒气已经掩盖了他的泛滥的同情心,抬起手就要照着小姑娘的头拍下去。 好吧,他还是心软了,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就这么瞪着自己,着实有些打不下去,但是拍她的头总可以吧。 可是,就在他的手臂刚刚抬起还没有落下的时候,他就听见一声怒斥:“夏奕,你住手,你要做什么?” 这声音听起来有一丝丝的耳熟,被唤作夏奕的男子猛的抬起头,就看见前方不远处两名少女向他所在的方向快步走来。 其中一个他认出了,是安贞郡主。 而另一个,待夏奕看清楚另外一个人的样貌,抬起的手一下子就僵在了那里。 呃……谁能告诉他这是什么情况? 那个一脸怒气的女人……她……竟然是她? 夏奕有种想把自己再缩回水中的想法,三皇子,方子昱,你们谁能来救我…… 穆知颜三步并做两步的走到穆识月的面前,拉起她的手左右转圈的查看,并焦急的问道:“月儿,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夏奕站在旁边嘴角一抽,姑娘,受伤的是我好吧,你的那个什么月儿好的很呢。 见到穆知颜那一刻,穆识月的心才算彻底放下了,心无防备的情况下脱口而出“手疼”。 穆知颜闻言抬起她的手,只看见那一只小胖手红红的,心中怒气涌起,转头冲着夏奕厉声道:“夏奕,你对我妹妹做了什么”。 夏奕拧着眉毛慢慢的抬眼望了望天,口中嘀咕着:“这天也没下雪呀”。 穆知颜没听明白他的意思,追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夏奕摊摊手,眉毛倒立,一字一顿的道:“我是说,我比窦娥还冤,你那妹子的手,是打我打的”。 又把自己的一侧脸颊凑过去,伸手点着脸道:“喏,这儿呢,还红着吧?”。 然后伸出手在穆知颜和穆识月两个人之间指指点点的说:“哎?我说,她是你妹妹?穆家的?” 他突然用力的拍了自己的腿一下道:“哎呦,怎么我一碰见你们穆家的女人就倒霉?小爷我长这么大统共挨过两次女人的打,都贡献到你们穆家姐妹身上了”。 安贞郡主站在一旁听了“噗嗤”一声的笑了,亭阁上的众位小娘子不明白这个叫夏奕的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心中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这位水怪,啊,不,是小公子,长的可真好看。 穆知颜一瞬间就明白了夏奕的意思,感情是六妹妹把夏奕给揍了,心中暗乐,好样的,不愧是她穆知颜喜欢的妹妹。 但面相上穆知颜还是不敢表现出来的,依旧冷着脸道:“夏公子真会说笑,我妹妹不过是一个小孩子,我们还没追究你在水中吓人的事情呢,你倒是先指责起我们来了”。 夏奕觉得自己今日出门没翻黄历,连连摆手道:“得,我不跟你们女人一般计较,尤其是你们穆家的女人,我还得给韩老太爷拜寿去呢,你们莫要再耽搁我的时间了”。 然后一只手抱着鱼一只手抬起,对着安贞郡主挥了挥,“郡主,我这样也不好向您请安,算我欠您的,回头给你您上啊”。 安贞郡主唇角含笑的道:“无妨”。 能看这么精彩的一出戏,谁还计较他是不是失礼呀,安贞郡主觉得这一趟凤阳来得也算是值了。 夏奕从湖岸走上来,刚走了两步又停了,对安贞郡主道:“郡主可否指个丫鬟帮我引路”。 安贞郡主随便叫了一个丫鬟,让她带夏公子去前院。 夏奕也不管浑身上下还是湿的,抱着怀中的大鱼,绕过穆家姐妹和一众仆人大踏步的跟着那丫鬟走了,只在身后留下了一串脚印,但很快就被太阳晒干了。 等他走远了看不见身影的时候,穆识月才将放在他身上的目光收回,原来他就是夏奕,就是那个被二姐用棍子敲得退了婚的夏奕。 第五十四章 夏家旧事 她的记忆中,这个夏奕后来好像是上了战场,还立下了不少的战功,只是那时并不认识他,所以也没有关注。 可是看他如今这个样子,哪里像个能上战场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把他和别的人记混了。 穆识月甩甩头不再想这个奇怪的人。说到奇怪,穆识月终于明白今早孙二奶奶在听闻穆知颜名字时那怪异的眼神了,想必她知道夏奕会来,也知道二姐和夏奕之间的事情吧。 刚刚事情发生的时候孙二奶奶正陪着佟悠悠去客房休息,并和佟夫人解释事情经过,所以她并没有在场。 等夏奕走了以后孙二奶奶才带着身穿绛红色比甲的小丫鬟过来,留在水榭这边目睹了事情经过的一个仆妇就凑过去把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她,听说了这场意外的孙二奶奶脸色很难看。 长辈把这些大家闺秀交给她照料,却一次两次的出现意外,这样她怎么跟婆母和老祖宗交代,就连自己的能力也会被人质疑,她觉得再也没有今天这样晦暗的日子了。 但事情还不能不做,只得强打笑脸的招呼着各位姑娘。 老夫人和各府女眷已经回到内院,很快宴席就要开始了,所以孙二奶奶是来请水榭这边的姑娘们回去的。 姑娘们三两成群的往福宁堂走,好奇是人类的天性,这些闺阁小姐平日在家绣花对诗、吟诗作画,能做的事情并不多,所以八卦的因子就发酵的更为澎湃。 一路上大家都在探讨刚刚发生的事情,说安贞郡主,说那个叫夏奕的男子。 穆家三姐妹追上前边联袂而行的穆知颜和穆识月,打探着安贞郡主和她们说了什么,打探着那个夏奕是谁。 穆知颜和穆识月却三缄其口,这两桩事都是不能当做话题来说的,三姐妹顿觉无趣,也对二人的不近人情颇为恼火。 很快,福宁堂就近在眼前了,穆景云语气酸酸的道:“六妹,我听说刚刚那个人是太常寺卿家的公子,你这打了人家一拳,可要当心被秋后算账啊”。 穆识月没有理会她的话,既然人已经打了,她也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况且从二姐打了他最后毫发无损来看,自己也会无事吧? 穆知颜柳眉倒竖,转头冷冷的瞥了她一眼,今日方知,这个三妹如此聒噪。 穆景云看见穆知颜投过来的冷眼收起了那一副看好戏的心情,不再说话,她对这个二姐有着说不清的惧怕,毕竟人家的身份高她太多,又是老太太留在身边的人,她是不敢得罪的。 再说夏奕大踏步的离开了湖边,还没走出多远,就遇到了几个寻他的侍卫。 这些侍卫是三皇子带过来的,一路上不知道被夏奕折腾了多少个来回,如今见到他是又激动又担心。 激动的是可以回去和三皇子复命了,担心的是这位夏公子又出什么幺蛾子。 几个侍卫小跑着迎向了夏奕,还没到近前就齐刷刷的单膝跪地,对这位爷他们可是一丝不敢怠慢的。 看着夏奕湿漉漉的衣衫和怀中抱着的红色锦鲤,几名侍卫面面相觑,一名年龄稍长的侍卫试探的道:“夏公子,您这衣服……?” 夏奕拎起怀中的大鱼就朝着说话的侍卫扔了过去,然后抬起衣袖一边拧着袖子中还存着的水一边道:“找块五彩绸帮爷把这鱼系上,然后再给爷寻一身干净的衣服”。 说完环视四周,见不远处有一座假山,回头对带路的小丫鬟说:“你回去吧,代我谢谢安贞郡主”。 然后指着那抱鱼的侍卫说:“还不快去,爷在那假山后边等你”。 那侍卫得了吩咐连声应是,抱紧怀中的锦鲤拉了旁边一同跪着的一个侍卫就跑。 夏奕领着剩下的两名侍卫就去了假山那里,寻了个背人的地方等着。 只片刻,那两个侍卫就回来了,一人抱着扎了五彩绸缎的锦鲤,一人捧着一身干净的衣衫,找到夏奕藏身的地方递了过去。 半柱香的时间,夏奕就换了一身同刚才颜色相同的衣服出来,这侍卫还挺聪明,知道从里到外都给他拿了,还带了一方大帕子让他擦拭。 夏奕瞄着拿衣服给他的侍卫说:“你,有前途”。 那侍卫被夏奕夸得一愣,这位爷是从哪看出自己有前途的,虽然这话他爱听,可是,能被夏公子看出有前途,是不是意味着自己的前途已经毁了? 夏奕不顾那侍卫的腹诽,扬着得意的笑大马金刀的走了,几个侍卫连忙跟了上去。 韩府前院正厅,三皇子面色不虞的坐在上首右侧的位置上,听着底下的人一遍又一遍的禀告仍然没有找到夏公子,他觉得自己的屁股都要坐不住凳子了,要不是这么多人看着,恨不得自己出去找一找,这一群废物,连个大活人都找不回来。 方子昱在堂下跪着,心里不停的骂着夏奕,该死的,走了也不说带上自己,现在这个烂摊子怎么收拾。 在场的众位宾客都屏气凝神的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心里猜想这个夏奕又是谁,更觉今日的寿宴真是高潮迭起。 只有几个少数在京城待过的人知道,恐怕这个夏奕的就是太常寺卿夏允的儿子,京城赫赫有名的夏禹呈了吧。 知晓内情的几人俱都皱起了眉头,暗叹这个小魔王怎么来了凤阳。 在京城,若是说起太常寺卿夏允,也是个风云人物。可他的名气并不在于有多么辉煌的政绩,而是他和前任妻子方雪茹的事迹。 话说当年夏允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外放六品官员之子,而方雪茹是成国公府嫡出的二小姐,她的长姐方雪琪彼时已经入宫做了贵人,这二人本来是门不当户不对的。 但夏允此人十分争气,十三岁时就在一届恩科当中崭露头角中了贡士,而当时的成国公正在为自己的二女儿挑选人家,在一次宴会中偶遇了夏允,二人相聊甚欢,成国公一个激动之下来了个榜下捉婿,还没等到殿试,就和夏允商定了亲事。 等到方雪茹知道此事的时候,成国公已经和夏允交换了庚帖。 但其实当时的方雪茹早就已经芳心暗许,有了自己的心上人,只因那人是武将,常年在外,成国公夫妇不想自己的女人嫁到那样的人家,所以一直没有同意。 可就在夏允来京城的前一年,这个武将战死在沙场之上,死无全尸。方雪茹悲痛欲绝,言说要捧着灵位嫁到那人家,给他守望门寡。 方家的长辈又哪里肯依,软硬兼施的拦住了她,就在方雪茹终于认命的档口,成国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选好了女婿。 而这些夏允都是不知情的,他只以为自己是三生有幸能遇到这样的好机缘,所以二人成亲后对方雪茹呵护备至、珍爱有加。 第五十五章 一箭之遥 方雪茹本是不想嫁人的,但成国公夫人以死相逼,最终她也只能含泪上了花轿。 婚后夏允对她的好她也看在眼里,夏允为了她甚至连通房都没有一个,若是别的女子早就会动心,却偏偏方雪茹放不下那个武将,又懊悔自己背叛了两人的情谊,对夏允也就一直不冷不热的。 要是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也就罢了,偏偏就在方雪茹怀了夏允第二个孩子的时候,那个武将竟然活着回来了。 据说当年他是被敌方掳去做了战俘,但他思念故国,受尽万般苦楚终不改其志,屡次潜逃都没有成功。 后来在一次大规模叛乱中一跃而起杀了敌方的首将,然后带着那首将的头颅一路潜逃回来。 这件事在当时震惊朝野,皇帝亲自见了那名武将,细细的听了他失踪这几年的详细经过。 因为他在被俘期间的英勇表现和最后斩杀敌方将领的举动,皇帝破格授予他武安将军的名号,重新辟用了他。 而身在夏府的方雪茹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直接昏死了过去,等到醒来,就整日以泪洗面,滴水不进。 这一切夏允看在眼里,多方打听下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那一刻,他的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的酸楚。原以为是天赐的良缘,到如今方知自己天真的可怕,怪倒是自己掏心掏肺的得不到一点回报,却原来还有这样一番前因。 成国公府长辈和瑾妃娘娘多次劝慰方雪茹放下过去,珍惜眼下的日子,都不见成效。 只看着方雪茹日渐消瘦下去,彼时她正怀着四个月的身孕,就整日这样浑浑噩噩的度日,大家都以为她肚子里的孩子留不住,却没想到那孩子竟然顽强的活了下来。 在这之间还发生了一件事,那名武将,也就是武安将军,找到了夏家,说想要见方雪茹一面。 人皆言: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夏允又怎么会让他去见,可是武安将军像是铁了心一般,跪在夏府的大门外不走,只求能见方雪茹一面。 等到方雪茹知道的时候,武安将军已经在夏府的门前跪了两天一夜,后来是被府里的人抬回去的,此事简直是轰动了整个京城。 因武安将军不屈的意志,百姓本就对他心生敬意。听闻此事后,街头巷尾就流传起武安将军和方雪茹情投意合却被棒打鸳鸯,隔了六年的时光、隔了生与死之后依然不改初衷言论。 大家心中仿佛勾勒出了许多历史经典的话本子,然后把武安将军和方雪茹这对痴男怨女幻想成那些苦命的鸳鸯。 一时间指责成国公府和夏允无情的流言像阵风一样刮遍了大街小巷,更有甚者说夏允乘人之危强娶方雪茹。 夏允一直以为那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光。 直到方雪茹生下了夏家的嫡次子,然后悬梁自尽以偿旧缘,武安将军自请戍边不再回来,事情才以人们最不愿意见到的方式终结。 而夏奕,就是方雪茹和夏允的嫡次子,那个在流言蜚语中降生的孩子。 他一出生就没有了亲娘,父亲一看见他就会想起那段黑暗的岁月,所以对他是能避则避,从小无人管束,养成了他乖张的性子。 自他稍大一些,大概七八岁的时候吧,便和京城的一些富家子弟一起飞鹰走马,不知上进。 再大一些,长到十岁,章台楚馆,哪个没有他夏奕的身影。 等到夏允发现自己的儿子不学无术,开始想要整治的时候,夏奕已经是京城赫赫有名的纨绔子弟了。 夏允无奈,只好找了夏奕的外祖父成国公方瀛,让他帮忙管束。 成国公府方氏一脉自太祖开国以来就是以武立族,方家男儿都是自幼练了一身的好筋骨。 夏奕被成国公接管以后,被迫日夜苦练,吃尽了苦头。但他不敢放弃,因为一旦他有了懈怠之心,成国公就会拿出方家的一十八种“酷刑”来“督促”他。 三年下来,夏奕倒也练出了一些本事,只是,他的这些本事没有用对地方。 借着在方家的几年,拐了自己的表弟方子昱跟着他,二人一起出来“闯荡”了。 两个人号称“打便世家无敌手”,在京城好一番搅动,惹下了不少祸事。 别看夏奕从小不得父亲宠爱,却独独入了诚贵妃娘娘的眼. 诚贵妃由于早年间在一次宫宴中帮皇上挡过刺杀伤了身子,所以一直不能生育,除了刚嫁给皇上不久怀上的公主外再无所出。 而方雪茹是诚贵妃嫡亲的妹妹,夏奕的出身又是那样坎坷,所以诚贵妃对夏奕颇多照顾,甚至于将他视若己出。 可以说,夏奕之所以会闹成如今这样,多半是因为诚贵妃宠的,有了诚贵妃的宠爱,夏奕更加肆无忌惮。 而这次三皇子之所以把夏奕和方子昱两个麻烦精带到凤阳,完全是因为这两个祸害惹下了不该惹的人。 若论京城哪个人是不能惹的,绝对是非信王莫属。 信王是先皇的弟弟,当今圣上的亲叔叔,当年圣上登基是信王一手扶持的,就连齐王造反都是信王带兵缴杀的。 在圣上的皇位坐稳之后,信王就以身体老迈为名请皇上下令准他回自己的封地养老,圣上感念信王对自己江山的付出驳了他的折子,将他留在了京城。 信王是个性子耿直的人,既然皇上留了他在京城他也不强求,而他此生最大的爱好就是骏马,所以跟皇上请旨在大兴选了个山头重新建了宅院,就为了养马。 据说信王养的顶尖骏马就有十三四匹,日日由他一人照料,从驯马到选料、拌料、喂食、刷洗、检查,事事亲力亲为,由此可见信王对马的喜爱程度。 而夏奕和方子昱这次惹到的人就是信王,确切点说,二人惹到了信王的马,再确切点说,二人射杀了信王的一匹骏马。 说来也巧,其实他们两人完全是无意之举,他们真的不知道那是信王的马呀。 那日天气晴好,他们约了几个世家子弟一起跑马,方向正是大兴,夏奕和方子昱骑的是成国公府选出来良驹,速度自然非比寻常。 待二人到了约好的目的地,将后边的人落了很长一段距离,两兄弟放开缰绳由着马自己在那溜达,正说着一些旧事的时候忽然听见不远的山上一阵呼啸之声。 二人抬眼望去就见一位四十多岁的男人挂在一匹黄骠马的身侧,马蹄翻扬,头颈疾甩,眼瞧着就要将男人从背上甩落,可是男人的一只脚还钩在马镫中好像是拿不出来,黄骠马再往前的方向就是一处陡坡。 如此凶险的景象恰巧落在二人眼中,情急之下,夏奕摸向搭在马背上箭囊,弯弓搭箭,对着黄骠马的眼睛就射了出去。 就是这一射,就把自己射到凤阳来了。 第五十六章 避难凤阳 夏奕的箭法还是比较准的,怎么说也是成国公亲自调教了三年,只一箭就正中那匹黄骠马的眼睛。 马儿吃痛之下,前蹄扬起,马上的人一下子就从马儿的身后摔了下去,惊马继续向前奔驰,不辨方向的撞到了前方横生的树木上,摔倒在地滚落了陡坡。 这一切只是电光火石之间,却也足够触目惊心。 夏奕和方子昱弃马跑上山,却见那男子坐在地上揉着腰一直的喊哎呦,检查了发现只是磕伤,并无大碍。 男子盯着二人问道:“刚刚是你们射了我的马?” 方子昱一听连忙邀功:“是我表哥射中的,怎么样,我表哥的箭法准吧,我跟你说,那可是我祖父亲传的,我祖父你不……”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就见拿男子抄起了身边的一截断树枝对着夏奕就打了下去,夏奕连忙躲开,质问道:“哎?你这人怎么恩将仇报?我刚刚救了你你怎么反倒是打我?” 那人的脸像雷雨前的天空一般阴沉,手下不停的挥舞着断木,口中道:“我刚寻回来的好马,还没等驯服就让你给我弄死了,今日我不打你都对不起那马” 夏奕和方子昱都被对方的话给惊住了,这是什么道理,救了他一命反而还要为那疯马所累? 但随即夏奕就反应了过来,这里是大兴啊,大兴可是有一个爱马成痴的信王在,这下子他是真的傻眼了。 已经顾不得身上挨到的抽打了,试探的叫了一声:“信王?” 男子眉尾高抬,怒气不减道:“好你个臭小子,知道我是谁还敢伤我的马,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这时候夏奕哪还敢做他想,手脚比大脑反应的都快,一个鹞子翻身就从地上站了起来,拉起在一旁束手无策的方子昱撒腿就跑,留下了信王一个人在那里咒骂。 夏奕深知这下子是惹了大祸,骏马良驹对于常人而言不过是喜好,可是对于信王,那就是他的命啊。 二人不敢耽搁,一路疾驰的回了京城,入京之后直奔皇宫,这个时候恐怕只有皇上能保住两人了。 两兄弟灰头土脸的闯进了诚贵妃娘娘的寝殿,把诚贵妃吓了一跳,待听完事情的经过,诚贵妃也没有好办法了。 她心里知道,圣上说是对信王尊敬,但其实这尊敬中还夹杂着一些敬畏。信王可是一员虎将,如若当年信王想跟皇上争皇位,皇上未必就能在这个宝座上坐得安稳。 所以这江山也可以说是信王让给皇上坐的,所以如果信王真的发怒,皇上也未必会为了这点小事保他们,一顿打恐怕是免不了了。 诚贵妃在寝殿里急的团团转,那边,信王的属下正在大兴全城搜索夏奕和方子昱两个人,因为几人从没有见过面,所以也不认得对方的身份,这找起来就有些难了。 诚贵妃实在没办法,最后还是得求助皇上。 于是她就带着夏奕和方子昱去寻皇上,皇上听说了这件事以后将这二人好一顿批评,夏奕苦着脸道:“皇上,我们兄弟也是一片好心,当时的情况您是不知道啊,真的是千钧一发,我要是不射那一箭,信王的命可能都要搭在那里”。 皇上冷笑:“你那么能耐怎么不跟信王论个究竟,还要跑到朕这里来哭诉?”。这个夏奕他也看出来了,三天不惹出点祸端他的饭都吃不下去。 可是眼下的事情该怎么解决他也有些头疼,一切关乎于马的事在信王那里都是天大的事情,他也不能为这点小事拿皇权去压一个扶他上位的人。 这时候皇上身边的大太监齐传忠出了个主意,瑾妃娘娘不是遣了三皇子去凤阳给她的父亲韩老太爷祝寿吗,让他把夏奕和方子昱带到凤阳去,等信王遍寻二人不着,时日长了这口气也就消了,再想法子弄一匹好马送过去,信王一高兴也许就过去了。 不得不说齐传忠能跟着皇上这么多年,到底是心里道道多一些,兵不血刃的就解决了这件事,还不落谁的脸面。 几人都觉得这是最佳的解决办法了,所以这事到最后就落在了三皇子头上。 临行前皇上一再嘱咐三皇子看好了这两个兔崽子,可不要再给惹出什么祸事了。 诚贵妃又叫了夏奕和方子昱告诫二人外面不比京城,天高皇帝远,有的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二人一定要多加小心。 于是乎,夏奕和方子昱就大摇大摆的无视信王的搜寻跟着三皇子走了。 这一路上,二人见山打鸟、遇水捉鱼、望天猎雁,一直都不得消停。 三皇子的警告也在多次的阳奉阴违中被无视,最后索性不管了,只要二人不杀人越货他就假装看不见,所以这一路很是热闹。 进入凤阳城的时候三皇子怕这两人在韩老太爷的寿宴上再起什么高调,所以反复的嘱咐过二人,却没想到最后还是跑丢了一个。 这个夏奕到底去了哪里,可千万不要再给他惹什么麻烦了。 就在三皇子的殷殷期待中,夏奕终于带着几个寻他的侍卫回来了,看见目不斜视的走到堂中的夏奕,三皇子才觉得松了一口气,这厮如果有了什么意外,他可不好回去跟父皇和诚贵妃交代。 虽然心底庆幸,但三皇子还是摆出了一副冷脸,语气冰冷的对着夏奕说道:“你又跑到哪里胡闹去了,让这一屋子人等你一个”。 夏奕没有回答三皇子的话,而是大手一挥、袍袖一搂,拱手道:“太常寺卿夏允之子携锦鲤为韩老太爷祝寿。” 后边跟着夏奕的侍卫就快步上前将那系了彩绸的锦鲤用托盘呈上去,堂下的宾客见到了那锦鲤一个个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情况,还有人拿了一条鱼做寿礼的? 三皇子的脸又黑了,方子昱说他去寻寿礼了,可是他寻来的这是什么东西? 夏奕没有管堂内众人的反应,明亮的嗓音再度响起:“恭祝韩老太爷‘见彩衣则衣锦之姿,见冰鲤则和羹之味’。” 堂内之人多是能断文识字的,听闻此言再结合那围着五彩绸的锦鲤,纷纷笑喷。 这位夏公子倒是会讨巧,只拿一条锦鲤拾掇一下,说了个吉利话竟就将这寿礼的意境给提升上去了。 三皇子听后,黑着的脸慢慢的恢复常色,还好还好,这礼物还不算太出格,至少是有好寓意的。 韩老太爷则是笑的直捧腹,断断续续的说:“这是谁家的小子,这么有趣,哎呦,可真是惊喜呀”。 夏奕暗暗的松了一口气,这礼物,可真是来之不易啊。 第五十七章 寻常梳篦 既然已经寻到了夏奕,宴席也就不再耽搁,很快就开始了。 三皇子千里迢迢来到凤阳,当然不会这么快就回去,会在韩家多住些时日。 因连日来的赶路早已疲累不堪,宴席只用了一半就回韩府安排的客房休息去了。 三皇子一走,在场的人顿觉气氛轻松了不少,觥筹交错、杯盏相接,好不热闹。 夏奕和方子昱的精神到是好的很,和一众富家子弟喝起了酒,酒酣正浓,呼朋引伴相约明日再战。 福宁堂这边,宴席已经结束,一部分人已经先一步离去,只有少数自家男客那边没有散场的还等在那里。 穆老太爷身份特殊,自然也是没道理先走的,所以穆家女眷也都未曾离开。 李大太太就唤丫鬟摆起了两桌叶子牌,由几位夫人陪着两位老夫人玩乐,穆知颜站在穆老夫人身后帮她看牌。 穆识月不懂这个,找了个角落坐着,前世在京中只跟那些贵妇学会了打马吊,并不懂叶子牌。 况且以现在穆识月的年龄,不懂叶子牌才是正常。 穆卿临和穆夕岚跟韩瑶早有交情,所以一空闲下来,三人就凑到一起窃窃私语不知道说些什么,看穆卿临那个样子,应该也是愉快的事情吧。 穆景云因为与韩瑶有旧怨,所以就没有凑过去,拉了穆识月说话。 言谈间无意的提到穆知颜是如何认识那位夏公子,夏公子是什么样的人。 穆识月觉得很好笑,自己顶着一个八岁孩子的皮囊就总被穆景云认为好套话,这已经是她重生回来的第二次了吧? 她眨着一双大眼睛状似天真的说:“二姐又怎会跟我一个孩子说这些,三姐若是想知道我让人去帮你问问”。 穆景云暗道穆识月怎么这次如此乖巧的顺着自己的话走,但面上仍是一脸为难的说:“这样不太好吧,二姐若是觉得你多管闲事怎么办”。 穆识月莞尔一笑道:“无妨,不会的”。 然后开口唤了小琢过来:“小琢,你去把二姐叫出来,就说三姐想问问她关于夏公子的事情”。 小琢看看自家姑娘又看看穆景云,掩饰住心底的笑意,痛痛快快的“嗳”了一声转身欲走。 穆景云闻言急忙伸手拦住将要离去的小琢,脸上浮现一抹愠色道:“六妹莫要胡说,我何时说过要问二姐夏公子的事情了”。 穆识月摆出了一副错愕的表情,道:“刚刚三姐问我,我说帮着问的时候你也没有阻拦啊,怎么向我打听可以,问二姐就不行呢。三姐你放心,二姐很好说话的。” 穆景云连忙摆手道:“六妹误会了,我只是随口说说,万不可当真的”。 然后匆忙的说了句“我去五妹那里看看”,就急急忙忙的走了。 小琢站在穆识月的身侧终是没能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穆识月也抿唇浅笑. 这个穆景云,一次两次的想要利用自己,还装出一副纯洁无知的样子,她只是给了一个小小的警告,不足为过吧? 主仆二人正在为刚才的事高兴,身后一声轻咳嗽将她们吸引过去,穆识月转头就看见今日注意过的金二夫人正站在身后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刚刚说的话想必这位金二夫人已经听到了吧,一时间穆识月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觉得有些尴尬。 她垂下头,浅浅的向金二夫人施了一礼就想离开,谁知道金二夫人却唤住了她,“穆姑娘请等一等”。 穆识月刚迈出去的脚步一顿,回首疑惑的望向金二夫人,二人并不相识,她不知道金二夫人叫住自己是要做什么。 “我们可以聊一聊吗?”,金二夫人的嗓音很细腻,和她外表微露的刚毅有些不同。 穆识月点点头跟着金二夫人到了临窗一侧的纱幔旁,金二夫人并没有说话,只是越过穆识月的背看向远处欢闹的人群,目光幽深。 穆识月不解,这个金二夫人究竟是何用意,既是叫了自己来为什么又自顾自的出神起来,她礼貌性的没有说话。 金二夫人神游了好一阵才将目光收回,伸手自袖间摸出一物递到穆识月面前,道:“穆姑娘,你可识得这个?” 穆识月望向金二夫人的手,她手中握的是一把半月形的梳篦,梳篦是由黄杨木制成,颜色较常见的黄杨梳篦较深一些,顶端雕刻着几朵鸢尾花,用黑漆和金漆涂着色,在梳篦的底部两端各有一个字,只是好像经常被人摩挲一样,有些难以辨识。 穆识月摇摇头,这个梳篦的式样很简单,不过她并不认识。 金二夫人见穆识月否认,眼中浮现了一抹失望之色,然后道:“是我认错了,穆姑娘和我的一位故人长得很像,实是我冒昧了” 穆识月体贴的笑了笑,“无妨,看这梳篦的样子也有些年头了,这么多年仍然放不下,可见夫人是个长情之人,希望夫人能早日寻到您的那位故人”。 金二夫人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意却收敛了许多,“多谢穆姑娘的好意,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穆识月微笑着送走了金二夫人,暗道这个金二夫人也是个行事怪异的人,难怪她的儿子能做出当街逮人送丫鬟的举动。 那边穆老夫人输了不少的银子,连说年岁大了脑子不好使,韩老夫人笑她还没自己大就敢在这儿倚老卖了。 一片的欢声笑语中,前边的宴席终于是散了。 日渐垂,金乌落,宾散喧消,马踏斜阳铃声脆…… 穆识月坐在回府的马车中昏昏欲睡,这些日子养尊处优的闲散生活过惯了,一下子还有些不适应整日的应酬。 菱烟看在眼里,“姑娘,可是要奴婢帮您按一按?” 穆识月摆摆手,“不用,我靠一会儿就好”,斜靠在马车内厚厚的璋绒垫子上,觉得舒缓了不少。 穆知颜斜了她一眼,道“你这身子骨也太差了,才出来不到一天,就累的起不来了?” 穆识月闭着眼没有睁开,嘴角翕翕道:“今日还跑了一大段路呢,二姐莫非忘了”。 她所说是见到夏奕那一团黑影冲到湖边的事。 穆知颜原还想再说她两句,却发现她已经睫毛不颤、呼吸平稳,竟是睡着了。不由失笑,在这颠簸的马车上也能睡着,可见是真的累坏了。 穆识月一路睡得很是香甜,在马车的摇摇晃晃中终于是回到了穆府。 迷迷糊糊的下了马车,已经是到了慈严堂的门外,原来是穆老夫人也累急,叫人把马车都赶进了院子里。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穆识月瞥见芳歇院的一个三等丫鬟在西园门口遥遥的望着她,脸上略带焦急之色。 穆识月没有动,静待着穆知颜扶祖母跟随祖父的脚步进了慈严堂,又跟诸位伯母告了辞礼方才转身离去。 第五十八章 崔家阻拦 穆识月没有理会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穆景云,自己也没什么秘密是她不能听的,况且若真是什么秘密,那丫鬟还大张旗鼓的说出来,也就不能再留了。 小丫鬟名唤携英,已经在这儿候了很久了,见六姑娘和三姑娘一起过来,也没有多说别的,只说五爷托人带话过来给忠伯,是有关六姑娘的,忠伯正在老爷的书房等着姑娘。 忠伯在穆府的下人中还是有些地位的,就是穆景云也不敢轻看了他,于是她收起心中的好奇道:“六妹还是过去看看父亲带了什么话过来吧,我就先回去了,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穆识月没有跟她客气,即便应了,真有需要帮忙的她也不会找到穆景云。 小丫鬟在前边引路,穆识月快穆景云一步回了芳歇院,直奔父亲的书房。 果不其然,书房里站着的并不是忠伯,而是陆大掌柜。 刚她就已经猜到了,若是忠伯,他自己就可以等在西园门口,又怎会找到内院让一个小丫鬟出来禀她。 陆大掌柜从午时就已经到了,才将穆识月等回来,他没有多余的废话,见礼后直接说道:“六姑娘,铺子那边出了一点问题”。 穆识月眉梢一挑,这才隔了两天,怎么就出问题了。 陆大掌柜的解释道:“小的这两日已经着手安排铺子的清货事宜,几处庄子也都在掮客那里挂上了牌子” 他顿了顿说道:“只是小的在清换铺子里账房的时候遭到了舅老爷的阻拦”。 “舅老爷?哪个舅老爷?”穆识月没想到这事还牵扯到了外祖家。 “是三舅老爷。今日一早三舅老爷带了人来,说这铺子是五太太的陪嫁,可是铺子里的人都是崔家的,能安排在陪嫁铺子里的多数是家生子,一家子老少都靠着崔家吃喝。如今五太太去了,我们就要断了人家的生路,这是不是不道义”,陆掌柜言简意赅的禀明了事情的经过。 穆识月没想到自己要做的事会受到外祖家的阻挠,这本是母亲的陪嫁,母亲去了自然会留给自己。 可是她忘了,一般的人家,为了怕自家姑娘在夫家受委屈,陪嫁的庄子铺子多数会从自家选出人来。把这些人的卖身契捏在自己手中,这些人就只会忠心于自己家的姑娘,而不会背主去帮着夫家谋夺姑娘的陪嫁。 如今这事到了她的手中,反而成了阻力,母亲陪嫁铺子有十余处,里边的人大多是崔家的,如今要将这些人赶回去,别说崔家已经不复当年,就算是最鼎盛的时期也不能一下子接收这么多张嘴。 陆大掌柜的又道:“三舅老爷还说了,五爷这是人走茶凉,如今五太太不在了,想要和崔家彻底斩断关系呢。” 这话说的就有些难听了,父亲本就不愿插手母亲陪嫁的事,就怕遭人非议,是她说服父亲将这事交给自己,如今还是给父亲惹来了麻烦。 穆识月想了想,这事不能耽搁,不然父亲和外祖家就会产生矛盾,这是大家都不想见到的。 于是对陆大掌柜的说,“有劳陆掌柜了,你容我一天,今日时辰已晚,明日我会去外祖家说明情况,找出个解决办法,铺子那边的事先停下,你等我消息”。 陆大掌柜的略一思索,还是对穆识月的能力有所怀疑,她一个八岁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办法,何况还要和五太太娘家长辈周旋,于是毛遂自荐到:“六姑娘明日去崔府可否将小的也带上?” 穆识月其实早有此意,她自己的年龄实在太小,说出的话没有威信,若是带着陆掌柜定然比自己去要强,于是欣然应允。 当日晚上给祖母请安的时候,穆识月特地早早的去了慈严堂,她要打理母亲陪嫁的事祖母是知道的,所以如今要出去自然就明着和穆老夫人说了。 自穆老夫人答应穆五爷让穆识月打理五太太的嫁妆,也只是抱着死忙当成活马医的态度,她本以为穆识月也只是随口说说,却不想这丫头倒是真的大刀阔斧做了起来。 听了穆识月的禀告当然不会阻拦,这是好事,让六丫头也历练历练,她没有母亲,这些事自己又不能教她,只能靠她自己一步步的摸爬滚打。 只是还是要嘱咐两句的:“去了崔府你不要先找舅爷理论这是,先去看看你外祖母,有什么苦和她诉诉,由她劝服你三舅舅总比你一个孩子好说话”。 祖母说的也正是穆识月心中想的,就应了下来。 穆老夫人又道:“找你二伯母到库房领些好东西过去,你外祖母卧床多年,这珍贵的药材定是耗费不少,我记得咱们库里还有几只百年老山参,你带了一根过去”。 穆识月的外祖父崔老太爷已经仙逝了快十年,其后不出三年崔老太太就因雪天去寺庙上香跌了一跤摔断了腿,再也没能站起来。 穆识月感激的向穆老夫人深施一礼:“多谢祖母惦念,孙女一定会将您的话带到” 穆老夫人微眯着眼睛摆了摆手,“我都是黄土快埋到脖子的人了,还指着别人念我的好有什么用,你只管说是你自己的孝心”。 穆识月忍住眼中的泪意用力的点点头,祖母后半辈子这几年一直是为自己打算的。 第二日穆识月在小学堂告了假,早早的收拾妥当就带着丫鬟坐上陈氏安排的黑漆平顶马车往西城去了。 鉴于上次惊马事件,这次二夫人不敢怠慢,安排了四个跟车的仆妇还有八个随扈,生怕再有什么意外发生。 穆识月和陆大掌柜的约好了在崔府门前相会,所以陆掌柜没有随行,他本就住在西城,离崔家更近一些。 这一路没有像上次一样再发生什么事,平平安安的到了崔府的大门外。 陆大掌柜的早已经到了,一直在离崔府不远的地方等着穆识月,见穆府的马车来了就把马交给跟来的小伙计,自己上前跟穆识月打招呼。 崔府门前,门房正在檐下打扫着地上的灰尘,看见一辆马车驶过来也没在意,谁能想到一大清早的就有客人上门,直到马车停下来才知道真的是来自家的。 跟车的一个仆妇走上前对他说道:“我们是穆家的,车上坐的是府上的表小姐,烦请小哥给通报一声”。 穆识月听这仆妇的声音有些耳熟,就问菱烟说话的是哪个,菱烟掀开帘子看了看笑道:“这个是靳婆子,上次姑娘惊马那次,就是她跟着出来,还指挥着大家伙不要慌乱,后来又是她掐了姑娘的人中才将姑娘唤醒的”。 第五十九章 崔老太太 穆识月记得这个人,是个有本事的,“我记得咱们院子只有一个守二门的婆子,我看这个靳婆子不错,回头叫过来问问,如果她愿意就找二伯母把她调到内院来吧”。 菱烟不明白为什么姑娘连一个守门婆子的活都安排起来了,但即是姑娘的吩咐,她只能不打折扣的照办,于是就将此事记在了心里。 那门房听说是穆家的表小姐来了,连忙扔下扫帚进去禀告了,不一会就带了个仆妇出来,卸了门板让穆家的马车进去。 崔府的宅院当然没有穆家的大,但崔府的人口也少,穆识月一共有三个舅舅,大舅舅和三舅舅与母亲一样都是外祖母亲生,只有二舅舅一人是庶出。 外祖父原是凤阳府的同知,只是一直碌碌无为,所以在同知的位子上一直坐到了死。几位舅舅都是没有大才的,只有二舅舅谋了个不知名州府的从七品判官,带着二舅母和两个孩子都去了任上,也算分出去另立门庭了。 而崔家也在外祖父死后逐渐没落,到如今唯一有官身的二舅不在凤阳,三舅整日无所事事也没有赚钱的本事,就没有分家出去,所以如今的崔府是大舅和三舅两家住在一起的。 远远的大舅母就迎了过来,穆五太太本就是高嫁,如今崔家又是这副样子,两家更是不能相比的,穆识月的身份也就显得高人一等了。 “表姑娘怎么没有说一声就来了,我们也没安排人出去迎你,真是失礼了”,崔大太太人未到声先到,在这寂静的早晨很是响亮。 穆识月已经下了马车,微微欠身道:“是识月不懂事,没有叫人先打招呼就过来了,大舅母不怪罪我才是真的”。 崔大太太正盼着穆家能快点来人把事情解决了,只是意外来的会是穆识月这个小丫头,不过听回禀的下人说还有个掌柜模样的人跟着表姑娘过来的,心下微安。 她的本意是不想得罪穆家人的,那几个铺子本就不赚钱,那些个仆人不尽心大不了发卖了。 只是老三却说,姑老爷在做生意上很有一套,若是他想整顿姑奶奶的铺子,那完全有可能把这半死不活的铺子经营得风生水起,如果是那样,自己的人在铺子里说不定还有些好处。 崔家这几年越发不济,如果能靠着姑奶奶的铺子有些进项,那对崔家众人来说都是好事,所以她也就没再说什么。 穆识月随着崔大太太去拜见自己的外祖母,记忆中外祖母好像就是今年冬天离世的,自己那时刚出了母亲的大孝期就遇到了外祖母的小功,服丧了五个月。 崔府正房内,崔老太太正斜靠在一张软塌上,由一个大丫鬟帮她按摩着腰背,因腿不能动,所以要经常按摩,不然就会浑身酸痛。 见穆识月来了,崔老太太摆摆手让丫鬟停下,和蔼的招呼着穆识月:“识月来了,过来,来外祖母这里坐”。 穆识月乖巧的走了过去,外祖母看起来精神还不错,只是脸色有着不同寻常的白和细腻,是经常不见阳光导致的。 “外祖母都有半年没有见到你了吧,好像是瘦些了”,崔老太太伸出枯槁的手拉住了穆识月的手,其实她的手要比穆识月的还瘦。 “嗯,天气热,不怎么爱吃东西”,穆识月找了个借口。 老太太绷起了脸道:“那可不行,好歹也要多吃一点,这没有肉身体怎么会好呢”。 穆识月点点头,道:“好的,我会听外祖母的,回去一定会多吃饭,长好多好多的肉”,她不愿意让一个时日无多的长辈担忧她,虽然祖孙两个接触的并不多。 老太太又拉着穆识月说了一些话,终于将话题说到了穆五太太的陪嫁上边:“识月,你也知道,当年你母亲高嫁,我和你外祖父就怕她在穆家没有底气,所以一口气把家里好一点的庄子铺子都给她做了陪嫁”。 崔老太太常年卧床身上并没有什么力气,所以只说了一会儿话就有些气喘,穆识月忙拿过一旁矮几上的茶壶给老太太到了一杯茶。 崔大太太一直在旁边坐着没有吭声,这时候她是不敢胡乱说话的,一切还得等老爷来了才能决定。 崔老太太喝完了整杯的茶才觉得气儿顺了一些,继续说道:“虽然铺子给她了,但是铺子里的人还都是崔家的,昨儿我听你三舅说你父亲新安排了个大掌柜的,要把铺子里的伙计都换一遍。这些人都是跟了崔家一辈子的老人,崔家不能让他们临了了什么也落不下呀”。 崔老太太说的言词恳切,穆识月听着心里也不好受,外祖母是个善心的人,她希望所有人都好好的,可有些人不懂你的好意,只会把你的好心当做软弱可欺。 只是这样的话,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外祖母说。 好在这个时候有丫鬟进来禀告说大爷和三爷来了,穆识月才松了口气,只安慰的请外祖母放心,一定会有好的解决办法的。 哄好老太太,穆识月才起身给两位舅舅和跟在崔三爷身后进来的崔三奶奶见礼,崔三奶奶笑眯眯的上前搀扶起穆识月道:“都是一家人,哪有那么多客套。” 崔大爷年少时是中过举人的,算来也是有功名在身,只是屡试不第也就放弃了,后来经手了家里的产业,勉强将崔府支撑下来。 崔三爷却是个闲人,整日学那些富家子弟溜鸡逗狗,但对外祖母是十足的孝顺 两位舅舅是听说穆识月领了个掌柜的过来才急匆匆的赶来的,待见过了崔老太太,崔三爷就低声询问穆识月,是不是可以让那个掌柜的和他们谈谈。 穆识月回头看了看早已精神不济的外祖母,转回身道:“外祖母,您先休息一会儿,我跟舅舅出去说话”。 然后又吩咐小琢将今早从二伯母那里领来的百年老山参交给了崔大太太,崔家这些年在老太太的病上没少耗费,再加上一大家子人的吃喝,只靠崔大爷一个人周旋,日子的拮据可想而知。 见了这品相极佳的老山参,崔三太太连连夸赞,又道还是穆家手笔大能拿得出这好东西。 穆识月以前跟三舅母几乎没有什么接触,但她记得前世外祖母去了以后三舅母闹过不少次分家,提出的条件几乎是要了崔家全部家产,再结合她说的话,真真是小家子气、没什么见识,所以也不愿和她多说什么。 待服侍了外祖母歇息,又叫了个丫鬟在旁边打扇,穆识月才轻手轻脚的走出去,崔三太太见状也连忙跟了出去。 第六十章 左右为难 穆识月出了房门,大舅舅正等在那里,见她出来了便率先向西侧的角门走去,口中道:“走吧,咱们到西边园子里说”。 穆识月让菱烟去请陆大掌柜的过来,就带着小琢跟随崔大老爷的脚步迈步向西边园子的方向去了。 崔府西边是用来待客的园子,里边遍植青竹,微风吹过能听见沙沙的竹叶晃动声,坐北朝南有三间正房,并西侧一溜厢房,没有倒座,客人来的时候可以依身份选择正房或厢房。 崔三爷正等在西侧的一间厢房里,崔大老爷进去后选了主位坐定,崔三爷没有坐,靠在崔大老爷旁边站着。 门帘晃动,崔三奶奶闪身进来,穆识月看见大舅舅的眉毛几不可查的皱了一下,但是没有说话。 穆识月自然也没有说话,自己一个小孩子都能来,又怎么阻止身为舅母的崔三奶奶。 崔大老爷问了问穆辰琦的情况:“琦哥儿最近怎么样?” “哥哥挺好的,还跟着先生学了不少东西”,穆识月避重就轻的回答着,她不想过早的让人知道兄长痴迷于玄学,她怕兄长面对别人的鄙夷和轻视折了自己的兴趣。 “能学点东西就好”,崔大老爷也不善和一个孩子聊天,屋内的气氛顿时冷凝起来。 恰好这时菱烟带了陆大掌柜的寻了过来,才不至于让屋内的气氛尴尬。 “小的陆七给大舅老爷、三舅老爷请安”,陆大掌柜拱手作揖道。 穆识月今日才知陆大掌柜的名字叫陆七,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崔三老爷先一步的叫起了陆大掌柜。 开门见山道:“陆掌柜的,你今日来可是带了姑老爷的意思,那些人你们想怎么处理?” 陆大掌柜没有说话,而是抬眼看了看穆识月。 穆识月撩起裙摆向前走了两步道:“大舅舅、三舅舅,识月今日过来就是为了和二位舅舅说母亲陪嫁铺子的事”。 “这件事情与父亲无关,父亲并不想插手母亲陪嫁的事,是识月找了父亲说想要接手那几处铺子和庄子。至于陆大掌柜,是父亲借给识月的人,识月深闺女质,年龄又小,不好经常出门,即便能出门有些外男也是不好接触的,所以才问父亲借了陆大掌柜的来”。 穆识月一口气将事情的起因讲明白,听得崔大老爷和崔三爷一愣。 一直以为是姑老爷要整治妹妹的陪嫁了,却没想到是穆识月这个小丫头 要经手。 “胡闹,你一个女孩子能懂些什么”,崔大老爷有些不可置信姑老爷竟然放心的把崔家的陪嫁铺子交到一个八岁的孩子手里。 穆识月今日来就抱着舅舅会阻挠的准备来的,脆生生的道:“那几间铺子的情形舅舅想必也是知道的,开在那里,别说是赚钱了,不往里边搭钱就是万幸了。就这样的铺子,我再胡闹能胡闹到哪里去” 这一下崔大老爷没有话说了,是啊,那铺子已经那样了,再胡闹还能胡闹到哪里去。 崔三爷也不去计较这个铺子现在究竟是谁在管,开门见山的问道:“你整治铺子,不想着怎么购置货物、推陈出新、招揽顾客,为什么要先把铺子里的人都撤换一遍。你可知道那些人都是崔家的人,只是给了你母亲用的,你一下子裁剪了这么多的人,府上的状况你也看到了,我们拿什么养活那么多张嘴?” 穆识月据理力争道:“三舅舅可知这些年为什么母亲的铺子一年不如一年,就是因为这些崔家过去的人,仗着母亲不在了没人管束,将那铺子经营的一塌糊涂。” 穆识月示意陆大掌柜的将几间铺子的账册拿出来:“两位舅舅请看一看,这账册我重新找人核对过,就没有一家铺子能对得上帐的”。 “当年母亲出嫁,外祖母和舅舅疼爱,将崔家的好铺子都给母亲做了陪嫁。却不想这些年来,那起子恶仆仗着没有人管不知道侵吞了多少铺子里的财物,知道的会说崔家识人不清,不知道的会不会说是舅舅们指使的。这样的人,识月又怎会将他们继续留在铺子里”。 穆识月这话把崔家两位老爷骇了一跳,如果让人传出崔家的人打出了嫁的姑奶奶陪嫁的流言,那他们二人哪还有脸面在这凤阳再待下去。 崔三太太在一旁坐不住了,这个锅他们崔家是万万不能背的,于是语气凉凉的道:“这些只是表姑娘你一个人说的罢了,虽然你母亲不在了,你也不能往崔家身上泼脏水啊”。 穆识月没想到三舅母会说这是她泼的脏水,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三舅母若是不信,大可以自己拿着账册好好核实,是不是脏水一看便知”。 立在一旁的陆大掌柜的接口道:“不瞒两位舅老爷、舅太太,这几处铺子的掌柜侵吞的银钱已经超出了我所想像的范围,所以今日我是跟着我们家姑娘来征求两位舅老爷意见的。这些人既然是崔家的人,舅老爷是不是能看在已逝太太的份上,帮忙将这些银钱找回来。如果舅老爷觉得都是崔家的老人,有一份面子情在,下不去手,小的不嫌麻烦,已经着人准备好了状子,要到州府衙门将那几个恶仆告到知府老爷那里去,定是要叫他们将侵吞的财物都吐出来,到时候事情的真假,知府衙门的人定会查得出来。” 崔三爷听了这话一愣,不仅要将人赶走,还要将吞进去的银钱吐出来? 他立刻心虚的低下了头,这几年,他可是没少偷偷的从那几处铺子挪银子出来。 崔三太太的眼睛一直瞄着穆识月,见陆掌柜的话说完穆识月也没有反应,心下了然这事穆识月是知道的,自家老爷在姑奶奶陪嫁铺子挪银子用的事她是知道的,那些个掌柜的还是她找人牵的线,如今穆识月要彻查,得赶紧想个好办法啊。 “表姑娘,铺子上的人可都是咱们崔家的家奴,你这要将他们告上衙门,难道要将你的舅舅也告上去吗”,想了半天,崔三奶奶也只想出这一条拿孝道来压穆识月的法子。 穆识月原来还想着那铺子里的掌柜胆子怎么就这么大,敢侵吞主家如此多的银钱,如今看了三舅舅和三舅母心虚的表现,心下了然,恐怕这之间还有三舅舅一家的事情吧。 前世自己没有管过这几处铺子的生死,嫁出去以后更是把铺子扔在那里当做不存在,所以她根本没想过这铺子经营成这种状况会和三舅舅有关。 怎么办,该不该管?是揭穿还是要放弃?穆识月心里没了主意。 第六十一章 驻味亭 陆大掌柜也听出了这其中的端倪,这事,他可就不敢拿主意了,端看六姑娘和自己外家的情谊,管与不管,全在她一念之间。 穆识月左思右想,外祖家如今已经到这步田地,她如果再让三舅往外掏银子,那无疑是当头一棒,既然铺子已经那个样子了,索性就算了吧。 但是那些人是一定不能再留下了,穆识月看着崔三爷说道:“三舅舅,我知道你的为难,想要把银子要出来势必不是那么容易的,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那些人我是不能再留的。” 崔三太太急切的开口:“那怎么能行,你让我们如何安置他们” 崔大老爷看看穆识月,又看看崔三爷夫妇。忽然想通了,他一直是耿直的性子,张口就问:“老三,这里边是不是有你什么事?” 崔三爷没想到崔大老爷会直接的问出来,喃喃的说:“能有我什么事,大哥你别胡说”。 崔三太太也跟着说:“是啊大哥,表姑娘都说不追究那些掌柜的事了,你怎么还往自己兄弟身上扯”。 穆识月不想让穆家的下人看自己外祖家的笑话,只能把这事揭过去,转移了话题道:“这事还得二位舅舅做个决断”。 崔大老爷恨恨的看着自己的兄弟,这不是找麻烦吗,自己有猫腻不知道藏着掖着,还敢大张旗鼓的找上门去,如今当着外甥女的面让人揭破闹得大家都没脸。 “识月就别管了,那些人叫他们都回来吧,是留用还是发卖,我们自己商量”,崔大老爷在愧疚中做了决定。 穆识月打断了崔大老爷的话:“大舅舅,这件事情不急,等我把那几处铺子都清空了再叫那些人回来可好?这些日子的工钱我会照付,不会少了他们的。只是他们如果还有什么逾举的地方我会第一个给您送回来” 崔大老爷摇摇头:“那些人你想用就先用着,如果有不听管束或者存了心眼的你直接就发卖了,不用再送回来。” 崔三爷还想再说什么,在崔大老爷的一个冷瞥之下终于把话咽了回去。 这事就这么简单的解决了,穆识月的目的没有全部达到,但是她没有办法,她不能为了银钱去为难已经落魄的外家。 穆识月婉拒了崔老太太留她在这里吃饭的邀请,兴致缺缺的带着陆大掌柜离开了崔府。 陆大掌柜骑着马走在穆府马车的旁边,行了一段路,穆识月掀开车帘向陆大掌柜说道:“陆大掌柜,找个茶楼我们坐一坐可好?” 陆大掌柜点头称是,询问道:“前边有一家叫‘驻味亭’的茶楼是新开的,很是雅致,不如我们就去那里?” 穆识月点点头,一行人就前往那间叫做“驻味亭”的茶楼。 马车走了一会儿就停了下来,穆识月听见有小厮招呼拴马的声音,还有小二叫嚷着“贵客两位”的声音。 下得马来,眼前是一座三层的茶楼,黑漆牌匾烫金字高高挂于门楣之上,穆识月才知原来是这三个字,倒是个好名字。 因还未到午时,来用茶的人并不多,穆识月垂着头往里走,陆大掌柜的挡在前边,由小二引着上了二楼,寻了个靠里的雅间侯在门口。 穆识月迈步进去,身后传来招呼声:“呦,这不是陆掌柜吗,今儿挺闲的,还有时间来喝茶?”,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时间没想起来。 “金三少,真是巧了,在这里碰到你,我是陪东家出来的”,陆掌柜一边说着话一边顺势挡在门口,他身材瘦削,却也只是挡了一半。 身穿玄色夹暗金绸纹直裰的金三少就从门口露了个头出来,见门内的是一位姑娘并两个丫鬟,有些诧异,但也没有多问。 陆大掌柜的又在门口和金三少寒暄了两句,那人才告辞离去。 穆识月在屋内只装着不认识的样子,两个人也确实是不认得的。 陆大掌柜转身进屋,向穆识月解释道:“这人是老爷合作过的一家铺子的少东家,姓金,人称金三少”。 穆识月点点头,这些她早已经知道了,岔开话题道:“今日崔府的事,陆大掌柜可是有不同意见?” 她做出不再追究的决定时看见了陆掌柜眼中的不赞同,所以才起意和他聊聊,她以后要仰仗此人的地方还会有很多,不想因为这点事情主仆离心。 陆大掌柜躬身道:“小的不敢,六姑娘决定的事情定然有您的考量”。 “我的考量掺杂了太多的私人感情,我们的银钱本就不足,如今又少了能挖回来的这部分钱,这个决定给陆掌柜你带来了很多难处”,穆识月将自己能想到的陆掌柜不赞同的理由说出来。 陆大掌柜心中想着你既然知道还要这样做,但嘴上却不敢如此说:“小的的难处倒是无所谓了,只是姑娘您有没有想过,您既然决定一切要重新来过,那如此的心慈手软又怎能成事”。 穆识月没想到陆大掌柜担心的是自己的心善,怕自己没有当断则断的魄力。 乱世须用重典,心慈无以为国,道理人人都懂,可是有时候想做到却很难。 “就这一次”,穆识月看着陆大掌柜,眼神中透着决然的光芒,“仅此一次,就当我替母亲回报崔家的养育之恩吧”。 陆大掌柜没有说话,说到底六姑娘还是个小女孩,若是一下子就叫她冷了心肠也确实是难。 穆识月请路大掌柜的坐下,既然那些人有了安排,时不我待,那接下来清货的事情就不能再耽搁了。 两人在茶楼里谈了一会儿,陆大掌柜的就马不停蹄的出去着手处理了,这次没什么阻力了事情的进展也就快了。 穆识月又略坐了一会儿,这茶楼里的茶确实不错,用的水也是好水,竟不比自己府里的味道差,茶点的味道和上次在集优坊吃到的味道很像,应该也是品鲜居的吧。 吃饱喝足,穆识月将自己收拾妥当就带着小琢和菱烟下楼,店小二热情的张罗着将这位少见的漂亮小姐送下楼。 楼下的人似乎比来的时候多了一些,穆识月低头向前走着,却在转弯处不小心和一人撞在一起,穆识月一个踉跄险些跌倒,被身后的菱烟扶住 一袭玄色夹暗金绸纹的衣角在眼前一闪而过,这衣料她刚刚见过,是金三少。 抬起头,果然看到金三少那张绝色俊美的脸:“姑娘走路都不看路的吗?” 众目睽睽之下,穆识月不想和一个陌生男人多说话,匆忙的答了句抱歉,就绕过金三少准备离开。 金三少明亮爽朗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我那牛马姑娘用着怎样?” 第六十二章 归于平淡 穆识月的脚步一顿,她以为那一日他只是在街上随手一指,又怎么会记得把那姑娘给了谁。 眼下这么多人看着,实是不适合和他讨论玲珑的事情,穆识月装傻充愣道:“我不明白公子说的是什么意思,小女子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人都送给她了,她也收了,还和人家签了卖身契,这时候若他想要回去怎么办?穆识月只想离这个人远远的。 金三少看着逃也似的离开的小姑娘,不觉失笑,他看起来像送了人又要回来的样子吗,况且那人本就是他不想要的。 能跟着掌柜出入茶楼的小姑娘,却又躲着自己,这……是自己长得太难看了吗,金三少不得不怀疑起自己的相貌。 穆识月出了茶楼寻到自家的马车连忙上去,待坐定了马车徐徐的走起来,穆识月的心才落下来,面对金三少,总有一种自己偷了别人东西的心虚,自己当初是不是不该收那个姑娘。 接下来的两日,穆识月安静的在小学堂上课,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菱烟带回忠伯的话,陆大掌柜那边一切进展顺利,就连庄子都已经卖出去了一处。 这两日若说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絮儿的伤好了,收拾爽利又回到穆识月身边当差,还有就是穆五爷回来了。 穆五爷这次只在周边的府县走一走,穆家现在主要的产业就是南北通货,在江浙一带有不少的杂货铺子,在京都附近也有许多分号,把一些南边紧俏的货物运送到北边,再把南边缺少的时兴物件运回来,赚取中间的差价。 穆五爷是跟着穆老太爷一个同族兄弟学的这些本事,当年穆老太爷也是让穆五爷考取功名的,是他自己不好此道,早早的就请了老太爷的指示随着那位族叔走南闯北,如今也是有些名号的人物了。 穆识月是在慈严堂见到父亲的,几日不见,父亲的精神比之前还要好。 穆识月望着父亲嗤嗤的笑着,穆五爷看着小女儿站在那里只笑不说话,扬手招她过去:“月儿怎么了,见到父亲也不叫人”。 穆识月只是贪恋着一家人在一起其乐融融的时光,迆迆然的走过去站在父亲身侧,语调带着几分撒娇道:“父亲是越发好看了”。 穆五爷确实也是个耐看的美男子,虽已三十余岁,但是岁月的风霜似乎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什么痕迹,依然是那个面目温和俊朗的俏郎君。 屋内众人听了穆识月的话都笑了,哪有人当着一屋子人面夸自己父亲好看的,真真还是小孩子心性。 旁边正喝着丫鬟冰过的酸梅汤的穆辰琦插话道:“月儿你昨日还夸我长得好看,今日就说父亲长得好看,是不是我昨儿睡了一觉就变丑了呀”,一边说着一边还让丫鬟给他拿镜子照。 穆老太太坐在上首笑看着两个孩子在底下胡闹,月丫头最近是越来越招人喜欢了。 穆识月是和穆五爷、穆辰琦、穆景云几个一起回的芳歇院,还没到芳歇院,远远的就看到一个人影在门口徘徊,穆识月定睛望去,是燕姨娘。 燕姨娘看着远处行来的几人,连忙扶着大丫鬟的手快步的迎过来。她的气色倒是没有前几日的好。 燕姨娘袅袅娜娜的走了过来,借着丫鬟的手就要给穆五爷行礼,穆五爷连忙伸手扶住:“你有了身子,还出来做什么,怎么不在屋子里好好养着”。 穆五爷待人一向是和煦的,正如此刻,对燕姨娘说话的声音让人感觉到如沐春风般惬意。 燕姨娘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奴婢是想着好些日子没见到老爷了,急着来见您,您这些日子可好”。 几个儿女还都在这站着,穆五爷实在做不出和姨娘共诉衷肠的举动,轻咳了一声道:“这里太阳大,当心中了暑热,我们进屋里说”。 燕姨娘都找到门口来了,穆识月也不能如此不识趣,屈膝道:“姨娘有孕在身,父亲还是多陪陪她吧,女儿今日也累了,就先回去歇着了”。 穆五爷原本还想再问问穆识月今日去崔府的事,无奈只能放下,略显尴尬的点点头:“你好好休息,明日过来我书房一趟”。 穆识月拉着已经昏昏欲睡的穆辰琦走了,穆景云自然不会破坏自己姨娘的事情,在穆识月离开前就已经先走一步。 午后的太阳依然热烈不减,看着一路走一路迷糊的穆辰琦,她都觉得眼睛有些睁不开,这就是没有歇午觉的后果。 看着丫鬟叫了兄长的小厮把他扶回去,穆识月才放心的离开,走在西侧的抄手游廊,太阳的光才照射不到,穆识月忽然想起,那日回来后还没有让人去打探一下周衡的动静。 三皇子来了凤阳,总觉得此事和周衡脱不了干系,可是若说关联,周衡与三皇子本就是利益相对方,总不能两个人一起谋划什么吧。 祖父曾说找机会介绍周衡给大家认识,但周衡的身体早已恢复了祖父却一直没有动作,如果这么想,是不是为了躲避三皇子。 前世一直到穆识月死前,皇上依旧龙体康健,也没有急着立太子,但三皇子的风头确实盖过了周衡良多。 一路回了自己的房间,穆识月也没想好怎么打探周衡的事情,她决定先好好睡一觉再想这些事情。 可是躺到了床上,穆识月的脑子里还是静不下来,索性坐起来靠着罩了凉簟的团花迎枕自己给自己打扇。 她想起前世自己出嫁前也是这样一个夏天,午后睡不着觉的时候常常拉了丫鬟们一起做针线,可是回来的这些日子,她除了给兄长做了一身衣服就再也没有动过针线。 想到给兄长做的衣服,就想起了那海青色洒金芙蓉花,就想到了金三少,就想到了玲珑,那姑娘现在不知道被李嬷嬷调教成什么样子了。 想到玲珑的相貌,穆识月都不知道自己将她留下是好事还是坏事,也不知道有朝一日金三少会不会后悔自己没有收了这个娇俏美人。 左右也是睡不着,穆识月就叫了絮儿进来,这丫头歇了这么多天,如今是浑身的精神头,什么活都愿意抢在前头。 “你到李嬷嬷那里看看,前段日子咱们收的那个玲珑怎么样了,若是教的差不多了就领回来给我瞧瞧”,穆识月说完又想起早上去崔府时的那个跟车婆子,“顺便问一下菱烟,靳婆子的事她问过没有,如果靳婆子同意了就一起领过来吧”。 穆识月打算利用晚膳前的这段时间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也就不会胡思乱想到头痛了。 第六十三章 可是风大? 絮儿刚出去就带着菱烟进来了,穆识月疑惑的看向二人,“怎么没有去?” 菱烟走过来欠身道:“姑娘,靳婆子那里好像不行”。 穆识月很是意外,一个外院的跟车仆妇能到主子院子里伺候着也算是造化了,怎么就不行呢。 菱烟知道姑娘误会,赶忙解释道:“大家都传这个靳婆子不吉利。听说她五岁的时候爹娘就相继离世,就连她的弟弟都病死了,被人牙子卖到一个大户人家做丫鬟,到了那家没有三年,主家就遭了大火,烧死了好多人,主人家几乎死绝。后来她又到一个酒楼给人家打杂,没多久酒楼老板得罪了一个官老爷让人查封了。这才来了咱们穆家,府里的人都说她晦气没人愿意用,托了关系才留在外院做个粗使婆子”。 穆识月听了倒是没往心里去,要怪也只能怪这个靳婆子命不好,亲人离世并非她想,至于那两个主家的事又怎么能怪罪到她的头上。 “无妨,我也只是看她能干,就用她做个守门的婆子,哪有那么多忌讳,你去问问就是”,她都已经重活一回了,又有什么好忌讳的。 这次絮儿去了很久,久到穆识月都已经修剪了三盆花。 跟在絮儿身后的是玲珑和靳婆子两人,见了穆识月两人一齐跪下行了个大礼,齐声道:“多谢六姑娘抬爱,奴婢一定会尽心尽力的服侍姑娘”。 穆识月还一句话都没有问,这两人就急着表忠心了,看来是都想要这份差事的。 穆识月摆摆手:“你们两个起来吧,我这里规矩没那么严的,你们只要尽好自己的本分,其余的事我不会强求”。 穆识月放下手中的花剪由小琢服侍着净了手,这些日子她一直把小琢带着身边,这丫头也确实是个伶俐的,什么事只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她就能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靳婆子等穆识月收拾妥当坐下了,才膝行到她的跟前,咣咣咣的磕了三个响头,眼角噙着泪花道:“多谢姑娘不介意奴婢的身世,奴婢这是积了大德,才能有幸到姑娘身边伺候”。 穆识月连忙叫身边的丫鬟把这靳婆子搀扶起来,她也没做什么,怎么能受人家这么大的礼。 “你只管好生做事,其他的事情都别多想,我不在乎什么吉利不吉利,只要你是个得用的我自然看得见”,穆识月宽慰着靳婆子。 “嗳,姑娘放心,奴婢一定不会让姑娘您后悔今日的决定”,靳婆子觉得自己真是撞大运了,这些年她受够了别人的冷眼,别说是主子,就是一些有脸面的下人都躲着自己,生怕沾染上什么晦气,如今自己终于是熬出头来了。 穆识月点点头又看向玲珑,温和的问道:“你叫玲珑是吧,在李嬷嬷那可还习惯?” 玲珑没有起身,恭恭敬敬的回答:“回姑娘,李嬷嬷人很好”。 “你既然已经和穆府签订了契约,以后就是我们府上的人了,要记得自己的本份,我可以保你无虞,但你必须对我忠心不二”,对于这个外来的丫头,穆识月不得不警告一二,她不想在身边养一只狼。 玲珑以额触地:“姑娘放心,奴婢不是那不知感恩的人,姑娘收留了我就是恩同再造,玲珑此生只有姑娘一个主子”。 漂亮话谁都会讲,穆识月要看的是以后,所以警告完了也就罢了。 小琢带二人去找白露安排差使,穆识月无事可做,就拿起了昨日翻看过的一本书打发时间。 日暮又晨曦,鸟儿高歌立树梢,又是一个明朗的好天气。 穆府小学堂,西席原是穆家远房一位表亲,因隔得比较远也未以长辈之名称呼,只称其为范先生。 范先生今日所讲是《郑氏规范》,郑氏曾被太祖亲赐“江南第一家”,因其孝义治家闻名于世,其后几带亦屡受旌表。 穆家长辈从不闭塞自守,更愿博采众长,对郑氏族规十分推崇,穆家女子定以《郑氏规范》为持家第一启蒙功课。 不得不承认,穆识月前生能将怀远伯府打理妥当,一部分是因郑氏之功。 其实范先生的讲解是十分枯燥的,但是穆识月仍然听的很认真,不知不觉中一堂课就过去了。 范先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走了,穆识月坐在那里还在回味自己前世的不足,过了很久才起身离开。 待到了小学堂的院门外,却见穆景云和穆卿临正站在桃花树下窃窃私语,见穆识月出来两人齐齐的收了声笑着和她打招呼。 穆识月识相的没有过去,施了一礼后带着丫鬟们走了,对于她们小女儿间的秘密她并不想事无巨细的知道。 一路走来,穆识月的脚步在西园门口停下了,沉静如水的目光望向假山后针如伞盖的几株松树。 倚松苑中那人,她一直没有机会接触,因那院子祖父只安排了一个世仆跟着伺候,并没有其他人,所以连打探的机会都没有。 就像听到了她的心声一般,悠悠的乐曲声飘然入耳,依然是树叶所奏。乐声不似那日听过的迷惘,而是透着一股子怨气,又夹杂着不屈。 穆识月仿佛沉浸在那哀怨的曲调中,想起了自己苦守六年的寂寞,想起了临死前的怨恨和不甘心,脚步不自觉的就像乐声传来的方向而去。 远处群鸦掠过,鸣声惊扰了吹奏的人,声音戛然而止,穆识月顿时清醒,才发现自己无意间竟走到了倚松苑的门外。 脸上一阵凉意,挽袖抬臂,触手湿滑,她居然哭了。不由失笑,自己这是怎么了,竟听着曲子流泪。 耳边有隐约传来的脚步声,穆识月抬起头,看见了倚松苑前站立的青衫男子,他弯唇浅笑:“穆六姑娘,可是风太大?”。 穆识月看着发丝都不曾浮动过的男子,泪已被太阳晒干,报以一笑,算是回报了他的解围:“周公子所言甚是”。 周衡不置可否的摇摇头,转身向倚松苑内走去。 “周公子且慢”,穆识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叫住他,但话已出口。 周衡回过头,:“穆六姑娘还有事?”,他有些疑惑,这个六姑娘不是每一次见面都恨不得逃得远远的吗,今日居然会主动叫住自己。 “周公子可会下棋?”,倚松苑穆识月没有办法渗入进去,既然碰到了,索性亲自一探究竟,也许能解开心中谜题,打定主意后穆识月问道。 周衡挑眉,今日的穆六姑娘很是奇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个小姑娘,他还没有什么好怕的。 第六十四章 无功而返 倚松苑内有一方石桌,正坐着穆识月和周衡二人。 对弈中,位尊或棋艺相当的,执白者先下,棋艺高低不同则高者执白后下。 周衡的身份不能公之于众,穆识月自然不会与他客气,摆好了座子,执黑先下一子。 周衡哑然,穆六姑娘自知水平不足却还主动邀战是为何意,不过也觉得她行止颇为洒脱,遂执了白子后下。 穆识月的棋艺很是一般,周衡的棋艺却甚为高超,且下手不留情,只几个回合她就已经招架不住,有细细的汗珠从额间渗出。 菱烟和小琢都是不懂棋的,但见自家姑娘的样子也知战况如何,二人看着姑娘额头上的汗珠,怕露了怯没敢给姑娘递帕子,生生忍住了。 但事实上,高手过招几息足矣,穆识月的水平如何周衡已经了然于胸,只是放缓了自己的速度让着她罢了。 慢慢的穆识月也看出了自己早已必败之局,丢了棋子拿过旁边的帕子擦拭,一点都没有在乎旁边还坐着一个外男。 “我输了”,穆识月放下帕子坦然道。 “承让了”,周衡客气的回了一句。 穆识月冷着脸:“你这话听着太虚伪,赢了就是赢了,还说什么承让”。 周衡觉得这位穆六姑娘甚是难缠,自己客气一番竟也是错处了。 看着周衡微微泛红的脸,穆识月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无礼,有些尴尬的想解释:“我……”。 周衡抬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无妨,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所好不同而已,在下也只有这一技能拿得出手,穆六姑娘不必介怀”。 穆识月觉得自己此行真的是失策了,这个样子还怎么套话,只怪自己棋品太差,输了棋才会控制不住情绪。 “穆六姑娘今日过来不会只是想找周某下棋吧?”周衡直白的问出心中的疑惑。 穆识月一愣,这个问题她该怎么回答,想不出理由只能拿兄长做挡箭牌,“我听兄长说周公子善玄学,还和他讲了新星表,只是我查遍史籍,皆言新星表早已失传,不知周公子所讲的是什么”。 周衡没想到她连新星表都知道,倒是轻看了这个穆六姑娘,沉吟了一下回到:“穆六姑娘也只是在史籍中查阅,方知有些东西是不可面世的,我所知的新星表也只是偶然在旁人口中窥得一二而已”。 穆识月本也没指望周衡能对自己坦白,这么问也只是找个话题拉近一下彼此的关系。 “这等晦涩的东西我是看不来的,兄长能跟着周公子长长见识是我们的福分,兄长懂的东西不多,只好这一技,还请公子能不吝赐教”,她这话说的倒是有几分真心的,她不知道周衡何时就会离开,兄长跟他学东西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少。 “穆六姑娘不说我也会尽力而为,在下跟令兄……甚是投缘”,周衡只能如此说。 但其实,他是觉得穆辰琦很像曾经的自己,可是又不想让穆辰琦像自己一样只能生活在黑暗里,他喜欢看见那个笑容如阳光般灿烂的大男孩儿。 “周公子还有家人吗?”穆识月试探的问。 “家人”,周衡低声的重复这两个字,“应该没有了吧”,他的回答模棱两可。 穆老太爷对外称他是被强盗掳来的,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人,遇到了强盗他的家人存活下来的几率并不高。 他的目光幽深如湖,很是好看,这一点穆识月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发现了,她好像总能透过他的目光看到更远的地方。 他说没有家人,是不是在他被扔到北燕的那一刻就已经觉得自己是被家人抛弃的那一个呢。 “那周公子以后,会一直留在凤阳吗?”穆识月这话问的很直白。 只是落在周衡的耳里却是另一番意思,穆六姑娘这是想赶自己走? 从第一次见面他就感受到她刻意的疏远,今天又刻意的来接近自己,难道就是为了让自己离开穆府,他不记得有在哪里得罪过穆六姑娘。 “走又如何,不走又如何?”周衡挑眉问道。 “周公子若是要走,我定是会叫兄长多多的缠住你,将你一身的本事学到手才能放开的”,穆识月察觉到周衡可能误会自己的意思了,忙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笑话,若是让七皇子觉得自己是在赶他离开,万一哪天他得登大宝,即便穆家避过了两年后的祸事,也必逃不过今日的责难。 周衡没有听到准确的答案,却也没有追问,他是暂时不能离开的,就当穆六姑娘说的是真的吧。 话说道这里,穆识月已经再找不到说下去的理由了,今日看来注定是无功而返的,索性不再说了。 起身道:“我也该回去了,今日叨扰周公子了,改日周公子如果有什么需要,尽可以遣人到芳歇院来寻我。 周衡没有起身,这也许就是上位者多年养成的习惯吧。 “周公子的树叶吹得甚好,竟不比一般的乐器差,只是曲调太过哀怨,公子须知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万不可因眼前困顿失了斗志”,穆识月临走前如是说。 留下不明所以的周衡,衣袂翩翩的摇出了倚松苑。 一路回到芳歇院,穆识月有些后悔自己今日之行,也许太过于依赖前世所知,她不喜欢这种掌控不到事情真相的感觉。 她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坐在院中的老槐树下纳凉。 周衡比她想象的要难缠一些,从他这里着手是有些困难,那么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做。 穆识月想到了祖父,如果从他那里下手会不会容易一些,随即她就驳回了自己的想法,祖父在朝为官多年,早已经是人老成精的了,想从他那里下手可能更难。 穆识月如今陷入了一个死胡同,前进一步是高墙,后退一步是深渊,她恨恨的锤着黄梨木雕花玫瑰椅的椅背发泄情绪。 刚进院子的絮儿正巧瞧见了这一幕,赶忙上前阻止:“姑娘您怎么了,您要是哪里不痛快尽管来锤奴婢,奴婢皮糙肉厚的禁锤,您可不要和自己的手过不去”。 话毕,她又露出谄媚的笑道:“况且,这椅子还挺贵的,锤坏了怪叫人心疼的“。 穆识月被她的样子逗笑了,点点她的额头道:“就你精,好了,我记住了,下次我就捶你”。 絮儿笑嘻嘻的,“我再精又哪有姑娘您精,姑娘您猜,刚刚我那在燕姨娘屋子当差的表妹和我说什么了”。 “燕姨娘又赏赐她什么好东西了?”穆识月反问着逗絮儿。 絮儿绷起了小脸,“奴婢没有和您玩闹,我表妹偷听到燕姨娘和三姑娘说她的亲事,好像是有什么订好了的婚约,还是京城那边的贵人呢。” 第六十五章 主动请缨 穆识月一下子从椅子上坐直了身体,定好的婚约,还是京城的,是曹家来人了。 前世也是在穆识月年纪尚轻的时候,怀远伯夫人派身边的老嬷嬷到凤阳来商议两家的亲事,然后穆家就开始了一轮明争暗斗。 如今那位嬷嬷已经到了吗,穆识月想起今日在小学堂门口穆卿临和穆景云的窃窃私语,那时她们说的就是此事吧。 眼下的事一桩接一桩,穆识月有些力不从心,既是她们愿意争就让她们争去吧,今生她必定会躲得远远的。 “告诉你那个表妹小心些,不要因为这事惹到自己身上,至于三姐的亲事,自有祖母和父亲做主”,穆识月叮嘱絮儿,既然自己想抽身,索性抽个痛快,一丝的边都不沾,自己和三姐也许就不会闹成前世那样。 第二日是穆府例行的家宴,申时未到,穆府的大小主子就已经齐聚慈严堂。 穆宸轩见穆识月来了挥手叫她过去,拉着她走到屋外的抄手游廊才松开她的衣袖。 “我听说五叔让你经手了五婶的陪嫁铺子?”穆宸轩急切的问着,眼中跳跃着兴奋的光。 “嗯”,穆识月点点头,“母亲的陪嫁父亲不好插手,由我来打理最好不过”。 穆宸轩摇摇头,“你小小年纪哪懂得商人那些道道,我一直羡慕五叔,想跟他学习父亲不同意,不如我帮忙打理你的铺子?” 穆识月没想到穆宸轩是这个打算,前世穆宸轩终是没能过了会试,只得了个同进士的名号,其后才弃学从商跟着父亲学习庶务。 当时穆家长辈是极力反对的,三哥身为四房的嫡长子,却不走仕途改做最下等的商人,四伯父定然会极力反对。 实在是后来穆家出事,即便入仕也是不得圣心,四伯父才勉强同意的,三哥却借着这一滴水舞出了一条河。 穆识月自然不会拒绝,有三堂兄帮忙打理她求之不得,不过她是有条件的,“三哥要帮我打理求之不得,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穆宸轩听见六妹居然同意了,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六妹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只要我能做到的定会竭尽全力”。 “我要你劝说父亲,让我也跟着你们出去见见世面。”穆识月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凭三堂兄的三寸不烂之舌和狡猾,想要说服父亲应该不难。 穆宸轩有些意外穆识月的条件,他以为女孩子顶多是要些珠宝首饰、胭脂水粉,却不想六妹和自己一样,想要出去闯荡? “这……”,穆宸轩犹豫了,穆识月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好经常出去抛头露面。且劝说五叔别的可以,这个,有点难度。 “怎么,三堂兄觉得自己说服不了我父亲吗”,穆识月用上了激将法。 “谁说的”,穆宸轩梗着脖子反驳。 “只是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好经常出去,我帮你打理不好么,我也不会侵吞你的财产,掌柜的还有账房先生都是你的,我只不过是出谋划策加跑腿,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穆识月当然不会担心,三堂兄的为人她还是信得过的,虽说他笑面腹黑于生意上有一套,但那只是对外人。 “我怎么会不放心,是我自己想出去见一下世面,整日窝在这院子里我都要发霉了,而且我想亲眼看着母亲留给我的东西一点点变好”。穆识月想不出更好的理由来劝服穆宸轩,这个时代对女子的桎梏实在太多,女子想要走出庭院太难。 “我试一试吧”,穆宸轩本是不想答应的,无奈刚刚他已经说了会竭尽全力,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一试。 穆识月对三堂兄的能力还是了解的,此事由他出马胜算就有了七成,自己再到父亲那加一把火可能就成事了。 今日的家宴穆老太爷没有早早的离开,他的箭伤已经彻底好了,坐在那里和穆三爷说话,穆识月坐的并不远,所以他们谈话的声音清晰的传到她的耳朵里。 穆老太爷在嘱咐穆三爷到任上后的事情,穆笙的调令已经下来,不日就要启程。 穆家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只要不是京官,穆家子弟上任都是不带家眷的,以此督促在外的穆氏子弟莫忘自己的根还在凤阳,所以三太太和三房的两个孩子都会留在凤阳。 “我听说大哥来信了,说想和怀远伯曹家联姻,此事父亲可有其他考量,究竟选哪一个心中已经有了定数吗?”。穆笙询问着穆老太爷,这事他还是听容氏提起的,怀远伯府虽是功勋世家,但这两辈并没有出类拔萃的人,早已不能跟早年的鼎盛时期相提并论。 这个时候大哥想要和怀远伯府联姻,其中缘由他猜不透。 这件事情如今府里的几位主子都已经知道了,穆老太爷也就没遮掩,只是压低了声音的说道:“怀远伯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既然人家提出来了,我们又有愧于曹家,这事是肯定会认下的。二丫头肯定是不行的,其她的几个还是问问你母亲的意思吧,这内院的事我不想插手。” 穆识月埋着头偷偷的听着,这事躲是躲不过去的,祖母一心为自己考量,很容易再一次的把自己定给曹家,她得想个办法让其他几房尽力去争这个事,这样自己才会容易避开。 就在穆识月听得起劲的时候,穆景云在另一个位置也将这段话听在了耳里,手中的帕子不知不觉得被她拧得不成样子。 今日下学的时候穆卿临找自己说的就是这件事情,她说怀远伯府是世袭的功勋之家,听说怀远伯的身子骨并不好,很有可能时日无多,如若真的能嫁过去,也许很快就是一等伯夫人了。 穆卿临说话的时候神采飞扬,她说穆府这几个姐妹当中自己是庶女,和怀远伯世子身份上不匹配,所以请自己多帮帮她。 穆景云听到这话的时候心中如火烧一般。 凭什么,同为穆家的女儿,二房也只是庶出的,她怎么说也是穆老太爷嫡亲的孙女,为什么自己就要比别人差,就因为姨娘的身份低贱吗。 穆景云心中不服气,如今姨娘怀了身孕,嫡母去世已经过了三年,三房也没有个主母。 倘若父亲怜爱,为什么就不能将姨娘扶了正,这样自己也不会像如今这样尴尬,眼看着一段天赐良缘都没有机会去争取。 一等伯夫人,这是她做梦都想不到的荣光啊,如今摆在自己的面前,难道就要这样的错过吗,她真的很不甘心。 待大家续完了话,穆老太爷又把好不容易回来的穆五爷叫去自己的书房说话,穆景云没有等穆识月,先一步回了芳歇院。 第六十六章 姨娘诉苦 燕姨娘的屋子里,看着一进屋就漱漱的落泪不说话的穆景云,燕姨娘吓坏了,急忙追问女儿怎么了,受了什么委屈。 穆景云抱着燕姨娘的手臂哭得更厉害了,把燕姨娘急得不行,一个劲儿的向梨落使眼色,梨落只是摇摇头,她也是一头雾水,从慈严堂出来后三姑娘的面色就不好,连招呼都没有和六姑娘打一声就自顾自的跑了回来。 待哭够了,穆景云才接过燕姨娘递过来的帕子擦了脸,哽咽的说:“湘儿、梨落,你们都下去,我有话要和姨娘说。” 燕姨娘的大丫鬟湘儿牵着梨落的手带着几个丫头下去了,等房门被彻底的关好,穆景云才哽咽着问道:“姨娘,父亲待你如何?” 燕姨娘没想到女儿会问这种问题,嗔到:“你一个女孩子,问这些做什么” 穆景云没有耐心和燕姨娘周旋:“姨娘只管告诉我就是,你不是说你怀着身孕是喜事吗,可为什么父亲从来没想过将您的身份提一提?” 燕姨娘听女儿此言心中微微的有些不舒服,她这是瞧不上自己的身份了吗:“哪有那么快的,我这身子连三个月都没有,哪有理由能跟你父亲说这事,母凭子贵,怎么也得等这孩子生下来再说”。 “我等不到那个时候了”,穆景云忽然大声吼道,把燕姨娘吓了一跳。 “云儿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燕姨娘没想到一向温顺的女儿会对自己发脾气。 穆景云掩面又落下了泪:“姨娘您说过,我们的日子会一点点变好的,您说过我们不能认命,要做人上人的,可是我什么都没有,我拿什么去和人家争。” 燕姨娘温柔的抚摸着穆景云的背:“云儿告诉姨娘,发生了什么事情“。 穆景云断断续续的把怀远伯府的亲事、穆卿临说的话一股脑的讲给了燕姨娘听,燕姨娘听后沉默了。 穆景云仰起精致的小脸望向燕姨娘:“姨娘,您说我该怎么做,我不甘心,父亲才是祖母嫡亲的儿子,虽说我只是庶出,但到底也承袭着祖母的血脉,难道我就不能有机会出人头地吗” 燕姨娘没有回答穆景云的话,她的心里千回百转。 这一切都是她的错,是自己没有给女儿一个好的出身。 “云儿,你放心,我们当然要争取,姨娘不会看着你错失良缘的。”燕姨娘坚定的回道。 “姨娘,我们该怎么做?”穆景云满含希望的眼睛望着燕姨娘,她知道,姨娘这么聪慧一定有办法。 “这些你不用管,你只要安安分分的做你的穆三姑娘,其他的事交给我。记得,要讨你祖母和父亲的欢心,这样他们才会多怜惜你一些”,燕姨娘嘱咐道。 穆景云乖巧的应着,心里充满了期盼,这些年姨娘想做的事就没有不成的。 燕姨娘那里发生的事穆识月已经得了消息,她只是浅浅的笑了一下没有回应。这样很好,大家都觉得是好的她才能逃得更远。 这一日吃过晚膳,穆识月闲来无事在院子里遛弯消食,被白露指了做三等丫鬟的玲珑正打理着天井里的花草,见穆识月走过来落落大方的行了一礼。 穆识月看着她身上沾着的泥土,不由想起初见那日,笑着问她:“在这里可还习惯?” “奴婢非常喜欢这里,不会再为一日三餐的着落担忧,也不用怕哪日睡醒了觉又被人堵在门口让还钱,心里踏实多了。”,玲珑诚恳的回答。 “你家中只有你一个吗?”穆识月起意与玲珑闲聊起来。 “没,奴婢还有个哥哥,都已经快二十岁了还没有娶媳妇,别人都嫌我家穷,嫌我爹是赌鬼,没人敢把女儿嫁到我们家来。前年哥哥说要到沿海去闯一闯,看看能不能赚到银子就走了”,玲珑说这些的时候头低低的垂下,音调也低沉了许多。 穆识月无意挑起玲珑的伤心事,心里有些愧疚:“对不起,我不该问你这些的”。 玲珑连连摆手,“姑娘不要这样说,即使您不问,这些事也不会变好的。哥哥说了,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奴婢能遇到姑娘,这就是奴婢的缘法。” 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这句话很妙,只是不知道自己的缘法又是什么。 是夜,燕姨娘的房间,穆五爷坐在临窗的罗汉床上由燕姨娘给他捏着脚。 燕姨娘的手白皙清瘦,莹华玉润,柔柔的捏着,很是舒适,穆五爷微眯着眼睛享受着。 “老爷,太太走了已经三年多了,我如今又怀了身子,您看是不是再纳一个妹妹来服侍您”,燕姨娘的声音就像她的手一样,亦是透着一股子柔媚劲儿。 穆五爷只有两个姨娘,除了燕姨娘外还有一个秦姨娘,只是秦姨娘在早年间因流产伤了身子,总是不爽利,所以穆五爷很少到她那里去。 况且燕姨娘也是个有手段的,穆五爷对她终归有些情谊。 “我常年在外,每次回来也待不了几日,算了吧,你有心了”,穆五爷兴致缺缺的说道。 燕姨娘神色戚戚的感叹着:“太太走的这几年,委屈四少爷和六姑娘了,您不在身边,也没个知疼知热的人照顾着。三姑娘好歹还有奴婢这个姨娘,六姑娘那里奴婢身份低微,也不敢太过亲近,怕别人说我不顾主仆尊卑”。 穆五爷叹了一口气,抽出了燕姨娘手中的脚,盘膝坐于床上,“几个孩子都是好的,我看云儿知礼懂事,这也是你教的好。倒是那两个,是我对不住他们了”。 “老爷切莫如此说,您这也是为了咱们五房”,无论怎样,穆五爷这样奔波也是为了这个家。 接着又说:“云儿也不容易,咱们五房也没有个能当家理事的,像她这个年纪的姑娘早早的媒人就踏破了门槛了,可是你看她……” 燕姨娘抽出怀中的帕子抹了抹眼睛继续道:“二姑娘的亲事一直定不下来,老太太每日忙着帮二姑娘相看,她不定下来咱们三姑娘也不好看人家。云儿都已经十一岁了,再等下去适龄的好一点的少爷公子都娶妻生子了,还上哪寻一份好姻缘” “说到底是我没本事,没有个得力的娘家,要不云儿也不会耽误到现在”,燕姨娘说着说着就嘤嘤的哭了起来。 美人垂泪,纵是铁汉也有柔情,况且是燕姨娘这样难得的美人,穆五爷伸手揽过燕姨娘让她坐在自己的怀里。 安慰道:“我知道,这都是我的不是,忽略了你们母女。大哥把颜丫头托付给母亲,她当然会对颜丫头厚待一些,毕竟咱们府上如今是靠着大房支应门庭”。 第六十七章 新的考量 燕姨娘顺势靠在穆五爷的肩头,把玩着他散开的头发,二人已经沐浴过了,一股淡淡的皂荚香味萦绕在鼻尖。 这个男人是她的,自太太去世,无论自己的身份是怎样,但说到底,自己是他身边唯一的女人,这么些年,她不相信这个男人会不把自己放在心上。 “老太太的难处奴婢也知道,奴婢也只是为云儿担忧,再这样下去,莫不是要在家中熬成老姑娘吗”。燕姨娘的泪扑簌簌的落在穆五爷的肩头,也落进了他的心里。 穆景云也是他的女儿,他又如何不忧心,只是力有未逮罢了。 无奈的道:“那你说怎么办,我总不能让母亲先不要管颜丫头,来操心云儿吧。” 燕姨娘从穆五爷的肩头抬起了身子,眉毛微蹙的嗔到:“老爷说的哪里话,奴婢在这府里也就能跟您使使小性,您又作何拿这话来呛我。” 她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两腮也是鼓着,穆五爷见了心不自觉的就软了下来:“好好好,是我的不是,你有什么牢骚、有什么小性子尽管向我招呼过来,我再不胡说了” 燕姨娘很懂得穆五爷这个人,他在生意场上你来我往、尔虞我诈的惯了,回到家里就想要真正的放松,希望别人能拿出一副真诚的样子对待他,这样他才不会觉得累。 燕姨娘得了他这样的话,胆子越发大了起来,装作不情不愿的样子又靠到了穆五爷的身上:“老爷,奴婢听说京城的怀远伯府有意和咱们府上结亲,云儿能不能……” “怎么可能”,穆五爷惊讶的说。 自己连个官身都没有,云儿又是个庶出的,和怀远伯世子根本是门不当户不对。 “老爷”,燕姨娘嗔怪一声,音调中说不出的娇媚。“您怎么不想想,这个事情老太太早就知道了,可她还是一直在帮着二姑娘相看人家,可见她是不想二姑娘再嫁回京城的。咱们六姑娘年纪又小,前边几个姐姐的婚事都没有定下来,所以也不可能会是她。剩下的三位姑娘中可就只有咱们云儿年龄相当并且是老夫人嫡亲的孙女了”。 穆知颜因何回的凤阳穆五爷当然是知道的,所以从心底就没有想过她,至于月儿,确实小了一点。 这一刻,穆五爷觉得燕姨娘说的还是有点道理的,至少自己的女儿不会比其他几房的差,只是,她这庶女的身份…… 燕姨娘看着摇摆不定的穆五爷,心中暗喜,“云儿也就是这个庶女的身份稍微低一些,唉,只能怪她命苦,没有投胎在太太的肚子里。也不知道奴婢肚子里的这个是男是女,只盼着将来他们不要怪妾身没给他带来福分”。 燕姨娘的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欲落未落的样子,很是惹人疼惜,话说到这个份上穆五爷若是还听不出来,那就枉费他在生意场上走一遭了。 燕姨娘跟了他也有十几年了,一直谨守本份,很少有逾举的地方,平心而论,自己也实在是有愧于她。 只是,她的身份确实还是低微了些,想要做正头夫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即便燕姨娘这一胎生的是个男孩,他也没想过让自己的儿子有一个丫鬟出身的母亲。 可是她说的话也是有一番道理的,自己的院子无人打理,对几个子女还是有些影响的。 凤阳城西的一座废弃院落中,一身暗灰色劲装的中年男子立在荒草覆盖的庭院内,他的面色就如同这夜色一样沉郁。 身后的青草中跪立着同样身着劲装、黑巾覆面、身量瘦高的一人。 “能得知此事实属机缘巧合,属下在各要处均已安排好暗哨,请韩叔转告主子,只要那人一出现必定将其擒获”,跪立的黑衣人声音低沉嘶哑,让人听着很不舒服。 “那随从可是已经处理了?”被称为韩叔的人问,高耸的颧骨随着他的说话一颤一颤的。 “没得主子示令,属下不敢擅自做主,寻了处安全的地方将他关了起来,只是他咬死不认,一直坚称是自己怕受牵连才逃出来的”,想到那个抓到的人,瘦高男子心中佩服不已。 自己的手段已是这其中的佼佼者,竟也无法撬开那人的嘴,是条汉子,只无奈两人立场不同。 “先留着他,以后主子有大用,你将各处都守好了。此事只有咱们知道,切记要悄悄的进行,万不可走漏了风声引来其他不相干的人”,韩叔嘱咐着。 “属下明白,请韩叔和主子放心”,瘦高男子恭敬的说道。 事毕,两人一前一后分别离开了废院,惟余满院鸣蜩啾啾。 须臾之后,又一道身影尾随着那个被称为韩叔的人而去,月色斑驳,那人右颈领口银线压织的图腾在墨发间忽隐忽现。 燕姨娘的话到底在穆五爷的心中埋下了一根刺。 他跟崔氏少年夫妻,感情上还算和睦,只是后来穆辰琦出了事,也就没了那旖旎心思,只一心扑在穆辰琦的病上。 直到崔氏去世,他想着这些年也是愧对了她,就一直没想过续娶的事,年前的时候母亲就和他提过再添一房,他以庶务繁忙为由拒绝了。 那时只想着自己常年在外,眠花宿柳的事也是不少,家里又何必非要有个苦守着的。 如今看来,是他想的不够周全,五房有了主母,行事也就有了章程,几个子女也不会像如今这般。 况且长子这个样子怎么能承袭家业,即便燕姨娘这一胎是个男孩,也不过是个庶子。 是时候该考虑下再纳一房了,五房不能连个正经的嫡子也没有。 燕姨娘的心中也在打鼓,老爷昨晚的态度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反复的在想,究竟自己哪里想左了。 她始终认识不到,以她的身份如何能做一个当家主母,把小妾扶正,那是小门小户才做出的事情。 燕姨娘房中的事情穆识月当然不会知道,她只知道燕姨娘不会坐以待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束手在这里等着就是。 眼瞧着已经六月下旬,穆老太爷五十的寿辰就快到了,府中也忙活起来了,置办物件、定宴席菜式,穆二太太忙得不可开交,穆老夫人就指了三太太和四太太帮着陈氏操劳一些。 不日,穆府中收到消息,穆六爷、穆大太太和穆六太太早已从京城启程,赶回凤阳参加穆老太爷的寿辰,除了已经出嫁的大姑奶奶穆知婉,大房和六房的几个小辈都会回来给穆老太爷贺寿。 穆家大老爷穆宪因公务繁忙脱不得身,只能在京城遥拜。 得到这消息最高兴的莫过于穆知颜了,她回凤阳已有半年,嘴上不说但心里又何尝不想念千里之外的家人,穆识月也为她开心。 第六十八章 三皇子到访 忽有一日,三皇子突然到穆府拜访穆老太爷。 穆识月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三皇子已经被迎进了穆府大门,普一听见,她惊得连手中的糕点都掉了。 这消息是穆辰琦带回来的,他本来在穆宸谦那里,正听他讲前几日到凤阳城外的普云寺时清远大和尚讲经的事情,就有小厮来秉三皇子到访,请穆宸谦到穆老太爷那里拜见。 听了穆辰琦的话,穆识月连忙派人去打探,带回来的消息果然是三皇子已经被穆老太爷请到了慈严堂。 三皇子是天潢贵胄,却亲自来拜访一个已经致仕的前吏部侍郎,这件事的确是耐人寻味。 穆识月担心的还另有一层,就是倚松苑中住着的那位。 七皇子可是诈死从北燕逃回来的,此事必定是瞒得死死的,一旦被人发现,那可就是破坏两国邦交再加上欺君之罪。 真的到了那一步,收留他并且隐瞒不报,穆家满门都得给他陪葬。 穆识月打发了兄长,一个人在屋内踱着步。 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她不知道祖父的打算是什么,不知道周衡为何会避到穆家,不知道三皇子是不是知晓什么。 但是祖父这个人她还是有些了解的,能一路做到吏部侍郎的位子,又知道激流勇退,也不是个糊涂的,也许事情并没有她想的那样糟糕。 况且她是知道的,穆家即便出事也不是现在,想必此时穆家还是安全的。 想通了这一切,穆识月的心稍稍的落下了一些。 但还是有些担忧,怕万一有什么变故,自她重生回来,有很多事都和前世不一样了。 前世她一直窝在芳歇院,没有整顿母亲的陪嫁,没有去韩府拜寿,没有遇到三皇子。 牵一发而动全身,谁知道会不会某个节点的些许不同就改变了一些什么。 就在穆识月惴惴不安的担忧中,慈严堂来了人传话,请府内的姑娘少爷们到慈严堂拜见三皇子。 这是对待贵人正经的礼数,毕竟三皇子不是寻常人,能去拜见都是给了穆家很大的面子。 穆识月细心的打扮了一番,烟霞色半臂褙子,里边是青黄色的杭绢挑线裙,挽了个简单的双环髻,两髻上各戴了一朵淡粉色绢花。 轻施薄粉、胭脂未涂,这身打扮并不出挑,过眼就忘的那种,穆识月是刻意为之。 二姐告诉过她最好不要被三皇子注意到,所以她只能让自己尽量普通,这样隐在众姐妹中才不会入三皇子的眼。 收拾妥当后,穆识月点了絮儿和菱烟跟自己去慈严堂。 絮儿听后雀跃不已,上次去韩家她因伤错过了,这一次终于有了得见贵人的机会。 穆识月低声警告两个丫头:“三皇子的身份不同旁人,你们切近谨慎小心,万不可在此关键时刻失了礼数”。 两人低声应是,心中警醒就算姑娘不说也是不敢有任何失仪之处的,要不自己的小命可能都保不住。 穆识月一心低调行事,有些人却不这么想。 刚出房门,就看见穆景云摇曳生姿的向自己走来,一身的杏子红绣鹅黄色祥云团花对襟绫衫,红的艳丽、黄的娇俏。 眉眼也细细的描摹过了,朱唇嫣红,耳畔明珠耳铛在微风的吹拂下轻微摇晃撞击着玉白的脸颊,赤金头面在煜煜阳光下闪耀着金黄色的光泽。 穆识月轻轻簇眉,三姐这是要做什么,莫不是以为自己会入了三皇子的眼,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 随后她就肯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穆景云这个人,心大的很,她从来不认为自己低人一等,即便是低,那也仅仅是出身上面。 她可是自诩是凤阳数得上号的才女,更何况还有这副倾城之姿,这算不算是艺高人胆大。 “三姐今日真是光彩照人,妹妹的眼都快晃的睁不开了”,穆识月半是恭维半是讽刺的说道。 穆景云听闻三皇子来了穆府,心中确实有些期盼,那可是真正的贵人,如若自己撞了大运能叫三皇子看上,这一辈子可就是飞黄腾达了。 不奢望做皇子妃,哪怕是一个侧妃都是自己的造化了,于是精心的打扮了一番,以求三皇子能慧眼一顾。 “六妹谬赞了,三皇子不比他人,我们总不能失了穆家的仪态”,穆景云以帕掩唇轻笑。 “只是六妹今日怎么不好生打扮一下,毕竟要见的是个皇子,你这样的装扮……”,穆景云觉得穆识月真的很不会打扮。 明明是个娇俏的小娘子,容貌也只比自己稚嫩那么一点点,却偏偏不能发现自己的亮点并加以突出,到底是年纪小也没有母亲指导,眼光上都差着一些。 穆识月装着糊涂,“我这样很好啊,我本来就没有三姐漂亮嘛,再打扮又能如何”。 穆景云听着穆识月的恭维心中熨帖的很,但不敢表露的太明显,“六妹年龄小还没长开罢了,走吧,再耽搁下去可就要迟了” 她主动拉起了穆识月的手,心情愉悦的迈步出了芳歇院。 西园离慈严堂本就远一点,所以五房的两姐妹到底还是比其他人慢了一些。 四太太苏氏等在慈严堂的外边,见两姐妹一起过来小步快走的迎上前去,低声道:“就等你们了,快随我进去吧,切记不要失了礼仪,平日学的规矩都要做好”。 三皇子的到来很是令穆府诸人意外,一点准备都没有,大家的心都提着生怕有一丝不妥。 凤阳毕竟远离京师,能见到的大人物有限,两个孩子也不过十岁左右的年纪,四太太的担心不无道理。 进了慈严堂的门,其他几房的姐妹都侯在屏风后边没有进屋,几个人除了穆知颜外都有些小小的紧张。 穆知颜的穿着和穆识月一样,亮丽却不打眼,二人相视会心一笑。 穆识月悄悄地站在了穆知颜的旁边,穆知颜借着衣袖的遮掩轻轻的捏了捏她的手以示鼓励。 其实大可不必,穆识月前世也进宫过几次,宫中的贵人也都见过了,如今再见也算是熟人,至于规矩礼仪早已刻在了骨子里,只是这些都不足为外人道罢了。 屋内三皇子正在询问穆老夫人的身体,透过屏风的空隙,穆识月正好能看见祖母。 老太太正襟危坐在下首右侧的交椅中,出于尊敬只坐了半个身子,穆老夫人是有一品诰命身份的,所以按品大装。 暗红色圆领右衽织双凤及折枝杂宝花缎补服工工整整的穿在身上,上边的折痕清晰可见,就知这身宫装已经在箱底压了不知多久。 目光右移,一袭玄纹云袖红衣映入眼帘,屏风遮挡下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挺直的脊背和修长有力的手。 第六十九章 如此渊源 三皇子正在询问穆老夫人的身体状况,语态和煦,只是这其中究竟有多少真意无人得知。 又候了很久,久到姐妹几个都快要站立不住的时候,屋内才有人出来请几位姑娘进去。 穆识月跟在穆知颜的身后缓缓的绕过屏风,走至厅堂中央,一直低垂着头没敢抬起。 一一跪倒在地,行肃拜大礼,清亮齐整的声音回荡在厅堂之内:“臣女恭请三皇子金安”。 三皇子正坐上首,状似无意的看着厅中拜倒的穆家女子,虽垂着头看不清脸面,但也掩不住江南女子的柔婉。 穆景云偷偷抬眼瞄了三皇子,一身玄色对襟窄袖长衫,领口和袖口都镶绣了银丝边腾云祥纹,腰间挂着白玉玲珑腰佩,端坐在主位上也是气质外露、丰神俊朗。 三皇子的目光无意间落在那个偷眼瞄着自己的女子身上,穆景云立即低下了头,红晕慢慢的爬上耳根。 以三皇子的身份,这样的女子所见不知凡几,也只是一扫而过,淡淡的开口:“都起来吧”。 穆识月一直没敢抬头,只恭恭敬敬的跟随众姐妹起身,乖巧的退到一边站定。 三皇子转身笑吟吟的对穆老太爷道:“到底还是穆老大人家学渊源,就是府上的姑娘们瞧着都出众的很,竟是不比京城的那些贵女差”。 很平常的恭维之词,穆景云心中不免失落,三皇子的目光根本没有在自己身上停留片刻,枉费了自己一番精心打扮。 三皇子却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咦,这位是穆二姑娘吧,我记得你,你好像是……”,他当然会记得,这半年京城可是没少有她的传闻。 侧头想看坐在下首的夏奕,才想起刚刚几位姑娘进来之前,为了避嫌已经让穆家的几位少爷把夏奕和方子昱请去别处去了。 看热闹的想法不觉就淡了,无妨,没有夏奕他还能放松些。 穆老夫人在一旁接过话:“三皇子垂爱,我这孙女是替她的父亲回来尽孝的,如今就跟在我身边伺候着,每日尽心尽力的,如今老身都有些离不开她了”。 三皇子久居高位,每日最常做的事就是揣摩人心,穆老夫人的话他又怎会听不明白,想来这事在凤阳还是个秘密,也就收了话题不再提起。 穆识月暗捏了一把汗,担忧这件事说出来她穆知颜遭人怨怪,毕竟是一府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难免其他几房的人怕牵连自家姑娘的名声而心生不忿,万幸三皇子的话只说了一半。 穆家的晚辈拜见完毕后,只留了穆宸谦一个有着举人身份的在厅内伺候,其余人就都退了出去,留三皇子和几位长辈在屋内说话。 慈严堂外林立的皇子亲卫庄严肃穆的守在那里,穆知颜没敢回自己所居的后罩房,准备跟穆识月去西园躲一会儿。 姐妹几个没敢再停留,匆匆道别后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穆景云没有回芳歇院,却是和穆卿临去了东园。 穆识月不管她的心中有什么打算,没有了她,她和穆知颜两人更自在一些。 一路走回西园,两姐妹都没有说话,入了西园以后穆知颜提议再去秀竹堂坐一会儿。 秀竹堂内,玉兰花的花期已经过了,只余满树翠绿,再没有了初见时的繁花似锦。 穆知颜寻到她惯常坐的躺椅侧靠上去,闭起眼睛不说话,就在那安静的躺着。 穆识月凑了过去,“二姐,你怎么了,累吗?”,她不知道为什么从慈严堂出来穆知颜的情绪就有些低落。 穆知颜轻轻摇了摇头,眼角的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 “二姐?”,一向坚强的穆知颜竟然哭了,穆识月一时手足无措,连忙抽了自己的帕子帮她擦拭,却不知该怎么问出口。 穆知颜默默的哭了好久,任穆识月帮她擦拭,最后才突然坐起来,一把扯过穆识月手中的帕子几下就把眼角残余的泪痕抹去。 自嘲一笑,道:“让六妹看笑话了”。 穆识月摇摇头,在她的心中穆知颜一直是个坚强的仿若出尘的女子,好像世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会冷眼看着别人笑闹与哭泣,但你永远感觉不到她的融入,今日却是难得的情绪外露了。 “这些日子咱们两个走的这么近,却很少听见你说话,每一次都是我长篇大论而你只言简意赅的说几句”,穆知颜幽幽的说着。 “你也从未问过关于我的事情,难道你就不好奇吗?不好奇我为什么回凤阳,不好奇那个夏奕是怎么回事,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哭?”穆知颜一连串的问句向穆识月砸来。 穆知颜定定的望着看着自己一句话不说的穆识月,心中泄气,六妹不就是这样一个人吗。 “我说我是被父亲赶回凤阳的你信吗”,穆知颜熬不过穆识月,只好认输。 “我不是和你说过父亲醉酒为我定了太常寺卿夏家次子的亲事吗,那个次子就是那一日你在湖边打过的那个夏奕”。 “他在京城是出了名的纨绔,章台走马、飞鹰楚馆,我跟父亲闹过几次,他都以交换过庚帖为由拒绝了我”。 “后来有一次我参加一个诗会被人奚落,那日我也不知是怎了,无名火烧的厉害。打发人出去打听到夏奕的去处,听闻他又去了烟花巷,就偷溜出府,在路边花二钱银子买了个袋子,藏在他回府的必经之处”。 这件事穆识月已经知道了,但此刻也只能装作不知的听她继续说下去。 “果然,我在那藏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见到醉醺醺出来的夏奕,他的小厮去牵马,离得远远的。我趁他一个不备就拿那袋子套在他的身上,抄起早准备好的一根木棍打了下去”,穆知颜一口气讲了事情的经过,好似压在心中的担子终于落下了。 “后来的事你大概也能猜到,牵马回来的小厮发现了我,大声叫喊引来了五城兵马司的人,是父亲把我从五城兵马司的大牢里领出来的”。 “但夏家也因此事退了亲,我的目的达到了,只是事情闹得大没有瞒住,我在京城的声誉也毁了,人人都道我是悍妇,再也没人敢上门提亲。父亲就和祖母商量下把我接回了凤阳,并死死的把这件事瞒住了这边的人”。 言罢,穆知颜黯淡的双眸的望向穆识月:“这回你知道我和夏奕的渊源了吧,我想刚刚三皇子要说的就是这件事,只是后来打住了”。 “可我不知道我究竟错在了哪里,你不是说过即使没有了依仗我们也要靠着自己努力的活下去吗,当初我努力过了,却是除了个悍妇的名头什么也没有落下”。 第七十章 何人在那 穆识月一时无语,是啊,二姐亲眼见证了努力后的失败,自己又该如何宽慰她。 想了一会儿,才勉强道:“二姐,世间路有万千条,只要一个方向没有选对产生的结果就会大不同。有时候不是道理本身有问题,而是你实现的方法不合适”。 “强词夺理”,穆知颜横了她一眼。 但其实她也知道,六妹说的对,事后她也曾后悔过自己当时的冲动,只是木已成舟,再想其它也是枉然。 “六妹可曾有过后悔的事”,穆知颜的心情好了许多,随口问了一句。 后悔,穆识月不知道怎么回答。若论后悔,恐怕她唯一后悔的就是努力嫁进怀远伯府吧。 轻轻的摇头:“不曾有过”。 汀兰和菱烟到芳歇院的小厨房取了些茶点过来,还特意带了穆知颜喜爱喝的蜜浆。 穆识月看着那一大罐用冰镇了的蜜浆拧眉,“二姐好小孩子气”。 穆知颜淡定的从罐子中倒出一杯蜜浆,放在口中轻抿,沁凉爽口。 放下杯子道:“六妹这就有所不知了,喜爱蜜浆的未必就是小孩子气。” “我在一本史书上就看过这样一句话,曰‘时盛暑,欲得蜜浆,又无蜜……’,讲的就是几代以前的一位大将在大热天想喝杯蜜水,因军中已断粮而不得,怒急之下竟一命呜呼”。 “枭雄尚且如此,我一介小女子又有何不可。倒是你,哪有个小姑娘的样子”。 二人正说着话,穆知颜身边唤作芷岸的丫鬟从秀竹堂的大门进来,屈膝行礼后道:“姑娘,老夫人请您回去,问您昨日读过的那本是什么书”。 “三皇子走了吗”,穆知颜问芷岸。 “未曾,老太爷请了三皇子到外院的书房,如今慈严堂已经没有人了”。 穆知颜点点头,歉意的向穆识月道:“改日再来和你讨论骈体诗文,你回去自己先查查书籍”,然后带着汀兰和芷岸走了。 玉兰树下倒是比别处凉爽一些,穆识月懒懒的没有动,兴致使然,她也起身倒了一杯蜜浆在杯中,甜丝丝的,尝起来也没觉好喝在哪里。 于是唤菱烟道:“待会儿回去叫小厨房帮我准备出扶芳叶、楥禊根、酪浆、乌梅、江桂,我要做五色饮给二姐尝尝”。 菱烟虽不知何为五色饮,但也恭敬的应下。 清风拂面,似是凉爽了些许,已经在秀竹堂坐了好久,亦不知正院那边情况的穆识月竟是睡着了。 而在不远处的一株葱茏大树上,一名红衣男子侧卧在粗壮的树稍上也昏昏欲睡,这个位置他选了好久,确实是纳凉的好去处,也难怪那个小姑娘能在树下睡着。 只是不知她刚刚所说的五色饮是为何物,倒是将他的肠胃勾起了兴趣。 斜眼瞄着那树下的女子,不过八九岁的年纪,身段还没有长开,远没有素日所见那些娇娘的环肥燕瘦、玲珑有致,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倒是五官精致、肤白如瓷,尤其那一双眼睛上的睫毛像小扇子一般在那轻颤。 纤细白皙的手腕搭在身侧,还抓着一截帕子,虽隔得远依然能感受到那指甲上的莹莹光泽。 唉!只怪目力太好,这明明是个嫩生生的女娃娃,却怎会似那日湖边一样伸手就挥拳头。 真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夏奕在树上感慨着,听着知了鸣叫终于也沉沉睡去。 穆识月觉得这一觉睡了许久,但其实也只是两刻钟,待她醒来的时候几个小丫鬟也都在一旁打起了盹。 到底是菱烟警醒些,穆识月刚一翻身她就清醒过来,连声的告罪惊醒了一旁迷糊着的其他人。 “无妨,夏日本就爱困顿的,我们在这也是许久了,该回去了”,穆识月起身整理了衣襟就向秀竹堂外走去。 青石路面被太阳晒得滚烫,脚踩在上面都能感受到传来的热度,主仆几人不由加快了脚步。 絮儿在后边“哎呀”一声,脚步顿住,回望过去。 “姑娘,您头上的簪花少了一朵”,絮儿望着穆识月道。 穆识月抬手摸了一下,果然一侧的簪花已经不见了。 “奴婢去寻一寻”,絮儿转身要走。 穆识月叫住她,“一起去吧,那簪花是前几日二姐寻来给我的,弄丢了又要嗔怪我了”。 于是她又带着一众丫鬟沿着从秀竹堂出来的方向找回去,却不想刚过秀竹堂的院门就看见一道身影从玉兰树下的躺椅边飞速的旋转到枝叶茂盛的树上。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就不见了人影,有那胆小的丫鬟惊得叫起来。 穆识月第一个想法就是周衡的人,毕竟她曾经在秀竹堂的垂花门内见过隐在暗处的身影。 回身瞪了身后的小丫头一眼,那人忙收了声垂头退到一边。 看着身影消失后就不再摇晃的树叶,穆识月试探的问了一句:“何人在那里?” 穆府是有自己的护院的,别说内院了,就是外院想要随意进来都是不容易的,所以她并没有多害怕。 只是她这一问真的就只是试探一下,她可不认为被人发现了还会乖乖的等在那里。 却不想真的有人乖乖的躲在树后没有走。 随着树叶哗哗的响声,一道红色的身影从树梢上直接跳了下来,把几人都吓了一跳,不过这一次倒是没人敢喊出声来。 菱烟和絮儿立即上前挡在了穆识月的前边,待看清了面前的人,二人互视一眼同时觉得在哪里见过。 到底是絮儿反应的快一些,疑惑的问道:“您是,夏公子?” 夏奕觉得没有比自己再悲催的人了,难道这就是本领不强的后果吗。 他本来在远处的树上已经睡着,可是这边的声响把他吵醒了,睁开眼睛就看见先他一步睡着的小姑娘已经起来,说了几句话就带着下人们走了。 他本来还想再睡一会,可是却眼尖的发现在那小姑娘刚刚躺过的躺椅边好似有什么东西,出于好奇他便跳下树踩着高墙过来了。 到了这才发现是一朵小巧的藕紫色绢花,顺手捡起来,还没来得及细看就听见有脚步声走来,于是翻身上树,却不想还是慢了一步叫人发现了。 絮儿叫出口后菱烟也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谁了,这不正是那日在湖边被姑娘打了一拳的夏公子。 夏奕尴尬的说了句:“呵呵,真巧,在这里遇见你”。 第七十一章 五色饮 穆识月看着夏奕手中露出的藕紫色流苏,就知自己的绢花被他拾了去。 面无表情的看着夏奕,淡淡的道:“不巧,这里是我家”。 夏奕此刻真的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心道自己怎么说了这么一句糊涂话,只能尴尬的站在那里。 菱烟和絮儿知道夏奕定是和三皇子一起过来的,也不敢太过无礼,静静的退到穆识月的身后立在两侧。 虽然不是什么坏人,但这个夏公子也绝对不是好人,刚刚二姑娘和自己姑娘说的话她们两个可是都听到了的。 穆识月伸出莹白的小手,看着夏奕说:“可否请夏公子将我的簪花还给我”。 夏奕看看穆识月的手,又看看手中的绢花,才后知后觉的哦了一声,连忙伸手将手中攥紧的绢花递了出去。 真的是够了,自己今天是迷了心窍吗,怎么一次两次的糊涂,定是在那树梢睡的迷糊了还没清醒过来。 穆识月接过簪花道了一声谢,她可管不了这个夏奕是如何到的秀竹堂,为什么身边没人陪,这种时候还是离得远远的比较好。 于是也不多话,只说了句“夏公子慢坐,小女子告辞了”,行了个福礼转身便走。 夏奕看见那小姑娘利落的转身,忽然开口道:“穆姑娘留步,在下有一事不知”。 穆识月疑惑的转身,“夏公子请讲”。 “何为五色饮?”,夏奕把心中的疑问脱口而出。 穆识月的脸顿时就沉了,这五色饮还是她刚刚睡前和菱烟说的,难道自那时起夏奕就在秀竹堂? 可是他不现身躲在暗处不出来是为何意。 看着穆识月变了的脸色夏奕还有一瞬间的困顿,这五色饮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能与人说起吗,怎么这姑娘的脸黑沉沉的。 但刹那间他就明白了,下意识的抬手拍了自己的嘴一下,该死,这话是自己偷听来的,怎么就张口问了出来。 这下子的气氛更是尴尬了,夏奕觉得自己今日一定是撞了鬼了。 穆识月心中却更为警醒,这个夏奕看起来玩世不恭的样子,可是为什么会离了穆家人的身边自己跑出来,还偷听自己讲话,会不会有什么隐情。 难道是为了倚松苑那位?秀竹堂和倚松苑的距离可并不远。 这样想着,穆识月的心就紧紧的提了起来。 “我……,我……”。 夏奕我了半天才道:“我图凉快在那边的树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就看见你们主仆在这里说话,怕自己走动间惊了你们就没有出来,并不是有意偷听你们主仆说话”. 他可不敢说自这小姑娘和穆知颜那个女人进了这个院子,自己就发现了他们,没有离开不过是因为那棵树躺着比较舒适,所以两个人的谈话他已经悉数听进耳里。 穆识月根本不相信他说的话,好在她和二姐说的话并没有什么私密的,即便有也是他都知道的。 “夏公子的本事令小女子佩服,至于五色饮,不过是闺中玩笑话,公子听听也就罢了”,穆识月对夏奕的印象差到了极点,索性也不给他好脸色。 说完此话穆识月不再停留,转身便走,却不想夏奕迈步追了上来。 “这位穆姑娘,我向你道歉,不该偷听你们说话。但实在是我先一步到的,如若当时走了也是会惊到你们,这事怨不得我吧”,夏奕怎么也解释不通了,今日真的是出门不利。 穆识月觉得此人甚为聒噪,转身望着夏奕道:“我原谅你”。 她的眼神清明,态度疏离,很明显的意思是现在你可以不用跟着我了。 可是夏奕却体会不到穆识月的良苦用心,依然在后边穷追不舍,“那可否容在下见识一下穆姑娘说的五色饮?” 这下穆识月彻底无语了,她还没见过如此厚脸皮的人物,一时气结。 夏奕今日是打定了主意要尝尝这五色饮了,他这个人有个毛病,那就是叛逆,你越是不想让我做的事我就越要去做。 所以在他父亲的殷殷期盼下,将自己活成了人人切齿的纨绔子弟。 在三皇子头痛抚额的情况下,为这一旅途添了无数的“趣味”。 如今这个穆家姑娘想离她远远的,那他必然要跟的紧紧的。 夏奕的这种性格就是一个字,贱。 于是穆府西园就出现了这样一幕,一身烟霞色衣装的姑娘在前边快速的走着,一身红衣的男子紧随着姑娘身后丫鬟的脚步跟在身后。 穆识月只想尽快的到芳歇院门口,她就不信夏奕敢跟着她进到芳歇院里,如若他真的敢,那就不要介意她大叫引护卫过来了。 到了芳歇院门口,看着矗立在那的蛮子门,夏奕果然住了脚步,对逃也似的进了院门的穆家小姑娘喊道:“在下就侯在这里等着穆姑娘的五色饮”。 他就不信,小姑娘还能任由他一个外男等在院门外边,到时候她的名声也就没的看了。 夏奕正在这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已经进了院门的穆识月又折了回来。 她觉得自己真的败给了这个人,难怪京城中人都对他谈之色变,却原来是这样的一个混不吝。 穆识月笑吟吟的望着他,夏奕的心中不由一凛,这小姑娘一直板着个脸,突然间笑起来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夏公子记得找个凉快点的地方等着,免得中了暑气,这五色饮熬起来煞是费时,夏公子莫急”,只说了一句话穆识月就转身走了,并叮嘱芳歇院守门的小厮记得插好了门。 夏奕就眼睁睁的看着那清漆大门在自己的面前缓缓合上,并伴随着门闩落下的声音,心中有些懊悔为什么要跟过来。 烈日之下避无可避、坐无可坐的,究竟是为了什么。夏奕在无数次的扪心自问中度过了漫长的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却始终没能等到那扇大门再次开启,这么久等下来他也发现了,穆府的西园真是冷清啊,连个过往的下人都没有。 夏奕终于醒悟,自己被人愚弄了,穆家那个小姑娘根本就没有理会过自己。 她定是早就知道这里没有人,所以才放心自己在这里等着。 夏奕有一种想骂娘的冲动,但是人家也说了五色饮会耗时很久,况且也是自己执意要等在这里的,如今这样该怎样收场。 再说正院,夏奕不见了两个时辰,三皇子那边已经得了消息,侍卫长正垂首立在那听三皇子训话呢。 三皇子已经被夏奕磨得快没有了脾气,这些日子夏奕每日和方子昱出去跟新认识的一些富家子饮酒作乐,他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要他们不再惹麻烦就好。 第七十二章 硬闯芳歇院 今日穆府之行是那二人自己要跟过来的,禁不住夏奕的软磨硬泡三皇子才勉强答应。 但也嘱咐过到了穆府要跟紧自己万不可乱跑,却没想只是避开穆府姑娘们请安的一会儿工夫这人就不见了。 三皇子的火气腾腾的上涨,要不是仗着诚贵妃的宠爱,他真的会把夏奕就地正法。 先皇后薨逝多年,皇上虽然顾忌成国公府权势过大没有将诚贵妃立为皇后,但也给了她最大的尊荣,如今整个后宫中诚贵妃一人独大,位同中宫。 而三皇子的母妃是靠着诚贵妃才一步步爬到如今这个位置的,他又怎么敢得罪诚贵妃放在心尖上的侄儿。 所以夏奕才敢肆无忌惮的无视三皇子的权威,这也足够三皇子窝火的了。 “再去给我找,穆府就这么大,他还能飞天遁地不成”,三皇子已经有些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 “是”,那侍卫手脚并用的往外爬,这个时候能保住小命就不错了,三皇子生起气来可不是他们这些侍卫能消受得起的。 芳歇院这边,夏奕还在犹豫着自己是该留还是该走,实在是等得不耐烦,索性去敲门。 守门小厮将门嵌开一道缝,见是夏奕,想起自家姑娘的嘱咐,抬手就要关门。 夏邑伸出手一把拦住了小厮,道:“我好歹是你们府上的贵客,这就是穆府的待客之道?” 事关主家名誉的问题,小厮也不敢确定是不是该听六姑娘的吩咐了。 就在犹豫间,一个声音从门内传来,“四儿,你在那做什么”。 回头就看见四少爷穆辰琦正站在倒座房的阴影里跟自己说话,匆匆的唤了一声四少爷就下意识的去关门。 夏奕听得有能做主的来了,一把拉开门扇自作主张的走了进去。 小厮连声唉唉的叫,“你这公子好没礼貌,怎么能随意闯进人家的院子”。 夏奕在外边等的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冲那小厮嚷道:“你是什么身份,连小爷都敢拦着。你信不信我把你剁了喂狗你们家主子都不会皱一皱眉头”。 那小厮闻言色变,今日府上来的可是三皇子一行,这位公子衣着富贵、相貌堂堂,指不定是哪位贵人。 思及此,立刻偃旗息鼓的垂首立在了一旁不敢再言语。 心中暗道:六姑娘,奴才可是遵从您的吩咐了,但也不能因为拦个人丢了自己的小命。 夏奕本也就是吓唬吓唬那个小厮,又哪里敢真的将他怎么样,见他识趣的退下,不禁为自己的机智叫好,这下看谁还敢拦他。 穆辰琦站在那里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个人好吓人,自己是不是应该快点跑去找父亲救命。 瞬间又想到父亲此刻不在芳歇院,那月儿一定会在的,对,就去找月儿。 打定主意后穆辰琦转身撒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喊着“月儿,救命,月儿……”。 夏奕愣在门口半天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又不是牛鬼蛇神,这位少爷怎么边跑边叫救命? 在小厨房忙活的穆识月隐隐的听到有叫喊声,放下手中的东西唤了小琢出去看。 片刻小琢回转,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穆辰琦。 “哥哥?你怎么来了”,看着哥哥一副惊恐的样子穆识月连忙上前询问。 穆辰琦边喘着粗气边指着门外道:“那边有个人闯到院子里来,说要把四儿剁了喂狗”。 “有人闯进了院子?”,穆识月重复着,立刻就想到了夏奕,难道是那人还没回去? “那人不过是和四儿逗着玩儿,哥哥不要害怕”,穆识月出言安抚兄长。 想到夏奕心中不由恼火,这人还真是混账,竟然连芳歇院的院门都敢闯了。 叫了絮儿道:“寻个腿脚利落的到正院去找大少爷,就说夏公子找不到回去的路,让他过来接一下”。 絮儿应声跑开了,每个院子都是有小角门的,就是为了不方便走正门的时候有个出去的路。 她悄悄的跑到外院,远远就看见夏奕大马金刀的坐在正院内的一方石桌上,指挥着一个小厮给他上茶点。 絮儿贴着抄手游廊挥手叫过来一个躲在旁边偷看热闹的小厮,嘱咐他去找穆宸谦后立刻回去复命 “你们几个,跟我去看看”,穆识月指着厨房里的几个婆子。 这个时候还是人多点比较好,免得传出她私会男子的名声。 厨房里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主子要领他们做什么大事。 这些年窝在芳歇院的小厨房,又几时得过主子的青眼,这个机会一定要把握住,所以一个个的摩拳擦掌。 更有甚者,一个年龄颇大、面容蜡黄的婆子从小厨房开着的门后抽出了一根小儿臂粗的烧火棍。 穆识月瞪大眼睛看着那烧火棍哑然,他们这阵势怎么有点像对付强盗。 “把那东西放下,不是什么歹人,只是个不识相的罢了,我们又不是去打架,拿那个做甚”,那婆子闻言听话的把烧火棍放下。 穆辰琦不发一言的看着穆识月行事,暗暗高兴,月儿定是有好玩的事情。 于是在穆识月领着众人往外走的时候他也一起跟了出去。 穆识月看着兴致勃勃的兄长,没有阻拦他,有兄长在就更不会有流言传出了。 说到底还是这芳歇院没个女主人,要不哪里用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出面。 就在穆识月往前院走的时候,芳歇院的大门被人扣开了,落雪露出一张纤瘦的脸看着守门小厮道:“大白天的关什么门,三姑娘回来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当差的”。 小厮没敢大声说话,捏着嗓子和落雪摆手道:“姑奶奶呦,您小点声”,然后指了指里边又说:“刚闯进来一位爷,非说要见咱们六姑娘,正在里边坐着呢”。 跟在落雪身后的穆景云诧异的看着小厮道:“怎么回事,是谁要见六妹”。 小厮已经顾不上给穆景云行礼,道:“好像是跟着三皇子来的一位爷,说六姑娘诳了他,今日若是不能如愿那就在咱们芳歇院不走了”。 穆景云听后眼中升起雀跃的光亮。这倒是稀罕事了,六妹平日规矩刻板,这是惹了哪一尊佛,竟闹得这么大。 身为一个庶女,穆景云一直励志在等着嫡女倒霉的路上,如此的热闹又怎么能错过。 于是对四儿道:“门不用关了,父亲回来看见像个什么话,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言罢就带着丫鬟们往里走,四儿站在那没了主意,那公子说不想把事情闹大就把门关上,三姑娘又说开着门,他到底该听谁的。 踌躇了片刻,索性还是听自家姑娘的吧,毕竟这是穆府,自己是穆府的下人,又怎么能惟一个外人是从。 第七十三章 六妹跋扈 一袭红衣将夏奕冷硬的面庞柔和了不少,再配上身后嫩绿的叶子,穆景云觉得这也不失为是一道美景。 原来是那日在韩府见过一面的夏公子,韩府一别后穆景云就打探过这位夏公子,听闻是成国公的外孙,颇得诚贵妃和当今圣上的赏识。 只不过这夏公子风评并不好,却非良人,但相貌倒是风流倜傥,如若不是听得他做的那些糊涂事,恐怕京城的小娘子们早已趋之若鹜的涌上去了,穆景云暗自在心中忖度一番。 那日在韩府穆识月打了夏奕,她就等着看她的热闹了,如今这夏奕竟然硬闯芳歇院点了名要见六妹,定是为那一日的事情来的,可见此事是不能善了了。 夏奕远远的看见芳歇院的大门开了,走进来一位也穿着红衣的女子,一眼望去,不由赞叹,想不到这穆府还有如此绝色佳人,竟不比坊间那些姿妍各异的娇娘差。 只看那身段就有令人着迷的妖娆,让人忍不住想要握一握试试手感。 夏奕努力的挪开自己的眼睛,这可不是那些销魂窟,看这女子能在芳歇院自由进出,想必是这府里的姑娘,可要当心惹上祸端。 夏奕虽然胡闹,但是这一点认知还是有的,别看他整日出入声色场所,实际上也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好儿郎。 更别说好人家的姑娘,他可是一个都不敢招惹的。 这也是为何他在京城闹翻了天都不过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只因他有自己的原则,这算是他唯一数得上来的优点了。 穆景云走近夏奕所坐的石桌,盈盈一礼,道:“这位可是夏公子,小女子有礼了,家父并未在院中,不知夏公子到我们芳歇院来所为何事”。 穆景云直白的问道,眼中闪过期盼的光芒,不过被低垂的头遮挡住了。 夏奕没有站起来,他已经习惯了嚣张,除了对长辈和京都的几个贵人,还没有几个人能让他起身还礼的,至少在这凤阳没有。 “你是这院中的姑娘?”,夏奕拧眉问道,“赶紧将刚刚进去那个姑娘给我叫出来,我在这等了这么久她还不出来,莫不是想叫我去二门内捉她:。 夏奕狂傲的说着,穆景云暗中叫好,这个夏公子倒是个妙人,如今就看六妹要怎样收场了。 “我六妹只是一个小姑娘,夏公子有什么事还是要等家父回来再做辩驳,您如今这样,我六妹的名声……”,穆景云的话只说了一半,并且稀里糊涂的,但夏奕确是奇异的听懂了。 辩驳?这姑娘不会以为自己是为了在韩府挨的那一拳来找那个小姑娘算账的吧,这可真是误会了。 “我不……”,夏奕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穆景云打断了。 “六妹年纪小不懂事,那日也只是无心之失,还望夏公子不要见怪。实在是家里人宠的太过了才会让她有这跋扈的性子,以后我们一定会多加管教,不会再让她做出失仪之事,还望夏公子多多包涵,不要再追究了”,穆景云夹枪带棍的为穆识月求情。 夏奕却听出了一点苗头,这位姑娘应该是那个小姑娘的姐姐吧,可是哪有自家姐姐当着外人的面这样诋毁自己妹子的,这事有意思。 夏奕一时间找到了些许乐趣,饶有兴致的看着穆景云。 “不知姑娘怎样称呼?” “小女子是穆家五房的长女,在府中行三,夏公子称我穆三姑娘便可”,穆景云只说自己是长女却没有说嫡庶,这也是她自卑的地方。 “哦,原来是穆三姑娘,那你刚才称六妹的那位就是六姑娘了吧”,穆六姑娘,这次夏奕真的认识她了,那个让他咬牙切齿的小姑娘。 “正是,六妹在家中算是小的,母亲去的又早,所以祖母和父亲对她多了一些怜爱,才养成了这样让人不省心的性格,唉,我这个做姐姐的也不好管她”,穆景云不遗余力的抹黑着穆识月,这样的好机会可是难得。 夏奕收回了对这姑娘的好感,母亲死后父亲娶了填房,再加上家里的小妾通房,后院也是热闹的很,这种戏码层出不穷,却没想到在书香传世的凤阳穆家也能见到这种人,真当自己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小子么。 夏奕可不是个能藏得住情绪的人,相反他非常的桀骜,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所以他凉凉的对穆景云说:“那个,穆三姑娘,您说这么多不渴吗?要不要叫你家的下人再拿套茶具过来,你润润喉再继续和我讲你那没出息的六妹?” 穆识月迈步到前院听到的就是这最后一句话,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青白,这夏奕真是太过分了,还说什么讲讲你那没出息的六妹,自己哪里就将他得罪的这样狠了。 穆识月加重了脚下的步子,夏奕毕竟是有些功夫在身的,耳力自然会好些,待他回头看见穆识月的脸色,联想起自己说的话,一下子哽在了那里。 这姑娘定是断章取义的没有把自己的话听全,这下子好,她不会以为自己拦下她的姐姐就是为了听她的坏话吧。 夏奕不自然的站了起来,穆景云的脸黑了,刚刚自己和他行礼他都没有回应,如今六妹一出现他就主动站起来了,这是何意。 但她心中还有些小小的担忧,穆识月不会听到了自己刚刚说的话吧,她可是没想两个人正面对上的。 轻咳了一声,穆景云率先打招呼:“六妹妹来了,这位夏公子说有事情找你,你快点和夏公子道歉,求夏公子不要把这件事秉到祖父那里。” 穆识月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自己也没做什么错事啊,三姐让自己求夏奕什么。 夏奕没有管穆景云的话,一个跳起窜到穆识月的面前,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的手又看看她身后跟着的一群人,一个个的都空着手。 脸立刻就冷了下来:“穆六姑娘,我的五色饮呢,我可是依你的话在外面晒了两个时辰了,如今你空着手来了,究竟是什么意思。”,这丫头一定是故意的。 “五色饮需要慢慢熬制,我已经和夏公子说过了,您若是不愿意等我可没有拦着您。但您硬闯我芳歇院的大门是不是要给我个说法”,穆识月现在对夏奕的怒气是蹭蹭的上涨,说话也就不客气。 夏奕被噎的无语,是啊,是自己一意孤行的要等在外边,穆六姑娘可没说要自己等。 穆景云在一旁没有听懂,这夏公子不是来找六妹算账的? 她一时间有些糊涂,疑惑的问道:“什么五色饮?六妹你莫要用些有的没的来诳人,若是想请罪也不能就拿一点吃食来打发夏公子啊,人家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第七十四章 四郎病发 夏奕现在正是一肚子火,上赶着自讨没趣,他长这么大还没这么丢脸过,如今穆景云一说话,立刻就遭了迁怒。 只见那位刚刚还丰神俊朗的少年郎猛地回头怒视着穆景云大声的喝道:“滚一边儿去,小爷的事是你能多嘴的”。 穆景云没想到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穆识月惹的祸事最后倒霉的是自己,竟然被一个男子骂了,顿时觉得无地自容,羞愧的脸颊通红,眼泪如决堤一般的滚落下来,也顾不上仪态了,拿帕子掩面就往内院跑去。 这一刻的惊变也吓呆了穆识月和穆辰琦,看着夏奕愤怒的双眼,穆辰琦吓得浑身发抖,这人定是恶魔,他的样子好吓人。 “啊……”,穆辰琦凄厉的大叫了起来。 穆识月快速回头,只见兄长抱着头跪坐到了地上,身上如筛糠一般抖个不停,这一下穆识月真的吓坏了。 飞速的回转过身,跑向两步外的兄长面前,抱着穆辰琦颤抖的喊:“哥哥莫怕,月儿在这,月儿在这,月儿会保护哥哥的……”,随着说话的声音,她的眼眶霎时就红了。 兄长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况,穆识月手忙脚乱的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能不停的安慰穆辰琦。 菱烟反应的倒是快,连声吩咐身后的丫鬟快去请常大夫。 立在一旁的夏奕也傻了,自己只是吼了一声这个四少爷怎么就这样了,心虚的凑过去问:“六姑娘,你这位兄长可是……” 穆识月回头狠狠的瞪了夏奕一眼,兄长这副样子都是被他给吓的。 夏奕知道自己惹了祸,一肚子的火气也没了,舔着脸不顾穆识月的怒视道:“都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你哥哥与常人不同,你看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尽管开口”。 穆府正院,穆宸谦听了芳歇院小厮的禀告,觉得很是奇怪,夏奕如果是迷路了怎么会让这小厮来请自己过去而不是引他回来,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于是没有声张,悄悄的一个人跟着小厮去了芳歇院。 等他进到院子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夏奕围着穆识月转个不停,穆识月浑身僵硬面目低沉的搂着穆辰琦坐在地上。 穆宸谦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急声问道:“琦哥儿这是怎么了”。 看见穆宸谦的到来,穆识月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一些,眼泪凶猛的落下,抽泣着说:“大哥,哥哥好像受了惊吓,一直在抖个不停还嚷着害怕”。 穆识月是真的没主意了,即便她有前世的经历,兄长也从未这样过,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的重生是想给兄长更好的未来,却不是为了看到兄长这脆弱的模样。 倏然想起了事情的罪魁祸首,穆识月猛地转头,双眼如一只被人侵入领地的猎豹,恨恨的瞪着他。 夏奕心中一凛,他虽不学无术,但也从没伤害过人,如今虽只是一个无心之失,却是实实在在的伤害到了别人,还是一个貌似病儿的人。 心中忽然涌起从未有过的愧疚之意,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恻隐之心,你可以满身戾气去面对一个比你狠厉比你强悍的人,却无法对一个稚儿说一句狠话,夏奕就是这样的人。 所以他看见一个好端端的人突然在他面前流露出这种受惊小白兔的样子立刻就心软了,他想补偿,想让那个四少爷好起来,才能对得起自己的心。 夏奕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就跑,留下还在将穆辰琦接到自己怀中的穆宸谦和一旁怒视着他的穆识月。 穆识月却是更恨,这人到底是个一无是处的,惹了麻烦竟就这样一走了之。 夏奕像阵风一样跑得飞快,在芳歇院门口险些与正赶过来的常大夫撞在一处,但他已顾不得这些,绕过那几人又继续奔驰起来。 穆识月看见常大夫进来,心中稍定,小步的迎过去:“常大夫,我兄长刚刚好像是受了惊吓,突然间就抖个不停,您看看怎么办”,她的声音有掩饰不住的焦急。 “待老夫看看,六姑娘不要急”,常大夫喘着粗气安慰穆识月,穆辰琦的病这些年一直由他照料,所以没人比他更清楚四少爷的病情。 缩在穆宸谦怀中的穆辰琦状态比刚才好了很多,已经抖得没那么厉害了,只是嘴唇还是青紫的,脸色也是煞白。 “大少爷还是先把四少爷抬到屋子里吧,在这里虽然通风但也是热得很,老夫诊脉也不适合”、 穆宸谦顺从的抱起穆辰琦,转身向着他居住的厢房走去。 穆辰琦平时爱缠着大堂兄,穆宸谦对这个从小命途多舛的四堂弟也颇为照顾,所以他的房间也来过很多次了。 穆辰琦的房间一如既往的整洁,洪嬷嬷本来是在屋子里午睡的,外边的动静一点都没有听到,乍一见到穆辰琦被大少爷抱回来骇了一大跳,冲上去要查看穆辰琦的状态,这些年看着长大的孩子情谊自然是不少。 絮儿上前拦下了她,“洪嬷嬷别急,四少爷只是被吓到了,常大夫也来了,赶快让他给看看吧”。 洪嬷嬷这才看见跟进来的常大夫还有面色凝重的六姑娘,再不敢造次,退到一边暗暗的捏着衣角盯着穆辰琦的方向,心中暗暗祈祷四少爷可不要有事啊。 穆宸谦将穆辰琦放到床榻上后就闪身给常大夫腾地方,常大夫被小丫鬟搀着走上前,他的年龄毕竟大了,这一路小跑过来到底是有些力不从心。 穆宸谦拦下刚要诊脉的常大夫,转身吩咐屋子里的丫鬟,“先给常大夫端杯水让他喘口气,这样诊脉怎么能准”。 穆宸谦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的,常大夫现在的样子又怎么能静心断脉。 常大夫感激的望了望大少爷,就着小丫鬟的手把一盏茶喝了,又平复了下自己狂跳的心,才缓步走到黄花梨木架子床前的矮塌上坐下,执起穆辰琦的手腕细细的切起脉来。 屋内的众人都屏气凝神的盯着常大夫的神色,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半响,常大夫才缓缓放下穆辰琦的手,并细心的帮他把被子盖好,起身走到一边,指了指外间然后率步先走了出去。 穆识月不放心的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兄长,才抬脚向外间走去。 “常大夫,我兄长究竟是怎么回事?”,一出房间门穆识月就急切的问道。 常大夫回头看着两个小主子道:“大少爷、六姑娘莫要担心,四少爷只是受了惊吓引起的自我保护,四少爷毕竟与常人不同,哪怕是一点点的小刺激都会对他造成很大的影响。一会儿老夫先帮四少爷针灸,让他的情绪得以舒缓,以后切记不能再让他受到刺激了”。 第七十五章 此病可医 穆宸谦两兄妹连声应是,常大夫进了内室给穆辰琦针灸。 穆宸谦沉声问道:“四弟是怎么回事,在自己的院子怎么会受到惊吓,还有那个夏奕为什么会在这里?” 大堂兄一连串的问话唤回了穆识月飘到内室的思绪,于是将事情的经过和他讲了一遍,并道:“若不是那个夏奕兄长也不会如此”。 穆宸谦沉吟片刻道:“这事也不能全怪夏公子,毕竟他不是有意要针对四弟,就连咱们自己也不知道四弟受了惊吓会如此。夏公子虽然胡闹,但是我看得出来他的本性并不坏”。 “可是……”,就算他不是有意,但是事实已经酿成。 穆宸谦摆摆手阻止了穆识月要说的话,“你只记得我说的话就好,其他的不要多想,以后多多照看四弟,有什么事就来拂晓院来找我”。 穆宸谦也住在西园,只不过和芳歇院是两个方向,拂晓院就是他所居之地。 前世在穆家式微、圣上忌惮的时候大堂兄依然能在朝中谋得一席之地,他的能力穆识月当然不敢小觑。 况且前世一直到她死前,乃至死后大堂兄对她都还算照顾,她还记得大堂兄在自己的灵前恨恨的盯着曹伯森的眼神,她可以相信,如果有切实的证据,大堂兄一定不会放过为自己报仇的机会,所以她只能乖乖的听话。 就在兄妹二人正说话的时候,院内有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同时,厢房门口的绫纱门帘被人掀起。 菱烟走进来道:“大少爷、姑娘,夏公子又回来了,还带了一个太医过来,说是宫里的太医,想请姑娘给他一个赎罪的机会,让章太医帮四少爷诊治”。 穆识月愣了一下,夏奕这是何意,既然走了又回来做什么。 但随后她心中涌起了无端的兴奋,她知道这个章太医,前世在京城就早已听闻他的名号。 章太医在太医院虽然不是特别有名,但是他师从太医院院判刘方明,刘方明此人于大方脉一科颇为精熟,若是能得他指点,兄长的病也许会有些起色。 想到这,穆识月已经忘了责怪夏奕的事,吩咐菱烟快快将章太医请进来。 穆宸谦还未入京,也只是去游学过两次,对京城的人脉当然不怎么了解,看着六妹无比激动的请人家进来也只以为是看在太医的名头上。 很快,章太医就被几个小丫鬟引了进来,后边还跟着惴惴不安的夏奕。 只是这章太医喘的比刚刚的常大夫还要厉害,就连双腿都在微微的颤抖着。 穆宸谦看看仿似有些站不稳的章太医,又看看跟在身后的夏奕,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这位便是章太医吧,您这是……?” 章太医紧着喘了几口气回头对着夏奕道:“夏公子,您再来这么一回下官的命就得交待在这凤阳城”。 夏奕有些尴尬的望着穆宸谦,又偷眼瞄了穆识月,小声的说:“我怕那位四少爷有什么不妥,就到韩府把跟着三皇子过来的章太医给请来了”。 章太医的小八字胡一翘,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恨声道:“夏公子,您那是请?您连话都没说一声,扛起下官就扔在了马背上。这一路,下官的肠子都要颠出来了,您这哪是请,分明是想要下官的命啊”。 章太医好歹也是有八品的官职在身的,对夏奕一个毫无品级的人也就不客气了,以往都是看在贵妃娘娘的面子上对他尊敬有加,可是如今倒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 夏奕推着章太医往里走,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啰嗦,不赶快去看病人还在这里和我较真”。 章太医抖开了夏奕放在身上的手,哼了一声,对着穆宸谦道:“病人在哪,带我去看”。 穆宸谦虽不知这太医的底细,但能跟着三皇子来的人,想必也是有其出众之处的,于是就引着章太医进了内间。 剩下穆识月和夏奕立在外间,两人都颇有些尴尬。 穆识月抬首看了看夏奕,不知道该说什么,大堂兄说的没有错,是自己急糊涂了,本来此事与夏公子也并无什么直接关系,现在人家尽力的在弥补过失,如果她再揪着此事不放就显得小家子气了。 况且兄长也没有什么大碍,这事就算了吧。 穆识月是个能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既然决定原谅夏奕自然不会再给他脸色,于是诚心的深施一礼道:“多谢夏公子能请来章太医,之前是小女子无礼,在这里给公子赔不是了,还望夏公子大人有大量原谅我的冒失”。 夏奕忙伸手去拦,他也觉得自己这次惹得祸不小,穆六姑娘怨恨自己也是应该的。 但手刚伸出去又觉得有些不妥,悻悻的收回手道:“穆六姑娘不必道歉,这事本就是我不对,我不知道你兄长……,哎呀,反正就这样了,你兄长的事我一定会负责的”。 太谦让的话他也说不出来,只觉得今日真是出门不利。 二人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此时穆宸谦已经引着章太医从里间出来了,只是章太医的脸色不怎么好。 穆识月一见,心中立时咯噔一下,可是兄长有什么不妥?可看着先一步出来的穆宸谦面上掩饰不住的喜色又一时不知为何。 走上前恭敬有礼的行了个万福礼:“有劳章太医,不知家兄怎样了”。 章太医吹着他那小八字胡道:“真是胡闹,这病就是叫这些庸医给耽误了”、 穆识月听了面上一喜,章太医这话的意思是兄长的病还有转圜的余地? 她的心砰砰砰的跳得厉害,如果这是真的,可真是上天悯恤兄长了。 “章太医可是有什么法子?”,穆识月问出这句话,就连声音都抑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穆宸谦在一旁拉过穆识月,对着章太医道:“如章太医真的有方法治好我四弟,那我穆家全族定是对您感激不尽,还望章太医不吝赐教。” 毕竟是穆家长孙,说出的话当然会比穆识月这个小姑娘有分量,章太医捋了捋他的八字胡,慢悠悠的开腔道:“算是你们家有福气,这病就是换了一个人,哪怕是神医清明子来了都无济于事”。 穆识月对章太医的话立即信了几分,因为前世,大伯父家的嫡长子穆家二郎穆宸骁,也就是穆知颜的亲哥哥,就是拜于神医清明子座下。 在自己出嫁后,二哥就求了清明子来给兄长诊治过,清明子看后也摇头道此症他无法治愈,当时穆家所有人都灰心了,清明子是何人,那可是举世无双的圣手神医,就连圣上都是要夸赞几分的。 连他都说兄长的病无法治愈,那就是彻底的没希望了,可如今章太医又给了他们希望。 第七十六章 祝由之术 穆宸谦还是比较沉得住气的,压制着心中的欢喜拱手道:“还请章太医指点一二”。 章太医继续捋着他的八字胡,道:“公子可知祝由之术?” 穆宸谦愣了一下,祝由术?这个他只是听说过,据说很是神秘,甚少听人提起。 穆识月却是从来没有听过什么祝由之术的,夏奕就更不用说了,二人均敛息静气的听章太医解释。 章太医见几人都是一头雾水,也不隐瞒,娓娓道来:“几位可知太医院中共设有十三科:大方脉、小方脉、妇人、疮疡、针灸、眼、口齿、接骨、伤寒、咽喉、金镞、按摩,这十二科都是流传甚广的,但其实还有最后一科,此科即为祝由”。 “祝由是借助符咒禁禳来治疗疾病的方法,此法多为口传心授,并没有书籍流传,而本朝懂得此术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穆识月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能令兄长好起来是她毕生所愿,只是这个祝由听起来神乎其神,却是让她心中没底。 章太医继续道:“偏巧,儿时我有缘遇到了一位游方郎中,曾亲眼见他用祝由术治好了几例病症,就求着他教授了一些。只是后来入了太医院,因是十三科之末,无人重视,有些贵人觉得此法乃无稽之谈,所以慢慢的就荒废了。屋内那位少爷的病症和起因这位公子和我说过了,若抛开寻常之法,用祝由之术的话也许还会有一线生机”。 穆识月听的云里雾里,但她能听懂的就是哥哥的病症用此法可医,盼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一线希望,是如何都不能放弃的。 于是她冲着章太医盈盈拜倒,道:“请章太医悯恤兄长,救兄长于水火”。 章太医连忙闪身避开道:“姑娘莫要拜我,此病虽是可治,但我的水平尚有欠缺,如想确保无虞,还是要找到我的那位师傅,只是我已经几年都没有他的消息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章太医没有说谎,他只是跟着那位游方郎中学会了些皮毛,像这位少爷如此严重的病症他是不敢保证能治好的。 穆宸谦上前道:“那请问如何才能寻到尊师?” 章太医想了想道:“家师几年前离开时曾说要到西北极寒之山上寻一味珍惜药材做药引,然后就失了踪迹。我也只是去年的时候听闻有人在凉州卫附近曾见到过家师,这一年来就再无消息”。 穆识月刚刚燃起的一颗心仿佛被人浇了一盆冷水般凉了下来,一年的时间,人海茫茫,要到哪里去找。 “那人遇见家师时好像师傅还没有找到那味药材,所以我猜测家师此刻也许还在西北”,章太医又补了一句。 “你……”,立在一旁的夏奕不由气结,这老小子说话不一次性说完,真是会吊人胃口,听的他都为那位四少爷捏了一把汗。 穆宸谦沉吟片刻,道:“凉州卫在陕西行都司管辖范围内,位于庄浪,那可是真正的大西北了”。 章太医点头道:“这位少爷懂得挺多,那药材据说是生长在西北以北的高山上,只能在极寒之地才可存活,采摘后必须立即入药,所以甚为难得”。 穆宸谦拱手道:“多谢章太医为我四弟指点迷津,此事关系甚大,在下还需和家中长辈商议后才可定夺,届时如有需要还请神医不吝赐教”。 章太医被称了神医心中不免高兴,连连摆手说不敢不敢。 夏奕在一旁安静的听了很久,此刻插话道:“穆公子尽管驱使,若他有所隐瞒或者拿腔作势的不帮忙,我就拔了他的胡子”。 这一路夏奕和三皇子带来的人已经熟悉的很,这位章太医对自己胡子的珍爱程度他可是知晓的。 穆宸谦又再三感谢了夏奕和章太医一番后才带着二人离开,并对穆识月道:“此事一会儿得空我会和祖父还有五叔说清楚,到时我再派人来告知六妹”。 穆识月此刻还晕乎乎的沉浸在哥哥可以治愈的喜悦里,哪还有反驳的心思,乖巧的答应了穆宸谦就进内室去看兄长了。 穆宸谦带着夏奕和章太医往正院走,刚出了西园门口就遇到了三皇子一行人并穆家几位长辈。 却原来是三皇子的人看见夏奕骑马跑出了韩府又驮了个人回来,招呼都没打一声就奔进了穆府的西园,连忙禀告给三皇子。 三皇子这才在穆家长辈的陪同下往西园来看个究竟。 穆宸谦言简意赅的说了夏奕不小心撞到穆辰琦并把他吓得受了惊的事,却是只字未提穆识月的事。 六妹好歹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若是和夏奕扯在一块说出去总归不好。 夏奕也是明白这其中道理的,所以任由穆宸谦在那里说也没有辩驳,只说自己看那个四少爷可怜,又是自己造的孽,就好心帮他一把。 三皇子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训斥夏奕,也只是说了两句以后莫要胡闹,在人家府上乱闯才惹出事端的话,此事就这样揭过去了。 再说穆景云那边,她虽只是一个庶女,但大小也算是个主子,加之从小就比别人多付出几倍的辛苦将自己培养成一个琴棋书画、诗书礼仪无不精良的女子,所以也得了长辈的很多夸奖。 却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这么给她没脸的,心中恨透了夏奕,但更恨的是穆识月,若不是她惹了那活阎罗来,自己又怎会得了这一番羞辱。 满地的瓷器碎片昭示着刚刚屋子里发生的一切,穆景云趴在床榻上哭得昏天暗地,任由落雪怎么劝都不起来,落雪无奈,给躲在外间的小丫鬟使眼色,小丫鬟识趣的跑到后院去请燕姨娘。 听闻女儿受了委屈,燕姨娘衣服都没换就往外走,只是顾着腹中的孩子并不敢走的太快,但到穆景云的厢房时也不过是半刻钟的时间。 走进屋内,穆景云还在哭个不停,燕姨娘绕过地上尖利的碎片,挥退了满屋的下人,亲昵的搂过女儿身子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柔声的安慰着她。 穆景云努力的往燕姨娘的怀里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燕姨娘率先开口:“我刚刚听落雪说了事情的经过,这事你也有不对的地方,怎么可以当着外男的面指责六姑娘”。 穆景云猛地抬起头,瞪着一双已经红肿的如杏核般的眼睛尖声嚷着:“姨娘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要帮着穆识月那个贱人吗,要不是她惹了夏奕那个混蛋过来我又怎么会受这么大委屈。您不说安慰我还指责我的不是,到底我是您的女儿还是她是您的女儿”。 燕姨娘被穆景云气乐了,抬手打了她一下:“你这死丫头,我当然是你的亲娘,我只是要教你一些道理,你不好好听着还冲我发火”。 第七十七章 明修栈道 穆景云身子一拧,尤带委屈的道:“姨娘说来听听,我竟不知自己错在哪里了”。 燕姨娘嗔怪的瞪了她一眼道:“你如此当着外人的面诋毁自己的妹妹,你当所有人都是傻的吗,人家一听就知你们姐妹不和,人说背后莫道人是非,你这样大张旗鼓的摆明立场又有哪个男子会喜欢”。 “完全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馊主意,娘说的对不对”,燕姨娘和穆景云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总爱自称为娘,左右芳歇院也没个管事的人,她也就无所顾忌了。 穆景云睁着红肿的眼睛看着燕姨娘,“姨娘说的有道理,可是我就是看不惯穆识月那副什么都理所当然的样子,好像这世上只有她一个娇贵的”。 “傻丫头,娘不是说过这事交给我吗,你作何要自己冲到前边去,你只需乖乖的做好你的穆家三小姐,其他的事自有姨娘替你周旋”,燕姨娘言之凿凿的说。 穆景云不知燕姨娘有何打算,她也不想知道,安然享受着姨娘为自己的付出。 时值午后,三皇子和穆家众人相聊甚欢,穆老太爷便留了三皇子在穆府用晚膳,三皇子欣然应允。 盛夏困乏,穆老太爷着人安排了几间客房给三皇子等人休息,然后领着几个儿子孙子回了位于慈严堂的书房。 关好房门,穆老太爷端坐上首,其余的人分立两旁。 穆二爷是最憋不住的人,率先开口道:“父亲,您看三皇子此行真的只是祝寿这样简单吗?”。 穆四爷接口道:“我倒是听说了点消息,三皇子此行可能是为了调查淮北盐场兴贩私盐案,据说此案牵连到朝中多名重臣,所以三皇子才借着祝寿的名头来凤阳”。 “两淮盐场兴贩私盐不是已经有些年头,朝廷一直在整治仍然屡禁不止,况且江南官员的利益关系盘根错节,就算是三皇子来了也是无济于事。即便抓了,也只是小鱼小虾,很难动其根基,这一点难道圣上不知道吗”,穆二爷分析到。 穆四爷摇摇头:“这也只是我听来的消息,究竟是真是假还有待考证。如果三皇子真的为此事而来,那两淮的官场必定会有一番动荡,这是危机也是机遇”。 南晋赋税繁重,国库收入多是源自税收,而盐业的税收可占全部税收总额的三成。 盐场巨大的利益也吸引了不少铤而走险的人,盐场经常受到各种力量的滋扰,兴贩私盐的盐徒、海上袭来的倭寇、盐场内部的动乱等,都威胁着盐场的稳定。 贿赂官员、私相授受,这已经是两淮盐场的常态,既然敢如此大行其事,泰半都是和朝中大臣关联甚广。 如今说要整治,哪里会是这么简单的来个人就能解决的,即便是皇子也不行。 这件事听起来顺理成章,可是经不起细细推敲,三皇子只身入虎穴,这哪是查案,分明是来得罪人的。 皇上龙康体健,太子之位一直空悬,这样一个明晃晃失人心的事情,三皇子又不是傻子,如何会接下,所以此事大抵只是个借口。 可是这样一环套一环,他此行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穆二爷和四爷彻底陷入了沉思,穆五爷立在一旁始终没有出声。 他没有官职在身,朝堂上的事知道的并不多,所以也不敢多言,只是心中晓得,既然三皇子打着这个名头来,势必是要做出点什么,哪怕只装装样子,也不会没有动作。 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 既然这样,就要叮嘱下边的人远离这个烂摊子,涉及到私盐、官盐的生意和人暂时都不能碰。 这也是每次朝中有大举措的时候他都要找父兄讨主意的原因,有时候哪怕是上边一点小小的风吹草动对商界都是暴风骤雨,所以他也要随时掌握朝中动向。 其他几位穆家的孙辈因年龄尚小,唯一有功名的穆宸谦还在三皇子那边安排着没有过来,所以只在一旁听着,暗中学习,也都是不敢胡乱插言的。 穆老太爷坐在那听两个儿子讨论,只是眯着眼睛不说话,三皇子此行着实蹊跷,若是真的想查私盐,依着三皇子明哲保身的性子一定会大张旗鼓的嚷出来,给那些与此事有染的官员一个警醒,能避则避、能毁则毁、能藏则藏。 可是三皇子打着祝寿的名义,又隐晦的透出着私盐案,分明是在明修栈道,那他真正藏着掖着的陈仓有没有可能就是周衡。 只是此事甚为隐秘,自己也是临时起意,三皇子又怎么会知道。 而且他最关心的是三皇子是否已经知晓此事和自己有关系。 转念又一想,三皇子如果知道了就不会再藏着,定是要借着这个机会一举将那人除掉,又怎么会容忍他继续在外边逍遥。 此事最大的可能就是三皇子只发现了点蛛丝马迹,所以寻了借口出京调查,但是到如今还没有查到有用的线索。 既然这样,就还需谨慎再谨慎,还要想办法转移三皇子的视线,不能让他将更多的精力放在此事上。 穆老太爷思虑完毕,看着还在沉思的几个儿子道:“不要想太多了,无论三皇子是不是来查私盐,这事咱们都避着点,给京城那边也递个信,让你大哥也多注意些。就算咱们没有掺和到里边,但也要防着有什么扯得上的关系过来疏通,千万不能给自己惹麻烦”。 屋内众人都拱手称是,起身刚要离开,穆宸谦没用小厮通禀直接推门进来了。 他把三皇子和夏奕、方子昱几人安排好就急急地赶来了祖父的书房,还好长辈们都没有离开。 穆宸谦亲自关了书房的门,径直走到穆老太爷面前双膝跪地,道:“祖父,大喜”。 众人都是一愣,穆宸轩最先忍不住问道:“大哥,有什么喜事”。 穆宸谦没等穆老太爷问,直接说道:“四弟的病有希望治愈了”。 谁也没想到穆宸谦会说出这样一句话,穆老太爷本来见大家要走了端起桌上的茶杯想要喝一口茶润润喉,可是还没有喝到嘴就听见了穆宸谦的话,手中一抖茶水就洒到了衣襟上。 穆老太爷此时已经顾不得这些了,激动的站了起来,身体前倾,声音都有些颤抖的说:“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话音刚落眼前就是一花,原来是本已经走到门口的穆五爷冲了回来。 穆五爷几步就挡在了穆宸谦的面前,拉起跪在地上的穆宸谦急急地问:“谦哥儿说的可是真的,是何人?”。 穆宸谦轻轻抽回被穆五爷捏得发痛的手腕,目光炯炯的盯着穆老太爷和穆五爷一字一句道:“是三皇子带来的一位太医,他说他的师傅可以治愈琦哥儿的病”。 第七十八章 心生骄傲 屋内的几人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询问穆宸谦。 到底是穆老太爷淡定些,只片刻就恢复如常,抬高音量道:“都闭嘴,听谦儿一个人说”。 一下子室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穆宸谦的眼前和耳边这才清净下来。 整理了被拽乱的衣襟,一字一句的把夏奕带了章太医来,章太医又提了祝由术,并他师傅通晓此术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穆二爷的眉就皱了起来,“这祝由术只是听闻,却不曾见过,是否有效谁也不知道”。 穆老太爷摆摆手:“这并不是胡说,我就曾亲眼见过别人用祝由术治好了一位眼盲的人,但是时人都觉的此法有些鬼怪,所以并没有流传开来。我亲眼见那人从开始的无法视物到最后的清晰可见,只是那时年纪尚浅,没有往心里去,当年的那位大夫年龄就不小,也许早已仙去,所以这几年也没有往那方面想过”。 祝由术实在是偏门,知道的人太少,众人心中也都存了疑惑。 穆五爷迈步出来,他的眼眶已经有些红了。 撩了衣袍挨着穆宸谦双膝跪地,“父亲,无论此法是否可行,儿子都想试一试,我不想琦哥儿就这样浑浑噩噩的一辈子”。 穆老太爷沉思片刻点点头,“确实可以一试,失之我幸、得之我命,一切都得看琦哥儿的造化,但咱们身为长辈的不能踌躇着放过摆在眼前的机会”。 穆五爷重重的点头,这件事他势在必行,就算父亲阻止他也要一试。 “只是……”,穆宸谦话锋一转,“章太医说他的师傅去了陕西,而且还没有踪迹,只知去年在凉州卫附近出现过”。 穆五爷的心凉了半截,但又安慰自己好歹算是有希望,就算过程曲折他也不能放弃。 就着自己没有起身,叩首道:“恳请父亲准许儿子前往陕西,儿子想亲自去寻那位神医为琦哥儿治病” “那怎么行,家里这一摊子你放不下。你放心,我会派得力的人过去,一定会把那位神医找到,我对琦哥儿的关心不比你少,此事你大可放心”,穆老太爷阻止到。 “可是……”穆五爷还想再说什么,穆四爷上前一步道,“五弟还要以大局为重,现在三皇子还在凤阳,来意尚不清楚,你若是走了,底下的人一旦犯到三皇子手上可不是玩笑”。 穆五爷也知道此事关系重大,遂不再多言,只是心中盘算着该让哪个去。 穆宸谦提醒道:“祖父、五叔,此事最好还是让那位章太医跟着过去,找起来也会事半功倍,只是三皇子那边……”。 众人这才想起,无论谁去,人海茫茫的要怎么去找一个都没有见过的人,若是章太医能跟着去就最好了。 一时间室内又安静下来,穆老太爷想了想说:“此事我会问问三皇子,章太医虽然是他带来的,但也是出于万一用得上的考虑,只要我们寻个能替换章太医的人,想来此事也不难”。 就此商定,穆老太爷才遣了众人离去。 穆五爷片刻不敢停留的往芳歇院赶,却在还没进到院内时就遇到了等在院门内的燕姨娘。 只见燕姨娘红肿着眼睛,发髻也有些凌乱,缩在蛮子门内的樟树下,看穆五爷进来提起裙摆小跑过来。 “老爷”,燕姨娘几步就冲到了穆五爷的面前,啜泣着拉着穆五爷的衣袖,音调低垂,夹杂着些许鼻音,无端的就让人心疼起来。 穆五爷心中急切的想去看看穆辰琦的情况,却是没有那怜花的心思,皱着眉问:“这是怎么了?” “老爷,跟着三皇子来的夏奕,把三姑娘给羞辱了”,燕姨娘的眼泪随着她的话音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穆宸谦只讲了夏奕带章太医过来,至于前因他也不太清楚所以并没有说。 穆五爷现在对章太医引荐了人给穆辰琦正心存感激,当然也对带章太医过来的夏奕有了好感,听燕姨娘如此说不由斥责道:“胡说什么,他们一个在外院做客,一个在内院,况且还是个女子,又怎么能让人家羞辱到”。 燕姨娘一听此话眼泪落的更凶了,她赶着来这里等老爷就是想先声夺人的跟老爷说一下事情的经过,免得穆识月只顾着说自己的话让老爷偏听偏信觉得云儿错了。 可是老爷上来不分缘由就先帮着夏奕开脱,这是何意。 “你跟我到书房来吧”,穆五爷见燕姨娘一副不吐不快的模样也不能丢下她就走,反正琦哥儿那里已经稳定下来了,他晚一刻或是早一刻过去结果都是一样的。 而在这庭院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下人来来往往,燕姨娘就这样站在这里哭也不像个样子,只能把她带走。 燕姨娘没有说话,乖乖的跟在穆五爷身后去了他的书房。 这个书房燕姨娘来的次数并不多,只有几回天晚时帮老爷送过汤水,倒是还在崔氏身边当丫鬟的时候常陪着她来这里,那时候老爷还没有现在这么忙。 可是如今,她一年的时间得有半年是见不到老爷的,整日窝在最后一进的院子,连去正院给老太爷、老太太请安的机会都不多。 燕姨娘看着书房内的陈设,还是和以前没有什么变化。 老爷不在家,这书房除了干净整洁,也不会有什么大的改变。 穆五爷坐在紫檀木书桌后边的大方椅上,看着眼泪还未干透,娇娇弱弱的望着自己的燕姨娘,心中就软了些许。 “说吧,怎么回事,夏奕怎么会和云儿起冲突?”,穆五爷比刚才的不满多了一些耐心。 燕姨娘立即就捕捉到了他声音中透露出的柔和,拧着纤细的腰肢往前挪了两步,贴着穆五爷的椅子站住。 “老爷,今儿拜见完三皇子的时候三姑娘回来的晚些,正碰见那个夏奕在咱们院子里等着六姑娘”,燕姨娘似真非假的抛出了一句话。 当丫鬟那么多年,对于揣摩主子心思燕姨娘还是有一套的,果然,她的这句话一说完穆五爷的脸色就沉了一些。 “那叫什么话,什么是夏奕在等着月儿,你给我说清楚”。 燕姨娘这才把话说全:“是奴婢没说明白,前段时间去给韩老太爷拜寿的时候六姑娘和夏公子起了冲突,打了夏公子一拳,所以今日夏公子是来找六姑娘清算的”。 穆五爷扬起了眉,竟然还有这事,这倒是有意思了,月儿那丫头看起来冷冷清清的,没想到还能打人。 燕姨娘要是知道她家老爷竟然因为自己闺女打了人而心生骄傲定会气得吐血。 第七十九章 代我致歉 穆五爷没有说话,燕姨娘接着道:“三姑娘怕夏奕做出有损六姑娘闺誉的事,就出言劝解了几句,谁知这时六姑娘出来了,不知道她和夏奕说了什么,那个混蛋竟转头就骂了三姑娘,语气很是蛮横”。 “三姑娘平白受冤,丫鬟来找我过去看时还说让老爷把她送到庄子里去,直说自己没脸见人了”。燕姨娘终于阐述完事情的经过,又回味了一下没有不妥的地方,才目光灼灼的望着穆五爷。 “求老爷为三姑娘做主”,说着眼眶又红了起来。 “这事……”,穆五爷有些为难,夏奕可不是他想惹的人,况且哪家小儿女有了一点点冲突就叫家里长辈的。 “这事还是算了吧,你劝云儿看开些,那夏奕在京城就是个混不吝的人,连皇上对他也是一直纵着的。而且这不过是小事,他只是吼了云儿一句,你让我怎么给她做主”,穆五爷直接拒绝了,这事他可不能胡乱答应。 燕姨娘原也没想能把夏奕怎么样,人家毕竟是跟着三皇子从京里来的贵人,她还没有这么不自量力。 她的目的并不在夏奕,“可是老爷,这事三姑娘才是最委屈的一个,原也只是想帮妹妹求情,不然也不会招了这一顿屈辱。不是奴婢要说六姑娘的不是,只是人家一个堂堂太常寺卿的儿子,贵妃娘娘的外甥,岂是她说打就能打的。老爷您也真该管管六姑娘的,可别以后惹了更大的祸事牵连到整个穆家”。 “唉,奴婢地位低微,虽然心疼六姑娘没有人照顾,却也插不上手。太太要是在天上看见也定会心疼的,想当年奴婢跟着太太的时候可是知道,太太是最善心的一个人,却没想到留下了两个孩子却是没人尽心尽力的照顾”。 燕姨娘不屈不挠的在扶正的道路上努力着,因为她知道,以如今的身份她是很难成事。 穆五爷这次却是没有多想,打发燕姨娘道:“你现在怀着身子,就不要为这些琐事操心了,云儿你好好安慰着她。月儿在韩府的事我听母亲说过,那也是惊吓过度的无心之失”。 “而且夏奕要是计较的话就不会把三皇子的随行太医请来给琦哥儿看病,想来他是不会计较月丫头这件小事的”,穆五爷现在对夏奕的印象超级的好。 “给四少爷看病?四少爷的病能治好了?” 穆五爷这话无疑是在燕姨娘心底投下了一颗巨石,她的肚子还没有显怀,云儿的亲事还没有定下,她要做的事情还很多,这边穆辰琦却有了治愈的希望,让她如何能不震惊。 “嗯”,穆五爷笑着点点头,“夏奕请来的太医说他的师傅可以治好琦哥儿的病”,提起这件事穆五爷心中就有掩饰不住的激动。 燕姨娘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事情为什么会这样,一个穆识月她还没有扳倒,难道还要再加一个病愈的穆辰琦吗。 那她还有什么前途可言,看来此事她还得重新计划。 最近也不知怎么了,好像什么事都不顺心意,屡次想做的事都没有成功,燕姨娘也有些心浮气躁了。 她不过是想给云儿一个嫡女的身份,却不想如此艰难,作为一个庶女,云儿怎么会有一个好的亲事,怎么会有一个好的未来。 燕姨娘神情恍惚的从穆五爷的书房出来,穆五爷可顾不得这些,他急着要去看穆辰琦。 说到底,穆辰琦是他的嫡长子,又怎么是燕姨娘肚子中那个还没影尔的孩子可以比拟的。 而且穆辰琦虽然心智不全,不能像平常孩子一样懂得人情世故、懂得诗书礼仪,但是他并不是一个笨的,什么东西好好教他,他也是学得会的。 穆识月一直守在兄长的床榻边,这些年兄长就像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所以大家也都没用太严苛的男女之分来要求他们兄妹。 针灸后穆辰琦睡得很安稳,没有惊醒、盗汗的迹象,穆识月也就放心了很多。 想想今日发生的事情真的是一波三折,但是她更喜欢这意外的收获,心中对夏奕也多了一丝感激,如果不是他,兄长也不会看到痊愈的希望。 想起今日冲突的源头是自己做的五色饮,穆识月不由失笑,这个夏奕竟执着至此,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什么事情都敢做出来,也不知道他是真性情还是钻牛角尖。 “菱烟”,穆识月开口唤道,菱烟轻轻的嗳了一声,蹑手蹑脚的走到穆识月面前。 “你到小厨房看看我冰着的五色饮如何了,如果已经差不多了就每样分出一羮送到夏公子那去,算是我……今日对他无礼的歉意吧”,她本来是想说感谢他引了章太医来,可是又觉得这样不免市侩一些,用得着人家的时候才想着讨好。 菱烟看了眼穆识月,心中暗道姑娘对四少爷是真好,为了四少爷让她做什么都是甘愿的吧。 “那五色饮我做的挺多的,你多分出几份,给慈严堂和各房长辈那里都送去一份。对了,还有三姐那里,今日她无辜受累,也算是因了这五色饮,她哪里让白露送过去,告诉她代我向三姐致歉”。 穆识月最后又嘱咐了一句,她可还记得絮儿在穆景云那里吃过的亏,能避开就尽量避开,白露是祖母赏的,任谁也不能拿她做筏子。 菱烟领命下去分那几坛子饮品去了,穆识月看兄长睡得很好就放心了,嘱咐洪嬷嬷好好照料兄长,有事情就马上打发人去找她,才一步一回头的离开了穆辰琦的房间。 穆识月走后不就穆五爷就来了,看着沉沉睡去的穆辰琦,心中涌起说不尽的酸楚。 这个儿子降生的时候他和崔氏感情正盛,两人每日围着小家伙打转,真的是将他当成了掌中宝,就连名字都没有遵从这一辈的排名,而是改了中间一个字,只是为了他能与众不同、出类拔萃。 谁也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意外,也因此毁了儿子的一辈子。 从那后他和崔氏就貌合神离,崔氏心中一直怨怪他没有照看好儿子,却出于尊重从没有跟自己抱怨过一句,只是自那后两人的感情渐行渐远,唯一有交集的就是穆辰琦的病情,以至于最后崔氏郁郁而终。 他又何尝不悔恨自己的大意,可是错已铸成,没有挽回的余地,所以只能尽力的对这个儿子好,并且努力的在外边奔波给他挣下一份硕大的家业,以此弥补自己心中的愧疚。 如今好了,儿子有希望好起来,这是他做梦都不敢想象的事情。 第八十章 螳螂捕蝉 白露没想到姑娘还能想起自己,兴冲冲的去了三姑娘那里。 等到了那里才知道六姑娘派的是个苦差事,看着三姑娘冷的冻人的面色,白露觉得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谨慎措辞的表达了六姑娘的歉意,然后放下那张托了五个盈瓷小盏的托盘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不待她走远,就听见三姑娘的房内一片稀里哗啦的声响,想来那个托盘已经寿终正寝了,没敢停留,加快脚步的离开。 穆景云一张脸气的煞白,穆识月这是什么意思,自己受了折辱还不够,她还要来再补上一脚吗,如今又用这劳什子五色饮来提醒自己刚才的羞辱。 这个她真的是误会穆识月了,她是真心实意的想道歉,毕竟穆景云诋毁她的话她一个字没有听见,只知道三姐是受她连累才被夏奕的怒火波及,这才让白露走这一遭。 夏奕的房中,一位相貌普通,面色灰白的青年男子束手而立。 他穿着一身青灰色细布短褐,裤脚紧紧的用粗布条扎起,脚上一双黑色的布鞋满是尘土,就连鞋尖处都有些破损了,看起来像是赶了很久的路都不曾换过衣衫。 青年男子的目光正直直的盯着夏奕,等着夏奕的进一步指示。 坐在上首宽敞罗汉塌上的夏奕早已没有此前的一脸恣意相,面孔肃然,眼神中透着莹莹光泽,正看着手中的一张纸条。 这纸条并不大,只有成人拇指大小,褶皱的不成样子,上边仅有的几个字也被磋磨的不成样子,却还是可以辨认出来。 “螳螂捕蝉”,纸条上只有短短的四个字,字迹是他熟悉的。 夏奕眉头紧锁的望向青年男子,“他还有没有和你说过别的话?” 青年男子摇摇头,夏奕的目光暗淡下来,这人究竟是打的什么哑谜。 螳螂捕蝉,蝉指的应该就是那人自己,可是螳螂是谁。 联想事发以后朝中动态,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唯一的事就是自己离了京城到这凤阳来。 夏奕心中一凛,如果自己这唯一的变故就是那句螳螂捕蝉的源头,那么这个螳螂会不会就是带着自己来凤阳的三皇子。 可是三皇子此行不是为了暗中调查两淮盐场私盐的事情吗,为什么会和那人的事扯在一块儿。 夏奕一时有些想不明白,挥了挥手道:“你先下去修整,有什么问题我再找你”。 青年男子躬身退下,夏奕从罗汉塌上站起,只手揉搓,掌中的纸条转瞬间就化为一片粉末。 他几步走到窗前打开了紧闭的窗扇,一阵热风吹过,手中的碎屑随着热滚滚的风飘扬出去,转眼间就毫无踪迹。 就着窗子往外看,穆府的景色看起来比韩府要好得多,庭院也比韩府的大,可见百年世家的底蕴还是有的。 思绪回转,夏奕心中笃定,如果三皇子真的是那只螳螂,那么他要捕的蝉可能就在凤阳,只是一时间没有找到而已。 可是为什么那人在凤阳还要几番周折从千里之外给自己带信,夏奕只一思索就明白了,想来是使的障眼法想让三皇子以为找错了方向吧。 夏奕不由想到那人的处境,心中一片黯然。 这几年他遵从外祖父的命令,以纨绔身份掩护着为他做了这许多事情,可是依然不能改变他的现状,还得靠他自己步步为营,如今走到这一步已经是没有退路了。 夏奕房间外的抄手游廊内,方子昱正兴致勃勃的看着前来的菱烟,瞅瞅托盘再瞅瞅菱烟,眼中闪出戏谑的光芒。 “你说这个是你们姑娘要你送给夏公子的?”,这事有点匪夷所思,只离开了夏奕身边三个时辰就有小姑娘上赶着给他送饮子? 他知道夏奕相貌出众,可是他也从来不是个讨人喜欢的性子,而且纨绔的名声在外,竟然还有不怕死的小姑娘要往上冲? 不过他还是比较了解自己这个表哥的,别看他素日胡闹惯了,但是碰上正经事他也是不含糊的,头脑也比一般人灵活,就连馊主意、鬼点子都比他们这些世家子多很多。 但是别人不像他一般了解呀,所以今日的事才奇怪。 菱烟面部表情没什么变化,她来替姑娘给夏公子请罪,却没想到在夏公子休息的客房门外碰见这位奇怪的公子。 点点头正欲说什么,紧闭的客房门忽然打开,夏奕一身清爽的从里边走了出来。 因暑气上涌,夏奕又跑回韩家捉了章太医,所以一身的汗,刚到客房的时候就指使穆府的小厮拎了水给他沐浴。 此时只是穿着穆府提供的一袭松江三梭布的长衫,白色的长衫穿在他的身上已经不似上午见过的红衣艳丽,看起来倒是添了几分玉树临风的感觉。 夏奕没有理会一旁站着的方子昱,跨步走上前,看着那丫鬟手中托盘上的五个琉璃盏,又看看菱烟,不确定的问道:“这真是你家六姑娘让你送来的?” 他有点不敢相信,那小姑娘开始戏弄自己在院子外边等了两个时辰,后来他硬闯进去害了她的兄长,那时她的眼神让夏奕不得不相信,如果她手中有一把刀子,一定会毫不客气的扎向自己。 如今却又给自己送五色饮,这么简单就被原谅了? 菱烟恭敬有礼的点点头道:“嗯,我们六姑娘说今日对夏公子多有得罪,这五色饮就作为赔礼了,还望夏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不要和我们姑娘计较”。 菱烟遵从穆识月的吩咐没有提章太医的事情,可是不代表夏奕不提。 “你说这是你们姑娘的赔礼?那章太医的事怎么算,我可是给她找来个救命的神医呢,这件事她就准备如此揭过去吗,打算卸磨就杀驴?” 菱烟没想到夏奕会有此一问,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索性什么也不说,从袖中掏出一张纸道:“夏公子的话奴婢定会转告给我们姑娘,怎么做姑娘自有定夺。姑娘还嘱咐奴婢将这五色饮的由来和方子交给夏公子”,说完她把那张折的整整齐齐的纸递给夏奕身旁跟着的小厮。 这小厮还是穆府的,夏奕一个人跟着三皇子过来的,身边并没有带人。 小厮把那张纸接过来呈给夏奕,夏奕不知道穆六姑娘是什么意思,她给了自己方子,难不成还以为自己会找人去做不成。 当时纯粹是好奇和被穆六姑娘挑起了不服输的性子,才会眼巴巴的跟着去,哪个真馋到这种地步了。 方子是用很普通的白纸誊写的,并不像京城的贵女们无论写什么都爱用花笺。 他更喜欢这种白纸黑字清楚明朗,抬眼看去,只见白纸上用簪花小楷端端正正的书写着:颜师古《大业拾遗记》载:“先有筹禅师,仁寿间常在内供养,造五色饮,以扶芳叶为青饮,楥禊根为赤饮,酪浆为白饮,乌梅浆为玄饮,江桂为黄饮。 第八十一章 人声鼎沸 这几行字运笔圆润挺拔、流畅瘦洁,只是下笔的力道有些弱,那也让人很难相信是一个小姑娘能写出来的。 夏奕不禁问道:“这是你们姑娘亲笔所书?” 菱烟无比确定的点点头。 夏奕的字师从他的父亲,太常寺卿夏允可是罕见的少年英才,十三岁时就高中探花郎,他的字是连圣上都赞誉有加的,所以夏奕对这方面也是深得其父真传,因为儿时只要犯了错父亲就会把他关在小书房内让他誊写书册,写的多了也就悟出了其中的精髓。 夏奕拨开方子昱探过来的脑袋,缓缓的把那张方子折好收在袖中,对菱烟道:“告诉你们姑娘,她的歉意我收到了,不过要记得她还欠我一份恩情”。 菱烟躬身称是,然后小步的退了出去。 方子昱一直看着菱烟走没了踪迹,才挑眉看着夏奕,“表哥,她家姑娘是哪个?我才一会儿没看着你,你就弄个小姑娘出来,这还了得,我要修书给祖父”。 夏奕斜睨了方子昱一眼,道:“你最近是不是皮痒了,连我的事都敢打探”。 方子昱看着夏奕的眼神,马上收回了一探究竟的心思,对于夏奕想做的事,他从来只是跟随,一是因为祖父的吩咐,二来他也知道夏奕远不像他表现的那样只知道胡闹。 只是不知道这位送五色饮的姑娘究竟有何不同。 夏奕同样也不明白,他的事很多都是方子昱不知道的,但是无关紧要的事他也从来没瞒过。 想到刚才自己的猜测,心中暗道,也许就因为那人可能在凤阳,所以他对凤阳的人和事更为谨慎吧。 这一日傍晚,穆府中人声鼎沸,有不少凤阳当地官员不请自来的拜访穆老太爷,目的很简单,为了在三皇子面前求一个露脸的机会。 二太太陈氏忙的脚不沾地,三皇子的到来太突兀,府内一点准备都没有,好在府中仆人都训练有素,平日这种大场面见过不少,所以也不至于慌乱无章。 只是很多事得重新安排,很多东西得重新采买,一时间也是有些忙乱。 最后还是三太太容氏招了娘家在凤阳有名的酒楼帮着置办席面,陈氏这才有了一些喘息的时间,然后就听说了芳歇院发生的事情。 陈氏管家已经有几年了,这府中上下定是少不了她的人,所以府中有什么事她知道的也比别人更快一些。 陈氏思虑片刻,觉得这事还是应该和老夫人说一声。 夏奕对于穆府来说是一个特别的存在,毕竟他与穆知颜有过一段婚约,身份也是贵重一些,此事还得穆老夫人来斟酌该怎么做。 于是没有休息又马不停蹄的去了芳歇院,此时穆家的男人都在外边应付宾客和三皇子等人,内院就显得清净很多。 陈氏没有停留直奔穆老夫人所居的正房,却在门口的时候被守门的丫头告知老夫人午睡还没有起来。 穆老夫人毕竟年纪大了,今日强打着精神招待三皇子,甚是疲累,这一觉已经睡了快两个时辰。 陈氏在外边踟躇了一会儿,想着这不是什么顶顶重要的事情,索性又回自己的院子里歇着了。 此刻的穆府外院,气氛却远没有内院清净,虽然很多人都是为了在三皇子面前图表现才来的,但是真的面对三皇子的时候不免显得有些拘谨。 夏奕觉得今日的晚膳吃的甚是乏味,所以一点兴趣也没有,只在那自斟自饮,陡然间想起白日所尝到的五色饮。 听名字比较诱人,尝起来却没有什么特点,相反味道有些苦参参的,只不过是每种颜色的味道都不同而已,真不知道就这样的几味饮子那小姑娘还要献宝一样的给穆知颜那个女人尝。 穆知颜,他曾经的未婚妻,两人的婚约说起来如同儿戏,两家大人醉酒的戏言竟把两人奇异的结合在一起。 不过幸好,穆知颜有自己的主意,不然这事还得劳烦他亲自动手,虽说也有自己推波助澜的功效,但是能够成事还是要感谢她的。 毕竟如若由他来退婚,对穆知颜的闺誉总是有些影响。 额,不过现在,穆知颜悍妇的名声对她的闺誉也是有影响的吧。 罢了,反正是将自己摘出来了,谁让穆知颜比自己冲动呢,早了自己一步动手,穆家人也不会任由她的名声和未来败坏下去。 夏奕这样想着心中就宽慰了许多,恍惚中端起酒杯放到嘴边才发现杯中已经空了。 轻叹一声放下酒杯,看着首席上坐着的三皇子和底下战战兢兢和三皇子说话的一个凤阳府的官员。 真的不知道这些官员是怎么想的,自己没有两把刷子还要硬往三皇子身边凑。 前院的酒席一直到银钩高悬才散去,三皇子今日是卯着劲的敬着穆老太爷,竟是比那日韩老太爷的寿宴滞留的还要长久。 众宾客也都留着心眼,想来穆家这事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说不准是在京中的两位爷又要高升了,闻弦音而知雅意的对穆家人态度更为谦卑。 待三皇子走后,穆家的晚宴也算结束,众人都一一告辞。 月色西斜,喧闹的夜晚终于归于安静。 芳歇院内,穆识月听了菱烟的回禀心中枉然,这个夏奕倒是个斤斤计较的人,她没有提人家却是不肯放过。 好在自己也不是那知恩不图报的人,今日没有让菱烟提感谢的话无非是怕夏奕以为自己道歉的心意不诚,如今这样,甚好。 所以也不予理会,安心的睡觉去了,因着兄长的事情,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 第二日一早请安的时候,穆家的众人明显没有往日的精神,昨日紧张了一天,经过一个晚上还都没缓过来。 但是小学堂的课程却是不能因此耽搁的,几个姐妹就兴致缺缺的去了学堂,好在今日的课程是习大字,这是几个小姑娘最喜欢的课程了。 因为教习的先生是个懒散性子,一般情况下都是布置好几篇文章指定了字体让她们临摹,然后自己就坐到帷幕后边昏昏欲睡去了。 这先生是个年长的男子,据说是在京城师从过当朝有名的书法大师闫澜庆的,只是因为后来家中子弟在京中得罪了某位贵人,所以才举家迁到凤阳来的。 穆识月却知道,这位先生说是闫澜庆的弟子,但是想必也是众弟子中的最末等,她在京中见过闫澜庆的书稿,字体俊秀飘逸,远非这位先生可以比拟的。 而且自己在京中的六年闲来无事的时候也只有写字一种能打发时间的方法,她的字体也远非穆府这些小姑娘们可以相比了,只不过因为现下年纪小臂力不够,写出的字有些绵软无力。 第八十二章 父女亲情 穆识月如今写字主要是锻炼自己的臂力,所以每一个字都是腕高悬下笔如落石,两刻钟下来,额间不自觉就流下了汗。 直到小琢在一旁忙拿出锦帕帮她擦拭识月这才发现已经心无旁骛,羞涩的冲小琢笑笑,接过锦帕自己擦拭起来。 穆景云在斜后方的桌案上看着穆识月的一举一动,心中说不上来的厌恶,六妹如此用功,这是怕被自己比下去开始奋进了吗。 经过昨日一事,她已经无法再和穆识月上演姐妹情深,在她的心中,穆识月俨然成了她最大的敌人。 但是姨娘说了,她只需在长辈面前做一个乖乖女,其他的事都交给她去做。 穆景云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若论心计,自己当然比不上姨娘,她怕自己手段拙劣瞒不过满府心细如发的长辈。 一堂课的时间就在几位姑娘昏昏欲睡中过去了,明日穆五爷又要出门,穆识月和穆宸轩说好了帮他在父亲面前说话的,已过几日,错过今日还要再等好久。 所以先生前脚一走,穆识月后脚就领着丫鬟出门了。 穆卿临在后面娇笑,“这个六妹,也不知道有什么急事竟连和我们道别的时间都没有了”。 穆景云凉凉的望着穆识月离去的背影,暗暗给身后一个穿翠色比甲的三等丫鬟使眼色,丫鬟会意,悄悄的从一旁溜了出去。 姨娘嘱咐过自己要盯着穆识月的行踪然后告诉她,这个丫鬟就是姨娘调教过后放在自己身边的。 穆识月一路快步的往芳歇院走,等父亲一走又没有机会了,到时三哥一定会怨怪自己不上心。 径直到了父亲的书房外边,齐安正昏昏欲睡的坐在檐下的青石台阶上,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睛,见是自家的六姑娘便笑嘻嘻起身迎了过去。 “小的给六姑娘请安,您这是找老爷有事? 穆识月点点头,“父亲可是在忙?” 还未等齐安回话,屋内就响起了穆五爷的声音,“是月儿吗,进来吧” 齐安恭敬的退到一旁将书房门打开,穆识月迈步走了进去。 穆五爷正在整理这几日拿过来的账册,抬头看了一眼迎着烈烈阳光走进来的小女儿,嘴角噙着宠溺的微笑道:“你这是刚下了学就来找我了,是来跟我饯别的吗?” 穆识月闻言羞愧不已,自己只想着父亲若是走了就不能完成三堂兄的嘱托,却没想父亲要走了过来与他说些注意安全等体己话,想来自己这个女儿做的也是不称职的。 心念一转,穆识月踏着碎步走近穆五爷,站在穆五爷身侧,拉了穆五爷的手臂将头靠上去,真诚的道:“父亲这一走又不知多久,月儿会想念您的,您也要注意着身体,莫要急着赶路休息不好”。 穆五爷没想到小女儿会抱着自己的手臂和自己撒娇,一时间竟没了反应。 这个女儿从小就乖巧的很,知道他们夫妻都忧心穆辰琦的病情,从来不到他们身边来吵嚷,只安静的立在一旁,待崔氏离开后她更是异常的沉默,甚至往自己身边凑的时候都少。 从小到大,她好像都没有和自己如此亲近过。 此刻望着女儿头顶乌鸦鸦的墨发,穆五爷忽然觉得这几年的辛劳都有了出处,就是为了自己的这一双儿女,他的辛苦也是值得的。 他轻轻的拍了拍穆识月的头,嘴硬的道:“都多大了,还这副小女儿的性子”。 穆识月在父亲的手臂上蹭了蹭,心中也是温暖异常,这是她前世今生第一次和父亲如此亲昵,竟从不知感觉是如此的好,有一种自己被人捧在手心上呵护的温暖。 不自觉的就红了眼眶,以往是自己对父亲疏忽太多了,她一直以为父亲不关心自己和哥哥,只知道一个人在外边跑,放任他们兄妹在穆府自生自灭。 可是在自己灵前见到父亲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了,父亲从未放弃过对自己兄妹的爱,只是他在用另一种自己不知道的方式表达。 重生归来每次见到父亲好像都是急慌慌的,要不就是有旁人在侧,也没有亲近的机会,如今她终于得偿所愿。 穆五爷见小女儿始终不起来,不由失笑,拉了她的手把她的头扶正,笑意盈盈的看着她道:“可是为了你兄长的事高兴?” 穆五爷把小女儿的亲昵当成了知道兄长的病有希望治愈后的开心,所以才会有此一举。 穆识月知道父亲误会了,倒也没有解释,总不能说自己就是单纯的想体会一下父女亲情吧。 也就顺从的点了点头,“嗯”。 穆五爷的脸上浮起一抹我就知道这样的神色,宠溺的点点穆识月的鼻尖,“放心吧,你哥哥会好起来的” 穆识月又是点点头,这一点她抱的希望未尝就比父亲少。 言归正传,穆识月试探的问着父亲,“父亲,您觉得三哥这个人怎么样?” 穆五爷不知道女儿为什么一下子将话题转移到穆宸轩身上,思虑了一下道:“你三哥是个聪明的,行事做派也洒脱恣意,只是于学问上不甚用心,专爱往人堆里钻,不过为人品性是绝对没的挑的”。 穆识月觉得父亲形容的十分贴切,想不到他虽然不常在府中还能留心到子侄的品行。 “三哥和我说过,他很像父亲您,并不爱那些经史子集,却偏偏爱鼓捣商户人家的生意经”,穆识月一点点的引导着父亲。 穆五爷点点头,“他这样确实和我当年很像,可是你四伯父是不会让他走我的后路的,他是四房嫡长子,你七弟的年龄还太小,将来也是要靠着他的,所以不能像我一样为所欲为”。 穆识月状似忧伤的道:“三哥好可怜啊,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却要在不喜欢的仕途上举步维艰的前行”。 穆五爷终于听出了点苗头,这丫头是什么意思,一直诉说穆宸轩的长处和短处,如今又在这卖弄可怜,定是有什么目的。 心中好笑,想不到小女儿还会使心眼了,他且看着她的目的是什么。 穆识月只从穆五爷似笑非笑的眼神中就读懂了父亲的明了,嗔怒的瞪了穆五爷一眼,“父亲是不是已经猜到女儿这番作为的深意了?” 穆五爷看她这副娇态觉得好笑,她的脸皮倒是厚,被自己看出来了还敢大义凛然的嗔怪自己。 “你且说说,你这番作态为了什么?”,穆五爷耐心的问道。 穆识月那句话其实只是想诈一诈父亲,却没想到父亲真的猜到了,心中不免赞叹父亲眼光的犀利,也不再隐瞒,将穆宸轩的打算和盘托出。 第八十三章 祖父出言 穆五爷听后没有说话,穆识月不知道父亲心中是怎样想的,不由得有些紧张,她是希望三堂兄能早一步走出前世的坦途,这样他就不会如前世一般在穆家没落以后才举步维艰的前行。 穆五爷考虑的是四哥会不会怪罪自己将侄儿不往正路上引,本不欲答应。 但是看着女儿用那种渴望的眼神望着自己的时候心就软了,罢了,都说了崔氏的陪嫁铺子全部交给她打理,她想怎样就怎样吧,而且就那几个小铺子又能把穆宸轩带到哪去。 索性就点头应允了,穆识月看见父亲点头,小脸儿立刻就笑开了花,复又拉起父亲的手臂甜甜的道:“多谢父亲,我一定不会和三哥胡闹,我们两个互相监督,您只管放心” 穆五爷看着女儿的笑脸,觉得自己这个决定真是做对了,“记得你说的话,若是做的不好我可是要为你们是问的”。 “嗯”,穆识月重重的点了点头,又想起什么事情一样,道:“父亲,我对铺子和庄子的了解还是太少,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您看我是不是可以跟三堂兄一起到那几处铺子和庄子走走看看”。 这句话一说完穆五爷的眉毛就皱了起来,“不行,你一个小女孩怎么能出去跑,有你三堂兄和陆大掌柜的跑就够了,哪里还能用到你”。 穆识月知道这事不会那么容易,不死心的又道:“可那都是母亲留给我的东西,我想用心的去做好,又怎能事事都假手于人,这样我也愧对母亲,女儿要做就一定要做好”。 穆五爷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他平时和几个儿女接触的并不多,但是也知穆识月是个懒散不爱说话的人,可是这些时日他远远看着,这个女儿竟是越来越活泼。 现如今,还表现出如此强的上进心,作为一个女儿家,这样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没来由的更加不想答应了,但是又怕女儿伤心,索性拖延一下,道:“这事等傍晚我问问你祖母吧,看看她是什么意思”。 穆识月无奈的点点头,暂时只能这样,这就是身为女子的不便之处,想要私自出府那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从父亲的书房出来,穆识月径直的去了穆辰琦那里,进了屋子,洪嬷嬷正哄兄长喝着什么,见穆识月进来连忙放下了手中的碗请安。 章太医开的压惊药是每日早晚两副,午时是没有的,穆识月好奇的看看洪嬷嬷放在矮几上的搪瓷小碗,“那是什么?” 洪嬷嬷扬起一抹讨好的笑容道:“六姑娘有所不知,那是我们老家的一个偏方,叫金银水,就是用金器和银器一同煮水,能治疗小儿的惊吓。奴婢想着四少爷也是受了惊吓,不如试一试,所以就煮了来喝。” 这个说法穆识月倒是第一次听到,不过以前世洪嬷嬷对兄长的所作所为,还是可信一些的,所以也没有追究她,但也不能任由她擅自为主子做主。 于是淡淡的道:“既然宫里的太医已经给兄长开了压惊的药,这些偏方还是不要用了,有劳洪嬷嬷费心了”。 洪嬷嬷面上哂然,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低低的应了一句:“嗳,奴婢省得了”,然后就悄悄的拿起那碗退了出去。 穆辰琦看着妹妹几句话就把洪嬷嬷打发了,心中高兴,那东西颜色浑浊,看着就不好喝的样子,洪嬷嬷还非要自己喝,果然还是月儿最厉害。 扬起一抹灿烂的笑道:“月儿好厉害,洪嬷嬷说我要是不喝那水就不能下床,我和她说了好久她也不放弃,幸好你来了。” 穆识月拿起兄长枕边放着的蒲扇,为兄长打扇,这几日天气热的狠,兄长就这样躺在床上肯定是憋闷的。 “哥哥可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就和下人说,不然整日躺在这里也怪无趣的”。 穆辰琦刚刚还明亮的眼睛有一些暗淡了,“我也没有什么不适,为什么要躺在这里,我还要去找周衡玩呢,这两日他看不见我一定会着急的。可是洪嬷嬷说大夫让我卧床休息,这可怎么办”。 穆识月没想到兄长都这个样子了还惦记着周衡,不禁疑惑道:“你和周衡关系很好吗?” “对呀,周衡说我们是朋友,朋友就该以诚相待,他还教了我很多东西”,穆辰琦不无骄傲的说着。 穆识月心中凛然,周衡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接近兄长,难道真的是因为喜欢兄长吗。 他是个绝对危险的人,穆识月不想自己的家人和他有什么牵扯,可是又不想因此伤害到兄长,也是左右为难。 安置好兄长,穆识月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回房收拾妥当后就去了慈严堂。 今日她来的比较早,实在是回房后也无事可做,也想知道父亲和祖母说了后如何决定了。 不无意外,父亲正在慈严堂和祖父祖母话别,明日他就要走了,穆老太爷还有些话要交代他,所以早早的就把他叫了过来。 看见穆识月进来,屋内的三位长辈都抬头望着她。 穆老夫人慈眉善目的招了招手道:“月丫头来了,来,到祖母这里来” 穆识月乖巧的走上前去,穆老太爷也停止了说话,看着穆识月道:“月丫头也长大了,有些大姑娘的样子了”。 然后回头看着穆五爷道:“两个孩子都是懂事的,月丫头也不是那不懂礼数的孩子,反正这铺子将来也是留给他们兄妹的,早一点学些本领也是好的,况且还有轩哥儿护着,你大可放心”。 穆识月一听就知道父亲和祖母已经说过了,她没想到祖父会帮她求情,想来祖父宦海沉浮几十年,阅历眼界自然比别人高出许多,他能想得开也是不难。 穆五爷也没有想到父亲会赞同这件事,本来是想让母亲劝劝女儿安分守己的待在家里,一切交给轩哥儿和陆掌柜,如今父亲都说话了他又怎会不依。 于是只能应下,“儿子听父亲的”。 穆识月觉得此刻的心情都要飞扬起来了,没想到竟然是祖父为自己求情。 于是盈盈一拜道:“多谢祖父祖母还有父亲能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会谨慎小心,不会出任何纰漏的”。 穆老夫人嘱咐道:“虽然让你跟你三哥去看看,但是一定要早去早回,莫要再外边逗留”。 穆识月点点头:“这是自然,请祖母放心,就是您答应了,每日我要出去之前也都会向您请示的” 穆老夫人这才放心的点点头,指着她的额头道:“你这丫头,鬼主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了”。 第八十四章 急切的三哥 第二日一早,穆五爷就带着人离开了凤阳城,他这次要去的是东南沿海一带,听说过些时日会有几艘货船从海外返航,他想去弄点舶来品回来倒卖。 穆识月终于如愿能和三堂兄出去,兴奋了一晚上,天将亮才睡着。 昨日傍晚她就遣了人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穆宸轩,结果今天早晨她才睡了一小会儿就有小丫鬟进来禀告说三少爷过来了,问姑娘什么时候能出发。 昨晚值夜的人是白露,小丫鬟通报以后她在外间转来转去不知道是不是该进去唤醒姑娘,现在姑娘待她越来越不比从前,她心里总是惴惴不安,所以很多事情都缩手缩脚的不敢去做。 好在只一会儿就来了救星,她听见菱烟在外边说话的声音,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菱烟昨晚睡得早,今日起的也早,没想到一出门就听说三少爷等在外边,想必是为了能帮着姑娘整理铺子的事情来的。 忙叫了侯在一旁的小丫鬟回去,自己到垂花门外去见穆宸轩。 穆宸轩听闻六妹还没有起,也不免为自己的着急劲儿懊恼,竟是等不得一刻了。 “既然六妹还没有起,我就先到四弟那里看看吧,我还从来没有尝过你们芳歇院小厨房的饭菜,你去告诉小厨房我今日在四弟那里用早膳”,穆宸轩既然来了就不想走,索性到穆辰琦那里打发时间。 菱烟领命目送着三少爷离开就打发了一个丫鬟到小厨房吩咐一声,自己去了姑娘的房中。 小丫鬟和白露说话的声音穆识月已经听到了,只是困得厉害就没有起来,继续睡她的觉,一直到菱烟进来将她唤醒。 穆识月睁开惺忪的睡眼,问着帮她整理衣物的菱烟,“什么时辰了?” “已经辰时末了”,菱烟笑笑道,姑娘这一觉睡得可是够沉的。 穆识月一个激灵坐起来,“什么?遭了,我还没去给祖母请安”,每日请安的时辰都是卯正,她今日晚了整整一个多时辰。 菱烟抿嘴笑笑,道:“姑娘莫急,您昨晚给三少爷递话后,一早三少爷就去了慈严堂和老夫人请示今天就想去看看,老夫人同意了,并且免了您今日的请安,现在三少爷正在四少爷那里等着您呢”。 穆识月这才坐下,抚额道:“昨日睡得太晚,这下子定会被三哥和四哥一起笑话的”。 菱烟快速的帮穆识月将选好的衣裳穿上,叫小丫鬟把一直温着的早膳端上来,穆识月也没犹豫,加快了速度将面前的金丝枣粥喝光,又吃了两个燕饺,并一碗牛乳羹,然后才放下了筷子。 她吃饭的速度虽然快,但是举止有度,如行云流水一般,丝毫不见凌乱,这是刻在她骨子中的礼仪规矩,无时无刻都不曾忘记。 这边小丫鬟刚收拾妥当,那边就有人来传三少爷的话,言说三少爷已经喝了四壶茶,六姑娘再不收拾妥当三少爷的肚子都要撑爆了。 穆识月领着小琢和菱烟往外走,瞧见外间来传话的人是玲珑,那丫头现在的礼仪规矩学的是越发的好了,穆识月不禁暗暗赞许。 出门后就问菱烟:“你这些日子看那个玲珑怎么样?” 菱烟知道姑娘的意思,道:“挺知道上进的一个人,什么事都能看在眼里,学东西也快,院子里的小丫头们都很喜欢她,爱找她说些闲话,她也只是听着从来不跟着乱说,依奴婢看是个好的”。 不爱说话说明为人本分不惹是非,“你看着好就行,等咱们回来你去找二伯母,把她提了做二等丫鬟,暂时由你带着吧”,穆识月看这个丫头也不错,身世坎坷些却是没能堕了志气,菱烟的眼光她还是相信的,不如就趁机给她一个机会。 穆家姑娘身边的人都是有定例的,不论嫡庶都是四个大丫鬟,六个二等丫鬟,还有八个三等丫鬟。 二等丫鬟和三等丫鬟姑且不论,她的身边现在只有三个大丫鬟,还有一个空缺,她是想提小琢上来的,不过看着这个玲珑也是好的,还是要对两个人在观察一段,看看哪个更适合。 白露她虽然不喜,但因着是祖母赏的,又没犯什么大错,也不好打发了她,只能先在身边放着。 在怀远伯府六年,穆识月将管家这一块掌握的很好,知道身边的人一个小过失也许就能影响全局,所以对身边的人要求更加严格。 待到了前院,还没等往兄长住的房子走,穆宸轩就远远的迎了过来,一张肉肉的脸上带着急切。 走到近前就抱怨道:“六妹这一觉睡的可是够晚的”,语气中有着浓浓的不满。 “三堂兄这是急的哪一般,去的太早了街上的铺子还都没有开张,冷冷清清的街道又有什么好看的”,穆识月宽慰他道。 穆宸轩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急切,哂然一笑,道:“我这不是没有做过这些事,一时间有些兴奋吗”。 二人又说了几句话,穆识月进去看了看兄长,穆辰琦今日起的也晚,此刻还在用早膳。 自那日章太医走后他的身子还是由常大夫调理,其实已经没有什么事情了,但是常大夫因为被人说了庸医,所以也再不敢马虎,本来躺一日就可以的穆辰琦偏偏为求谨慎又多躺了一日,昨日傍晚常大夫过来的时候说今日就可以正常活动,所以穆辰琦今早的心情非常好。 穆识月嘱咐了兄长一些话后才敢放心的离去,穆宸轩看着小大人一样的六妹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怜惜,要帮穆识月把铺子做好的决心更加坚定。 两人相携而走,很快的就到了府门外,二太太陈氏早就得吩咐下人给备好了马车,穆识月坐在马车里,随着车厢的摇晃不禁想,这副情景和她刚重生时多么相像,她坐在马车内,三堂兄骑马在外,只是物是人非,她已经在步步为营的在为自己也为穆家而努力了,她相信通过自己的努力这一世一切都会变好。 渐渐的,外边的喧闹声越来越大,他们离柳子街也越来越近,今日的第一站就是之前穆识月去过的撷芳斋。 陆大掌柜就等在撷芳斋的门口,如今的撷芳斋已经是空空如也,所有的货物都以极低的价格清理出去了,只剩下两排什么都没有的货柜。 虽然如此,也擦拭的干干净净,不像穆识月那日来时的满目尘土。 一个三十多岁个子高瘦的男人站在陆大掌柜的身边,陆大掌柜往常经常出入穆府,是见过穆宸轩的,而且穆五爷也和他交代过,所以并没有意外,恭敬的和两位小主子请安以后引荐了旁边那人。 第八十五章 上好香木 却原来这个就是陆大掌柜找来的账房吴先生,这些日子撷芳斋的清货和盘账,包括打发崔家留下来的一干人等都是这个吴先生在做。 吴先生是有秀才功名在身的,只不过家世不好,考中以后家中老母病重无人照料,所以就放弃了继续进学的机会回家侍候母亲,说来也是个大孝子。 穆家两兄妹在陆大掌柜和吴先生的陪同下在铺子周围转,柳子街因在东城,一般穷户人家是很少到这里来购置东西的,他们更喜欢西城向阳街那种杂货铺子多一些的地方,所以柳子街上的商铺也都是做富人生意的。 “这一片是酒楼茶馆的集中地,其实并不适合开首饰铺子”,陆大掌柜已经在这里观察过几天了,到这里的多数是走累了或者饿了来打尖歇脚的人。 穆识月没有说话,她对自己的能力还是了解的,所以不敢贸然开口,目光灼灼的望着穆宸轩。 相较于自己,她更相信三堂兄,只是不知道现在的三堂兄是不是也像前世一般更适合吃这碗饭。 穆宸轩听后思索了片刻点头道:“此话有理,首饰铺子主要的买主是各府中的太太小姐,她们当中坐车出来的居多,当然不愿意上上下下的,只会在一个地方下了车多逛几家,差不多了就会回府”。 “不如在这里开间笔墨铺子,家境富足点的人家都是小厮出来添置这些这些东西,而小厮出来一趟肯定还会有主子想要什么吃食要小厮一并带回去。在这点酒楼茶馆附近,小厮为了少走几步路也会把这里做第一选择”,穆宸轩回望向穆识月道。 穆识月是完全相信穆宸轩对经商方面的判断,想也没想就点头:“三哥说的有理,陆掌柜,就按三少爷说的做吧” 陆掌柜点点头,这里的事情说好听一点他是大掌柜,实际上也不过是个帮工的,所以六姑娘说怎么做就怎么做,自然不敢反驳。 几人又就店铺的货源等级和品种商议了一番,很久之后才从撷芳斋中出来。 此时太阳正高悬,热度也上升了不少,穆识月不想再带帷帽,想着跟三哥出来也就无所谓了,所以拒绝了菱烟递过来的帷帽,只低头跟在穆宸轩的身后。 他们是准备将同在柳子街的另一家铺子也一并走走,只是才走出去不远穆宸轩就碰到了熟人,这人并不陌生,穆识月也认识,就是害得她惊马归来的孙一鸣。 今日本是族学沐休的日子,所以穆宸轩才心急火燎的选择今日出来,孙一鸣和几位富家子正呼朋引伴的想到前边的一家酒楼去坐一坐,远远的看见了穆宸轩,招呼着就迎了过来。 穆宸轩因为人爽朗健谈,和族学中的同窗相处的都很好,看见对面走过来的几名学子,回头望了望紧随身后的穆识月。 指着旁边的一家店铺低声道:“六妹,那边有一家香料铺子,你不如带着人到那里去看看”。 那么多年轻男子和六妹迎面碰上总是不好,所以穆宸轩才有此一说。 穆识月心中了然,快速的点点头,带着身后跟着的丫鬟和陆大掌柜就向一旁的铺子走去了。 孙一鸣看见穆宸轩身后跟着个女子,第一个反应就是会不会是穆三姑娘,但转念一想这姑娘的个子好像没有穆三姑娘高,也就知道并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了,刚燃起的兴奋劲又低了下去,悻悻的上前和穆宸轩见礼寒暄。 穆识月进了那家香料铺子,柜子上琳琅满目的摆着各种罐子,从低到高的摞了好几层,掌柜的见有生意上门热情的迎了上来。 态度殷勤的很:“姑娘是想买胭脂水粉还是买香木,小店虽然不大,但是东西的品种还是很齐全的,您可以自行看着,有需要了再叫小的”。 这位姑娘衣着光鲜,举止不凡,想来不是小门小户家的姑娘,掌柜的毕竟是个男子,和女子打交道并不方便,于是站在堂前向着屋后大喊,“老婆子,出来待客”。 屋内随后就走出了一位穿着朴素却干净利落的大娘子,见了穆识月脸上笑的像绽开了一朵花儿似的:“姑娘生的可真是漂亮,我长这么大也没见过姑娘这么可人疼的样子,这要是再涂上我们店里的胭脂更得出落的跟那天仙似的”。 穆识月没想到就这么一家小小的店铺的老板娘还能有这么甜的一张巧嘴,心中不禁诧然,看来并不能小瞧任何一个人,既然能在柳子街上立足也真的是有其出众之处。 穆识月对老板说的香料很感兴趣,就叫老板娘拿出来给自己瞧瞧。 她前世在怀远伯府的时候府里有个嬷嬷的祖家就是调香世家,只是后来得罪了人被陷害得把铺子都输了出去,她父亲也因此做了牢,家产全部充公,女的卖身为奴,兜兜转转的到了怀远伯府。 穆识月是见过她调香手艺的,也因为好奇跟着学了一些,所以如今听说有香木便起了兴趣。 老板娘也是个热情的人,拿出了一个大的包袱神神秘秘的说:“这可都是我家老爷的家底,全都是好东西,平时都是舍不得拿出来的,今儿我看姑娘你也是懂这些的就都拿出来给您看看”,说完就小心翼翼的把那包袱打开。 穆识月知道她的这一番说辞不过是为了抬高她的货品身价,也没有接话,只是安静的看着那包袱一点点打开。 黄熟香、千金草、零陵香、檀香、藿香叶……林林总总的一大堆,良莠不齐,只是里边竟还夹杂着一段鸡骨香和一块龙涎香,看的穆识月眼前一亮。 鸡骨香本就难得,龙涎香更是难得一遇的好东西,穆识月见这二者和那些杂七杂八的香木混在一块儿就知这家的老板也不甚懂得这些,恐怕也只是当普通香木来卖的。 不过又看见那包袱上隐隐的灰尘,想来这香木也是乏人问津,所以老板才没有当回事吧。 穆识月虽不想占这小铺子的便宜,但是她身上的银钱本就有限,老板没把这几样香当做好东西,想来收购的价格也并不高,她就算是占便宜了这掌柜的也是不亏吧,穆识月在心中安慰着自己,手却有意的避开了那两块香,生怕掌柜的发现那俩物的好处不愿售与自己。 穆识月在一堆的香木里翻来翻去,老板娘的心也提的高高的,这几年生意越来越不景气,自家铺子本来是不卖香木的,只是前年有个同做这一行的铺子经营不下去了,她男人帮着收了些剩货到自己家。 第八十六章 二两一块 那铺子老板就拿出了这一包香料说是有个客人丢在这里的,已经好多年了,他一直保存着可是始终没人来取,现在自己做不下去了,即便有人回来找也是找不到他的,索性就送给了她家男人。 这两年一直也没当回事,有想买的就卖,没有买的就扔在那里,只是现在买成品香料的人越来越多,自己制作的人越来越少,所以一直也没有卖出去。 今日这姑娘看样子就像个有钱的主顾,她要是有兴趣就卖给她,没准还能赚到些钱。 于是笑的更加殷勤,“奴家也不懂这些东西,只是听我们当家的说是祖上传下来的好东西,我看姑娘您也是个识货的,我也不会多收您银子,这里边的香木二两一个您相中了就拿走”。 “多少?”,穆识月被这话惊了一下,不论品种,全部二两银子一个,这老板娘是真的不知道这里边有好东西啊。 老板娘看穆识月惊讶的样子,心里咯噔一声,看来是自己要加太高了把这姑娘吓到了,她原也只是碰碰运气,特意多说了一些,想看看二两银子这姑娘会不会要。 一见她这个样子就是觉得价钱不合理,也不敢再坚持,“姑娘您看什么价,我这可都是好东西,当家的要是知道了还可能不同意我卖呢”。 穆识月本来是诧异价格竟然这么低,没想到这老板娘还有往下压价的意思,真的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自己本来就是奔着占便宜来的,怎么还敢好意思再压价,索性一咬牙道:“二两就二两,但是我带的银子不多,只能买几块”。 老板娘见这姑娘如此爽快的就答应了,心里都笑开了花,她这些东西本就是别人白送的,这一包袱里少说也有三四十块香木,如果都是二两银子一块儿卖了,那就是六七十两银子啊。 白白的得了这么些银子,她能不乐呵吗。 穆识月问准了老板娘不会反悔以后心里也是乐的不行,今日真是没有白出来一趟,也没有客气,把自己刚刚就已经相中的几块香木挑了出来,包括那块鸡骨香和龙涎香,还有两块沉水香和一段零陵香,又挑了两块虽然常见但是品相很好的丁子香,这才罢了手。 放在一起数了一下,一共是七块香木,算下来才十四两银子。 其实这些银钱已经不是少数了,想想穆府嫡女的月利银子也不过是十两,她这一下子几乎花光了一个月的月银,这也是大手笔了。 只不过这些银子和她挑回来的几块香木比那就是九牛一毛了,仅那块龙涎香的市价大概就比她手中所有的加起来都要值钱了。 穆识月赶紧叫菱烟付了银子,老板娘又找来了一块干净的粗葛花布小心翼翼的帮穆识月把那几块香木包好,这才抽出功夫和穆识月介绍她铺子里的其他货品。 而穆识月得了这些好东西也不想多耽搁,对老板娘的介绍没了兴致,就打发一个跟过来的仆妇去看看穆宸轩怎么还没过来。 仆妇出去了片刻就回来禀告说:“三少爷被那些个公子缠着要一起去喝酒,正推不开呢,奴婢没敢上前,六姑娘您看怎么办”。 三堂兄平时总是扬着一张笑脸,很是平易近人,想来也是那些学子太过热情的邀请他不好拒绝,所以才磨蹭到现在。 看来今日是不能再去另一家铺子了,心中不免有些扫兴,但也不想因此扰了三堂兄,只好坐在铺子里等穆宸轩来跟自己告别。 很快,穆宸轩就大踏步的走了进来,衣袖有些褶皱,显然是被那些学子拉扯的。 穆宸轩一脸羞愧的望着穆识月道:“六妹,不巧遇见了族学里几个爱热闹的同窗,偏要拉着我去喝酒,我一时说不过,你看今日能不能就逛到这里,等我下次休沐时我们再去看剩下的几间铺子?” 穆识月早料到会这样,也不抱怨,笑吟吟的站起来道:“那铺子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整治好的,三哥不用着急,既是同窗相邀本就不好拒绝,我这边也结束了,你且去吧,这么多的仆妇护卫的,你也不用担心,我们这就回府”。 青天白日的,现在还不到午时,且又有家丁跟着,其实真是没什么好担心的。 穆宸轩得了宽慰心中的愧疚也少了些,实在是那些同窗的要求不好拒绝,因为谁也不知道将来哪一个就飞黄腾达了,不趁着这时候积累点情谊,真有那一天谁还会记得你是谁,这也是穆宸轩为人的圆滑之处。 看着三堂兄离开的背影,穆识月也整理一下自己出了那铺子的门,这次没有三堂兄随护在一旁穆识月也顾不得热了,乖乖的将帷帽带了起来。 还好这帷帽前用的是绡纱料子,透气性好一些,只是头上戴着的地方有些热罢了。 带着人上了马车准备往穆府中赶,忽然想起上次带回去的品鲜居糕点祖母很是爱吃,就想吩咐下人去买。 刚起了个头想起来那几味糕点中有一种祖母只尝了一口就放下了,索性吩咐菱烟去买,她知道哪种是祖母不爱吃的。 闹世上人多,马车立在街边很不方便,穆识月就吩咐车夫把马车赶到一个人少的地方等着,菱烟快步的朝柳子街中间的品鲜居走去。 车夫把马车赶到了柳子街边的一个小胡同口,这胡同里多是一些宅院的后门,出入的车辆和行人很少,正是停马车的好地方。 穆识月坐在马车内实在是闷的厉害,马车若是走起来还能带着一点风,可是一停下就只剩闷热了。 小琢挑着帘子往外看了一会,回头和穆识月说,“姑娘,奴婢看这条胡同都是小角门,想来也没什么人出入,咱们这马车堵在胡同口,家丁都在外圈站着,您不如出去借着马车的遮挡透透气?” 穆识月一听觉得甚好,于是吩咐了几个仆妇把家丁挡在外边,她掀了车帘子从马车上走下来。 因为这胡同比较狭窄,所以太阳不能全部照射进来,这样就在东侧的墙边留下了一排阴影,穆识月带着小琢到那阴影底下避太阳去了。 有风吹过,凉爽了许多,穆识月一边数着墙上的青砖一边等着菱烟回来。 忽然,很轻微的一个“吱嘎”声传入穆识月的耳朵,那声音很轻,但由于这胡同狭窄所以会有些许回音。 穆识月顺着声音望过去,就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青白色的袍子遮掩着瘦削的身材,白瓷一样的皮肤裸露在外,竟不像是男子的肤色,深潭一样的双眼也向穆识月的方向望过来,二人均是一怔。 第八十七章 胡同惊魂 穆识月清清楚楚的看到,从不远处小角门中出来的人竟然是周衡,是那个隐匿在穆府倚松苑的七皇子,只不过他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穆识月心中升腾起一股惧意,她知道,今日自己定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心念电闪间,穆识月拔腿就像往马车上跑,潜意识告诉她,一定要马上离开这里。 小琢被姑娘的举止下了一跳,但也紧跟着姑娘转身往胡同外跑,可是没跑两步就感觉到身后有一股大力袭来,还不待反应,她就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人牢牢地握在了手中,勒的她都喘不上来气,脚也缓慢的离开了地面。 穆识月跑了两步没有听到小琢的声音,不由回头看,眼前的景象让她的脚步一下子就停了下来。 只见小琢被一个一身黑衫,青铜面具覆面的人抓在手上高高的提起,那人的手正好抓在小琢的脖颈身边,小琢面色青白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还在不停的踢着腿。 穆识月真的吓坏了,但是潜意识里她不能丢下小琢不管,这样她回想起前世死在她身边的菱烟和絮儿。 因两人刚才往阴凉的地方走了一段,仆妇和家丁都隔着马车站在胡同外边,所以里边发生的事情没有人看见。 穆识月也不敢声张,怕那人听见喊叫直接掐断了小琢的脖子来对付自己,想着刚看见的周衡,这人定是和周衡有关的,于是探头到那人身后去找周衡。 终于在那人扬起的手臂下边发现了周衡的影子,穆识月小声道:“周公子这是何意,还请您的朋友放下我的丫鬟,我们什么都没有看到”。 周衡站在那里定定的看着穆识月没有说话,黑衣人倒是因为她的话停止了手中的动作,只是依然没有放下小琢,他是没想到这个女孩子居然是周衡的熟人。 穆识月见周衡一直不说话,只是用他那惯有的幽潭一样的目光望着自己,心中不免有些发慌,飞速的盘恒着,如果此时周衡不打算想放过自己,她要怎么才能逃出去。 只是她心中还存着一些侥幸,周衡虽然行事诡异,但两次的接触下来也是个磊落的人,也许不会对自己痛下杀手呢。 正想着,周衡就像穆识月的方向走了过来,穆识月的心随着他脚步越近跳的也就更厉害,她才重新活过来刚满一个月,可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 心中一横,打算周衡如果真的不想放过自己的话就抬出祖父,她就不信祖父冒死救了他回来他还要杀害祖父的孙女。 至于他的身份,那是打死也不能说的,否则只会死得更快。 周衡几步就走到了穆识月的身前,冷冷的看着她,穆识月此刻才发现周衡的目光虽然依旧深邃如湖,但是目光中的冰冷比往日更胜。 “你可有听到什么?”,周衡语气凉凉的问着,他的语气中犹如夹杂着冰碴,让穆识月觉得周身一凉,就连暴热的太阳都不能让她暖和过来。 “我什么也没听到,我们在这里等人,见里边太阳晒不到就走过来了,谁知道刚站在这就看见了你”,穆识月强作镇定的说着,但其实她的声音早已透露出了她的惧怕之意。 周衡看着穆识月没有继续问,这个穆六姑娘他接触过两次,虽然有些摸不透但是给他的感觉并不糟,况且又是穆家的人,他不能要了她的性命,否则怎么跟穆老太爷交代,他也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 周衡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的抬起手臂摆了一下,穆识月就看见那个黑袍的怪人放下了小琢,面具下的嘴唇翕动,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咽了回去。 穆识月盯着小琢趴在地上喘息,一直到黑袍转身蹿上身后的高墙走远,揣着的一颗心才稍微放下些许。 “忘掉你们今日所见到的一切还能保住性命,希望穆六姑娘能记住我说的话”,周衡只说了这一句话就转身要走。 “周公子?”,穆识月的声音还有些瑟瑟发抖,但是她还是担心周衡不会放过她们,那黑袍人看样子功夫是非常深厚的,如果想要再次起意杀了自己也是易如反掌的。 “你放心,你的事情无论我有没有看到都不会对任何人提起的,我也会管好我的丫鬟,一定不会有一句关于你的话泄露出去”,穆识月给周衡吃定心丸。 刚刚的那副场景真的是太可怕了,只有经历过生死的人才会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穆识月不想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重生机会就此葬送了。 “活人的话永远不如死人更可靠,所以穆六姑娘不用给我什么保证,只希望你们能珍惜自己的生命”,其实周衡也有些迷惘自己该不该就这样放过她们,只是鬼使神差的做了这个决定。 也许是那些理由说服了自己,但他还是觉得自己此刻是有些心软了,这些日子他冷眼看着,这个穆六姑娘的确是个好的,年纪轻轻就知道照顾兄长并且为自己的将来一步步谋划。 他不想看着这样一个女子葬身在自己的手上,所以才决定赌一把,但其实,他所做的事情是容不得一点闪失和意外的,这是他唯一的一次心软,也是最后一次。 穆识月看着周衡渐渐走远的背影,整颗心才放回到肚子了,只是仍然不免后怕。 她知道周衡所做的事情是九死一生的,今日自己发现了他的一桩秘密还能有幸活下来,真的是上苍怜爱了。 小琢还伏在地上没敢起来,她毕竟年纪小没有经过什么事,但今日表现的也是不错的,被黑袍人扔下了也没有喊叫起来,知道屏气凝神的不惹怒那两个人,也不抬头去看周衡的容貌,这就是聪慧。 “小琢?你还好吧?”穆识月凑过去问道。 小琢抖如筛糠的身子微抬,看向站在身边的穆识月,眼泪唰的一下子就下来了,边哭边道:“姑娘,奴婢没用,不能保护您,您惩罚奴婢吧”。 小琢这次是真的吓坏了,但是知道那两个人走了以后心中也懊悔,自己怎么能这么没出息的趴在地上,让小姐独自面对那两个人。 穆识月蹲下轻轻拉起小琢的手道:“不怪你,这都是意外,害怕是正常的”。 又道:“你记住,方才的事出了这个巷子就烂在肚子里,不管对谁,不管别人怎么问你,都不能说,一旦你说了咱们两个的命就都没有了”,穆识月这绝对不是吓唬她。 周衡是要做大事的人,他的事都是提着脑袋在做,所以一旦有人威胁到他,肯定会毫不留情的斩杀。 她可不指望周衡还会放过自己一次,所以只能让这件事成为永远的秘密,一直到死。 第八十八章 佟氏母女 小琢用力的点点头,此事关乎性命,她是不敢不听的, 刚刚那个人的手臂比穆府中的假山石还要硬,那一刻的窒息让她以为自己真的会马上死去,长这么大她是第一次体会到死亡的滋味,这种可怖的感觉她可不敢再来一次。 想到刚刚若不是姑娘停下来向周公子求情,自己的性命就交代在这里了,小琢对穆识月的尊敬当中多了一份感激。 她颤巍巍的直起身,膝行到穆识月的面前,满脸是泪的看着她,哽咽道:“奴婢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若不是姑娘求情,奴婢的命都会没了,还请姑娘受奴婢一拜”,说完咣咣的在地上磕起了头。 穆识月不想在这巷子里耽搁,她怕周衡和那个人反悔再杀回来,那时就不会再有活命的机会了。 一把拉起小琢道:“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儿”。 小琢也是刚才吓糊涂了,见那两人走了以为自己就安全了,闻言浑身一抖,马上起身道:“姑娘我们快走”,竟是比穆识月还要急切。 穆识月没有再说话,和小琢互相搀扶着快步的向着马车走去。 有两个站在马车侧面的仆妇看见穆识月和小琢相携向马车走来,连忙走上前帮着撩车帘子,二人同时看到了小琢的狼狈和穆识月惨白的脸,“姑娘这是怎么了?”。 “没事,告诉车夫我们先回府吧,你们留个人在这里等菱烟”,穆识月没有和她们解释,只和小琢一起上了马车。 两个仆妇对视一眼没有说话,心里都有些茫然,她们就守在胡同外边,也没听到什么声音,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长长的一声“驾”从马车外边响起,车夫利落的甩了一鞭子,驾车的两匹马就迈开步离开了刚才的位置。 马车内的主仆二人都松了一口气,这一场惊魂可算是过去了,坐在马车内才觉得一颗心真的落回了胸膛内。 “姑娘,你说周公子……“,小琢的话只说了一半就被穆识月的眼神阻止了。 “我说过,出了胡同这件事就要烂在肚子里,就当是一场梦吧”,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要好得多,这一点穆识月很清楚,所以她明知道周衡的真实身份也要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 小琢这才收了自己的好奇心,其实她只是想问问周公子和那人究竟是不是主仆关系,万一那人不顾周公子的求情再来害自己和姑娘该怎么办,既然姑娘不让问那还是不要问了。 小琢并不是个有主意的,她只是一个本份的奴婢,知道只要听从主子的就不会有错,所以安心的整理着自己,以免待会儿进府被人看出什么端倪。 就在马车快要到穆府的时候,外边忽然传来一句询问,“车内可是穆家的人?” 穆识月掀起车窗帘子向外看去,马车前方的里侧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仆妇,正恭恭敬敬的和穆府的人在小声说着什么。 不一会,随车的一个婆子走过来低声道:“六姑娘,是知府佟老爷家的夫人和小姐在前边的马车上,说是要上咱们府上拜会二太太,走到这儿马车坏了,正好看见咱们的马车,想问问可不可以借姑娘的马车同乘”。 佟老爷的家眷,穆识月一下子想到了前些日子给韩老太爷拜寿时冒犯了安贞郡主的佟悠悠,不知道这佟小姐是不是她见过的那位。 既然碰见了,人家又求到头上来,当然不能置之不理。 于是让小琢扶着自己下马车,佟夫人是长辈,她不能坐在马车里等着。 远远的就看见前方停着的平顶蓝绸缀铜铃大马车,心中暗叹佟府的张扬,难怪佟小姐一副跋扈性子。 前世没有注意过这佟老爷为官怎样,可是依照他一直稳坐凤阳知府的位置就知道上边定也是有人照顾的。 凤阳是本朝的中都,是太祖皇帝的家乡,所以地位自然也不能同日而语,又因地处江南腹地,经济四通八达,所以能在凤阳做了六年的知府,此人不可小觑。 正想着,佟府的家眷已经在仆妇的陪伴下缓缓的朝她走过来,果然是佟夫人和那日见过的佟悠悠。 穆识月恭谨的迎上去屈身一礼,佟夫人她前世就见过,这一世在韩家也是有一面之缘的。 佟夫人三十多岁的样子,保养得非常好,穿着一身大红宝瓶仙草纹褙子,藕色镶玉兰团花襴边的马面裙,戴着点翠头面,看起来很是富态。 佟夫人亲切的搀起穆识月,笑吟吟道:“穆六姑娘无需多礼,原是我们借用你的马车,就已经很过意不去了”。 “佟夫人客气了,是识月应该的,佟夫人和佟姐姐能坐我的马车也是识月的荣幸”,穆识月客气的寒暄着。 她虽自幼失侍,父亲又没有官身,但无奈穆家的门楣摆在那里,也没人敢小瞧了她。 只不过是后来穆家出了事,那些来往的人家为了自家的利益才和穆家渐行渐远,其中就有这佟家。 穆识月记得前世这佟夫人也是经常到府中拜访,好像和二伯母的关系很好,可是六叔事发后佟家却是最先和穆家撇清关系的。 她之所以记得这些是因为佟夫人一直在打大堂兄的主意,佟悠悠比自己大三岁,如今正是相看人家的时候,佟夫人如此频繁的出入穆府不得不让人怀疑。 大堂兄一表人才,一直躬俭自身,文学才华又是出类拔萃,一直是大家梦寐以求的理想佳婿,所以暗中想要结亲的人家很多。 前世好像佟夫人和二伯母已经暗中商定好了等大哥秋闱结束后就给两人定亲,只是后来穆家出事了就再没了消息。 虽说树倒猢狲散,但是穆识月对这样的人终究也是没有好感。 穆识月又和佟悠悠见礼一番,客客气气的将两人请到马车上。 佟悠悠环视着穆识月的马车,很是简朴,和自家的马车真的不能比,都说穆家底蕴深厚,她看着也不过如此。 只是父亲说穆家的丰厚不在这些表面文章上,而是一茬接一茬的学子从穆府族学走出来。 穆府的底蕴,在朝堂。 这些话她虽然不懂,但是她知道,听父亲的话没有错。 打定了主意和穆家人好好交往的佟悠悠一路上不停的问东问西,表现的很是亲切,和上次在韩府时只是寥寥几句话完全不同。 穆识月暗道佟家的打算已经表现的如此迫切了,只是不知道二伯母是怎么打算的。 想到自己光风霁月般的大堂兄,再对比佟悠悠,穆识月真觉得不值,如若二伯母同意了这桩亲事,穆宸谦自此便如明珠蒙尘了。 马车仅走了两刻钟就到了穆府,因车上有客人,穆识月破例的没有下车,借着佟氏母女的面子光明正大的坐着马车进了府。 第八十九章 浸在水中 跟车的婆子早就识趣的向内院通禀了佟夫人的到来,因今日佟夫人是和二太太约好的,所以二太太就迎到了门前。 见佟夫人母女从穆识月的马车上下来也没有意外,挂着雍容的笑等在那里。 佟夫人快步上前拉了陈氏的手道:“妹妹迟了,姐姐勿怪,半路上马车坏了,多亏府上的六姑娘把我们娘俩带过来”。 “妹妹说的哪里话,这是应该的,也是你和我们六姑娘的缘分”,陈氏是没想到这么巧穆识月就会碰到佟氏母女,也好奇穆宸轩去了哪里,不过此时不适合问这些,也就几句话略过去了。 “二伯母,佟夫人,识月出去很久了身上有些不爽利,还请二位见谅,侄女先回去梳洗一下”,盛夏的天在外边待一会儿就是一身的汗,大家都知道这些。 陈氏慈蔼的道:“月儿快回去洗漱一下吧,待会儿再到二伯母这里找你四姐和佟姐姐玩儿”。 她和佟夫人在一块儿叙话,穆识月在这里也不方便,她是乐不得穆识月回去。 佟夫人笑着点头,“还是得再谢谢六姑娘,你是个好姑娘,以后多和你佟姐姐一起玩儿”。 佟悠悠就欠身道:“今日多亏了穆六妹妹,改日我下帖子请妹妹到我们府上玩,妹妹可不要嫌弃姐姐聒噪,一定要赏脸哦”,她的语气娇俏,还像个女童一样眨了眨眼睛。 穆识月只当她是客气话,于是回礼应下,向陈氏和佟夫人告辞后,带着小琢回了芳歇院。 絮儿得知姑娘回来的消息正迎在芳歇院的二门前,作为一名合格的大丫鬟,这点能力还是有的。 只是姑娘今日的脸色有点不对劲,絮儿瞧着穆识月冷得没有温度的脸一颗心砰砰直跳,姑娘这是和谁生气了,很少见到姑娘这个样子。 小心翼翼的跟着穆识月进门,脚一跨进去就听见姑娘吩咐小琢下去洗漱,这才发现小琢的衣衫比走的时候显得凌乱一些,“姑娘……”,絮儿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穆识月没有接她的话,只吩咐着:“帮我打点热水,我要沐浴”。 絮儿揣着满腹的狐疑到门外吩咐小丫鬟们备水,虽然这天很热容易出汗,可是姑娘和小琢的神色明显不对,絮儿不知道该不该问出口。 转念一想姑娘刚刚没有接自己的话,想必也是不打算告诉自己的,于是就收了探究的心,小心翼翼的帮穆识月拆卸头饰准备欢喜衣裳。 一直到躺在温暖的木桶里,穆识月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今日的事情委实是惊心动魄,倘若当时有一点差池或者周衡的心思再狠一点,自己也就没命再回来了。 她不仅有些懊恼,明明已经先知很多事情,却仍然有些意外无法避免,这种对事情无法掌握的无力感让她觉得自己的重生之路埋上了一丝阴影。 本以为自己有着比别人得天独厚的优势,却原来还是会发生譬如今日这样的事情,究竟怎样才能凭自己一个人力挽狂澜,穆识月第一次对自己所做的事有些迷惘。 她身子一点点下沉,努力的往水中缩去,一直到整个人都没在了水里,屏气凝神的窝在里边一动不动。 刚进屋的絮儿碰巧看见这一幕,啊的一声扔掉手中的皂荚等物就冲了过来。 “姑娘”?絮儿吓得声音都变了。 穆识月听到絮儿的呼声,猛的一下子将自己头从水中拔起,带起的水溅出来淋了絮儿一身。 在水中透不过气的那一瞬间,她忽然醒悟了,今日的事情不过是一场意外,如果她只是因为不能掌控的意外而怀疑自己的所作所为,那她重生回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因为惧怕可能发生的事情而止步不前,这不是尚未拿起武器就要认输吗,那穆府的未来,絮儿和菱烟的性命她都要不顾了吗。 难道她还想再嫁到怀远伯府去,将前生的路再走一遍吗,既然知道前路是死,为什么不能放手一搏。 即便失败了,自己也已经努力过了,有朝一日身死,也对得起上天赐予自己的机会。 想开的一刻穆识月的心情一下子就变好了,再看看被自己弄得像落汤鸡一样的絮儿,穆识月忍住嘴边的笑意和絮儿道歉:“对不起,我是不小心的”。 絮儿本来被穆识月吓了一大跳,又被水溅了一身还有些懵,听见姑娘和自己道歉更是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好端端的哪有主子给奴才道歉的,连连摆手道:“姑娘没事就好,您可吓死奴婢了,我还以为您累得睡着了浸在了水里,您没事就好”。 穆识月看着絮儿的样子还是有些自责的,絮儿是个好丫鬟,这个她自始至终都知道,所以她对絮儿更多了一份怜悯。 “你也下去泡个澡吧,这天热的很,一动就是一身的汗,把玲珑叫过来服侍我就可以”,那一日穆识月提了玲珑做二等丫鬟,可把那姑娘高兴坏了。 她本就是外来的,不像那些家生子,都是主子用熟了的,也不怕做出什么有损主子利益的事,所以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还有出头之日。 只以为能在穆府做一辈子的洒扫丫鬟就够了,至少不用忍饥挨饿,时时担心被父亲卖给老头子做妾或者是卖到那不干净的地方去。 没想到还有这造化能够遇到姑娘,不仅给了她安身立命之所,还让她知道自己和别人一样,都是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回报的人。 她求菱烟带自己到姑娘面前磕头谢恩,菱烟说姑娘提个把丫鬟不过是小事,不值得磕头道谢,只要以后好好做事就是最好的回报,玲珑这才熄了这份心思,从此后做起事来更加卖力。 得了穆识月吩咐的玲珑小心翼翼的进了姑娘的净房,穆府因为占地颇广,宅子并不紧张,所以每个主子的住处都有单独的净房。 穆识月没有回头也知道是谁进来了,懒洋洋的靠在浴桶中没有动,天气太热,在水中真的是最舒服不过,她都生出了一种就在这桶中歇个午觉的心思。 第九十章 佟夫人说亲 玲珑拿起旁边竹篮中的花瓣一点点的帮穆识月加着,一边又试探着和姑娘说话缓和气氛,毕竟是第一次服侍姑娘沐浴,她还是有些紧张的。 “姑娘您这皮肤真好,嫩滑滑的好像剥了壳的鸡蛋”,玲珑的皮肤其实也是很不错的,只不过因为经常劳作到底还是比不上穆识月的白嫩。 穆识月浅笑一声闭着眼睛没有说话,她的皮肤确实很不错,前世她在京城的时候和那些贵妇学了不少养颜嫩肤的法子,重生后她一直保持着前世的调养,所以皮肤就越来越好了。 “我这有个偏方可以嫩白肌肤,回头我抄了给你”。 穆识月是个善心的人,她希望自己好的同时也能褔惠他人,因此对于她知道的好东西总愿意和别人一起分享。 玲珑笑着摇头,“姑娘的方子定然都是好东西,奴婢一个下人怎么敢觊觎姑娘的东西” 这话穆识月倒不赞同了,“下人也是人,不能受困在眼前的身份就不给自己好好生存的权利,我也不会那样要求你们”。 穆识月从浴桶中站起来由着玲珑帮她穿衣服,口中不停地道:“如果将来你们有了更好的出路,尽可以和我说,我一定会放你们出去寻找自己的幸福”。 这话穆识月和菱烟、絮儿、小琢都说过,她不希望自己身边的人一辈子都只能做个奴才,就连死了都只是草席一卷不知归处。 玲珑毕竟是小户人家出来的,很多事情不是很懂,只是她知道,姑娘说的所谓的幸福一定不止是衣足温饱这样的事。 穆识月也不指望她们一下子明白,因为在她们的心里自己只是个奴才,这一辈子最大的出息就是主子的赏识。 但她相信总有一天她们会明白自己所谓的未来究竟是什么。 躺在铺了凉簟的拔步床上,穆识月并没有睡,望着头顶的承尘发呆。 她还在想今日发生的事情,在想周衡这个人。 她从来没有小瞧过周衡,能以诈死之法脱困,又在敌国重重看守下逃了回来,这样的人怎能让人小觑。 只是穆识月不知道祖父和周衡究竟有什么关系,做为一个已经致仕的老人,为什么他要压上全家的性命去救助一个已经被视为弃子的皇子,这一点她怎么也想不通。 周衡凭借什么取得了祖父的支持? 须臾后,穆识月忽然一个意识到一个被她忽略的问题,前世穆家出事的那段时间,好像并没有听说七皇子叛逆的事情。 那是不是可以说,穆家是给周衡做了替罪羊?否则为什么穆家事发了,周衡却平安无事。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穆识月突然觉得遍体生寒,如果她所想是真的,那周衡此人岂不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她忽然觉得自己躺不住了,索性从床上坐起来下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 这一刻,她的心里是乱的,她不愿意相信周衡是那样的人,毕竟几次见面虽都不算愉快,但周衡给她的感觉也是个光风霁月的正人君子。 可是她找不到为他辩驳的理由,她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想左了。 万幸的事,她还有两年的时间想通其中的关节。 外间传来的窃窃私语声引起了她的注意。 “佟夫人?她那样的人能介绍个什么样的好人家”,是絮儿的声音。 “絮儿姐姐,佟夫人这次可真是出息了,我听我那小姐妹说她介绍的这位也是簪缨世家出身的,听说还有着七品的官身”,一个有些陌生的小丫鬟的声音紧随其后。 穆识月一听就明白了,原来今日佟夫人是到穆府说亲来了,想到如今最有可能被说亲的还能够得上七品小官的也就是二堂姐穆知颜,她一下子来了兴趣。 低低的唤了一声,“絮儿”。 絮儿听到叫声连忙阻止了小丫鬟要继续的话,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却见姑娘已经起身下了地。 连忙告罪,“是不是奴婢说话的声音扰了姑娘的午睡,奴婢有罪,请姑娘宽恕”。 穆识月摇头,“是我自己没有睡意,我听见你们刚在外间说给人提亲的事,说的可是二姑娘?”。 絮儿点点头,穆识月便道:“让那小丫鬟进来回话”。 絮儿是知道自家姑娘和二姑娘比较亲近的,这也是她愿意和那小丫鬟讨论此事的原因。 于是也不耽搁,快步的走到内室门口将还等在外边的小丫鬟叫了进来。 小丫鬟进来后恭恭敬敬给穆识月磕了个头,穆识月和蔼的说:“起来回话,刚才听见你说佟夫人是来给二堂姐介绍婆家的,你且与我细细说来”。 小丫鬟是芳歇院的一个洒扫丫头,平时和主子说话的机会不多,如今进了内室倒是没有紧张,将她所知道的事情娓娓道来。 “奴婢是听大厨房的一个小姐妹说的,佟夫人今日是为二姑娘的亲事来的,二太太就把她引到了老夫人屋里,当时我那个小姐妹的姐姐正好在一旁伺候茶水,就听见佟夫人说这事”,小丫鬟说话的时候一直垂着头,所以也没看见穆识月的脸色。 穆识月是想到了另一件事,祖母房里的事随便一个斟茶倒水的小丫鬟就能在短短两个时辰内从慈严堂传到芳歇院,没想到慈严堂的管理竟疏忽至此,也不知祖母知不知道这事。 没看见主子脸色不逾的小丫鬟继续说着,“佟夫人介绍的人家并不是什么出色的,也不过是在祖辈出过两个做官的。” 这样的人家一般靠着祖辈打下的基业过着颇丰的日子,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所以算不得好人家,这事小丫鬟都知道,祖母又怎会不晓得。 小丫鬟话锋一转继续道:“只不过佟夫人说的这位谢公子本人倒是十分上进,没有走祖辈读书科举的路子,反而是凭自己的本事进了靖海卫,两三年的时间就从一名小卒爬到了如今靖海卫指挥使司经历的职务,说起来也是个好的”。 卫所指挥使司经历是七品的职位,能不靠外力走到这一步可见是个有能力的,只是穆识月知道前世的二姐夫并不姓谢。 第九十一章 药王菩萨 虽然前世的那位二姐夫对二姐很好,但是婚姻这种东西本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就像前世所有人都看好的曹柏森,最后不也是让她短短的一生充满了失望与懊悔。 所以她不会刻意去撮合二姐和前世的二姐夫,只会在穆知颜迷茫不知所措的时候给予她帮助。 小丫鬟见自己说完了六姑娘却没有言语,也不知道自己这番话说的是否合理。 偷偷的抬眼打量六姑娘,因刚睡午觉,所以穆识月只穿着一套淞江三梭布的中衣,端端正正的坐在临窗的榻上。 六姑娘虽只有八岁,但是身量却出挑的很,竟不比同在芳歇院的三姑娘矮多少。 眉毛并没有修但也呈现出柳叶一样蜿蜒的弧度,一双眼像两粒水盈盈的葡萄粒儿似的,还有那小巧的唇瓣,丰盈红润。 小丫鬟没有见过五太太崔氏,但也听府中的老人说过,五太太的身量相貌都是出类拔萃的,五老爷的也长得仪表堂堂,想来六姑娘的容貌是承传了五老爷和五太太的。 等再过两年长大了,恐怕不会比三姑娘差的,小丫鬟暗中赞叹穆府的水土养人。 穆识月看见小丫鬟的动作才回过神,又问了一句,“可知你说的这位谢公子家里和佟夫人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求到了佟家头上?” 小丫鬟不假思索的答到:“这位夏公子是佟大人家的远房表亲,所以今日佟夫人来也是受了佟大人的嘱托”。 佟大人的表亲,穆识月对这个夏公子也挺好奇的,一个七品的武将敢求娶三品大员的嫡女,也算是勇气可嘉。 要知道历朝同品级的武将地位都要比文官地位低一些,穆知颜虽然在凤阳,但是介绍的那些人家也都是官籍在身的。 毕竟大伯父的官职在那里摆着,又有凤阳穆氏的门楣作为支撑,以前可是没有媒人敢给二姐提过武将的亲事。 “好了,你先下去吧”,有些事情还是不能听小丫鬟说,她要找机会问问穆知颜。 絮儿拿一根银簪子赏给这小丫鬟,小丫鬟高兴坏了,作为一个三等的洒扫丫头,能得主子赏的机会本就不多,如今一下子就得了六姑娘一个银簪子,看来以后还要多多留心,能帮到六姑娘就少不了自己的好处。 穆识月经过这一番折腾也没有了睡意,索性换了衣裳出去透气。 外边虽然热,但靠着阴影走还算凉爽些,穆识月尽情的呼吸着外边的气息。 花香夹杂着青草的味道,混合在灼人的热气中,还是能让人心情愉悦一些的。 远远的瞧见菱烟从垂花门那里进来,穆识月才惊觉自己差点把她给忘了,按理说她买糕点后即便走回来也不会这么久。 菱烟也瞧见了穆识月,转头向她走来,躬身行礼后问道:“姑娘可是有什么不舒服吗?奴婢听留下来等着的仆妇说您脸色不太好”。 穆识月已经被人问了好几遍相同的问题,驾轻就熟的说:“晒得难受,就先回来了”。 菱烟没有再追问,只禀告着:“奴婢已经把糕点送到老夫人那里了,天气热,怕耽误的时间久糕点就不新鲜了”。 对于菱烟做这些事情穆识月当然是放心的,点点头吩咐菱烟下去梳洗就继续在院子里散步。 到了傍晚请安的时候,穆宸轩依然没有回来,只是打发了小厮禀告说和同窗喝酒后准备去游河。 穆老夫人横着眼睛道:“轩哥儿今日把月丫头扔在外边自己去喝酒,行事怎么能这般荒唐”。 四太太连声告罪,说等他回来一定会好好说说他,还拉着穆识月的手替穆宸轩道歉。 “你放心,等你三哥回来我一定会让你四伯父惩治他,做事如此没有章法,哪里有个好兄长的样子”,四太太恨恨的说着。 穆识月忙帮三堂兄求情:“三哥的同窗盛情相邀他也不好拒绝,以免别人觉得他孤傲,而且还征求了孙女的意见,祖母和四伯母就不要怪罪三哥了,不然孙女都会不好意思再见他的”。 穆老夫人当然懂得这些道理,只不过是以此宽穆识月的心,免得她以为长辈们都不在乎她。 她当然是心疼五房这两个孩子的,毕竟是自己嫡亲的孙子孙女,要说老五这半生真的是最让她操心的。 老五少时也是聪慧有余的,本以为可以走父辈的路子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谁知这儿子大了心也就大了,不爱诗文竟爱那算盘珠子,最后举业艰难自请打理庶物。 好不容易用心给他挑了个好媳妇,偏偏孙子又出了那样的意外,崔氏是个心眼小的,竟为这事就郁郁而终,留下琦哥儿这样的病儿和当时才五岁的月丫头,让本来就前途堪忧的五房更加雪上加霜。 月丫头也因为这个从小就不爱说话,她知道这孩子是没有父母撑腰心里没有底气,虽对她多有照顾但也不能让她快活起来。 可最近她冷眼看着,这孩子近一段像换了个人似的,不仅知道孝顺自己了,性子也开朗了许多。 甚至提出要掌管崔氏的嫁妆铺子,当时老五说出这话的时候实在令她惊讶,于是不假思索立即就同意了。 她想的是,既然这丫头愿意努力的向前走,不再做那个只窝在自己院子里的小丫头,她当然乐见其成,只希望她能越来越好,不再因为自己的处境不好就只知道自怨自艾。 穆识月这个苦主都求情了,老夫人也就不再追究穆宸轩的错处,转头说起了别的事情。 “过两日初一,我要去普云寺拜药王菩萨,老二媳妇得留下看家,你们看看愿意去的就跟着我出去逛逛”,穆老夫人望着众人缓缓的开腔道。 几位姑娘听到这话脸上俱都露出了笑意,南晋虽然风气开放,但女儿家要出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能有机会出门,大家都心生欢喜,七嘴八舌的都说愿意随祖母前去。 穆识月自然也不能免俗,自打重生回来,她只去过两次柳子街和一次崔府,还没有去旁处游玩过。 第九十二章 起个大早 而且此次祖母明着是去拜药王菩萨,可如果她没有猜错,祖母应该会顺便相看佟夫人给二姐提的那位谢公子。 否则怎么会这么巧,佟夫人前脚刚走,后脚祖母就要去普云寺。 三太太也想为她娘家母亲拜药王菩萨,于是也要跟着去。四太太凡事随大流,见三太太去了她也便要一起去。 几个小姑娘就凑在一起商量那天该穿什么衣服,普云寺都有什么值得看的景致。 穆识月避开众人偷偷的寻了穆知颜到一个无人的角落,穆知颜今日穿了一件草绿色的半臂褙子并暗红色挑线裙,看着娇俏可人。 她的容貌气质皆数上乘,在人群中也是鹤立鸡群的那种,让人不能忽视,穆识月都觉得有一瞬间看傻了。 直到穆知颜轻咳一声她收回心思低声询问:“祖母这次去普云寺只是去拜菩萨吗?” 穆知颜斜了她一眼,耳根染了一丝红晕,嗔到:“就你知道的多”。 她如此一番作态,穆识月就知道自己所料不差,嘴角噙笑调侃道:“原来二姐也有害羞的时候,我一直以为你清冷得火都烤不化的”。 穆知颜拍了她的头一下,“你这死妮子,倒是学会来编排我了,看我不打死你”。 穆识月连连告饶,小碎步的跑到了穆老夫人身边趴在祖母的肩头上,佯做告状:“祖母,您看二姐,还欺负我一个小孩子”。 穆老夫人笑得前仰后合,指着两个孙女道:“这两个皮猴儿,哪有个女孩儿家的样子”。 二太太几人附和着说:“六姑娘性子越来越好,这样的活泼劲儿才有个小女孩的样子,母亲应该高兴才是”。 穆识月笑嘻嘻的道:”我就当二伯母这是在夸我了”。 一句话弄得在场的长辈都笑个不停,直说穆识月太会卖乖,竟还敢给自己的脸上贴金。 也许是因为小姑娘们可以出去散心了,也许是穆识月的调笑取悦了大家,这一日的请安竟是比每一日都要欢快。 两日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穆识月安心的享受了两日的清净,第三日一早醒的居然比值夜的小琢还要早。 看着外间正在酣睡的小琢,穆识月的心情格外的好,也许是因为外边的好天气吧,昨晚听说隔壁的县城下了一场大雨,以至于今日凤阳城内的气温都不像每天那样的高。 听到动静的小琢揉揉眼睛坐起来,看见站在窗口的六姑娘吓了一跳,连忙趿了鞋子下地走过去。 “姑娘今日怎么没有多睡一会儿,离用早膳的时间还早着呢,今日要出去一整天,休息不好会很累的”,小琢一边倒了杯水给穆识月一边说着。 “睡不着,就起来了,你看今日这天气,正适合出行呢”。 小琢这才发现今日竟没有每日那般的燥热,“真是呢,看来老天爷也是照顾着夫人小姐们的,知道老夫人今日要领着姑娘出门,连温度都降下来了”。 穆识月歪头看着小琢笑道:“你这拍马屁的功夫见长啊”。 小琢腼腆的一笑:“这不是见姑娘心情好,想让您好上加好吗,这么容易就被您识破了,看来奴婢的功夫还不到家”。 穆识月拍拍小琢的肩膀,向她身后走去,一边道:“嗯,欠些火候,继续努力”。 小琢越发觉得和六姑娘相处的久了就像是朋友一般,很少见姑娘拿着架子的时候,但是也知道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调笑归调笑,总是不能逾举的。 穆识月因为今日去的是寺庙,所以并没有穿特别鲜艳的颜色,选了一件藕荷色的菱纱交领襦裙,头上戴着的是一个小巧的嵌红珊瑚素银分心,和一支同款的步摇,步摇底端同样坠着红色的珊瑚珠子,小巧且精致。 这一套首饰是她用母亲遗留下来的一串珊瑚珠串和一些旧的银饰溶了重新打造的,式样是闲来无事的时候她自己画图设计的,也算是旧物新用吧,今日是第一次戴,效果确实不错。 用过早膳后穆识月特意等了穆景云一起出发,说来两人已经好几日没有见面了,这些时日她的这个三姐分外安生,每日除了给祖母请安的时候基本上都见不到她。 穆景云也已经收拾妥当,今日出奇的没有穿她平日喜好的鲜艳颜色,像穆识月一样只穿了一身颜色浅淡的衣衫。 穆识月心中不免讶然,三姐难道是真的转了性子,竟就这样收起了自己的张扬? 两人的关系本就不是那么太好,之所以等她也不过是为了不在长辈面前留下把柄,说自己不敬庶姐。 以往自己弱势的时候这么做大家只会觉得她情有可原,可是如今她一点点强化自己的能力,如果再对穆景云不闻不理,那长辈们就会觉得自己恃宠而骄。 她不想因为这些小事失了长辈的欢心,尤其是祖母,她是最希望这个府内和和美美的,这也是她对嫡庶子一视同仁的初衷。 穆景云一路上安静的很,穆识月不说话她也不说,她现在是打定了主意要做一个乖乖女的,听穆卿临说曹家的人会随着六叔和大伯母等人一起到凤阳给祖父拜寿。 曹府此次派人前来当然不止贺寿那样简单,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在穆家适龄女子中挑选一个出来嫁到怀远伯府做世子夫人,所以她要努力在这段时间好好表现,在长辈心中留下好印象,这样她才会有机会站在怀远伯府来人的面前。 姐妹二人就在这种各怀心思的氛围中一言不发的走到了慈严堂。 穆老夫人今日起的也早,因普云寺在城外,就是坐马车也要一个时辰才能走到,又因普云寺的主持清远大和尚会在每月的初一开坛讲经,所以今日去拜佛的人定然不会少。 也正因如此,穆老夫人才敢将相看的地点定在普云寺,今日去的人多,两家人碰面亦可以当做是巧遇,如此一来,即便没有相看成功,也不会有什么不好的话流传出来。 说来也是借着清远和尚讲经的热闹,穆老夫人才敢光明正大的带着自己的孙女去相看婆家。 第九十三章 北燕四年 就在穆老夫人和府中女眷全部去了城外的时候,穆老太爷却只带了一个身边的老仆海伯去了西园。 入西园后没有停留,直奔周衡所居住的倚松苑而去,今日的天气十分清爽,穆老太爷却没有一丝欣赏西园景色的心思,脚步匆匆的就进了倚松苑的堂屋。 周衡正拿着一封火漆烤过的信在手中把玩,见穆老太爷进来也没有隐藏,将那信随手放在了面前的黄花梨桌案上,起身道,“先生,您来了”。 他的这一声先生叫得极其自然,穆老太爷面上却没有不自在的神色,可见是已经习惯了的。 穆老太爷也没有和周衡客气,只是略微的欠了一下身子,语气不善的道:“七皇子既然称我一声先生,就当知老朽已经是拼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在保您的性命,为何还要调查我的家人?” 周衡,也就是七皇子周暻泽淡淡的笑了一下,放下刚刚抬起的手臂,又坐回了桌案后边的太师椅上,颔首示意穆老太爷也坐。 穆老太爷毕竟年岁大了,腿脚没有那么利落,即便周暻泽不说他也会找个机会坐下的。 现如今他和周暻泽的关系说是君臣却又不是,毕竟在世人的眼中,七皇子已经死在了北燕那个遥远的国家,所以他和周暻泽之间也并不一定要守着那些规矩。 海伯马上把放在两侧的圈椅搬了一把过来,正巧放在了周暻泽的对面,然后并没有退出去,而是站在了穆老太爷的身后。 “七皇子是不是要给我一个解释,我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您为什么还要这么做”,穆老太爷做了大半辈子的官,手底下还是有些能用的人的。 当他昨晚听手下的人禀告说有人在暗中调查府中的人,他还在想会不会是三皇子发现了端倪,紧张的晚上都没有睡好,想了一晚上如果真是那样自己该走哪一步棋。 却没想到今早就得了消息说暗中调查的是周衡的人,府中除了他和海伯,没有人知道周衡的真正身份,就是几个儿子他都没有告诉,对手下的人更是瞒得死死的。 所以手下的人昨晚就和周暻泽的人对上面了,只是自己人学艺不精让那人逃脱了,今早知道后他没做停留就直接来了倚松苑,他要找七皇子问个明白。 “穆老太爷不比紧张”,周衡的声音冷冽如旧。 “不过是那日我和手下的人碰面的时候正巧遇到了府上的六姑娘,当时念着您的情分我放过了她,此事毕竟关系重大,在下不能不谨慎,就让人查探穆六姑娘回来有没有乱说并她的为人如何”。 周暻泽难得的和一个人解释自己所作所为的用意,虽然在北燕多年,自己蛰居在质子府内,但是多年的暗中布局和实力的扩张,他已经很少向别人解释了。 毕竟他才是掌舵者,他才是那个发号施令的人,虽然此时身份不能公之于众,但是等他腾风起的那一日便是谁都拦不住的,他有这个信心。 穆老太爷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凑巧,他虽然把七皇子救了回来,也想要助他一臂之力,但是七皇子暗中的势力他还是没有看透的,却没想到竟然被月丫头撞见了。 心中庆幸七皇子还有一份仁心的同时也为月丫头捏了一把汗,听说那丫头近来是越来越懂事了,他可不想因为自己引了七皇子来凤阳反而送了自己孙女的性命。 “三皇子那边最近动作频频,但至少还在我们掌控范围内,倒是那个夏奕有一些奇怪”,穆老太爷放下孙女的事转了话锋。 “嗯,三皇子已经被我抛下的诱饵弄得手忙脚乱,抽不出时间来找我”,周暻泽轻笑了一声,这次可是给他那个好三哥找了个有趣的事做。 三皇子的人一直在凤阳找他,总是想着能在哪里把他堵住,这也是周暻泽的失误,手下一个在宫里出入过的侍卫被三皇兄的人认出来,因此怀疑到自己的身上。 虽然圣上龙康体健,但是储位之争早已经开始了,周暻泽的母亲只是一个昭仪,外祖家又是在钦天监那样一个没有什么职权的地方,他能靠得上的人寥寥无几,也正因为如此才会在尚还年幼的时候就被送到北燕做质子。 谁都不知道那四年他是怎么熬过去的,在北燕的质子府,说是善待着他,但是和坐牢又有什么区别,层层看守下,他就是沐浴都会有人在身侧盯着他。 每天每夜的担心自己吃了这顿饭就会被毒死,睡了这一觉就看不见第二日的太阳,走了这一步就再也站不起来。 北燕皇宫内的每次宴会,他都是众人关注的焦点,但是那些关注的目光不是善意的也不是友好的,而是同情。 是的,他们都同情自己,同情这个被扔到敌对国的皇子。 四年的心惊胆战,四年的战战兢兢,四年的提心吊胆,四年的苟延残喘,谁又能体会得到。 天潢贵胄又怎样,还不是形同阶下囚一般被扔到了敌国,所以他才要反击,他不想这一生什么都没有做就客死异乡。 而他那个好三哥,只是因为嗅到一些蛛丝马迹就想将自己置于死地,连一个被皇帝视为弃子的兄弟他都不放过,那他还能坐以待毙吗,不如就放手一搏。 所以他才敢偷偷的潜回南晋,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更好的发挥自己的势力,和那些想铲除自己的人相抗衡。 “夏奕的事你不用管,我有把握他影响不到我”,周暻泽交代穆老太爷。 穆老太爷不知道周衡的把握是什么,但他也不想问,他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既然七皇子这样说了他乐得不去管。 “您心中有数就行,我看三皇子在凤阳也待不了多久,您的计划需要提前了”,穆老太爷提醒着。 “我知道,那边已经着手准备了。只不过他刚过去没几年,根基还不算太稳,听说前几日因下属不服还斩杀了一个人,这样的狷狂实在是不合适”,他也有些头疼,那人的性子也是有些暴躁,看来还是要早点过去管一管,别让他坏了自己的事。 第九十四章 温柔乡 穆老太爷从座位上起身,“既然您已经成竹在胸我就不多说了,三皇子那边我会派人盯着,您还是要少出去,毕竟他此次带来的人不少,为了以防万一暂时先忍一忍吧”。 七皇子随便出去一趟就被自己的孙女撞见,这要是撞见三皇子的人,那就兜不住了。 周暻泽也有些懊恼,他避开了三皇兄却避不开意外,那个巷子本已经清空了,却没想到穆识月突然闯进去。 “不会再有下一次,我相信穆六姑娘也是个识相的人” 穆老太爷没想到七皇子还会相信自己的孙女,他知道两人因为穆辰琦有过接触,,但还是想要暗中嘱咐识月一声,以免那孩子莽撞惹了祸端。 自己选择这条路有无奈也有期盼,凤阳虽好,但是又有哪个人能真正的不慕权势,不过是忍得和不能忍的区别罢了,所以他才救了周暻泽回来,只希望这是穆家的福分。 同在凤阳城的韩府内,三皇子正在大发脾气,“两个大活人就这样失踪了两天你们才报过来,不想活命了是吗?” 底下跪着的侍卫战战兢兢的一直磕着头,“卑职和三皇子禀告过,是高公公说殿下正在休息让我们不要打扰”。 这事真的不怪他们,那高公公是三皇子殿下身边的红人,他堵在院门口说三皇子正在休息,此事他随后会告诉三皇子,谁知道高公公竟然没有说。 高明德此刻也跪在地上,浑身哆嗦的不知道说什么,侍卫昨晚确实来禀告过说跟丢了夏公子和方公子,只是那时候三皇子并没在韩府,他到哪里去禀告。 等今早三皇子悄悄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把这事忘在脑后了,如今这侍卫又来,三皇子定然会把这怒火撒在自己身上。 只能祈求的看着三皇子,“殿下,您知道的,昨日白天您累得很,告诉奴才晚上不要打扰您,所以奴才就没有和您说,谁知到今天早上两位公子还没有回来”。 三皇子一脚将高明德踹翻在地,他竟然敢提这事,这是想威胁自己吗,昨晚说不了,今早还不能说吗,分明是他做事不尽心。 三皇子昨晚真的没有在韩府,他从小到大一直在北直隶打转,这是第一次到江南,以前就知道江南水土养人,江南的女子是水做的骨肉,玲珑小巧,纤柔无比,如春风一般拂人欲醉。 近日辗转各府,总是听那些人说凤阳城有名的教坊十二司,据说是专门培养妓子的地方,有官员醉酒间说那里出来的人都是暗娇妆靥笑,私语口脂香,也不知道都是怎样的销魂窟。 一时心动便想去见识一下,毕竟在这凤阳城认识自己的人很少,至少比京城安全得多。 只是他身为一名皇子,若被人发现去了那些烟花柳巷必然会遭人诟病,影响他的声誉。 于是就留了高明德在这里守门,自己带着几名心腹侍卫乔装打扮出去了。 他在京城的时候虽然没有寻花问柳,府中的姬妾也是不少,昨日不知怎么就被蛊惑了,竟然就想宿在那温柔乡不想回来。 想想昨晚那名叫鸾莺的歌姬,当真是身段妖娆销魂刻骨,那身子软的都让人握不住一样,而且花样也多,这一晚上他几乎都没怎么睡,真是比他府中那些姬妾要强百倍,难怪很多人都喜欢那些所谓的扬州瘦马。 却原来这不到扬州的凤阳也有这好“景致”,三皇子暗自回味着,想着若再有机会,定然还是要再去一次的。 却没想到自己一夜未归,夏奕和方子昱两个人竟也是一夜未归,派去跟着的侍卫还被两人给甩了。 三皇子觉得头都大了,自己可是当着父皇和诚贵妃的面保证要看好这两个混蛋,不让他们有一丝一毫的损伤的,如今两人失踪了,这要是出了什么事,他回去可怎么和诚贵妃交代。 “再去给我找,找不到你们就不用回来了”,三皇子切齿道。 而此时的夏奕和方子昱正坐在茶馆中喝茶,清晨的道路本来应该是人最少的时候,却偏偏今日的人非常多。 方子昱看着熙熙攘攘往一个方向去的人群,道:“他们这么早都是去听那个什么清远和尚讲经的,那老和尚高明在何处?” 夏奕喝着手中的茶同样看着下边的人群,“听说是很有威望的,这凤阳府的达官贵人一年管是捐给那普云寺的香油钱数都数不清”。 方子昱一听这话立即来了兴致,探过身子道:“不如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夏奕重重的把手中的茶杯放在桌子上,看着楼梯的方向,“恐怕你是去不成了”。 话音刚落,他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就在方子昱还在愣神的瞬间迅速的窜向窗边,从支起的窗扇中间一跃而下。 方子昱被夏奕突然间的动作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立马冲到了窗子边,连声音都变了,“夏奕,你什么意思?”。 夏奕却没有回答他,稳稳当当的落在了路旁的一个包子摊旁边,不顾路人诧异的目光向方子昱挥挥手大摇大摆的走了。 方子昱想跳下去追上他,还没等动就听见身后扑簌簌的声音,回头一看,好嘛,四个侍卫整整齐齐的堵在了他的身后,“方公子,三皇子找您很久了”。 方子昱好看的眉都拧在了一起,指着身旁的几个侍卫,又指指茶馆半开的窗扇,复尔恨恨地将手放下,这个该死的夏奕,看见侍卫过来居然不告诉自己,这个仇他记下了。 看着面前站着的四个侍卫,跑是跑不掉了,索性一甩袍袖语气不善道:“前边带路”。 然后又咬牙切齿的说:“你们就看见我一个人了是吧,刚刚跑那个怎么不见你们去追”。 几名侍卫对视一眼,心中都在想一个问题,这两位可都是受成国公教诲过的,功夫不说顶尖,也定然一个顶他们好几个。 他们只有四个人,再分出两个去追夏公子,那样做的结果就是一个都抓不到,还不如现在这样,逮到一个是一个吧。 第九十五章 讲经堂 方子昱神奇的读懂了侍卫们的眼色,心中懊恼,现在连侍卫都学聪明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三皇子派出的侍卫可不止这几位,恨不得全城搜查了,所以夏奕这一路躲躲藏藏的,好几次险些被抓住,磕磕绊绊的终于是租用了一驾马车驶出了凤阳城。 再说穆府这边,呼呼啦啦的三驾马车已经载着穆府的大小女主子们往普云山方向去了。 凤阳城有两大寺院,一是太祖皇帝亲赐的龙兴寺,因地位较高所以只做皇家寺院御用,普通百姓是不能去的。 官员家眷倒是可以去,但是因那里人少,慢慢的就没有普云寺香火旺盛,再加上近年来普云寺的清远大师声名远播,所以求到普云寺的香客越来越多。 普云寺在凤阳城西二十里外的普云山上,是一座百年老刹,普云山上遍植树木,据说有三十多个品种,将整座山铺染成了一片绿色的海洋。 普云山占地面积极广,山上其实原是有两家寺庙的,只不过另一座寺庙规模较小,去的人也少,慢慢的就荒废了。 马车行了一个多时辰才到普云山的山脚下,实在是路上的行人太多,行走起来有些滞涩。 到了山下更是人头攒动,用了好些家丁开路才得以坐车上山,这也算是官员家眷的特权,尤其穆家在凤阳的地位不一般,自然经得起此番气派。 快到山门处马车就不能前行了,早就有知客僧见是穆家的马车赶忙的迎过来将几辆马车引至山门右侧的一处空旷院落,那里是特地为了方便贵人下脚的地方,以免被蜂拥而至的百姓冲撞。 穆府在普云寺每年的供奉都耗资颇大,算是普云寺的大金主,所以普云寺的和尚对待穆府中人也是深为客气。 三太太和四太太搀扶着穆老夫人走下马车,就有一位身材高大、面貌和善的师傅上前见礼。 念了一声佛号后说道:“年余未见,穆老檀越依然精神矍铄,可见是修了福报的”。 穆老夫人笑盈盈的还礼,“虚如大师有礼了,我这身体还不是多亏了菩萨保佑,”。 这位虚如和尚是普云寺第七代弟子,现如今也是寺内第二辈分的高僧,是清远大师的师侄,云游海外的青云大师的徒弟,有他来接待穆府中人,也可见普云寺对穆家的重视。 “师叔已经准备开坛讲经了,各位檀越是先休息一会儿还是现在就随贫僧过去”,虚如大师问的很是客气,声音也如洪钟一般清亮。 穆老夫人这一路上都坐在铺了厚厚软垫并凉簟的马车上,所以精神好的很,也没觉得疲累,不假思索道:“老身已经一年多没有听过清远大师讲经了,自然不能错过”。 然后转头看着身后的儿媳和孙女们,“你们有累了的可以先过去歇一会儿,不累的就陪我去听听,清远大师讲经可是难得一见的”。 穆老夫人此言不假,清远大师虽然每月初一都会讲经一次,但因为香客众多,能进得经堂的人却很少,多是些有头脸的人才进得了清远大师所在的讲经堂,多数民众都是无缘听到清远大师讲经的。 穆识月前世在怀远伯府无事的时候最常做的就是抄写经文,感触颇深,所以欣然同意陪祖母去讲经堂。 穆知颜是一定得跟着穆老夫人的,一是今日本就是为她的事来的,二来这里人多,她也不放心祖母。 商讨下来竟然没有一个想去休息的,穆老夫人满意的看着几个孙女暗暗点头,众人在虚如大师的带领下去了讲经堂。 普云寺入山门后是一处长长的陡坡,坡上用石板铺就,目测约有三丈余宽,人头攒动,竟是连如此宽的路都挤满了。 坡两边郁郁葱葱的苍松翠柏随风摇摆着腰肢,今日的天气本就不似往日燥热,在这山上更是清爽怡人。 虚如和尚没有带穆府人从那石板路走,而是从坡的右侧一条小径直穿过去,走在林中惊起了栖在树梢的飞鸟,一片扑簌簌的声音。 穆知颜一直跟在穆老夫人的身后,盯着祖母走的每一步路,山路难行,她怕祖母走不稳,所以得亲自盯着。 穆识月和穆夕岚并肩而行,两人都是第一次到这普云寺,对寺中景色都颇为好奇,一路上顾着欣赏,倒是没有闲暇聊天。 穆卿临还在林中发现了一只小松鼠,看见有人过来极快的跑开了,但也足够这些养在深闺的小姑娘们惊喜,兴致高昂的讨论开来。 半炷香的时间,穆识月的眼前豁然开朗,原来是树林已到了尽头。 面前是一处开阔地,眼光右移便看见一幢宏伟的两层建筑,门楣上高悬“弘法楼”匾额,整个楼庄严肃穆,楼门内袅袅香烟传来,仿佛能涤清人的灵魂一般。 穆识月站在弘法楼前忽然有些胆怯,不知佛祖会不会识破她两世为人,将她本该逝去的灵魂又收回去。 无奈众目睽睽下已经站在门前,不能逃开,索性横着心跟着众人一起进了楼门。 穆家众人都谨记刚刚虚如大师交代的进门要先迈右脚,出门先迈左脚的规矩,一丝不苟的跟在虚如大师的身后。 弘法楼占地颇广,楼内挑高约有四五丈,极为宽敞。 正对楼门的是一方高榻,榻后设椅,是一会儿清远大师要讲经的地方。 榻后一块硕大的照壁占了整整一面墙,用木质条框分成三部分,中间一部分雕刻了一副宏伟的佛像,上漆金粉,面相圆润丰满,眉眼温和的俯视着芸芸众生。 因通往讲经堂的路已经被僧众设卡拦住,防止普通民众冲进来扰了贵人,所以弘法楼内的人并不多,只零零星星有二三十女眷在内。 有认识穆老夫人的都迎上前见礼,一时间竟似成了穆府的认亲会。 韩家大太太也在,因在韩府寿宴中见过,所以凑到一块好一阵契阔。 佟夫人已经携着佟悠悠先到一步,见穆家人到了快步迎上前,借着穆二太太陈氏的手扶着穆老夫人,佯装意外巧遇一般见礼问安。 第九十六章 清远大师 佟夫人身侧一位中年妇人吸引了穆识月的注意,这位夫人梳着朝天如意髻,戴着赤金镶翠玉的大花,丹凤朝阳金丝头钗。 穿着一身正红牡丹掐金锦绣绫衫,通身的气派就是满普云山估计都是头一份的。 满寺院的皂角青衣,她一身的大红衣裙尤其惹人注目,让人不能忽视。 察觉到好多人的目光都落在这人身上,佟夫人一张脸笑开了花儿一般将那位夫人拉到身侧,跟穆老夫人介绍道:“这位是我家大人的一位表嫂,夫家姓谢,汝宁人士,听说贵府的人要来,求了我非要认识一下”。 穆识月心中了然,这位夫人就是佟夫人今日要介绍给二姐的谢公子的母亲,只是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今日竟如此招摇。 站在穆老夫人身后的穆知颜耳根上悄悄染了红晕,任是她性子有多刚强,也不过是个小女儿罢了。 谢夫人垂首上前恭恭敬敬的给穆老夫人行了个万福礼,口中道:“早就听闻凤阳穆家乃本朝清流之首,一直没有机会拜见,今日能见到老夫人和各位夫人小姐实是小妇人的福分”。 “哪里哪里,夫人谬赞了”,穆老夫人客气的回应,三太太和四太太也是知道今日之事的,于是就拉着谢夫人闲聊。 站在一旁的穆识月感觉衣角被人拉了一下,转身就见韩二姑娘韩瑶正站在她的身后,疑惑的挑挑眉。 刚刚韩大太太和祖母在一起说话的时候,韩瑶只安安静静的立在韩大太太身后,像个真正的名门闺秀一样规行矩步,却没想到转眼间就跑到这来拉小娘子衣服了。 韩瑶伸手把她拉到一边,小声道:“嗳,我想像你打听个事情”。 穆识月不解,自己和这位韩二姑娘并没有什么交集,也不过是两面之缘,她要找自己打听什么事情。 韩瑶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突兀,只是这事找别人还真不一定能问明白,也只能硬着头皮来找穆识月了。 扭扭捏捏的说不出口,揪着衣角做了半天的思想斗争才将话问出来:“你知道和三皇子一起来我们家的那个夏奕吧,那日他从你们府上回来和我兄长好一顿夸奖,说在你们府上喝了一种饮子,实在是解暑养生的好东西”。 话既已出口,韩瑶就越说越顺了,“他却不说那饮子为何物,只以此来考校我兄长的见识,兄长查阅了很多书籍也没有找到他形容的那个东西。我偷偷问了三皇子带来的侍卫,知道他那日只是到你们房头的院子里去过,所以想问问看你知不知道那是何物”。 穆识月没想到夏奕还拿她做的五色饮来考校别人,这是现学现卖吗? 对韩瑶这个人她还是比较欣赏的,难得的真性情,并且那五色饮本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就没有隐瞒的说了。 韩瑶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听罢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这下三哥不用再每日受那夏奕的嘲笑了,原来他也不过是在你那里赖来的东西,反倒是苦了我兄长”。 韩瑶还想再说些什么,那边就有小僧尼进来说清远大师要来了,请各位施主做好准备,于是只能作罢,悄悄的溜到她母亲那里去了。 穆识月摇头苦笑,这人溜得倒是快。 寻到穆府小姑娘们那里,挨着蒲团的跪下,穆景云斜眼看了穆识月一眼,不解六妹什么时候和韩瑶这么亲近了,心中有些不悦,却也不能说什么。 片刻后,弘法楼后侧的一个小门上的竹帘被人掀开,一个小僧在前边引路,身后一位身青色袈裟的师傅紧随其后。 原本嘈杂的讲经堂立即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恭敬的跪在了蒲团上屏气凝神的等待着清远大师。 小僧行至高案前停步立于后侧,那青衣师傅独自走至案前,正是闻名遐迩的清远大师。 清远大师的年纪并不大,也只是刚过不惑之年的样子,没有像那些高僧一样留着长须,他面容白净,看着甚是清爽,给人一种春风拂面的感觉。 清远大师长长的念了一声佛号后就坐在了案前,没有其它赘言,拿起早已摆在那里的经书开始读起来。 “……若有众生求于大乘。未得法忍受持是竟。当知是人不过七佛便得授记。若声闻人有受持者。弥勒成佛在初会中。若缘觉人有受持者。于我灭后得成道证……”。 清远大师讲的是《大方等大集经》,这个穆识月前世只是听过,却没有认真的参悟过,知道此经是各种大乘经籍的汇编,以阐述大乘六波罗蜜法和诸法性空思想为主要内容。 清远大师的声音沉稳悠远的回荡在弘法楼内,每至精要处都会延伸开来,虽然其中语言晦涩难懂,但好在清远大师的讲解延伸的很远,将一切了义与不了义、浅显与甚深之佛法和盘托出。 穆识月不知不觉的竟然听得入了迷,仿佛自己就置身在那无尽的佛法精要中。 不得不承认清远大师的讲经真的很能深入人心。 漫长的一个时辰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就在穆识月的脚麻得没有了知觉的时候,清远大师上午的讲解已经结束,正由站在旁侧的小僧尼搀扶起来向座下走去。 因大家都不能久坐,所以普云寺的讲经都是上下午分开的,以便众人不会一次坐的疲乏。 殿中众人俱都站了起来,目送着清远大师的离开,只是清远大师走了几步以后突然站定,回头四望后目光有意无意的向穆识月的方向飘来。 一直关注着清远大师的穆识月心中一凛,终究是底气不足的垂下了头。 自己本该是一缕孤魂,却蒙上天厚爱重回幼时,她不知道这是福是祸,如今面对目光幽深得好像能看透人灵魂的清远大师,她还是有些恐惧的。 片刻后听闻身边有窃窃私语声,穆识月才敢将头抬起来,却见清远大师早已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了在殿中讨论不休的众人。 穆识月的心这才放回到肚子里,也终于感觉到自己双腿的涨麻,刚刚她实在是听入迷了,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太久,酥麻感遍布全身,险些没有站稳。 第九十七章 观音大士 站在她身旁的穆卿临伸手扶了她一下,调笑道:“刚我就看六妹纹丝不动的跪在那里,还在想着你是怎么做到的,现在知道了,你的腿不是不麻,而是已经感觉不到麻了,倒是不如我们这些抽空就动一动的人强”。 穆识月闻言苦笑,她也不想的,实在是刚才忘了动,现在倒是吃苦了,只能来回的踱步缓解着。 穆老夫人遣了个小沙弥给清远大师递话,请求能否拨冗一见,穆识月不知祖母见清远大师要做什么,也没敢多问。 须臾,小沙弥回转请了穆老夫入内堂,穆老夫人一人未带只身跟着小沙弥走了。 三太太见很多人家都已离开,穆府的小娘子们也翘首以盼的想出去逛逛,索性做主由她和四太太在这里等着老夫人,其他人可以出去走走。 但也叮嘱不能走太远,一会儿就会开斋,普云寺的斋菜可是远近闻名的,错过了岂不是可惜。 穆知颜因穆老夫人的交代不能离开,只能和三太太四太太留在弘法楼候着。 普云寺建于普云山山顶,后方是断壁悬崖,寺院临崖而建,是整座山的风水宝地。 前后有四院十轩共百余间,占地四十亩之多,穆识月因前世今生都没有来过寺院,所以对一切很是好奇。 穆府的小姐妹们也都跃跃欲试,毕竟都是第一次到寺庙来,小姑娘的好奇心完全被挑起来了。 穆识月是准备从最前边逛起的,可是看着山门处黑压压的人群又止住了脚步,穆卿临倒是不在乎这些,拉着穆景云的手道:“你们不去我可是要去的,听说山门外还有许多商贩会卖些小物件,我好奇许久,实在不想错过”。 穆景云对那些小物件其实并不感兴趣,却碍不过穆卿临的叨扰,只能陪着她去,于是姐妹二人就带着各自的两个丫鬟和几个仆妇往山门外走去。 这山上虽人来人往,但因青天白日之下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只要身边跟着人完全可以到处走走瞧瞧,也算是长见识了。 最后就剩了穆识月和穆夕岚两人,穆夕岚是想先趁着进来的人少逛一逛佛殿,穆识月也正有此意,两人就结伴而行。 二人并没有找僧人引路,只是随便的走着,走到哪里就拜哪里。 沿着弘法楼往左侧走,绕过来时的那片树林,前边是一个小院落,隔着院墙可看见院内高耸的观音大士佛像。 这佛像看着年代久远,应该是寺院初建时就有的,颜色也不是新漆的。 普云寺在建寺之初并没有多少供奉,因繁就简,很多佛殿狭小、佛像也有建在殿外的。 后期寺院香火愈加鼎盛,又重新翻盖了天王殿、大雄宝殿等,一些小的佛像都被推倒,只这观音大士像因保存尚好,香火又比其它诸佛来的多些,所以就留着了,只是围了一圈矮墙圈起来,也算做独立院落。 穆夕岚率先迈步走进去,观音大士佛像高约六七丈,经过几十年的风吹雨淋依然能窥见本来面貌,但也可能是这之间重新漆过。 观音像面前摆着一个细长香炉,里边有不少的香灰和几支正燃着的香烛,无论在哪里,菩萨的供奉都是不少的。 穆识月和穆夕岚两人在观音大士的佛像前虔诚的叩首,却心中所求甚多无从开口,只在心中默默求着菩萨保佑此生重来能护得家人周全。 而此时的山门外,穆卿临正窝在净房内捶胸顿足呢,都怪自己管不住嘴,这下子好了,别说寺庙逛不到,肚子都要把她痛死了。 却原来,她和穆景云二人出来的时候看见外边一堆的小摊子很是兴奋。 一个一个的逛过去就看见了一个做酱豆腐的摊子,看着那油锅里滚着的色泽金黄的豆腐她一时嘴馋买了一份吃。 没想到那酱豆腐确实好吃,只是并不干净,吃完后她就闹了肚子。 此刻她的肠子都要毁青了,悔不该不听三姐的建议去吃那东西,现在倒好,将自己吃到茅房来了。 穆景云站在外边焦急的等待,这叫什么事,自己劝了她又不听,现在是哪里也不能去了。 在外边等了很久穆卿临也没有出来,穆景云觉得自己的脚都已经酸得快站不住了。 于是转身对等在一旁的穆卿临的大丫鬟新叶道:“我记得刚才过来的时候那边有一个凉亭,你们在这里守着四姑娘,我去那边等她”。 新叶点头称是,自家姑娘吃坏了肚子,回去太太一定会怪罪自己的,心中不免焦急万分。 穆景云离了净房附近才觉得空气清新了些,这寺院的净房当然比不得家里,她站在那总觉得四周都是臭臭的味道,现在终于可以透口气了。 但也不禁埋怨起穆卿临,若不是仗着二伯母掌家,自己没有可以依靠的人,又怎么会费力去讨好那个小姑娘。 穆景云拿出怀中的帕子甩了甩,这帕子是熏过香的,这样一甩香味四散飘开,驱散了萦绕在她鼻尖的污浊之气。 这个凉亭的位置极好,背倚着一片广袤的树林,太阳照射不过来,避免了阳光的直晒。 地势又高,能一眼就望见山门处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着来来往往、衣着简陋的行人,穆景云心中还是有些庆幸自己能够生在穆府这样一个大族世家的。 但是这些对于她来说远远不够,她是要站在人尖上的,就如同在这亭子中一般,她喜欢俯视着下边形形色色的人,看着他们为了两个铜板讨价还价争得面红耳赤,而自己享受着他们想象不到的生活。 这才是她想要的,可是如今她也不过是穆家的一个庶女,为了能将日子过得好一点不得不去巴结别人,想想都觉得心中窝火。 思索间,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自右侧的树林中传来,侧头望去,几道身影在树林中间的小径走出来,竟然是几位年轻的公子。 那几个青年男子人见到亭子中的穆景云也愣了一下,实是没想到一出林子就见到了一位美貌少女,眼睛不由自主的都瞄向了穆景云。 第九十八章 山间破庙 一时间两方人都相顾无言,直到一个略带兴奋的声音响起,“景云表妹,你怎么在这里?” 穆景云抬眼望去,就看见说话之人正是那一日在府中诳了自己见面的孙一鸣。 他今日穿着一身冰蓝色长袍,那颜色穿在他身上映着如精美瓷器般的容颜,着实让人心中一跳,穆景云不禁暗想,这孙一鸣虽然没有好的家世,倒是长了一张罕见的好面相。 孙一鸣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穆景云,一时间心中狂跳,虽然穆三姑娘拒绝了他,但是他却没想过放弃,他相信以自己的相貌和能力定能让景云表妹折服在自己的魅力之下。 他自认和穆景云有过两面之缘已经是熟人了,于是上前一步站在穆景云面前,双手抬起作揖道:“真是有缘能在这里遇见景云表妹,不知表妹在这里是要等人还是乘凉”。 孙一鸣自动自觉的忽视了那一日穆景云的拒绝,一个劲儿的和穆景云套着近乎。 跟孙一鸣一起出来的那些人都是平时经常在一起玩耍的,又怎么会看不出这孙一鸣是相中了这位什么景云表妹,俱都识相的说要到别处看看,不打扰他们兄妹相聚,只片刻功夫就走了个精光。 只有一个面容清癯,穿着鸦青色直裰头戴青玉冠的男子暗暗的打量了穆景云一番才快步追着前边的人离开。 穆景云看见众人都走远了,一直端着的脸色忽的就冷凝了起来,语气不善道:“孙公子,我记得已经与你说的清清楚楚的,请你以后不要再纠缠于我,可你今日一口一个景云表妹的,我竟不知自己何时与你这般熟悉了,还请孙公子以后记得唤我一声穆三姑娘”。 孙一鸣嘴角翕翕道:“景云表妹,哦,不,穆三姑娘,你不要生气,我以后不叫就是了,只是我真的是心悦于你,你能不能给我个机会”。 穆景云看着孙一鸣这个样子,心中有些堵得慌,这人怎么跟登徒子一般,甚是缠人。 不想再与她废话,叫着站在不远处的落雪道:“落雪,打发个人过去看看四姑娘好了没,好了我们就要回寺院了”。 然后对孙一鸣欠身道:“对不住孙公子,我是陪祖母一起来的,实在是没有闲暇陪你在这里聊天,小女子这就告辞了”。 说罢转身就走,留下身后恋恋不舍的孙一鸣。 跟着孙一鸣从树林中走出来的那些人其实并没有走远,而是躲在前面不远处一块凸起的山石后边,刚刚这两人说的话他们都听到了,没想到这个孙一鸣只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待穆景云一走,那群人就争先恐后的跑出来,七嘴八舌的问孙一鸣那女子是谁,面貌如此美艳动人。 孙一鸣下意识的不想告诉他们,这些人都是他的酒肉朋友,平时在一起吃吃喝喝的没什么,可事关穆景云闺誉,他就不得不谨慎了。 众人再三盘问下孙一鸣只得告诉他们,这女子是青阳街穆家的女儿。 穆家在凤阳城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众人都露出了艳羡的神色,在他们之中孙一鸣的身份是最高的,就连他都够不上的人家又怎么是他们能够肖想的,纷纷偃旗息鼓不再说下去。 此时正是金乌高悬之时,上午的凉爽早已不在,热浪一波波的涌向人群,却丝毫不能影响这些虔诚的信者的意志,依然不停的有人涌向山门处。 穆识月和穆夕岚拜过观音大士像后起身往入门相反的方向走去,那里有一条长长的甬道不知道通往哪座神殿。 甬道一直延伸的很远,越走越是荒凉,直到面前出现一座小小的庙宇,只有一间倒座房大小,梁框陈旧,想来也是早年间建起的,只是房门紧锁,看样子已经遗弃很久了。 两人放弃进去一探的心思,折身往回走,只是没走两步穆识月就觉得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走在身边的穆夕岚一把扶住了她。 “六妹妹,你没事吧?”穆夕岚关心到。 穆识月站稳后转头向四外看去,只有林立的树木随着微风轻轻摇摆,却不见什么异常之处,但穆识月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刚才她之所以摔倒是有什么东西砸到了她的小腿上面。 丫鬟仆妇也都垂首恭敬的缀在后边并无异样,穆识月就低头看着脚下的路。 穆夕岚见状虽不知六妹这是怎么了,但也跟着她一起往脚下看去,却看见穆识月前方的杂草丛中露出了一块丝绦模样的东西。 穆夕岚紧走几步上前将那东西拾起,疑惑道:“这好像是男子的东西,刚刚我们过来的时候也没有看见啊”。 穆识月看着那东西却直了眼睛,一把冲上前将穆夕岚手中的物件夺了过来,翻过来复过去的看着。 那是一条青碧色的络穗,手法和式样十分熟悉,正是她前些日子编给穆辰琦的。 络穗的绳结缝隙里夹着一张字条,穆识月拿起展开来,上边用歪歪扭扭的笔迹写着“一个人到山间破庙接你哥哥,不要告诉别人,否则休怪我下手无情”几句话。 穆夕岚看六妹这个样子就知道这东西有古怪,问道:“六妹认识这东西?” 穆识月用力的点点头,又把头转向四周巡视一圈,还是没有发现什么。 回首对穆夕岚道:“四姐,这是我送给哥哥的东西,他一直随身佩戴。刚我摔倒时觉得有东西砸了我的脚一下,接着你就找到了这个,一定是哥哥出事了,我要去看看”。 说完拎起裙摆就要跑,穆夕岚在后边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道:“六妹你先等一下,如果四哥真的出事了,你一个小姑娘去也不能把他救出来,我看这事还是得先告知祖母,由她老人家想办法”。 穆夕岚是想让穆识月先冷静下来,不要乱了阵脚。 穆识月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如果哥哥真的遭到了歹人的绑架威胁,那么自己一个人去根本不会给对方造成威胁,又有什么筹码能让对方放过兄长呢,最后也不过是两个人一起落入虎口。 第九十九章 纠集护卫 可是对方也说了让她一个人去,否则一定会对兄长下手的,万一兄长有了什么意外怎么办? 想到这里,穆识月觉得自己一刻也待不下去了,拉起穆夕岚的手道:“四姐姐,你去找祖母,一定要快,我先偷偷的过去看看那边是什么情况。” 又道:“你放心,我不会露面的,我会一直藏着直到祖母派人过来”。 穆夕岚还想再阻拦,但是穆识月已经放开她的手转身走了,她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实则她也害怕穆辰琦那里出什么事,索性就让六妹先去吧,于是带着丫鬟小跑着向寺内而去。 穆老夫人此刻早已结束了和清远大师的见面,正和佟夫人还有那位谢夫人坐在一起喝茶聊天。 谢夫人看着为人张扬,却是很会说话,一张嘴把穆老夫人逗得笑个不停,穆知颜在旁边听着却觉得这人不够实在,只会说好话哄人。 刚刚穆知颜已经和这位谢夫人见过礼了,谢夫人还送了一只羊脂玉的镯子给她,却是没有见到传说中的谢公子。 此刻佟夫人正在说佟悠悠儿时的趣事,却见穆夕岚一阵风般的冲了进来,由于跑得太急,她的额头上都沁出了汗珠。 却也来不及顾忌,断断续续的讲了刚刚发生的事情。 众人听后大骇,这还了得,堂堂穆家的少爷竟然被人绑架,穆老夫人的脸霎时间就白了,手也开始抖了起来。 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你是说那字条上说琦哥儿在他们手上,并且让月丫头一个人过去?” 穆老夫人这话一出口大家就都觉察出了不对劲,别说穆辰琦在府中层层护卫保护下如何把他一个大活人弄到这几十里外的普云山上。 就是让穆识月一个人去这事就有蹊跷,如果是真的绑匪,这个时候不是要穆家的长辈准备银钱去赎人或者提出自己的要求吗,让穆识月一个小丫头过去能做什么。 三太太和四太太对视一眼,同时想到,这事会不会是针对五房的。 他们能想到的事情穆老夫人这一个掌管了后宅多年的人又怎么不明白,她第一个念头就是老五在外边得罪了什么人,找到了两个孩子头上。 可如今不是能耽搁的时候,如果字条上所说不假,那琦哥儿就有危险了,月丫头真的去了也难逃此劫。 若是字条上说的是假的,那这个字条针对的就是月丫头一个人,说琦哥儿被绑架不过是引月丫头过去的诱饵。 时间不等人,穆老夫人立即命手下的婆子到寺外把自己带的护卫都召集起来。 并派人通知方丈大师借寺中几名武僧一用,她怕对方人多武艺高强,所以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四太太苏氏站在一旁欲言又止,正巧被三太太看见。 容氏便低声道:“四弟妹,这个时候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吧,这可是关乎五房两个孩子性命的事”。 苏氏想了想道:“母亲,我觉得此事不宜张扬,如果月丫头过去了真的落在那些人手上,即便救了回来,万一传得沸沸扬扬的,那……”。 四太太的意思很明显,落入歹人手,即便最后被解救回来,那穆识月的名声也完了。 在场的都是心思灵透之人,一下子就想通了其中的含义。 穆老夫人却不在乎,大手一挥道:“都这个时候了,还是性命要紧,不过老四媳妇说的也不错,既然这样那就我们府上的护卫自己去找,只说月丫头崴了脚在树林那边走不回来了”。 说着就要往外走,三太太却一把拦下了她,道:“母亲,您的身体不好还是在这里等着吧,儿媳妇带人过去找。母亲您放心,媳妇一定会把那两个孩子平安带回来的”。 容氏一直是个热心肠的人,要不然前世也不会在穆识月到京城后嘱咐娘家的铺子多多照应。 穆老夫人想到自己腿脚慢,去了也是个拖累,况且还有佟夫人和谢夫人两人在,还需要有人稳住她们,不让她们身边的人把这事传出去,所以就顺从的留了下来。 穆知颜从穆老夫人的身后站出来“祖母,孙女也要去”,只这一会的功夫,她的眼睛都已经红肿了。 穆老夫人知道这孩子和月丫头两个人的感情要好,点头同意了。 于是容氏带着穆知颜,也没来得及和穆老夫人告辞就走了,留下穆老夫人在那急切的等待着。 穆府因为今日来普云寺的主子多,所以带来的家丁护卫也不少,都集结起来之后有二十多人。 容氏因是商户女,从小父兄就没有拿她当女儿家对待,平时经常跟着兄长上树掏鸟、下河摸鱼,马上功夫也练得极好,颇有些女豪侠的意思。 所以碰到了这样的事并不害怕,穆知颜更不用说,表面上云淡风轻,可是从她能拿起棍子打夏奕就可以看得出来也不是个柔弱的。 护卫们被叫到了初到普云寺时下马车的那个院子里等着,这里没什么人,所以被人看见传出去的几率也小些。 于是三太太和穆知颜就悄悄地带着这一众护卫从那院子后侧的一个小角门出去了。 只是毕竟这寺中有不少的僧人,还是被几个人看见报到了方丈大师那里。 放下寺中的人不讲,只说穆识月这边,刚刚看到那络穗的时候穆识月已经彻底的慌了神,她可是立志要保护好兄长的,没想到却还是出事了。 只是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对兄长下手,他长在内宅,很少出来活动,知道的人并不多,为什么还会成为别人的目标。 穆识月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周衡,毕竟穆家子弟众多,若说最没有利用价值的恐怕就是自己和兄长了。 可周衡不同,他现在藏匿在穆府,和奇怪的人相见又被自己撞见,虽然当时心善放过了自己,但是也可能是回去思考后还是担心自己守不住秘密把这事泄露出去。 所以借着兄长和他走得近把兄长绑出来引自己去破庙,然后杀人灭口。 穆识月越想越觉得自己可能真的猜对了,想到那天那个奇怪的人对小琢下手的狠厉,穆识月的脚步不由得加快了。 第一百章 断壁残垣 如果这事真的是所想的这样,她不能让兄长因自己而受过。 穆识月一路紧走着,絮儿和小琢也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 小琢到底是个聪慧的,或者可以说是因为那一日的印象太过深刻,这两日她一直提心吊胆的,所以此事一出她就觉得可能是周公子要杀人灭口了。 虽然紧跟在穆识月的身后,但是她的一颗心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思及此,她突然紧走几步拦在了穆识月的面前,瞪着一双大眼睛道:“姑娘,我们不能去,万一有危险怎么办”。 然后避开絮儿用嘴唇无声的说了句,“杀人灭口”。 穆识月已经想明白了,所以顾不上小琢的阻拦,道:“即使这样我也要去,我不能抛下兄长不管,你若是害怕就回去,我不会怪你的,毕竟生死面前谁都会害怕”。 说完推开挡在前边的小琢,脚步坚定的继续向前走。 小琢愣在那不知道该怎么办,想到要是没有姑娘自己前几日就已经死在了那个黑袍人的手里,索性心一横,大不了就当自己那日没有逃脱吧,迈开步子追着穆识月去了。 絮儿不知道姑娘和小琢打什么哑谜,但她是誓死追随姑娘的,所以没有一丝犹豫的跟着穆识月。 普云山树木众多,穆识月又是第一次来,根本不知道那个所谓的破庙在哪里,只依稀记得是在普云寺的西南方向。 一路上树枝横生,走起来并不顺畅,穆识月心中急切,一言不发只顾着埋头走路。 终于,在过了一片樟树林后,穆识月远远的看见了几个飞起的檐角,这山上只有两家寺院,再无其它屋舍,想来这就是那个破庙了。 她没有继续往前走,虽然她怀疑是周衡绑架了哥哥,但是她心中仍然保留一线希望,她不想那个看起来光风霁月的周衡是出尔反尔的小人。 所以她停在樟树林中并没有走出去,而是暗暗的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这所寺庙显然荒废已久的,周围遍布的杂草已经半人多高,所以穆识月躲在樟树林中并没有害怕。 絮儿和小琢也知道兹事体大,虽然心跳如鼓但也不忘控制着自己脚步和呼吸的声音,蹑手蹑脚的跟在穆识月的身后。 穆识月过来的时候留了个心眼,本来普云寺和这所破庙之间是有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的,虽然经年无人走过,但也还算能走。 只是穆识月怕自己目标太明显早早的被人盯上,遂选择了更加难走的密林中,所以此刻她和破庙还有那条小径正成三足鼎立之势。 穆识月的年纪还小,身量长得比成年女子要矮,窝在茂密的杂草中便隐在了里边看不见身影。 她的视线在小径的尽头不停的搜寻,不敢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终于,她看见在一块凸起的山石后边有若隐若现的衣角。 她敢肯定,那山石的后边定然是埋伏着人,就等着她一到便出其不意的将自己擒获。 穆识月心中有种感觉,埋伏在这里的并不是周衡的人,如果周衡真的要灭口,在西园内岂不是更方便。 最主要的是,那日跟周衡见面之人的身手她是见过的,说快如闪电也不为过。 如果他真的要杀自己,把自己引来了完全不用这样鬼鬼祟祟的,只要自己一露面,哪还需要埋伏,光明正大的等在这里都是跑不掉的。 但是对兄长的担忧胜过了一切,在不确定兄长真的不在里边的时候,她不能放弃。 穆识月借着杂草的掩盖小心翼翼的环视四周,自己所在的这一处在寺庙的侧面,寺庙的院墙早已破败不堪,一处杂草掩盖的小洞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如果能溜到那里偷偷的查看一下,没准能看清院子里的情形。 保险起见,她又看了看小径尽头的方向,那块凸起的山石正好挡住了自己所在的方向,躲在山石后边的人如果不探头出来应该是看不到自己。 打定主意的穆识月轻手慢脚的缓缓向前挪动,努力的不发出一丝声响。 絮儿和小琢躲在两棵缠绕在一起的大树中间,正紧张兮兮的盯着穆识月,忽见她又往前挪动,二人都是吓了一跳。 姑娘这是要做什么,在那杂草里窝着本就不安全,却还要往前走,两个丫鬟的心仿佛都要从嗓子眼里边跳出来了,但只能看着,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怕惊了对方的人给姑娘带来危险。 穆识月小心翼翼的,终于爬到了断壁残垣的墙边,虽然这一段都有杂草的掩盖,但是她还是十分紧张的。 蹑手蹑脚的抬起头,看了看小径那边,确认那边的人看不见自己,穆识月努力的探出头去。 那墙本已经破洞百出,穆识月借着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小洞侧眼去看。 寺庙的院子里同外边一样布满了杂草,只是这杂草好似经过了多人的践踏已经倒伏了不少,透过这个小洞,院子里的情景一览无余的映入穆识月的眼眶。 只见四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坐在寺庙天王殿前的丹墀下,每个人都赤手空拳的什么都没有带,有一人甚至懒洋洋的靠躺在丹墀的青砖上,口中还叼着一根草棍。 另有两人坐在那人的身边,无聊的拿着枯树枝在地上划来划去的,只有一人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踱着步。 这几个人均都穿着灰色粗布半臂短褐,古铜色的肌肤裸露在外,甚至能看见手臂上迸发的青筋,穆识月暗道这几个人看样子都是不好惹的人物。 动作更加小心的看向其它地方,环视一圈后并没有发现兄长的身影,穆识月的心中稍定。 如果兄长不在这里,说明此事不一定是周衡所为,只是究竟是谁,为什么会用兄长的安危把自己引到这里,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来不及细想,穆识月决定还是悄悄的退出去等着祖母派人过来。 可是她的脚步还没来得及迈出去,不远处的树林中就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 “啊,有蛇”,声音急促而高昂。 穆识月陡然停住脚步,是小琢的声音。 破庙中纷乱的脚步声响起,她的心中一凛,知道这下子遭了。 第一百零一章 目标暴露 小琢也没想到自己身后的树上居然盘着一只青色的蛇,所以猝不及防的一声惊呼就叫了出来。 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这下子被自己给害惨了,鬼使神差的,她伸出手一把就捉住了那小蛇。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小琢和那小青蛇眼对眼的对视,瞬息之间小琢就明白过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啊”的一声狠狠的把那小蛇就甩了出去。 絮儿已经被小琢这一系列的动作给惊得傻掉了,从小琢惊叫有蛇到现在把蛇扔出去,这一切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情,她都还没来得及反应那可怜的小青蛇就已经被扔出去了。 若说这世间事真的就是无巧不成书,被小琢扔出去的小青蛇不偏不倚的正好落在了听到声音赶来的一个身材不高却目漏精光的男子身上。 那男子正是之前埋伏在山石后边的人,他听到这边的喊叫就赶了过来,要知道他们这次可是收了银子的,如果东家交代的事情没有办好,那另一半的银子就拿不到手。 可是等了许久也没见那个什么穆家小姐过来,正焦急的以为东家提供的办法不管用时,就听见樟树林中的声音,所以匆匆的赶了过来。 可是没想到还没等到近前就见前方一个物件以极快的速度向自己飞来,向他们这种跑江湖做刀头舔血买卖的人,往往是手脚比头脑反应的更快,如此才能在危险来临时第一时间躲过去。 所以在那物件飞向自己的时候根本没有多想,伸出手一把就捉在了手中。 之后只觉得手中沁凉,还滑滑的,定睛细看时立即傻眼了,这哪里是什么暗器。 翠绿的身子、红色的眼睛、三角形的头部,这他妈的分明是一条焦尾巴呀。 焦尾巴是男子老家那边对竹叶青蛇的一种称呼,它还有一个名字广为人知。就是那句“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二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中的青竹蛇。 被此蛇咬过的人虽不致死,但是会头昏、恶心、腹痛,严重的甚至会昏迷不醒。 就在男子想明白了这暗器是什么的时候,那小青蛇长开嘴巴对着男子手腕就咬了下去。 男子啊的一声将小青蛇甩了出去,却已经为时已晚。 絮儿和小琢看见这边的情况不由心中叫好,没想到小琢这随手一甩不止躲过了那条蛇的攻击,竟然还把追来的人给咬伤了,这可真是上天垂怜。 但此刻二人已经没有闲暇想这些,絮儿反应得还算快,拉起小琢的手就跑。 那寺庙里一定还有这人的同伙,若是等那些人出来了可就不会再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两个丫鬟此时此刻还不忘忠心,姑娘还在前边的草丛里藏着,自己暴露了目标却不能连累姑娘,所以也没有说话,背对着穆识月撒腿就向着相反的方向跑了。 至于穆识月的安危,此刻也只能求老天保佑了。。 等院内的人听到动静赶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家兄弟面目青紫的靠在一棵大树上。 几人忙上前查看,“老五,你这是怎么弄的?” 被称为老五的人有气无力的说,“有人扔过来一条焦尾巴,我没当心被咬了一口”。 几人一听都傻了,这是什么情况,还有人拿毒蛇当暗器? 另一人不确定的问“你确定是别人扔过来的?会不会是从树上掉下来的”。 老五摇摇头,“是扔,我看见了,是一个穿着翠绿色衣服的小娘子,她们两个人往那边跑了”,老五虚弱的指了指两个丫鬟跑掉的方向。 那四个人留了一个在这里照看老五,另外三个人朝着老五所指的方向追去。 穆识月远远的看着,当看见絮儿和小琢跑了的时候心中狠狠的松了一口气,她很怕身边的人再一次因自己而死。 看那几个人肆无忌惮的跑出破庙,连个留守的人都没有,穆识月更加坚信了兄长根本没在这里,既然这样,她也要想个办法脱身。 现在那几人都在树林中,是不能按原路回去的,可是其它的路她又不知道,究竟该往哪里走呢。 穆识月身体轻轻往后一靠,想倚在身后的墙上,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身后竟然砰的一声,把她惊了一跳,一下子就从地上弹起。 回头看过去,好嘛,身后早已残缺不堪的墙,竟然被她靠倒了? 树林中的两人也听到了这边的声音,眼睛齐刷刷的看向她这边,穆识月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头皮都有些发麻。 根本没来得及思考,双脚就自动自觉地顺着寺院的外墙奔跑了起来,这一刻她的头脑里什么念头也没有,只有一个字,“逃”。 树林中的两人看见这边居然还有个人,大声的叫着追那两个丫鬟而去的人,“大哥,快回来,这里还有一个”。 穆识月听见这喊声跑得更快了,脚下的路山石凌乱、杂草遍布,她连头都不敢回,只是一个劲儿的跑着。 已经跑远的两个人又折了回来,放弃了对絮儿和小琢的追捕。 穆识月听着身后的踢踏声由远及近,她的腿也越来越酸软,怎么说她现在也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如何跑得过身高腿长的几个大人。 终于,脚下一块菱角分明的石头绊到了她的脚上,尖锐的刺痛传来,穆识月一个踉跄摔倒了,膝盖重重的磕在石头上,痛的她一张脸都拧在了一块。 那几人终于追了上来,刚刚穆识月见到躺在丹墀前地上的男子有仔细的看了她一眼,回头跟身后的男人说:“大哥,是她,她就是画像上的人”。 被叫做大哥的人身材在几人中算是最矮的,眼睛中透着如同猎豹觅食一样势在必得的光芒,慎重的点点头道:“那人说的没错,这丫头见到那东西果然就来了”。 然后看向穆识月道:“跑啊,你怎么不跑了,没想到你一个小胳膊小短腿的丫头竟然这么能跑,现在我看你还怎么跑”。 穆识月此时除了心中的惊惧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低着头手指在一起搅来搅去了半天才抬头问道:“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把我骗到这里来,我根本不认识你们”。 第一百零二章 不取性命 (单日收藏过百加更) 那个被称为老大的人咧嘴笑笑,露出了一口的黄牙,看着很是恶心。 道:“小姐不用问别的,我们是专门替人买命的,今日你落在我们兄弟手上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穆识月偷偷的看了眼周围的环境,杂草、树木、乱石,若是跑起来仍然是没有机会逃掉,只能放弃。 此刻她又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这种气息就像是前世看着箭矢射向自己的那一刻,千防万防,还是没有机会将这一生过好吗。 生死就在面前,她忽然感觉不到害怕了,她虽然只有八岁的身体,却有着一颗十九岁的心和阅历。 她只是放不下,放不下岌岌可危的穆家,放不下有可能治愈的兄长。 穆识月想,自己就算是死也要死得明白吧,索性放下心中的惊惧,略有些颤抖的问道:“可否请问我究竟是得罪了谁?”。 那人嘿嘿一笑,道:“小姑娘胆子倒是不小,这时候不害怕还能问自己为什么死”。 那人环视了几位兄弟一眼,继续道:“你一个小丫头都不害怕,我们也不妨告诉你,是你爹得罪了人,有人花钱找我们要你的命,让你爹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穆识月不由一怔,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因为父亲,父亲在外边奔走,接触的人形形色色,也有可能会做出得罪人的事,只是没想到这人竟然穷凶极恶到拿别人的家人下手。 其实她的心中还有些庆幸的,真的不是周衡,看来自己还算没有看错人,周衡终归还是一个信守承诺的正人君子。 那几个人可没有那个耐性再等下去,其实他只是拿话吓唬穆识月,他们接的生意是把这小姑娘绑走,并非取她性命。 刚才在树林中已经跑了两个人,想必很快就会有人来寻这个丫头,不能再在这里耽搁时间。 索性上前一把扯起穆识月的胳膊道,“起来,赶紧跟我们走,不然你的命就真会交代在这儿”。 穆识月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这几个人不是要自己性命,只是他们要把自己带到哪去? 如果离开了这普云寺,那祖母他们又如何能找到自己,她的心里飞速的转着,离四姐姐回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想必自己的人很快就会追来,必须要想办法拖延时间,不能让他们把自己带走。 既然那几个人不要取自己的性命,那说明她短时间内还是安全的,但是真的和他们下了山,带到了别处,即便被救回来,那自己的名声也就完了。 她毕竟不只是一个孩童,改懂的道理她都懂,该利用的机会也不会放弃。 穆识月没有顺着那人的拉拽起身,反而是重重的摔在地上,佯装惊呼道:“啊,我的脚”。 其实她的脚是真的磕伤了,只是没有她表现的那么严重,坐了这么半天已经不疼了,但此刻只能拿它做借口。 旁边一个眼眉缺了一角的男人横眼望过来,喝道:“别在这里和我们演把戏,赶紧起来跟我走,别想着和我拖延时间”。 小心计被识破穆识月也没有办法,她能想到的对方未必想不到,只能盼着四姐快点带人来。 慢悠悠的起身,虽然知道拖延不了多久但也要努力一下,那几人却受不了她的磨蹭,拉着她的手就快步往前走。 口中还不停的交代着:“你好好配合我们就不把你捆起来装袋子里,否则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这几个人比她想象中的还不好说话,穆识月只好乖乖的配合,如果真的被装到袋子里,那就彻底的没有机会逃脱了。 四个人分出两个搀扶着刚才被蛇咬伤的男人,另外两个一左一右的走在穆识月的两边,几人踉踉跄跄的沿着废寺的院墙往更西的方向走去。 那几个人显然对这里的路线很熟悉,一路上也不见交谈,只安静的走着,却是越走越茂密。 穆识月本来还想再问些什么线索,毕竟此刻她心中还是有些疑虑的,如若真的是父亲得罪的人,那为什么他们会有自己送给哥哥的络穗。 穆府守卫森严,近来由于周衡的存在,祖父更是暗中加强了守卫,想要从府中拿到哥哥的东西并非易事,所以她怀疑这事还是有府中人参与其中的。 想到这里,穆识月的心中有些后怕,这样的人可能就在自己和兄长的身边,这次是偷哥哥的东西,那下次是不是就要对兄长下手了。 穆识月只顾着穆辰琦的安危,竟然忘了此刻自己正身处魔爪之中还不知道怎样逃脱呢。 只是她几次想要开口都被拉扯着她的人瞪了回去,这几人行事极为谨慎,想来也是做惯了这种营生,只能闭上嘴不再说话,她怕惹怒了他们让自己吃苦。 本就是八岁的孩子大小,又怎能跟得上几个大男人的脚步,这一路穆识月几乎就是被拉拽着走的。 拉着她手腕的男人力气极大,她不用看就知道自己的手腕定是已经一片青紫了。 几人不言不语的一直走着,在走到一片落叶正厚的地方时,领头的男人忽然停住脚步,抬起一只手,做了个停止的动作,身后的人立即会意的都停了下来。 四周一片安静,除了偶尔传来的鸟鸣声和风吹起树叶的声音并没再听闻其他声响。 几人挑眉疑惑的看向领头男人,那男人没有做声,而是悄悄的从袖中拿出一物,突然就向来路方向的一棵大树边狠狠的投掷出去。 “啊”的一声惊叫从树后传来,随后一个身穿青红色比甲的身影就倒了下来。 竟然是絮儿那丫头,这一瞬间,穆识月的眼眶都有些红了。 又是絮儿,在自己遇到危险的时候,这丫头总是不离不弃的陪在自己的身边。 絮儿揉了揉自己被石块打疼的腿,带着哭腔看着面前的几人道:“各位大侠,求你们放过我家姑娘,你们要绑就绑我吧,她还只是一个小姑娘,卖不了几个钱的,我比她大,比她值钱”。 要不是现在两人正处在危险中,穆识月恨不得上去狠狠的敲这丫鬟一顿,什么叫比她大比她值钱,这个时候还有闲心在那里胡言乱语。 第一百零三章 男子扮相 旁边的几个人也被絮儿的话给逗笑了,这小丫鬟难不成将哥几个当成了人贩子,他们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也没做过拐卖人口的事情。 一个身材略有些胖,一直没有说话的人狠狠的向地上啐了一口唾沫道:“你这贼婢混说些什么,还敢偷偷的跟上来,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絮儿看几人的样子心中就害怕不已,可是她不能丢下姑娘一个人跑了,所以见身后追自己的人折回去了,就偷偷的又跟了上来。 小琢犹犹豫豫的拿不定主意被她扔在了树林里,反正她是生死都要和姑娘在一起的。 鼓起勇气梗着脖子道:“我不管,我就是要跟着我家姑娘,你们若是要绑,就连我也一块儿绑了吧”。 那几个人闻言都从心底生出了浓浓的鄙视,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上赶着送死来了。 但是如今这样,杀一个小丫鬟拿不到更多的钱还耽误时间,若是不杀,带着两个人终究是个累赘。 这时候还是老大想的多,趁着手下人说话的空档悄悄走到了絮儿的身后,抬起手就想把她劈晕。 穆识月正给絮儿使眼色,想让她别这样傻傻的跟着,总不能两个人一起去送死吧。 突然看见那个被称为老大的人绕到絮儿身后抬起了手,一下子心差点跳出来,千钧一发之间灵光迸发的叫了一声,“什么人?” 老大抬起的手停在半空中,转头向身后看去,并无异常,又环顾四周,还是没有看见什么。 心知自己上当了,狠狠的瞪着穆识月,“你再瞎喊我就送你们两个一起下去”。 可是他的话刚一说完就听见噗嗤的一声轻笑,在场的几人目光立即在穆识月和絮儿之间梭巡着,因为那声音明显的是女子的娇笑。 可是看到穆识月和絮儿也一头雾水的样子,几人就知道这声音不是她们两个人发出来的。 齐刷刷的转头搜寻声音的来源,又一声轻笑响起,这一声要比刚才那一声大一点。 接着就看到,在身后不远处一棵倒伏在地的粗壮大树后边走出了一名女子。 这女子身穿浅碧色交领襦衫,头发高高的挽起一个髻,插着白玉簪,竟是做了男子的扮相。 虽然她的外表透着一股子英气,少有女子的娇媚,但是仍然掩盖不住她是女子的事实。 她也似乎根本没想过隐瞒一样,明晃晃的张扬着女子与男子共有的玉树临风加之俏丽多姿,手中还握着一把银制的马鞭,在一只手心中不停的敲击着。 “没想到这里竟是比那寺院还要热闹,看来我是赶上了一出好戏”,女子虽如此说着,但是语气中的冰冷却并不像是看热闹一样。 林中的几人看这女子只是一人,一个个凝起面孔怒视着女子,那个老大凶神恶煞道:“小娘子要是路过我劝你还是尽早让开,别惹了一身的腥后悔莫及”。 他说话的时候浑身隐隐散发着杀气,好似下一瞬间就会让对面的女子身首异处一般。 可是站在对面的女子却并没有被他吓到,而是啧啧的叹了两声道:“我确实是路过的,不过若是说让开恐怕是不能了”。 穆识月在见到这女子的时候心中就松了一口气,想来今日这一劫是躲过去了。 因为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和她有过两面之缘的安贞郡主。 安贞郡主是来给韩老太爷拜寿的,作为一个郡主,尤其是太皇太后一直护着,又给太皇太后守陵三年的郡主,她此次来凤阳身边可是带了不少的人来。 看她一副云淡风轻、毫无所惧的样子,穆识月就知道她是有所依侍的,否则也不会这么嚣张的和贼人针锋相对。 安贞郡主是听说今日普云寺的盛会慕名前来,只是不想因自己的身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听了韩瑶那丫头的建议女扮男装。 只是她也知道,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男女的样貌又岂是靠换一个发型换一身衣服就能混淆得了的。 不过她也不在乎这些,只是不做女子扮相能少了不少麻烦而已,别人未必会猜到堂堂郡主竟然女扮男装逛庙会,所以就这样一身打扮的出来了。 却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穆六姑娘,还是被歹人绑架的穆六姑娘,这事倒是有些意思了。 那伙人见面前的姑娘并无惧怕之意,心想莫非是艺高人胆大,根本不在乎自己兄弟几个? 他们几个大男人又怎么会怕一个小姑娘,被称为老大那个人也不想多话,手底下见真章,于是悄悄的伸手入袖中。 穆识月见到他的动作眸孔陡然一缩,这个动作她刚刚才见识过,他正是从袖中掏出东西砸出了絮儿。 根本来不及多想就脱口而出,“郡主当心”。 说时迟那时快,那个老大手中的石块已经出手,穆识月的的话似乎晚了一步,这一刻她觉得呼吸都凝滞住了,或者可以说是已经忘记了呼吸。 对面的人可是个郡主啊,就算再被皇上所厌弃,她的身份摆在那里,今日若是因为自己而出事,那她乃至于整个穆家都难辞其咎。 圣上就算为了彰显自己对齐王遗腹子的宽厚,也会做样子的拿穆家开刀就安贞郡主的死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只是事情并没有朝众人以为的方向发展,就在那枚小石块朝着安贞郡主的头疾驰而去的时候,在中途不知道受到了什么撞击,忽然就转了方向,朝着另一侧掉落下去。 这一切的发生连一个呼吸的时间都没有,只是在场的人都被事情的突变惊呆了。 安贞郡主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一直笑吟吟的站在那里,甚至于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那几人除了对小石块突然变向的质疑,还有刚刚听到穆识月喊得那一声郡主当心。 郡主?什么郡主?凤阳城哪里来的什么郡主?恐怕只是那个丫头惊慌之下胡乱喊的吧,或者是自己听错了。 安贞郡主看着面前的人又是一笑,道:“你们若是识相就放开那个姑娘快滚,不然我可不敢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第一百零四章 逃出生天 那几人互视一眼,心下都知今日是碰到了硬茬子,刚刚根本没有看见这个女人动一下,偏偏老大射出去的石子轻飘飘的就被打落了。 即便不是这个女人身怀绝技,就是她的身边有什么高手隐藏在暗处。 心中权衡着究竟是该放弃还是该完成这桩生意,但毕竟是走江湖多年,艺高人胆大,也不会轻易就放弃。 身为老大的人暗暗朝手下几人使了个眼色,几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又一起做了这营生,默契当然是有的。 于是唰啦啦的几个人一起动作,把安贞郡主围在了中间,先前拉着穆识月往前走的那个眉毛缺一角的男人恨声道:“你今儿个就是搅我们生意来了是吧,别废话,拿出你的本事来吧”。 若说几个大男人联手对付一个小姑娘算怎么回事,别闹了好吗,他们可是杀人越货的土匪强盗,哪里管你这些。 穆识月没想到安贞郡主竟然还是有身手的人,不由讶然,心知安贞郡主既然敢应战定然是无惧的,所以安静的站在一边看着。 安贞郡主根本没有在意那几个人,随手甩开手中的鞭子,掺了银丝的马鞭在太阳光映照下闪烁着亮眼的光芒。 她的动作很伶俐,那鞭子就像是长了眼睛的银蛇一样,带着细微的呼啸声直奔着说话的男人就甩了过去。 能做这种营生的人当然也是有些本事的,只见那男人灵巧的向上一跃,两只脚迅速的离地寸许,堪堪的躲过了安贞郡主的鞭子。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安贞郡主的鞭子没有重新抬起,而是顺势从高处往下一抽,对着男子的面门就划下去了。 男子怔神,没想到这娇滴滴的小娘子真是有两下子,鞭子已经近到面前,他也不躲避,伸出铁掌一样的手一把就将那鞭子抓在了手里。 安贞郡主见此情景忽而抿唇一笑,唰啦啦的把鞭子用力的往外一抽,男子的惊呼声响起,甩起的鞭子上有飞溅而出的点点血花,原来这鞭子上竟是镶了无数的倒刺,生生的将那男子的手划出了十余条血口子。 其他几人听见喊叫声向前一看,见自己兄弟正捏着血淋淋的手在那呼痛,不由怒火中烧,齐齐的涌了上来。 安贞郡主面不改色的和几人缠斗在一起,穆识月那边却是紧张的。 虽然见识了安贞郡主手中鞭子的厉害,可刚刚是一个人,现在是三个人一起,安贞郡主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小姑娘,能厉害到哪里去。 心中焦急暗处的人为什么不出手相助,莫不是安贞郡主真的只是一个人来游玩? 穆识月的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安贞郡主和那三个人,絮儿却无暇看那几个人打斗,连滚带爬的跑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小声说:“姑娘,趁他们打得热闹,咱们快跑啊”。 她真的吓坏了,所以一有机会就想马上逃离这里。 穆识月摇摇头,安贞郡主还在这里,不确定她的安全自己怎么能走,安贞郡主可是来救她的,她若是逃了怎么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万一安贞郡主因为自己出了什么事,她又如何有脸面存活于世。 絮儿不懂这些,她只知道姑娘是自己的主子,只要自己主子没事,别人与她何干,但姑娘的命令又不能不听,急得恨不能拉起姑娘就跑。 那一边的几人打得正是热火朝天,后上来的三个人功夫比刚才那个男人还要好,安贞郡主双拳难敌四掌,她只有一只鞭子,对方却是三个人。 尽管她的鞭子已经舞得快要飞起来了,但是仍然让其中一人寻到空档欺身上来。 鞭子的长处就在于远距离攻击,距离太近它的优势就不那么明显了。 还有一点就是安贞郡主久不运动,身体也不如以往轻灵,只一会儿功夫就渐渐显出疲态,动作逐渐的慢了下来。 那领头的男人一见安贞郡主的动作愈加不连贯,唇角勾起露出了一抹奸笑,大喊道:“老二老四,她坚持不住了,速战速决”。 另两人听闻后手中的动作加快,齐齐的向安贞郡主出掌,一左一右直奔安贞郡主胸前。 穆识月倒吸一口冷气,差点惊叫出声。 这两人如此猥琐,竟然对着小姑娘的胸前出掌,况且速度那么快,安贞郡主能躲得过去吗。 只是她这口气还没有落下的时候就听破空声传来,那两个男子一齐的“哎呦”一声,急慌慌的收回已经出手的一掌,然后俱都弯身捂住手臂。 穆识月顺着他们的手臂望去,隐隐的银色光芒闪过,竟然是两只极细的袖箭。 这东西穆识月前世就见过,曹伯森就有那样非常精巧的袖箭,时时随身带着,说是保命的东西。 如今又在这里见到,想来是安贞郡主带来的人看见郡主愈见颓势出手相助。 果不其然,安贞郡主秀眉微蹙,扬声冷冷道:“多管闲事”。 不远处的树后边传来唰唰声,却没有人出来。 不过仅此就已经足够震慑那几名绑匪了,莫怪那小姑娘面对四个壮汉仍然满不在乎的模样,原来人家不只自己有本事,身后还有高人相助。 几人对视一眼,知道此次是载在这普云山上了,不过是一桩生意,犯不着把命搭进去,不约而同的悄悄向后退去。 待退至被蛇咬伤的男子身边时,唯一没有受伤的老大抄起地上仍然昏迷的老五就和余下的几人风一样向山下跑去。 卷起地上的尘土,弥漫了众人的眼睛。 安贞郡主却不想给他们这个机会,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掳夺良家女子,这种人不加以惩治日后必然会更加肆无忌惮。 郡主的霸气在此刻尽显,只见安贞郡主素手微抬,轻轻的说了声:“把这几人都给我留下”。 话音一落,就有数条身影从隐秘的树林中快速的奔出,直朝那几人的方向而去。 穆识月到了这一刻才确定自己真的得救了,只是没想到救了自己的人居然是安贞郡主。 看到安贞郡主好好的站在那里整理自己的银鞭,穆识月由絮儿互相搀扶着向安贞郡主走去。 第一百零五章 误会解除(读者lemonleef的月票加更) 脚下的步伐依旧有些踉跄,却不自觉地多了些轻快,任谁在这样的危险下脱身想必也会有逃出生天的感觉吧。 虽说当时努力保持镇定,但是在此刻仍然不免后怕,倘若那几个人接的生意不是绑架而是害命,倘若那几个人穷凶极恶,倘若没有安贞郡主的到来,倘若…… 穆识月不敢多想,越想她越是害怕。 终于走到了安贞郡主的面前,穆识月双膝一软就跪在了地上,这山上满是碎石,咯得她膝盖生疼,但是这疼和救命之恩相比,微不足道。 絮儿见自己主子跪下也随即跟着跪下,望着安贞郡主道:“感谢郡主的救命之恩,若是没有郡主,我家姑娘就……就……”,话只说了一半就不知道怎么说了,只能在那里不停的落泪。 穆识月第一次在集优坊见到安贞郡主的时候絮儿也在,所以她是认识安贞郡主的。 安贞郡主还没来得及将鞭子收好,就看见穆识月主仆跪到了地上,她稍向后侧了一步道:“穆六姑娘还是起来吧,别匪徒没将你怎么样,这膝盖倒是跪我跪费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她的语气并不和善,可是对于此刻的穆识月来说却仿若天外之音。 穆识月也不是什么矫情的人,只是救命之恩又怎能不谢,况且对方身为郡主之尊,自己跪她也并无不可。 语气真挚的道:“今日若不是郡主相助,识月真的落到了那歹人的手中,下场无法想象,还请郡主受识月一拜”,话毕纳头便拜。 安贞郡主这次没有阻拦,既然她想拜就拜吧。 静静的看着她拜完起身后才开口道:“你家主子都无事了,怎么还不出来”。 她这话是面对着面前跪着的主仆二人说的,可话音却不是针对她们。 穆识月闻言疑惑的看了看安贞郡主,对方却没有回望她,转身指了指身侧的树林。 穆识月和絮儿一齐望向树林的方向,就见那树林中走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竟然是刚才扔了青竹蛇跑掉的小琢。 絮儿看见小琢心中就有些不痛快,刚刚她要回来找姑娘小琢并没有跟回来,虽说惜命是人的本能,可是她的这种做法却让人心凉。 姑娘平时对待下人就像自己的家人一样,从不体罚不说,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的,该打赏的时候也从不吝啬。 可是小琢却在生死攸关之际只想着自己逃命,如此行径总是让人所不耻。 小琢揪着自己的衣袖一步步的走向穆识月,及至走近,“咣”的一声跪在了地上,泣不成声道:“姑娘,是奴婢没用,奴婢对不起您,我不该扔下您不管的,可是……我想追絮儿姐姐的时候她已经跑没影了”。 穆识月不知道絮儿和小琢是怎么分开的,听小琢一说也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小琢毕竟跟着自己的时间还短,又刚刚和自己经历过不能言说的生死之事,差点就丢了性命。 再次遇到这种事害怕逃避是在所难免,所以她并没有怪她。 穆识月示意絮儿上前将小琢扶起,絮儿此刻正对小琢怀着怨怼,但姑娘的命令又不能违背,只能不情不愿的上前狠狠的一把将小琢拉起来。 口中还嘀咕着,“既然跑了还回来做什么”。 穆识月闻言出声喝止,这是自家的事,絮儿怎么可以当着安贞郡主的面如此没有礼数。 絮儿也知道自己丢了姑娘的脸面,只是气不过罢了,于是屈膝一礼后就退到了穆识月的身后,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好不再说话。 穆识月拉起小琢的手道:“别哭,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任谁遇到这样的事都会害怕,没有人不惜命的”。 小琢听姑娘居然反过来安慰自己,哭的更加厉害,都是她没有,她为什么要犹豫那一下子,姑娘这么好的主子自己还存着私心,真的是猪狗不如了。 一旁的安贞郡主倒是不忍心的为小琢说了一句话:“穆六姑娘还是不要怪罪她了,我在树林中遇到她的时候,她正边哭边往这边赶呢,若不是她我也不知道你被人挟持到这里”。 安贞郡主这话倒是真的,小琢在絮儿走了以后就意识到自己的混蛋,姑娘能在生死攸关的时候也不忘记出言相救,姑娘有危险了自己却犹豫着不敢回去,这不是忘恩负义吗。 想通后她就立即去追絮儿,只是刚跑了几步就听到另一侧的林子里有说话声,还以为那几个人去而复返。 正暗暗高兴他们既然出现在这里就是没有发现姑娘的时候,就看见韩二姑娘和安贞郡主从那边的林子里走出来。 她跟着姑娘到韩府拜寿的时候见过安贞郡主,所以在那一刻她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般不管不顾的扑了上去。 咣咣咣的在地上不停的磕头,请求安贞郡主救自家姑娘一命。 安贞郡主虽然不是什么善心人,但是面对自己力所能及的危机也不会袖手旁观,更何况她对穆识月的印象还不错。 两次相见,这个小姑娘都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沉稳,安静,话也不多,却好像什么都成竹在胸一般。 穆识月本来就对小琢没什么怨怪,如今知道是她求了安贞郡主过来更是多了一份感激。 如果当时小琢和絮儿一样跑过来,那现在的结果可能就是主仆三人一起命丧在这普云山上了。 絮儿也觉得自己对小琢的态度好像有点过于恶劣了,她毕竟也只是个孩子,能再追过来已是难得。 可是刚刚自己还那样说过她,心中不免有些愧疚,想道歉又拉不下脸面,别别扭扭的在那里踌躇了半天才福至心灵的把自己的帕子掏出来递过去。 “给你,擦擦你的眼泪,哭的跟个泥猴儿似的”,语气虽然生硬,但是任谁都能听出这是变相的服软了。 小琢破涕为笑的顶了一句:“你看看自己的脸吧,没比我好到哪里去”。 絮儿这才想起刚刚自己追着姑娘过来,面对那些劫匪时不也是鼻涕一把泪一把的非要跟着去吗。 两个人对视一眼俱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之前的误会终于云散烟消。 第一百零六章 主心骨 “我们回去吧,我听说已经有人通知你的家人去了,想必他们很快就会过来”,安贞郡主边转身往破庙那边走边说着。 刚刚在那几个人的拉拽下,她们所在的位置早已不是破庙附近。 穆识月这才想起自己还让四堂姐去找祖母救人的,于是提议走寺庙通往普云寺的小径那里,如果家里来人寻自己一定会从那里过来。 安贞郡主点点头顺从着穆识月的安排,迈开步子往前走去,穆识月等人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 一路上鸟鸣声不绝于耳,煞是好听,安贞郡主却一直目不斜视的走路。 安静的气氛有些尴尬,穆识月想起那一次在韩府,安贞郡主让二姐和自己陪她走走,姐妹俩一路都没有说话被她说无趣的事情。 于是主动和安贞郡主聊天,其实也是她有事情想问吧。 “郡主,不知那几个人会怎么处理?”刚刚安贞郡主说让手下的人将那几人“留下来”,只是不知她打算如何处置。 “当然是交由当地官府处理”,安贞郡主不在意的回答。 “郡主……”,穆识月欲言又止的看着前边的背影。 安贞郡主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穆识月定定的回视。 她才发现,安贞郡主的眼睛就像盛了一汪清泉一样透亮,能真切的从那双眼中看见自己的样子。 穆识月感慨着安贞郡主有一双好眸子,安贞郡主却是好奇这个穆六姑娘怎么话只说了一半。 她不会想到穆识月是看自己的眼睛看走了神,忍不住提醒她,“穆六姑娘?” 穆识月这才回过神来,尴尬的轻咳一声道:“我想问郡主能否把那几个人交到我们穆家先审理一番”。 安贞郡主挑眉,捉到了贼人不交由官府反倒是要在家里审问,这是何故? 不过她知道穆识月既然这么问了自然有她的理由,她不想过多的掺和到别人家的事,毕竟自己身份尴尬,还是少与人接触的好。 于是也不多问,简单的答了句“好”,就转身继续走路。 穆识月之所以这么做就是因为绑匪引自己上当的东西。 兄长在内宅之中,他的东西是如何到了那些绑匪的手中,他们又怎么知道自己和兄长的关系,且会因为那个络穗主动前去。 这一切事情必然是有穆家人参与的,否则这些内宅之事他们不会知晓,所以她必须要知道究竟是谁在串通外人害自己或者兄长。 今生她重生归来,很多前世发生过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却又多了很多前世没有发生的事情,这一切必然是有着因果关系的。 正因为自己的重生避免了很多事情,但也会引出避免后不同的后果和后续行动的变化。 虽然现在一切看起来风平浪静,但就像是隐藏在平静海面下的暗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汹涌着,就等着有朝一日将这平静吞没。 几人走出了一段距离,很快又回到了破庙前,安贞郡主看着那一大片半人高的杂草问道:“我听你那丫鬟说你躲在草丛中,是如何被发现的?”。 穆识月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小声说:“我不小心倚倒了墙壁”,然后伸出手指虚指了一下,“喏,就是那里”。 安贞郡主顺着穆识月的手望过去,看看墙壁,又看了看穆识月,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一边略带揶揄道:“穆六姑娘,你是不是该减重了”。 穆识月一时间没明白安贞郡主是什么意思,她倚倒墙壁和减重有什么关系? 可转瞬间就反应过来,安贞郡主的意思是说自己胖吗? 穆识月的脸唰的一下子就红了,被人暗示自己胖,这是多么悲哀的事实啊。 两人还在破庙前说话,不远处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入耳畔,侧目望去,呼啦啦的一群人正从这边走过来。 走在前边的赫然就是三太太容氏和二堂姐穆知颜,穆知颜眼神比三太太要好,一眼就看见了前边站着的人可不就是自己的六妹妹吗。 “是六妹”,说完也顾不得礼仪规矩了,拎起裙摆脚步飞快的就跑了过来。 三太太这才看见不远处的穆识月,也加快了步伐朝这边走来。 穆识月见到二堂姐的那一刻好像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都说人在大悲大喜后见到了亲近的人就会极度的脆弱,现在的她正是如此。 就是被那些人要挟着要取她性命的时候她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可是此刻见到了穆知颜和三伯母,她的眼泪就如同决堤一般的涌了出来,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迎着穆知颜走过来的脚步就一下子扑到了她的怀里,哽咽的道叫着,“二姐”。 穆知颜紧紧的搂着六妹的肩膀,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是放下了,复尔又想到了什么,将穆识月推开一些问道:“穆辰琦不在这里对不对?” 穆知颜和穆辰琦是同一年出生的,她只比穆辰琦大了两个多月,所以从来都是直呼其名的。 穆识月尽量的忍住眼泪点头哽咽道:“嗯,他们骗了我,哥哥不在这里”。 三太太这时也赶到了几人的面前,上下审视着穆识月道:“六姑娘怎么样了?”,看见穆识月的衣衫有些凌乱她心里还隐隐有些担忧。 “多谢三伯母关心,我没事,那些人以哥哥为借口把我骗到这儿是想绑架我威胁父亲,安贞郡主碰巧赶到救了我”,穆识月抬起手擦了擦眼泪解释到。 穆知颜和三太太这才注意到旁边还站着一个安贞郡主,两人立即弯身和安贞郡主见礼。 “真没想到月丫头逢凶化吉,能遇到郡主您这位贵人,实在是感激不尽,还请郡主受臣妇一拜”,穆三太太感激的对安贞郡主说道。 她在来的路上也是心惊胆战的,生怕自己来慢了一步只能看见穆辰琦和穆识月出事的景象,可到这的时候事情已经解决了。 穆辰琦真的没在这里,穆识月被安贞郡主救下,无论是性命还是名声都保住了。 虽然这孩子不是她生的,可是从小就没了娘的孩子本就可怜,若是再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 她作为穆识月的长辈,理应向安贞郡主道谢。 第一百零七章 落发为尼 安贞郡主客气的报以一笑,“也是穆六姑娘运气好,正巧碰到我表妹要追一只兔子才追到了这林子里”。 穆识月还疑惑安贞郡主为什么会到这林子里来,那破庙荒废多年,早已人迹罕至,如今安贞郡主这样一说她就明白了。 “怎么没看见韩二姑娘?”,穆识月问道。 “我怕这边有危险叫她先回普云寺中等着我了”。 “我们还是抓紧回寺里吧,母亲正担心着月丫头的安慰呢”,三太太提醒到。 安贞郡主点点头,几人带着一众的侍卫和家丁返回了普云寺。 穆老夫人还在僧人安排的客房中等待着,听先回来的小厮禀告说六姑娘已经跟着三太太和二姑娘一起回来了,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待听闻四少爷并未在那里时露出了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 穆识月进了院子就看见祖母已经等不及的道门口迎她了,正在那里翘首以盼。 她几个快步的上前拉住祖母的手道:“祖母,孙女回来了,又让您担心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穆老夫人忙不迭的说着,眼眶不自觉的都红了,只要人没事就比什么都强。 老人家紧紧的拉着穆识月的手往屋内走,心中暗想,这孩子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先是惊马翻车,这次又险些被绑架,小小年纪的就磨难不断,一会儿是不是应该再求清远大师给她瞧瞧。 “祖母”,穆识月小声的唤着,祖母拉的太紧,她用了力气都没有抽出来,没想到祖母年纪老迈,竟还有这般力气。 “祖母,这是安贞郡主”,穆识月好不容易把手抽出来,拦下了祖母进屋的脚步介绍道。 穆老夫人这才看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位女扮男装的妙龄少女,安贞郡主并没有出现在韩府寿宴上,所以穆老夫人没有见过她。 穆老夫人虽有一品诰命在身,但安贞郡主怎么说也是皇室子弟,穆老夫人弯身就要给安贞郡主见礼。 安贞郡主哪里敢受,侧过身子虚扶了一把,“穆老夫人万不可如此多礼,晚辈怎么受得起”。 穆老夫人顺势起了身,在穆识月的搀扶下客客气气的将安贞郡主请进了室内。 寺院的客房到底不比家里,只是简单的一个罗汉床在最里侧摆着,外间是一张红酸枝的八仙桌并几把矮脚椅。 上边零零散散的摆着几杯根本没有动过一口的茶盏,想必屋内的人心里挂忧着穆识月连茶都没心思喝了。 穆老夫人和安贞郡主客客气气的让了座,最后还是穆老夫人坐在了主位上,安贞郡主坐在穆老夫人下首的左侧。 因为有安贞郡主在场,其他人都没有敢坐,恭敬的立在一旁。 穆识月就站在祖母身边,穆老夫人拉着她的手仔细的打量,确定没有受什么伤后才冷下了脸。 训斥着:“你这孩子,怎么能自己一个人跑去,即便是以为你哥哥被人绑架,你也不过是个小孩子,怎么能冒冒失失的自己就去了,你……”。 这孩子最近明明瞧着通透了很多,可是今日行事却太过鲁莽。 穆识月握着穆老夫人的手臂轻轻摇晃,“孙女实在是担心哥哥,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所以想着先偷偷的去看看,实在没想到会被发现”。 “偷偷的也不行,能做这种事情的人哪个不是穷凶极恶的,你一个不妥恐怕小命都得搭在那里,以后再不许这样”,穆老夫人仍然绷着脸的教训着。 穆识月委屈的点点头,“祖母教训的是,孙女以后一定不会这样了”。 穆夕岚上前一步抓住穆识月另一只手,眼角含泪道:“都怪我,那时候就该拦着你不让你去的”。 她当时也是吓傻了,穆辰琦因身体原因自小就比别的男孩儿更小心一些,又因是五房唯一的男孩儿,府里的人也对他更加的宽容和照顾,万一他出了事那五房可就翻天了。 所以她也没多想就同意了穆识月要过去找穆辰琦的主意,只想着自己要快一点,一定能把四哥救回来。 却忘了六妹还只是一个八岁的小姑娘,她去了也不过是自投罗网。 回来后听见祖母她们说的话才意识到自己这么做就是让六妹以身涉险,心中懊悔不已。 如今见穆识月安全的回来了才开怀一些,穆识月又是劝慰了一番穆夕岚,这事也不怪她,即便四姐当时拦了,她也是一定要去的。 其实她也很后怕,只怪自己太过担心兄长,不亲自去探一下虚实总是不放心,而且当时对方都说了让她一个人过去,她不敢枉顾兄长的安危。 穆老夫人看着在一旁的安贞郡主,她脊背挺直,目光澄澈,不卑不亢的坐在那里,只嘴角含笑的看着屋内众人说话,却没有表现出一丝的不耐。 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没想到安贞郡主和月丫头竟还有这种缘分。 穆老太爷虽然已经致仕,但是对圣上的心思和朝堂上的波诡云谲却是了然在胸的。 他曾经说过,安贞郡主此人不能小觑,太皇太后是什么人,当年先皇能够得登大宝她可是出了不少的力气,先皇对她可是赞誉有加的,始终在后宫一支独大。 心机之深无人匹敌,经她手长大的女子又怎么能是心机简单之人。 否则为什么这么多年圣上都只是表面上对她好,实际上却多方打压。 就因为圣上知道太皇太后的能耐,生怕只要给了安贞郡主机会,她完全有可能为自己的父母亲报仇。 所以安贞郡主此人,势必是不能过多接触的。 穆老夫人客气而又疏离的向安贞郡主表达了深深地感谢,却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亲近或者讨好。 安贞郡主是什么人,立即就感受到穆老夫人态度的冷淡。 只是她并不在意,这么多年她早已经习惯了大家对她表面恭谨实则躲避的态度。 简单的和穆老夫人寒暄了几句就提出告辞,“大舅母那边还不知道我来了您这里,出来的时间长怕她惦记,就不在您这逗留了”。 穆识月怎么会感觉不到祖母对安贞郡主的态度,只是不好说什么,在旁边有些同情的看着安贞郡主。 第一百零八章 三圣像 有郡主之尊又怎样,倒不如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活得自在,看着安贞郡主孤零零走出房间的背影,穆识月心底升起了一丝同情。 自小就没了父母,又是反王之女,活下来已实属不易,还能养成这样豁达的性子,这一生该是怎样的辛苦。 穆识月想到前生在那些贵妇面前听到的关于安贞郡主的传言,据说皇上做主将她许配给了一位落魄侯爷做了继室。 安贞郡主怎么说也是天潢贵胄,又承蒙太皇太后多年的教导,自然有她的傲骨。 听闻她书呈圣上,言辞恳切的说自己远离俗世多年,早已看破红尘,自请落发为尼。 这一切都只是听说,可是以她如今接触过的安贞郡主来看,又怎么是那能看破红尘之人,想必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但自己毕竟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丫头,和那些贵族的圈子完全搭不上边,又能帮到她些什么呢,只能无奈的在心中暗暗叹气。 四太太见安贞郡主走后穆识月一直站在那里发呆,只道是这丫头还没从刚刚的事情中缓过来,于是柔声的提醒她是不是该梳洗一下换一身衣裳。 穆识月这才想起自己早已狼狈不堪,闻言立即叫了丫鬟备水给她洗漱。 寺中到底是不如家里,没有办法沐浴,丫鬟只能打来两盆水重新替她净了脸面挽了发髻,幸好姑娘家出行都带着备用的衣衫,所以收拾一番后穆识月又干净爽利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穆识月这才发现自从她回来并没有见到穆景云和穆卿临二人,疑惑的问站在一旁的穆夕岚。 穆夕岚抿唇勾起一抹似是而非的笑容,“四姐吃坏了东西,正在那边的屋子里歇着呢。 “哦,那是三姐再在顾她吗”,穆景云和穆卿临两个人最近走得极近,焦不离孟一样,所以穆识月才有此一问。 “三姐?没看见三姐啊”,穆夕岚这才想起来自她回来报信起就没有看见穆景云。 穆识月转头看了穆夕岚一眼,“你是说三姐自之前和我们分开一直就没有回来? ” 穆夕岚点头,“是啊,四姐因为吃坏了肚子先回来的,她说回来的时候见三姐在一个卖字画的摊子前看得正起劲儿,就没有打扰她自己回来了”。 离她们不远的三太太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你三姐没在四姑娘的房中吗?”她这话是问穆夕岚的。 “您和二姐走了以后我去四姐房中看过她,三姐并不在那” 三太太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从她们姐妹几个出去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时辰了,普云寺斋饭的时间早已过去,穆家的人因为穆识月的事都没有用膳,却也忘了还有三姑娘没回来。 “秋茗”,三太太扬声唤着她身边大丫鬟的名字。 “你带着几个仆妇出去寻一寻三姑娘”,月丫头出了事后她心中总是有些不安定。 秋茗领命离开,四太太和穆知颜在房中服侍穆老夫人午睡,三太太不想再因为这事让穆老夫人心急,索性也没有禀告。 几个人就在院子后的一棵大杏树下坐着闲聊,穆识月还记得今日祖母是想为二姐相看谢公子的。 此事只有长辈们知道,并没有告诉几位姑娘,她也不好相问。 只能悄悄起身叫了絮儿过来,让她去寻穆知颜身边的芷岸偷偷打听一下。 絮儿了然的走了,只片刻就去而复返,却是跟在穆知颜身后一起回来的。 “母亲睡下了?”容氏问着穆知颜。 “嗯,已经睡了,四婶说屋里太热了,她留下帮祖母打扇” 时值正午,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四太太本就是穆老夫人的远房外甥女,平时虽然安安静静的不爱说话,但是对穆老夫人还是极其孝顺的。 穆夕岚坐在树下也是昏昏欲睡,三太太索性叫她也到屋子里去睡一觉,因这整个院子安排的都是穆家人,所以穆夕岚也没找僧人指引,随便选了间屋子就带着丫鬟过去了。 三太太因为还要等丫鬟寻穆景云回来,就坐在那里没有动。 穆知颜看了看一直坐在那里的三太太道:“三婶,我带六妹妹到院子东边的药师殿去拜拜”。 三太太有些犹豫,六姑娘才刚刚脱离险境,她不想再有什么意外发生。 穆知颜知道三太太的担忧,宽慰道:“三婶放心,我们只去药师殿,可以叫一个僧人为我们带路,再派两个护卫跟着,这样您完全可以放心”。 容氏听闻此言有理,也就不再阻拦。 穆知颜和穆识月各自带着自己的两个丫鬟由一个僧人引领着出了院门。 出去后向左转有一条石子铺成的小路,蜿蜿蜒蜒的延伸到远方,两人一路上也没有说话,只静静的跟在引路僧人的后边。 直到看见不远处巍峨的大殿,那僧人才停住脚步,“二位女施主,前边就是药师殿,您二位自行过去即可,若是有什么事可以就近吩咐看守香炉的师弟”。 穆家是普云寺的大香客,所以全寺上下对穆家人都格外照顾。 穆知颜点头向那僧人欠身一礼,“嗯,有劳小师傅了”。 那僧人也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年纪,见穆知颜这么个清丽脱俗的美人客客气气的和自己说话,耳根不由染上了一丝红晕。 连忙在心里不停的默念着阿弥陀佛,略有狼狈的走了。 穆识月看在眼里,心中暗笑原来出家人也并非一点世俗不染的。 但也没有因为这个调侃二姐,毕竟这里是人间清净所,又怎能随意乱开玩笑,以免亵渎了神灵。 前方的药师殿恢弘大气、气势磅礴,红墙青瓦在阳光的照射下仿佛散发着神圣的光芒,让人自心底生出一种敬畏。 因百姓们多数都会在前方的大雄宝殿及香火最盛的观音祠参拜,所以来药师殿的人并不多。 这里明显的要比弘法堂小很多,朱漆大门对着的佛坛上供奉着东方三圣的佛像。 正中是东方净琉璃世界药师佛,左右胁侍为日光、月光两位菩萨。 三圣都端坐于莲花座上,幢幡上绣满莲花,就连殿中地上都雕刻着莲花图案,佛像面容慈善、仪态庄严。 第一百零九章 姓金名霖 穆家两姐妹接过引导僧递上来的香烛,虔诚的在蒲团上跪下。 望着面前宝相庄严的菩萨,穆识月暗暗祈祷,祈祷祖父祖母身体康健,祈祷兄长的病能快一点好起来。 前世她最常做的事就是抄写佛经,也许就是因为自己侍佛以诚,才会得到神佛眷顾得此奇遇吧。 希望西天诸佛不要怪罪她贪得无厌,保佑穆家长盛不衰。 待心中的愿望许完,穆识月将手中香烛交给随侍在侧的小琢,由她代为插到香炉中,慎之又慎的三叩首后方才起身。 穆知颜却没有穆识月那么百转的心思,只是草草的拜了拜,先一步起身。 两人从药师殿的后殿出去,乍一见到刺眼的阳光同时眯起了眼睛。 快步的走到殿门旁的树荫下,穆识月这才问起谢公子的事情,“二姐可是见过那位谢公子了?” 穆知颜摇摇头,“未曾”,语气却有些兴致缺缺。 穆识月好奇的望着她,并没有见过为什么就有了这副失望的模样。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就不想见了”,穆知颜把玩着面前垂下的柳条,眼神望向前殿,朱红色的殿墙因岁月的浸涩早已不复曾经鲜艳,却依然难掩它的恢弘。 穆识月忽然生出一种感觉,二姐这个样子……很像是心有所属却不得。 她一下子被自己的想法给惊住了,怎么可能,前世二姐是嫁了人的,而且夫妻恩爱很是幸福。 可为什么此刻的穆知颜竟像是心死了一般,什么事都只是过眼浮云。 她欲言又止,却还是抵不过心上强烈的好奇:“二姐,你,你有过心上人吗?” 穆知颜闻言一怔,飞快的转过头望向穆识月,“你小小年纪懂什么,怎能如此胡说,当心让别人听了去”。 穆识月的心咯噔一下子,她没有忽视穆知颜那一瞬的慌乱和语气的急切,没想到竟然被她猜中了。 可是为什么,前世明明不是这样子的,穆识月迷茫了。 如果一切都不是前世的轨迹,那她心中的认知会不会有所偏差。 只是还不待她多想,就有嗤笑声从殿门处内传来,姐妹二人闻声望去。 就见一位身穿青色僧袍的男子从药师殿中走出来,他虽然身着僧袍,却用一根青玉簪束着头发,显见并不是这寺中的僧人。 穆识月看着面前笑意盈盈的男子,心道这凤阳城还真是小,怎么每次出来都会碰见他。 你道此人是谁,此人正是有过两面之缘的金家三少。 “没想到穆姑娘小小年纪懂得倒是不少”,金三少调侃道。 穆识月没想到这人如此没品,竟然还敢躲在后边偷听,脸色便有些不善。 “我也没想到堂堂的金三少竟然学那些宵小躲在暗处偷听”,穆识月学着他的语气顶了回去。 金三少心道这小姑娘竟然知道自己是谁,他们两次相见可都没有过真正的交谈。 正色道,“在下并非故意偷听,我正巧要从这里过去,无意间听到的”。 复尔又道:“我若是真的想偷听又怎会站出来,穆姑娘可莫要误会”。 穆识月可不管他是不是偷听,拉着穆知颜的手就要离开。 金三少却上前一步挡住了她,“穆姑娘留步,莫不是不相信在下”。 忽然有些后悔,刚才不该拿话调侃的,小姑娘不仅人小原来心胸也不大,他最不喜欢的事就是被人误会。 穆知颜也有些不快,虽然她不知此人是谁,但是六妹的怀疑被他听了去总是不妥,此刻见他拦住姐妹二人的去路,沉着脸道:“这位金三少和我妹妹很熟吗,若谈相信,岂不是太早”。 金三少闻言顿了一顿,突然后退一步,双手抱拳微微欠身,“在下姓金名霖,人称金三少,无意冒犯二位姑娘,在此对二位道一声抱歉”。 他语气真诚、客气有礼的道了歉,这下子穆家两姐妹无话可说了,倘若她们再揪着刚才的事也就显得没有气量了。 “看来是我们误会了,如此就不耽搁您的时间,您先请”,穆知颜说罢拉着穆识月侧步到一旁,将路让给了金三少。 金三少却却像没有听到穆知颜的话一般,铮亮的眼睛看着穆识月,“上次在驻味亭跟着你的是陆大掌柜,他是穆五爷的人,想必你就是穆五爷的女儿吧”。 他的声音清脆舒朗,就像山间的清泉一样沁人心脾,再加上天生带笑的眉眼,莫名的就让人生出一丝好感。 穆识月本就是洒脱的性子,既然他已经道歉,偷听的事也就算了。 况且这人还在恶霸手中救了玲珑,后又转赠给自己,好歹也算欠他一份人情,隧敛目垂首道:“正是,我在家行六,公子可称我穆六姑娘”。 女子的芳名不能随意告诉别人,但是姓氏排行倒是无所谓,只是不知这金三少和父亲有何渊源。 想来也是,金家几乎是凤阳商界的龙头,父亲虽然总是南北的跑着,但穆家庶务的根总归还是在凤阳,想来也少不了和金家打交道,金三少能认识父亲不足为奇。 金三少的眼笑得更弯,这才是正常人的接触方式,可并非像刚才一样针锋相对。 说来他对这个小姑娘倒是挺感兴趣的,第一次在街上见她,自己为了摆脱麻烦随手将日行一善救的那个姑娘丢给她就跑。 其实那时他并未远走,而是躲在暗处偷偷的看她会把那个姑娘怎么办。 没想到小姑娘倒是心善,不仅真的把那姑娘带走了,还给那姑娘置办了一身新衣裳免除她的狼狈。 对于这些大家小姐他接触的不少,却没有像她一般敢随心行事的,哪有在路上随便捡一个人就带回去的道理,所以他那时就对她多了一些好奇。 没想到不久后就在驻味亭再次遇见了她,只是没想到她竟然假装不认识自己。 他可不认为这姑娘是真的忘了自己,就从她见到自己后刻意躲闪的眼神中就能知道她还是记得的。 他故意等在楼梯转角处,想和她说几句话看看这人究竟是哪里引起了自己的注意。 可是她见到自己的时候就像赌徒见到了要债的人一般。说了一句话就逃也似的跑了。 第一百一十章 金家规矩 莫不是她以为自己想把救的那个人要回来不成,当时他真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后来他是真的有事想和这位穆六姑娘商量,所以当他在前殿听说穆家两位姑娘在这里时就想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让他碰到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大胆拦住穆识月的原因,他是真的有正事要找她。 “穆六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我有一件正事想问你”,金霖词严色正道。 穆识月不解,自己和金三少有什么可说的,而且他还如此郑重其事的说是“正事”。 不过看金霖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穆识月点头同意。 穆知颜在她的身侧想阻拦,穆识月丢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她仔细的看了看金霖,这人也不像是坏人,六妹妹是个有主意的,应该是知道他的身份才敢答应,于是也就不再说话。 穆识月跟着金霖走到稍远一些的地方,就在药师殿的朱红殿墙下,高高的殿墙遮挡了照射下来的阳光。 晨起出来的时候还庆幸今日比往常凉快一些,谁知一到正午,太阳就像刚刚睡醒一样逐渐显现了它的热度。 金霖身高腿长比穆识月走得快,往前多走了几步后站在殿墙下等她,看她过来解释道:“这里凉爽些”。 那里已经快到药师殿的边缘了,有穿堂风吹过,确实更凉爽。 金霖看着脚步翩跹走向自己的穆识月,不知为什么,自己胡乱撞上的这个女孩子总让他有一种十分亲切的感觉,就像他们已经相识多年。 “金三少想要和我说什么”,穆识月还是比较好奇堂堂金家少爷找自己一个闺中女子要说什么正事。 她的话打断了金三少的思绪,想起自己找她过来的目的开口道:“穆六姑娘,在下是有个不情之请想请你帮忙”。 穆识月更加疑惑了,自己能帮他做什么。 金霖也不想吊她胃口,坦言道:“穆姑娘既然知道我是金三少,想必也知道我们金家是做什么的。我们家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男孩子到舞勺之年就要每人分派一家铺子去做,做的好的委以重任,做的不好的只能到铺子里做堂倌儿”。 穆识月第一次听到还有这样一个规矩,但他和自己说这些做什么。 金霖没有给她释疑,继续道:“我去年满了十三岁便接手了家中一个酒楼,在下不才,打理的还算可以”。 穆识月虽然满腹疑问,但也没有打断他,安静的听他把话说完。 “只是那酒楼的规模并不大,现在生意日渐红火,地方是越来越不够用,所以我和家里商量了准备把那个酒楼扩店经营”,金霖的话顿了一顿,定定的看着穆识月,眼中带着似是而非的笑意。 穆识月有些能够猜到他找自己的目的了,“金三少所说的酒楼不会正好在我母亲的某个陪嫁铺子旁边吧” “聪明,穆姑娘所料不差,我那酒楼因是在街角处,旁边只有一家铺子,我找人打探过,正是令堂的陪嫁铺子”,金霖发现这小姑娘年龄不大倒是个闻弦音而知雅意的。 “你找过陆大掌柜了?”母亲陪嫁的铺子现在都是陆大掌柜在打理,金三少要是想买一定会去找陆掌柜,陆掌柜却没有和她提过,这就耐人寻味了。 金霖点头,“我昨日找过他,不过被他拒绝了,没想到我运气好在这里遇见你”。 “这个酒楼我是一定要经营好的,这其中涉及到家中的一些事情不便告知穆六姑娘,不过姑娘放心,只要你肯答应咱们其他的事情好说”,金霖解释到。 穆识月私心里当然是不会同意把母亲的陪嫁铺子顶出去,只是鉴于陆掌柜此次的蹊跷她也不能直接拒绝,还是要弄清楚怎么回事才能答复他。 “你既然能找到我这,想必是知道家父把母亲的铺子都交给我打理,但是我毕竟年纪小,这种事情还是要父亲点头才可,待我回去禀告家父后再给你一个答复” 金三少点点头,这些官宦之家规矩最重,什么事都要一波三折的,他实在是不愿意与之打交道,不过这个穆六姑娘的性子倒是很爽利。 “正该如此,你们家不像我们这些商贾之家,从小就捏着算盘珠子,家里只要同意出来历练就会彻底放手”,金霖刚刚并没有胡说,这酒楼经营的好坏关乎他的一件大事。 金家在凤阳立足百余年,家中支脉众多,是一个相当庞大的家族,金家的生意之所以做的大,完全是因为金家的几支不离不弃、齐心合力的结果。 只是近年来长辈们逐渐老迈,年轻的两代血脉关系越来越远,已经不复当年的同心同德。 朝廷近几年对海禁越来越放纵,虽然没有彻底开放,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东南沿海的海货生意越来越好。 金家族里的长老们看到了这其中的暴利,就提议重新开一条商线专门收购贩卖这些舶来品。 谁都知道一旦接了这条商线可就是真正的一本万利,所以家中的几位族叔都盯上了这块肥肉,为此事族里边已经争吵了好些日子。 祖父身为族长不能徇私把这生意交到自己这一支的手中,心中却也是想要的。 最后不得不提议,由每一支选出一位适龄子孙做代表,将自己手中现有的铺子重新规整,以一年为限,一年后谁名下铺子和前一年相比经营得最好,就证明此人是这些人中最有经商天赋的,那这个商线交到他的手里也不怕做砸了。 在这一年中,由金家现有人脉把这条商线铺起来,一年后正式运行,这样还能做到两不耽误。 金霖的堂兄天生就是个残废,他虽只是二房次子,却一直被当做嫡支的掌舵人培养。 所以这个重担自然就落到了他的身上,而他也不想辜负祖父的期望,定是要凭借自己的能力做出成绩,把这条商线拿到手。 这些话他不能和穆识月细说,只暗中告诫自己此事是必须成功的,不过也不能催得太紧让穆姑娘反感,到时可就得不偿失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管中窥豹 “金公子明白就好,这事无论父亲是否同意我都会派人通知你”,穆识月即便不想答应也不会直接驳了他的面子。 “那就在此先谢过穆六姑娘了”,金霖的眼中带着志在必得的光亮。 “上次在街上救得那个人我是不会要回来的,我还不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金霖鬼使神差的解释了一句。 这一句话说的突兀,穆识月却莫名的脸上一热,想起那次在驻味亭见到他还装作不认识一样,如今看来人家早就识破自己的伎俩了。 “金三少即便想要也是要不回了,那姑娘自愿卖身我们府上为仆,已经在知府衙门过了文书”,穆识月想着这事还是要和他说一声为好,免得以后他再拿这个来说事。 金三少对一个陌生的姑娘倒是没什么兴趣,听她如此一说觉得这样也挺好,后来那个程四爷找他喝酒的时候和他说那姑娘的爹是个老赌鬼,这女儿卖了都不止一次。 如今能到穆府为奴,想必也是她的福分。 “那就好,穆姑娘能给她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对她来说未尝不是好事” 金霖之所以当时救了玲珑却不愿意把她带回去完全有自己的苦衷。 他今年已经十四岁,少时也是跟着先生读过诗书的,并且还考取了贡士的功名,只是因为家族的关系,不过是为了给他的前程镀一层金,所以不会再继续考下去了。 因家族的关系,少年得志的他是很多人家眼中的金龟婿,每年暗中透漏想要和家里结亲的人家犹如过江之鲤。 母亲也经常因为这事对他耳提面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对那些女子总是提不起兴趣。 虽说大丈夫成家立业,先成家而后才能立业,可他就是不想自己还没做出一番事业就被家中俗事捆绑,所以一直和母亲周旋着却始终不松口。 谁知道母亲以为他有什么隐疾,张罗的更是欢了,商户人家没有官宦之家规矩大,只要人品好家世差一些也无所谓,所以母亲现在是见到个女子就想往他身边拉。 那日救的女子他随意打量了一下,姿容俱是上等,他怕自己把那女子带回去母亲会以为是他心仪之人,万一一个冲动让他把那女子收了怎么办。 所以他才避如蛇蝎的不想带她回来,谁知她纠缠不休,金霖看见旁边站着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姑娘忽然计上心来。 于是随手就说把那女子送给她,然后怕遭到反驳就转身跑了。 他以为这小姑娘不会多管闲事,谁知道穆识月竟然真的收留了那姑娘,这倒是他意料之外的事情。 事情已经说完,两人也没什么旧交,于是就互相告辞后分道扬镳了。 穆知颜见穆识月面无表情的回来,好奇的问:“你们认识吗”。 穆识月点点头,玲珑的事她和二姐说过的,“他就是上次我和你说的那个送我丫鬟的公子”。 穆知颜恍然大悟,没想到他就是那人,倒是知情识趣的没有问他找穆识月要说什么事,有些话如果能说六妹自然会告诉她,她不想说穆知颜就不会去问。 “我们再去别的地方逛逛?”,穆识月并没有说金三少和自己说了什么。 不是她想隐瞒,实是这不过一件小事,没必要和二姐说。 穆知颜抬头看了看日头,摇摇头,“祖母恐怕快睡醒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好吧,也不知道三姐回来没有”,姐妹二人统一了意见就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待回到院子里,穆老夫人已经醒了,正由四太太服侍着梳洗,穆知颜闻言说了一声我去祖母那里就走了。 穆识月没有跟过去,祖母这些日子一直是有二姐服侍的,她们去老人家总嫌人多碍手碍脚,所以每次祖母起床的时候她们都不用去侍候。 穆知颜走后她叫过来一个小丫鬟问她三姑娘回来了吗。 “三姑娘已经回来了,只是听说被拥挤的人群挤倒磕破了腿,正在右数第三间屋子里休息”,小丫鬟竹筒语速飞快,说完后急慌慌的就要走。 絮儿一把拦住她,“你这是怎么了,姑娘话还没有说完就要走”。 小丫鬟慌张的又行了一礼,“是奴婢冒失了,请六姑娘恕罪。刚刚三姑娘回来不久后就有一位自称夏公子的人来拜访老夫人”。 “夏公子?”穆识月一下子想到了夏奕,她接触过的姓夏的公子也就那一个。 “他是这么说的,那时候老夫人还没有醒,三太太就过先过去了”。 “既然三伯母在那里,你慌张什么”,穆识月有些奇怪。 穆家家风严禁,对下人的要求也是极高的,无论有什么大事都不能表现得过于慌张。 小丫鬟脸色微微有变,“奴婢,奴婢……” “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就直说,当着姑娘的面还这样吞吞吐吐的,规矩都忘了吗”,絮儿冷下脸来教训到。 “奴婢听刚刚给夏公子奉茶的姐姐说,夏公子出手特别大方,凡是见到的丫鬟都得了丰厚的打赏,所以奴婢也想……”。 她话没有说完,但意思也表达的很清楚了。 穆识月的脸就有些挂不住了,穆府虽然对下人要求严,但是也没有亏待过哪个忠心服侍的,怎么这些小丫鬟眼皮子如此的浅,不过是些打赏就这样蜂拥而上。 “你下去吧”,穆识月声音有些冷凝的说。 穆家是二伯母掌家,小丫鬟又没犯什么错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心里毕竟有些不快。 祖父如今是拿穆家全家人的性命在保周暻泽,他藏在穆家总是很危险的事情,要处处谨慎小心。 可是看府中丫鬟这个样子,窥一斑而知全豹,穆府虽不至于像筛子一样四处漏风,但也的确不够严密。 想想上午绑匪引诱自己过去的络穗,穆识月的心更是凉了,哥哥贴身的东西都能流出去,这穆府估计离筛子也不远了。 还有这个夏奕,他怎么会在这,难不成三皇子也来拜佛? 他来就来了,还出什么丰厚的打赏,他以为自己是谁,跑到穆家散财来。 本来看在他带了章太医过来给了哥哥病愈的希望,穆识月对他的态度有些改观。 现在又觉得他还是那个盛传的纨绔子弟。 第一百一十二章 国色天香 夏奕要知道自己好不容易做一次好事还被人误会了,心里不知道要呕成什么样子。 要说此事还得从穆三姑娘遇见孙一鸣一行人后说起。 穆景云离开孙一鸣等人走后没多久就被一个人给拦住了。 这人穿着鸦青色直裰,她记得好像是刚刚和孙一鸣一起从树林中出来的那几人中的一个。 穆景云不知这人是谁,也不敢太冒失,就客气的问道:“请问公子拦下我有什么事吗”。 那人却笑盈盈的看着她说:“景云表妹,你不记得我了吗”。 穆景云疑惑的看着那人,他也叫自己景云表妹,可是自己完全不记得什么时候有这么一个表哥。 “公子切莫玩笑,孙公子与我们家有亲才会称我表妹,敢问公子是哪一家的”,穆景云以为这人是见孙一鸣叫自己表妹才跟着叫的。 那人嗤嗤的笑了,“我当然是你的表哥啊,怎么会是胡乱叫的呢”。 穆景云又细细的看了面前的人,好像是有一点眼熟,但还是想不起来是哪个。 “敢问公子贵姓,是哪一家的表哥”,穆景云见那人说的笃定,也不敢确定了,态度更加客气的问。 “在下秦炽,家父秦行知”,那人解释道。 穆景云听到秦行知的名字终于想起这人是谁了。 秦行知就是穆家的大姑爷,穆老夫人嫡长女穆祯的夫家,眼前这个名叫秦炽的人正是秦行知的庶长子。 庶子是要称嫡母为母亲的,这秦炽可不就是她的表哥吗。 只不过秦家那一烂摊子事穆家的人没有不知道的,穆祯对这些庶子庶女也是厌烦的不得了,很少往穆家带,所以穆景云才会一时间想不起来他是谁。 “原来是炽表哥,久不相见景云一下子没有想起来”,穆景云顺从的称了表哥,其实她和秦炽从小到大也没见过几面,不记得是正常的。 “真的是久不相见,没想到景云表妹也长大了,刚才一见恍若天仙啊”,如果不是孙一鸣叫她景云表妹,他还真没想到面前的女子就是那个便宜五舅舅所出的庶女。 要说穆家的女子真的是长得个顶个漂亮,他那个嫡母虽然年纪大了,但是他记得在自己小的时候那也是个百里挑一的大美人。 只不过那女人对他们这些庶出子女向来不假辞色,虽然不至于苛待,也只是冷在那里,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父亲专好女色,这些年美人儿不知道往房中收了多少,导致秦家的庶出子女越来越多。 近年来随着年龄大了,渐渐感觉力不从心,才消停了一些,要不然秦家就要成为满凤阳城的笑话了。 这个秦炽倒是有些遗传了他父亲的风流,也可以说是在秦行知的胡闹下耳濡目染有样学样了。 这几年他年龄渐渐大了,对男女之事知道的多了,有一年受了人的引诱和一个丫鬟偷尝禁果,从此便食髓知味,现在他的房中也已经收了三个通房了。 只不过都是瞒着穆祯悄悄收的,他怕穆祯知道了发作自己,毕竟穆祯因为父亲的缘故最恨男子风流的。 但是今日一见到穆景云,他发现这个景云表妹长得可真是漂亮,那眉眼就像是能把人的魂儿都勾了去一样,让他直了眼睛。 别说相貌是百里挑一的,就那身段也是前凸后翘的,该长肉的地方一丝不少,不该长肉的地方匀称光滑。 秦炽不由惊叹真乃是人间尤物,见了她以后才发现自己收在房中那几个丫鬟根本就没处看了 穆景云微微低下头,这还是第一次有男子当着面明目张胆的夸赞她,倒是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面下微红,羞涩的道:“炽表哥谬赞”。 “这可不是谬赞,景云表妹当的起国色天香一说了”,秦炽目光灼灼的望着面前的人,他读书并不多,竟还能说出国色天香四个字。 不过用这来形容一个未出阁的表妹,听着总是有一些违和感。 穆景云隐隐觉得这个炽表哥望着自己的目光尤其火热,让她有些许的不自在。 “炽表哥想必还要和朋友们一起游玩吧,我也要回去了,出来太久怕祖母她们担心,就不在这里耽误炽表哥的时间了”,穆景云觉得自己应该离这个人远一点。 秦炽没有说话,反倒是上前一步定定的看着穆景云,“我送景云表妹回去吧,顺便给外祖母请安”。 二人本来因刚才秦炽拦住穆景云离得有些近,秦炽又上前一步,衣襟下摆都要碰到一起了。 细微的呼吸声和隐隐的男子气息突然萦绕在穆景云身前,把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往后退。 谁知心急之下不小心踩到了裙摆上,一个没站稳就向后倒去,还没来得及惊呼,身前的秦炽就眼疾手快的伸手一把将她捞了回来。 只是他的动作幅度过大,穆景云的身子狠狠地撞到了他的胸前。 淡淡的馨香从鼻尖飘过,再加上掌下这具柔软的身子,本就被美色迷住的秦炽一下子就心猿意马起来,拉回后没有立即放手,反倒是把穆景云楼得更紧了一些。 穆景云自刚才险些摔倒的惊吓中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被秦炽抱在怀中,立刻挣扎了起来。 旁边跟着的落雪上前一步想将自家姑娘出来,却被秦炽狠狠的瞪了一眼,吓得脚下动作一顿。 这人怎么说也是府上的表少爷,她一个奴婢也不敢态度强硬,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炽表哥你要做什么,快点放开我,不然我可要叫人了”,刚刚是有仆妇跟着穆景云和穆卿临过来的,只不过是她自己做主走到树林边,如今身边只跟着一个落雪。 秦炽听得此话却没有收敛,甚至还嗤笑道:“景云表妹若是不想要名声了就尽管叫吧”。 他这话说的有理,如果穆景云此刻大叫引来旁人,看见她被一个男人搂在怀里,那名声就真的完了。 这时候落雪也终于反应过来,如果姑娘被这人占了便宜,他是表少爷顶多挨几句骂或者打击板子的事。 可她身为姑娘的贴身丫鬟看着姑娘被人轻薄还不帮忙,那最后一个护主不利的名头肯定是逃不掉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路见不平 想通了的落雪也不管对方是谁了,撸了袖子冲着秦炽就去了。 秦炽眼尾余光扫见小丫鬟要冲上来,识相的松开了手。 穆景云此时正用力的往后挣扎,秦炽突然一放手她没有站稳向后急退了几步,正好和冲上来的落雪撞在了一起。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两人还来不及反应就齐齐的摔在了地上。 几人本就是在树林边缘,附近有不少的枯树枝,穆景云的腿不巧的被一截尖利的树枝划到。 夏天衣衫穿的纤薄,穆景云惊呼一声痛,惊起了栖息在树上的飞鸟,扑簌簌的飞起好几只。 穆景云也顾不得起身了,恨恨的瞪着秦炽,“秦炽,你这个登徒子,我要把这事禀告祖母,告诉姑母,让她们惩治你”。 她毕竟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哪里遇到过这种事,心中羞愤不已,想的就是找家中长辈替自己做主。 因为这份羞恼,声音中染上了细微的嘶哑,就像是发丝一样撩拨着秦炽的心。 他看着穆景云,脸上挂着无所谓的笑。 伸出腿向前几步,屈膝蹲在她的面前,“景云表妹想要告诉外祖母和母亲吗?” 他的笑容中隐隐含着一丝嘲讽,语气也甚是轻浮,“你我同是庶出,你说……我要是求了外祖母,就说你与我已有了肌肤之亲,你猜外祖母为了平息事端会怎么做?” 他的话音一落,穆景云的脸唰的一下子就白了。 是呀,这个社会对女子总是诸般苛刻,男子花心可以说他风流不羁,女子若是花心就会说她不忠,因为女子不忠沉塘的例子比比皆是。 而一个女子要是与别人有了肌肤之亲,被人知道后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嫁给这个男子,二就是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穆景云一想到这两种可能,本来是炎炎夏日,却像是寒冬腊月一般让她遍体生寒。 秦家是什么人家,虽然挂着个盐运使司的官衔,但是秦三老爷年逾五十,迟早会从那职务上下来。 自家姑父声色犬马早已不务正事,这职位基本上是保不住了,这样一个日薄西山又内里污秽不堪的人家她怎么会嫁过去。 让她去做姑子那是更不可能的事,她芳龄正胜,又生得如此相貌,怎么会甘心自此远离尘俗。 思及此,穆景云再不敢声张,这时不仅不能张扬,还要死死的瞒住。 “这位公子,你这样逼迫一个姑娘家,岂不是登徒子行径,完全可以送去官府纠办啊”,穆景云正在那里千回百转的计算得失,却有一个男子的声音从不远不近的地方传来。 这声音清脆响亮,在场的几个人都听得真真切切。 秦炽心慌得忙四处寻找,调戏表妹是一回事,要是被人知道了就是另一回事了。 可是他将周围都看了个便,也没有看见说话的人。 穆景云知道附近有人也是慌得不行,她是想着商量商量秦炽把这事瞒下的,自己不追究他的调戏,想必秦炽也乐得将此事抹过去。 这里只有自己主仆两人和秦炽,瞒过去了她就还是那个穆家才貌兼备的三姑娘。 可如今这里多了一个人,这事会不会就瞒不住了。 “是谁,藏头藏尾的不敢出来”,秦炽大声责问。 “嗳,话别说的那么难听,谁藏头藏尾的了,我不过是睡个午觉,被你们搅醒了还没说什么你倒是先不高兴起来”,随着说话的声音,一个身影从几人身后的一株大树上跳了下来。 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顺遂,仿佛跳的不是一株五柳丈高的大树,倒像是惬意的从床榻上下来一般。 秦炽望过去,只见那人五官硬朗,一双深褐色的眼眸如水洗一样光华夺目,身上的墨蓝色长袍绣着雅致的竹叶花纹,腰间绑着一根石青色茧绸腰带。 穆景云一见他,刚刚白了的脸色更加难看。 竟然是夏奕,短时间内穆三姑娘都不会忘记他的样子,因为从小到大唯一受的屈辱就是拜他所赐。 “夏公子躲在树上是什么意思?”穆景云说出口的话就像是夹杂着冰碴,一点温度也没有。 她想自己一定是和这个夏奕有仇,为什么遇到他总是没有好事。 夏奕听着穆景云不善的语气,还有些怔愣,这情况不对呀,自己好歹也算是熟人了,这个时候穆姑娘不是应该像看到救星一般吗。 这实在是夏公子想多了,穆三姑娘见到他能想到的只是难堪,哪里还会记得自己刚刚被人调戏过了。 但是夏奕既然露面了就不会袖手旁观,“我说这位表哥,你这哪里有个做哥哥的样子,抱着表妹不撒手你是准备娶她回家吗”, 夏奕一出口就直奔事情的真相,穆景云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差点没憋过去,她就说遇到这个夏奕准没好事吧。 他居然说让秦炽娶自己,那个秦炽算什么东西,给自己提鞋都不配。 “你是什么人,我的事要你管”,秦炽见这人和穆景云竟然是认识的,不免有些心虚。 本来刚才他是仗着在场的只有一个丫鬟,才敢对穆景云做出无礼的举动,因为他知道自己只要用名节吓唬吓唬她,她一个姑娘家胆子小不敢张扬,这事也就过去了。 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人,其实刚才他和穆景云说的话半真半假,以他的身份和穆景云说不上门当户对,但也配得上。 只是以嫡母的性子,打死都不会同意让她的侄女嫁给自己的庶子的,所以他说那些话也只是欺负穆景云年纪小想占些便宜罢了。 可现在被人看见了,如果这事真的传到穆祯的耳朵里,他完全相信那个恶毒的女人不会让自己好过。 “路见不平的人,公子有意见?”夏奕抖抖被压皱了的衣摆,连眼角都没有赏给秦炽。 他在京城可是有名的纨绔子弟,那人的心思他又如何看不出来,不过是仗着小姑娘年纪小遇到这事不敢声张想白吃一些甜头。 男子风流可以,只不过兔子不吃窝边草,这人还把脏手伸向自己的表妹,行径着实另人不耻。 秦炽此刻又哪敢有意见,这人和穆景云相识,他想求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来不及呢。 遂堆起满脸的笑容说:“这位夏公子是路过的吧,我可没做什么啊,是景云表妹要摔了我恰好扶了一把。你们既然相识,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叙旧了,在下先行告辞”。 第一百一十四章 封口费 这个时候不赶紧溜掉难不成还等着他把自己揪到穆老夫人那里告状不成,还是先走为妙。 秦炽说完这句话转身就想走,却被夏奕抓着衣领一把就拎了回来。 “路什么过,我在树上睡得好好的,被惊鸟给吵醒就看见穆三姑娘在骂你登徒子了,还敢说你没做什么” “穆三姑娘,你想我怎么处置这个登徒子尽管说”,夏奕觉得自己和穆景云好歹相识一把,上次自己无缘无故跟人家发脾气,现在是他一个赎罪的机会。 穆景云闻言一愣,这个夏奕居然向自己征求意见? 她当然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当自己走路被人撞了一下。 于是睁着眼说瞎话,“炽表哥说的是实情,他并没有对我怎么样,想必是夏公子误会了”。 然后也不管夏奕诧异的目光屈膝道:“但还是要多谢夏公子,如果夏公子没事我就先走了”。 这回愣住的变成了夏奕,他真真切切的听到了他们的说的话,她为什么撒谎。 穆景云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只要她走了,日后他们再说什么自己都可以否认,话说完了也不管夏奕的反应,转身就领着丫鬟走了。 夏奕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情况是怎么急转直变的,他本来是想帮这姑娘一把,可是人家竟然不领情,甚至于好像还有些嫌自己多管闲事了。 难不成……难不成这两人真的有一腿?是自己的到来坏了人家的好事? 可是想到刚才所谓所见又觉得不像,于是松开拎着秦炽领子的手道:“你说,我是不是坏你们好事了”。 秦炽刚才被夏奕拎着好一顿挣扎也没有挣开,心知这人是有点功夫的,也不敢太放肆。 闻言顺势点点头,心道只要你赶紧放我离开就行。 夏奕听了心中暗骂一派胡言,但是这事穆三姑娘都不追究了自己还在这打什么抱不平,这些女人的心思是真难猜。 随后又觉得自己既然从树上下来,白忙活一场心里总有些不甘心。 于是作势吓唬秦炽,“我和穆老太爷有些交情,既然你和穆三姑娘情投意合,不如我帮你跟穆老太爷说一声成全了你们这对有情人?” 他的语气无比认真,仿佛只要秦炽点头,下一瞬就会去找穆老太爷一样。 秦炽想到家中嫡母如果知道这事,定会恨不得把自己的皮给扒下来就心中一凛。 “就不劳公子费心了,在下自会和家中父母禀告求他们到穆家提亲”,他只能拿话先稳住夏奕。 “别介,本公子要做的事还没有做不成的,今日既然碰见了就一定会管到底”,夏奕一副不看到他们两人成亲都不罢休的样子。 这下子是真把秦炽吓坏了,这事是真的不能捅出去的。 于是立即软了态度,“这位夏公子,我刚刚真的只是扶了景云表妹一下子,我们也并没有私情,既然景云表妹都不在意,求公子高抬贵手就不要为难在下了”。 夏奕满意的勾唇一笑道:“我就知道我没有听错也没有看错,你竟然还敢唬我,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吗”。 秦炽真的不想再和这位纠缠不休的夏公子再周旋下去了,“夏公子,你想要什么尽管说,只要你能帮我瞒下此事我一定会满足你的”。 夏奕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想收买自己,这可真的是千古奇谈啊,一下子就来了兴趣。 颇有些促狭的看着秦炽,“那你倒是说说看,你能给我些什么”。 要说秦家最有什么,那当然就是银钱了,他祖父任了多年的盐运使,每年打着拜访的名号到秦家走后门的人数不胜数。 即便不中饱私囊,那些人有的是办法把银子送到秦家,所以秦炽等人虽然只是庶出,但在银钱上从来都是富庶的。 “银子,我可以给你银子,你帮我把这事瞒下”,秦炽目光灼灼的望着夏奕,他能想到的办法只有这一个了。 夏奕差点被眼前的人逗笑了,第一次有人用银子贿赂他,这感觉,还不错。 “那你说说,你打算给我多少银子做封口费”,夏奕饶有兴趣的看着秦炽。 秦炽想到嫡母知道这件事后可能出现的场景,身上打了个哆嗦,一咬牙一跺脚道:“一百两,我给你一百两,只求你不把这事说出去”。 没办法,打又打不过人家,就豁出点银钱吧,从小到大他看到的最多的就是拿钱好办事了。 夏奕歪头想想,其实这件事就是秦炽不求他他也不会说出去,他还没有八卦到拿人家姑娘名节开玩笑的地步。 不过有个冤大头给他宰,这事也是挺有意思的。 “行,你拿银子我闭嘴,这事就这么定了”,夏奕大义凛然的答应了。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秦炽因今日和朋友们出来玩儿身上是带了银子准备请大家吃饭的,如今都孝敬到了夏奕的腰包里。 而夏奕呢,他又怎么会是缺钱的人,这一百两银子他还没看在眼里。 想着这银子是因为穆三姑娘才诳来的,穆三姑娘想必也不希望这件事情被别人知道,索性就都散给穆家的下人吧。 于是就出现了她听说的那一幕。 穆识月见那小丫鬟退下去了也没有找房间休息,祖母已经起了,下午不知道会不会再继续听清远大师讲经。 在院子里的一个阴凉处坐了一会儿,等着祖母收拾妥当传她过去。 穆识月去的时候祖母正坐在桌前喝蜂蜜水,这是她的习惯,因为年龄大了肠胃不好,常大夫就嘱咐她每日晨起和午睡后都喝一杯蜂蜜水。 静静地等祖母把那杯蜂蜜水喝完,才上前接过穆知颜手中的帕子帮祖母擦拭。 穆老夫人含笑看着自己的两个孙女,心底涌起一股与有荣焉的感觉,到底是自己嫡出的,瞧着就比别的孩子稳妥些。 “好孩子,你这回来也不休息一下,急着跑我这里做什么,这么多人侍候着,哪里就用得到你们”,穆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接过她手中的帕子自己擦拭。 穆识月觉得祖母的温和就像是寒冬后温暖的春风,能把人的心都融化掉。 第一百一十五章 少年老成 这样一个慈蔼的老太太,究竟有着怎样一颗坚定的心,才能在前世穆家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以后强撑着带领家族在困顿中走出一条生路的呢。 祖母就是她的榜样,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有一颗打不倒的心,也许这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吧。 只是想起之前佟夫人给穆知颜说亲两个时辰不到消息就传到了自己耳中,还有刚刚小丫鬟都跑去领赏钱的事,她想不明白,究竟是祖母力有未逮对府中管理不善未曾察觉,还是因为其它原因。 穆识月正在走神的当口,三太太掀了门口挂着的青竹帘子走了进来。 “母亲您醒了,上次和三皇子来咱们府上的太常寺卿家的夏公子正好也到普云寺上香,听说您在这里过来拜见。您正睡着我就没打扰,您看是不是现在把夏公子请过来”。 穆老夫人一听夏公子就知道是谁了,毕竟是自己孙女有愧人家,又帮了琦哥儿一个大忙,怎么能怠慢他呢,于是就吩咐三太太快快去请。 三太太领命出去了,说来这个夏公子真是个奇怪的人,这一来不知道给自家下人发了多少赏银,跟着来的下人都趋之若鹜的往跟前凑呢,要不是她冷下脸来训斥了一顿这脸可就丢大了。 未几,三太太带着夏奕来了,因在寺中多有不便,穆知颜和夏奕早就相识,穆识月也因前些日子三皇子拜访见过夏奕,所以也没讲那么多规矩让她们回避。 夏奕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穆知颜,实在是因为她站在穆老夫人的身边很显眼。 想起两人的过往,他的嘴角几不可查的抽了一抽,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人家姑娘都不在乎他一个男子又怎么会在意。 规规矩矩的给穆老夫人见了礼,穆老夫人笑着问了他三皇子最近可好,他们在韩府住的可还习惯等话。 夏奕都乖顺的一一作答,他如此这般不是因为他性子变好了,是出于对穆老太爷的尊重。 那可是连他外祖父成国公都推崇的人,所以他才收敛了自己的性子。 眼角余光瞄见穆识月也站在一旁,规规矩矩的像个会呼吸的雕像,心中不免想起上次因为她兄长的事恨不得杀了自己的样子,完全不像是一个人呀。 想了又想,嗯,还是那时候的样子鲜活一些。 转头望向穆识月道:“还没有谢过上次穆六姑娘给我的五色饮的方子,我回去找人照着方子做了给三皇子和韩老太爷喝,韩老太爷直说喝了那饮子后通体舒畅呢”。 穆老夫人是知道上次穆识月和夏奕之间的纠葛的,没等穆识月开口就先说道:“那饮子月丫头也给我们都做了些,确实是个好东西,能得韩老太爷的夸奖也是她的福气。要说这月丫头啊,平时就爱捅咕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给大家,现在我们府上主子们的嘴都被她养刁了”。 穆识月知道祖母为什么抢先一步说话,这夏奕说话不过脑子吗。 她虽然年纪还小,但是男女七岁不同席,她好歹也是八岁了,若是让人传出她单独给夏奕写过什么方子,那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其实夏奕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实在是以往在京城愿意往他跟前凑的女子少之又少。 他接触最多的女子想必就是秦楼楚馆里的姑娘,还有他手下的那一批早就被当做男子用的女人了,所以早已忘了这男女大防的事。 说完那话他看见穆识月的脸色不对才想起这一出来,听完穆老夫人的话他歉意的看着穆识月。 “那是我路过偶然听穆六姑娘说起的,所以厚着脸皮向她讨要,还好穆六姑娘大方没有计较在下的冒失,在这里还要再次和穆六姑娘道歉的”。 穆老夫人闻言满意的点点头,这孩子看来还是个识相的,不知道颜丫头当时为什么就认准了这人不是良婿,流言那个东西又岂是可信的,生生打散了一段姻缘,以至于现在高不成低不就的挂着。 穆知颜一直立在穆老夫人身后眼观鼻鼻观心的做木偶状,她的心思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旁人又如何揣测得到。 夏奕又和穆老夫人聊了一会便提出告辞,他今日出来得太久,想必三皇子那里已经找翻天了吧。 他就喜欢看三皇子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有气没地方发的样子。 穆老夫人客气的让三太太送他出去,夏奕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要是送自己出去的是穆识月那个小丫头也许会更有意思。 他想不明白那丫头只有八岁,却为什么总是摆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所以更喜欢看她炸毛的模样。 这是不是一种恶趣味? 夏奕走后穆老夫人也不想再去听清远大师讲经了,这只来了一上午就有一个险遭绑架,两个身体有恙的,还是尽早回去的好。 于是穆家的一众人等全都行动起来,收拾妥当后由三太太到方丈大师那里打了招呼,又捐了不少的香油钱就启程回府了。 坐在回城的马车内,晃晃荡荡的穆识月才终于觉得疲惫,她是跟穆景云坐得同一辆马车。 这时候的穆景云尤其的安静,不像每日一样见到穆识月就总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穆识月想着她也许是摔伤了心情不好所以不愿意说话吧。 左右她也疲累了,就靠在软塌上睡觉去了。 穆景云的心情其实是十分忐忑的,她听丫鬟说夏奕来拜访祖母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和祖母说些什么,想问穆识月又怕露出什么端倪叫她瞧出来,只能生生的忍住了。 穆识月安安静静的睡了一大觉,她好像每次在马车上都能睡得极其安稳。 回去时的路比来的时候畅顺许多,路上还碰到了佟府的马车。 今日穆府出了绑架的事哪里还有心思相看,佟夫人心里也是呕的很。 老爷可是嘱咐过她这事最好能成的,毕竟穆知颜的父亲现在是穆家名副其实的掌舵人。 现在这事八成是不能成了,但穆家她还不敢得罪,毕竟她还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穆宸谦的,只能派个婆子过去打声招呼以示敬意。 第一百一十六章 受了蛊惑 一路再无其他事情,穆府的一众女主子在上午的事态频发后终于安安静静的回到了府中。 马车经由侧门进了院子,二太太正带人迎在二门前,与穆知颜一道扶了穆老夫人回慈严堂,还不忘吩咐其他人不用跟着了,早点回去休息。 其他人就没有再跟去,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穆识月痛痛快快的洗漱了一番,换了淞江三梭布的中衣安静的躺在寝房中的拔步床上狠狠的睡了一大觉,连晚上的请安都给错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着实吓了一跳。 菱烟听见声音赶紧的跑过来帮她掀起绡纱床幔,“姑娘这一觉睡的真安稳,连身都没有翻一下”。 “早就过了请安的时间,是祖母那边传话来了吗”,见菱烟没提请安迟了的话,想必是慈严堂那边传过话了。 “姑娘真是聪慧,正是呢,二太太派人过来的,说姑娘今日受了惊吓,老夫人叫您好好休息,所以奴婢才没叫您起来”。 菱烟拿起旁边挂着的粉红色菱纱褙子披在穆识月身上,又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 “膳食奴婢让她们一直温着呢,姑娘可是现在就要用膳?” 穆识月刚刚睡醒,倒是没觉得饿,想到今日的事便道:“先不用,帮我梳头,我要到哥哥那里去一趟”。 今日的事絮儿回来后已经和菱烟说过了,真是把她吓得不轻,姑娘要是因此出了什么事,她们这些侍候的人也都活不下去了。 趁着天还没有黑透,穆识月带着菱烟去了穆辰琦那里。 穆辰琦已经沐浴过了,正由洪嬷嬷帮他绞着头发,见她来了甩开洪嬷嬷的手就奔了过来。 “月儿,你没事吧,我听说你差点被人绑走”,穆辰琦关切的问。 “兄长听谁胡说的,不过是和别人家的小姐跑到树林里找不到路了”,穆识月尽量温和的宽慰着穆辰琦。 心中暗怪将这事告诉兄长的人,章太医特意嘱咐过兄长的病受不得刺激,万一因为自己的事再度病发怎么办。 “哦,我就说月儿这么漂亮怎么会有人想害你呢,都怪洪嬷嬷瞎说” 穆识月冷冷的瞥了洪嬷嬷一眼,哄着兄长,“洪嬷嬷唬你玩的”。 立在一旁的洪嬷嬷垂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不敢说话,六姑娘这意思是不准备将这事告诉四少爷,都怪自己多嘴,想来六姑娘不高兴了吧。 穆识月柔声细语的和穆辰琦说了一会儿话安抚好他的情绪,看着穆辰琦进了里屋准备就寝了这才带着菱烟出去。 洪嬷嬷一直守着穆辰琦等他睡着了才从里屋出来,只是没想到本来已经走了的六姑娘正在厢房门外站着。 这是在等着自己吗,洪嬷嬷上前行礼,“六姑娘”。 穆识月没有回头,轻轻的说了句“跟我来”,率先走到了院子中间。 如今这芳歇院的前院只有哥哥一个主子,除了几间下人房,其它房间都是空置的。 “洪嬷嬷难道不知道兄长的病吗,为什么还要把我的事情告诉哥哥让他担心”,穆识月也不啰嗦直奔主题。 洪嬷嬷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妥,说话间不免少了些底气,“是奴婢思虑不周,奴婢原想着少爷和六姑娘感情那么好,您的事情还是让少爷知道的好,却忘了考虑少爷的病”。 穆识月冷笑一声:“洪嬷嬷平日关乎兄长的事可从来没有这么粗心过,今日这是怎么了”。 这也是她今日不高兴的原因,如果是旁人出了这种纰漏无可厚非。 可是洪嬷嬷不同,前世今生,洪嬷嬷除了贪财的小毛病,对兄长可谓尽心尽力,说是当亲生儿子疼也不为过。 可今日是怎么了,从她们回府到现在不过两个时辰,洪嬷嬷守着兄长很少进内院,消息却这么快就传到她耳里,并且不加斟酌的告诉了兄长? “奴婢,奴婢今日欠考虑了,还请六姑娘责罚”,洪嬷嬷说着就跪了下来,眼眶也红了。 她从穆辰琦出生就开始照顾他,四少爷变成这个样子也有她看护不利的责任,只是五老爷和五太太却没有因为这个责备她,依然信赖的把四少爷交给自己照顾。 可今日她却是疏忽了少爷的病情让六姑娘指出来,她只觉羞愧难当,恨不得六姑娘狠狠的惩治自己让她长些记性才好。 穆识月欠身把洪嬷嬷拉起来,“洪嬷嬷不用这样,你这些年照顾兄长一直尽心尽力我又怎会不知,只是觉得你今日行事有些古怪想问一问罢了”。 洪嬷嬷闻言终于明白穆识月的意思了,六姑娘是说自己受了人蛊惑吗。 想想今日她确实是听别人说要是不把六姑娘出事的消息告诉四少爷,等四少爷从别人的口中知道了定然会怪罪自己知情不报。 洪嬷嬷也有些迷茫了,这,算是蛊惑吗? 穆识月看着洪嬷嬷的脸色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打铁趁热的直接问到:“是谁和你说我出事了”。 “是,是,是湘儿”,洪嬷嬷的声音陡然变大,这一刻她终于明白过来了。 是湘儿和她说了那些话,自己才决定这事还是告诉少爷的好,如今看来自己是真的糊涂了,竟然忘了少爷受不得刺激。 还好少爷并不知道被绑架事态的严重性,否则她今日就酿下大祸了。 思及此,洪嬷嬷的眼泪唰唰的就流了下来,又跪倒在地道:“六姑娘,是奴婢糊涂,是奴婢糊涂了呀,一定是燕姨娘,她自己怀了孩子,怕四少爷挡了她孩子的路才要害四少爷”。 洪嬷嬷这时候全反应过来,头脑反倒是灵光了。 穆识月又怎么猜不到,洪嬷嬷说得很对,燕姨娘这是要害哥哥。 可是这事没有直接的证据,湘儿劝洪嬷嬷是一方面,洪嬷嬷听不听又是一方面,况且兄长受了刺激就会病倒也不能作为指控燕姨娘要害他的理由。 如今这事只能不了了之,但是对洪嬷嬷这个贴身伺候哥哥的人穆识月不得不再加以警告。 “洪嬷嬷,今日这事我不跟你追究,只希望你好自为之,别再被人利用”。 第一百一十七章 试手制香 洪嬷嬷点头如捣蒜一样连声称是,穆识月又嘱咐了一句,“湘儿的事你也只当做她是无意的,毕竟人家只是建议,这个不能说明什么,所以也不要为这个起什么争端”。 洪嬷嬷现在对穆识月的话哪还敢不听,别看六姑娘年纪小,头脑比自己要清醒。 穆识月得到了准确的答复后才带着菱烟离开,留下了坐在院子中不停自责久久不肯起身的洪嬷嬷 一路上她怀着心事走得很慢,却又不知道这份心事该与何人说。 忽然有种无力感,原本在她心目中严谨守制的穆府只今日一天就漏洞频出,自己想要做的事真的就会成功吗。 前世祖父事败是不是也和这府中治家不严有关,她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祖父所做之事凶险万分,他又是为什么会相信这样的穆府能成为他坚实有力的后盾而不是拖他后腿的阻力呢。 更漏断,人初静。 就在这样的失落与前程的不信任中,穆识月浑浑噩噩的过了好几日,她以为自己经历了生死已经足够坚强了,直到此刻才知道自己也有疲累的时候。 可时间不会因她的疲累而停止…… 遗失络穗的事祖母交给二伯母去查了,穆识月其实很想自己去查的,她对二伯母的能力实在有些不放心。 只是话刚起了个头,二伯母就说她一个小孩子能懂些什么,这事她就踏踏实实的把心放在肚子里,二伯母一定会给她一个交代的,她也只能放手。 半个月后的一天,白露在整理东西的时候意外的发现那一日穆识月买的香木,好奇的问是什么。 她这才想起那一小包东西,正好闲来无事,不如试试自己能不能按前世记得的方法制出香来。 制香要有相应的工具,隐约记得的几样倒是不难寻,“絮儿,你到大厨房去一趟,看看有没有新的石臼,要两个,还有蜂蜜、百花蜜和黄蜡,再要一个平时熬药用的小炉子”。 穆府家大业大,想要寻到这些东西应该不难。 吩咐完了絮儿又让菱烟到二太太那里走一趟,她还需要一些药材加以辅助,需要二伯母和库房那边吩咐一声才行,对于这些规矩穆识月总是一点都不会行差踏错。 絮儿和菱烟向来对穆识月唯命是从,闻言也不在乎六姑娘究竟会不会摆弄这东西,只管纵着她拿回来就是了。 菱烟先一步带了二太太的对牌回来,“二太太让奴婢嘱咐姑娘一声,您玩儿归玩儿,可切莫弄伤自己”。 穆识月无所谓的笑笑,好歹自己前世也是摆弄过的,难的她不敢保证,简单一些的应该没问题。 遂吩咐小琢研墨,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大篇的药名,其实她也不确定自己需要的都有些什么,索性就多写一些,拿回来再慢慢的琢磨吧。 她怕药材太多小琢一个人拿不回来,便让玲珑也跟着去。 白露在一旁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就站在旁边,姑娘宁愿去吩咐一个二等丫鬟也不叫自己一声,如今在六姑娘这里已经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想起那一日燕姨娘屋子里的湘儿来找自己说的话,看来是时候为将来寻一份更好的出路了。 小琢和玲珑走了没一会儿,絮儿就回来了,只不过她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身后还跟着穆知颜。 穆知颜是去大厨房盯着今日晚上熬给穆老夫人的燕窝粥的,正巧絮儿过去了,听说穆识月要制香,好奇的跟了过来。 穆识月这才想起白露一样让她给二姑娘看座斟茶,穆知颜笑着问:“听说你寻了几块好香木,大姐在家的时候就好这些东西,我跟着耳濡目染也学会了一些,所以就过来凑凑热闹”。 穆识月听她前半句还以为她是制香行家,听到最后一句才知道这也是和自己一样的半吊子。 不过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她们两个在一起好歹也能赛过半个诸葛亮吧。 很快,小琢了玲珑就拿了药材回来,还好她需要的种类虽多,数量却并不大,所以两个人也拿回来了。 穆知颜看着林林总总的药材有些眼晕,以前她也只是跟大姐打下手帮着捣药或者递东西一些粗浅的活。 没想到六妹小小年纪就能摆弄这些药材了,自己还是小瞧了她。 穆识月看二姐只在那里发呆却不过来就叫了她一声。 穆知颜走过去问道:“这些药材你都认识?” 穆识月没法和她解释这个,前世伺候怀远伯汤药,她对药材接触的确实不少,只是这事是不能说的。 “这些日子想着要学制香,就看了些这方面的书籍”,穆识月找了个说得过去的借口搪塞着。 “哦”,穆知颜想着,这样的六妹也是很厉害,看看书就能学会,果真智力过人,若是个男孩子恐怕就要和大堂兄一样了吧。 她这边还在神游,穆识月那边就已经开始动作了。 指挥着丫鬟们将这些东西都搬到了西边耳房,西耳房一直是空置的,如今终于派上了用场。 毕竟是第一次独立制香,穆识月的把握并不大,所以只准备制作一味简单点的香,名为“梅花香”。 梅花香其实比较常见,此香适合熏衣或者佩戴,当朝最有名的制香书《香乘》中就有详细的制作方法。 梅花冷射而清涩,故余以辛夷司清,茴香司涩,白檀司寒冷,零陵司激射,发之以甘松,和之以蜜,其香如梅。 穆识月按部就班的指挥着丫鬟筛选、挑拣、炒熟、磨粉,每一样都严格按照在书上看来的计量配置,生怕有一丝丝差池制出来的香味有偏差。 连向来不食人间烟火似的穆知颜都去帮着丫鬟炒制,忙得不亦乐乎。 待一切原料都处理妥当,穆识月决定还是由她亲自来炼蜜,毕竟这个蜜炼得老了或者潜了都不好,还是亲自把关来得放心。 让小琢重新升起炉灶,小心翼翼的把蜂蜜放入小锅中小火加热直到沸腾,开始的时候还是小泡,穆识月知道这样还不够,随着继续加热,泡慢慢的变大,这才叫小琢熄了火。 然后让穆知颜拿来刚刚叫她配制好的融了麝香的水加入调和好的香粉中,搅拌均匀,让其干透。 第一百一十八章 冒雨归来 穆知颜一声不吭的听着她的指挥,仿佛这一刻穆识月才是姐姐一样,实在是她对这些一窍不通,看着六妹井井有条的安排这一切她也是有些震惊的。 掺了麝香水的香粉不会那么快就干透,炼好的蜜也不宜过热,所以姐妹二人趁着这机会终于可以歇一口气。 因为刚才的紧张穆识月的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还等不及玲珑上前帮她擦拭,就走到丫鬟端来的矮几前端起一杯茶狠狠的灌了起来。 用冰镇了的茶水顺着喉咙滑进腹内,凉气慢慢的渗透全身,才终于觉得浑身舒坦了。 放下茶杯随手抽出玲珑手中的巾帕自顾自的擦起来。 穆知颜看着穆识月一些列的动作不由失笑,“看你安排的那么好,我还以为你成竹在胸呢,却原来也是端着一口气的在那硬熬”。 穆识月长出一口气道:“二姐莫要嘲笑我,我毕竟也是第一次做,书上写的远比实际操作起来要简单”。 穆知颜点头,“我可没敢嘲笑你,连我都做不到你这个样子,佩服都来不及呢”。 穆识月闻言腼腆一笑,没再接话,坐在那由着小丫鬟帮忙打扇。 过了约有一刻钟,穆识月起身看了看已经差不多凝固的香粉,拿起放在旁边炼好的蜜一点点的加入香粉中。 加好后叫了个力气大点的丫鬟拿工具不停的搅拌,直到充分混合后才停歇,上前捏了一小块用力的搓成丸状。 摸了摸,软硬适中,终于满意的扬起唇角露出一抹灿烂的笑。 挥手叫立在一旁的几个丫鬟,“看见了吗,就照我这个样子揉搓成大小一样的丸子”。 然后冲穆知颜咧着嘴笑:“二姐,应该是成了”。 穆知颜也很高兴,虽说她只是被指使打杂的那一个,但这梅花香终归她是出了一份力的。 二人也不做旁的事了,就坐在那里看着菱烟她们揉搓香丸,因为人手多,所以很快就把那一大盘子香揉捏好了。 菱烟端起盘子走到两位主子面前给她们过目,姐妹二人见到自己的劳动成果均匀圆润的摆在白瓷盘子里,心中有掩饰不住的雀跃。 又吩咐玲珑把准备好的瓷罐拿过来,将那些香丸一个个的装进去,盖上油纸,吩咐小丫鬟拿去窖藏,这一切才终于结束。 姐妹二人齐齐的长出了一口气,对视一笑,虽然今天有些手忙脚乱,但是能一起做成一件事还是很有些骄傲的。 走出耳房,看着明晃晃的太阳似乎连这酷热也不觉得有多难熬了,连日来萦绕在穆识月心头的无力感仿佛也随之消失了。 当晚去慈延堂请安的时候,几乎大家都知道她们制香的事情了,全都兴致勃勃的问她是不是很有趣。 穆识月笑着摇摇头道:“很累,但是很有成就感”。 穆卿临就起哄说下次再要制香记得叫上她,穆老夫人还特意嘱咐等她的香窖藏好了拿点来给她用,她倒是要看看一个小丫头能摆弄出什么像样的玩意儿。 穆识月被大家打趣的脸都红了,深深觉得自己能重活一世真的是太幸运的事情。 想起自己的前世,何曾有过这种和家人在一起如此温馨的场景,想来前世的自己着实是不懂事,生生的将血脉亲情抛至一边,最后只能看着家族罹难。 日子就在穆识月对那一罐极为普通的梅花香的殷殷期待中缓缓逝去。 那一日凤阳城结束了长达一个多月的艳阳高照,大雨滂沱而下,洗涮了连日的酷热。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混杂雨水的腥气,却格外的好闻。 穆识月站在格子窗前看着豆大的雨点簌簌落下,整个院子都笼罩在一片雨帘下,清风徐徐,连远处的树都好似为这场雨而开心一样,不停的舞动着枝条。 因为下雨也不用去慈延堂请安,小学堂的课也免了。 窝在屋子里渐渐就觉出无聊来,只能拉着几个丫鬟在一起绣帕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秀竹堂那几株玉兰树下的时光太美好,穆识月极喜欢在帕子上绣玉兰花,姿妍各异的奶白色花朵跃然在纯白的帕子上,不仔细看很容易被忽视,但她就是喜欢。 一方帕子还没有绣完,就隐隐听见垂花门被拍得啪啪作响,疑惑的往窗外看去,这种天气还有谁会冒着雨来芳歇院。 只是被雨帘遮挡着看不清院内的景象,隐约间听到靳婆子说话的声音。 不用她吩咐,菱烟就主动放下绣棚走到外间,靳婆子冒雨到了正屋的檐下,身后跟着一个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丫鬟。 穆识月在屋中等着菱烟的回禀,一会儿功夫后菱烟才进来。 “姑娘,是二太太派过来的丫鬟,说大太太和六老爷的马车已经进了凤阳城,很快就到了”,菱烟不敢耽搁,将刚才小丫鬟传的话原原本本的禀告了。 “什么?”穆识月讶然,虽然算着日子也差不多是这几日,只是没想到大伯母和六叔会冒着雨回来。 “你们一起帮我梳妆”,穆识月叫着屋内的几个丫鬟,大房和六房是如今穆家最有出息的两房,他们回来自然是应该相迎的。 无奈天公不作美,只是有些奇怪大伯母和六叔为什么没提前打发人回来通知。 几个丫鬟手脚麻利的帮穆识月换衣梳妆,白露有眼力的找出几套蓑衣和一把油纸伞放在门边。 穆识月不经意的看见,这些日子白露看起来安分许多,可是她仍然不想给她机会,这个人终归是在她心中存了隔阂的。 “菱烟、小琢、玲珑,你们三个跟我去,白露和絮儿一起安排厨房熬些姜汤,等我们回来的时候用”,留了絮儿和白露两个一等丫鬟在院子里看守,这样也不会让白露觉得自己太过分吧。 菱烟帮她披上蓑衣,又拿起一旁的油纸伞撑在手里,众人这才出了屋子。 虽然穿了蓑衣,穆识月还是感觉到了一丝凉意,随着雨水的来临,空气中的温度也低了下来,但是却不冷。 一路上也无暇欣赏雨中的美景,穆识月快步的走着,随着脚步的踢踏,身后有片片水花溅起。 待到了慈延堂的时候鞋袜早已湿透,就是裤脚也都有些潮湿,还好菱烟特意备了更换的鞋袜,在屏风外就服侍着穆识月全部换好后才绕过屏风进去。 屋内人头攒动,一眼望过去有好多的陌生人,想必是大伯母和六叔带回来的人吧。 穆识月绕过人群走上前,就见穆老夫人身边的矮凳上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穿着一身玫瑰紫凤尾团花褙子的女人正握着祖母的手说话。 那女人的脸圆润富态,笑起来就像是佛龛上供奉的菩萨一样慈眉善目。 穆识月又怎会不识,这人就是她的大伯母,二堂姐穆知颜的生母吴氏,前世在穆家出事后随着大伯父和六叔迁回凤阳后穆识月和她也是打过交道的。 只是这时候的大伯母看着比那时要年轻很多,也比那时更要容光焕发。 第一百一十九章 轻衫衬跳脱 穆识月本想悄悄的站一会儿再上前请安,只是穆老夫人很快就发现了她的存在,坐在主位上招手让她过来。 穆识月上前恭恭敬敬的给穆老夫人见了礼,又转向大太太吴氏行了个大礼道:“不知今日大伯母和六叔回来,没有出去迎接是侄女的不是,希望大伯母不要怪罪”。 穆大老爷进京已有些年头,吴氏还是在穆识月的洗三礼上见过一回,看着这个白瓷一样眉眼精致的小丫头,没想到这就是五房那个苦命的孩子。 吴氏拉起穆识月的手和蔼的拍了拍,“没想到当年才那么点大的孩子如今也长大了,倒是不太像你母亲,你母亲啊,那是个要强的性子,你这样柔柔弱弱的,挺好”。 穆识月很少听到别人提起她的母亲,母亲在她五岁的时候就去世了,而母亲还在的时候也很少关心自己。 对于这个,在小小的孩子心里总是有些耿耿于怀,如今她重活一世,细细想来,如果不是因为怀了自己,母亲也不会对兄长疏于照顾,以至于最后害了兄长的一生。 母亲在看见自己的时候恐怕总是有无尽的悔恨萦绕心头吧,即便是自己也无法做到对这一切宽怀,所以她并不怨怪母亲。 今日才知道,原来母亲是个要强的人。 不过想来也是,如果是个性子绵软的,也不会因为哥哥的病情郁郁而终了。 不过穆识月可并不认为自己的性子柔弱。 吴氏叫过身边的丫鬟,从她手中接过了一个巴掌大的缠枝纹珐琅盒子,口中道:“这个给你拿去玩儿”。 一直立在旁边没有说话的穆知颜开腔道:“六妹打开看看,母亲给我们准备的东西都是不一样的,我倒是要瞧瞧哪一个最漂亮”。 吴氏笑着嗔怒道:“就你这丫头话多,这么些时日没见,也不见长进”。 见二姐如此说了,穆识月也不扭捏,伸出手轻轻的掀开那小盒子的盒盖。 一只飘花翡翠手镯安静的躺在大红漳绒上,清透如水,飘花如彩练,竟然还是珍贵异常的玻璃种。 穆识月一时有些受宠若惊,赶忙合上了那盒子推回给大太太,“大伯母,这礼物太重,识月受之有愧”。 吴氏笑着又推了回来,道:“我多年不回一次凤阳,见到你们这些孩子都长大了心中高兴的紧,月丫头就不要和大伯母客气了,不然就显得生分了”。 穆识月闻言便不在拒绝,再次道了谢后就要叫丫鬟收起来。 穆老夫人却出言阻止,“月丫头带上给祖母瞧瞧,你大伯母挑的东西一定是好的,你可不要让它明珠蒙尘啊”。 穆识月伸出去的手停了下来,不知祖母这是何意,刚收到的礼物就戴起来是不是有些不妥。 只是她没敢表现出来,只按着祖母的意思将那手镯拿从盒子中拿出。 只觉触手一片沁凉滑顺,心道果然是好东西。 依言将那手镯戴起,没想到大伯母这样有心,没有见过自己就能把尺寸挑选的这么好,她戴起来不大也不小。 只是这样好的老山玻璃种给自己一个小丫头戴难免有些浪费,毕竟她还没有长成,再过一年也许就戴不进去了,十分合适。 穆知颜握起她的手腕看了看,眯着笑点头,“嗯,这手镯六妹戴正好。正应了那句‘轻衫衬跳脱’,和你的性子也配”。 穆识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二姐的意思,穆知颜看了看她噗嗤一声笑了。 她的笑声如银铃一般清脆悦耳,反倒是让穆识月更加一头雾水。 吴氏看不下去的轻咳了一声,穆知颜这才收了笑意。 指着穆识月道:“我原以为六妹小小年纪竟会的比我还多,今日方知不过尔尔。六妹难道不知这手镯还有一个名字叫‘跳脱’吗”。 穆识月的确是不知道还有这个名字,略一思忖就明白过来,原来二姐是借着这个名字来说自己。 暗骂自己笨蛋,脸上也染了红色,就知道穆知颜最爱逗弄自己。 吴氏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自己的姑娘什么样子她难道不知道吗,平时看起来清傲的过分,但实际上骨子里才是那个跳脱的性子。 为了避免惹得穆识月不快,只能冷下脸来训斥:“颜儿,你比月丫头大四岁,怎么能捉弄她,哪里还有个姐姐的样子”,话虽如此说着,但她的眼里满是宠溺。 坐在一旁的三太太接话过去道:“大嫂就不要怪罪颜儿了,你是不知道,这两姐妹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月丫头哪里会和她二姐计较”。 在普云寺穆识月出事时穆知颜不惧危险也要前去相救的事后,容氏又哪里看不出这两个孩子的感情如何。 吴氏有一些诧异,颜儿的性子有一些古怪,在京都的时候朋友都是很少的,没想到这个六姑娘竟然合了她的脾性。 再看穆识月的时候眼中就更多了一丝喜爱,没办法,自己姑娘喜欢的人她能不喜欢吗,这就是所谓的爱屋及乌吧。 穆老夫人点着穆知颜的鼻子斥她调皮,穆知颜作势要给六妹妹道歉,穆识月又哪里敢受,只能暗地里瞪了穆知颜一眼当做报仇了。 穆六老爷并不在穆老夫人的屋子,听说是去了穆老太爷的书房,所以穆识月并没有见到自己的六叔。 穆识月环视屋中一圈才发现除她外其她姐妹都没有来,不免有些奇怪,虽说下着雨,可是大伯母和六叔回来怎么说也是大事,况且不是二伯母特意派人到各院通知的吗。 这时门口的屏风后闪出了二太太陈氏的身影,身后还跟着穆景云,却是没有看见穆卿临。 穆识月欠身和二伯母行礼,陈氏笑着点点头就从她身旁走过。 “大嫂,我去看了,不过是一点小风寒,捂一捂被子就好了。不过这雨太大,我就没让她起身,明天再过来给你赔罪,真是对不住了”,二太太一边说着一边在吴氏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无妨,孩子生病了还是应该找大夫看看,别把小病拖大,那就得不偿失了”,吴氏柔声的说着。 “嗯,明天若是再不好转我再请常大夫过来”。 第一百二十章 六爷穆峥 穆景云趁着几人说话的空档上前给大太太见礼,吴氏没想到五房的庶女能出落得这么漂亮,复又想到五房那个姨娘的相貌,心中有些了然。 不过越是这样的庶出子越是心大,这些事她见得多了自然看的更明白,以至于对穆景云的态度完全没有刚才对穆识月的热情。 见面礼还是要给的,同样是一只玉镯,成色没有穆识月的那一只好。 随后不久穆夕岚也到了,就连最小的八姑娘穆新薇都由奶娘抱来给大太太请安。 吴氏这次回来带了不少的奴仆,这些人有些是原来在穆府带出去的,更多的是在京城里后添置的。 二太太忙不迭的指挥人给大太太带来的人安排住处,今日回来的仓促,府中也没有准备。 穆老太太就发话随便吃点,明天再设宴给她们接风。 穆识月几个因为已经来了,索性就不回去了,直接在慈延堂用晚膳。 离晚上的时间还早得很,穆夕岚便张罗大家一起打叶子牌,只是穆知颜和穆识月都不会,最后倒是变成了几位太太陪穆老夫人打,她们在一旁观战。 穆识月只看了一会儿就觉得看不下去,无论是前世今生,她对打牌这种内宅女子打发时间的东西都是无爱的。 还不如到一旁桌子上品茶来的愉快,索性就真的去喝茶了。 今日上的茶是庐山云雾,水色清冽、香气清幽,正是穆识月喜欢的。 那边三太太容氏输了不少的银子,直嚷着不玩了,众人调笑她穷的只剩下银子,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及至未时,雨渐渐的小了,只是并没有停,一直淅淅沥沥的下着,院子里凝成了一道道的小水流。 穆识月终于见到了穆六爷,穆六爷名穆峥,三岁的时候生母去世就养在穆老夫人身边,所以和穆老夫人的感情很好。 穆峥还是记忆中的样子,不过才二十有三,刚过弱冠之年,少年得志,意气风发,精气神比一般的青年男子都要饱满。 印象中六叔出事后并没有一蹶不振,只是原本就沉稳的性子更显阴鸷,那时候府中的小辈们都有些怕他。 今生回想起来,也许六叔满腹都是悔恨吧,只是不知他这悔恨是对自己的无能还是对七皇子或是祖父的怨怪。 如今的六叔看起来依然是那个内敛沉着的性子,倒是和大老爷穆宪极为相像,难道能在朝中立足的人都是这副样子? 相比之下,穆家的这些长辈,穆识月觉得还是父亲的性子最好。 穆峥早前回来的时候已经见过穆老夫人了,这些小辈倒是都没见到。 在穆二爷和四爷的介绍下和几位姑娘家都见了一面,只是没像大太太那样给大家准备见面礼。 穆峥的夫人因为有孕在身并没有随行回来,前世的六婶尤氏是穆家的一个异类,为人不像几位伯母一样和善,倒是个爱掐尖要强的性子。 六婶的娘家父亲是刑部左侍郎尤尚洪,也是他将六叔一手提拔起来的。 尤氏以此为傲,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对待穆家众人一直是高高在上的样子。 在穆家出事后尤尚洪也因与穆家有牵连而被贬官,六婶就觉得是穆家对不起她,更加变本加厉的胡闹,六叔意志消沉也不加以管制。 要不是祖母一直打压着,都不知道要把这个家搅和成什么样子。 这次六婶没有跟着回来,大家还能得一些清净。 此行穆大老爷虽然没有回来,但是穆知颜的长兄,二堂兄穆宸骁倒是跟着大太太回来了。 前世的穆宸骁在一次游学中偶遇了神医清明子,二人一路相伴,十分投契,时日久了竟拜在了清明子的座下成为了他的首席大弟子,彼时真的是名贯满京城。 这时的穆宸骁还没有遇到清明子,所以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郎,相貌清隽儒雅,很有一股名人文士的林下之风。 不得不承认穆家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都是出类拔萃的好相貌。 既然没有摆宴席,只是家里人随便吃顿饭,也就没讲什么男女大防,全都凑在一张黑漆螺钿的大圆桌上用膳。 穆老太爷的兴致很好,甚至还和几个儿子一起饮起了酒。 穆五爷出门在外还没有回来,三爷因任上离凤阳不远又因为新官上任并没有急着赶回来。 剩下三个儿子和穆老太爷喝酒也是热闹的很,哪里还计较什么食不言寝不语,这一顿饭吃得十分热闹。 用晚膳的时候雨就已经停了,只是阴沉沉的并没有放晴。 穆识月回芳歇院的时候天还没有黑,穆景云又跟着二伯母去了惠风院,她倒是抱紧了二房这只大腿,看中的也就是二伯母管家的便利吧。 忽然想起不是说怀远伯府有人跟来凤阳吗,可是这大半天也没见怀远伯府的人,言谈间也没听长辈们提起,这倒是有些奇怪。 穆识月只是纯粹的好奇怀远伯府来的人是谁,今生她是注定不会和怀远伯府再有牵扯的,想想无论是谁都无所谓了。 想着今日在慈延堂用晚膳也不知道小厨房会不会因整个芳歇院只剩一个主子就怠慢了,索性没有回后院直接去了兄长那里。 还没到穆辰琦的房门口,就听到屋子里隐隐传出的笑声,门口是哥哥的小厮石平。 见是六姑娘,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六姑娘您回来啦,雨刚停的时候少爷还去看过您,白露姐姐说您去了慈延堂少爷就回来了”。 穆识月没理会石平的啰嗦,直接问他:“哥哥房中有客人吗?” 石平点点头,“周公子在里边呢,今天少爷因为今天下雨没有去倚松苑,晚上周公子就过来了,他对咱们少爷可真好”。 穆识月有些不明白周衡究竟打的什么主意,按说他有很多正事要做,为什么会对兄长这么关心。 在她的心中,那些要做大事的人是无暇做一些于自己没有利益的事情,周衡接近哥哥所图是什么? “六姑娘您要进去吗,我去给您通秉”,石平性子比较欢脱,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大。 穆识月还没来得及拒绝,就听见屋子里兄长的声音响起:“是月儿过来了吗,怎么不进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 逐客令 她其实是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周衡,在出了那样的事以后她恐怕很难再以平常心来对他了。 无奈兄长已经叫了自己,只能拎起裙摆走进去。 虽然天还没有黑透,但是兄长的屋子已经点起了灯,穆识月一进去就看见已经起身的周衡站在门边,欲出未出的样子。 兄长一脸不高兴的站在长案那里,穆识月一愣,怎么也没想到进屋看见的是这样一番景象。 看见穆识月进来了,穆辰琦把手中的一本书重重的摔在桌子上,用力的“哼”了一声。 “哥哥这是怎么了?”穆识月关切的紧走两步问道。 穆辰琦坐在那里没有说话,但是脸上摆明了的不高兴。 穆识月疑惑的看向屋子里的另一个人,周衡敛着眉目不说话。 “周公子才来就要走,少爷想让他多留一会”,守在门外的洪嬷嬷解释到。 穆识月闻言有些尴尬,经了那事,再面对周衡虽不至于惧怕但总有些别扭,兄长不让周衡走,莫不是还要他们坐在一起聊天不成。 别说他们之间有了那么大的隔阂,即便没有,作为两个陌生人,在这个时间也是不好在一间屋子里的。 穆识月本来也只是想看看穆辰琦怎么样,现在看他还有心思生气,应该是没什么事,索性还是自己离开吧。 “我只是来看看兄长,正好我也有些疲累,就不打扰你们了”,穆识月进屋连坐都没坐就得离开,这可是有史以来头一回。 穆辰琦想挽留,又不想让周衡走,只能偷偷的拿眼睛瞄着妹妹。 想到她说累了,连忙说:“那月儿快回去歇着吧,我这里没事,明天我去看你”。 穆识月本来没有不高兴,可听了兄长忙不迭的对自己下逐客令,心中难免有些失落。 什么时候起,自己在兄长心中的地位竟然是连一个刚认识没有多久的周衡都不如了。 淡淡的“哦”了一声,也不打招呼转身就走了。 周衡看着穆识月离开的背影,眼神中透着晦涩未名的光芒,穆六姑娘这般避着自己,是害怕吗。 可是他并没有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情,即便是上次那种情况,不是也放过她了吗。 菱烟跟在穆识月身后不免为姑娘抱委屈,四少爷也真是的,姑娘怕他吃不好饭赶来看他,却是刚进屋子就被赶出来了。 只是这话她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主子间的事又怎么能容她一个丫鬟来妄议的。 穆识月倒是乐得不和周衡接触,但心中始终有个疑虑,六叔事发的起因究竟是什么,只要她能弄懂这个,即便穆家和周衡站在一条船上,也不怕受他牵连。 夜晚的时候乌云终于退去,寥寥无几的星子在天上忽闪着眼睛。 穆识月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今日没有见到怀远伯府的人,只是总会见到的,自己该怎么应对现在还全无章法。 胡同外的梆子声敲了三下时她才迷迷糊糊的睡着,这样的结果就是第二日起的时候眼下染了青色。 “姑娘昨晚没有睡好吗?”絮儿一边拿着鸡蛋轻轻地揉着她的眼下,希望那青色能减弱,一边问着。 “嗯”,穆识月淡淡的答着,没有多余的解释。 就这样揉了好一会儿那青色才淡了一点点,不过仔细看还是看得出来,无奈之下只能让絮儿给她涂上一层淡粉覆盖住。 穆识月的梳妆盒子里是有几盒粉的,只是她年纪小,皮肤本就细腻白皙,所以很少用到,今日也算是破例了。 “姑娘敷了这粉就像刚刚絮儿给您揉眼睛的鸡蛋一样光滑白嫩,可真是好看”,玲珑在一旁看了忍不住的夸赞着。 她毕竟是从乡下出来的,又是新到穆府中,所以平时总是收敛着,很少表达自己的意见。 “走吧”,穆识月昨晚睡得太晚,今早起来头也有些疼,所以说话也有气无力的。 慈延堂今日都快要人满为患了,穆家的人几乎都聚集在这里,二太太依旧不辞疲倦的打理着一切。 今日穆家在族学中的子弟也都放了假,此刻正围着穆宸骁聊天,大堂兄穆宸谦在一旁笑吟吟的和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穆宸骁很是健谈,讲起京中的趣事来绘声绘色,很吸引人。 穆卿临也来了,看起来气色还不错的样子,和穆景云两个人端端正正的坐在长辈们的下首喝茶聊天。 穆识月是和穆辰琦一起来的,屋内的人虽然多,但都是他认识的,所以也没有害怕,很快就被穆宸骁的讲话声吸引过去。 穆识月上前给穆老夫人和众位长辈见礼,大太太眼尖的问她可是昨晚没睡好。 穆老夫人闻言关切的问着:“月丫头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昨天过来的时候凉到了”。 穆识月拉着穆老夫人的手道:“孙女哪有那么娇弱,动不动就生病,不过是昨天玩的高兴,回去的时候有些兴奋,所以睡得晚了些” 穆老夫人闻言不在说什么,心中却道你这丫头一向是多灾多难的让人操心。 穆识月见姐妹几个都没有离去,安静的在厅堂内坐着,她也就在下首找了个位置坐下,听长辈们聊天。 大太太就说起了京城里时兴的一些东西,大家都饶有兴致的听着。 过了一会,大太太突然道:“母亲,这次怀远伯府家派了个老嬷嬷跟着媳妇一起来给父亲祝寿的,您看什么时候合适,她要来给您请个安”。 她的话只说了一半,但在场的人几乎都听懂了,穆识月垂着头没有表现出异样,这种情况了她早已经料到。 “嗯,我昨天听你二弟妹说了,说是和你们安排在一个院子里,左右都是自家人,也没什么避讳的,这就让她过来吧”,穆老夫人和善的说。 不管是对于现在还是以后的穆家,和怀远伯府结亲都是上上之选。 大太太应了一声就让贴身的丫鬟去请人,其实这种情况小辈们都是应该避开的,只是此事不好严明,长辈们也没有借口将她们支开。 在场的姐妹们又有哪一个不知道这怀远伯府究竟是为什么来的,所以一个个的都装着糊涂都不离开。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争相表现(给读者独孤败世的月票加更) 片刻后,大太太的丫鬟回转,身后跟着一个穿着丁香色茧绸褙子的妇人,这妇人的年纪瞧着有些大了,想必是怀远伯夫人身边的老嬷嬷。 穆识月却是认识的,这人是怀远伯夫人的奶娘庄嬷嬷,她嫁到怀远伯府的时候就是庄嬷嬷在身边帮衬。 庄嬷嬷自恃是怀远伯府的老人,对她并不是特别的尊敬,只不过敬着她世子夫人的名头不敢太过放肆罢了。 后来庄嬷嬷身体越来越差,穆识月就遣她到庄子里养老去了,前世到凤阳来的人也是她。 穆老太爷已经带着男子们到外院去了,此刻堂屋内都是女眷,倒是没有了刚才的吵闹。 庄嬷嬷敛眉垂首的走至近前,恭恭敬敬的给穆老夫人行了个大礼,“奴婢替我家伯爷和夫人给穆老夫人请安,愿老夫人身康体健,福寿绵延”。 她的态度甚是谦卑,仪态也是挑不出一丝的不妥,穆老夫人是一品诰命,替主子行大礼不足为过。 穆老夫人笑眯眯的受了她的礼,抬头娶媳妇,低头嫁女儿,穆老夫人自然不会在怀远伯府的人面前露怯。 “庄嬷嬷是吧,快快起来”,待庄嬷嬷的礼行到位了,穆老夫人才出言让她起来。 庄嬷嬷闻言也不扭捏,缓缓的直起身子,挺直的脊背昭示着她良好的规矩。 不过穆家也不是那小门小户,她这样做实在是没有必要。 穆识月却是知道的,这庄嬷嬷身为怀远伯夫人的奶娘,在怀远伯府也是极其有地位的。 要不是后来曹伯森去了辽东,怀远伯又卧病在床,自己还真不敢把她打发到庄子上去。 “我家伯爷早就念着穆老太爷的寿辰了,只不过这两年身子骨不好,否则一定是要亲自来给老太爷贺寿的”,怀远伯是穆老太爷在朝为官时的下属,穆老太爷又对他有恩,来贺寿也是情理之中。 “怎敢劳烦伯爷,京都距凤阳千里之遥,怀远伯能派了庄嬷嬷你过来就已经是看得起我们穆家了”,穆老夫人和庄嬷嬷你来我往的客套着。 庄嬷嬷不动声色的环视一圈,看见了几个年轻女子,想来这些就是穆家的姑娘们了。 上前一步屈膝道,“我家伯爷一直视穆老太爷为自己的座师,我家夫人又和贵府大太太私交甚笃,奴婢这次来的时候夫人特意给咱们府上几位姑娘都准备了见面礼。只是奴婢看着府上的姑娘们一个个的都有仙人之姿,也不知道能不能有这个福分给各位姑娘见个礼”。 穆识月没想到这庄嬷嬷竟然这么直接,才见面就想相看穆家的姑娘了,真当她们怀远伯府能随意挑选呢,心中就有了些不悦,只不过这里没有她说话的份。 穆老夫人闻言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只淡淡的道:“今日是我们府上给大房和六房接风的家宴,庄嬷嬷要是想请安不如等到明日我再叫这些孩子过来”。 庄嬷嬷心中暗嗤穆老夫人做作,两家本已是说定了的,还要废这个周章。 只不过穆老夫人即已发话了,她也不敢违逆,怎么说穆老夫人也是个一品诰命,况且穆家的实力也着实是比自己府上强。 “那奴婢就先替夫人收着,回头再送给各位姑娘”,不能认识几位姑娘,她这引路石当然不会撒手。 穆老夫人点点头,这才想起来还没给庄嬷嬷看座一样,“哎呀,我糊涂了你们也糊涂不成,庄嬷嬷是代表还远伯府来的,就是我们府上的贵客,怎么连凳子也不搬一把过来”。 庄嬷嬷的嘴角轻轻的抽了抽,这穆老夫人也是个人老成精的,给了自己下马威还要摆出一副和善的样子。 不过她毕竟只是一个下人,这么多主子在场哪里有她坐的道理,只能不迭声的拒绝了。 穆识月无所谓的在那喝着茶,倒是一旁的穆卿临和穆景云有些不自在,努力的维持着自己最好的仪态,看得穆识月有些想笑。 不过想起前世自己也曾这样在庄嬷嬷面前表现过,又觉得笑不出来了。 庄嬷嬷毕竟只是来请安的,略坐一会就起身告辞,穆老夫人就让自己身边的大丫鬟幻儿送她出去。 几位姑娘都长出了一口气,彼此心知肚明,都想在庄嬷嬷面前表现一番。 唯有穆识月一直泰然自若满不在乎的模样,坐在穆老夫人身后的穆知颜看着这一幕心中不免有些着急,没想到六妹说不想嫁到怀远伯府这事是真的。 穆识月正坐在那里揣测这几位姐妹会怎样表现的时候,絮儿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道:“三少爷的小厮等在外边,说三少爷有事找您商量”。 穆宸轩找她? 想必是和铺子有关的事吧,只是为何赶在这人多的时候说。 虽然疑惑但还是要去看看的,起身找了个去净房的借口就带着絮儿出去了。 穆宸轩没在慈延堂内,倒是去了勤思湖边,穆识月一路找过去,见他正蹲在湖边给锦鲤投食,鲜红的锦鲤在他面前争相抢食。 见穆识月过来把手中剩余的鱼食一把洒向了湖里,动作倒是出奇的洒脱,只是配上他那略有些胖的身材让人有一种违和感。 “六妹来了,我有些事想和你说”,穆宸轩离了湖边靠近过来。 湖边有微风吹来,穆识月隐隐闻到了一股酒气,慈延堂内的晚膳还没有开始,他这是在哪喝的酒。 “三个喝酒了?”穆识月拿帕子挡在鼻前问道。 穆宸轩脚步顿住,举起手臂放在鼻尖嗅了嗅,好像真的有些酒味。 嘿嘿一笑,“我昨日和朋友出去饮酒喝多了,在外边过的夜,今早急着赶回来就没换衣服,不过我闻着倒是只有淡淡的一点”。 穆识月心道那是因为你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 只是这般讽刺的话不能明着说出来,便不再言语。 只问穆宸轩:“三哥找我有什么事”。 穆宸轩闻言嘻笑一声,面上带了些促狭,道:“六妹,昨日跟我我喝酒的是金家的三少爷,他说你们是相识的,托我带话给你,问你那件事考虑得怎么样”。 第一百二十三章 闲帮胡四 他说这话的语气很是轻佻,不知道的还以为穆识月和那金三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呢。 穆识月狠狠的瞪了穆宸轩一眼,“三哥有话就好好说,那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她就不信金三少让穆宸轩带话,他连问都不问就乖乖的帮他传话。 穆宸轩原是想逗逗她,见她这副样子顿觉无趣的很,遂收了那一副嬉皮笑脸,正色道:“我只是传话,并没有说什么不妥的哦”。 “他没和你说我要征求父亲意见后再给答复吗,如今父亲还没回来,哪里来的消息,所以你这话是白传了”,穆识月瞪着穆宸轩说道。 这人也不知道和谁是一家的,连事情的前因后果都没搞清楚,就贸然的帮人家传话了。 穆宸轩想了想,噗嗤一笑,“这样也好,下次又有机会赖他的酒了”。 “不过,那家铺子我去看过,位置虽然不错,但是店面太小,要是想开起来费事不说,盈利也不一定会好”,穆宸轩说起正事时的样子完全不似刚才的嬉闹。 穆识月倒是没去过那家铺子,只是听说在街角,想着应该是个好地方,再者说总归是母亲的陪嫁,她随随便便就给卖了也不好。 “还是等父亲回来再做决定吧,左右也没有几日了”,大房和六房的人都回来了,父亲想必也快了。 穆宸轩闻言点点头,做事不由东,累死也无功,他顶多是个帮忙的,具体怎么决定还是得看五房的。 “对了,六妹,那络穗的事查出什么来了吗?”穆宸轩忽然想起了这一茬,他记得祖母让二太太在查这事。 穆识月闻言失落的摇头,她是很想尽快将这件事情查清楚,只是主动权不在她手上,也不知道二伯母那边查到什么没有。 穆宸轩悄悄凑近她,压低声音道:“我倒是听说了一些,那日你不是和安贞郡主把那几个绑匪要了过来吗,祖母把这事交给了我父亲”。 穆识月侧耳细听,“我那天无意间听到父亲和他手下人提起,好像是说那几个绑匪是一个叫胡四的人雇佣的”。 “父亲把那几人送回官府后派人去查了胡四,原以为是和五叔在生意上有瓜葛的人,可没想到只是城外的一个闲帮,平日里无所事事,专靠无赖混吃喝”。 这倒是有些奇了,穆识月养在深闺,出府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又怎么会惹上一个无赖。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一个混吃混喝的无赖,怎么会有闲钱去雇佣五个人绑架自己,这事处处透着古怪。 “反正你要小心些,这事指不定就是谁看你不顺眼找了那么一个人,不过我父亲还没查到更多的线索,如果再有新的线索我再告诉你”,穆宸轩拍着胸脯保证。 能得到这些消息穆识月已经很知足了,毕竟二伯母只是查个内宅都毫无动静,还是四伯父这边更靠谱一些。 谢过穆宸轩后两个人就一起往回走,只是刚走到慈延堂的门口穆宸轩就一把拽住了她,“六妹你看那个人是不是有些奇怪?” 穆识月不知道他在说谁,就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 穆宸轩指的正是西园的方向,那里有一个穿着穆府三等丫鬟服饰的婢女正提着一个水桶快步的往前走着。 那婢女的身材照一般的女子都高大一些,拎着一个装满水的水桶依然健步如飞。 之所以说是装满水的桶,是因为随着那女子走路桶里的水一晃一晃的往外漾着。 这婢女确实古怪,穆识月一下子想起了周衡,难道这女子是他的人? 如果真是这样,此事不能让三哥知道,免得他瞧出端倪再受了牵连。 于是佯作镇定的道,“不过是个洒扫的丫头,力气大些有什么稀奇的,三哥喝了酒倒是管起了闲事”。 穆宸轩闻言挠挠头,六妹就住在西园,对于西园的人和事肯定比自己清楚,她既然说是丫头那应该就没错了。 “三哥你先进去吧,我想起来点事,回院子一趟”,穆识月虽然怀疑那人是周衡的人,但还是要去看看才放心。 穆宸轩不疑有他,点头道:“那你快点回来,估摸着再有半个时辰就要用膳了”。 穆识月应下就带着絮儿走了,穆宸轩看着急慌慌走了的六妹,心道女孩子就是事多,摇头叹息着进了慈延堂。 主仆两人也没有声张,悄悄的顺着刚才那个婢女走的方向而去。 婢女拐进了西园正门后她们就看不见了,不过一路上都有那婢女洒下来的水,倒是不难辨别她的方向。 一路上的水渍逐渐延伸到秀竹堂的方向。 穆识月不解,如果是周衡的人,现在府中人多数都在慈延堂,为什么还要拐去秀竹堂,直接去倚松苑不是更好。 想到另一种可能,心中不免有些打鼓,只是脚下的步子没停。 待到了秀竹堂门口几十步远的地方,穆识月发现那个婢女不见了身影。 只不过,却有一只水桶安安静静的立在那里。 这事有些不对,穆识月下意识觉得自己不应该趟这摊浑水,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后退几步就要带着絮儿回正院,只是还没等她转身,秀竹堂侧面的一堵墙上忽然窜出一个人影,正好立在那高高的墙头。 穆识月还没来得及反应,絮儿“啊”的一声就尖叫起来。 她的声音尖利异常,十分刺耳,尖叫过后也不待穆识月反应,拉起她的手就跑。 墙头上的人没想到自己一出来就看见两个人,眼眸瞬间一黯,刚想要动作,其中一人就尖叫起来。 这一声尖叫引起了府中护卫的注意,隐隐有嘈杂的脚步声响起,暗道坏事了,也顾不上追那两个女子,双脚一跃又从墙头上跳进了秀竹堂。 刚才他观察过地形,这院子后边还连着一个荒废的院子,那院子的外头有叫卖声,应该就是临街的。 几个纵身奔着那院子而去,只是还没走到,身前就拦了一个面色青黄的中年男人。 那人穿着褐色短褐,不像是这府里的人,更像一个乡间汉子,只是那汉子手中拿着一只短剑,正面带憨笑的望着他。 第一百二十四章 诡异丫鬟 那婢女见了面前的人也不多话,足下一点,抬起双手做掌状就冲着那憨厚汉子而去。 憨厚汉子也不含糊,见那婢女伸掌过来不躲也不避,迎着双掌上前,直至近前忽然一个凌空侧翻,两个连环腿踢出,正中那婢女的双臂。 婢女吃痛之下向侧面倒去,即将落地的瞬间弹跳而起,弃掌用腿,向着憨厚汉子的腰间横扫过去。 鞋尖星芒点点,竟像是藏了利器。 憨厚汉子余光扫见,不敢正面相迎,想起手中短剑,疾步后退躲开,同时扬起短剑照那婢女小腿处划去。 婢女此时收腿已然来不及,只能堪堪的改变方向,无奈对方动作太快,仍然被剑锋划到一点儿。 那短剑锋利无比,细布胫衣下有丝丝鲜血涌出,那婢女无视腿上的伤痕骤然起身。 憨厚汉子欺身上前,二人再度缠斗在一起,闻声赶来的护卫见此情景呼啦啦的一起上前将二人围住。 婢女见大势已去,忽然诡异一笑,憨厚汉子心觉不妙就想上前阻止。 只是还没等他近前,一枚尖利的小石子从秀竹堂外的一个方向飞来,正巧打在那婢女的腮边。 婢女猛地喷出一口血,众人瞧去,那血中除了混杂着两颗牙齿外还有一个毫不起眼的细小药丸。 护卫俱都四望的寻找小石子来源,却是连个人影都没有看到。 “各位兄弟,在下碰巧赶上,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憨厚汉子出言道。 护卫们连声称赞这汉子好身手,又道了谢后将那婢女捆绑起来带走了。 汉子收起自己的短剑信步出了秀竹堂,折身去了旁边的倚松苑。 却原来,这憨厚汉子就是穆识月在秀竹堂门前见过的服侍周衡的人。 倚松苑内,周衡和那憨厚汉子对立在内室之中。 “公子”,憨厚汉子拿着自己悄悄拾起来的药丸递给了周衡,药丸在白色的巾帕包裹下透着阴冷的寒光。 周衡没有接,嫌弃的看了眼就撇过头去。 “扔了吧,留着有什么用,恐怕他已经对穆府起疑了,看来我们要走了”,周衡声音淡淡的。 虽然已经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但是这么快也是他始料不及的。 没想到那人还是有些本事的,看来还是自己小瞧了他。 勤思湖边,穆识月和絮儿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她们刚刚一路奔逃出西园,直到遇见了府中的护卫才敢停下来。 穆识月心中不由暗骂自己多管闲事,非要去看那个婢女做什么。 自从重生归来,她好像陷入了一个怪圈,整日的遇见这打打杀杀的事情,再这么折腾下去,迟早有一日会把自己的小命给折腾没了。 絮儿惊魂未定的帮穆识月顺着气,自从姑娘被绑架以后,她这心整日的提着,总是觉得姑娘身边处处都是危险。 所以刚才看见那个男人以后,她想都没想拽着姑娘就跑,实在是下意识的行为,可能这就是近来养成的机敏吧。 “对了,姑娘,刚刚那人不是丫鬟,他是个男人”,絮儿气喘不定的提醒到。 “哦?”穆识月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相貌就被絮儿拉着跑了,哪里知道这些。 絮儿解释道:“奴婢一抬头就看见他突出的喉结了,还有他那一双大脚,所以才断定他是个男人”。 穆识月信了絮儿的话,原就觉得那丫鬟身量高大异常,如果是个男人就说得过去了。 两人正说着话,西园门口处一阵骚动,放眼望去,是刚刚过去的护卫压着那丫鬟走了出来。 虽然被护卫压着,但主仆两人还是觉得有些害怕,连忙避到一边躲开那一群人。 穆识月偷眼瞄过去细细的看着那人,果见如絮儿说的一样,喉结粗大,双脚更大,想来定是个男人无疑。 呼啦啦的一群人从主仆二人不远处走过,那丫鬟看见她们两个便双目圆瞪,夹杂着无尽的怒意望过来,脸上的青筋清晰可见,吓得穆识月连忙把脸转到一旁不敢再看。 护卫刚刚过去,慈延堂中就跑出了一人,抬眼望去,是大堂兄得了禀告出来。 穆宸谦几个跨步冲到她面前,一把拉起她的衣袖,急切的问道:“六妹你没事吧”。 看着穆宸谦急慌慌的样子,穆识月觉得很窝心。 前世今生,大堂兄对自己都是十分照顾的,虽然隔了一房,但是血脉亲情终归割舍不断。 “大哥,我没事”,穆识月柔声安抚。 穆宸谦细细的检查了一遍才放下心来,“跟我到祖父那里一趟,这事没敢叫祖母她们知道,你去和祖父说说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很轻,好像是怕吓到她一般。 穆识月点点头,“正是这个理,我也不过是见了那人一面,还是不要告诉祖母叫她们担心了”。 于是就跟着穆宸谦去了慈延堂的外院。 穆老太爷的书房内,穆家几个长辈都在,晚辈却只有穆宸谦一人。 穆识月小步上前给几位长辈行礼,穆老太爷摆摆手道:“就别讲究那些虚礼了,赶紧坐下”。 穆识月也不扭捏,听穆老太爷的话找个空闲的椅子做了下来。 “月丫头,说说刚才是怎么回事”,穆二老爷率先开口道。 “孙女刚才想回院子里取点东西,就看见那人拎着水桶在前边走,因他身形异常高大,拎着整桶的水也毫不费力,所以起了疑心跟过去看……跑出来的时候正好撞见府内的护卫,给他们指明了方向就等在湖边”。 “经过就是这样”,穆识月一丝不落的都说了出来,她的声音平缓无波,娓娓道来很是好听。 只是没有说是穆宸轩先发现的异常,三堂兄喝酒整夜未归这事还是不要说了。 穆老太爷安静的听她把话说完,手中把玩着桌案上的青玉镇纸,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丫头倒是运气不好,一次两次的这事都被她碰见。 “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记得,这事不要声张,就当没发生过吧”,鉴于上次七皇子的事情,穆老太爷还是相信这丫头会把自己的话听进去的。 别看她年纪小,心眼可也是不少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蠢蠢欲动 穆老太爷让穆宸谦送她回的西园,穆宸谦一直送到了芳歇院的二门处才放心离开。 是夜,穆宸谦再度被穆老太爷叫到了慈严堂…… “谦哥儿,你马上就到志学之年,你是个有大志向的人,之前我听你父亲说你想出去游学?”,穆老太爷衣服语重心长的样子。 “是的祖父,孙儿想走一走各州府县,丰富一下自己的阅历,这样在治学之上才不会只知纸上谈兵,言之无物”,这事穆宸谦考虑了很久,也因此才主动放弃了今年的秋闱。 “嗯”,穆老太爷点头表示赞许,“你第一站准备去哪儿?” 穆宸谦略一思索,道,“孙儿也没想好,祖父出去游历了一年,孙儿正想求您给指点一下”。 穆老太爷非常满意穆宸谦的回答,这也是他今日的目的。 “不如再往南边走一走吧,你可还记得我从外边救回的那人,一会儿你跟我去见见他”,穆宸谦是穆家嫡长孙,也是时候该承接穆家重任了。 穆宸谦虽不知道那人是谁,但心下有感此人身份定是不简单。 其实他早有疑惑,只是碍于祖父不敢着手调查。 于今日事可见,幸好他没有去查,否则怎么惹怒了祖父都不知道。 “是,孙儿遵命”。 穆识月回了芳歇院后狠狠的泡了个热水澡,洗完澡后觉得浑身都舒展了,将自己扔在拔步床上享受身下衾被的柔软。 今天那人来路不明,是谁的人她不知道,但可以肯定是冲着周衡来的。 如此说来,七皇子在穆家的事已经被人查出端倪,只是对方没有实证罢了。 经此一遭,周衡该走了吧。 走了也好,夫风生于地,起于青萍之末。 他是鹏鸟,总是会有展翅高飞的一天,他的手段不在凤阳,而是在战场。 既然祖父选择了七皇子这事已经无可转圜,穆识月自然是希望他能成就霸业。 接下来两日平淡似水,那日的事没有人和女眷们提起,俱都当做了共同的秘密。 穆老夫人也就不会得知她多灾多难的孙女又差点惹了麻烦。 庄嬷嬷那边倒是淡定不下来,那日请安时穆老夫人明明说过会让自己见见穆家的姑娘,可时至今日也只是好吃好喝的款待着,却没有一点让自己见的意思。 穆家这是意欲何为? 跟着一起来的一位林姓嬷嬷看着庄嬷嬷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的有些头晕。 倒了一杯水递过去,“庄嬷嬷可是为见不到穆家姑娘着急?”。 庄嬷嬷接过那茶慢慢饮着,“能不急吗,穆老夫人就这么晾着我们,不会是不想认下这门亲事吧?” 这事毕竟是夫人和穆大太太两人做的决定,不排除穆老夫人并不赞成的可能。 怀远伯府和穆家结亲的事,有交情的人家都知道,此番若是不成,人家得怎么看怀远伯府。 林嬷嬷淡然一笑,“要我说您是多虑了,这离穆老太爷的寿宴还有几日,抬头嫁女低头娶媳,穆家端着架子也是应当”。 “况且咱们既然跟着穆大太太来了这儿,这事就已经成了一半,穆家除非是想和咱们伯府交恶,否则绝对不敢如此戏耍咱们的”,林嬷嬷解释道。 庄嬷嬷细细思量,觉得林嬷嬷说的有些道理,她是急糊涂了。 这两年夫人的身子越发不济,她常叨念着“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伯爷是个没有大志向的,世子年纪还小,也不知将来会长成什么样,不如趁她现在身子还说得过去,给他寻一个强有力的岳家。 这样即便自己不在了,过几年世子就算再不济,有个好点的岳家帮衬着也能撑起伯府的日子。 怀远伯府表面风光,内里什么样外人不知道,她跟在夫人身边又哪里会不知。 上任怀远伯不知上进,只挂着个伯爷的名头好听罢了,实质的官职一点没有。 伯爷又是个不通庶物的,这些年要不是靠着夫人辛勤打理,怀远伯府这锦衣华服的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 只是这些都不足为外人道罢了,所以她见了穆老夫人这态度才会如此急切。 不过听了林嬷嬷的话,她的心略有些放下,再等两日看看吧。 这边庄嬷嬷放下了,那边却有人在蠢蠢欲动。 惠风院正房,紫檩木雕花座的菱花镜前,穆卿临又换下了一套衣服,旁边的樟木妆台上凌乱的堆放着数不清的珍贵首饰。 看了看端坐着看采买册子的母亲,穆卿临心里有些烦躁。 “娘,祖母一直不让我们见那庄嬷嬷,女儿就是想表现也没有机会呀”。 这两日她一直等着祖母叫那庄嬷嬷来见姐妹几个,可是始终没有动静。 整个穆府,若论年龄身份她是最适合的,虽然相貌不及穆景云,但那穆景云只是庶出,和自己又怎么能比。 穆知颜的事祖母以为大家不知道,其实母亲早已和她说过了,所以这个更不足为虑。 唯一能和自己竞争的也就是穆夕岚,三婶家里富庶,不排除怀远伯府为了银钱选中她的可能。 可二太太陈氏有她的思量,自己掌家多年,府里多半都是她的人,想在庄嬷嬷面前递个小话什么的还不简单。 可也嘱咐穆卿临,寻个机会先让庄嬷嬷见一见,或许一下子就入了她的眼也未可知。 不过这怀远伯府倒也是奇怪,这样的大事交给一个老嬷嬷来办,也不怕那起子奴才有了自己的小心思耽误主家的大事。 芳歇院最后一进院子,燕姨娘正在帮穆景云梳头。 她的头发一直保养的很好,黑缎子一样柔顺光滑,这全赖于燕姨娘对她容貌上的悉心栽培。 “娘,你说那个庄嬷嬷一个奴才能决定究竟谁入怀远伯府吗”,穆景云对姨娘说的让她在庄嬷嬷面前好好表现有些不解。 “你这傻丫头,那怀远伯夫人不能亲自前来,既然指派了她来,自然就是心腹。回了京城,还不是她说哪个好就是哪个好”,燕姨娘作为一个丫鬟出身,对揣度主子心思这一套还是有些见地的。 “那四妹那里我该怎么说,您一直让我讨好她我照做了,她把我当心腹一样,若是二伯母知道我假意奉承,以后我还能有好日子过吗”,二伯母掌家,要想不动声色地给她小鞋穿她都没处伸冤。 第一百二十六章 奏请密折 燕姨娘粲然一笑,明艳的脸妩媚无比,“傻孩子,一旦定了怀远伯府的亲事,你就是将来的怀远伯夫人,二太太想要拿捏你也要掂量掂量,大可不必担心”。 穆景云觉得姨娘说得很有道理,“可是,娘,我的身份……”。 燕姨娘的笑意收敛了几分,这事她也努力过了,只是老爷不买这个账。 放下手中的梳篦,素手轻轻的抚摸着还未见凸起的小腹,这里面有她全部的希望,总有一日她会靠着这孩子走出一条更好的路。 “所以我才让你多在老夫人面前走,你毕竟是她嫡亲的血脉,那两个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想了想又嘱咐一句,“你也不要只知道卖乖,有时候也要适当的示弱,让老夫人可怜你”。 穆景云了然的点了点头,姨娘说的定然没错。 这一个夜晚注定是有好多人都不能安眠的。 韩府外院,三皇子在房间中不停踱着步,下边跪着的人也紧绷着身子。 吱呀声响起,门扇被人从外边推开,是韩家大房的长子韩修。 韩修进屋后并没有行礼,脚步沉沉的走到三皇子身前,低声道:“人找到了”。 三皇子眸间一亮,“在哪儿?” 韩修的头稍稍低了一些,嗫喏着道:“在知府衙门”。 三皇子的头陡然抬起,眉眼间染了一丝怒色,“说,怎么回事”。 韩修再不敢隐瞒,将自己查到的事都说了出来,“还没等查到什么就被穆家的一个姑娘发现了踪迹,最后被穆家的护卫捉了送到知府衙门,我找到的时候已经被衙役拷打得没了气息”。 三皇子挑眉,这话的意思是说今日一无所获了? 他的人前两日查到了一些事,之前收到的消息有误,那人可能还在凤阳。 想到凤阳城有实力能让那人藏身的也就那么几家,索性一起派了人出去,按家的打探总能发现点什么。 直至黄昏,打发出去的人全都回来了,只有被派到穆家的人没有回来。 所以立即派人去找,结果就得了这么个消息。 这事倒是不好判断了,究竟是被对方发现斩草除根了还是真如韩修查到的是偶然失手。 韩修见三皇子一直没说话又补上了一句,“我派人去打探了,传言属实,却是被穆家六姑娘身边的丫鬟发现嚷了起来,不过……” 三皇子此时有些心浮气躁,“有话就快说” “我是想不到穆家还有如此能人,您派出去的人不说是顶尖的,实力也不容小觑,穆家的护卫想必还没有那个能力”,韩修分析道。 三皇子想了想,“这话有些道理,不过这不足以让我们认定就是那人所为,穆老太爷在朝多年,要是没点实力早就叫人生吞活剥了”。 “不过宁可错过也不能放过,多派几个人看着穆家,我就不信他一个大活人还能遁地不成”。 当今圣上子嗣不多,活下来的只有几个,那个人虽然不足为惧,但是能找到理由将他除去,也算是少了一个隐患。 毕竟能在北燕的监视下逃出来,想必他还是有些不为人知的实力。 韩修又想起了一件事,“还有,夏公子昨日不小心把祖父最喜欢的一副前朝古画给弄污了,如今祖父有火没地方撒,今天的早饭都没有吃” 提起夏奕,三皇子觉得自己的头就有些疼,那人一日不给他找点麻烦就活不下去的样子,偏偏还动不得。 “他有能耐弄污了,就让他去再给寻一幅来”,三皇子的声调不自然的拔高。 韩修吱吱呜呜的道:“夏公子说他没钱,说既然圣上让您照顾他,让我来找您拿银子”。 三皇子一口老血哽在了喉咙里,他什么时候成夏奕的银匣子了。 抚着额头心中不停的叹气,“你去好好寻一幅回来吧,外祖父也没别的爱好,就是好这些文人雅士的东西,如果……”。 话说了一半脑中忽然灵光一现,道:“父皇不是来了旨意说信王都要把京城翻个个了吗,让夏奕再多避一些时日?” 韩修不明所以的点头。 “我看这韩府他也呆腻了,不如就给父皇上个密折,穆老太爷德行兼备,穆氏族学颇负盛名,如果有他教导夏奕你觉得怎么样?” 韩修有些不解,“若是论才学,祖父也是得过太祖真传的,虽然不能与太祖相提并论,只是若论教导夏奕也不算辱没他吧”。 三皇子颇为鄙视的白了韩修一眼,他这个表兄当个跑腿的还行,只是智力还是不够的,“我如果能摆脱了夏奕,做事也就不会这样束手束脚的。况且把夏奕这个麻烦甩给穆家,烦的是谁还不知道呢”。 韩修这才明白过来三皇子的意思,附和的点点头,“要是真能把夏奕打发到穆家,对三皇子您来说的确是好事”。 三皇子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好,也不耽搁,立即叫人备了笔墨,他要给父皇上密折。 庄嬷嬷又等了两日也没见到穆老夫人的面,不过自那日林嬷嬷劝了她后也不是那么担心了,左右这婚事是不会没了的,还不如好好享受这江南的风光。 索性就求了安置她院子里的一个小丫鬟带她们逛一逛这穆府的园子。 庄嬷嬷自年轻起就是怀远伯夫人的奶娘,一直在京城从来没有离开过,凤阳是她有生以来到过的最远的地方。 江南的景致果然照北地的鲜活,就是那花儿活的都比京城的更为娇艳,只是日头也是更大罢了。 不知不觉的,小丫鬟就带庄嬷嬷到了一片竹林,绿竹茵茵,远碧森荣茂,近茁秀玉出。 大片的竹林庄嬷嬷在京城也不是没有见过,只是多数都是效仿野趣而植,看起来总是有些人工痕迹在里边。 穆府的这片竹林则不同,仿佛不是林在府中,而是府在林间一样。 庄嬷嬷终于对夫人宁肯退而求其次也要选择穆家有所动容,想必穆家才是真正的经世之家,这是怀远伯府一个泥腿子中拼来功勋的人家不能比的。 还不待庄嬷嬷细细观赏这竹下之景,袅袅琴音从竹林深处携风而至,曲调婉转悠扬,就连她这个不懂音律的老婆子都听得痴迷。 第一百二十七章 祖母心思 庄嬷嬷疑惑的看向引路小丫鬟,小丫鬟也是不解,“想必是哪位姑娘在竹林里乘凉,趁幸弹的吧”。 庄嬷嬷听闻可能是哪位姑娘,本来想要退出去的脚步顿住。 穆老夫人压着不让她见穆家的姑娘,如果自己能偶遇是不是更能看清姑娘的本性。 譬如现在这般,虽然不知林中弹琴的姑娘是谁,可是听这琴音也知是个有才情的人,这便是一个优点。 看向一旁的小丫鬟,“也不知道是府上的哪位姑娘,这琴声,我一个老婆子都听得迷住了,能不能烦请大姐儿帮我引荐一下,我给这位姑娘请个安”。 小丫鬟连忙摆手,“嬷嬷说得哪里话,您是我们府上的贵客,我可不敢当您一个请字。嬷嬷请在这里等着,我去瞧瞧是哪位姑娘在里边”,说完转身进了竹林。 竹林深处,穆卿临坐在一方石桌旁边,身前是一个用竹枝编成的条案,一柄古琴置于条案之上。 此刻正素手轻抬,抚着琴弦奏曲,身旁丫鬟新叶抻着脖子不知道在看什么。 须臾,新叶垂头低声道:“姑娘,果真被太太言中了”。 穆卿临余光扫见远处探头探脑的小丫鬟,唇角勾起了一抹笑,弹得更加卖力起来。 庄嬷嬷只闻林中琴音不歇,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见到弹琴的姑娘。 还好等了不久,那小丫鬟就笑盈盈的回来了。 “嬷嬷,里边弹琴的是我们二房的四姑娘,已经禀告过了,四姑娘说请您进去”。 四姑娘,庄嬷嬷记得她,她的母亲如今就掌着穆府中馈,倒是个能干的。 有其母必有其女,想必这个四姑娘也不会太差。 穆卿临一曲终了收了势,由着新叶帮她净手,然后走至一边的石桌上,端起早已备好的茶洗开始洗茶。 纤纤玉手,莹白如玉,四平八稳的拿着竹筷在茶洗中不停的涤荡。 庄嬷嬷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暗叹好一副林下仕女。 脚步加快的上前行礼,“奴婢是怀远伯府的庄嬷嬷,那一日在穆老夫人那里见过四姑娘的”。 穆卿临轻轻放下手中竹筷,手中动作不停,夹起旁边的一个茶杯放入正洗之中。 抽空含笑看了一眼庄嬷嬷,“嬷嬷不用多礼,你即是代表怀远伯府来的就是我们府中的客人,不知这两日在府里住得可还习惯”。 这冲茶的规矩繁多,仅是洗茶就有一正二副两道,穆卿临做起来尤其顺当,动作利落娴熟,看着竟然格外的养眼。 庄嬷嬷不禁暗中点头,穆家族风果然名不虚传。 “府中甚好,奴婢十分感激二太太的照顾”,庄嬷嬷奉承着,说好话是她身为奴婢的本份。 “那就好,嬷嬷要是有什么不便的事情尽可以叫人告诉我母亲,或者来告诉我也行”,说完这句话,穆卿临觉得自己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庄嬷嬷闻言果然眸光一亮,看来这二太太在穆家确实是有些能力的,就冲这四姑娘说告诉她也行,足以说明二太太对于掌家一事定是身传言教的都教给了自己的女儿,心中暗暗有了一番计较。 穆识月听说了穆卿临在竹林里摆的这一出不觉好笑,她就知道庄嬷嬷一到,二房就坐不住了,这和前世的事完全一样。 前世庄嬷嬷就是先看好了四姐,后来三姐也掺和了进去,为此和穆卿临的“情谊”土崩瓦解,只是后来庄嬷嬷又觉得穆夕岚好,弄得左右为难。 穆识月知道庄嬷嬷顾及的是什么,无非是怀远伯府没有钱罢了,又想要二房的势又想要四房的银子,天下间哪有这么好的事。 所以最后祖母定了自己,并许诺给出丰厚陪嫁的时候庄嬷嬷再一次的改变了主意。 想必她是觉得父亲和大伯父同为祖母嫡出,比那两房更能借到穆家的势力。 又管着府中庶务,于钱财上也不会亏欠她这个嫡女,才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自己吧。 她倒是尽心尽力的替怀远伯府打算,难怪怀远伯夫人能信赖她一个奴才独自来凤阳。 只是今生,这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她不想对怀远伯府报复什么,对不起她的从来只有曹伯森一个人,怀远伯和曹伯炎对她都还是不错的。 尤其是想起还没有重生时见到曹伯炎为自己愤愤不平的样子,心中更多了一份柔软,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 这边穆卿临在那和庄嬷嬷表现着,那边穆景云就在穆老夫人面前献殷勤。 看着穿花蝶一样忙不停的穆景云,穆知颜的心里烦躁的很,一个个的都不顾大家规矩了吗,使这么大的力气干什么。 说到底也是有些气穆识月不识抬举,她费尽心思的帮她考量,她倒是铁了心的离得远远地。 穆老夫人眼睛看着穆景云,心中想得却是另一回事。 三丫头能这么殷勤定然是少不了燕姨娘的功劳,若是三丫头能嫁到怀远伯府也是一桩好事,毕竟五房能多一个体面的亲家。 只是六丫头,想起那个可怜的孩子穆老夫人心里就疼惜的很,三丫头好歹有个疼她的姨娘,将来燕姨娘再生个儿子,没准就能承了五房的家业。 有一个能承家的弟弟,三丫头不管在哪都能直起腰板。 可是琦哥儿和六丫头到最后就什么都落不下了,不行,这亲事还是得再考虑。 穆识月可不知道自己还什么都没做祖母就为她考量上了,她正想着刚刚絮儿回禀的消息。 絮儿从大厨房那边听说了一件事,二太太自从接了穆老夫人吩咐要查络穗的事后,就将府里的所有人事都重新整理了一遍,更是着重查了芳歇院。 果然被她查出点儿东西,就在穆老夫人带着她们到普云寺的前两天,穆辰琦房中的一个叫采渔的小丫鬟,借着思念家人的缘由让大厨房的一个采买婆子帮着带了一封信给她的兄长。 二太太查到那小丫鬟的兄长早年间就因为欠下一笔不小的银子给赌坊,被放贷的人给打残废了。 小丫鬟父母早逝,跟着她兄长一起长大,前几年才被她兄长卖到人牙子处换了银子。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多管闲事(兑现十张月票加更承诺) 按理说经此一事她和兄长哪里还会有什么感情,所以这事引起了陈氏的注意。 打探之下,采渔的兄长并没有收到她的来信。 她嫂子还当着穆家去的人的面大骂采渔没良心,兄长都这副样子了也不说帮衬一二。 这个采渔穆识月的印象不深,只记得是常跟在洪嬷嬷身边的一个丫鬟。 兄长患疾,身边服侍的人只有两个小厮. 房中虽有两个丫鬟,都是跟着洪嬷嬷帮忙的,毕竟小厮没有丫鬟细心,一些缝补盥洗的活计洪嬷嬷一个人也做不来。 絮儿最爱和府里的丫鬟小厮闲聊,知道的倒是比穆识月多些。 “姑娘,采渔平时话不多,手艺倒是不错,绣出的东西在咱们芳歇院可是头一个,大家都爱找她讨些花样子什么的,和院子里很多人都交好”。 要说穆识月之前没有注意过这个采渔,现在倒是想了解一下了。 如果真是她,她是得了谁的吩咐,又把那络穗递出府交给了谁,这些她都想知道。 起身整理了身上的褶皱,“走,我们去慈延堂”。 絮儿狗腿一样跟在身后,她就喜欢看姑娘这率性的样子。 这几个月来姑娘一改之前的畏手畏脚,行止也越来越有大家女子的风范,虽然让她极为不解,但是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姑娘更有鲜活劲儿。 慈延堂内,二太太陈氏也在,正给穆老夫人看老太爷寿宴时的菜单。 穆老太爷的寿宴已经准备了多日,虽然很多事情都已经敲定,但有些具体的细节还是要穆老夫人亲自定夺。 穆老夫人看见小孙女进来也没有说话,在她请安后随便的摆摆手示意她等一会儿,自顾自的接着看那张菜单子。 片刻后收了单子递给立在一旁的陈氏,“就照这个菜式来吧,吃了多少家了都是这样,也没个什么新意”。 陈氏心中便有了些许的不自在,她也想要新意,可是整日府里的事一大堆,也得有那个功夫想出新意来呀。 不过她可是不敢抱怨的,谁让她想把这管家权牢牢地握在手里呢。 穆识月看着二伯母略有不虞的脸色,脱口道,“上次三皇子来访时的菜式孙女瞧着倒是挺新鲜的”。 穆老夫人闻言来了精神,“我记得那次是容氏娘家铺子帮忙出的席面吧,我也觉得那一日的席面甚好,不同于以往,倒是真有些新鲜劲儿,不如这次的菜式也交给容氏来办吧”。 穆识月闻言暗怪自己多嘴,她真不知道上次的宴席是三伯母叫人置办的,二伯母定是会怪自己多管闲事了。 果然,陈氏的面色就有些不好了。 只是穆老夫人的吩咐又不敢不听,淡淡的道:“儿媳知道了,这就找三弟妹去商量”。 也难怪陈氏不高兴,这菜单子她可是忙了一晚上准备出来的,结果一个两个的都说不好。 穆识月那丫头还把容氏扯了进来,开了这个先例,是不是以后涉及到宴席的事老夫人就能想到容氏。 以容氏身为商户女的一身算计,长此以往,会不会起意与她争管家权。 穆老夫人吩咐完才转身看向穆识月,“月丫头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穆识月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欠身道:“正巧二伯母也在,识月这次来是听说那一日丢失络穗的事有了眉目,所以想问问二伯母,审问那个丫鬟的时候识月可否旁听”。 陈氏心里正不痛快穆识月刚刚的多嘴,闻言笑着拒绝:“六姑娘还是别参与这事了,二伯母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你一个交代”。 穆老夫人也不赞同,“审问个下人能有什么好看的,别再有些不好的手段叫你看去了害怕”。 两个人的出发点不同,但是结果却是一致的,就是不让穆识月参与这事。 只是她是一定要弄清楚的,于是辩驳道:“孙女只是旁观,无论使出什么手段我都不去看就是了。那丫鬟跟在兄长身边也有几年了,我只想知道她究竟是受了什么驱使敢如此妄为,置主家的安危而不顾”。 说完又怕不够一样道:“祖母也不希望孙女只做一个养在深闺的娇丫头吧,孙女总是要长大的,不能什么事都依靠家里人”。 她这句话正好戳中了穆老夫人的心窝子。 是啊,她也老了,这孩子没个亲娘照顾,将来她哥哥没准儿还得指望她。 要是一直这样活在大人的羽翼下,又怎么能长成一个坚毅有手段的女子。 想到这里穆老夫人不再阻拦,“陈氏,月丫头既然想看就让她看吧,总归这也是芳歇院里的事,她要是什么都不知道也说不过去。顶多就是审问的时候注意点分寸罢了”。 言下之意别太血腥吓到这孩子,穆府对待下人虽然宽和,但那是建立在平安无事的基础上。 一个家族,要是没有些震慑人的东西,底下的人还不得翻了天去。 陈氏不情不愿的应下,算了,这烂摊子她还不愿意收拾呢,穆识月既然自己愿意往上撞那就由着她吧。 穆识月目的达到满意的离去了,只是陈氏心里总是堵着一口气。 要说平时她对五房的两个嫡子也是不差的,事事都不忘照顾他们,不成想这个倒是个白眼狼,如此挖她的墙角,看来倒还是穆景云那丫头懂事一些。 只是此刻她心里懂事的那个丫头正暗中筹谋着怎么抢夺她看上的亲事呢。 二太太审问采渔的时候果然派人喊了穆识月过去,地点就在惠风院陈氏平日理事的屋子。 采渔被关了两天,又连着审问了很久,精神上早已疲累不堪,也不用捆绑就那样半跪着瘫坐在地上。 穆识月看着她身上破裂的衣衫,心知这定是早就用了刑的。 只是此刻她不能心软,想要对付她和兄长的人,她怎么可能心软。 陈氏也不顾穆识月在场,吩咐手下的婆子提了一桶刚从井里打出来并且灌了冰的冷水,对着采渔兜头就浇了下去。 摊在地上的小丫鬟嗷的一声清醒过来,挥舞着双手不停的道:“不是我,不是我,你们不能打我,我是四少爷的人,我要见六姑娘”。 第一百二十九章 采渔证词 穆识月前世在怀远伯府也惩治过不听话的下人,对这些事早已有了经验,看见陈氏的行为也没往心里去。 只是有些好奇这小丫鬟为什么要见自己。 “还敢嘴硬,我已经派人找你哥哥问过了,你根本没有往家里送过什么信”,陈氏语气冷凝,和平日里和蔼的样子极其不像。 “说,你那信里装了什么,交给了谁,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陈氏不给采渔喘息的机会,一连串的问题抛了出来。 采渔因为刚才那一桶冰水冻得瑟瑟发抖,却只是眼眸空洞的望着地面,像是没有听见陈氏的话一样。 口中仍然不停的叨咕着:“不是我,我是五房的人,我是芳歇院的人,我要见我家姑娘”。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提出要见穆识月了,既然已经事发,绑架的还是她家的姑娘,还嘴硬的不承认,非要见她做什么? 陈氏没有闲心跟她在这里浪费时间,叫着身旁的婆子,“来人,拿拶指过来”。 穆识月闻言看向二太太,这拶指她当然知道,那是一种审问犯人惯用的刑具,是用绳子穿五根小木棍,套着手指,用力收紧用。 前世她也听说有些世家大族爱用此法惩治不听话的奴仆,只是没想到在穆家也会用到此法。 十指连心,穆识月想想都觉得手指尖有痛感传来,不免有些不忍。 “二伯母,她不是想要见我吗,我们先听听她见了我要说什么,若是没有实质的答案再用刑也不迟”。 陈氏抬头看了看她,眼中有些不赞许。 穆识月不为所动,二伯母上来就用酷刑,这于穆家宽厚的家风也有些不合,所以此刻她不想退让。 陈氏见她摆明了要坚持己见,在下人面前也不好因此斥责,也便依了她,反正若是审不出什么也是他们五房的事,她不是想逞强吗,不如就看看她怎么收场。 采渔听到穆识月的声音陡然的抬起了头,这才看见二太太旁边坐着的可不就是她想见的六姑娘吗。 四少爷懵懂不知事,芳歇院能救她的人也就是六姑娘了。 想到这里采渔身上的力气仿佛都回来了,手脚并用的往穆识月那里爬过去,“六姑娘救救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絮儿连忙挡在穆识月的身前,旁边的婆子见状也要上前阻拦,二太太悄悄使了个眼色,几个婆子立时就都停住了。 “你有什么话就好好说,我在这里听得见”,穆识月提醒采渔。 采渔闻言果然不再爬了,跪在离穆识月不远的地方一个劲儿的磕头。 “姑娘,真的不是我,四少爷平时对我们那么好,我怎么能做对不起他的事情”,她着急起来也顾不上说奴婢了,只一个劲儿的为自己辩解。 “那你说说,你找大厨房婆子递出去的东西究竟是什么”,穆识月顺着她的话问道。 “我,我……”,采渔忽然就说不出来了。 穆识月冷笑一声,“你既解释不清,又怎么指望我能救你,但凡你拿出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证明你的清白,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地”。 “奴婢不能说,但是请六姑娘相信我,绝对不是我出卖了您和四少爷”,采渔还在辩解着。 “你拿不出证据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穆识月为这丫鬟的不开化有了些许不快。 陈氏在一旁说道:“六丫头,你这样问是问不出什么的,这起子刁奴要是不用点手段是不会乖乖听话的”。 她以为穆识月阻拦她用刑会有什么好办法,却原来也只是不痛不痒的问了几句,到底还是个小姑娘。 想想自己也是小气,和一个小姑娘较什么真,所以才又把这事揽过去。 采渔听到二太太的话身上一哆嗦,这两日二太太已经让人对她用过刑了,想想那可怖的刑罚,她觉得自己这次是活不成了。 横也是死竖也是死,不如坦白交代也能免了再受那酷刑。 索性心一横尖声道:“二太太,六姑娘,奴婢说,奴婢说”。 陈氏满意的露出笑容,就说吧,还是得用刑这人才会乖乖听话。 “你说吧”,穆识月看也不看陈氏得意的样子道。 采渔的眼泪已经糊了一脸,夹杂着凌乱的发丝看着甚是狼狈。 “奴婢那信是给我表哥的,里边并没有什么络穗,我表哥他……”,说到这里采渔停顿了一下。 抹了抹满脸的泪痕继续道:“我和表哥自小一起长大,他说过要娶我过门的,只是后来我被哥哥卖了,已经没有权利再和他在一起了,就断了联系”。 采渔当年是被她哥哥卖了死契的,所以她生是穆家的人,死也必须是穆家的鬼。 不能赎回,婚嫁也不由自己。 “后来有一次我随洪嬷嬷出府办事,在一个酒楼碰见我表哥在那里当跑堂的,他见了我就说要赚钱把我赎回去”,采渔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事既然已经说出来了,索性也就没必要再瞒着什么了。 “我一个签了死契的人又哪里能是他想赎就赎的,我劝他忘了我,再找个好人家的姑娘娶了”。 “可他死活不同意,他说我们穆家是积善之家,等他攒够了钱就来求老爷太太给我们一条活路,能让他把我赎回去”。 “姑娘,又有哪个人生来就想为奴为婢的,奴婢也是逼不得已,如果有出去的机会我怎么能放过”。 “所以我就答应表哥和他一起努力攒钱,每次奴婢得了赏赐和例银都小心的收起来,因为我不能经常出府,就巴结了大厨房的采买婆子,有了点值钱的东西就装在信封里托她带出去” 采渔一口气把事情的经过都说了,“奴婢不敢说啊,我怕说出来这条命就没了,求二太太六姑娘给奴婢一个机会,四少爷的事真的和奴婢没有关系” 穆识月没想到审来审去审出个这样的结果,陈氏对这个结果也不满意。 “这事只是你一个人说的,谁又能替你证明” “我表哥可以证明,每次我都是让那婆子把信送到表哥做活的酒楼,信封上画了一只燕子,表哥看见了就知道是给他的”。 第一百三十章 趁机脱身 采渔的话是真是假还有待证实,陈氏又命人把她关了起来。 穆识月回芳歇院的路上并不开怀,不能把身边的那只暗手捉出来她一日不能安眠。 她倒是无所谓,最担心的就是兄长。 兄长懵懂不知事,身边若是有那怀了别的心思的人,难免会成为别人的目标。 几日后,庄嬷嬷如愿以偿的见到了穆家的几位姑娘。 同时,穆五爷也回了凤阳。 慈延堂内,穆老夫人当着庄嬷嬷的面考校了几个孙女的学问。 穆家以才立世,小学堂课程也是糅合着女子当学的和经史子集、治家方略的。 庄嬷嬷虽然不懂这些,但是看着穆老夫人唇角含笑频频点头也知几位姑娘说得不错。 就在这种和谐的氛围中,外边下人进来禀报说五爷回来了,正在慈延堂外要给老夫人请安。 穆老夫人连忙让人把小儿子请进来。 穆识月早就对穆老夫人此举深有不耐,表现的也只是平平,如今听见父亲回来不由喜出望外。 待见到穆五爷长身玉立的绕过五扇海棠折花屏风,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声音软糯道:“父亲”。 望着扑向他怀里的女儿,穆五爷觉得自己有些迷糊了,这是怎么了,刚毅见面就如此? 穆识月觉得现在每一次见到父亲都是用生命换回来的机会,不自觉的就有了小女孩儿的心性。 穆老夫人坐在上首脸色不由一沉,这个死丫头,做这一副样子干什么,好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她正在这儿盘算着怎么和庄嬷嬷推荐自己的小孙女呢,她就来了这么一出,这让她的打算还怎么说出口。 只能想办法补救,“月丫头前些日子差点被人绑架,见了你就赶着抱委屈了”。 她的话虽然是冲着穆五爷说的,但真实的目的是向庄嬷嬷遮掩穆识月的失态。 穆识月又怎么会让她如愿,“祖母别吓父亲,孙女只是太想父亲了,才不是因为那事抱委屈”。 穆老夫人恨不得把一口银牙都咬掉,这小混蛋,是不是想气死她。 穆五爷却是真的被这句话吸引了,“快点告诉父亲,是怎么回事”。 “父亲,一会儿回院子女儿再和你细说”,穆识月狡黠一笑,心道还是早点脱身为妙。 穆五爷稍微用了些力气拉开穆识月抱着他的手,“月儿乖,放开父亲”。 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柔和,能得到女儿这样的对待,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穆景云暗中撇了撇嘴,她原以为六妹近日精明了不少,却原来还是她高估了,毕竟是年纪小,再精明能精明到哪里去。 穆景云袅袅娜娜的摆动着腰肢上前,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父亲辛苦了,不知道您今日回来,也没有去迎您,还望父亲不要怪罪”。 穆五爷点点头,“嗯,无妨”。 穆五爷这才注意到旁边站着的庄嬷嬷,若有所思的看过去。 庄嬷嬷见状连忙上前,躬身行礼,道:“穆五爷大安,奴婢庄氏,是怀远伯府派来给穆老太爷拜寿的”。 穆五爷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怀远伯府派人来的目的,顿时有些不自在,想必此刻这庄嬷嬷正在看几个丫头吧,自己回来的还真不是时候。 随意应了一声,向着首位的穆老夫人拱手道:“儿子回来还没有洗漱,就不在这里叨扰母亲了,稍后再来和母亲说话”。 穆老夫人正盼着他赶紧走,闻言点头,“这一路都累坏了吧,舟车劳顿,本就不该忙着过来,你且回吧”。 穆识月一直在旁边站着,闻言眼眸晶亮,急急地道:“祖母,我也和父亲一起回了,等晚上再过来给您请安”。 穆老夫人听了这话差点吐血,这孩子绝对不是她家的,怎么一点眼色也没有。 平时她和颜丫头要好,她就不信怀远伯府来人的真正目的她不知道,为什么还要这样的避着。 莫不是她心里有自己的想法? 思及此,穆老夫人觉得应该找个时间和穆识月谈一谈。 当着陈氏和庄嬷嬷的面她也不好表现得太过,只能忍着心头的不悦点头同意。 穆识月雀跃地拉着穆五爷走了,留下了满屋心思各异的众人。 路上,穆五爷看着明显没有刚才亲近的小女儿,心中不觉好笑。 “你知道怀远伯府的人来凤阳是做什么吗?”穆五爷试探的问道。 “嗯,女儿知道”,穆识月低着头脚步不停的应着,早已没有了刚才在慈延堂时的跳脱样子。 穆五爷有些误会女儿的意思了,“不单是祝寿这样简单”,他提醒着。 穆识月停住了脚步,直直的望向穆五爷,“嗯,女儿知道”。 连着说了两句相同的话,穆五爷终于信了女儿知道自己问的什么,回望了穆识月一眼,继续往前走。 虽然也是个暴热的天气,但是却被乌云层层叠叠的笼罩着,见不到太阳的踪影。 父女两个也就不用靠着树荫走,延着小径边走边聊着天。 “怀远伯府是世袭罔替的爵位,也的确是足够尊贵。只不过从上一任怀远伯开始就没有了以前的风光”,穆五爷完全把小女儿当成大人一样分析着。 “不过听说怀远伯世子倒是个知道上进的,虽然年龄不大但倒是个可以托付的人”。 “父亲”,穆识月觉得自己要是再不阻止,父亲极有可能产生和祖母一样的想法。 “父亲,我才只有八岁,您和我一个孩子说这些做什么”,穆识月板着小脸对穆五爷说道。 穆五爷被她的话噎的立即收了声,说的倒也是,还只是个孩子,他为什么要和她讨论这个问题。 于是不再说话,父女两人沉默着一起去了穆宸轩的房间。 穆宸轩见父亲回来了很是高兴,穆五爷还特意给他带了一块点缀着绿松石的卧玉龟负洛书镇纸,上边正刻着“福禄攸同”四个字。 穆辰琦向来爱摆弄这些小玩意儿,欢喜的很,还说要拿给周衡去看。 穆五爷趁着穆辰琦玩的尽兴时详细问了普云山一事,即便是过了这么久,穆识月提起来还心有余悸。 竹筒倒豆子一般毫无隐瞒的都说了出来,穆五爷的眸光随着她的话越来越暗。 第一百三十一章 准备寿礼 待穆识月说完,道:“你二伯母说去酒楼查,那丫鬟说的可是属实?” “女儿还没有去问,也不知道二伯母派人去了没有。倒是四伯父那里,既然那胡四已经找到,这两日也该有些进展了吧”,这两天穆宸轩并没有来见她,不知道是没打探到什么还是没有时间过来。 “这事你就不要操心了,既然为父回来了,就交给我来办吧。你放心,我一定会把那想害你们的人揪出来的”,穆五爷想不到自己这次离家险些就失去了女儿。 哼,这是真当穆府没人了吗,待他查出那人,定然不会放过。 穆识月当然是相信自己的父亲,既然父亲说交给他,那便是一定会给她一个交代。 放下这些事不讲,还有十余天就是穆老太爷的寿诞,也是时候该着手准备给祖父的寿礼了。 前世祖父六十大寿办得很是热闹,凤阳城和周边州县有头脸的人几乎都到了,还有很多原来穆氏族学出来的人。 昔日风光历历在目,只是其后两年穆家就大厦将倾,再也没有过此等热闹。 穆识月记得那时候自己送的是一副苏绣麻姑拜寿图,虽然技艺不高但也是一份心意。 只是穆景云也送了一副类似的苏绣福禄寿三星如意图,技艺比她的更为精湛,一时间她的绣品也就乏善可陈。 这次她不想再送什么绣品,不是因为自己比不过穆景云,相反的,她有了前世六年的经验,于绣技上虽称不上登峰造极,但是与现如今的穆景云相比也只会更好而已。 她却不会因为这个和穆景云攀比,只是单纯的想送祖父一份寿礼,一份祖父喜欢的寿礼。 前些日子闲暇时她已经想过了,祖父向来喜欢收集珍贵稀有的砚台。 她记得,即便再前世穆家败落以后,祖父也曾为了一块稀有的砚石多次寻访一位雕刻大家,请他为之雕刻。 所以她决定投其所好,寻一方好的砚台送给祖父。 有了决断,穆识月就去找了穆宸轩,再有一日就是他休沐的日子,现如今她想要出府,和三哥去察看铺子是最好的借口。 穆宸轩听闻了她的请求,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下来。 “不过我有个要求”,穆宸轩应下后话锋一转。 “既然你去寻送给祖父的寿礼,不如顺便帮我也选一个,我实在是没有那耐心去挑选。你只需拿你挑剩下的给我就成,银钱我来付”。 要不是碍于自己的仪态,穆识月真的想送他一个白眼,连这事都想捡现成的。 无奈自己有求于人,只能勉强应下。 穆宸轩看她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懒洋洋的往身后的玫瑰椅上一靠,手指轻轻敲击着身侧扶手,“干嘛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咱们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看他那痞痞的样子,穆识月忍住把手中帕子丢到他脸上的冲动,一甩衣袖也不道别,直接出了他的院子。 两日后,穆宸轩和穆老夫人禀告后就去芳歇院寻穆识月。 只是等他到了芳歇院,还没有进院门就见前方一位身穿天青色路绸直裰的男子带着个小厮迎面走来。 这芳歇院什么时候来了一位年轻公子,穆宸轩往前走想看看是谁。 待走至近前,穆宸轩的眼睛蓦地睁大,嘴巴也不自觉的张成了圆形。 眼前这个身量只到他肩膀,体态纤瘦,墨发用青玉冠束起,杏目耀人,唇角弯弯的人,不是他要找的六妹还是哪个。 “六妹,你,你这是”,穆宸轩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穆识月望着面前瞠目结舌的三堂兄展颜一笑,快速的转了一圈。 “这位兄台,在下此番装扮可也算得玉树临风?”言罢还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穆宸轩有些哭笑不得,这还是她那个不言不语,只知冷眼看人的六堂妹吗。 “好,好,贤弟这番装扮当得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穆宸轩笑得都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穆识月早晨起来时想到出去还得带着帷帽,现在的天气这么热,当真是不方便。 忽然记起那一日在普云山上见到的安贞郡主的打扮,突然起了促狭的心思。 不如自己也效仿安贞郡主,做个男子扮相,这样出去岂不是方便很多。 说做就做,穆识月立即让玲珑到穆辰琦那里走一趟,找洪嬷嬷要了一身兄长年幼时的衣衫。 又叫絮儿也找了一身小厮的衣服换上。 白露见六姑娘如此胡闹有心阻止,但想到自己早已不被六姑娘放在眼里,索性也就不去讨那个嫌了。 其他人又向来为穆识月之命是从,当然更加不会去阻止。 也就出现了穆宸轩看见的这一幕,不过还别说,穆识月虽然相貌白皙,但是因为还没有长大,也没有太多女子的娇柔。 江南男子本多秀丽,加之穆识月年纪小,一个小男孩儿长得粉雕玉琢的原就会有些男女莫辨,若说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公子也不为过,顶多是长得粉嫩了一点。 “六妹这样甚好,也就没有那么多避讳了,甚好甚好”,穆宸轩一个劲儿的夸好。 穆识月心里也是乐开了花,有了这个方法,以后自己出府更加没有束缚,安贞郡主真是给她做了一个好榜样。 只是穆识月虽然做了男子扮相,但毕竟不会骑马,所以还是要坐马车出行的。 车夫是穆府的老人,见了穆识月的样子只愣了片刻就反应过来,低着头不敢说话。 只那几个跟车的婆子立在那不知道该怎么办,谁能告诉她们这种情况自己是该跟着还是该回府呆着。 穆宸轩也有些头疼,这几个婆子可是二伯母安排的,就这么打发回去不好吧。 穆识月倒是没有那么多的顾及,站在马车旁边对着几个婆子道:“你门不用跟着了,我这副打扮当然就不会有什么事,况且三堂兄还跟在身边。你们直接回了二太太就好,有什么问题回来我会和二伯母解释”。 穆辰琦暗叹六妹的爽利,一个小丫头倒是真的不知天高地厚,也不怕二伯母不高兴。 第一百三十二章 五哥借车 两人刚要扔下一众婆子出发,身后就有一人高喊,“三哥,六妹,等我一会儿”。 一起回头望去,是三房的五少爷穆宸锋。 穆宸锋疾步快走至两人身前,气喘吁吁的道:“你们走这么快做什么”。 “五哥,我这副扮相你怎知道是我”,穆识月疑惑的问。 穆宸锋平复了一下气息,笑道:“刚去芳歇院看四哥,你丫鬟去借衣服的时候我便已经在了,所以就知道了”。 兄妹两人相视一笑,本以为穆家的五少爷怎么突然间机灵了,却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三哥,我也要出府,正好与你们一起”,穆宸锋凑到两人身前,倒也不客气,见一旁马车已经备好,也没管穆识月就先一步跳了上去。 穆宸锋不过十一岁年纪,作为穆家的少爷,容家的外孙,从小就备受宠爱,行事也就更自我随性一些。 旁边立着的几个婆子既得了穆识月的吩咐,如今又见有两位少爷跟着六姑娘,索性真的退回了府内,只一人到二太太那回禀了此事。 陈氏倒是无所谓,左右都不是她房头的人,不用她管,倒乐得清静。 马车缓缓行驶起来,穆识月看看掀帘子往外看的五堂兄,不解的问:“五哥是要去哪里?” 穆宸锋放下帘子,向着穆识月嘿嘿一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我是偷偷溜出来的,本来约了几位同窗游湖,可母亲偏要我去大舅舅那里一趟,所以我趁她不备偷跑出来了”。 穆识月一愣,五哥这也实在胡闹了,这么一说自己还成了帮凶。 穆宸锋见她变了脸色,急道:“你可不能把我赶下去,若是母亲知道我是跟你和三哥一起走的定是不会追究,好妹妹,你就帮帮我吧”。 穆识月嗔怒的看他一眼,冷冷道:“原来五哥这是拿我们做挡箭牌啊”,话一出口,就想起前世自己的死因,不正是被曹伯森做了挡箭牌吗,于是更加不快起来。 穆宸锋眼睛滴溜溜的转着,早知道六妹会不高兴就不和她说实话了,都怪自己一时嘴快。 忽然忆起一事,往前探了一下身子到穆识月近前,神秘兮兮的说:“我告诉六妹一件事,你就别再和我计较了可好?” 一直在旁边做哑巴状的絮儿连忙上前挡在穆识月身前,“五少爷说话归说话,离我们姑娘这么近做什么”。 看着向小母鸡一样护在前边的丫鬟,穆宸锋摸摸鼻子退了回去。 穆识月有些好奇这个平时接触并不多的五哥要和自己说什么,“五哥且说说看” 穆宸锋眨着眼睛小声道:“我刚刚到你们院子里想要寻你,无意间在一处假山后听见两个丫鬟说话”。 穆辰锋挑起眉毛看着立即侧目过来细听的六妹,他就知道她一定会感兴趣的。 “好像是一个丫鬟给了另一个丫鬟什么东西,那丫鬟本来要拒绝,给东西的丫鬟就说‘以后还是要多劳烦姐姐的,就不要再和妹妹客气了’,我听这话有些不妥,就躲起来留心了一下,出来的两个丫鬟有一个我认识,就是原来祖母身边的白露”。 白露,是谁要送她东西,又是为什么送的? 她早就觉得白露这人不可信,听这话的意思,定然是她帮人做过什么得了好处。 穆识月一时间陷入了沉思,穆宸锋见状就知道自己的话果然有用,这样六妹就不会怪自己借着她的马车偷溜出府了吧。 也不打扰她,又掀帘子看热闹去了。 穆识月想了想也不知道白露能帮到别人什么,要说自己晾着她也够久了,重要一点的事都不让她近前的,她能帮别人什么呢。 看来这人是留不得了,看向一旁的五哥,没想到他还真是给自己说了一句有用的话。 算了,三伯母本就心善,想来也不会和自己计较的,就帮他这一次吧。 絮儿在一旁听了心中也是疑惑,白露以前也是常和她们在一起的,最近姑娘一直不重用她,她们只道是白露犯了什么错误惹恼了姑娘,现在看来,果然姑娘更有先见之明,这白露的心根本不在姑娘这里。 穆识月是借着巡视铺子的名义出来的,穆宸轩当然不肯让更多人知道这事,所以半道上就把穆宸锋赶下去了。 穆宸锋看着绝尘而去的马车,心里把这个三哥骂了无数遍,但是想到自己能成功偷溜出来还不是靠着人家,也只能认命了。 到崔氏在街角的陪嫁铺子前,穆识月叫三哥把自己放下,他只管去做自己的事。 穆宸轩不同意,“我也没什么事,就和你一起吧”,他这个六妹近来一直多灾多难的,可是不敢再让她离了自己的视线内。 穆识月闻言不再拒绝,“正好我逛的铺子少,哪里有卖什么的也不知道,三哥就帮我引路吧”。 穆宸轩点点头,心道本来还指着她帮自己挑选寿礼,得,这和自己来选有什么区别。 看着面前的铺子,穆识月一下子想到了金三少,他说的就是这个铺子吧。 往旁边瞧去,果然是一座酒楼,挑杆上挂的青白幡子书写着“醉仙居”三个大字。 想必这就是金三少经营的那个酒楼吧,看着门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她信了金三少所说的经营的不错。 门口的小二见几人停在这里往酒楼上看,连忙招呼着:“二位公子可是用饭,咱们家有很多特色的菜式,保你吃了这回想下回”。 穆识月是吃过早膳出来的,笑着摇摇头拉着穆宸轩就走。 小二也不计较,接着又去迎别的客人。 穆宸轩当然不知道金三少要的就是五婶的这个铺子,没有在意的跟着穆识月走。 “前边拐角处有一个卖古玩的铺子,不如我们去那里看看” 穆识月是要选砚台的,但也答应三哥帮他选一个,闻言点了点头,几人就朝着穆宸轩说的古玩铺子走去。 那铺子离酒楼并不远,只是拐了一个弯就到,门面并不大,上边悬着一块朱漆木板,题了“翰渊阁”的名字。 木板已经陈旧,但是那几个字倒是笔势雄奇,姿态横生,穆识月暗叹一声好字。 第一百三十三章 海水斗量 门扇两侧是同样的木板同样的字,上联书:夏鼎商彝,流传千古,下联为:秦砖汉瓦,罗列一堂。 倒也真是好字好联,不过这铺子看着委实小些,还有些陈旧。 三哥是要挑选送给祖父的寿礼,总不能马马虎虎随便选一个吧。 穆宸轩看出她的犹豫,道“六妹可别小看这家铺子,他家可是号称非真品不收,非极品不售的,你随我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穆识月立即被他说得动了心,她倒是要看看是什么样的铺子敢放出如此大话。 进门后正面就是一张花梨木翘头长案,背靠着一架硕大的集锦槅子,上边零零散散的摆着几见器物。 两侧亦是左右各立着一扇长长的博古架,只是同对门的那架相同,也是没有摆太多的东西。 整个屋子看起来稀疏松泛,一点也不像以往见过的那些琳琅满目的铺子。 穆识月不仅疑惑三堂兄是不是太久没有到街上逛不知道哪里好了,这里真的看不出有什么特比之处。 环顾店内,才发现别说没有小二迎客,就是连掌柜之人都没有,整个铺子里空无一人。 穆宸轩倒像是来惯了一样,走到其中一扇博古架面前,在侧面摸了一摸,不知道摸到了什么,手腕一晃,叮叮叮的铃声就在屋子中间响起。 声音不大,但是清晰入耳。 片刻后,对门长案后边的门扇被人从里边推开,一个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这人穿着青绿色长袍,腰间用一根同色绸带束着,头上亦是一顶青绿色的璞头。 男子好像还没有睡醒一般,打着哈欠迎着兄妹二人走过来。 看见穆宸轩随意的拱了拱手道:“原来是穆三少爷,可是有什么需要”。 随即看向穆识月,先是一愣,然后扬起一抹笑道:“这位‘公子’倒是别致”。 他特意加重了“公子”二字。 这人眼睛够利,一语中的,穆识月稍稍向后退了一步,隐在穆宸轩身侧。 穆宸轩对那人比她想象的还要恭敬,“方掌柜玩笑了,这位是我妹妹,来帮我挑选东西的”。 被称为方掌柜的人眯着眼点点头,不再理会穆识月,道:“三少爷今日是想挑些什么”。 “过些日子祖父寿诞,想选一份寿礼,方掌柜最近有什么好东西么”。 方掌柜摇摇头,“三少爷今儿来的不巧,前几日刚到的几件好东西刚被人订走,您晚了一步”。 “哦?”穆宸轩一下子来了兴趣,“能被方掌柜称为好东西的定然不是凡品,不知可否能容在下掌掌眼”。 一般这种只对贵客开放的铺子,有人定了东西不会立即拿走,而是由铺子的伙计收拾好送到府上,所以穆宸轩才有此一问。 方掌柜嗤嗤笑着,“这样不好吧,人家选定了的东西,穆三少爷要是看上眼了惦记着睡不着,那岂不是我的不是”。 穆识月在一旁看着二人你来我往的一直没有说话,但也觉这方掌柜不是简单的人,对他说的几件好东西也存了些好奇。 不由开口道:“莫不是定下的人言明此物不可再示人吗?” 方掌柜不料一个小姑娘说话竟也是这般犀利,但碍于身份也只能摇头道:“拿到未曾”。 “即是如此,在下是第一次到您这里来,还请方掌柜行个方便,也让在下有长长见识”。 方掌柜看看穆识月,沉思片刻,告诉两人稍候,就掀帘子回了后堂。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方掌柜拿着三个红漆描金紫檀木盒子出来,一一排开放置在那翘头长案之上。 “二位公子请过目”,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便站在一旁。 穆氏两兄妹一齐上前,絮儿先穆识月一步走至案前,伸手替两位主子打开了第一个盒子。 这个是方掌柜端来时放在最上边的那一个,方方正正食盒大小。 穆识月凑过去看,里边用红色漳绒布围护着一个羊脂玉莲花笔洗。 状为俏丽多姿的莲花,花瓣层层叠叠,且在笔洗施明净的蓝会釉,莲瓣舒展自然,生动灵趣。 最令人诧异的是那制作笔洗的羊脂玉,玉质温润坚密、莹透纯净、洁白无暇、如同凝脂。 穆宸轩不由脱口而出:“好玉、好洗”。 方掌柜在一旁只是眯着眼嘴角含笑,也不动作也不搭腔。 絮儿又将挨着笔洗的那个盒子打开,这个比刚才那个还要大一点,一尺见方,只是比刚才那个略微薄一些。 穆识月见了刚才那个,对这个更是充满了好奇,能和刚才那笔洗一起买下,想来也不是一般的东西。 只是待瞧见了后又觉没有刚才那个吸引她。 却原来,这个盒子里边装的是一个雕描金缠枝和莲花纹的西洋镜,虽然和刚才那个莲花笔洗相映成趣。 但是前世朝廷开了海禁以后,这种舶来品早已不似如今珍贵,穆识月也得过一个,所以也就不足为奇。 倒是穆宸轩见了个精致小巧的西洋镜很是喜欢,甚至拿在手上把玩了片刻。 穆识月没有理会他,指使絮儿打开了第三个长条盒子,这个盒子如果穆识月没有猜错应该是一幅字画。 果不其然,絮儿打开后从里边拿出了一卷画轴。 穆识月抬首示意方掌柜可否打开看看,方掌柜没有说话,抬起手臂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穆识月便由絮儿执着画轴,她亲自打开卷轴的绸缎,将那画卷一点点的展开。 穆宸轩见状也放下手中的西洋镜,凑了眼过来瞧。 随着画卷舒缓的展开在两人面前,一幅姿妍秀丽的荷花图展现在两人面前。 笔墨苍劲雄厚、不落窠臼、一笔成神,一下子就让两人看呆了。 眼神向下移去,落款处的印章更是吸引了二人的注意。 这幅画竟是书画大师吴道子的画作,穆宸轩急急地探头过去辨别真伪。 观其纸、形、墨迹,片刻后回头直直的望着穆识月点头,眼眸中有盈盈流光淬染一般。 “六妹,是真迹”,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穆识月也是激动异常,没想到就在这一个毫不起眼的小铺子竟然有吴道子的真迹。 此刻她才真的知道了什么叫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第一百三十四章 穿堂弄巷 穆识月看着眼前的画,终于能够体会到世人为什么称他“穷丹青之妙”。 单单只是一朵荷花,没有别的东西映衬,都让人如同见了万顷荷园一般体会其中精妙,仿佛那妖娆俏丽的荷花就在自己的面前,一低头就能嗅到它的芳香。 世传吴道子画作本就不多,且多为人像、山水一类,每一副都弥足珍贵。 像这样只是单纯画了荷花的更是未曾见过,甚至闻所未闻。 穆氏兄妹深知此画珍贵,虽有万般不舍但也不敢观摩太久,生怕在自己手中有任何损污。 这几件东西不但每一件都堪称惊世绝伦之作,更为精妙的在于全部写意于荷花,几件放在一起,那可当真是世间罕有。 方掌柜见二人小心翼翼的将几件藏品收好,上前一步接过,重新捆绑。 手中动作不停,口中道:“怎样,这些可是入了二位的眼”。 这不是废话吗,如此珍品再不入眼,还要哪里去找。 穆宸轩心中懊悔不已,如果自己能早来一步,这样的珍品,岂不是就是自己的了。 穆识月学着三堂兄向方掌柜做了一个拱手礼,道:“不知方掌柜能否告知买下几件藏品的是何人”。 方掌柜笑着摇头,将几件藏品收于胸前环抱,道:“这个在下就不便告知了,还请两位公子见谅”。 穆识月有些失望,穆宸轩还待再问,方掌柜摆摆手道:“穆三少爷莫要为难在下,这是买主要求的,我不能不顾人家意愿”。 穆宸轩闻言也只能作罢,追问道:“能告知什么时候还有好东西到货吗”。 “这个还得看东家的,在下实在不知”。 穆识月立即对他这个东家起了好奇心,能有门路弄到这么好的东西,且能不爱慕这几样珍品,快速出手,倒也是个奇人。 只是直接询问人家的东家多少还是有些冒犯,只能强忍着没有说出来。 两人又同方掌柜聊了一些有的没的地话,实在是没有所得,便不再耽搁与方掌柜告辞。 路上,穆识月随意的问着:“三哥是如何发现这铺子的”。 “早就在了,只是因为他家行事只凭心意,所以来的人很少。不过但凡来过他家的就知道他家只出珍品,我也是偶然发现的”。 穆宸轩这说的倒是实话,翰渊阁在凤阳并没有什么名气,一是因为店家不似别家笑脸迎人,待人客气有礼;二是他家货物稀缺,很多人来了甚至连一件像样的东西都看不到;三是即便见到也被高昂的价格吓跑了。 因此,才会隐在这小巷子里不露俗世。 接下来又走了几家铺子,许是因为刚刚所见震撼太大,两人对其它东西俱都提不起兴趣。 转眼间就是一上午的时间,穆识月走得有些累了,毕竟生活在内宅,即使出来也是乘着马车,像这样一直从街头逛过来倒是第一次。 虽然没了作为女子的不便,但也实在是脚疼的很,而且累的狠了,更觉腹中空空。 穆宸轩还在前边走着,并没有发现六妹减缓了速度。 直到絮儿在后边唤了一声三少爷,他才发现自己和穆识月已经离了一大段的距离,连忙又折返回去。 身边有来来往往的人,穆宸轩不敢再称六妹,唤作弟弟还有些叫不出,只憋出了一句“你怎么了”。 穆识月晃晃酸软的脚,苦着脸道:“累了,饿了”。 穆宸轩一拍额头,自己怎么糊涂了,六妹一个小姑娘,哪像他一样皮糙肉厚整天游走惯了的,是他大意了。 环顾四周,忽然眼前一亮,道:“走,我领你吃好吃的去,顺带歇歇脚”。 穆识月闻言眼神晶亮的连连点头,终于有机会可以尝尝外边的饭菜了,她还从来没有吃过呢。 穆宸轩领着她左拐右拐的穿着小巷,穆识月有些错愕,吃饭不是应该在街边的酒楼吗,为什么又开始走这僻静之处了。 直到穆识月觉得自己都岔了气的时候,穆宸轩才脚步微缓停在了一扇非常普通的清漆蛮子门前。 看看周围连绵在一起的宅院,也不知道三堂兄是怎么找到这些稀奇古怪的地方。 穆宸轩没有和她解释为什么带她来这里,只伸手对着那蛮子门狠劲的拍了几下,片刻后就有一个清亮的声音来应门。 随着吱嘎声,那扇不大的门被打开,里边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探头出来,他先是看见了站在一侧的穆识月。 客气的道:“公子找……”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了面前的穆宸轩,立即换了一副笑脸,“原来是穆三公子,快快里边请”。 说完将门扇开的更大,垂首恭立一旁将门前的地方让出来。 穆宸轩侧步让穆识月先进,她压下心中疑问毫不客气的走了进去。 进了门内,穆识月才知道什么叫别有洞天,刚刚站在门外她以为也不过是个三进的小院子。 哪曾想进来后竟然先看见了一片池塘,穆识月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又细细瞅去,果然是一个半亩地左右的小池塘。 穆宸轩跟在她身后见前边的人站定,探头过来问,“怎么了”。 穆识月摇摇头,“没什么,只是好奇这里是做什么的”。 穆宸轩神秘一笑,“不是说带你来吃饭吗” 他就知道这种地方六妹肯定没来过,果然叫他猜着了。 穆宸轩绕过她在前边带路,絮儿一路上眼睛都有些不够用了,这地方哪里像三少爷说的是吃饭的地方,倒是更像一座庄园。 原来刚才穆识月在外边看见的连绵在一起的宅院竟都是这一个院子里的,粗略估计一下,甚至快要赶上整个穆府大小了。 穆识月没有忍住小声的问:“这是哪位富商的宅邸吗”。 穆宸轩还是那一副故作神秘的样子,“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六妹那么聪慧,可猜得出来?” “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她重复着三堂兄的话,“可是哪个富商建了这宅院之后又或送或借或租与旁人?” 穆宸轩忽然哈哈笑了起来,“六妹猜得不错,这院子就是一位富商的,后来把这里送给了他的一位旧友,这旧友家里子嗣不多,见这院子太大就打起了做生意的主意” 第一百三十五章 草菇堂趣 这倒是个有生意头脑的,但看这满院除了面前的池塘外遍栽绿植,一片草木葳蕤、繁花锦簇。 且规整有序,完全不见丝毫杂乱,就知设计这宅院的人也是个有格调的。 穆宸轩一路脚步没有停顿,看也没看那不时跃出水面腾跳而起的鱼儿,穆识月便紧紧跟在身后,只偶尔侧目扫过院中景致。 院子里有几个于塘边绿树下品茶的男子见了两人也不好奇,只在那目不斜视的聊着天。 甚至还有在池塘里垂钓的,身边的木桶里早已有了几尾鲜鱼,这等野趣竟能在此等宅院里窥见,着实让穆识月惊诧了一把。 几人池塘侧面的一扇月洞门,进了里一进的院落。 这院落的布局也是有些奇怪,没有正常院落中所谓的正房、厢房、天井,反而是正面一排的房屋和倒座房相对而立,中间用一条长长的花圃将两排房子隔开。 花圃中种植的也并不是献花,而是厚厚的葡萄架,搭着竹竿引到两排房屋的屋脊之上。 时值盛夏,正是葡萄藤绿玉盎然之际,层层叠叠的覆盖下来,只有丝丝缕缕细碎阳光能透过来。 加之两旁没有厢房,站在这葡萄架下,清风徐徐,顿觉神清气爽。 这倒是让她想起了去韩家拜寿时见到的那一片葡萄架,此处与那里倒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穆识月觉得今日跟着穆宸轩出来真的是长见识了,只来的这两处就都是过去从来未曾见过的,心中不免感叹前世白白比人家多活了六年。 直至此刻,三人才见到这院子中除应门小童外的第二个主家之人。 面前一个身着浅碧色右衽对襟绫衫的青年女子面带合体微笑的走了过来。 那女子屈身行了个福礼,音若出谷黄莺,“穆公子今日倒是悠闲,能来我们这小院”。 然后向一旁的穆识月又是一个福礼:“不知这位小公子如何称呼”。 穆识月看这里的一切都很新奇,一时兴起抢在穆宸轩前边道:“在下姓……崔,是这位穆公子的……表弟”。 她这是取了母家的姓氏做了自己的,说完后趁那女子没有抬头悄悄向穆宸轩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拆穿自己。 穆宸轩小眼睛都眯在一处了,六妹年纪轻轻,扯起谎话来倒是色不变气不喘的。 女子顺着她的话应了一声“崔公子”。 而后直起身子道:“二位公子今日来是品茶还是用膳”。 穆识月有些好奇,无论自己来做什么不是应该把两人请进屋再询问吗,怎生就这样让客人站在外边。 穆宸轩读懂了她好奇的神情,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稍安勿躁。 然后和那女子道:“先用膳、再品茶,我这表弟第一次来这里,告诉瑾瑜姑娘好好的给我们露一手,不要丢了我得面子”。 那女子粲然一笑,“穆公子请放心,瑾瑜姑娘什么时候让您失望过”。 说罢转身抬手道:“二位这边请”。 远处的房间中不时有呼喝声传出,好像是有人在劝酒,有人在调笑。 穆识月忍着好奇着那女子带着二人越过葡萄架,行至正对的那排房子的位置女子站定。 “穆公子今日想去那间屋子?” 穆宸轩想了一下道:“草菇堂吧”。 那女子也不再多言,再次走在两人前边,片刻后在一扇门前停住,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就缓缓后退走了。 穆识月打量着这些房间,每一个房间都是等宽的,门扇之间隔着一扇三尺见方的菱格窗户,且每一个门楣上边都悬挂着一块黑漆小木板,上边绘着不同的花样。 他们所在的这个房间的小木板上画的是一个……蘑菇?穆识月差点笑出来,哪有在门上画蘑菇的。 穆宸轩倒是见怪不怪了,“这间屋子叫草菇堂,他们这里的屋子都和别的地方不一样,从没见过用什么花鸟山水做房间名字,倒是像这种画蘑菇的很常见”。 然后指着旁边的几间屋子给穆识月看,“喏,那里第一间画的是个乌龟,唤作‘’龟虽寿;还有那间画的是一个狐狸,名为‘狐媚生’,那间画的是一条鱼,命名‘传尺素’,凡此种种还有很多”。 “但是最为有趣的事,到了这里是不能点菜的,这院子一共有十六间客房,每一间客房都有相对应的一套固定饮食,所以食客来了只需选择屋子就行,不用再点餐,煞是有趣”。 穆识月的眉毛翘起,这倒是什么规矩。 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另类的地方,果然是向三堂兄说的那样“煞是有趣”,想来这里的吃食也都不会是简单的东西吧。 没有侍者招应穆宸轩也不觉得奇怪,自顾自的推开了紧闭的房门先一步进去了,穆识月紧随其后。 进去后没想到这房间内出了一张桌子竟空无一物,屋子进门处就是一铺大炕,这种火炕她只是在京城的时候才见过,没想到在凤阳也有。 穆宸轩脱了脚上青竹纹布鞋直接上了炕,盘腿坐于桌前招呼穆识月上炕。 这里总不会只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吧,外边看着那样特别,里边倒是什么都没有,也是奇怪了。 不过三堂兄定然不会唬她的,这里想必还有其它门道她没有发现罢了。 闻言也学着穆宸轩的样子脱了脚上同样在穆辰琦那里寻来的褐色布鞋上了炕。 待坐到炕上,才惊觉这炕的四周竟像是有风吹来,感觉沁凉无比。 忙侧头去看,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穆宸轩看她的样子便猜到了,“别找了,你是看不到的,这墙的四周埋有机括,靠着一些手段能从墙上的细小孔洞送风进来”。 “所以这屋子里出了一张桌子什么器物都没有,就是怕遮住了风”。 穆识月暗暗称奇,今日所见多是以往闻所未闻的,实实的涨了见识。 这屋子里只有穆宸轩和她们主仆二人,也就不怕失了礼数,一双眼睛滴溜溜的四处看着,想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隐在暗处她没有发现的东西。 只是一会儿就失望的收回视线,什么也没有发现。 这是听得扣门声,但却不是从门边传来的,而是从两人身侧的后墙上。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不速之客 穆宸轩坐在那儿没有动,指使着絮儿,“你到那个墙边把茶端过来”。 絮儿一愣,到墙边?端茶? “三堂兄,你就别卖关子了”,穆识月看够了他总是一副你不懂我懂的样子,忍不住拆台。 穆宸轩悻悻然放弃了让絮儿过去的想法,亲自起身向那墙壁走去。 穆识月盯着他的动作,想看清墙壁上有什么机关。 穆宸轩走过去,伸出手对着墙壁敲了三下,然后向后退去。 须臾,咔咔声响,他脚前一尺见方的炕板竟然缓缓降了下去,片刻后又以同样的速度升起来。 穆识月又一次被震惊了,竟然还有这种机关,简直是匪夷所思。 她凑过去想看清这机关是如何运作的,只是被穆宸轩拦住了。 “别看了,底下的机括被挡住了,什么也看不到,我们已经研究过很多次,始终没有参透,主人也不愿透露,这是人家的不传之技”。 穆识月只能放弃,但心中好奇却是一点没少,到底是怎样的人能够建造这样一座宅院且如此别树一帜。 她刚想问穆宸轩这宅院主人的事,敲门声再次响起,不过这次是真的敲门声。 絮儿上前将门打开,“五少爷?” 屋内两人抬眼望去,站在门外的可不就是刚刚分别了一上午的穆宸锋吗。 穆宸锋推开絮儿大步走了进来,声音有不加掩饰的高兴,“三哥、六妹,我看背影像是你们,没想到还真是。你们怎么也来这里了”。 穆宸轩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五弟,“你怎么来这里了,不是说去游湖吗”。 穆宸锋也不客气,脱了鞋就爬上了炕。 自顾自的在茶盘中拿了一个杯子出来倒了一杯茶水,边喝边吧嗒嘴,“这里的茶真是好喝,比我们府里的还好,难怪那些人都喜欢来这”。 一杯茶下腹后才回答穆宸轩的问题,“游湖也要吃饭啊,总不能一直饿着肚子吧”。 “地方他们选的,我就跟着来了,没想到三哥也带六妹到这儿来”。 穆识月看着他不修边幅的样子心中不免叹息,她这个五堂兄恐怕是整个穆家除她兄长以外最不成器的,整日只知道玩闹,从来不知上进,也是穆家的一个异类。 穆识月记得前世好像是在她出嫁的三年后,穆宸锋在一次饭局中和人起了冲突,失手把人家打残了。 被打的是凤阳一个很有名的儒生的老来子,那儒生虽然因为早年间得罪上峰被贬了官职,但进士的功名还在。 穆家虽然立即带着他到那人家认错,并许以金帛,但是那儒生执拗的很,咬死一日不将五堂兄治罪决不罢休,找了很多人说情都不买账。 三伯母只得了这一个儿子,怎能忍心让他被关到牢里,只是那时穆家早已式微,再想以权压人已是不可能的事情。 最后祖母为了不因他一人影响穆家百年清誉,只能将这事应承下来,穆宸锋得了三年的牢狱之灾,直到穆识月死前不久才刑满释放。 还是应该找个机会让三伯母甚至是祖母好好的管教一下他。 外边有喧嚣声渐近,隐约听见有唤穆宸锋的声音,穆识月低头喝茶,“五哥,有人找你”。 穆宸锋也听见了,起身告辞,本想邀穆宸轩一道同饮,但想起六妹还在这里就没有说出口。 只是等他开门要出去的时候,外边两个人挤到门口,“你小子跑到哪儿去了,我们找你半天”。 “碰见我三哥了,打声招呼”。 “是穆三公子啊,我们仰慕已久,介绍我们认识一下吧” 穆识月在屋中闻言心底有些许不快,听这两人口吻也不是什么知礼守节之人。 只是两个人还不够,又有第三道声音传来,“是三表哥在里边吗,不如叫出来一同痛饮,岂不是更畅快”。 穆宸锋在外想阻拦,又怕让人传出三哥高傲不屑与人交往,一愣神的功夫,倒是叫那三人寻个空挤了进来。 屋内两人把外边几人的对话俱都听进了耳中,心里有些不痛快,穆宸锋这是交了些什么朋友,这般不懂礼数。 只是不知道那个称三堂兄为三表哥的人是谁,听声音并不熟悉。 看着挤进来的几人,穆识月一个都不认识。 三人中的一人越过其他两人向炕边走来,堆了一脸的笑意道:“真是三表哥,很久不见了三表哥可还记得我” 穆宸轩是谁,前世游走在高门贵户、贩夫走卒之间都游刃有余之人,只一搭眼就认出了这人。 “我倒是谁嗓门这么大,原来是炽表弟”,穆宸轩脸上连一丝笑意都欠奉,斜睨了一眼秦炽不咸不淡的说。 炽表弟,秦炽,这个名字在穆识月脑海徘徊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哪一个。 原来这就是大姑母的那个庶长子,想到秦家那一烂摊子事,穆识月就为自己姑母感到不值。 这人更是秦家最无耻的,前世烨表兄取了功名,借其祖父余荫和自身的能力亦是进了盐运使司谋了个小职。 这个秦炽在外就借着烨表兄的名头招摇撞骗,说是自己有盐运使司的门路,能帮别人弄到盐引,为此给烨表兄惹了很大的麻烦。 穆识月知晓此人身份心中就多了一些厌恶,无耻小人,不足与交,所以只冷着脸低头喝茶,看都不看秦炽一眼。 穆宸锋此时也进了屋子,看着不顾阻拦挤进来的三人有些难堪,但也不能表现得太懦弱让那几人看扁了。 只能强撑着硬气向穆宸轩道:“三哥,这两位是我的朋友,听说你在这里想结识一番”。 穆宸轩看着五弟交的这几个不上台面的朋友心中就有气,但也不好在外人面前让他失了面子,只能勉强的应了一声“嗯”。 只是余光扫见穆宸锋的失望又有些不忍心,加了一句,“你们且去吧,我和崔表弟吃点东西就走”。 穆宸锋闻言就上前拉那三人要离开,但秦炽却不想就这样放过和穆家人交往的机会。 嫡母向来忌讳几个庶出子女攀上穆家的关系,他偏要和穆家人亲厚。 第一百三十七章 顾全面子 避开穆宸锋的手又往前了一步,“三表兄和这位崔表弟两个人在这里也是无趣,不如同我们一道,还能热闹些”。 说完又神秘兮兮的眨眨眼,“今天可是有个京城来的大人物要过来与我们同乐的,应该也是三表哥认识的人,他要是见了三表哥定然也会十分高兴”。 穆宸轩却不买他的帐,“你们且去吧,我这位表弟好清静,就不与你们凑趣了”。 屋内的三人似是这才注意到穆识月一般,实在是相对于穆家三少爷,一个从来没见过更没听过的崔公子完全吸引不到几人的注意力。 穆宸锋听见三哥称六妹为崔表弟就明白这是穆识月掩人耳目的身份,遂上前劝阻,“我表弟初到凤阳,你们还是不要吓唬她了”。 那二人中的一人上前一步并立在秦炽身旁,也算是站在了炕边上,他要是再往前一步都要趴到炕上了。 一直在旁边不敢插话的絮儿紧紧盯着炕边两人,生怕他们再近一步就要趴到姑娘身边了,心中暗骂这两人混账。 上前的人看着穆识月道:“小表弟长得好生标志,我们凤阳最不缺的就是标志的美男子,但到了这位崔表弟面前也都没处看了”。 他说这话时脸上还挂着嬉笑,若不是他的眼神正常无比,穆识月都要以为他看出了自己女子的身份出言调戏。 那人也似乎看不出屋内两人的不悦,继续道:“崔表弟第一次来,我们是一定要尽尽地主之谊的,今日是我做东,小表弟看在你五哥的面子上也不要拒绝,让为兄难看嘛。你不答应穆三公子也就不会去,这样我们会很失望的”。 说完还不忘问屋内的另几个人,眼睛却盯着穆宸锋,“你们说是吧”。 穆宸锋嗫喏着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这些在平素他接触的人中也不算是什么最无礼的话,况且要是三哥不去自己也真的很没有面子,到时候这些人不知道会怎么看轻自己这个穆家的五少爷。 于是目含祈求的望向穆宸轩,“三哥就赏个脸吧,只是喝点茶大家一起叙叙话,没什么的”。 穆宸轩强忍着没有丢给他一个白眼,六妹还在这里呢他就跟着起哄,这是欠收拾了。 刚想严词拒绝就听对面的穆识月说了一句,“那就去看看,只是喝茶自然没问题”。 秦炽几人听了立即起哄说小表弟都同意了穆三公子再不去就是太不近人情了。 穆宸轩还想阻拦,但见六妹丢过来一个放心的眼神也就收回了堪堪伸出去的手。 他明白六妹的意思,无非也是顾念着穆宸锋的面子,怕他在这几个朋友面前下不来台,毕竟人家都看着呢,连自己的兄长都请不过去以后谁还会敬重他。 只能暗暗叹了一口气,并在没人看见时狠狠拧了身旁五弟的胳膊一下。 穆宸锋吃痛却也不敢张扬,谁叫他死要面子活受罪呢,还好六妹开口帮他挽回了一点颜面,要不然今日还真不知道怎么收场。 那不认识的两人高谈阔论的在前边引路,秦炽亦步亦趋的跟在穆宸轩身侧没话找话的套近乎。 他们选的屋子是在刚刚那间草菇堂斜对着的倒座房中,穆识月走近时特意瞟了一眼,这屋子的门楣木块上竟和先前三哥给介绍过的“传尺素”那间屋子一样也是画了一只鱼,倒不知道这是何意。 秦炽一直暗暗观察这个不言不语的崔表弟,穆家的亲戚他知道的并不多,所以并不知这崔表弟是什么身份。 见她看向门楣立即上前一步道:“表弟可能不知,这屋子唤作‘音绕梁’,画了个鱼做象形之用,是为余音绕梁”。 他只说出音绕梁三个字穆识月就懂了这屋子的意思,闻言点头致谢。 开了门扇,屋内和刚刚他们所在的那间屋子布局一般无二,只是比刚刚那间大了很多,却是有两张相同的八仙桌分立两侧的。 屋内已经有两个年轻人在座,正喝着茶不知在说些什么,见几人进来愣了一下,连忙起身和穆宸轩见礼。 穆识月没想到三堂兄在凤阳如此有名,这些人对五哥还只是一副朋友的样子,可是见了三哥态度立马转变。 心道穆宸轩果然不负才名,现在还没有展露什么经商天赋就能让人如此尊敬,虽然其中不乏对穆家的敬意,但是同样穆家子孙五哥就没有这样的待遇。 穆宸锋和这些人都是玩惯了的,只好一一给几人做了介绍。 除秦炽外,先到草菇堂中的两人,一直劝说的那个叫黄浩宇,家里也是凤阳数得上名号的商户。 话比较少的叫楚弘文,是永丰钱庄的少东家,这个名号倒是听说过,不过也只是个二流的钱庄而已,和凤阳三大家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屋内的两人一名钱天磊,一名曲志泽,俱都是名不见经传之家出来的少爷。 看着这一屋子身份不高的人,穆识月终于知道前世穆宸锋为什么没有出息了,总是和这些人混在一处能学得什么好东西。 黄浩宇作为今日的东道,热情的招呼着众人上炕,主家并没有因为这屋子中的客人多而另眼相待,依然是一个侍候的人都没有。 他们倒是泰然接受,亲力亲为的取了茶分食。 那个名叫钱天磊的人就问秦炽:“秦兄弟说今日有贵客要来,莫不就是穆三公子和崔表弟?” 秦炽放下手中茶杯笑着摇摇头“非也,非也,我说的这个人可是平时你们想见都见不到的”。 大家的好奇心再次被他的话挑起来,若说穆家在凤阳也是足够尊贵了,不是穆家的少爷还有哪个能让秦炽夸下这等海口。 穆宸轩平时对凤阳的人和事都打探的清楚明白,秦炽是什么人他心中还是有些判断的。 要说他能请来什么大人物真的是不能相信。 却偏偏秦炽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只笑不说话,众人更加好奇了。 不过这好奇并没有维持太久,外边就有两道轻微的说话声传进来,屋内的人都抬头去看。 第一百三十八章 避无可避 穆识月也不例外,只是出现在门外的人让她一愣,随即低下了头。 他怎么会来,想到自己女扮男装的样子,若是被他当场拆穿该有多丢人,得想个办法赶紧脱身。 秦炽连忙起身迎了上去,着急之下竟是连鞋都忘记穿了,“夏公子,可算把你等来了”。 却原来,来人竟然是夏奕。 穆宸轩见了夏奕也是一怔,但他不知道夏奕认识穆识月,念于两人早前在韩府早已见过,亦起身拱手道:“只听表弟说有贵人要来,原来是夏公子,有礼了”。 夏奕笑呵呵的和穆宸轩打招呼,跟着秦炽的脚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身雪青色直裰的方子昱。 屋中除穆家兄妹外都是没有见过夏奕的,秦炽热情的又一一作了介绍。 那几人早就听闻太常寺卿的儿子跟着三皇子一起到了凤阳,而且这人很是得皇上青眼,连三皇子都对他无可奈何。 且不管这话是真是假,就凭他整日胡闹三皇子都没有追究他失德就知确是个有本事的。 再退一步来说,即便没有三皇子,人家还有个本朝唯一贵妃的姑母和国公爷的外祖父。 另一个就更别说了,那可是成国公府嫡孙,诚贵妃嫡亲的侄儿,这两人的身份何其高贵,哪是他们一个商户子敢怠慢的,恨不得使劲浑身解数来讨夏奕和方子昱欢心。 待秦炽介绍到站在穆宸轩身后的崔表弟时声音一窒,这人从进屋后就没听见他说什么话,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如今又躲在穆宸轩身后,如此小家子气。 指着穆识月的手悄悄放下,索性不再介绍。 倒是夏奕一眼就看见了穆识月,先是觉得有些眼熟,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这样一个人。 穆识月感觉有两道目光围绕在自己身上,不自觉的又向穆宸轩身后退了一步。 身体微晃,竟叫夏奕看清了她的侧颜。 夏奕心中一凛,突然福至心灵的想起了这人是谁。 这是,穆六姑娘? 还想仔细辨认,那人却已将自己完全隐在穆三公子身后了。 他心中三分的怀疑立即变成了七分,这般缩手缩脚的作态,看来定是穆识月那个小丫头无疑了。 可是她难道不知,便是现在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待一会儿坐下就能展颜在众人面前吗。 其实穆识月在后退那一步的瞬间就想到了和夏奕相同的问题,悄悄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暗道真是蠢笨。 夏奕有意的望着穆宸轩道:“不知穆三公子身后这位是……?” 穆识月闻言知道避无可避,也就不再闪躲,大大方方的上前一步,对着夏奕拱手,道:“在下姓崔,是穆家的远房表亲,夏公子有礼了”。 夏奕不觉失笑,这小姑娘变得倒是快,就不怕自己拆穿她么。 不过自己好像真的不想去拆穿她的小把戏,算了,看在勉强算是熟人的份上就放过她这一回吧。 他这么大方识趣如果被三皇子知道一定会惊掉下巴的。 夏奕随意的拱手还礼,满不在乎的答了句“崔公子客气”,便没有了下文。 屋内几人早已把两张八仙桌合在一起拼成了一张长桌,如此就可以在一起饮酒热闹了。 穆识月坐在里侧,正好被穆宸轩和穆宸锋有意的夹在了中间。 夏奕此次毕竟是陪着三皇子来的凤阳,所以身份上不自觉的就高人一等,因此他坐在此次饭局东家的旁边,黄浩宇身边的位置也早就为他空出来了。 夏奕也不扭捏,直接走到那空位,和穆宸轩相对而坐。 “那我就不客气的挨着我表哥坐了”,方子昱挤开了刚想贴到夏奕身边的秦炽坐下。 要说这秦炽也的确够狗腿,你道他是怎么搭上夏奕的。 原来自从秦炽那一日被夏奕讹了银子以后心中多有不甘,所以就多方打听这个夏公子是什么身份。 夏奕近来在凤阳可谓是名声正胜,几乎全凤阳的富家子弟都知道三皇子带来了诚贵妃娘娘的侄儿和外甥。 这两人自来了凤阳城,每日都呼朋引伴的玩耍嬉闹,且出手极其大方。 这样的身份在凤阳可是找不出来的,秦炽一听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于是就借着一面之缘的名头,托人再托人到了夏奕面前。 夏奕本对他不予理会,但他并不气馁,每次有夏奕到的聚会定然能见到他的身影,并且想出了很多有趣的玩法,也因此才让夏奕注意到他。 待几人坐定,黄浩宇拍了拍手掌,片刻房门开启,有穿同款制青衣小童鱼贯而入。 手中俱是相同的青色方木托盘,上边搁置不同器皿,不少都还冒着热气。 动作熟谂干练,井然有序的将纷杂菜式放置桌上,又有两小童各占一方,为宾客分发碗箸杯盏碟,期间不闻一丝响动,不像一般的酒楼饭馆呼喝无章。 桌上几人可是不会去关注这些,三三两两在一起交谈,说的最多的就是围绕夏奕和穆家,屋内立时喧闹了起来。 宴席的主人黄浩宇是见惯了这等场面的,示意几个青衣小童为各位贵客斟酒。 他自己也不用准备,洋洋洒洒的就说了开场白出来:“今天有幸能请到夏公子、方公子和穆三公子、穆五公子,还有几位到场,实在是荣幸之至。” “有道是‘入座应无愁里客,相聚都是酒中人’,今天大家能光临在下的酒宴就是给了我天大的面子,是以在下也不吝这三两薄酒,诸位只管畅快痛饮便罢”。 穆识月的面前也被摆了一只酒杯,只她本不会饮酒,也是不能饮酒的,是以在那青衣小童过来倒酒的时候摆手示意不用,并将酒杯倒置。 这是酒桌上的规矩,要是客人不想饮酒只需将酒杯倒置,主人见了便不会劝酒。 只是她忘了今天参加的不是以前的那些正规宴席,且如今她还是男儿扮相。 所以不无意外的此举入了黄浩宇的眼,座上的其他人也都看见了,知晓内情的穆氏兄弟没有做声。 夏奕在一旁看了也只是嘴角含笑,他倒是要看看这事会不会如此轻易就叫她蒙混过去。 果不其然,黄浩宇见此情景后朗声道:“崔表弟这是何意,莫不是不给在下这个薄面?” 第一百三十九章 翩翩少年郎 穆识月哪里顾得到他的面子,也不抬头,把玩手中茶盏淡淡的道:“在下不会饮酒,就以茶代酒吧,还请诸位不要介意”。 方子昱不识穆识月,闻言有些不悦,他和夏奕在这里坐着还有人如此不给面子,到了这凤阳可是第一回遇到。 但是见平素最爱挑刺的表哥都没有说话,也就只在那冷眼看着。 穆宸轩接口道:“我这表弟家教甚严,若是被家里知道他在外边饮酒少不得一顿板子,几位还是不要为难他了”。 穆宸锋也应和着,黄浩宇本顾念穆家势力不敢对穆氏兄弟假以辞色,但这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表弟也这般不给自己面子,且还当着京中贵人的面,脸上顿时有些下不来。 “一个男儿家家的,家里哪会就那么严,穆三公子莫要再替崔表弟遮掩”,黄浩宇的语气中已经带了不快。 不就是不和他们一起喝酒吗,那么多人陪着为什么还差她一个。 她这就是不理解黄浩宇的心思了,在自己想巴结的面前,每个人都会极力的表现自己。 是尔自己的表现被人拒绝时尤其觉得丢了颜面,这其实是不自信的一种表现。 也难怪,在场的几人身份地位都高于他很多,一般人都会不自信。 “先不是说过来喝茶叙旧吗,既然这位黄公子偏要找人拼酒,那我们兄弟就不做陪了”,穆宸轩这时候即便不想得罪人也得为穆识月解围,总不能真让六妹跟他们一起喝酒吧。 秦炽在一旁眨了眨眼睛,心思早就转了十八个弯,穆宸轩对这个表弟如此维护,看来此人身份定然不简单,还是不要太过的好。 于是也笑着打圆场,“黄兄弟要喝不是还有我们陪着吗,何苦为难一个孩子”。 黄浩宇本就想再说点什么找一下场子,闻言干笑道:“秦兄说得对,这表弟身材瘦弱,年纪也小,不饮酒就不饮吧”。 秦炽深深的为自己的长袖善舞而高兴,端起酒杯喧宾夺主的先说了话。 “三表哥的表弟也就是我的表弟,在下满饮此杯,算是替他向各位赔罪了”,说罢一仰头将杯中酒悉数倒入口中,然后又唤小童来斟酒。 穆识月对刚刚的事根本没往心里去,左右以后也是没有交集的人,也没有人认识她,害怕得罪了谁不成。 且看三哥的样子也是不屑与这几人来往的,只是碍于五哥不好离去而已,所以她更加无视那几人了。 大不了不欢而散,于自己也没什么损失。 “远到是客,我敬夏公子和方公子一杯,这凤阳城你们若是有想去的地方尽可以和兄弟说,一准儿安排的你们满意”,几人进屋后只打了个招呼的钱天磊如是说。 几人都看向他,东道黄浩宇借着话茬转移刚刚的尴尬,“诸位有所不知,这位钱兄弟家里是做船坞的,咱们凤阳几大航运的船有不少都是出自他家,所以在凤阳的航道上还没有他们钱家到不了的地方”。 钱天磊笑着道声惭愧,“各位有需要尽管叫小弟一声就成”,话毕仰面将杯中酒饮尽。 其他人立即附和着也端起了酒杯,穆宸轩也发挥了他交际的优势很快就融入了进去,还不忘时不时的照看穆识月,给她介绍菜肴。 穆识月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已经无暇顾及面前珍馐。 一双眼左瞄右看的瞧着面前你来我往的客套,看着他们掌中杯屡屡空置又复被填满。 过了一会儿,她注意到夏奕和那个方子昱每次有人敬酒都是只抿了一口便作罢,三哥也都没有将杯中酒喝光,难道这也是酒桌上的规矩,身份高些的人可以少喝? 随着酒越喝越多,席面上也是愈加热闹起来,秦炽甚至和方子昱划起了拳,呼呼喝喝好不热闹。 这秦炽论人品不怎么样,可要论讨好人倒是真有一套,这屋子里大部分人都当他是个好的,只有三哥仍然对他不假辞色。 再有一人便是夏奕了,穆识月注意到每一次秦炽和夏奕说话的时候他都是应付居多,秦炽似乎也看得出来,却不退反进,贴的更加近了。 穆宸轩也趁机和夏奕聊起来,说了很多京城的事情。 两人说话的时候旁边众人都收敛了声音,只秦炽还被方子昱拉着不放。 穆识月偷偷打量斜对面坐着的夏奕,他今日穿了一身玄红色夹暗金云纹长袍,袖口刺有折回字襴边。 头发没有束冠,只用一根暗红色绫带绑着,长长的绫带绕了几圈后还有余料,随意的搭在墨发之上。 配着他那身红色长袍看起来随性又恣意。 穆识月的目光暗暗锁在夏奕身上,还别说,这人也确实是难得的好相貌。 面庞菱角分明,鼻梁高挺,一双长眉险些与鬓角相接,那眸子不像别人的黝黑,却是深褐色的,如同最上乘的琥珀一样。 这是她第一次认真的看清夏奕的面貌,实在可以称得上是翩翩佳公子,英俊少年郎。 只是想不到这样的人却有个不靠谱的性子。 前世让京城的人都谈之色变,尤其是有女儿的人家,生怕一个不注意让他瞧上眼亏了自家的闺女。 倒是有些不得宠的庶女总是被自己的长辈想方设法地往夏家塞,想攀上夏家和成国公府的关系。 可他却扬言自己的亲事只能由自己做主,诚贵妃也宠着他,后来他就去了战场,直到穆识月身死之时也没有听说夏家办什么喜事。 夏奕感受到投射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有些许的疑惑,视线扫过正好捕捉到赶忙垂头的穆识月。 原来是她,她打量自己做什么。 穆识月心中也在打鼓,偷瞧叫人给发现了,多少还是有些尴尬的。 “崔表弟打量我做什么?”夏奕却没有顾着她的尴尬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问道。 一桌子人的目光又投在了穆识月的身上,她心中暗骂夏奕多事,刚还为他没有揭穿自己多了一丝感谢,现在又来拆台。 “没什么,我看夏公子嘴角有菜汁”,穆识月随便找了个借口。 夏奕身旁的方子昱一局终了输给了秦炽正在喝酒,闻言一时没忍住一下子将口中的酒喷了出来。 第一百四十章 仙人脔 倒霉的穆识月正坐在他对面,眼瞧着那飞射而出的酒液奔着自己而来,一下子竟无处可避。 只是在下一瞬,一块洁白的布巾忽然遮住了她的视线,将她整颗头颅都覆盖住了。 穆宸轩的动作也是够快的,立即伸出宽大的衣袖想要替她遮挡,只是他的胳膊才抬起来就看到对面飞来一物。 “抱歉、抱歉”,方子昱发觉自己闯祸了连忙道歉。 穆识月眼前的布巾被穆宸锋给摘了下来,上边一片湿漉漉的痕迹。 还好这布巾本就是给客人擦手用的,所以做工足够厚实,穆识月的脸上倒是一片清爽,一点酒渍都没有沾到。 穆宸轩起身抱拳,“多谢夏公子”。 穆识月这才知道朝自己丢帕子的人是夏奕,心中一下子五味陈杂,这人也真是奇怪,一会拆台一会帮忙的,行事也没个章法,让人摸不到头脑。 她也起身向夏奕揖了一礼,“多亏了夏公子,不胜感激”。 方子昱有些难堪,随着二人站起来,嗫喏着道:“抱歉,崔表弟,我一时没忍住”。 话刚说完嘴角又噙了笑意,“只是你刚才说的话实在是太有趣了”。 她刚才说什么了,哦,想起来了,不就是说夏奕嘴角有菜汁吗,哪里就有趣了。 夏奕对着方子昱的头就敲了下去,“哪里有趣了,我看你是欠扁了”。 方子昱连忙告饶,“表哥表哥,我不敢了”。 可嘴里说着不敢,笑容还挂在嘴边,见夏奕不打了身子往后仰又不知死活的加了一句,“你嘴角有菜汁”。 夏奕黑了脸,这混小子真是欠练了,看来今晚得好好帮他松松筋骨。 穆识月哀怨的望着方子昱,这事很好玩吗,差点被喷到的可是自己,他只一句抱歉就了事了? 刚才还在高谈阔论的曲弘文开口道:“夏公子好快的伸手,我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呢您的帕子就已经飞出去了”。 穆宸轩也正在思考这个问题,他离六妹最近,就在他抬胳膊的时候夏奕的帕子已经飞过来了,这得是多快的速度。 无论是事先预料到方子昱的行为还是随机应变,这个人,不容小觑。 夏奕笑着摇摇头,道:“仁兄过誉了,我是正巧拿着那巾子要擦嘴,见他动作不对就扔出去了”。 穆识月还站在那里,看夏奕忙着说话也不等他接受自己的谢意就怡然落座。 夏奕目光一缩,这人的谢意还真够敷衍的,早知道就不帮她了。 可一想到她是女子,要是被方子昱喷了一脸口水也确实不妥,想想还是算了吧,就当是为方子昱这小子免除麻烦了,万一穆六姑娘要他负责怎么办。 不过想到这样的画面还是觉得分外喜感的。 这只是酒席中的一个小插曲,过去了就没有人再注意了,众人又开始调笑起来。 既然没有被喷到,穆识月也就放下了这事,专心的开始品尝面前美食。 这院子中的食物也算是平常都能见到的,并没有看出哪里有什么新意,只是当穆识月吃下第一口的时候就立即改变了心中的想法。 这个,可比自己家厨子做的好吃多了。 她刚才吃的是一道羊皮花丝,里边有乌鸡皮、猪皮、海蜇皮、酱肘花几物,俱都切成了两寸许纤薄细丝,不知用什么手法调制而成。 吃起来脆嫩无腥,轻质爽口,穆识月不由多吃了一口。 复又看向其它的菜肴,桌上摆的品类纷杂,远一些的她够不到,只近处的就看着很有食欲。 于是拿起手边的瓷勺伸向一盘散发淡淡奶香味的羹汤,但勺子还没有碰到那汤就被穆宸锋阻止了,“这个你不能吃”。 穆识月好奇的望向他,摆在自己面前的菜为什么不能吃。 穆宸锋没有回答她,从另一面端过来一盘鸡肉和另一种不知名肉类同炒的菜过来将那道乳味菜肴换走。 “你吃这个” 秦炽看着穆宸锋的动作,心中同样有疑惑,为什么那道菜崔表弟不能吃? 被换走的菜名唤“仙人脔”,秦炽是知道的,那菜是用牛乳烹制母羊肚子里的羊胎而成,是大补之饌。 按理说崔表弟长得这么瘦弱服用那个正好,这倒是为何。 秦炽若有所思的看看穆宸锋和崔表弟,又看看一旁拿了方箸递给崔表弟的穆宸轩,总觉得这两兄弟对这个崔表弟照顾得过分。 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表弟究竟是什么身份,能让穆家的两兄弟照顾得如此自然。 突然,秦炽心中忽然灵光一至,不能喝酒也不能吃仙人脔,这样的人并不多,但是闺阁女子却是符合这两样的。 想到这一点,秦炽的脑子里走马观花的想起了今日见到几人之后的种种迹象,从穆宸轩拒不赴宴到崔表弟一句话就让他改了主意。 从崔表弟瘦削身材和清秀相貌到滴酒不沾,还有穆氏兄弟的维护,落座时更是将崔表弟夹在了两人中间。 还有刚刚方子昱喷出酒水时穆宸轩和夏奕飞速的遮挡,这一切都昭示着这位崔表弟是个女儿身,而且还是穆家的女子。 还有一点就是,夏奕也是认识这个女人的,并且识破了她女子的身份。 一通百通,秦炽一下子相通了所有的关节。 这女子看年龄也不过是八九岁年纪,穆家这个年纪的女儿……貌似只有五房的六姑娘了。 秦炽看向穆识月的目光立即就变了,是了,他记得穆家已逝五太太娘家就是姓崔的,这人定是穆五爷的女儿,他那个嫡母嫡亲的侄女。 穆家三兄妹并没有发现秦炽的异样,穆宸锋正低声的和穆识月解释着为什么那道汤她不能喝,只是也不敢说得太露骨怕吓到六妹。 只能草草的道:“那菜的用料不适合你,你听我的就是了”。 穆识月虽然满腹疑问,也知道穆宸锋这样大大咧咧的人都能瞒着她不说,这菜的用料定是不能被她一个小姑娘知晓的。 也就识相的收了那份好奇心,专心的去尝被五堂兄换过来的那道菜。 夏奕正对着三兄妹,他们之间的小动作自然瞒不过他的眼睛,眯着眼看了看那道菜心中了然。 第一百四十一章 风波起 看来这个穆六姑娘在家里还是颇受宠爱的,只观其两位兄长细致的照顾就可见一斑。 穆识月用方箸避过鸡肉夹了一块那不知道是什么的肉,入口嫩滑,味道醇厚,还有很淡的辣味在里边,非常合她的胃口。 “这菜是用鹿肉和鸡肉同炒的,两味想混,有鹿肉的厚重又有鸡肉的浊香”,穆宸轩小声的解释着。 穆识月点点头,原来是鹿肉,果然好吃。 慢慢把口中的鹿肉咽下,又要去夹一块鸡肉,身边细碎的说话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穆三公子,我听说你最近在帮着贵府五老爷在打理铺子?”说话的是坐在主位的黄浩宇。 他说的就是三哥帮着打理的母亲的陪嫁铺子吗。 “嗯,五叔整日忙着,我也无事可做,所以经家里长辈同意帮着打理几间五婶留下的陪嫁,将来妹妹们出嫁时也能有个体面的陪嫁”。 提到这铺子穆宸轩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说了进屋以来最长的一段话。 黄浩宇见状知道自己话题挑的不错,继续道:“我家有间铺子正挨着你打理的一个,那一日见你过去特地问了我家掌柜的才知道,只是那时还不相识就没过去打招呼”。 穆宸轩近来经常跑那几个铺子,现在已经收拾出来了,经营方向也都已定下,掌柜的也选的差不多了,就等着过一段置办好货物重新开张。 这黄家在凤阳也是一个比较成功的小商户,又是挨着的,想要借势还是很容易的,想必黄浩宇打得也是这样的注意,想以此讨好穆宸轩。 “那真的很巧,等我再过去的时候一定去拜访”,穆宸轩并没有接他的话。 交浅何必言深,两人才认识不到一个时辰,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 楚弘文好奇的问穆宸轩经营的是哪几间铺子,这事本就没什么好隐瞒的,穆宸轩也更愿意先把名气打出去,所以详细介绍了都打理了什么铺子,要做什么生意。 说起这些事情来他的眼神都是晶亮亮的,言语也多了起来。 楚弘文家里是开钱庄的,虽然不大,但是也说得过去。 闻言嬉笑着穆三公子可以把流转资金存到他家,保证利钱比别人家要高。 穆识月一直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但是耳朵始终在几人谈话上。 终于信了为什么父亲每次回来都会喝得酩酊大醉,原来很多生意都是在酒桌上谈成的,很多人脉也是在酒桌上建立起来的。 如果没有找三堂兄来帮忙,自己一个女子即便有经验也未必就能将生意做好。 第二种办法就是找一个可靠的大掌柜,由他代自己出面,然后她可以安稳的做一个幕后主宰了。 可是想要找这样一个人又谈何容易,现在虽然有陆大掌柜帮忙打理,但他始终是父亲的人,不过是借给自己用罢了,早晚是要还回去的。 好在她还有三堂兄,但穆宸轩非池中物,等他真的掌了穆家的生意以后就不会再有这么多时间来帮衬自己了。 看来还是要培养一个自己得用的人。 “夏公子这就有所不知了,这种衫木浮力中等,吃水度深,只适合做小型船只,万不可在浅滩中航行的”,钱天磊喷着酒气不甚齐整的声音吸引了她的视线。 钱家世代是做船坞的,造船技艺娴熟精湛,在凤阳航运中也算小有名气,钱天磊说到自己祖业的时候声音都不由高亢了许多。 夏奕饶有兴趣的听他讲这些,一直都只是坐船,却不知制造出一艘大船还有如此多的门道。 穆识月看着夏奕兴致勃勃的样子,他一个“闻名遐迩”的纨绔子弟还能听懂这些? 莫不是装样子吧,自己可是一句没听明白。 夏奕发现对面的穆六姑娘又在盯着自己看,忽然起意想戏弄她一下。 于是突然的转过身趴在八仙桌上,扯出一抹笑冲穆识月道:“我长得好看吧?” 穆识月没想到自己偷窥又被人发现,听了他的问话耳根一下子就红了。 这人,谁在看他好不好看了,不过是好奇他能听懂钱天磊讲的东西而已。 穆识月没有理他,夏奕却不会如此放过她,谁叫她总是盯着自己看。 “我也觉得自己长得挺好看,你想看就多看一会儿,等我离了凤阳可就看不到了”。 这下穆识月不止是耳根红了,一张小脸儿上也染上了红晕。 这人说话,还真是无所顾忌。 夏奕看她想说些什么弥补却又说不出来的样子,忽然觉得心中的一团浊气都散了。 对吗,这才是自己的作风,打从遇到这个小丫头开始自己就屡屡被她戏弄,终于能在她面前扳回一城了。 夏奕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屋内交谈劝酒声不断,所以别人都没有听见。 坐在桌尾的曲志泽喝下一杯酒想叫青衣小童满酒时不妨一眼扫见穆识月的面庞。 却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低头和身边的楚弘文窃窃私语。 “嗳,你发现了吗,这个穆家的崔表弟长得可真好看,像那年画娃娃一样,唇红齿白、浓眉大眼的”。 楚弘文顺着他的话去看穆识月,一双眼睛弯弯的,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白皙的皮肤衬托着淡红色的嘴唇,的确是长得很秀气,不像一般的男子一样菱角分明,刚硬冷毅。 不过想想这人也不过才八九岁,本就是雌雄莫辩的年纪,长得好看点也无可厚非。 “哪里像了”,楚弘文打了一个酒嗝说道。 然后就不再理他,转过身要拉另一侧的秦炽拼酒。 秦炽正低头吃着面前的菜,心里却在想是不是要拆穿穆识月的身份。 一个小姑娘扮成男子出府来这种地方听着总是不妥,此事要是传出去,和一大群男子在一起厮混,即便是被人硬拉过来的,世人也会觉得这女子轻浮。 可是如果是自己拆穿了她的把戏,那也不妥。 一是得罪了穆家不说,二来嫡母定会更加不喜自己。 秦炽有些左右为难,又想让穆家人出丑,还怕给自己惹了麻烦,一直拿不定主意。 正在踌躇间就听到了曲志泽的话,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第一百四十二章 咄咄逼人 “咱们这么喝没意思,不如玩点儿有趣的”,秦炽眯眼看着向他敬酒的楚弘文。 他这一声说的有点大,一下子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曲志泽听了楚弘文的话已经放下心中疑惑专心的吃菜,闻言一下子来了兴致。 “秦兄说说怎么玩儿”。 秦炽见大家都望着他,也不卖关子,道:“我在家的时候常常见家中姐妹们玩蒙眼捉人的游戏,不如我们把那玩法改一改。” “用布巾将一人的眼睛蒙住,有他做鬼”。 “其他人随意站成一排,让这个做鬼的人一个个的摸过去,然后猜自己摸到的是谁,猜错一个罚酒一杯,错两个罚两杯,以此类推”。 他一口气说完了游戏的规则,后道:“大家觉得如此可好”。 在场的人虽然经常在酒桌上玩乐,但多是男子间的文武逗趣、歪诗邪曲一类,倒是没玩过这种类似女孩子玩儿的东西,一下子都来了兴趣。 穆宸锋啧啧称叹道:“怪道都说炽表哥花样多,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他话音刚落,脚上忽然一痛,低头看去,就见六妹的裙角轻摆,茫茫然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 夏奕听完秦炽的话也扯了扯嘴角,这游戏……甚是有趣。 然后不经意的瞥了穆识月一眼,果见她脸色不似刚才红润。 穆宸轩的眉毛微微拧起,这游戏他们无妨,六妹却是不行的,还是趁机脱身的好。 “今日我们出来的时间也够久了,实在是感谢各位的招待,改日我做东,大家再一起聚一聚”,穆宸轩客气有礼的朗声道。 “嗳,那怎么能行呢,都说酒过三循菜过五味,这菜还没有上全穆三公子如何走得”,今日的东道黄浩宇出言挽留。 其他人也都劝穆宸轩留下来,穆宸锋还在奇怪三哥和六妹怎么有些不对劲,也没人说什么啊。 不对,刚才秦炽好像说了什么,他说,一个个摸过去? 穆宸锋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了,难怪六妹要踩自己一脚呢,原来是这么回事。 只是自己还没玩够,秦炽这法子听着真的很有趣,还从来没有人这么玩过。 想了想,道:“让我三哥先陪着崔表弟回去,我留在这里陪你们尽兴”。 屋内几人均说不可,秦炽当然也不会放过,“那怎么能行,好不容易有机会与三表兄同饮,可不能就这样走掉”。 其他人都跟着起哄,穆识月低头听他们在那你来我往,心中将秦炽骂个半死。 都是他出的馊主意,自己还有好多菜没有品尝,你以为我想走啊,不过是被他逼的不得不走。 “改日,改日,我一定不会躲了这顿酒的。我表弟年纪小,出来时祖母就嘱咐过一定要无虞的把他带回去,如果喝多了,回去我不好交代”。 曲志泽看着一直垂头不说话的穆识月,这个崔表弟真是奇怪,大家都这样挽留了他也不说句话。 刚刚那个想法又冒了出来,思及此,他仔细的打量穆识月。 见她一副眉清目秀、不染纤尘的样子,身量也比寻常这个年纪的男子要矮些,的确是更像一个女孩儿。 秦炽暗中留意曲志泽的神色,见他这副样子,唇角轻抿,他定是已经猜到了,接下来就看他的了。 只是他低估了曲志泽,这里不得不提一下曲志泽的身份。 凤阳城内信誉最好的两家当铺都是他家的,在凤阳也小有名气。 曲志泽从小就跟着身为大朝奉的父亲在当铺里长大,虽然不怎么用心学习,但也耳濡目染的练就了一双利眼。 也因此,他才是除秦炽外唯一发现穆识月身份有异的人。 可是这样的人还有一个优点,就是懂得揣摩人的心思,联想到穆三公子开始的拒绝和席间对那位崔表弟的照顾。 想来这位崔表弟不是穆家的女儿也是穆家的殷亲,他又如何能在穆家兄弟都维护她帮她隐瞒时跳出来拆穿人家。 所以他选择了沉默,低着头也不去看穆识月,端起桌上的茶杯开始喝茶。 秦炽等了半天也没见曲志泽说什么,回头就见他又气定神闲的开始饮茶,心中暗斥此人狡猾。 现在该怎么办,总不能亲自上阵吧,那样很有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个机会又实在难得,秦炽再度陷入两难的考量中。 算了,左右也没人知晓他猜到了穆识月的身份,不知者不罪吗,他就不信嫡母能用这个莫须有的罪名惩罚自己。 一咬牙狠心的张口,“崔表弟与我是第一次相见,恐怕还不认识我,在下是穆家大姑奶奶的儿子,如此说来你我也算是表亲”。 穆宸轩本已安抚好屋内的人要走了,只是才起身就听见秦炽说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其他人也都不知道秦炽是什么意思,齐齐地朝他望去。 秦炽不慌不忙的端起刚刚楚弘文要敬他酒时斟满的酒杯,继续道:“在下不才,忝称一声表兄,不知道崔表弟能否给表哥一个面子,满饮此杯,也不枉你我相识一场”。 秦炽说完面带微笑的看着穆识月,他倒是要看看这个穆六姑娘想做什么,小小年纪竟然学人家女扮男装来和一堆男子厮混,还当真是胆子够大。 这时候他已经忘了是自己几人强把人家拉来的。 穆识月微微蹙眉,本就讨厌这人,还跟苍蝇似的跑到自己面前来。 穆宸轩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意,冷冷的看了秦炽一眼,道:“炽表弟喝多了吧,刚已经说过崔表弟不能饮酒了,作何还要苦苦相逼”。 穆宸轩是那种不笑不说话的人,如今这一冷下脸来也是很吓人的。 秦炽却像是无所谓一般,能看到穆家人出丑,于他来说也是一桩快事。 “三表哥今日这是怎么了,平时也没见你这么维护过谁,不过是请崔表弟喝一杯薄酒而已,至于几次三番的阻止吗”。 “你们要离席了,我身为一个表兄,敬自己第一次见面的表弟一杯酒,这有什么问题吗”,秦炽的语气虽然客气,但是话说的却有些生硬。 席中众人都看见了穆宸轩的冷脸和秦炽势在必得的架势,仿佛崔表弟不将这杯酒喝下去就不会罢休的样子。 第一百四十三章 兵不厌诈 穆宸锋见了这阵势脸色就有点不好看了,早知道这样就不拉着三哥和六妹过来了。 起身道:“我看今日这酒宴就结束吧,炽表兄也喝多了,我送他回府”。 说着就绕过身侧的楚弘文和曲志泽,过去拉秦炽的胳膊。 秦炽也有可能是真的喝多了,平时对穆宸锋也算是表示的关爱有加,做足了一个表兄的样子,此刻却仗着酒气一把甩开了穆宸锋的手。 “崔表弟的酒还没喝呢,这酒宴怎么就能散了,况且我还没有喝尽兴”。 屋内的气氛因他这一番作态已经变得有些诡异,夏奕也放下了手中酒杯,席身往后用手肘撑着火炕,饶有兴致的看着面前的几人。 方子昱看看刚刚还和自己划拳的人,莫不是真的喝多了,怎么和印象中那个和善殷勤的形象有点不一样呢,他这样咄咄逼人,好像是有意针对崔表弟一样。 屋内的人都望向几人,倒是穆识月,一直站在穆宸轩的身边没有说话,就连表情都没有变过,像是这事与她无关一样。 夏奕的兴趣上升到最大,这个穆六姑娘可真算是个奇人,这么明显的针对都能视若无睹。 依他看这秦炽想必已经识破她女儿家的身份了,也难怪,两人本就是表亲,就是再不亲近又怎能一直认不出来呢。 只不过秦炽的作为也让他奇怪,自己一个外人都没有拆穿人家,他这个表哥倒是先跳出来了。 这就是夏奕的疏忽了,秦炽在他的眼里不过是跳梁小丑,所以只听他说自己是穆家的外孙,也没有想过刻意去了解,以至于不知秦炽和穆家人关系恶劣。 穆识月此刻真的没有紧张,这屋子里夏奕早就知道自己是谁,旁人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 最坏的结局也不过是实话实说,他们还能将自己怎么样不成。 三哥这样和秦炽那个腌臜货对峙,没的降了自己的身份,可自己则不同,她只是一个无人知道的崔表弟。 于是拉了穆宸锋的衣袖,阻止他继续和秦炽说话。 上前一步,“秦公子既称我一声表弟,又作何如此苦苦相逼,莫不是不看见自己的表弟出丑就浑身不舒服吗,原来秦表哥都是这样对待自己的表亲的,果然是个奇怪的人呢”。 屋内的人本来只以为秦炽是喝多了,所以才颤着穆家表兄弟不放,可是听了崔表弟此话,也觉得秦炽今日的行为多有针对,所以看他的目光也变得奇怪起来。 这些人平日虽然只知玩乐,但是能生在大富之家,也都不是笨的。 秦炽一张酒气熏然的脸蓦地一红,这名声他可不敢背,若是被人传出自己针对穆家的人,穆家毕竟算是自己的外家,如此数典忘祖是会被别人的唾沫星子淹死的。 虽说那些人也无非都是一群假道学,但是他们最喜欢做的就是装着道貌岸然的样子数落别人,但背地里还做些猪狗不如的事情。 黄浩宇作为今天的东道主不得不趁着几人都没有说话的时候去打圆场,于是从主位那边绕过来揽住秦炽肩膀。 “秦兄今日喝得的确有点多,你要是不满意咱们换个地方再玩儿,今天小弟一定奉陪到底”,在他的酒宴上闹出这种事情他也很没面子的。 秦炽却像是谁的面子都不买一样,又一把推开了黄浩宇,只是他推黄浩宇的方向竟是朝着穆识月的。 穆识月说完那句话一直盯着秦炽在看,等着他接自己的话。 所以在她看见秦炽嘴角隐隐翘起一点不起眼的弧度时就觉得不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所以黄浩宇被推过来的时候堪堪的停在她面前一尺不到的距离。 黄浩宇没想到自己也受了池鱼之冤,心底不由对秦炽多了一分不满。 忽然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响起,“秦公子今日邀我来就是要看你撒酒疯的吗,这戏唱的可是没劲的很”。 这声音秦炽很熟悉,这几日他不是一直跟着这声音的主人屁股后面献殷勤吗。 到底没有真的醉糊涂了,夏奕这话明显带着不满,秦炽的动作就带了一丝犹豫。 穆识月没想到秦炽如此的阴险,如果刚才黄浩宇真的被推倒她的身上,日后一旦被人知道自己女子的身份,这事必然会影响自己的闺誉。 一直淡定的心终于升腾起一股怒火,忽然出人意料的向前迈出了两步,走到秦炽的身边。 秦炽不知她要做什么,只是看着她的眼神,那黝黑的双眸中竟像是有火苗在燃烧,但是却是弯弯带笑的样子,就连嫣红的嘴唇都是上扬了一个弧度。 穆识月身体微微前倾,离了秦炽最近的距离,将红唇凑近秦炽的耳边,用银质清铃般的声音轻轻的说了一句话。 秦炽的脸色在一瞬间就由红转白,双目圆瞪,不可思议的望着面前尚不及他双肩的小人儿。 胸膛起伏不定,但是随即就发现自己漏了陷,不说这事他是怎么知道的,自己怎么能一听见那话就乱了方寸,反而表现异常让人家肯定了话中含义。 穆识月说完话就又退回了穆宸轩身后,唇角含笑的望着秦炽。 穆宸轩的目光不由在两人之间梭巡,六妹到底和秦炽说了什么能让他立即色变。 穆识月当着一屋子人的面不好和他解释,且这事没有实质的证据,也不过是猜测而已。 但是看秦炽的反应就知道自己所言不假,没想到这人真的能阴狠到如此地步。 “我知道险些咬伤烨表哥的毒蛇是你放的”,这就是穆识月和秦炽说的话。 其实这件事从开始见到秦沫,知道她救了烨表哥那时起穆识月就怀疑过,只是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直到她记起,前世烨表哥科举中第,秦家办宴庆贺,秦沫和别人说的话传到她的耳里。 她记得自己听到的是秦沫的炫耀,“二哥感激我救了他一命,才求母亲给我寻了这一份亲事”。 彼时好像是秦沫刚刚过完小定,然后她就听见了秦炽说的话,他说:“那妹妹还得谢谢我这个好哥哥”。 然后秦沫就变了脸色。 是以她才有此猜测,今日不过是诈一诈那秦炽,没想到竟得到了意外的收货。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不必叫我 本章重复,不用订阅 这两日家中老人生病,不能码字,对不起支持娇眉的朋友了 穆宸锋见了这阵势脸色就有点不好看了,早知道这样就不拉着三哥和六妹过来了。 起身道:“我看今日这酒宴就结束吧,炽表兄也喝多了,我送他回府”。 说着就绕过身侧的楚弘文和曲志泽,过去拉秦炽的胳膊。 秦炽也有可能是真的喝多了,平时对穆宸锋也算是表示的关爱有加,做足了一个表兄的样子,此刻却仗着酒气一把甩开了穆宸锋的手。 “崔表弟的酒还没喝呢,这酒宴怎么就能散了,况且我还没有喝尽兴”。 屋内的气氛因他这一番作态已经变得有些诡异,夏奕也放下了手中酒杯,席身往后用手肘撑着火炕,饶有兴致的看着面前的几人。 方子昱看看刚刚还和自己划拳的人,莫不是真的喝多了,怎么和印象中那个和善殷勤的形象有点不一样呢,他这样咄咄逼人,好像是有意针对崔表弟一样。 屋内的人都望向几人,倒是穆识月,一直站在穆宸轩的身边没有说话,就连表情都没有变过,像是这事与她无关一样。 夏奕的兴趣上升到最大,这个穆六姑娘可真算是个奇人,这么明显的针对都能视若无睹。 依他看这秦炽想必已经识破她女儿家的身份了,也难怪,两人本就是表亲,就是再不亲近又怎能一直认不出来呢。 只不过秦炽的作为也让他奇怪,自己一个外人都没有拆穿人家,他这个表哥倒是先跳出来了。 这就是夏奕的疏忽了,秦炽在他的眼里不过是跳梁小丑,所以只听他说自己是穆家的外孙,也没有想过刻意去了解,以至于不知秦炽和穆家人关系恶劣。 穆识月此刻真的没有紧张,这屋子里夏奕早就知道自己是谁,旁人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 最坏的结局也不过是实话实说,他们还能将自己怎么样不成。 三哥这样和秦炽那个腌臜货对峙,没的降了自己的身份,可自己则不同,她只是一个无人知道的崔表弟。 于是拉了穆宸锋的衣袖,阻止他继续和秦炽说话。 上前一步,“秦公子既称我一声表弟,又作何如此苦苦相逼,莫不是不看见自己的表弟出丑就浑身不舒服吗,原来秦表哥都是这样对待自己的表亲的,果然是个奇怪的人呢”。 屋内的人本来只以为秦炽是喝多了,所以才颤着穆家表兄弟不放,可是听了崔表弟此话,也觉得秦炽今日的行为多有针对,所以看他的目光也变得奇怪起来。 这些人平日虽然只知玩乐,但是能生在大富之家,也都不是笨的。 秦炽一张酒气熏然的脸蓦地一红,这名声他可不敢背,若是被人传出自己针对穆家的人,穆家毕竟算是自己的外家,如此数典忘祖是会被别人的唾沫星子淹死的。 虽说那些人也无非都是一群假道学,但是他们最喜欢做的就是装着道貌岸然的样子数落别人,但背地里还做些猪狗不如的事情。 黄浩宇作为今天的东道主不得不趁着几人都没有说话的时候去打圆场,于是从主位那边绕过来揽住秦炽肩膀。 “秦兄今日喝得的确有点多,你要是不满意咱们换个地方再玩儿,今天小弟一定奉陪到底”,在他的酒宴上闹出这种事情他也很没面子的。 秦炽却像是谁的面子都不买一样,又一把推开了黄浩宇,只是他推黄浩宇的方向竟是朝着穆识月的。 穆识月说完那句话一直盯着秦炽在看,等着他接自己的话。 所以在她看见秦炽嘴角隐隐翘起一点不起眼的弧度时就觉得不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所以黄浩宇被推过来的时候堪堪的停在她面前一尺不到的距离。 黄浩宇没想到自己也受了池鱼之冤,心底不由对秦炽多了一分不满。 忽然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响起,“秦公子今日邀我来就是要看你撒酒疯的吗,这戏唱的可是没劲的很”。 这声音秦炽很熟悉,这几日他不是一直跟着这声音的主人屁股后面献殷勤吗。 到底没有真的醉糊涂了,夏奕这话明显带着不满,秦炽的动作就带了一丝犹豫。 穆识月没想到秦炽如此的阴险,如果刚才黄浩宇真的被推倒她的身上,日后一旦被人知道自己女子的身份,这事必然会影响自己的闺誉。 一直淡定的心终于升腾起一股怒火,忽然出人意料的向前迈出了两步,走到秦炽的身边。 秦炽不知她要做什么,只是看着她的眼神,那黝黑的双眸中竟像是有火苗在燃烧,但是却是弯弯带笑的样子,就连嫣红的嘴唇都是上扬了一个弧度。 穆识月身体微微前倾,离了秦炽最近的距离,将红唇凑近秦炽的耳边,用银质清铃般的声音轻轻的说了一句话。 秦炽的脸色在一瞬间就由红转白,双目圆瞪,不可思议的望着面前尚不及他双肩的小人儿。 胸膛起伏不定,但是随即就发现自己漏了陷,不说这事他是怎么知道的,自己怎么能一听见那话就乱了方寸,反而表现异常让人家肯定了话中含义。 穆识月说完话就又退回了穆宸轩身后,唇角含笑的望着秦炽。 穆宸轩的目光不由在两人之间梭巡,六妹到底和秦炽说了什么能让他立即色变。 穆识月当着一屋子人的面不好和他解释,且这事没有实质的证据,也不过是猜测而已。 但是看秦炽的反应就知道自己所言不假,没想到这人真的能阴狠到如此地步。 “我知道险些咬伤烨表哥的毒蛇是你放的”,这就是穆识月和秦炽说的话。 其实这件事从开始见到秦沫,知道她救了烨表哥那时起穆识月就怀疑过,只是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直到她记起,前世烨表哥科举中第,秦家办宴庆贺,秦沫和别人说的话传到她的耳里。 她记得自己听到的是秦沫的炫耀,“二哥感激我救了他一命,才求母亲给我寻了这一份亲事”。 彼时好像是秦沫刚刚过完小定,然后她就听见了秦炽说的话,他说:“那妹妹还得谢谢我这个好哥哥”。 然后秦沫就变了脸色。 是以她才有此猜测,今日不过是诈一诈那秦炽,没想到竟得到了意外的收货。 第一百四十五章 桃毛惹事 本章重复,不用订阅 ~~~ ~~~ 穆宸锋见了这阵势脸色就有点不好看了,早知道这样就不拉着三哥和六妹过来了。 起身道:“我看今日这酒宴就结束吧,炽表兄也喝多了,我送他回府”。 说着就绕过身侧的楚弘文和曲志泽,过去拉秦炽的 秦炽也有可能是真的喝多了,平时对穆宸锋也算是表示的关爱有加,做足了一个表兄的样子,此刻却仗着酒气一把甩开了穆宸锋的手。 “崔表弟的酒还没喝呢,这酒宴怎么就能散了,况且我还没有喝尽兴”。 屋内的气氛因他这一番作态已经变得有些诡异,夏奕也放下了手中酒杯,席身往后用手肘撑着火炕,饶有兴致的看着面前的几人。 方子昱看看刚刚还和自己划拳的人,莫不是真的喝多了,怎么和印象中那个和善殷勤的形象有点不一样呢,他这样咄咄逼人,好像是有意针对崔表弟一样。 屋内的人都望向几人,倒是穆识月,一直站在穆宸轩的身边没有说话,就连表情都没有变过,像是这事与她无关一样。 夏奕的兴趣上升到最大,这个穆六姑娘可真算是个奇人,这么明显的针对都能视若无睹。 依他看这秦炽想必已经识破她女儿家的身份了,也难怪,两人本就是表亲,就是再不亲近又怎能一直认不出来呢。 只不过秦炽的作为也让他奇怪,自己一个外人都没有拆穿人家,他这个表哥倒是先跳出来了。 这就是夏奕的疏忽了,秦炽在他的眼里不过是跳梁小丑,所以只听他说自己是穆家的外孙,也没有想过刻意去了解,以至于不知秦炽和穆家人关系恶劣。 穆识月此刻真的没有紧张,这屋子里夏奕早就知道自己是谁,旁人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 最坏的结局也不过是实话实说,他们还能将自己怎么样不成。 三哥这样和秦炽那个腌臜货对峙,没的降了自己的身份,可自己则不同,她只是一个无人知道的崔表弟。 于是拉了穆宸锋的衣袖,阻止他继续和秦炽说话。 上前一步,“秦公子既称我一声表弟,又作何如此苦苦相逼,莫不是不看见自己的表弟出丑就浑身不舒服吗,原来秦表哥都是这样对待自己的表亲的,果然是个奇怪的人呢”。 屋内的人本来只以为秦炽是喝多了,所以才颤着穆家表兄弟不放,可是听了崔表弟此话,也觉得秦炽今日的行为多有针对,所以看他的目光也变得奇怪起来。 这些人平日虽然只知玩乐,但是能生在大富之家,也都不是笨的。 秦炽一张酒气熏然的脸蓦地一红,这名声他可不敢背,若是被人传出自己针对穆家的人,穆家毕竟算是自己的外家,如此数典忘祖是会被别人的唾沫星子淹死的。 虽说那些人也无非都是一群假道学,但是他们最喜欢做的就是装着道貌岸然的样子数落别人,但背地里还做些猪狗不如的事情。 黄浩宇作为今天的东道主不得不趁着几人都没有说话的时候去打圆场,于是从主位那边绕过来揽住秦炽肩膀。 “秦兄今日喝得的确有点多,你要是不满意咱们换个地方再玩儿,今天小弟一定奉陪到底”,在他的酒宴上闹出这种事情他也很没面子的。 秦炽却像是谁的面子都不买一样,又一把推开了黄浩宇,只是他推黄浩宇的方向竟是朝着穆识月的。 穆识月说完那句话一直盯着秦炽在看,等着他接自己的话。 所以在她看见秦炽嘴角隐隐翘起一点不起眼的弧度时就觉得不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所以黄浩宇被推过来的时候堪堪的停在她面前一尺不到的距离。 黄浩宇没想到自己也受了池鱼之冤,心底不由对秦炽多了一分不满。 忽然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响起,“秦公子今日邀我来就是要看你撒酒疯的吗,这戏唱的可是没劲的很”。 这声音秦炽很熟悉,这几日他不是一直跟着这声音的主人屁股后面献殷勤吗。 到底没有真的醉糊涂了,夏奕这话明显带着不满,秦炽的动作就带了一丝犹豫。 穆识月没想到秦炽如此的阴险,如果刚才黄浩宇真的被推倒她的身上,日后一旦被人知道自己女子的身份,这事必然会影响自己的闺誉。 一直淡定的心终于升腾起一股怒火,忽然出人意料的向前迈出了两步,走到秦炽的身边。 秦炽不知她要做什么,只是看着她的眼神,那黝黑的双眸中竟像是有火苗在燃烧,但是却是弯弯带笑的样子,就连嫣红的嘴唇都是上扬了一个弧度。 穆识月身体微微前倾,离了秦炽最近的距离,将红唇凑近秦炽的耳边,用银质清铃般的声音轻轻的说了一句话。 秦炽的脸色在一瞬间就由红转白,双目圆瞪,不可思议的望着面前尚不及他双肩的小人儿。 胸膛起伏不定,但是随即就发现自己漏了陷,不说这事他是怎么知道的,自己怎么能一听见那话就乱了方寸,反而表现异常让人家肯定了话中含义。 穆识月说完话就又退回了穆宸轩身后,唇角含笑的望着秦炽。 穆宸轩的目光不由在两人之间梭巡,六妹到底和秦炽说了什么能让他立即色变。 穆识月当着一屋子人的面不好和他解释,且这事没有实质的证据,也不过是猜测而已。 但是看秦炽的反应就知道自己所言不假,没想到这人真的能阴狠到如此地步。 “我知道险些咬伤烨表哥的毒蛇是你放的”,这就是穆识月和秦炽说的话。 其实这件事从开始见到秦沫,知道她救了烨表哥那时起穆识月就怀疑过,只是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直到她记起,前世烨表哥科举中第,秦家办宴庆贺,秦沫和别人说的话传到她的耳里。 她记得自己听到的是秦沫的炫耀,“二哥感激我救了他一命,才求母亲给我寻了这一份亲事”。 彼时好像是秦沫刚刚过完小定,然后她就听见了秦炽说的话,他说:“那妹妹还得谢谢我这个好哥哥”。 然后秦沫就变了脸色。 是以她才有此猜测,今日不过是诈一诈那秦炽,没想到竟得到了意外的收货。 第一百四十六章 莫要狡辩 条毒蛇? 那日的事情,如今想来他也不觉得自己是做错了。 起因很简单,他睡了府内的一个丫鬟,结果那丫鬟有了身孕被穆祯发现。 穆祯此人因自己的遭遇,最是痛恨那些爬床的丫鬟,也恨父亲的荒淫,所以知道此事后立即杖毙了那个丫鬟,然后又罚自己跪了三天的祠堂。 春寒料峭,祠堂的青石地面彻骨寒凉,整整三天,他跪在那里,每日只吃清水加白饭。 从那以后,他就暗恨上穆祯,同时也恨上了她的儿子。 凭什么那人一出生就有比他更得人心,凭什么他想要什么只要和母亲说一声就成,凭什么他能有嫡子的身份,自己却只是个做小伏低的庶子。 所以当他从祠堂出来后偶然一日在外见到了草丛中的青蛇就想到了这个办法。 于是找人暗中捉了一条有毒的银环蛇,在秦烨同往日一样在树林中读书时悄悄的放在里边,并且还在秦烨的鞋底涂了吸引虫蛇的草药粉。 只是他没想到,秦沫会冲在秦烨前边,代他受那蛇的攻击,更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秦沫竟然安然无恙。 要知道,他可是亲眼见过那确实是货真价实的银环蛇,这件事一直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只是这事一直做得隐晦,并没有其他人知晓,穆识月又是从哪里寻到的蛛丝马迹。 事情到了这一步,秦炽自是不敢再为难穆识月,只能仗着酒气说了些胡话。 一直处于观望状态的夏奕这个时候才上前一步走到当事几人的面前,看着被楚弘文搀扶着似梦似醒的秦炽,口中几不可查的流出一声轻嗤。 “秦兄弟醉成这个样子,想必那有趣的游戏也是玩儿不成了,我看今日就到这里吧,下次若是再有这样的宴席”,夏奕的话说道这里停顿了一下。 “也就不必叫我了”,秦炽被楚弘文揽着的双臂立即紧绷起来,只是不敢露了马脚,依然紧闭双眼装醉。 在场的人也都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意思,本来这一顿饭也算是宾主尽欢,只除了现下闹的这一出撒酒疯而已,怎么夏公子就说无趣。 夏奕也不解释,回身一撩衣襟下摆,看着一旁似是极为了解自己的方子昱抿唇浅笑,语气不善的道:“还不走,准备在这里过夜不成”,说完也不等他是否跟上,下炕趿了鞋,也不告别就甩手走了。 留下方子昱大大方方的像屋内人抱拳道:“夏公子在和你们玩笑,他这个人呀,爱说反话,说不要叫他就是一定要叫他的意思”。 众人都是一脸不解的神色,还有这么说话的呢,总是反着说话? 穆识月可是管不到这些,见夏奕一走,秦炽被自己吓得不敢说话,心道今日竟就叫自己如此蒙混过去了。 那还耽搁什么,赶紧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于是看也不看秦炽一眼,只冲黄浩宇淡淡颔首以示谢意。 穆宸轩此刻虽然满腹疑问,但也只是敛了心神客套的和其他人道别。 已经没得玩了,穆宸锋再留下也已经没有意义,于是也要和那两兄妹一起回府。 却是被穆宸轩挡在了马车外边,“五弟莫不是以为我们将你带了出来就一定要把你带回去吧”。 穆宸锋有些怔愣,难道不是这样吗,即便不是,那顺带把自己带回去又怎么了。 穆宸轩看着穆宸锋怔怔的样子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这么不开窍且不识时务的人真的出自他们穆家吗。 要不是他勾搭的那一些狐朋狗友,还非拉着自己同来,怎么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你自己回去吧,我可不想让三伯母将我当成你的同党兼帮凶,所以,你最好还是离我远一点”,穆宸轩咬牙切齿的说完这句话。 站在一旁的穆识月也并不想为他求情,这样不沉稳且不值得同情的堂兄,也实在是该给他一些教训。 不顾五弟的反应,待穆识月上了马车还没有坐稳时穆宸轩便令车夫赶车,马车便笃笃而动,片刻就离开了那小胡同。 这时候已经快到未时末,街上的一些小摊贩已经开始拾掇自己的摊子准备回家。 穆识月掀着车帘往外看,现在她是男子扮相,也就不用顾忌闺颜一类的事情,所以就大胆的将下巴垫在马车的菱格窗弦上,大大方方的打量着接到两边的繁华。 凤阳城并不像京城一般还有宵禁,只不过因位置在东南,离外海并没有太远,所以也偶有倭寇借着流民的名义到城中来打秋风。 虽然官府对这方面的管制十分的严格,但是终究无法肃清,所以这些平头百姓为了安稳度日,每日都是早早的收了营生,回家关起门户守着家人渡这漫漫长夜。 这些都是穆宸谦和自己讲的,有时候他去看长兄的时候碰见自己也会与讲些大道理给她听。 马蹄的哒哒声混杂周围热闹的讨价还价声、叫卖声,虽然平常,但却有着难得的温馨。 待回了府内,穆识月没有先去拜见祖母,毕竟不能这样一身装扮出现在长辈的面前。 只是不曾想回了芳歇院却得了下人的禀告说二太太派人过来说免了今日的请安,告诉六姑娘不用过去了。 问了今日没有随她们一起出去的菱烟可是发生了什么事,菱烟使了个眼色让屋内的端水拿帕子的几个小丫鬟出去。 然后接过其中一个小丫鬟手中的帕子拧干,细致用心的帮着穆识月擦脸。 看着洁白帕子上立即印了一层灰色,心道姑娘这是到哪里了弄成这样。 “好像是三姑娘和五姑娘出了点矛盾,这是传话丫头透漏出来的,不过她只是一个使唤丫头,所以正房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也不知道”。 “只是不经意瞧见三姑娘和五姑娘都是鬓钗凌乱、衣衫不整的跪在地上” 第一百四十七章 闯慈延堂 “二伯母,我想领了桃子的不止我一个人吧,您若是这样就怀疑我去害四妹,这个请恕景云不能信服”。 “而且我一个身在闺中的姑娘家,虽谈不上有多金贵,但是桌子上的任何水果都是洗干净了才能呈上来的,我从来都不知道桃子是有毛的,又怎么会知道这桃毛是碰不得的东西”,穆景云头头是道的解释着。 她这话还是有些道理的,在场的几位姑娘都深表同意,桃子有毛的事她们也是今日才听说的,更别说桃子的毛还有此等功效,今日之前都是闻所未闻的。 陈氏没想到穆景云还能有如此条理清晰的口才,往日还真是小瞧了她。 “别人不知道不代表你一定不知道,今日我除了被你劝得穿了那衣裳以外,其他事情都是新叶帮着打理的,她是从小就跟着我的,定然不会有问题”。 穆卿临是认准了此事一定和穆景云有关,否则怎么就会那么巧,不仅出了丑,还是在怀远伯府来人的面前,要说此事和穆景云没有关系,她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穆景云闻言刚刚收起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四妹宁可相信一个奴才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姐姐吗,往日我们姐妹感情也不错,没想到还不如一个小丫鬟”。 她的声音嘶哑中还透着娇弱,让人不自觉的就起了怜惜之心,存在感一直很低的四太太苏氏都有些不忍,想要出声帮她说句好话。 只是话未出口就被身旁的三太太容氏悄悄的拉了一下,侧目就看见容氏悄悄的向自己使了个颜色暗示自己不要冲动。 苏氏虽多又不接,但是她也知道这位三嫂要比自己精明得多,她既然拦下自己定然是有理由的。 容氏拦下四太太后就端起自己旁侧几案上的茶杯轻轻嗅着茶中的香气,上好的铁观音,正和她的胃口,她不喜绿茶馥郁也不喜红茶醇厚,偏爱乌龙茶这种香气悠长、滋味甘鲜。 相比于她的娴静安然,底下跪着的两人却是更为煎熬,一个想早点抓出害自己的人,一个想快点洗脱自己的嫌疑。 就在这种焦灼不堪的局面下,二太太派到芳歇院检查衣物的丫鬟回来了,附在陈氏耳边简单的说了两句话就退了下去。 穆景云盯着二太太的表情,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过了这一关。 其实在穆卿临跑回院子里的时候她就说着一副是自己要在祖父寿宴上穿的,希望六妹别给弄脏了,哄着穆卿临换下衣裳才回了惠风院。 待穆卿临一走她就命大丫鬟小满将那衣裳悄悄的浆洗出来尽快弄干,洗衣服倒是快,只不知道那衣裳干了没有。 陈氏的表情和之前一模一样,没有一丝的变化,这让穆景云的心中不免有些打鼓。 这时忽听外边有小丫鬟进来通传,说芳歇院的燕姨娘求见老夫人。 屋内的人都颇为不解燕姨娘怎么过来了。 穆家虽然嫡庶待遇相同,但不能说穆家是那乱了嫡庶尊卑的没有规矩的人家,只是穆家更注重对庶出的培养,不至于让他们蒙落尘埃而已,但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的。 例如穆识月比穆景云要小,但是出于嫡出的身份,在两人见面的时候穆景云是要先行半礼穆识月才会还她半礼的。 而一个姨娘如此莽撞的闯到主院来,这也是很没规矩的事情,所以在场的人心中都稍稍带了些鄙夷。 只是鉴于穆景云现在还跪在那里,穆老夫人和陈氏都想听听燕姨娘不顾规矩闯来是为了什么,还有燕姨娘怀有身孕,至少还是要给一些薄面的。 于是陈氏得了穆老夫人的肯定后叫丫鬟带了燕姨娘进来。 燕姨娘进来的时候比穆景云要淡定得多,她姿态翩跹的走进来,丝毫没有因为自己妾室的身份有一丝一毫的自卑,只是在走到堂屋正中的时候低头屈膝恭敬的行了一个礼。 燕姨娘怀胎已经五个月了,由于保养得当,穆五爷对她腹中胎儿也十分重视,所以每日的补品都是换样来的,以至于她的腹部隆起的比平常五个月的要大一点。 穆老夫人见了连忙叫她起来,“怎么说你怀的也是我穆家的子孙,就不要再行什么大礼了,还是要以腹中胎儿为主”。 这话说的虽然不怎么好听,但是燕姨娘如今就是以腹中胎儿为傲的,所以闻听此话也没有觉得不妥,只以为老夫人照顾她们母子。 笑着的和老夫人道谢后看向跪在地上的女儿问道,“奴婢听说三姑娘和四姑娘打架了,所以特地来待三姑娘向四姑娘赔罪的”。 穆卿临还以为燕姨娘是仗着肚子里的胎儿来给穆景云求情的,听了这话不免怀疑的看了燕姨娘一眼。 要说以往她也是见过燕姨娘的,只是没有仔细看过,可眼前这个小腹凸起的女子吟吟含笑的侧头看着自己,竟真的应了那句回眸一笑百媚生。 难怪穆景云长得那般漂亮,原来是遗传自她的生母。 在她怔神的空档,燕姨娘款款的走到了她的面前,只是脸却是朝向主位的祖母。 “今日的事不论谁对谁错,三姑娘作为一个姐姐都不应该和四姑娘动手,奴婢知道自己身份卑微,不敢说三姑娘什么,只能为她的错处待她受过,只求四姑娘不要和自己的姐姐计较,也希望老夫人和二太太原谅三姑娘年纪小不懂事”。 说完才将脸转向穆卿临,屈膝道:“还请四姑娘受下奴婢这一礼,三姑娘常和奴婢说您是她在府中最谈得来的姐妹,说是姐妹其实更像知音,两位姑娘不要因为一点小事就生了情分”。 燕姨娘的声音不同于穆景云,更多的是一种柔媚,这种柔媚不是像穆景云一样相于表面,而是仿佛刻在骨子里一样,且能以骨蚀骨,让你不自觉的将这种媚刻印在心里。 穆老夫人眯眼看着唱念做打皆不落俗套的燕姨娘,心中轻叱燕姨娘心机深沉,但也不动声色的看她想做什么。 燕姨娘毕竟怀着五房的希望,穆卿临这点道理还是懂得,连忙伸手想将燕姨娘搀扶起来。 第一百四十八章 关心则乱 口中还说着,“燕姨娘怀着身孕,卿临倒是不敢受你这一礼了”。 只是话一说完手还不待收回就见燕姨娘哎呀一声往后退了去。 穆卿临傻了,这是什么情况,自己只是要搀扶她起来,她怎么就往后倒去,不会是想冤枉自己吧。 燕姨娘却只是后退了两步就停住了,只是却吓坏了穆老夫人和陈氏。 老夫人担心的是自己的子嗣,陈氏却是担心自己女儿刚刚那一接触确实很难撇清。 还好燕姨娘只后退两步就站定了,两人的心就都放下了。 燕姨娘安慰似的冲穆卿临一笑,“四姑娘不用担心,我没事”。 穆老夫人看燕姨娘还有道歉的意思,也不想看她的目的了,她自己不在乎不打紧,可那是五郎一房唯一的希望,她可不敢马虎。 于是出言道:“现在事情还没有查清楚,燕姨娘就急着道歉是不是早了些,况且如果真要道歉也得云丫头自己道歉方显诚意,你还是不要在那晃了”。 说完,又吩咐到:“青杏,给燕姨娘搬个凳子”。 堂中是有几把交椅摆在两侧的,只是燕姨娘身份低微,即使要坐也是不能坐在正位的。 不过这样燕姨娘就已经很知足了,想来她也是整个穆家唯一的一个能登堂入室还有座位的姨娘了吧。 “奴婢谢老夫人疼爱,那就却之不恭了”。 陈氏看着她的那一副样子忽然觉得心里十分不舒服,这燕姨娘让她想起自家的老爷,二老爷穆汎,孩子都已经那么大了还惦记着收小的。 看这燕姨娘的样子,的确是个能勾人心魄的东西,是不是所有妾室都会如此。 陈氏想着幸好这燕姨娘不是自己老爷的妾室,不然她这个主母的位子可就坐不牢了。 燕姨娘坐下后陈氏终于寻到机会,冷冷的问道:“燕姨娘难道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你就这样的闯过来总的给我们个理由吧吧”。 燕姨娘微微一笑,“二太太说的是,刚刚奴婢见过您派去的丫鬟,她过去的时候奴婢正在帮三姑娘给老太爷寿宴时要穿的新衣裳熏香,听说了今日发生的事情,担心三姑娘冲撞了长辈们所以过来赔罪的”。 陈氏的眼睛一眯,这燕姨娘母女今日都是让人刮目相看啊,穆景云已经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没想到她的生母也是个灵透的人,还是得打起精神应对。 “燕姨娘消息倒是灵通,只是三姑娘毕竟是我们府上的姑娘家,哪里又轮得到姨娘来道歉”。 陈氏的语气其实已经很是不好了,燕姨娘却像是没她什么事的样子无所谓的笑笑,“是奴婢僭越了,怒别也是关心则乱,还请二太太宽宏大量不要和我计较”。 陈氏闻言也不敢再计较了,万一传出她一人独大的流言怎么办。 想通后转过去向穆老夫人说:“儿媳刚刚派人去找今日卿临穿的那件衣服,只是被燕姨娘拿去说正在帮着熏香,过了一会儿拿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桃毛,所以没有直接的证据能指认三姑娘”。 这事就有待考量了,如果真的不是穆景云所为,为什么那衣服早不熏香晚不熏香,偏赶上穆卿临穿过以后派人去寻的时候熏香,这中间如果是将那衣服洗干净了用铜壶灌了滚水熨烫干了也未可知。 只是这事没有实质的证据,就算是掌家太太也不能随意指责。 “这也是奴婢来此的原因之一,奴婢也只是想着三姑娘参加老太爷寿宴是很正式的场合,所以帮她准备衣服,没想到竟产生了误会。” “如果二太太因为这事怀疑三姑娘,那就都是奴婢的错了”,燕姨娘柔柔的道,好似这事真的只是她一个人的好心而已。 穆卿临这回听明白了,到底还是没能找到证据指正穆景云,不过燕姨娘应该不会撒谎吧,毕竟刚才自己险些害她摔倒她都没有仗着腹中胎儿指责自己,这样善良的人应该不会说谎吧 “算了,今日就到这里吧,这时慢慢再查,只是眼下,你们两个姐妹竟然能为了一点小事大打出手”,穆老夫人说到这里语气逐渐加重。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姐妹间也是如此,家里让你们和和睦睦的生活在一起是希望将来你们即使不在穆家了也会守望相助,不忘今日情谊,可没想到你们竟然能如此不顾姐妹亲情”。 说着穆老夫人环视了一下其他几位一直没敢说话的自己姑娘们,“今日的事你们也都看见了,希望你们也都能引以为戒,一家人一定要荣辱与共,且不可因为利益就不顾血脉亲情”。 “所以在事情真相查出以前,你们两个都先到祠堂去跪一宿,明日开始就不要出你们的院子了,《女戒》、《女则》每人各抄写五十遍,直到你们祖父的寿宴当天”。 穆卿临一怔,祖母这个惩罚是不是太重了,毕竟自己才是苦主,为什么要连她都要罚。 且今日在庄嬷嬷面前丢了面子,若不趁着这几日弥补,那庄嬷嬷对自己的印象一定是极差的。 思及此穆卿临就上前一步想要辩解,只是话还没有说出口,穆老夫人就冷冷的道:“不服管教一次加十遍”。 穆卿临要说的话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不敢说出来。 二太太想帮忙求情,只是同样的,求情的话还没有说出口老夫人就道:“求情一次加十遍”。 这下好了,老夫人是罚定了这姐妹两个了,这回再也没有人敢求情。 穆卿临只能跟着穆景云乖乖的应下了这个惩罚。 “你们先回去梳整一下再去祠堂吧”,现在正是刚入七月的时候,暑热无处不在,即便往日冰冷的祠堂此刻也是不觉得凉爽,所以跪上一宿并不会有什么害处。 穆老夫人当然也是知道这一点才敢如此惩罚她们两个。 但是没有人知道,这老太太此举的真正用意是什么。 她们都以为自己老了,不管府中的事了,其实并不是这样,她只是只看不说话,但真的涉及到全府利益的事她也不会放任自流。 只是今日的事,她们以为自己不知道她们想在庄嬷嬷面前表现吗。 第一百四十九章 你来我往 她有自己的打算,人都是自私的,穆府的中那几位姑娘,说是自己的孙女,可是除了大郎和五郎家的两个,其他的和自己是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 无论表面上多么母慈子孝,在她的心里,无非也是尽义务而已,若是真的碰到庶子和自己的儿子利益相争时,当然会先考虑自己的孩子。 此事也是,她听老大媳妇说了,这怀远伯世子性子极好,也知道上进,她不求自己的孙女能有多显赫的婆家,只要能夫妻和睦她就知足了。 “老二媳妇,至于四丫头这事,你一定要彻查清楚,能使出这种不入流的手段,一旦查出来,定要严惩不贷”。 二太太比穆老夫人更希望揪出这个害了自己姑娘的人,于是郑重其事的应下此事。 之后的几天,陈氏风驰电掣般查出了几个中饱私囊的奴才,还有两个背地里胡搞的丫鬟小厮,但就是穆卿临的事情还没有头绪。 一时间府中的下人们都惶惶不可终日,生怕二太太这股怒火不小心烧到自己身上。 这个时候终于有人坐不住了,到二太太那里告密说看见三姑娘身边的大丫鬟曾经鬼鬼祟祟的拿着三姑娘的衣裳进了她自己的屋子。 陈氏得了这一线索,也不顾着穆五爷还在府上,就让她的乳娘周嬷嬷带着仆从到到芳歇院强行传走了穆景云的大丫鬟小满。 那时穆景云正和燕姨娘在院子里赏花,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穆景云想要阻拦,但是被周嬷嬷挡在了那里。 “三姑娘,今日有人和我们太太禀告,说看见您的这个丫鬟偷偷拿了那日您给四姑娘穿的衣裳去她房里,所以太太怀疑此事是这丫鬟所为,要拿了她去问话”。 穆景云没想到百密一疏,竟然被人发现了,小满这丫头也是够笨的,这样的人她就是留着也没用。 但若是让她就这样被二伯母抓去审问,万一把自己招出去怎么办。 “周嬷嬷,我敬您是二伯母的乳嬷嬷平日对您也是多有尊敬,您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吗”,穆景云目光寒冷的望着周嬷嬷。 周嬷嬷平日见到最多的就是二太太管家之上的威严,这点儿小冷风她根本就不在乎。 “三姑娘,这是我们太太的意思,奴婢也不好违背,您有什么事直接找我们太太去说,奴婢只是听命行事,请三姑娘不要为难奴婢”,周嬷嬷虽然眼角带笑,但是笑意却未达眼底,语气也并不友善。 穆景与也有些动了气,不过是个奴才而已,就敢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自己好歹也是府里的姑娘,虽只是庶出,也不是一个奴才能欺侮的。 刚要出言讽刺,就被燕姨娘抢过了话头:“周嬷嬷,容奴婢说一句大不敬的话,即便二太太是掌家夫人,可是像这种把手伸到隔房小叔子院里的事,奴婢还真是闻所未闻”。 她的声音虽然娇弱,但是话却说得让人无法反驳。 周嬷嬷看着她略微鼓起的腹部,心中鄙夷,不就是怀了身孕吗,弄得像揣了个宝贝金疙瘩一样。 想到那一日穆老夫人对燕姨娘的纵容,周嬷嬷还是有些犹豫的,不管老夫人看中的是燕姨娘这个人还是她肚子里的种,她都不敢忽视掉燕姨娘这个人。 一个从丫鬟爬到通房,又爬到妾室,最后熬死了主子的陪嫁丫鬟,她当然不敢小瞧。 “燕姨娘,穆府并没有分家,您说这话岂不是伤老夫人老太爷的心吗”,周嬷嬷可是跟随陈氏多年的老嬷嬷,若是没点斤两也枉费陈氏多年的依仗。 燕姨娘早前很少和周嬷嬷接触,但也深知此人不是简单的角色,本也没想几句话就能打发了。 “奴婢怎么敢说这样的话,不过毕竟我们老爷还在府中,打狗还须看主人,周嬷嬷想绑个奴才三姑娘当然不敢阻拦,只是此事还是秉了我们老爷,有他来定夺”。 “燕姨娘怕是已经忘了吧,老夫人已经将四姑娘这事全权交给我们太太处理,你这般阻拦莫不是有什么猫腻”,周嬷嬷斜眼睇着燕姨娘,她也不过是个奴才,还敢和自己大呼小喝的。 要知道,在惠风院,二老爷的几个妾室对自己也都是恭敬有加的,没想到五房的姨娘倒是有些胆色。 “姨娘,既然二伯母想要小满过去,那就让她过去吧”,穆景云突然说道。 小满那丫头早就被她敲打过了,定然是不敢泄露自己的事,犯不着为这事和二伯母身边的红人伤了脸面,到时大家都不好看。 燕姨娘看她笃定的样子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但是穆景云话已经说到这了,她只是个姨娘,当然也不能反驳。 于是只能看着周嬷嬷洋洋得意的将小满带走。 燕姨娘拉了穆景云到她的房中,遣散丫鬟关起房门,谨慎的道:“云儿为什么让周嬷嬷把人带走”。 穆景云伸出手指看着自己的莹白指尖在菱格窗子投射进来的光影里煜煜闪光,轻笑道:“姨娘不要紧张,小满是不敢说出我的,她的弟弟生了重病,要用比较贵的一味药维持,若不是我帮她,她弟弟的命早就没了”。 能为自己卖命也是小满的福气,牺牲了她一个,待自己日后成功,自然会重赏她的家人。 “糊涂”,燕姨娘闻言却斥责道。 “云儿,你怎么这般糊涂,你今日轻易的就交出为自己卖命的丫鬟,日后还有那个人敢真心的为你做事,你怎么也不想想”,燕姨娘恨铁不成钢的盯着穆景云。 平时这些拿捏人的手段她也是没少教她的,怎的还是如此的不开窍。 穆景云闻言坐直了身子,想想燕姨娘的话,觉得很有道理。 小满是近两年才被提上来做了她的大丫鬟的,自从她知道小满的家境后就对她颇为照顾,就是为了她能安心的为自己做事。 所以这次陷害穆卿临的事情她也只敢交给小满去做,为的就是她能帮自己保守秘密。 可是当她这么做的同时,也知道这事一旦被发现,那定然是要有人背锅的。 第一百五十章 雀登枝 所以她也答应了小满,真的到了事发的一步,只要她能帮着应承下来,她会送给她的家人一个小庄子和一百亩田地。 只是她忽略了,奴婢也是人,他们也会珍惜自己的性命,这样轻易的就被主子舍了性命,唇亡齿寒,其他人会怎么想。 穆景云听了燕姨娘的解释,才发现自己做了一件自毁长城的事,这样把手下人的心推离自己,以后再想做什么定会十分艰难。 “姨娘,那现在还有什么办法能补救吗,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我以为只要这事和自己没关就行了”。 燕姨娘虽然恨其不争,但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办法还是要帮着想的。 于是当第二天陈氏抽出时间审问小满的时候,小满的口供就是因为三姑娘平日只信任同为大丫鬟的落雪,所以心生不满。 那一日见小厨房送来一筐新鲜的桃子,想着姑娘不知道桃毛会致痒,想悄悄抹在姑娘的衣服上让她也受些苦,撒撒心中的怨气。 只是没想到那件衣裳会被四姑娘先穿在身上,才有了如今的事。 小满涕泪横流的表达了自己的善妒,和对三姑娘的辜负,对不起三姑娘,愿随三姑娘惩罚云云。 陈氏听了此话也不知道该不该信,但是想到平日穆景云对自己的恭敬和对四丫头的照应,又觉得她不会是那阳奉阴违之人,心中就信了五分。 于是派人传了穆景云过来,将小满说的话重复了一遍,看着穆景云错愕并痛心疾首的模样,二太太的信任上升到七分。 “三丫头,这毕竟是你的丫鬟,你看该怎么处置”,二太太看着穆景云问道。 穆景云没有回答陈氏的问话,倒是向着陈氏盈盈拜倒,期期艾艾地道:“景云不知这事的起因竟是这样,无论原因是什么,到底是因为景云才害的四妹妹遭此祸事。终归是景云的不是,请二伯母先惩治景云”。 她这话说的十分合陈氏的心意,她就说这孩子是个好的,果不其然,自己被心腹丫鬟背叛不想着先怎么惩治刁奴,却先自请其醉,单就这一个行为就知这丫头是个心善的人。 只是这事要是就此放过又多有不甘心,毕竟卿临也算是待她受过,总是让她觉得心中意难平。 “景云丫头,这事虽然你也是受害的一方,但是谁让你识人不清,养了这么一个白眼狼,你好好找卿临认个错,她不去计较这事也就算了吧,以后可切莫再如此糊涂了”。 “二伯母说的对,我会去找四妹认错的,一定会让她原谅我的,只是……”。 穆卿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陈氏示意她有话就说。 “这样吞吞吐吐的可就失了我们的大家风范,有话尽管说就是了”。 “二伯母,这丫鬟如此对待侄女,实在是让侄女伤心,能不能恳请二伯母将她交给侄女处置,以解景云心中怨气”。 现在在陈氏心中,穆景云就是惨遭丫鬟背叛的傻姑娘,又哪里会不应的,于是答应了她的请求,并严明一定严惩不贷。 穆景云心中暗暗得意,面上却不显露分毫,大摇大摆的带着小满回了芳歇院。 心中暗叹姨娘的聪慧,若不是她给自己出了这么个注意,并且派人悄悄打点好一切,又怎么会如此顺利的从二伯母手中要回小满。 人到了她的手里,怎么处置还不是她说了算,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把二伯母那里糊弄过去。 但是更多的还是感叹自己不争气,到现在还需要姨娘为自己善后,看来以后还是要和姨娘多多学习。 这一切穆识月早都得了絮儿的禀告,至于她们之间的斗法她真的一点也不想参与,现在正有一件让她头疼的事。 昨日陆掌柜来见她,说订好了铺子开张的日子,想几家铺子同时开业,不同经营方向的铺子选一样的名字,要让这名字一炮而红。 当时穆宸轩也在,三人商量了办天给这铺子取个什么名字,最后一致选定了“雀登枝”的招牌。 毕竟他们想做与众不同的,那就不能落了俗套,这个名字雅俗共赏,得到三人一致赞同。 穆宸轩是趁着午休从族学中溜出来的,商议好后就赶紧回去了。 剩下陆掌柜和穆识月商量一些小细节。 “小的觉得姑娘画的这个招牌的图样就十分显眼,只要是我们雀登枝售出的东西在外包装上都刻上这个印记,总比写上名字要更吸引那些太太小姐”,陆掌柜拿着穆识月画出的“雀登枝”印记说道。 这还是穆宸轩的主意,他说要有自己的特色,也要让人一眼就能认出这东西出自哪里,于是出了这个注意。 穆识月画了好几副样图才选中了一个枝干略粗的梅花花枝上一只长尾雀鸟翘首而立,并上覆祥云的图案。 路大掌柜见了连连称赞,两人拍案定下此样。 二人从午正一直说到了未时末,才觉得没有遗漏。 陆掌柜收拾东西准备要走的时候才不经意的提起,“六姑娘,前两日金家三少爷找到在下,托我问问您答应他的事结果如何”。 穆识月一时没有想起来这个金家三少爷是谁,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哎呀,这些日子各种事情,早就把这个金三少忘在脑后了,哪里还记得他的事情。 当时本也存着晾晾他然后就拒绝的心思,没想到他如此执拗,找了三哥不够,又找到了陆掌柜这里。 “这事我还没跟父亲商量,你帮我告诉他等祖父寿宴之后再答复他”。 金三少那里哪有她这样悠闲,那个铺子他是势在必得的,只是如今总是见不到穆六姑娘的面,想要劝说也无从下手。 陆掌柜的话传到了也就不再多言,穆识月想起还没有找到送给祖父的寿礼,说不得还得出府一趟,索性又道:“算了,明日我可能会出府,你让他在上次咱们见到他的那家驻味亭茶馆等我吧”。 她即便不想答应也不能晾着人家太久,毕竟金霖几次相见都是客气有加,她也不能做的太过分,还是早早说清楚的好。 第一百五十一章 前世故人 七月流火,火辣辣的太阳依旧高悬,穆府长辈心疼姑娘们,停了小学堂的课,男儿们要扛得住历练,所以族学是照常要上的。 是以第二日穆识月和老夫人说想出府再去母亲铺子里的时候没有遇到任何阻拦。 穆卿临和穆景云被勒令在房中受罚,慈延堂中也好像少了些热闹劲儿。 老夫人的精神也没有往日好,不只是因为气氛不够活跃还是天气太热的缘故。 那一日女扮男装出府的事早就被二伯母告诉了祖母,只是这几日两人一直在关心穆景云和穆卿临的事,所以对她这一出格举动倒是没有责怪。 穆识月不免有些高兴,得到长辈的默许,以后自己再出门就会更方便了。 “祖母晚上睡得可还安稳?”穆识月悄悄的问穆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幻儿。 “老夫人近来忧思甚重,再加上夜晚更是闷热,所以总是要到午夜以后才能睡着。常大夫又嘱咐过不能用冰,怕她老人家受不住,所以很是辛苦”,幻儿对此事也一筹莫展。 老夫人心善,不忍让她们这些丫鬟守在身边掌扇到半夜,所以只自己在那熬着。 穆识月不免为祖母的身体担忧,虽然知道以前世阅历祖母定然是高寿的,但身体有疾也是不美的,她当然希望祖母能永远康建下去。 大夫人吴氏坐的位置离穆识月不远,不经意听见两人的谈话,侧头问了穆老夫人这些日子的身体状况。 道:“儿媳倒是知道一个方子,有可能缓解母亲的症状”。 穆识月闻言凑了过来,“大伯母说的是什么方法,祖母可否一试”。 穆老夫人其实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无外乎是天气太热睡不着而已。 “哪里就让你们这样大惊小怪的,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并没有什么不妥,莫在为这些小事让你们忧心了”。 吴氏正色道:“母亲,好多的病症都是由小及大的,趁着轻的时候发现了治好了它当然是再好不过。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就是为了我们这些晚辈您也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 三太太四太太也在一旁劝说,老太太乐不可支的道:“好好好,知道你们孝顺,大媳妇就说说吧,是什么好方子”。 “儿媳说的这个也不算是药,就是用几味中药燃香,辅以针灸疗法,对应几个特定的穴位”,大夫人简单解释道。 然后又加了一句:“这方子媳妇儿还是从鲁国公老夫人那里打听来的呢,前年她老人家为了家中琐事心烦不已,加之暑气正盛,积了火气在心里,找了好几个太医都看不好,最后就是用这个方子缓解的”。 “哦?这倒是个好方法,还不用吃那些苦参参的中药,倒是可以一试”,穆老夫人听说不用吃药欣然应允。 屋内众人都一副想笑却不敢笑的样子,不怪人家说老小孩儿、小小孩儿,这老人有时候也像是小孩子一样爱耍些小性子,没想到就连一贯沉稳内敛的穆老夫人都是如此。 “那好,儿媳这就叫人回去把那方子找出来,到时少不得麻烦二弟妹找个针灸方面的行家来给母亲施针”。 吴氏身在京城,从来没想插手凤阳的事,所以对陈氏掌家也从未有过意见,且还时时顾着陈氏的颜面。 陈氏则不然,前世大房和六房回到凤阳,二伯母生怕大伯母将这管家权夺走,一直惶惶不可终日,对大房一家也诸多不满,那时府里虽不至于鸡飞狗跳,但也没有如今的素整。 直到二堂兄入京,二伯父也在京中谋了个职位,她才舍得放下管家权跟着两人进京。 闲话不讲,穆识月知道有大伯母经管祖母的身子也就放心下来,待请安过后就安心的出府了。 驻味亭内,穆识月进来后直言邀了金三少谈事情,十几岁的小二伶俐的很,态度恭谦有礼,“金三少早早的就到了,公子这边请”。 穆识月跟着小二刚刚走出了两步就又停了下来,侧目回眸,看见了一张有些眼熟的面孔。 那人在茶馆的柜台内正噼里啪啦的拨着键盘珠子,嘴唇翕翕,不停的叨咕着什么。 朱掌柜?穆识月不由一愣,他怎么在这里? “敢问小哥,那位是?”穆识月叫了小二悄悄问道。 小二顺着她的手指望去,了然一笑,“客官问他呀,他是我们这儿的账房先生。因前些日子和掌柜的起了争执,如今掌柜找了新的账房来,他马上就要走了,正在那盘点旧账好交接呢”。 账房先生?没想到以朱掌柜之才,也曾有过怀才不遇的阶段。 这个人是前世容家在京城的一个掌事,彼时穆识月年纪还小,初理庶务很是焦头烂额,多亏三伯母容氏找了她娘家在京城的掌柜帮忙她才慢慢的上手起来。 而这个朱掌柜就是容家交代了帮助她的人,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如今朱掌柜竟只是个要被人赶走的账房先生,也许就因为离开这里他才被容家收容吧。 更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会遇到尚在微末之时的他。 穆识月心中有些兴奋,又有些犹豫。 自己家的铺子眼下正是用人之际,难道是老天怜悯,让她遇到了朱掌柜。 可是朱掌柜前世是容家的人,自己若是请了他过去,算不算挖恩人的墙角? 穆识月一时没有决断,想想金三少还等在那里,还是先见过他以后再做定夺吧。 于是只轻轻“哦”了一声就跟着小二上楼了。 金霖早早的就到了,他只是托陆掌柜去问一声,不想穆六姑娘竟然要见自己,心中不免有些忐忑,莫不是此事不能成? 及至见到穆识月一身男装的时候差点把口中的茶喷了出来,“穆,六姑娘”?金霖不可思议的问着。 穆识月无视他的诧异,迈着大步故作潇洒的坐在了他左侧的位置,支着手腕托腮道:“金三少这欢迎人的方式的确是够特别”。 金霖拿出帕子擦擦嘴角残留的水渍,仍然难掩笑意,“在下是没想到穆六姑娘还有这样的趣味”。 第一百五十二章 在商言商 穆识月还记得这家的茶很好喝,所以才特地和金霖约在这里,左右自己现在也是男装,也不和他客气,自顾自的拿起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品尝起来。 嗯,味道还是和上次喝道的一样好。 不,可以说比上次她点的碧螺春还要好,平时她只喜好绿茶的清冽,倒是很少喝这种乌龙茶。 金霖见她盯着茶盏在那沉思,好心提醒到:“这个是武夷岩茶,穆姑娘不喜欢吗?” “哦,这个不错”,穆识月脸有些微的红了,自己这样是不是显得很没有见识。 不过金霖没有在意她不识岩茶,人各有所好,不喜欢的东西不去尝试很正常。 言归正传,“不知道在下和穆六姑娘说的事情您考虑的怎么样”。 穆识月将口中尚在品尝的茶汤咽下,金三少此人通过几次的接触还是比较磊落的,她也不能小家子气。 于是也不兜圈子,直言道:“很抱歉没有及时通知金三少,家父前几日回来,这几天一直在外边奔波,我也没好打搅他,不过……”。 “我考虑了一下,这间铺子虽说不大,但好歹也是家慈留下来的,要卖掉的确有些不舍”。 金霖眉头微挑,穆六姑娘此番话怎么如此像商人之间抬价时常有的说辞。 不过,虽然对方只是一个小姑娘,他也没想过占人家的便宜,在商言商吗。 “上次见面的时候在下也和穆姑娘说过那个酒楼对我的重要性,穆姑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不是太过分的我都会满足”,金霖抛出了更大的诱饵。 穆识月从府中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打定主意不会将那铺子卖给金三少的,毕竟卖产业是破落人家才会做出的事。 只是在刚刚见到朱掌柜以后她改变了主意,商人熙熙皆为利往,在更大的利益面前,穆识月还是要权衡一二。 “金三少也知道,那间铺子的经营并不是很好,但是它的位置是极好的,只是这些年无人打理荒废了而已”。 这些金霖当然是找人调查过的,闻言点点头。 穆识月继续道:“金三少如果想要那间铺子也不难,只要拿出同在柳子街的一间同价铺子来换就行,只是我还有第二点要求。” 金霖侧目望着穆识月,只见她一双水洗的眸子清澈照人,让他不自觉的就想顺着她的话走。 “穆六姑娘不妨说说看”。 穆识月早已打定了主意,得了金霖的允准后毫不犹豫的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刚刚我来的时候看到这家铺子的账房先生正在对账,听说是被掌柜赶了出去,我见此人十分面善,不由对他的处境生出了同情心,我知道金三少要将你那间酒楼经营得风声水起,不知道可否将那账房带过去让他跟你学些本事,以一年为期,一年后将人还给我”。 金霖完全被她的话弄蒙了,这算是什么要求。 先说那账房和她只有一面之缘,她这同情心泛滥的也太过了。 再则这世上商人皆都重利,自己赚钱的手段怎么会教给他人,且这人还不是自己的。 让他去帮她培养得力的人,这位穆六姑娘还真是敢想。 这个想法穆识月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出来的,只是在见到朱掌柜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遇到了一块能帮助自己的璞玉。 只是这璞玉现在还需要打磨,所以她想到了金三少。 以金家的实力,如果朱掌柜能学得一二,那日后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至于容家,穆识月觉得自己会从其他方面弥补他们的,毕竟一个掌柜对于容家这样的商界大家来说并不是非他不可。 可是穆识月知道朱掌柜的能力,前世他在容家虽然只是一个掌柜,但是他胸有沟壑,每每听他说起京中趋势时都是头头是道,想必这样的人对时局政事也有他的灵敏嗅觉。 她此刻正缺一个能做自己手眼的人,如今也算是瞌睡有人送枕头了,所以她不舍得放过朱掌柜再去容家。 就容她自私一回吧,权当为了穆家的未来亏欠了三伯母。 她也知道这样有些难为金霖,那日她和陆掌柜谈及此事,陆掌柜早就得了口风,说金家几房近日因一条新商线竞争得很是激烈,具体是什么没有打探出来。 如她所料不差,金霖想把这酒楼办好,就是为了得到那条所谓的新商线,一旦他顺利拿到那条商线,极有可能就成为金家的下一任家主。 在这么大的利益面前,她不信金霖不懂得权衡利弊。 所以穆识月也不说话,只将自己的态度表明以后就坐在那里品茶,给金三少留了思考的时间。 室外的温度虽高,这屋子倒是两边都开窗通风的。 前边正对柳子街的中街,后窗是一条胡同,也多为人家的后宅,鳞次栉比的房屋一片青砖黛瓦,倒是没什么好景色。 金霖坐在那里半天都没有说话,相较于他想要的,这个要求其实也是可以接受的。 做了半天的权衡金霖才拿定了注意,抬头看向穆识月,诧异这小姑娘的算计和淡定,他作为一个十四岁的男子自然也不能落了下乘。 “在下考虑过了,穆六姑娘所提的要求我可以答应,只不过期限上我还是相商量一下,一年实在太久。你有可能不知道商界的规矩,没有哪家是愿意为他人作嫁衣裳的,所以我只能帮你带半年的时间”。 穆识月虽然觉得金三少会答应她的要求,但心中其实还是有些忐忑的,如今听他这样说,想想就算前世没有金家的栽培朱掌柜依然混得风声水起,就算是半年也是足够的。 “我还有一事想要麻烦金三少”,穆识月笑盈盈的望着金霖。 金霖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这姑娘的眼神让他想起了钓鱼用的鱼饵,感觉自己就是在口腹之欲驱使下咬饵的那条鱼。 “那个账房先生我并不认识,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跟着我做事,还请金三少出面帮我将此人请回来”。 顿了一顿穆识月又道:“我也不指望他能和我签订什么卖身契之类的,万一人家家里有妻孝牵挂也是不好,只要他愿意写一个投靠文书即可”。 第一百五十三章 却之不恭 金三少觉得自己的预感果然是准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 他以为穆六姑娘已经收了那人才如此为他考虑,没想到人家根本就不认识,还拿自己当小厮使唤起来了。 穆识月也不说话,只看着金霖笑,她就不信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还能就此放弃。 果然,片刻之后,金霖败下阵来,摇头道:“算我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你赢了”。 穆识月的笑容一点点扩大,拱手抱拳深揖一礼,道“如此就有劳金三少了,大恩不言谢”。 金霖收了袍袖漫不经心的道:“你还是言谢吧,不然我心里不平衡”。 口中虽然这样说着,但是他心里知道,自己之所以一退再退也并不全是因为那间铺子的重要性。 还有一点就是因为他挺欣赏这个小姑娘的,年纪不大心计不少,且还坦坦荡荡。 即便偶尔耍些小心计也让人讨厌不起来。 “今日好歹算是你我达成了一桩交易,穆六姑娘是不是该做东请我吃点什么”,喜欢是一回事,生意又是一回事,金霖可是不打算如此简单的任人驱驰。 自己的愿望已经达成,还有什么好吝啬的,穆识月欣然应允。 “不过,我还要去给祖父的寿诞选件礼物,不能耽搁太久,还好今日我叫了陆掌柜过了,一会儿就由他替我招待您好了”。 自己一个小姑娘和一个男子一同用餐,想也知道不可能。 金霖也知晓这个,身子斜斜的往后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击自己的双膝,“穆姑娘请便,在下家中倒是有几间铺子经营些古玩字画、珍奇器物,若是穆六姑娘有看中的可以告知在下,白送是不可能,打个折扣倒还是可以的”。 金霖只是客气一下,没想到穆识月竟当真了,“金三少既然如此大方,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笑话,金家的铺子在凤阳怎么也是数一数二的,有机会还要放过,她莫不是傻了吧。 这人倒是真不客气,金霖觉得坐在自己面前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小狐狸,且还是一只脸特别大的狐狸。 今日已经是第几次掉进这小丫头的坑了? “穆姑娘倒是……真不客气”,他这话仿佛是咬着牙齿说出来的。 穆识月感受到对方的不悦却没有退意,是你自己说要给我打折的,男子汉大丈夫还要反悔不成。 于是只笑不说话,金霖无奈,叫了随身小厮唤作赫见的,着他带着穆识月主仆到自家的铺子去选东西。 穆识月连连抱拳施礼,毫不吝惜对金三少的赞美之词。 就连玉树临风、潇洒倜傥都出来了,金霖真怕一会儿她说出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话来。 黑着一张脸,道:“穆姑娘若是再不走我可能就要改主意了”,这才如愿的得了个耳根清净。 赫见带着她们也没有走远,只隔了半条街的位置进了一家名为“玉海阁”的铺子。 这店铺只门面就可看出占地比别家大,且装饰得奢华大气,不拘一格。 进得里边,一阵凉意扑面而来,环顾四周,竟然是在房间四角各置了冰盆一处。 穆识月不由咂舌,这金家还真是大手笔,她可是记得自家府里每年用冰也不过是十车,这样都是要耗费很多银钱的,所以分派到各主子屋里的冰都是有定数的。 可这金家单单是一个铺子的大堂就敢摆这么多的冰,也难怪称得上是凤阳第一大家。 引客小厮见了赫见笑容堆了一脸,客客气气的把他们引到了二楼,由掌柜的亲自招待。 听说是金霖的朋友态度更是谦恭,穆识月暗赞金霖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年纪,就能在金家谋得一席之地,也不是个简单的。 掌柜的听说了穆识月要选砚台,令小厮去取珍宝阁最上边的几方砚台过来。 须臾,小厮用红木托盘托着三个紫檀木雕花匣子过来。 穆识月只看那花纹精致且镶了珐琅掐丝的盒子,终于理解为什么有买椟还珠这个成语了,端看着盒子就已是珍品,好此道者恐难舍下。 掌柜的属于那种精练内敛之人,话并不多,但是见识渊博,讲的话也是头头是道。 三个完全相同的盒子次第排开,第一个盒子里是一块雕刻成鱼形的洮河砚,鱼头鱼尾均高高上扬,做腾跳状,鳞片和尾鳍俱都细腻入微、丝丝入扣,可见雕工之精。 并非极品鸭头绿,而是次之的辉绿色,只鱼眼处略点细小黄标为此砚增色不少。 再观第二块,是一蟹壳青太白醉酒状的澄泥砚,触手玉润爽滑,只穆识月对这个颜色的砚台并不喜欢,所以只一扫而过就看向第三块砚台。 第三块砚台一入眼,穆识月就觉眼前一亮,不为别的,只为这块砚台的刻样。 这砚台方方正正其实并不出彩,只是它雕刻的是于峭壁上三只仙鹤翘首而立,砚台的侧边雕成了一株青松,整个砚台有松有鹤,简直就是祝寿佳品。 轻轻拿起这方砚台,石质坚润细密,纹理细密,触手似婴孩面、美人肤,是四大名砚中的歙砚。 且除青松仙鹤外了无繁缛之饰,看后令人爽心悦目。 穆识月对砚台了解的并不多,只能观其色泽区分品种,摸其纹理辩其优劣,却讲不出哪里好哪里不好。 但是她有一个小妙招,那就是询价,既然自己是由金三少引进来的,掌柜自然不敢糊弄自己,而且他既然说了是珍宝阁最上边的几个,定然都是好东西。 她只需询问着三方砚台的价格,借其它两砚价格就可知此砚是徒有其表还是砚中精品了。 掌柜的听了询价后报出了一个令穆识月咂舌的价格,这三方砚台中数她瞧中的那一个最贵,竟然要价一百二十两。 这是什么概念,穆识月只知道自己每个月的月例是十两银子,这一方砚台竟是要花费自己一年的生活费? 虽以做好这几方砚台价值不菲的心理准备,只是这不菲的程度着实让她有些吃惊。 赫见在旁边始终没有说话,此刻见穆识月为难的样子猜测她可能是嫌价格太高。 虽然他不懂这东西有什么好,但也知道贵定然有它贵的道理。 第一百五十四章 格外殷勤 倒是在一旁伴了大半天小厮的絮儿有些不淡定了,一百二十两,我的妈呀,金家这是要抢钱吗。 她恨不得现在就拉着姑娘离开这个黑人的店铺,万幸她还记得自己的身份,才强行忍住了。 穆识月站在那里想了很久,想到如果自己不能成功阻止七皇子带给穆家的厄运,那祖父很有可能只有两年的寿命,思及此,她的手忽的攥紧了臂边的衣袖。 罢了,左右她刚刚卖给金三少一间铺子,就用这间铺子来孝敬祖父吧。 掌柜的好似也看出穆识月的犹豫来,的确,这小公子一看也就不足十岁的样子,恐怕手里也只是长辈平日赏下来的银钱,若是让他自己做主拿出这么多钱的确有些为难。 于是佯做为难的道:“既然您是三少爷的朋友,自然是要给您优惠一些的,只是即便八折下来,这砚台也是快一百两银子了”。 “在下看小公子您年纪尚轻,长辈的寿礼多数就是图个心意图个吉利,您犯不着这样大手笔的”。 “我们这还有些价位照这几方稍低的砚台,不如我也一并拿来请小公子您来给掌掌眼”。 他的话说完了穆识月也没有答话,手中还是握着那方砚台在不停的摩挲。 掌柜的看着穆识月的手,耳朵轻轻的动了动,悄悄抬起头看向穆识月的面庞,观察了两息的时间,又去偷瞄她的耳朵。 仔细观看后心中了然,原来这位不是公子,而是位姑娘啊。 想到这里他的心中不由一跳,三少爷拍了赫见来照顾以为姑娘? 这事怎么听着如此的奇怪,片刻后掌柜的才知道奇怪在哪里。 二太太可是常常叨咕着三少爷要断金家香火,说要是真有那一天她就一根白绫吊死在金家祠堂以赎罪孽。 三少爷身边虽然总有那不知高低的姑娘上赶子贴上来,但他虽然仍是客气有礼,但是却从来没将哪个放在心上过,更别说借着他的面子来自己铺子里选东西了。 这其中一定有问题,想到这一点掌柜的兴奋不已。 以至于金三少回家的时候遭到了母亲的好一阵盘问,金霖觉得自己今日真是出门不利,怎么就能答应穆识月的诸多无理要求呢,结果连好运气都没有了。 “娘,那姑娘才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她出生的时候我都到了能定亲的年龄了,您想到哪儿去了”,金霖无奈的解释道。 金二夫人梳着朝云近香髻,涂着丹蔻的手指不停的指着金霖,“你还知道自己早就该定亲了呀。你爹还比我大六岁呢,八岁怎么了,只要是你相中的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娘一准儿给你求回家”。 然后一脸期盼的凑到金霖的面前,道:“快和娘说说,那是哪家的姑娘,听吴掌柜的说是个玉一般的妙人儿”。 金霖心中哀嚎不已,这话他娘好像每五日都得重复一遍,恨不得在街上他和哪个女子走了对面她都会觉得他们有私情一样。 不过想起那位穆六姑娘,也的确是个有意思、特别的人。 不过这只是单纯的欣赏,并不是男女之情的那种,这些金霖还是分得清的。 他的心中一直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挥之不去,仿佛谁也不能替代一样…… 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讲,说回玉海阁中,掌柜因自己心中的猜测,对穆识月忽然殷勤起来。 弄得穆识月有些蒙,这掌柜性格转变太快了吧,刚才还是少言内敛,眨眼间就变唠叨了? 他甚至做主又给穆识月抹了零头的六两银子,结果这块一百二十两的歙砚,穆识月只用了九十两就收入囊中。 这让早就做好了用一年月利讨祖父欢心的穆六姑娘有些晕乎乎的,直道自己撞了大运。 但是还好,穆六姑娘虽然晕,还没有忘记自己答应穆宸轩帮他也挑份礼物的事。 于是又问了掌柜再来一副古画什么的,掌柜的也不含糊,亲自去库房挑了几幅出来,听说她是帮堂兄选,还特意详细的介绍了几幅画作,且甚为推崇其中一副南宋四家中马远的《梅石溪凫图》。 “这幅画在下观察了多日,也请人过来看过,应当是少有的真迹,穆公子若是信得过在下,不如就选它吧,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穆识月见他说得言之凿凿,且之前少收了她那么多银子也没有犹豫的份上就信了他。 这次出来之前穆宸轩给了她一张二百两的银票,加上她自己手中的银子,竟只是堪堪的将这两件礼物的钱结清。 毕竟这是要给祖父惊喜的寿辰礼物,自然不能让店家送到穆府在结算,所以穆识月将银钱带在了身边,当场就结清了。 掌柜的又让人重新包装一番,客气的有些过分的将穆识月送上了穆家的马车,并且目送马车驶出了很远方才回转。 马车上,穆识月怀抱着两件礼物,真觉得自己今日不只是得了哪路神仙的眷顾,竟然这么顺利的买到了心仪的东西。 絮儿一语道破天机,“姑娘,没想到金三少是这么仗义的人,您看您买东西便宜的银钱,都够再买一件礼物的了”。 穆识月这才想到这眷顾她的神仙可不就是金霖吗,只是金霖也没有交代掌柜,掌柜就给了这么大的折扣,可见金霖在金家的地位之高。 可怜的掌柜还不知道自己的殷勤都被记在了三少爷的地位尊崇之上,还幻想着有朝一日这位穆姑娘成为了自己的三少奶奶会不会提携自己,并且早日为三少爷生下穆家嫡支的接班人。 穆识月的马车一路平安无事的驶回青阳街,只是在穆府门前看见了一辆朴素的黑漆平顶两驾马车,有来往的仆人正从马车上往下搬运东西。 叫了守门的小厮过来问话,才知道是二姑母回来为祖父祝寿来了。 马上临近祖父寿诞,能回来的人都会陆续赶回凤阳,这个是在意料之中的事。 穆识月一身尘土的没有马上去慈延堂拜见,而是先回房梳洗一番,又把自己和穆宸轩的礼物收好。 这时候她才想起来没有问过兄长为祖父准备什么寿礼,不过以兄长的身份,只要用心为祖父准备个小玩意儿就行,一切贵在心意,所以她才并没有十分担心。 第一百五十五章 许太姨娘 收拾妥当的穆识月还有走进慈延堂就听见正屋内喧嚷嬉笑好不热闹,门外立着的几个小丫鬟也都交头接耳的不知道在讨论着什么。 只有天井中的六畦花蔫头耷脑的敌不过这高悬烈日,就连颜色都没有往日鲜亮。 等穆识月走进了几人才发现她,连忙站好行礼问安,“六姑娘好”。 穆识月今日心情好,也不去计较几个小丫鬟的无礼,笑着点点头。 小丫鬟掀了淡蓝色薄绸锦帘,绕过红木山泉围屏,方才看见堂中林林总总站了好多的人。 穆家姐妹除了嫁在京城的长房嫡长女姑娘穆知晚,其他的姐妹全都聚在了这硕大的堂屋中,就连四岁的穆新薇都来了。 穆识月一眼就看到坐在小杌子上拉着祖母直抹泪的女子,梳着斜斜的堕马髻鬓边簪着一朵硕大的海棠绢花,并额间青绿色玳瑁华盛。 身穿湖绿色缂丝绫衫,外罩一层妆花罗纱,腰间坠了块青绿色红玛瑙宝相花噤步。 二姑母依然和前世一般喜爱将自己打扮的年轻娇俏,殊不知她今年已经二十有六了,就连长女都已经与穆识月同岁。 看着二姑母泪意盈盈的样子,穆识月有些尴尬,这时候上前请安有点不太好吧。 还好性子爽利的三伯母容氏出言帮她解了围,“好了,婷妹,既然都回来了,以后有的是时间和母亲说话,你看孩子们来了都不知道该不该请安了,快擦擦眼泪,别让孩子们笑话了去”。 穆婷是穆家二姑奶奶的闺名,现在能这么叫她的人已经不多了。 若说起穆家的二姑奶奶,这人也算是个特别的,她的生母许姨娘原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且这家还和穆家是世交。 那时穆识月的曾祖父还曾经玩笑过两家要结成儿女亲家,只是后来曾祖母为了笼络住祖父这个庶子的心一心要祖父娶她的侄女,也就是她的祖母,曾祖父才歇了这个心思。 没想到几年后许家家主因牵连到科举舞弊案,且事态牵连甚广,引发了学子暴动,被革职查办。 最后被叛终身监禁,而他的家眷也因此男的流放,女的卖身为奴。 曾祖父不忍昔日好友的妻儿遭此厄运,就疏通了当时监办此事的官员,给许家的儿郎谋了一个稍微宽松一些的流放地,又以他人的名义将旧友的妻女买下来。 只是那位许夫人心志不够坚定,其后不久就郁结于心,时日长了药石惘进以致最终一命呜呼。 而许大人的长女因早已出嫁免于此次祸事,他的此女无处可去,寄居在许夫人的婆家。 只是后来那家人并没有善待这位次女,反而是因觉得借不到许家的力还要帮人家养女儿而诸多刁难。 那位次女就接着来穆家为曾太夫人祝寿的机会将自己的苦楚悉数到来,最后求曾祖母收留她。 曾祖母心善,见那次女长得也算眉清目秀,且还是曾祖父旧友的血脉,就询问过祖母意见后做主帮祖父收了她做妾室。 穆识月不知道当时祖母的心态是什么样的,但是其后许太姨娘产下二姑母后不几年就撒手人寰,对外宣称是旧疾入体。 只是现在想来,哪会那么巧,曾祖母刚刚去世不到一年许太姨娘就跟着去了,这其中是否有祖母的手笔就不知道了。 但是事情的转机就发生在许太姨娘去世后的几年以后,彼时先皇整肃朝纲,揪出了当时的次辅借职权之便以权谋私、排除异己,翻出了很多的冤假错案。 其中有一桩就是当年的科举舞弊案,查明是因为许大人不满那位次辅的所作所为曾经上书控诉过他,所以被他暗恨在心,才弄出了这一桩冤案。 沉冤得雪,许大人被释放了出来,只是那时据他被监禁已经隔了七年的时间。 物是人非,一切都已经不是从前的样子,家不成家,妻子已逝。 那许大人倒是个有大志向的,收起满心的凄凉,又重新得了圣上的起复。 再度官运亨通以后,他对沦落到穆家做妾室的小女儿心疼不已,但终究阴阳相隔无法弥补。 于是就将满腔都愧疚都倾注在了穆婷身上,不仅和穆老太爷商量后将外孙女接到家中抚养,更是越过穆家给她定了一个自己选中的亲事。 穆老太爷和穆老夫人对此颇为不满,但毕竟许大人是长辈,且是已逝父亲的故交,也不好撕破脸面。 以致最后穆婷直到出嫁前才回穆家住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备嫁,也因此和穆老夫人的感情很淡,如今这样也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 这些事都是前世穆识月出嫁前祖母和她闲聊时候讲到的,想想那个时候,自己窝在祖母的膝头,祖母轻轻的抚摸着她的长发,语调平缓的诉说这些往事。 此刻看着二姑母,她的心中无悲无喜,这人前世在穆家出事前蛰居在府中不出,摆明了的要和穆家划清界限。 直到穆家没有彻底倒台,她才渐渐恢复了来往。 那时候她的外祖父早已仙逝,夫家重势力,对她也没有以前好,还不是要再度靠上穆家。 只是那时穆识月自己也没有为穆家出什么力,虽说因为怀远伯卧病在床、曹伯森远在辽东,都无法为穆家的事奔走,她一个女眷也没什么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穆家衰败。 但毕竟是没有帮上娘家什么忙,所以她没有立场因为这个去指责穆婷,但这不能阻止她对穆婷的不喜。 穆婷听了容氏的话,抽出袖中帕子拭了拭眼角,口中略带沙哑的道:“您瞧瞧我,快有两年没有见到母亲了,所以一时有些激动,还请母亲不要责怪”。 穆婷嫁的是天津卫指挥同知的长子名叫吕征的,现在他父亲麾下任了个从七品的经历。 穆识月记得自己这个二姑夫的确是个比较会钻营的人,有了他父亲的襄助,又用一张舌绽兰花的嘴哄住了他父亲的顶头上司,天津卫指挥使。 以至于前世擢升的很快,只几年时间地位直逼他的父亲。 只是人一旦得势,想要的东西也就变多了,于是家中的糟糠之妻背景终于不再显赫的情况下很快就被他遗弃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表姐骄纵 也是到那时穆婷才认识到一个强有力娘家的重要性,但是她将穆家抛弃的彻底,穆家也放弃了她,后悔也为时晚矣。 只是如今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二姑夫还是一个小小的卫所经历,穆家还是高高在上的,所以此时二姑母才会愿意陪祖母做这一场戏。 穆婷擦干了眼泪后才扬起一抹笑脸望向穆识月,道:“这个就是五哥家的六丫头吧,没想到才两年不见就出落得跟个大姑娘一样了,这水灵的像玉雕一样,快过来,给二姑母瞧瞧”。 穆识月不记得自己六岁的时候是否见过穆婷,但那时她初逢母丧方一年,想来即便见了也远不会有什么亲近之举。 但她不会将心中的不喜表现出来,闻言乖顺的上前先给穆老夫人和几位伯母见礼,然后才向穆婷施了一个福礼,“识月今日不在府中,才来给二姑母请安,还请您不要和我一个小丫头计较”。 穆婷笑着接过一旁小丫鬟双手递上来的锦盒,道:“此次出来的匆忙,并没带什么好东西,这个拿去玩儿吧”。 穆识月只客气了一番就让身旁的菱烟收了下来,并没有打开看,穆婷既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送,定然也不是普通的物件,拿去玩儿也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 而且除了主人要求,又有哪个不开眼的会当面把礼物拆开的。 穆识月收了礼物刚要退下,穆婷又开口了,只是这次并不是冲她,“彤儿,过来见见你六表姐”。 穆识月眼皮轻轻跳了跳,她记得吕茗彤是四月的生辰,而自己的生辰也是九月插茱萸的时节,怎么自己倒成了姐姐。 吕茗彤像是没有注意到一般,挪着细碎的小步走过来看着穆识月。 她有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只是红唇有些偏后,让她的五官看上去多了一些硬朗。 穆识月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在等着她先行礼,原来她知道自己没有她大的,那为什么不提醒二姑母。 “彤表姐好”,穆识月欠身道,声音轻柔,一点没有在面对金霖时的洒脱恣意。 吕明彤草草的还了半礼才像穆婷道:“娘,您弄错了,六妹妹比我小”。 穆婷思索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哈哈的笑着,“哈哈,瞧我都糊涂了,对,彤儿说的对,六丫头的确比他小几个月的”。 吕茗彤没管她的母亲,看了看穆识月道:“咱们两个年级相仿,不如你带我在这府里逛逛吧”。 她的话说得很不客气,穆识月心中就有了些不喜,她莫不是拿自己当丫鬟一样指使吧。 “抱歉,彤表姐,这院子有很多地方我都是没有去过的,所以这个带路的事儿您还是交给别人吧”。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这是古理,穆识月此刻遵循的很是精妙。 “嗳,我说你这人,我好歹是你们府上的贵客,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 屋内立时安静了下来,两人说话的时候旁边的人也有交头接耳,只是听了这话所有的目光都集了过来。 “彤儿,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这里是母亲娘家,我从小在这长大,怎么能说你是客人呢”,穆婷面色严肃的训斥到。 吕茗彤见自己的母亲真的生气了,立即堆起笑脸凑过来,“母亲勿怪,彤儿口拙一时说错话了,相信外祖母和几位舅母也都不会怪罪我的对吧”。 前世穆识月没有和她接触过,怎么这人怎么说话如此的颠三倒四,且听着还不甚伶俐的样子。 穆老夫人坐在首位上微微蹙眉,这孩子怎么如此的不懂礼貌,本就对穆婷不喜的她此刻更是不满起来。 挥挥手叫了穆识月过去,“来,月丫头,跟祖母说说今日都碰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穆识月欣然应允,只是不能当众说卖铺子的事,更不能提自己一个女孩子家家的私自和金霖见面。 所以只说了那日和三哥逛过的翰渊阁,她将自己进去后的所见所闻都说了出来,并没有提穆宸轩,在场的人无不对此地产生了好奇。 “表妹不会是杜撰的吧,这么妙的一个地方居然还无人知晓,这样很说不通啊”。 “没有什么说不通的,无非是贵精不贵多呗”,一直在旁边讨论什么的穆家几姐妹转了过来,穆夕岚在穆识月开口之前把话题接了过去。 二太太陈氏在这个时候进来了,欠身一礼后道:“儿媳已经命人将西园的秀竹堂收拾出来了,二姑奶奶和表姑娘可以住在那”。 外边的天气热得很,陈氏进来时额头上已经沁出了薄薄的一层细汗。 “彤儿,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这里是母亲娘家,我从小在这长大,怎么能说你是客人呢”,穆婷面色严肃的训斥到。 吕茗彤见自己的母亲真的生气了,立即堆起笑脸凑过来,“母亲勿怪,彤儿口拙一时说错话了,相信外祖母和几位舅母也都不会怪罪我的对吧”。 前世穆识月没有和她接触过,怎么这人怎么说话如此的颠三倒四,且听着还不甚伶俐的样子。 穆老夫人坐在首位上微微蹙眉,这孩子怎么如此的不懂礼貌,本就对穆婷不喜的她此刻更是不满起来。 挥挥手叫了穆识月过去,“来,月丫头,跟祖母说说今日都碰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穆识月欣然应允,只是不能当众说卖铺子的事,更不能提自己一个女孩子家家的私自和金霖见面。 所以只说了那日和三哥逛过的翰渊阁,她将自己进去后的所见所闻都说了出来,并没有提穆宸轩,在场的人无不对此地产生了好奇。 “表妹不会是杜撰的吧,这么妙的一个地方居然还无人知晓,这样很说不通啊”。 “没有什么说不通的,无非是贵精不贵多呗”,一直在旁边讨论什么的穆家几姐妹转了过来,穆夕岚在穆识月开口之前把话题接了过去。 二太太陈氏在这个时候进来了,欠身一礼后道:“儿媳已经命人将西园的秀竹堂收拾出来了,二姑奶奶和表姑娘可以住在那”。 外边的天气热得很,陈氏进来时额头上已经沁出了薄薄的一层细汗。 第一百五十七章 豆蔻年华 穆识月拦住了身后想进来请安的青杏,“青杏姐姐,麻烦你了,我自己进去就好”。 青杏做为穆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还是有些分寸的,且穆知颜还是老夫人极为宠爱的孙女,她当然不会多嘴。 弯下身子一言不发的退了出去,穆知颜的两个丫鬟见六姑娘来了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行礼。 穆知颜一点也没为自己扯谎而内疚,甚至连一丝不自在都没有。 “六妹来了,快过来看看汀兰绣的野鸭子怎么样”,穆识月只淡淡的扫了一眼,好好的一对鸳鸯,虽说绣工是差了点,但也不至于被叫野鸭子。 不过她对这个没兴趣,开门见山道:“二姐,不是说你病了吗,我看你精神还不错的样子”。 两个丫鬟闻言捂着嘴在一旁偷笑,穆知颜的脸上也悄悄染上了一丝红晕。 穆识月被几人的举止弄得有些不明所以,病了就是病了,没病就是没病,她们这是什么意思。 转即,她忽然福灵心至的想到了什么。 这番作态的病症除了葵水来了还能有什么,想到这里穆识月的脸也有点红了。 但她还记得自己现在只是八岁的小姑娘,本不应该知道这些,于是低头假咳一声,“二姐病了怎么不好生休息,还要做这些东西,没得伤了自己的眼睛”。 前世虽然已经经历过这些,但她还是不能泰然的和别人讨论这个,只能装着糊涂。 穆知颜见她没有追问悄悄的松了一口气,她也不过豆蔻年华,第一次从一个小女孩长成大女孩,还是很羞于启齿这种事情的。 况且六妹还是个真正的孩子,她又怎么会和她说这些,还好穆识月不是那种追根究底的人。 只是她不知道,她的六妹懂得比她还要多,只是不敢说而已。 知道二姐没事,穆识月的一颗心就放了下来。 既然来了也不能马上就走,她只能忽略掉这个问题,顾左右而言他。 “二姐这是要绣什么东西?”她凑过去看。 穆识月抬手递过来道:“绣了个能护住膝盖的绑腿,祖母进来总是说腿疼,可是夏天热也不能多穿,所以我就想了这个主意,只用这尺余长的布料夹了薄薄的棉絮,到时系在祖母的膝盖上”。 穆识月接过那东西细瞧,藤黄色的茧绸布料上在外侧绣了简单的海棠花枝,摸起来软软的滑滑的。 “二姐真是好玲珑的心思,我竟不知还有这种巧妙的护腿办法”,也不枉祖母疼爱照顾她一场。 “六妹就不要夸我了”,穆知颜一边将那绑腿的东西放进身后的漆木盒子中一边问着:“见到二姑母了?吕茗彤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穆知颜算是在京城长大的,穆婷一家都随她的夫君在天津卫,离京城并不远,所以她是见过吕茗彤几次的。 这小姑娘长得不出挑,又因她祖父在天津卫有些声望,几乎是被当做小公主一样宠着的,所以养成了小姑娘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嗯,彤表姐拉着我要逛园子,我找借口推掉了”。 穆知颜摆出了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你以后远着她点儿”。 穆识月不想探究吕茗彤的为人,二堂姐说着她就听着,不想费力气再去想不相干的人。 她又问了祖父寿礼的事,穆知颜也没有瞒着她,说是大伯母帮着准备了一副名家的字画。 这倒是和她给穆宸轩选的有些相似,不过能做寿礼的东西本就不多,大抵也就是这些了。 穆识月只待了一会儿就回芳歇院了,小厨房的饭想必也快好了。 七月飞花乱坊间,流萤乱舞扑蝶忙。 傍晚的西园不见了蛱蝶翩翩飞,却有跌落枝头的花瓣随风曼妙妖娆的身姿。 穆识月看着前边不远处玉树隽立的青年,身侧青松挺拔却不及他腰身。 她本来是想避开的,自那次偶然在哥哥房中见过后她一直在刻意的躲避着他。 但此刻,看着他踏步而来,想避也是避不开的。 穆识月欠身行礼:“周公子好”。 周衡看着面前只及他胸前的小姑娘,心知她是怕了自己,但这并不是他想发生的,谁叫两人就是这么凑巧。 “穆六姑娘,我们可以谈谈吗?” 穆识月低垂的眉头微拧,虽然她也很想多多了解周暻泽这个人,但是她更珍惜自己的生命。 “不知周公子找我何事”,她一旦打定了主意就不想更改。 “穆六姑娘是否相信那日只是误会一场,你的祖父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还做不出恩将仇报的事情”,周衡的语气较刚才生硬。 他也搞不清楚,一个八岁的小姑娘,怎么戒备心就这么强。 穆识月闻言抬头望向面前隐隐流露一丝怒气的男子,一双精亮的眸子撞进了这位七皇子眼中。 他一下子想到在北燕质子府中那一泓潭水映月的景色。 彼时身在囚笼,满目望去,只有那一弯月影如梦似幻的浮在水际,勾起心中对家国的无限渴望。 耳中隐隐有人在唤,“七皇子,七皇子?” 周衡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不可置信的望着穆识月,急急地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他的眼中除了急迫外还暗含了一丝凌厉,一下子让穆识月想起那日在府外胡同遇见他的事情。 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但也如实回答,“唤您周公子呀,有什么不对的吗” 周衡轻轻晃晃脑袋,暗道自己糊涂了,穆六姑娘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份。 理了理自己的思绪,收起心中疑惑,他才抬头望着穆识月说出今日来见她的目的,“穆六姑娘,我要离开这里了”。 穆识月陡然抬起头,苔绿青石板映衬着她尚显稚嫩的容颜,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 他要走了?去战场? 可是前世他暴毙一年后两国的战争才开始爆发,那他现在要去哪儿? 周衡看着穆识月惊诧的神色,心道自己果然是找对人了。 以往的经历一点点的磨砺着他的性子,让他知道了何为人心险恶、何为世态炎凉。 第一百五十八章 道别 直到他遇见穆辰琦,才知道时间竟还有如此澄澈的人,也因此才起意与穆辰琦相交。 待后来见到穆识月,又觉得这小姑娘年纪不大却心事颇多,手段低劣还想要不自量力的打探自己的事情。 不过也为她的敏锐暗暗赞叹,至少自他来穆家以后这是第一个怀疑自己的人,只不过她的伎俩还不够成熟而已。 还有那一日她无意间揪到了暗探穆府的人,也算是给他留了一线生机,所以他很感激穆识月的莽撞。 只是这些都是不能为她所知的事情。 “你要去哪儿?”穆识月压不下心中的疑惑,思虑了半晌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还不知道,也许会往更南的地方走一走”。 更南的地方?北燕地处北境之外,他并不是去准备与北燕的复仇之战? 很多话不能问出口让穆识月很是难受,但也无奈。 “穆六姑娘相信前世今生吗?”周衡莫名其妙的说出这样一句话。 前世今生?穆识月觉得自己今天的打击真的不小,七周暻泽这是在说什么? 她当然相信,不然站在这里的人又是谁呢。 “不知周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穆识月尽力压制自己几欲颤抖的声音。 周衡说那话的时候头是低着的,好像十分仔细的在辨认地上青石板的颜色,以至于没有看到穆识月变了的脸色。 他的声音低沉暗哑,好像正处于青年的变声期,“我有一日梦见自己站在高台之上,看着台下站着很多很多的人,你梳着少妇的发髻站在人群之中”。 很多话他没有说全,他梦见的是自己随父皇祭天,隔着层层的人群,他看见了那个穿着紫色华服的女子,赫然就有穆六姑娘的样子。 只是梦中的她面容早已长开,不像现在这样青涩,从那眉眼中他还是能辨别出来的。 穆识月听到他说只是一个梦,提起的心又悄悄放下。 “周公子想多了吧,我都不知道自己长大后的样子,你又怎么能知道”,她不知道周衡梦到的事情是否真实存在过,但此时她只能当这是一个梦。 周衡嘴角微抬,带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他还没有说的是,他梦中听见有人称她世子夫人。 联想到近日下属禀告的怀远伯府想为世子曹伯森与穆家联姻,他不得不把这两件事联系的一起。 如果自己的梦是真的,那么最后穆六姑娘就是那个和曹伯森定亲的人吗。 他毕竟年少离京,对京都的世家子弟也都不熟识,隐隐记得有这么个人。 也不知为什么,梦醒后,他鬼使神差的找人查了一下这位怀远伯世子。 听说很是上进的一个人,只是怀远伯不知上进,怀远伯府至今都是靠怀远伯夫人维持着,空有一个伯府的名号而已。 “穆六姑娘年纪还小,等你要定亲的时候记得托人告诉我一声,我定然会回来和你道一声恭喜的”。 “对了,我这次离开会和你们府上的大少爷穆宸谦同行”。 穆识月听了前一句本来是一头雾水的,这都说的哪跟哪儿呀,周暻泽莫非糊涂了吧。 只是当她听到第二句话时身子陡然绷直,穆宸谦跟着周衡走? 祖父这是死了心要将穆家的前程都交到七皇子手上吗,只是为什么会是大堂兄? 前世穆宸谦和穆家败落一点关系都没有,相反的,最后穆家还是他一枝独秀。 穆识月再一次对穆宸谦有了刮目相看的感觉,如果祖父强行的将他拉近七皇子的阵营,最后他还能做到那种程度,大堂兄的才智真的不容小觑。 “周公子也是在我祖父寿诞之后再离开吗”,和大堂兄一起走,想必会等祖父做寿以后吧。 “不,我先走,然后在别的地方等着穆大公子”。 “那我就祝周公子前行顺利、得偿所愿了”,穆识月屈身一礼,周衡走了于他而言也是好事。 一直窝在穆府,旁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三皇子,他的处境也的确尴尬。 “我还记得穆六姑娘和我说过,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今日倒是想请教穆六姑娘为何说出这番话”。这个疑问一直在周衡的心底,只是没有找到机会去问。 穆识月不记得自己说过这样的话了,只能胡编,“那时听说公子遭遇很是同情,所以才不自量力的说出这句话,周公子不要当真就好。” 周衡早已猜到这个结果,却还是不死心的想要问上一问。 “哦,今日和穆六姑娘道别后你我不知道何时才会再见,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情能用得上我的尽管开口”。 他这话也是平常人多得也就罢了,偏偏是他一位皇子说出了这样的话。 万一以后他真的能登上帝位,金口玉言,自己是不是可以随便要。 周衡要是知道穆识月一下子想了那么远,且还猜到他的身份,定然是不敢说这话的。 “周公子客气,识月一个小女子介时不好送行,此处也无茶无酒,我就在这儿给周公子行三个礼,祝您顺利到达您想要的东西”。 穆识月这完全就是拿他当皇子一般对待了,只是这话只能埋在心里。 周衡没想到穆六姑娘会给自己行此大礼,连忙上前虚扶一把道:“穆六姑娘不必客气,有缘自会相见”。 穆识月一直在回到芳歇院自己的房中时还有些不敢相信,周暻泽真的这杨简单就走了? 只是仍然没有搞清他为什么急着走,连祖父的寿宴都不去参加。 忽然她想起了那一日被她撞见的刺客,想到此时三皇子还住在凤阳城中,这些日子也没听到三皇子做了什么受人瞩目的事,这本就值得推敲。 定然是三皇子发现了端倪,派人探查穆府,没成想被自己搅了局。 周衡嗅到一丝风声,出于谨慎,只能悄悄离开穆府。 想来事情的经过大抵和她猜测的是一样的。 周衡走了也好,一直在凤阳他也不能有什么收获,前路渺茫,还是得去闯一闯。 但是想到穆宸谦会跟着他一起走心中还是有些担忧,即便最后结局是好的,她也担心穆宸谦受到更多的苦楚, 第一百五十九章 小时不识月 周衡就这样低调的来了穆府,又悄无声息的走了。 府中的人好像除了穆识月意外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离开,贵为皇子,这恐怕是他一生中最灰暗的时刻吧,像是见不得光的老鼠,只能缩在阴暗的角落里。 随着穆老太爷寿辰的临近,穆家也渐渐热闹起来。 今日,穆家又迎来几位远道的客人,这人就是穆逢年的嫡妹,穆识月的姑祖母穆逢月。 说来也巧,穆识月和这位姑祖母很是有一段缘分。 因为两人的生辰竟然是同一天,穆识月出生的时候正赶上穆老太爷重新修葺宗祠,作为穆老太爷唯一的嫡妹,穆逢月当然会回来祭拜自己的先人。 偏赶上那时候穆五太太崔氏怀胎七月早产,府里本来就在筹备祭祖大事,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 穆逢月没想到这个侄媳妇会赶在自己生辰之日发作,一时兴起跟着穆老夫人过来看。 所以当穆识月被抱出产室的时候她也成了第一批瞧见这孩子的人,因和自己生辰相同,所以格外的喜欢。 出生不到一天这孩子就睁开眼睛四处瞧,她的眼睛圆溜溜黑汪汪的转来转去,一时引得屋内众人欢喜不已。 穆逢月就说了句这孩子眼睛跟那天上的月亮一样,像个大圆玉盘。 一旁的穆五爷闻言忽然想起了那句古诗: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于是便征询了他姑母穆逢月的意见,得到允准后遂与她取名唤作“识月”。 穆逢月和穆逢年虽然不是嫡亲的兄妹,但因为从小一起被殷氏养在膝下,所以还是有些感情的。 更因殷氏的善心对待,穆逢年才能出人头地,所以这么多年他也一直颇为照顾自己的这位嫡妹。 再加上现在的穆老夫人是太夫人的亲外甥女,和穆逢月也就是表姐妹,就更不会有什么姑嫂不和的事情。 因此这么多年下来,穆逢月虽然嫁的远些,但穆府有事的时候她都会回来的。 穆逢月当年嫁去了川蜀之地,夫家也是当地的一个世家大族,只是因前两任家主能力不足,所以在其他世家都努力发展的时候只有他们家驻足不前,逐渐的被其他阀门抛在了后边。 穆识月也很喜欢这位姑祖母,印象中每次她来凤阳的时候都会带很多当地的特产,像穆府现在偶尔吃的铜锅子就是姑祖母回来的时候交给厨下的,十分美味可口。 姑太太今年四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一身宝蓝色镶万字襴边的烟罗衫,头上戴着一整套祖母绿的头面,看起来庄重而不奢华。 面庞虽然没有少女的莹润,但也是白皙光泽,看样子保养得很好。 一双眼睛虽然不大但是炯炯有神,穆识月注意到她的手臂好像出了什么问题,每次想抬高的时候都只是抬到一半就放下了。 “长嫂说这话就是和我外道了,虽说我离开凤阳多年,但我的心里却一直惦记着您和兄长,这点子路怎么就敢说劳累呢”。 穆逢月的声音不像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暗哑,反而似妙龄女子一样婉转清脆,如果不看人只听声音,说这是十八岁的少妇都是有人信的。 “哪里敢和你见外,只不过你我现如今年岁也都大了,这老胳膊老腿的还能经几次这样的折腾”,穆老夫人笑着和穆逢月调侃着。 “长嫂说笑了,你那是老胳膊老腿,我这身子可是好的很”,穆逢月也是笑着接下了穆老夫人的话。 两人待字闺中的时候就是很谈得来,所以如今即便开些玩笑也是无伤大雅的。 “老嫂子,我这次来还带了两个人过来”,穆逢月说完对着一个方向招了招手。 “庭哥儿、然哥儿,还不过来和舅奶奶见礼”。 穆识月这才看见屋中还有两个陌生人,那两人中年龄大些的身材壮硕、五官硬朗,唇角紧抿,行走间额间似有青筋鼓出,。 另一个却只是四五岁的小孩子,穿着一身墨绿色长衫,腰间扎着绫带,头上还束着玉冠,一章小脸肉嘟嘟的很是讨喜。 两人从穆识月的身旁缓缓走过,到穆老夫人面前齐齐地行了个大礼,异口同声道:“晚辈赵树庭/赵树然,给舅奶奶请安,祝您身康体健、事事顺意”。 穆老夫人看着面前的两个人,连声的哎呦,“没想到姑奶奶把两个小孙子都带过来了,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来来来,过来舅奶奶这里让我仔细瞧瞧”,穆老夫人伸手招两人过去。 赵树庭年纪大些做事更为麻利,闻言拉着兄弟得手往前近了一步。 穆老夫人将这两个孩子好一阵的夸奖,尤其是年纪尚小的赵树然,小嘴儿就像是抹了蜜一样,把穆老夫人夸得脸上都笑开了花儿。 穆逢月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对于自己小孙子哄人的功夫她可是深有体会的。 穆老夫人没想到穆逢月这次带了两个哥儿过来,所以并没有准备礼物,倒是一旁的穆知颜悄悄的吩咐青杏去老夫人的库房取了两套上好的笔墨过来。 这一切穆逢月都看在眼里,心中暗暗赞许穆知颜的通透。 待穆老夫人拉着两位赵家少爷说了半晌的话后,穆家的姑娘们才上前一一和穆逢月见礼。 穆逢月也不厚此薄彼,一概都是一个巴掌大的荷包,也不知道里边都装着什么,穆识月叫身后跟来的玲珑收了起来。 今日她越发觉得玲珑是个好的,所以偶尔有事也会带着她过来。 至于白露,自那日听五哥说完假山一事后穆识月暗暗派人留心。 结果真的瞧见她和燕姨娘屋里的人私交甚密,且每次还都是背着人悄悄的见面,这让人心中很难不生疑惑。 穆识月准备等祖父寿宴以后定是要揪出这个吃里扒外的奴才。 穆逢月果真对这个和自己同一个生辰的侄孙女格外注意,拉着穆识月说了好半天的话。 二姑母穆婷和姑奶奶穆逢月一样都是出嫁了的穆家女,所以有很多共同语言,穆婷就和她请教怎么平衡娘家和夫家的关系。 当着一众未出阁的小姑娘们讨论这个问题总是失礼的,所以穆逢月就把这个话题岔开了。 第一百六十章 小冲突 这章订阅了的读者先不要着急,明早会修改成正确的,届时重新收藏下就好,给大家添麻烦了、 ~~~ 周衡就这样低调的来了穆府,又悄无声息的走了。 府中的人好像除了穆识月意外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离开,贵为皇子,这恐怕是他一生中最灰暗的时刻吧,像是见不得光的老鼠,只能缩在阴暗的角落里。 随着穆老太爷寿辰的临近,穆家也渐渐热闹起来。 今日,穆家又迎来几位远道的客人,这人就是穆逢年的嫡妹,穆识月的姑祖母穆逢月。 说来也巧,穆识月和这位姑祖母很是有一段缘分。 因为两人的生辰竟然是同一天,穆识月出生的时候正赶上穆老太爷重新修葺宗祠,作为穆老太爷唯一的嫡妹,穆逢月当然会回来祭拜自己的先人。 偏赶上那时候穆五太太崔氏怀胎七月早产,府里本来就在筹备祭祖大事,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 穆逢月没想到这个侄媳妇会赶在自己生辰之日发作,一时兴起跟着穆老夫人过来看。 所以当穆识月被抱出产室的时候她也成了第一批瞧见这孩子的人,因和自己生辰相同,所以格外的喜欢。 出生不到一天这孩子就睁开眼睛四处瞧,她的眼睛圆溜溜黑汪汪的转来转去,一时引得屋内众人欢喜不已。 穆逢月就说了句这孩子眼睛跟那天上的月亮一样,像个大圆玉盘。 一旁的穆五爷闻言忽然想起了那句古诗: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于是便征询了他姑母穆逢月的意见,得到允准后遂与她取名唤作“识月”。 穆逢月和穆逢年虽然不是嫡亲的兄妹,但因为从小一起被殷氏养在膝下,所以还是有些感情的。 更因殷氏的善心对待,穆逢年才能出人头地,所以这么多年他也一直颇为照顾自己的这位嫡妹。 再加上现在的穆老夫人是太夫人的亲外甥女,和穆逢月也就是表姐妹,就更不会有什么姑嫂不和的事情。 因此这么多年下来,穆逢月虽然嫁的远些,但穆府有事的时候她都会回来的。 穆逢月当年嫁去了川蜀之地,夫家也是当地的一个世家大族,只是因前两任家主能力不足,所以在其他世家都努力发展的时候只有他们家驻足不前,逐渐的被其他阀门抛在了后边。 穆识月也很喜欢这位姑祖母,印象中每次她来凤阳的时候都会带很多当地的特产,像穆府现在偶尔吃的铜锅子就是姑祖母回来的时候交给厨下的,十分美味可口。 姑太太今年四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一身宝蓝色镶万字襴边的烟罗衫,头上戴着一整套祖母绿的头面,看起来庄重而不奢华。 面庞虽然没有少女的莹润,但也是白皙光泽,看样子保养得很好。 一双眼睛虽然不大但是炯炯有神,穆识月注意到她的手臂好像出了什么问题,每次想抬高的时候都只是抬到一半就放下了。 “长嫂说这话就是和我外道了,虽说我离开凤阳多年,但我的心里却一直惦记着您和兄长,这点子路怎么就敢说劳累呢”。 穆逢月的声音不像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暗哑,反而似妙龄女子一样婉转清脆,如果不看人只听声音,说这是十八岁的少妇都是有人信的。 “哪里敢和你见外,只不过你我现如今年岁也都大了,这老胳膊老腿的还能经几次这样的折腾”,穆老夫人笑着和穆逢月调侃着。 “长嫂说笑了,你那是老胳膊老腿,我这身子可是好的很”,穆逢月也是笑着接下了穆老夫人的话。 两人待字闺中的时候就是很谈得来,所以如今即便开些玩笑也是无伤大雅的。 “老嫂子,我这次来还带了两个人过来”,穆逢月说完对着一个方向招了招手。 “庭哥儿、然哥儿,还不过来和舅奶奶见礼”。 穆识月这才看见屋中还有两个陌生人,那两人中年龄大些的身材壮硕、五官硬朗,唇角紧抿,行走间额间似有青筋鼓出,。 另一个却只是四五岁的小孩子,穿着一身墨绿色长衫,腰间扎着绫带,头上还束着玉冠,一章小脸肉嘟嘟的很是讨喜。 两人从穆识月的身旁缓缓走过,到穆老夫人面前齐齐地行了个大礼,异口同声道:“晚辈赵树庭/赵树然,给舅奶奶请安,祝您身康体健、事事顺意”。 穆老夫人看着面前的两个人,连声的哎呦,“没想到姑奶奶把两个小孙子都带过来了,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来来来,过来舅奶奶这里让我仔细瞧瞧”,穆老夫人伸手招两人过去。 赵树庭年纪大些做事更为麻利,闻言拉着兄弟得手往前近了一步。 穆老夫人将这两个孩子好一阵的夸奖,尤其是年纪尚小的赵树然,小嘴儿就像是抹了蜜一样,把穆老夫人夸得脸上都笑开了花儿。 穆逢月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对于自己小孙子哄人的功夫她可是深有体会的。 穆老夫人没想到穆逢月这次带了两个哥儿过来,所以并没有准备礼物,倒是一旁的穆知颜悄悄的吩咐青杏去老夫人的库房取了两套上好的笔墨过来。 这一切穆逢月都看在眼里,心中暗暗赞许穆知颜的通透。 待穆老夫人拉着两位赵家少爷说了半晌的话后,穆家的姑娘们才上前一一和穆逢月见礼。 穆逢月也不厚此薄彼,一概都是一个巴掌大的荷包,也不知道里边都装着什么,穆识月叫身后跟来的玲珑收了起来。 今日她越发觉得玲珑是个好的,所以偶尔有事也会带着她过来。 至于白露,自那日听五哥说完假山一事后穆识月暗暗派人留心。 结果真的瞧见她和燕姨娘屋里的人私交甚密,且每次还都是背着人悄悄的见面,这让人心中很难不生疑惑。 穆识月准备等祖父寿宴以后定是要揪出这个吃里扒外的奴才。 穆逢月果真对这个和自己同一个生辰的侄孙女格外注意,拉着穆识月说了好半天的话。 二姑母穆婷和姑奶奶穆逢月一样都是出嫁了的穆家女,所以有很多共同语言,穆婷就和她请教怎么平衡娘家和夫家的关系。 当着一众未出阁的小姑娘们讨论这个问题总是失礼的,所以穆逢月就把这个话题岔开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莫论人非 “这是怎么了”,穆夕岚先一步开口问到。 立在一旁的穆卿临始终没有说话,事情的经过她都看在眼里,但是她就是不想伸手阻止。 祖母说了,把这些人都交给穆景云,她就是想看看这下子穆景云怎么和祖母交代。 她可是一直觉得自己丢人的事是穆景云做的手脚,偏偏母亲自负的觉得穆景云是个好的,是自己多心了,任凭自己解释她也不听。 好吧,这次不用她动手教训,她自己就惹下了麻烦。 穆景云此刻痛的漂亮脸蛋都抽在了一起,也忘记了祖母交给她的任务,怒斥道:“吕茗彤,你发什么疯”。 吕茗彤现在只顾着自己断了的指甲,哪还有闲心理会穆景云的质问。 哀嚎着叫自己的贴身丫鬟去叫她的母亲,还让小丫鬟马上去请大夫过来。 “还不快去,你是想等着我疼死不成吗”,见小丫鬟还在那里磨蹭着看穆家几位姑娘的眼色,怒火又升了一层。 “我来你们穆家做客,都这个样子了你还在这磨蹭,这就是你们穆家的规矩吗”,吕茗彤生起气来就有点口不择言,却忘了自己的母亲也是从穆家出来的。 穆识月走上前示意小丫鬟快点去找常大夫。 穆卿临在一旁有些听不下去了,这穆府可是她的母亲在管理,说穆家人没有规矩,岂不是等于说她母亲管理不善。 “我说彤表妹,你小小年纪的还是注意点言行吧,而且你那手连一点血都没有出,你也是看都不看,怎么就认定自己的指甲断了”。 她的语气中满是不屑,这两日因着母亲的缘故,她可是听说了这个吕茗彤有多能折腾。 一会儿嫌饭菜不好吃,一会儿嫌洗澡水不够热,一会儿嫌房中的冰不够多。 难不成还当自己是身娇肉贵的公主不成,二姑母也纵着她,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果真不是穆府中养出来的人,一点礼貌规矩都不懂。 吕茗彤是什么人,从小到大被人捧大的,哪个不是纵着她、依着她。 闻言立即柳眉倒竖,狠狠的瞪向穆卿临,“伤的不是你,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穆卿临到底还是在意自己的形象的,没有继续当众和吕茗彤争吵,但心中也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暗恨上了。 “三姑娘,您先把衣袖掀开,免得一会血液干了衣服粘在皮肤上”,玲珑看着穆景云一直捂着自己的手臂好心提醒到。 穆景云此刻心里极度愤怒,正找不到发泄口,闻言冷哼道:“你一个小丫鬟懂些什么,要你胡乱开口”。 玲珑没想到自己好心提醒反而挨训,有点反应不过来。 “玲珑,三姐坚强勇敢,即便那衣袖粘在皮肉上也不会痛的,咱们就别在这好心泛滥了”,穆识月凉凉的说道,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鄙夷。 “姑娘,奴婢还是帮您先把衣服掀开一点吧”,一旁的落雪知道玲珑说的是实话,小声提醒穆景云。 穆景云闻言脸色就有些不好,但也反应过来她们说的话真的是为自己好,只能不做声任落雪帮她把衣袖掀起。 掀起的衣袖碰到被挠破的地方又是一通,“你轻点”,穆景云忍不住没好气的说了一句。 赵树然站在一旁半天没有说话,此刻却不知死活的说了一句,“这个姐姐好生奇怪,人家帮你你还骂人家”。 大家这才想起这个罪魁祸首,吕茗彤最先反应过来,不顾手指的疼痛骂道:“好你个小崽子,刚刚你把我推到矮树丛里我还没跟你算账,还敢拉了景云姐姐当挡箭牌,你当我们吕家好欺负是不是”。 穆识月真想上去捂住吕茗彤的嘴,这个时候了他们两个不过是半斤八两。 在自己外祖家还时刻想着以权压人,且就她父亲那个身份,别说全凤阳,就是在穆家也不是数一数二的,她有什么资本好嚣张。 果然,赵树然在家可能也是个小霸王的性子,闻言差点就跳起来了。 “若不是你在那说别人的坏话,我会推你吗。我娘说背后莫论人非,没想到你这么大了还不懂这些道理”,赵树然一张小脸涨的通红,梗着脖子辩解道。 这下大家看向吕茗彤的眼神就不同了,身为一个大家女子,这种背后议论人的事当然要不得,至少不要被人知道。 吕茗彤的行径却被赵树然当众嚷了出来,立时觉得羞愧无比,她虽然骄纵,但也不会忽视别人对她品行的批判。 脸上的红晕慢慢爬向耳根,比赵树然的还要红,也没了刚才的气焰,但还是不忘狡辩一下。 “刚才三表姐说的,说她女扮男装出去和男子厮混,这样不守女子闺训的人你们不去说,都围着我做什么”。 说着,她的眼神还不停的瞟向穆识月的方向。 穆识月没想到这事还能牵连到自己身上,刚刚穆夕岚还和自己说警告了穆宸锋不要把这事情和别人说。 这才多大一会儿的功夫,怎么就连姑奶奶家的姑娘都知道了。 穆夕岚也是一愣,她可是没有把这事泄露出去,可是只有自己刚刚谈过此事。 连忙转头望向穆识月轻摇了摇头,表示这事她并不知道。 还好在场的只有穆家的几位姑娘,并没有外人。 赵树然这下子可找到了自己没有错的理由,加大了音量道:“你们看,我没有胡说吧。闲谈莫论人非,静坐则思己过,你娘没有教过你吗”。 说完他还扬起下巴一副傲娇的模样,好似终于碰到了一个不如他的人,自己终于得胜一局的样子。 只看几人脸色,穆识月就敢断定这话一定是穆景云说出去的,否则吕茗彤一个外人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压下心中愤慨,穆识月走向赵树然,语气郑重的道:“然哥儿娘亲教得对,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我们行得正坐得端就不要理会那些闲言碎语”。 然后不顾穆卿临和吕茗彤变了的脸色伸出一只白皙如玉的手,“这里乱的很,走,六表姐领你去别的地方逛逛”。 第一百六十二章 同气连枝 赵树然欣欣然的把胖嘟嘟的小肉手放进穆识月的掌心,他可还记得在慈延堂时祖母说这位六表姐和她老人家是同一天的生辰。 且看样子祖母对她也甚是喜爱,想来有她帮着解释,祖母也不会怪罪自己的莽撞吧,毕竟这位姐姐也说自己说得对。 “穆识月,你什么意思?”穆景云听懂了她语气中的嘲讽,语气冷硬的问道。 穆识月回头灿然一笑,“就是你听到的意思,怎么,三姐想对号入座吗?” “怎么你一个做错事的还有理了,我们说说都不行吗”,穆景云完全受不得穆识月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本来就是她先有的错处。 穆识月本来已经迈开的脚步停住,转回身正对着穆景云,“哦?那三姐不妨说说我错在了哪里”。 她就不信穆景云能知道事情的全部经过,之所以能说出这些也不过是捕风捉影罢了,看来这里边少不了白露的一份功劳。 “你,你……”穆景云着实是不知道穆识月扮作男子那一日究竟经历了什么。 不过是听白露说她到穆辰琦那里取了衣裳和鞋子换了出府,后来又听有小丫鬟说那日穆宸轩和穆宸锋是和她一起出府的。 回来时却是穆宸锋自己回来的,嘴中还不停的嚷着谁知道会碰到三哥和六妹,被他们拉着喝酒也不全是他的过错。 联想起这前因后果,她只能大概猜到穆识月出府后定然是与两位堂兄遇见了外男,然后被他人当做男子拉去喝酒了。 这两日她观察过吕茗彤此人,最是冲动无稽,所以刚刚她才有意无意的提起此事。 果不出她所料,吕茗彤因那日被穆识月拒绝已生不满,闻言似同仇敌忾般说了些诋毁穆识月的话。 却没想到这些话还没有传开,就被跟在她们身后的赵树然斥了句“长舌之人”。 吕茗彤听了这话立即就怒了,两人争吵起来,吕茗彤欺赵树然年岁小伸手去推他,没成想却被那小子给顶了回来,一下子跌在了旁边的矮树丛中。 “三姐若说不出来我可就走了,以后记得切莫在人后论他人是非,不要忘了你我同气连枝,我若不好……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穆识月始终保持着最得体的笑容,一点也不见怒意,但是她说的话却又分明让人知道她是气到了。 玲珑紧紧跟在她的身后,心中为自家姑娘的霸气击掌,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姑娘这样和人说话的方式。 明明是和言善语的,却又似夹着棍棒一样朝人身上招呼着,这就是那一日菱烟姐姐教自己的“兵不血刃”吧。 菱烟着实是喜欢玲珑这个小姑娘,自从穆识月叫她带一带玲珑,她一日未曾懈怠的教她规矩礼仪,甚至连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还有府中一些隐晦的事情都和她讲了。 并且还教她识字读书,玲珑觉得自己这半生最幸运的事就是遇到了穆识月这样一个主子。 穆景云一张脸红的像是滴血一样,穆识月的话像是最锋利的鞭子,狠狠地抽在了她的心上。 她这些年最引以为傲的事情就是自己的相貌和才学人品,却被穆识月当众暗示自己的人品不好,这是对她最深的侮辱。 近几个月以来穆识月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自己在她身上讨不到一点便宜,却每每因为她的牵连受辱。 穆识月可顾不上她的情绪,拉着赵树然七拐八拐的走着,弄得那个五岁的小孩儿眼睛都不够用了。 直到两人站定在一处拱桥前,穆识月内心的不忿才缓解下来。 她定定的站在那里,向着仅有五岁的赵树然露出了一抹真心的微笑。 慢慢蹲下身子与他平视,“然哥儿,谢谢你”。 她的语调很轻,但却无比认真,仿似落石般掷地有声。 赵树然有些不解的挠挠头,“谢我做什么?” 穆识月轻笑一声,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小鬼头,等你长大就懂了”。 这孩子被他娘教的很好,有一颗纯善正直的心,只希望他能一直这样。 “六表姐,你笑起来真漂亮”,赵树然眼神精亮的看着穆识月道。 “是吗,那告诉漂亮的六表姐,你想要玩什么看什么或者吃什么”,穆识月觉得自己真的很喜欢这孩子。 前世因自己成亲之时还未及笄,所以和曹伯森并没有夫妻之实,之后曹伯森驻守辽东,很少回京。 即便回来,也总是有诸多事情牵绊着两人,再加上聚少离多两人都陌生的很,以至于一直到死她都还是最初那个纯洁的小姑娘,从没经历过男女之事。 可是当曹伯森的庶长子出生的时候,她才第一次渴望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是不是那样自己也就有了依靠。 后来曹伯森提议将那庶长子记在自己的名下被拒绝后他愤然离去的时候,穆识月再一次有了这种想法。 但最终她也没有如愿以偿,她有的时候甚至想,是不是就因为两人没有成为真正的夫妻,所以曹伯森才会义无反顾的轻视自己的生命,躲在了自己的身后。 晃了晃自己的头,穆识月暗怪自己怎么又想起了那个人,不是早就决定忘了他吗。 夫风起青萍末,止草莽间。 此一时,彼一时也。 穆识月牵着赵树然的手领他去了西园,没办法,赵树然说他想爬树。 看着坐在树尖上吹风的赵树然,穆识月的心都在随着树枝摇摇晃晃。 树下站了好几个身材壮硕的仆妇,都是她叫来的,生怕赵树然一个不小心从树上掉下来。 坐在树上的赵树然明显比她要淡定得多,“六表姐,你这也太大惊小怪了”,小男孩探着身子和她说话。 “然哥儿,你快下来吧,我看着你眼晕”,穆识月抬手放在额间遮挡烈日金光。 “唉!女人真是麻烦”,还带着稚嫩的嗓音忽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穆识月决定自己还是收回喜欢这孩子的想法吧,“不如你下来我叫小丫鬟给你做饮子喝?” 劝的不行还是引诱吧,她就不信小孩子能不好口腹之欲。 果然,赵树然有些动摇。 第一百六十三章 半斤八两 穆识月带着赵树然回了芳歇院,菱烟备了解暑降温的饮子给六姑娘,特地用冰放在铜盆里边镇着。 倒是便宜了这个小家伙,看他一脸得意的喝光了自己的凉饮,然后砸吧着嘴说还要的时候。 “这饮子太凉,不宜多饮,否则肚子会痛”,穆识月努力忽略赵树然满脸的祈求严词拒绝。 赵树然撇了撇嘴,第二次说了句,“女人真是麻烦”。 “你这小家伙才多大,就知道什么是女人了,还敢嫌麻烦”,穆识月调笑道。 “怎么不知道”,赵树然的头仰得高高的,“我娘说了,女人是要娶回家做老婆的,还要把自己的好吃的分给她,还要赚钱给她花”。 穆识月额间几道黑线划过,这是他娘教他的?教给一个五岁的孩子这些? “六表姐?” 赵树然看见穆识月欲哭无泪的表情,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小脑袋转了转忽然说了一句,“六表姐是不是担心自己太麻烦了没人要?” 继而一脸为难的道:“看在你带我爬树,还给我喝这么好喝的饮子的份上,等你嫁不出去的时候我娶你好了”。 穆识月开始还怀疑自己听错了,傻傻的问了句“啥?” 赵树然满脸无奈,一字一顿的道:“你嫁不出去我娶你”。 旁边的菱烟和玲珑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即使没有风穆识月也要凌乱了。 她觉得自己已经驾驭不了这个五岁的小娃儿,还是赶紧把他送出去吧。 并且她还没有忘记刚刚带着赵树然这个罪魁祸首离开,穆景云和吕茗彤那里还得有一番争执。 果然,慈延堂内,吕茗彤还趴在穆婷身上在抽泣着。 穆婷一边安慰着女儿一边和自己的姑母抱委屈,“彤儿和然哥儿好歹也是表姐弟,让着点弟弟也是说得过去的。但然哥儿的性子也的确该管一管了,哪有一言不合就跟自己表姐动手的”。 穆婷这一句话就可见她对吕茗彤的纵容,虽然穆逢月也是穆家的女儿,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当面就能数落人家的孙子,能把吕茗彤养成现在这样的性子也就不足为奇了。 姑奶奶穆氏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那里,面上没有一点表情,自己孙子什么样她还是了解的,定然不会无的放矢。 且然哥儿才五岁,若说他能把吕茗彤欺负成什么样也没有人会相信。 穆老夫人听了穆婷的话脸上就有些挂不住,好歹人家是来穆府贺寿的,穆婷这明显怨怪的语气显得他们府上多没有容人之量一样。 “小孩子打打闹闹不是常有的事,过了一会儿也就都忘了,还至于跑到这里来说,快带彤姐儿下去洗洗”,她的语气中透着明显的不悦。 穆婷品出老夫人的不满,毕竟是来给自己父亲祝寿的,也不好做的太过。 只是她刚刚起身穆识月就带着赵树然回来了,穆婷复又带着吕茗彤坐了下来。 屋里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刚进屋的两人身上,赵树然一点都没有不自在,小跑着到了穆氏跟前。 “祖母,这里比咱们家好玩多了”,他一双肉嘟嘟的小手扒着赵氏的胳膊摇来晃去。 穆氏敛了刚才的笑容,正色看向赵树然,“然哥儿,站好”。 赵树然看了看穆氏的样子,知道祖母是认真的,立刻收回双手,规规矩矩的站在穆氏身侧。 “我问你,为何要和你彤表姐起冲突”。 穆婷的眼光含着不容掩饰的怨怪望过来,倒是她身旁的吕茗彤有些不自在,实话实说,要不是她和穆景云在背后讨论穆识月也就不会有这些事情了。 现在倒是好,穆景云借着被自己挠伤跑回了五房,倒是把自己留在这里应对长辈们。 同时也怪穆识月怎么就不好好的在家里待着,非要出去惹什么事。 心中暗暗祈祷然哥儿一个小孩子说不明白事情的经过,否则她们半斤八两,谁都讨不到好去。 “我听见三表姐和彤表姐在说人坏话,祖母您常常教导我做人要坦坦荡荡,背后莫论人是非,所以我气不过说了她们两句”。 到底穆逢月是穆家根正苗红出来的嫡女,仅观赵树然肩背挺直、语气坚定,就知道家教比吕茗彤这个表小姐要好太多了。 “谁知道彤表姐就说我小孩子家家懂什么,还说六表姐给我们做了坏榜样,叫我以后不要学她,并且还来推我”。 穆氏这下子明白了,别看自己这个孙子只有五岁,但从三岁起就开始跟着他爹和他兄长扎马步、连拳脚。 虽说现在才两年的时间,但对付一个比他只大了三岁的小姑娘还是绰绰有余的。 “你胡说”,吕茗彤尖声道,她可不能落下个长舌妇的名声,所以此时即便知道自己是无理的一方也还是要出言反驳的。 “当时又不是只有你我在场,还有三表姐在的,把她叫过来一问不就知道真假了”。 赵树然井井有条的驳了吕茗彤的话,穆识月不由暗叹这孩子才思敏捷且口才了得,只是刚才在芳歇院竟没有看出来。 “我敬你是我表姐好心提醒你,你却扑过来要挠我,若不是三表姐挡在前边,我这脸都被你毁了,以后还怎么娶媳妇”。 他的表情异常的严肃认真,好像吕茗彤真的害他娶不到媳妇一样。 穆识月听了这话,决定还是收回刚刚冒起的这孩子藏拙的想法,哪个人敢时时刻刻把老婆、媳妇挂在嘴边呢。 穆老夫人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刚刚吕茗彤回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她说赵树然嚣张的说穆府也不过如此之类的,她一时气愤和他吵了起来。 如今听到了另一个版本的经过,且看到穆识月坚定地站在了赵树然的身旁,她也就知道这赵树然说的才是真的。 “彤姐儿,你还有什么话说”,穆老夫人神色冷淡的看着吕茗彤,果然是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蠢笨的很。 穆识月站在一旁想了很久,在吕茗彤还没有回答之前站了出来。 道:“祖母,彤姐儿和然哥儿不过都是小孩子,打打闹闹是很正常的,实在没有必要这样兴师动众的”。 第一百六十四章 寿宴当日 穆识月考虑的是还有两日就是祖父寿诞,这个时候和姑祖母生出罅隙来终归不好,毕竟人家远来是客。 且穆逢年一个庶子得太夫人照顾多年,如今这太夫人的嫡女回了凤阳还要再自己弟弟家委屈自己的孙子,以后又怎么会有好事就想着穆府。 至于姑祖母嫁的那个婆家也不是什么破落户,也是川地有名的望族,在当地盘桓多年,实力不容小觑。 以祖父和姑祖母的关系,必然是和和睦睦才更加对穆家有利。 所以穆识月才大胆拦下穆老夫人继续说下去的话,这事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好。 “二姑母,彤表姐并没有受什么大伤,然哥儿毕竟比我们小三岁,这事还是不要计较了吧”,她试探着提醒穆婷以大局为重。 穆婷犹豫了片刻才仿似做了决定一般偃旗息鼓了起来,吕茗彤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反应过来的她给拦住了。 穆婷考虑的是木架大老爷好在还在京城身居高位,这是现在整个穆家最让她忌惮的人。 穆老夫人好歹是穆大老爷的亲娘,她还是给这位嫡母一些面子的好。 赵树然还期待着接下来的狂风暴雨,早就做好了迎接的准备,却没想到被穆识月一句四两拨千斤的话给搅合没了。 得,这下子他所有的朋友都要重新结交,所有的风土人情都没有人来告诉他。 穆老夫人见这事终于过去,心中的担忧也随之消失,只要能安安稳稳的过了老太爷的生辰宴,届时他们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去。 姑祖母带着两个孙子在穆家住下了,接下来的一日倒也相安无事。 第三日,晨光破晓,穆识月早早的就被身旁的丫鬟揪起来,眼睛都没有完全睁开就任由他们帮着梳洗打扮。 终于到了穆老太爷的寿诞日,作为孙女自然要早早的道穆老太爷身边服侍问安。 衣裳和首饰是头一天晚上就准备好了的,菱烟帮着穆识月梳了一个简单的发誓,攒了一朵嫩红色的绢花,并珍珠流苏。 整个人看起来立刻就娇俏了许多,再配上一身嫩黄色的衣裙,鲜活得就像早晨盛了露水的花儿。 这一切忙完穆识月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菱烟只能和絮儿一左一右的跟着她往慈延堂走一边好和她说话让她精神些。 穆老夫人今日起的也是特别早,因今天要忙着招待客人,早膳特意逼着自己多用了些,免得待会儿还没等用膳就饿起来。 慢慢的,慈延堂的人就多了起来,穆老太爷和穆家的几位老爷在外院迎接男客,女客们则有穆府的几位太太逐一的迎进来。 先到的都是在凤阳城有些官声但都不显的人家,这其中就有大姑母穆祯。 穆祯也想早早的道母亲身边服侍,无奈早晨起来的时候秦烨肚子有些不舒服,所以才折腾到这个时辰才出来。 穆祯虽然晚到,但是在几位太太都在外边迎客的前提下也不得不在内室维持起来。 一会儿关心丫鬟茶点上的不够多,一会关心屋内的冰盆太多会寒气重,一会儿又嘱咐小丫鬟盯着前院的动静。 倒是丝毫不见杂乱,可见平时掌家也是有些手段的。 反观穆婷一副客人的样子坐在那里等着别人的招呼,好像早已忘了自己虽以出嫁,但好歹还是姓穆的,且今日做寿的还是她的亲生父亲。 卯正时分,韩府的人过来了,韩老太太因晚上贪凉吃多了镇过的西瓜今日就开始闹肚子所以没有来。 李大太太和赵二太太并孙二奶奶还有韩家的几位姑娘都来了,盘踞凤阳的两大家族的女眷在此刻齐聚一堂。 今日招待女孩子的重担终于还是落在了穆知颜的身上,实在是穆景云现在不敢再应承下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前日被吕茗彤挠过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所以今日她是打定主意只做个闲散人的。 自那日后赵树然似乎是十分喜欢粘着穆识月,所以今日作为一个孩子的他没有被带到男客聚集的外院,而是像个小尾巴一样始终跟在穆识月身后。 美名其曰要看住自己的“媳妇”,只是这话穆识月可不敢让他到处张扬,只两个人悄悄的说过。 对于这个赵树然穆识月可不敢拿她当一般的小孩对待,只看那一日他在慈延堂说的话就知道这孩子也是个有内秀的。 韩瑶离得老远就看见了穆识月,没办法,穆家唯有她能让自己起意相交,于是不顾人群阻挡强行走了过来。 “穆六姑娘有礼了”,韩瑶规规矩矩的行礼倒是让穆识月有些不自在,连忙欠身还礼。 “前些日子你险些被人绑架的时查出什么没有”,韩瑶凑过来问。 她可是记得安贞郡主说穆识月将那几个绑匪要回了穆府打算自己审问的。 穆识月摇头,“只查了一半,还没有揪出害我的人”。 韩瑶嗤笑,“你们府上办事效率也太低了吧,人都抓到了还找不出幕后黑手”。 她这绝对不是嘲笑,只是单纯的阐述一个事实。 穆识月当然知道,只是二伯母不让自己插手,只能乖乖的等着她查到了给自己一个交待。 但其实穆识月心中还是有自己怀疑的人的,那就是燕姨娘,毕竟在五方里,自己兄妹最碍的就是她的眼。 况且现在已经有一些端倪此事和白露脱不了干系,而和白露接触最多的就是燕姨娘房中的丫鬟。 只是这些穆识月都不好明说,否则二伯母一定会觉得是自己不信任她。 “我们不说这些了,那日安贞郡主救了我我还没有好好的和她道谢,不知道她会在凤阳留到什么时候”,穆识月心中除了对安贞郡主的感激还有一些些喜欢。 “她还会再住一些日子,毕竟能来凤阳的日子屈指可数,倒是三皇子快要离开了”。 三皇子离开?周衡很可能为了躲他才离开凤阳,怎么他前脚刚走三皇子就待不下去了。 “三皇子的私盐案查完了?”穆识月貌似不经意的问道。 “还没,不过这事越来越难办了,不知道是谁将这事捅了出来,现在整个江南盐业都乱了起来”。 第一百六十五章 水冲龙王庙 这事穆识月当然知道,三皇子是打着为韩老太爷祝寿的旗号来凤阳。 却在前几日忽然有人爆出他此行另有目的,为的就是淮北盐场兴贩私盐案。 此事引起了整个江南官场的动荡,都道三皇子这次是立了军令状来的,不将这事查个水落石出誓不还朝,一下子人心惶惶。 穆识月倒是借此想起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大姑母穆祯的公公秦三老爷。 这位也是个人才,比他那个只知道混蛋的儿子强了不知道多少。 前世三皇子虽然没有来凤阳,但是圣上对两淮盐场的整治却真实存在过,她不记得当时被委以重任的是哪位。 只知道经过一番彻查,整个江南官场几乎七成的官员都参与到此事里边,倒是这位秦三老爷,作为直管盐业的最高长官,似是先知先觉一般,紧闭门户,任谁上门求情一律不见,为此躲过了一劫。 此事终了的时候圣上还特许嘉奖,提了他入京任职户部侍郎,虽然同为三品,但是京官终究是比外官要好,且常在圣上面前走动,当然更有前途。 此事本来跟她没有关系,但是就因这事,秦行知一下子狂傲起来。 觉得自己身份更上一层楼,穆祯还不能做一个贤妻,于是闹起来要将秦炽的姨娘扶做平妻。 秦三老爷人虽然好,但是只有这一个独苗苗,且是他最钟爱的发妻遗腹子,所以无论秦行知多么胡闹他都拿他没有办法。 穆祯觉得秦行知这是在打自己的脸,抬平妻那是商户人家的做法,她都已经退让到不管他多么胡闹都不管的地步,他还要得寸进尺,于是这一次她决定寸步不让。 因这件事秦行知一直不妥协,最后还把穆祯打回了穆家,祖父知道后大怒,一口气没上来哽在喉咙里晕厥过去,自那以后身子就一日不如一日,直至六叔事发老爷子便一命呜呼。 “咦,这个是谁呀”,韩瑶才发现站在穆识月身后正在吃丫鬟端上来的一盘冰过的西瓜的赵树然。 赵树然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了他一眼,无奈口中都被西瓜填满了不能说话。 穆识月这才发现一盘西瓜被他吃进了一半,连忙抢下他手中的银勺放在盘子里。 “不是叮嘱你少吃凉的东西吗”。 这小家伙这两日一直缠着自己,祖母和姑祖母就把照顾他的重担交到了自己的手上。 还好他比较听话,只是在吃东西上总爱阳奉阴违。 赵树然可怜巴巴的看着丫鬟把剩下的半盘西瓜端走,急不可耐的咽下口中最后一口西瓜道:“最后一次,媳妇别生气”。 韩瑶蓦地瞪大了双眼。“媳妇?” 穆识月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杏目圆睁狠狠瞪了赵树然一眼。 转头无奈的看向韩瑶道:“别听这混小子胡说”,穆识月仔细的给韩瑶解释了一下赵树然的来历。 韩瑶却扬起一张笑脸不怀好意的道:“没想到咱们穆六姑娘才这么小就有倾慕者了”。 穆识月一张脸红的更是没处看了,做势要上前捂住韩瑶的嘴,韩瑶急急地向后躲去。 “哎呦”,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韩瑶后退的时候不知踩在了谁的脚上。 穆识月抬头看去,是韩家的三姑娘韩媛。 “二姐,你跑这么快做什么,我在后边喊了你半天”,虽然她们站的地方人并不多,但韩媛顾忌礼数仍然不敢弯身去揉自己的脚,只能忍着疼和韩瑶说话。 “你的脚没事吧”,穆识月作为今日的东道主不能不关心一下。 “是啊,我不知道你站在我身后,抱歉”,韩瑶也紧张的看着韩媛。 韩媛轻轻动了动被踩的那只脚,扯起一抹笑道:“还好,应该没什么事”,只是话音才落就像是扯到了痛处一样又皱起了眉。 “这样不行,我看还是得找大夫来看看”,穆识月上前扶住韩媛,回头叫了一个小丫鬟去请常大夫。 “我送你到客房歇着”,穆识月扶着韩媛就要走。 韩瑶作为始作俑者当然不能弃之不顾,也紧跟着去了,只是几人都忘了刚刚还跟在身边的赵树然。 穆府为这次寿宴筹备了多日,以防有人困倦或其他特殊情况特地备了供人休息的客房。 穆识月带着韩家两姐妹往准备好的客房走,中途碰见穆卿临几人在一座小桥边说话,看见她们扶着韩瑶就打发丫鬟过来问。 丫鬟问完回去禀告了,穆卿临就笑道:“这韩家姐妹也真是有意思,在别人府上自己把自己人给踩了”。 穆景云同样也在这群人中,闻言望向穆识月走的方向,眼神中晦暗莫名,她身后跟着的一个小丫鬟悄悄退了出去。 穆家的客房安排得十分雅致,还焚着淡雅的熏香,这让穆识月一下子想到自己制的梅花香,算着日子也差不多了。 等祖父寿宴一过就可以把它挖出来试试成效了。 穆识月和韩媛的丫鬟扶着韩媛小心翼翼的在床榻上坐好,韩家两姐妹环视客房的格局,中规中矩的没有新意也足够奢华。 只看这满屋的器物多是花梨木打造,且颜色暗哑,看来是有些年头了。 还有多宝阁上摆着的一对丈许高的铜鎏金嵌景泰蓝花斛、青花海水龙纹八棱带盖梅瓶、精雕成花样的寿山石,无一不质朴纯粹不染瑕疵,看来此次穆家是没少下功夫。 “我还是第一次到穆府做客,果真是经世之家,到底是我们韩家这样的半吊子比不了的”,好话谁都爱听,人家穆六姑娘还没等给韩老太爷贺寿就陪着她们到这客房来了,她自然得捡着好话说一些。 穆识月看见韩瑶的目光瞄向多宝阁就懂了她为什么说这话,“韩姐姐过谦了,听闻韩家是弃了应天的祖宅搬来凤阳的,或许就是如此才没有这些老物件吧”。 她说的这是实话,韩家搬来凤阳的时候可是除了祖宗牌位只有一大群只带着细软的人了。 能在短短不到十年的时间置办成如今这样也是不容易的。 韩媛也看见了多宝阁上的物件,无事可做就叫丫鬟将那寿山石的雕像拿来给她看,还和穆识月、韩瑶讨论这石材的年代还有底色等等。 几人就这样一边聊着天一边等着常大夫。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不合时宜 只是还没等来常大夫,外边就有一个小丫鬟过来唤穆识月。 “二太太听说韩三姑娘受伤了叫奴婢过来问问可有请大夫过来”,小丫鬟站在门口毕恭毕敬的问道。 “已经叫了”,穆识月正看着墙上一副字画上的题诗,头也没回的应了一句。 小丫鬟又继续道:“不知大夫何时回来,崔家舅老爷来给老太爷祝寿,舅奶奶和表姑娘也来了,六姑娘是否要过去招待一下”。 舅舅能来这在穆识月的意料之中,崔家不比从前,如今能靠得上的除了二舅舅也就是穆府了。 虽然母亲死了,但两府的殷亲关系还在,况且还有哥哥和自己在中间牵线,舅舅再傻也知道如何抱住穆家这个大腿以备不时之需。 只是韩家两位姑娘还在这里,自己把她们丢下不好吧。 韩瑶看出了她的犹豫,笑呵呵的说道:“穆六姑娘尽管去,左右一会儿小丫鬟就把大夫领来了,你打完招呼再过来也是一样的”。 穆识月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失礼,但舅母来了也不能不去,只好叫小丫鬟去将五姑娘请来陪韩家两位姑娘,并让菱烟留下陪韩瑶姐妹等在这里后才放心离去。 路上正好遇到带着来祝寿的各家小娘子们在玩投壶游戏的穆知颜,穆知颜一脸悲痛欲绝的表情望着穆识月。 陪着这些只知讨论香粉首饰衣料,外加东家长西家短的小姑娘真的不是她的强项。 穆识月远远的冲她轻笑以示安慰,然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原以为来的会是大舅母和瑛表姐,却没想到在慈延堂中见到的是崔三太太和崔思馨。 崔府如今只靠大舅舅支撑,所以掌家权自然就在大舅母的手中,所以每次出席别家的宴席都是大舅母到场的,却不知今日怎么就换成了三舅母。 穆识月没有时间多想,乖顺的上前给崔三太太见礼,又和崔思馨施礼唤了一声“表姐”后起身。 今日这母女俩打扮的异常华贵,只看三舅母头上那颗男子拇指大的东珠就非凡品,崔家的日子一直不好过,怎么三舅母今日如此招摇。 就连一旁的崔思馨身上的衣料子穆识月都记得自己在集优坊中见过,要价似乎还不低。 崔三太太笑呵呵的牵了穆识月的手道:“昨日你大舅母染了暑热,如今正在家里躺着呢,你瑛表姐留在家里照顾她。这不,给亲家老太爷祝寿也就得我和你馨表姐过来了”。 原来如此,只是崔家虽然落败了但也不至于到了让掌家太太中暑热到起不来的地步,想到三舅母的为人,穆识月几乎笃定这其中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猫腻。 心中虽有疑问,但也不好问出口,只能等闲下来让人去打听一下。 “无论谁来都是我们府上的贵客,崔三太太这话说的就见外了”,陈氏站在穆老夫人身边接口道。 屋内都是凤阳有些身份的人家的太太,姑娘们几乎都被穆知颜带出去了。 崔三太太笑意盈盈的望着二太太道:“我这些年很少出席这样的宴席,在做的又很多太太都是不认识的,能不能麻烦穆二太太帮我介绍一下”。 陈氏的脸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就有些撂下了,她跟她也不熟好么,这是老太爷的寿宴,不是认亲宴,崔三太太此举是何用意。 穆识月听了这话也觉得不妥,想认识哪个你就自己过去结交,怎么还当着众人的面说让二伯母给她介绍,今天这样的日子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这是要闹哪样。 毕竟是自己的舅母,穆识月只能硬着头皮打圆场,“三舅母,兄长多日不曾见过您,总是念叨这想去看看外祖母和两位舅舅,不如我带您到他那里坐坐?” 崔三太太也看出在坐的夫人太太们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只是舍不得放弃这个好机会。 刚想要拒绝就被三太太容氏的话堵了回来,“对对对,亲家太太看过琦哥儿后回来后我帮你引荐几位夫人”。 容氏站得离她们比较近,所以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大,远一点的太太们都没有听到。 崔三太太想了想这样也好,就点头同意了。 穆识月赶忙向祖母和在坐的太太们告罪,带着崔三太太母女出了慈延堂。 还没有走多远,崔三太太原本笑意盈盈的脸就冷了下来,“表姑娘是不是觉得我们娘俩给你丢脸了,才急急的把我们请出来”。 崔思馨也有些不快,接口道:“难得有机会认识这么多贵人,表妹你也太不顾念情分了,连个机会都不给我们”。 穆识月气结,这两人还能不能讲些道理了,那种情况下若真的将她们一一介绍了才是真的没有机会了。 那些夫人既然能坐在慈延堂内,有哪个不是人精一样的,一看崔家母女这样行径就知道是上不得台面的小户人家出来的,在亲家的宴席上就敢主动要求介绍,若是你身份高贵也可以,但偏偏就是没什么本事的人家。 这样的上蹿下跳只会让人鄙视而已,没想到自己一番好心却被误会了。 “三舅母息怒,刚才那样的情况实在不便,稍后有机会我一定会求伯母帮您介绍的”,无奈对方是长辈,穆识月只能委曲求全。 崔三太太态度有些缓解,语气恢复慈善的说道:“表姑娘年纪小不懂这些,你馨表姐年纪可是不小了,我想着的是借着今日能让那些夫人瞧见她的好,给她找个好婆家”。 “表姑娘有所不知,我们馨儿比瑛姐儿还大着一岁,可是给瑛姐儿说亲的人很多,我们馨姐儿却乏人问津,舅母这不是着急吗”。 她说得苦口婆心,崔思馨也红着脸低下了头,穆识月却有些不自在。 她只是一个孩子,三舅母怎么能跟她说这些话,这让她怎么接。 最后只能尴尬的咳了咳道:“等一下我就叫丫鬟偷偷叫三伯母出来,她为人爽利热心,认识的太太也多,三舅母有什么事托给她帮您办吧”。 她也不想把这包袱甩给三伯母,只是她一个小姑娘也没有办法,这事估计也只有三伯母能帮她办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葱林径 而且三伯母刚刚已经说了等三舅母回来帮她引荐,虽说只是权宜之计,但要是求到她头上恐也不好拒绝吧。 穆识月心中也存着气,就知道三舅母来准没有好事。 “月表妹这个镯子可真好看,水头亮的都能照出人影来了”,崔思韵突兀的说出这样一句话。 跟在穆识月身后的絮儿小拳头一下子就捏紧了,崔表姑娘如此明显的讨要意图,这是准备不要脸面了吗。 还好周围只有这三位正主和她们带来的丫鬟,否则这事传出去别说是崔家的名声了,姑娘的名声也不用要了,有这样个母族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穆识月看着崔思韵殷切的目光心中不知怎的一痛,这好歹是她母亲的娘家人,怎么如今竟到了这番田地,崔家真的已经败落如此了吗。 想着这些,眼眶都有点红了,对方却似没有发现一般,还走近一步扯着她的胳膊要细看,崔三太太也是顺着崔思韵的手往那镯子上看。 穆识月鬼使神差的心软了一下,强忍下眼中的泪意褪下镯子戴到了崔思韵的手腕上。 因穆识月比她小一点,那镯子带上还有些费劲。 絮儿在后边差点开口叫住自家姑娘,那镯子还是去年过年的时候老夫人赏的,是极品的羊脂玉镯,姑娘就这样给了崔表姑娘,怎么就一点儿不见心疼。 崔氏母女可没管她一个小丫鬟的脸色,看着带到自己手腕上的玉镯,崔思韵喜笑颜开的问:“这个真的给我了?” 穆识月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崔三太太的脸上也漾满了笑意,“到底是咱们表姑娘阔绰,这样好的手镯说送人就送了,不过以穆家的身份地位,你也总不会缺了这些东西的”。 她这句话说完穆识月就有些后悔了,这是东西送出去也讨不到好吗,好似她钱多的烧手送给她们能得解脱一般。 但东西已然送出,算了,看在外祖母的份上还是不要和她们计较了。 穆识月却不知道,自己开了这个先例只会让她们以为她好骗,以后变本加厉的来搜刮她。 几人在一个地方站的太久,引得过路丫鬟侧目。 穆识月没有提刚才说去看兄长的那个借口,以她对三舅母的了解即便自己提了她也不会去看,何故还要自取其辱。 秦三太太也发觉几人一直站在这里太打眼,“表姑娘能不能领我们韵姐儿和你那些姐妹们去认识一下,多交一些体面的朋友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崔三太太毫不见外的指使起穆识月,且说得这样直白,连一层遮羞布都不要,这样的厚脸皮也是难得了。 穆识月觉得自己不能理解三舅母借着亲情掩护的颐指气使,语气生硬的拒绝了,“韩三姑娘受了点伤,我刚才是扔下她跑来的,现在得去看看,没的让人家说我们穆府失礼,不如就让我的丫鬟带韵表姐儿去找她们吧”。 即便是此刻她也还得顾着崔家的利益,这话说得她自己都堵心。 崔三太太闻言眼珠一转,道:“韩家姑娘?那不如就让韵姐儿和你一起去吧”。 这下子穆识月倒是不好再拒绝了,这样也好,今日她本就只带了菱烟和絮儿两人过来。 菱烟还留在客房那边,若是再把絮儿指派出去,她身边就没有伺候的人了。 “韵表姐若是不嫌枯燥那就来吧”,穆识月不想和她们在这里磨蹭,带着崔思韵一起往客房那边走。 今日的天气依旧燥热的很,穆识月摇着絮儿递过来的金丝牡丹花缂丝团扇不疾不徐的走着。 “六姑娘怎么不从葱林径那边走,那里树林茂密,最是凉爽不过”,小丫鬟跟在后边试探的道。 葱林径是正院内的一条小径,两侧遍植枝叶浓密的小叶榕,倒的确是个好路径。 只是葱林径靠着正院的外墙边,过去的人并不多,穆识月下意识的不想从那边走。 “这边也还好,且比那边要近一点,就从这走吧”。 “这顶着个大日头晒得我晕乎乎的,表妹你不热我可是受不住了,既然有凉爽的路为什么不走”,崔思韵提出了不同意见。 穆识月以往也是和这位表姐接触过的,知道她惯会撒娇耍懒。 现在已经辰时了,想来要不了多久就得叫她们到前院去给祖父贺寿,万一过会儿她反悔不走了反而耽误时间。 “那就听表姑娘的吧,只是我们要快些,否则赶不及给祖父贺寿”,穆识月无奈的道。 葱林径与今日宴客的地方是两个不同的方向,一路走来除了几个洒扫婆子就没有见到其他人。 崔思韵主动上前和穆识月并肩而走,顺便和她打探今日都有哪家的小姐奶奶过来了。 半晌后,崔思韵忽然问道:“我听说怀远伯府要和你们家结亲,定下来是哪个没有”。 没想到这消息都已经传到崔府了,偌大一个穆府就被她管理成这个样子,前世自己还觉得穆府的府务是最好的,心中对陈氏佩服不已。 “哦?竟有此事”。 崔思韵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这事都快传遍了,别说你不知道”,反正她是不信的。 穆识月专注着脚下的路,“这事跟我无关,也不必知道”。 崔思韵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拔高音量道:“你也是个可怜的,姑母去的早,也没个能给你做主的人,若是能和怀远伯府定亲,那可是天上掉下来的福分”。 穆识月看着故意扬声说了这番话的崔思韵,她这是要说给谁听? 暗暗环顾四周,除了她们几个这里也再无旁人。 想到身后跟着的一个小丫鬟最初就是奉了二伯母的命令去客房寻自己的那个,莫不是想要通过小丫鬟的口将这话传给二伯母? 只是,崔府和穆府除姻亲外再无瓜葛,若是穆景云抱着这样的目的还说得过去。 可这话由崔思韵说出来定有她的目的。 穆识月不仅联想起来,假如这话真的传到二伯母口中,以前世知道她被定给了怀远侯府后陈氏的所作所为,她毫不怀疑陈氏知道自己有这样的心思后会坐以待毙。 第一百六十八章 圣上手谕 如果陈氏为了自己的女儿能许给曹伯森,一定会针对自己有一番作为,到时她和陈氏就是敌对关系。 而这种结果能得利的人可想而知一定是穆景云。 穆识月想到燕姨娘是母亲从崔家带出来的丫鬟,她和崔家那边一定还有联系。 会不会是她找到三舅母,拿了什么做交换条件,准备用自己转移二伯母的视线,这样她才能更好的为穆景云谋划。 不过这只是她一时的猜想,若要证实还要找到三舅母和燕姨娘接触过的痕迹。 看来还是得找机会打探一下燕姨娘那边的情况。 崔思韵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也不和穆识月聊天了,愉快的欣赏起路边的景色。 走了半刻钟左右,就在即将走处葱林径的时候,穆识月忽然看见了前方两道身影。 丁香色茧绸褙子,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是庄嬷嬷。 而另一个已经走远了快要看不清的背影,她若是没有认错,应该是六叔身边的一个小厮。 她之所以记得,全因那小厮是个驼背的,且年岁不大头发就已经半白,是以她对此人印象深刻。 庄嬷嬷怎么会跟六叔身边的人偷偷见面? 脚下的步子顿住,紧跟身后的崔思韵一个不查撞到了她的身上。 崔思韵捂住酸痛的鼻子轻呼一声,刚要开口责问,穆识月忽然回头甩给她一个禁声的眼神。 崔思韵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也顺从的闭上了嘴巴,顺着穆识月的眼神望去。 庄嬷嬷从榕树林中穿出去渐渐走远,崔思韵只看见个模糊不清的背影。 “那是谁呀”,她好奇地问。 “一个嬷嬷而已,想必是嫌那边人多到这里来多清闲吧”,穆识月随便找了个借口。 身后的小丫鬟望着庄嬷嬷的背影流露出一丝疑惑。 在穆识月的担忧中这段路终于走到了尽头,病没有什么意外的事情发生,看来是自己多心了。 葱林径的尽头左边就是正院的客房,穆识月到的时候常大夫已经帮韩媛看过了。 “并没有什么大碍,涂一点药膏去一下於肿,很快就会好起来”,这一点小伤其实本不比请大夫的,不过怎么说都是穆家的客人,小心一点也不为过。 穆识月向韩家姐妹介绍了崔思韵,她们本就是性子随和的人,加上崔思韵特意的讨好,很快就聊到了一起去。 “韩三姑娘是在这里休息还是同我们一起到慈延堂去,差不多快到给祖父祝寿的时候了,我不好在这里多待”。 “我没什么大碍,是穆六姑娘太小心了些,这里待着也憋闷,我们还是一起过去吧”,韩媛体贴的说道。 于是几人又一起回了慈延堂,中途正好遇到来叫穆识月准备一会儿祝寿的小丫鬟。 叫崔思韵陪着两位韩姑娘在后边慢慢走,她自己先走了一步。 慈延堂的外院此刻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凤阳城有些头脸的人几乎悉数到场,就连即将离开的三皇子都赶来凑热闹。 三皇子能来其实也在意料之中,毕竟朝中江南籍的官员很多都是出自穆氏族学,所以穆家一直是皇子们想拉拢的目标。 三皇子来了夏奕和方子昱自然也是跟他来的,只是今日夏奕的兴致不高,一直垂着头闷闷不乐的样子。 搞得席间的宾客都是一头雾水,谁能惹到这个号称京城小魔王的人啊。 但很快就有人揭晓了答案,三皇子落座后不久,就有一个内侍拿了圣上的手谕出来出来。 在场的除去官宦之家,那些商人有几个是见过圣上手谕的,见状乌拉拉的跪了一地,齐声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内侍无视诚惶诚恐跪在地上的众人,捏着细细的嗓音一字一句的宣读了手谕的内容: 逢年我卿,学贯经史,才通世务,积善醇朴,勤国济民,世之大义,潜德宜表。 今适逢爱卿花甲,兹以黄金百两、玉石两斛聊以嘉表。 另有太常寺卿夏允之子夏奕,虽少顽劣,但性质朴,心纯善,朕心爱重。 知卿德才兼备,特请代为教导,以后世之栋梁标卿之高义。 洋洋洒洒的一大段话读完,穆老太爷带头谢主隆恩。 能在致仕之后还在寿辰当日得圣上赏赐也是少有的殊荣,只是没想到还有附加条件。 内侍上前一步将圣上手谕交到穆老太爷手上,摆手叫身后跟着的小太监将皇上赏赐的东西端上来。 金灿灿的黄金就那样明目张胆的摆放在一个红漆方盒中,还有两斛玉石也是明晃晃的耀着人的眼睛。 只是在场的非富即贵,对这些东西也早已见怪不怪,只是艳羡这是圣上所赐之物罢了。 不过除了这两物后边竟还有一架半人高的红珊瑚,质地莹润、色泽喜人。 大家的目光都越过前边的两件赏赐望向了这架红珊瑚,刚刚圣上手谕他们听得分明,直说了黄金和玉石,并没有提及红珊瑚。 穆老太爷见状望向宣旨的内侍,内侍莞尔一笑,不动声色地将刚才海伯偷偷塞给他的荷包收进袖中。 解释道:“这架红珊瑚是诚贵妃娘娘送给穆老太爷您赏玩的。贵妃娘娘说,劳烦您能收了夏公子到穆氏族学,她和成国公府及夏大人都会感念您的恩情”。 众宾客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两件御赐之物变成了三件,原来是这样。 就在众人释惑的笑容中有一个人却一直绷着脸,那就是手谕中提及的太常寺卿之子夏奕。 夏奕的不开心十分明显,整张脸都是黑的,就像是暴雨中天上层层叠叠的乌云,压得人透不过气。 三皇子坐在上首倒是一直嘴角含笑,带着一丝得逞的骄傲。 这下子他就可以摆脱夏奕这个麻烦了,有他在自己总是有些束手束脚,还要照应他的一应事宜,如今终于甩开了,他又怎么能不开心。 而且能够看到夏奕不开心,这简直就是可喜可贺啊。 “穆老大人,父皇的旨意你也知道了,以后夏奕就要拜托您了”,三皇子扯开了大大的笑容和穆老太爷说着话。 穆老太爷连忙说不敢,“得圣上看中是我们穆家的福气,我一定会尽心尽力照看好夏公子的,圣上、诚贵妃娘娘和三皇子您大可以放心” 第一百六十九章 寿礼奉上 “能入穆氏族学也是他的福气”,三皇子像是一个最合格的表兄,将自己所谓的表弟托付出去。 夏奕却坐在那里始终一言不发,所有人都明白他是不满此事,但圣上手谕已下,无法更改,也只能认下。 因三皇子在坐,底下的宾客不敢太过放肆,是以人虽然很多但井然有序,只见一个个穿着青碧色比甲的小丫鬟穿梭其间,不时将各式酒水甜点一一奉上。 寿堂就设在慈延堂外院的正房内,堂上高悬一个描金一体“寿”字图,左右两边及下方为一百个形体各异的福字,两旁供福、禄、寿三星。 堂下铺红地毯,四周锦幛作衬托,两侧挂寿联书写着“龟鹤同寿、松柏长青”。 堂屋正中摆设长条几、八仙桌、太师椅,两旁排列大座椅,均覆着大红色椅披,置红色椅垫。 因三皇子的到来,太师椅又加了一把,如今是三皇子和穆老太爷两人同坐首位。 桌上摆放着银器、瓷器,上面供奉寿酒、寿面、寿桃、寿糕等物,都是取象征吉祥的“九”数。 穆大老爷没能回来祝寿,所以今日由长孙穆宸谦代为点燃寿灯。 寿灯用的是大红色蜡烛,因穆老太爷今年是六十大寿,所以是整整六株。 穆二老爷带着穆家一众子弟一一走过寿堂,穆家人都有良好的品貌,即便是几位老爷都已步入中年,但也是器宇轩昂、风姿依旧。 更遑论正是青葱年少的几位少爷,一个个端的是束带当风、清新俊逸。 就连四房最小的七少爷穆宸贺都是小士子一样竖着发冠做大人样子,看起来煞是喜人。 穆二老爷带头撩起衣摆屈膝跪下,其他几位老爷紧随其后,一齐行了叩拜大礼,口称“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之类的祝寿之词。 穆老太爷穿着红色缎面锦袍端坐上首,唇角含笑的点头,“好好好”。 早有随行小厮将几位老爷的寿礼抬上来,硕大的用红布罩着的框架一样的东西。 “父亲今日花甲之岁,兄弟几个一齐为您准备了这份寿礼,希望父亲能够身康体健、福寿延年”。 穆二老爷话毕就和站在红布另一边的穆六老爷一齐伸手将那红布掀开。 红布下覆着的是一架九扇的寿屏,每一幅都镶嵌在硬木做成的框子里,上下透雕“寿”字,用泥金纸作画,九个字体不同的寿字跃然纸上,上漆金墨,昭示着这份寿礼的精致。 堂下宾客赞叹不已,皆称穆老太爷好福气,有这么出色还有孝心的儿子。 接下来就轮到小辈们献寿礼了。 穆宸谦送的是一方田黄石钮印,田黄石是寿山石的一种,因其产量稀少而显弥足珍贵。 这方钮印虽只有葡萄大小,但若是真寻起来也是十分艰难的。 穆老太爷一生喜好奇石珍玩,见了这钮印啧啧称赞,当即就叫小厮取了丝绦来系上挂于腰间。 有了这份礼物的珠玉在前,其他的玉雕寿桃,石刻寿星翁就都没有什么新意了。 倒是穆宸轩的《梅石溪凫图》又得了穆老太爷的夸奖,就连三皇子都凑过来一辩真假。 穆宸轩心中暗暗将六妹感谢了一遍,看来找她帮忙挑选寿礼是一个十分正确的决定。 穆辰琦因与他人不同,穆老太爷本没打算他能给自己准备寿礼,却没想到穆辰琦不仅准备了,还很出其不意。 他准备的竟是一副自制的星象图,这下子堂中的宾客一片哗然,谁不知道穆家四少爷自小就是个痴的,可是一个痴儿能画出这样精细的星象图吗,拿星象图来做寿礼也是从来未曾听闻过。 穆辰琦不知道大家都怎么了,他只是觉得祖父总是给他买自己喜欢的东西,当洪嬷嬷说要给祖父准备寿礼的时候他想着一定要把自己喜欢的东西送给祖父。 于是就窝在书房好几日手绘了这份星象图,是他做错了什么吗? 想到这一点穆辰琦就有点害怕,目光中流露出小鹿一般恐惧的眼神,快速的躲在了大堂兄的身后。 穆宸谦看见三皇子的目光在那副星象图上流连片刻,心中一凛,略一思忖后拉着穆辰琦上前一步。 朗声道:“祖父有所不知,四弟的教习先生深好此道,闲暇时候爱和四弟讲这些东西,并以此为范本让四弟练习握笔作画。四弟常画常写,这便成了他最擅长的东西,是以才临摹了送给您做寿礼”。 他这话虽是对着穆老太爷说,但却是说给满屋子人听的。 穆辰琦心智不全,虽说没有人敢当着穆家人的面耻笑他,但背地里的流言蜚语他不是没有听说, 他本来是连字都认不得几个的,却能将星象图详细描绘出来,看来对于此法他还真的是颇有天赋。 只是如今他这副样子,被人知道有此天赋于他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君子本无罪,怀璧其罪。 且还是当着三皇子的面,如果他早发现穆辰琦的寿礼是这个,一定会做主帮他换一份。 穆宸谦的一番解释合情合理,大家这才明白,原来只是照花描花画的多了,这倒是不足为奇了,以他的心智知道送一份寿礼就已经不错了,又哪能要求他选出一份合适的,所以即便是星象图也说得过去了,毕竟是他熟悉的。 再看穆辰琦唇红齿白,如珠似玉的相貌,到底还是个可怜的,白瞎了这份好身世。 大家的心里由开始的惊奇转到了同情,于是自发的相信了穆宸谦的话。 穆辰琦知道大堂兄说的是不对的,这份星象图早就在他心里,他也不是描摹的,而是自己画的,和原本的星象图还有些不同的地方。 只是刚刚那些人的眼神吓到了他,不敢站出来指出穆宸谦的不对之处。 穆老太爷听了穆宸谦的话就知道他为何这么解释了,他归家那日穆辰琦说出《乙巳占》中的内容后他就派人查探了一下。 又知道周衡细心教导了他一段时日,就连那人都说这个孙儿于这上边有异于常人的天赋。 只是他的想法和穆宸谦一样,在穆辰琦的病被治好之前他是不会准许这事传扬出去的。 看来还是要告诉老五一声,以后切莫再出现此等意外了。 第一百七十章 难买心头好 三皇子对于穆家也早就打探过了,知道这个穆四少爷是个傻的,听了解释后也认为不过是巧合而已,遂没再多想。 倒是夏奕,多看了那副星象图两眼,眼中有流光一闪而过,并没有人发现。 穆家男子都已经拜过寿了,穆宸谦就叫了小厮先把穆辰琦送回芳歇院,细心照看,再请常大夫来看看他有没有被吓到。 终于轮到穆家的姐妹们给穆老太爷祝寿了。 穆知颜作为二姐此刻是年龄最大的,她当先一个带着姐妹们进了寿堂,见了满堂宾客也没有胆怯。 先是像三皇子盈盈一礼,给三皇子请了安后才齐齐福身向穆老太爷贺寿。 “孙女祝祖父:精神矍铄似东海云鹤,身体康健如南海劲松”。 几个女孩儿齐声说出这样一段话,声若莺啼,似盛夏清风沁人心脾。 休说穆家儿郎好颜色,却道女儿更比男儿娇,一时间宾客们看得目不暇接。 跟着进来的丫鬟一一将自家主子的寿礼献上。 穆知颜送的是她自己画的《五瑞图》,上绘香椿、萱草、芝兰、磐石和竹子五瑞。 尤其是中间的香椿树,枝叶繁茂、硕果丰盈、绿意盎然,淋漓尽致的表现出《庄子》中“古有大椿,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之意。 且穆知颜由好工笔,画工虽不能与书画大家相提并论,但即使是在京城众贵女中也是能拔头筹的。 穆老太爷见了连连称好,三皇子也是频频点头,底下宾客无不佩服穆家人才辈出,即便是女子也不遑多让的。 倒是夏奕坐在一旁显得尴尬了,毕竟这样出色的女子曾经是他的未婚妻。 不过这只是外人的想法,于夏奕而言根本不曾放在心上,他心中另有计较。 穆景云和前世相同,送的是苏绣的“福禄寿三星如意图”。 天官红色衣袍上绣福山寿海云龙纹;寿星身着姜黄色寿字衣,手捧仙桃颜色艳丽娇艳欲滴;道士绿色衣衫盘金绣夔龙团寿图案,腰间佩戴的流苏穗饰。 整幅绣品颜色搭配极好,且绣工出众,也是得了不少的夸奖。 穆卿临送的也是一幅绣品,是蜀绣的“百子贺寿图”,一百个黄口小儿共组成一个寿字,也是惟妙惟肖,绣技不凡。 不过这样精致的绣工却不像是她能绣出来的,想必是陈氏找了绣坊的人帮忙赶制出来的。 穆夕岚送的是一个透雕四凤贺寿黄玉牌,玉质清透,出手沁凉,无一丝瑕疵。 剩下的几人送的无外乎是绣品和百寿字图,不出挑但也没有错处。 惟穆识月送的三鹤倚松歙砚让穆老太爷再次侧目,他十分喜爱砚台一类东西,拿着这方砚台仔细观看。 见之石质坚韧、润密,纹理华丽,敲击时有清越金属声,即知这是难寻的好石材。 再看图案雕刻精细,浑朴大方,不带一丝匠气,心中欢喜不已。 “六丫头真是长大了,这番心思十分难得,该赏、该赏”,穆老太爷洪钟一般的声音中由掩藏不住的笑意。 今日这些礼物虽都是好的,但唯这件最得他心,没想到竟是一向深居简出的六丫头送的,看来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穆老太爷收了那么多小辈送的寿礼,这是唯一出言夸赞的一次,大家看穆识月的眼光就有些不一样了。 有艳羡的、有嫉妒的、有夸赞的,穆识月一时处在众人的眼神下还有些不好意思。 “多谢祖父,孙女也只是聊表心意,并不是什么珍贵物件,只要祖父喜欢就好”,穆识月态度谦卑的自谦到。 有钱难买心头好,她也是沾了前世的光才知道祖父对砚台的喜爱。 好吧,这其中还有金三少的功劳,自己这次也算是撞到好运气了。 穆景云站在那里心中不免有些愤愤不平,她的那副苏绣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绣好,手都不知道扎破了多少回。 就是为了能得祖父一句夸奖,给自己赚个好名声和祖父的喜爱,却没想穆识月仅仅讨巧买了一方砚台就让她的辛苦付之一炬。 心中的不平感喷薄欲出,但也只能强行压制在体内,懊悔的快要呕血,早知道她也去买点现成的礼物了,何必这样劳心劳力还得不到好。 穆识月可不知道三姐的心里都想了些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在用心做一个能让祖父一展欢颜的好孙女。 三皇子并不喜欢砚台,所以也不知道只是一方普通的歙砚怎么就得了穆老太爷的青眼,所以只寥寥几眼扫了扫穆识月这个小姑娘就转移了视线。 倒是一双深褐色的眸子胶着在穆识月的身上,那是夏奕。 他只是没想到仅仅一个寿礼就能让她出彩,那为何他调查到的结果是这小姑娘在穆府毫无存在感,一直窝在五房的院子里和别人少有交集。 他相信自己的情报不会有误,那就是这小姑娘有问题,是什么事情能让一个人做此改变,他不仅有些好奇。 儿孙们寿礼献罢,这场寿宴终于拉开帷幕,首席上三皇子和穆老太爷相携而坐,韩大老爷坐在三皇子另一侧,穆老太爷的旁边坐着的则是凤阳知府佟大人,其他有官身的官员都坐在下手。 至于那些商户、亲属和其他来贺寿的人就坐在其他席位。 夏奕从始至终也没有说过话,本应该坐在首席的他却是跑去和穆家子弟坐在了一席之上,弄得大家面面相觑不知这是何意。 方子昱是坐在首席上的,见夏奕如此他也没有阻拦,拉着三皇子说要喝酒。 三皇子乐得夏奕离他远远的,加之今日皇上手谕的内容他心情正好,也就没有拒绝方子昱的要求。 底下宾客见三皇子如此平易近人,心中的压抑感顿觉消失,杯盏相加、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内院之中一众来贺寿的女眷都按身份选择了合适的座位,穆家的几位太太脚不沾地的穿梭其间,忙活着指引大家坐好,叫小丫鬟们上菜。 这种宴席是不用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相交的夫人太太在一起闲聊,姑娘小姐们亦不落其后的说些衣衫首饰、城中趣闻,一时间也是热闹无比。 第一百七十一章 绝非良配 今日的寿宴虽是三太太娘家酒楼置办的席面,菜式却是经穆老夫人首肯之后才准备的。 小丫鬟们一得令便手举托盘鱼贯而入,干果六品、蜜饯六品、饽饽六品、酱菜六品、攒盒一品,前菜、正菜、膳汤、果品、香茗。 凡此种种,林林总总,不肖细说。 席间就有夫人打探穆家几位女儿的婚事,由以穆知颜为重,毕竟穆大老爷官拜三品,穆知颜又品貌才情具都出众。 “听说穆府二姑娘就准备留在咱们凤阳了,这话佟夫人可知真假”,问话的是凤阳府治下宿州知州钱大人的夫人。 佟夫人想起上次自己帮着穆知颜说亲没有说成的事,心中多少有些不快。 “这位穆二姑娘眼界高的很,一般二般的人物都是看不上眼的。要我说啊,还不如回京城去找,王子皇孙的多得很,在咱们凤阳能找到什么好亲事”。 她这话不阴不阳听得人心里很不舒服,钱夫人问话本就有自己的目的,闻言看了看穆知颜轻轻叹了口气,暗道是自己高攀了。 佟夫人的话说完又道:“怎么,莫不是你有什么想法吗”。 钱夫人笑着摇摇头,“没有,我就是随口问问”。 佟夫人又哪里会信她的话,“你别唬我,要知道这凤阳有点身份的女子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和我说,或许我能帮上什么”。 钱夫人是知道这位知府夫人惯会捧高踩低,哪里敢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遂转移了话题。 “哪里有什么想法,倒是刚刚见到令嫒,温文淑雅、品相端庄,听闻才情也是不凡,不知道可许了人家没有”。 佟夫人望着和一众小姑娘们坐在一桌的佟悠悠,眼中流泻出无尽的爱意与骄傲。 要她说啊,她这个女儿整个凤阳城也是出挑的,能和她相比拟的人本就不多,再想到穆家的那位大郎,也是个芝兰玉树、光风霁月般的人物。 陈氏一直没有表态是否看好这两个孩子,但是她言词中透漏的亲昵却遮掩不住她心底的想法。 也是,穆家虽然门楣高卓,但二房老爷毕竟只是一个小职,她家老爷好歹是正四品的知府,悠悠又是她亲生的嫡长女,配穆宸谦绰绰有余。 只是佟夫人忘记了,穆宸谦不仅是穆家二房的儿子,更是穆家的嫡长孙,且少有才名,她那个姑娘也就有个好相貌加上好家世,论性子才情都是叫不上号的。 但这些事穆识月外没有人知道罢了,她还知道佟家在穆家出事后急速的撇清关系,草草的为佟悠悠定了户人家。 所以穆识月在听到佟悠悠挑剔着茶不够热,鱼不够鲜的时候,心中多少有些不爽,她那样的人品还是不要来糟蹋大堂兄来了。 穆卿临倒是和佟悠悠十分说的来,这也难怪,佟夫人想和二伯母结亲,一旦这事成了,穆卿临和她就是姑嫂,又怎会不趁着这机会讨好心中的未来小姑呢。 看着佟悠悠强撑着一副大家做派,却是画虎不成反类犬,穆识月觉得还是应该打消二伯母想和佟家结亲的念头。 “穆六姑娘怎么不吃了,这道金丝酥雀味道还不错,甜而不腻,你可以尝尝”,韩瑶看穆识月举着方箸在那愣神,提醒了一句。 穆识月顺着她的话望去,一旁的絮儿就伸了筷子过去帮她夹了一块过来。 待她一口吃完后,韩瑶凑过头来和她咬着耳朵道:“我看那个佟悠悠一劲儿的讨好你四堂姐,怕不是看中了你大哥吧”。 穆识月扯着嘴角笑了笑,“这不能吧,没有听二伯母提过”,她没想到韩瑶的观察力这么强,竟一下子叫她猜对了。 韩瑶轻轻的嗤了她一下,“还要瞒我,我看着盯着她和你四姐半天了,别说你没有这想法”。 随即她有道:“我是见过你大哥的,的确是个好的,不过这个佟姑娘……” 她的话顿了顿,几不可查的摇摇头,语气中带着不可掩饰的可惜,“却不是个良配”。 这些连一个外府的姑娘都能看得出来,为什么二伯母看不透,这是穆识月第一想法。 但想到佟悠悠在二伯母面前必定是要表现出她最好的一面,以此迷惑了二伯母也说不定。 只是娶妻娶贤,要为大堂兄说亲,难道她就不去打探一下姑娘的人品吗。 想到眼见的穆府管理疏漏,想来她这位二伯母也只是个外强中干的人罢了,看着很是精明,但实际上也只是流于表面的那些。 容家酒大厨的手艺果然不凡,祖母菜式选的也是极好,一时间席间言笑晏晏、主宾尽欢。 用罢宴席,为了热闹二伯母还特意请了凤阳城有名的戏班子来搭台唱戏。 戏台就在勤思湖边,可以一边欣赏湖畔风景还能听戏,也是一桩美事。 虽太阳依旧火辣,但二伯母别出心裁的用墨色菱纱将湖边棚了起来,一根根竹子撑起的架子上覆着墨色的纱,一下子遮住了不少的阳光。 只是这样耗费也是不小,穆家这也算是意外的有了商贾乍富之气,不过穆老太爷的整寿本就不多,加之三皇子还在这里,这样的安排也并不显得太张扬。 一时间宾客无不拍手称赞,台上锣鼓铿锵,台下品茗闲聊。 小姑娘们倒是对这些没有多大的兴趣,约了一起到湖心岛去吹风。 府上早就备着小舟以防有客人要游湖赏景,所以这一提议说出来的时候就吩咐了小舟靠岸。 穆识月自重生归来还没有到勤思湖里游过,亦兴致高昂的随着她们去了。 “六表妹也要去湖心岛吗,我们同船如何”,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传入耳畔。 穆识月回头就看见一双俏如弯月儿的眼睛,“沫表姐好”。 声音的主人是大伯母穆祯家的庶女秦沫,今日来给祖父祝寿,秦家几乎倾巢而出。 在这样的日子里,秦家的庶子庶女打着为外祖父祝寿的旗号,穆祯是如何也不能阻拦的,否则就坐实了恶毒嫡母的名号。 虽说她早已对秦行知死心,秦家的这些事外人也大都知晓,但也要强撑着给自己留些颜面。 第一百七十二章 白云苍狗 她早早的就看到秦沫了,既然知道秦烨被蛇咬一事她早已知晓却不去告诉表哥小心,却拿着这事给自己争取利益,穆识月就对她喜欢不起来。 作为一个庶女你可以为前途奋斗,但不要牵扯到别人,至少不要牵扯到烨表哥,她可是护短的人。 “沫表姐若是愿意自然可以”,穆识月示意絮儿留在岸边,菱烟跟着她过去。 秦沫似是有些羞怯一般想上前拉穆识月的手,不过被絮儿走过来的脚步有意的挡了一下。 絮儿没有忽视自家姑娘看见秦沫时淡漠疏离的眼神,想必姑娘是不喜欢这位表姑娘的吧,是以她特意拦了秦沫一下才拾步离开。 穆识月憋着笑暗暗冲絮儿点了点头,还是这丫头最了解她。 就这一耽误的功夫已经有几人上了小舟,穆识月不再耽搁,上了离自己最近的一艘。 意外的是,撑船婆子竟是靳婆子,她不是被自己调到芳歇院去守二门了吗? 看穆识月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靳婆子憨憨一笑,趁着秦沫还没有走过来,小声道:“奴婢水性好的很,姑娘尽管放心坐着”。 穆识月心中一暖,看来自己还没有下人想的周全,这是怕有什么意外特地来照顾自己的吗。 余光扫见秦沫过来了就没再说话,冲着靳婆子微微点了下头就在她身边坐下。 秦沫看了看就坐在了穆识月的对面,岸上还有没上船的小姐,四散的找相熟的人一同乘船。 韩瑶远远的瞧见穆识月已经上了小舟,拉着脚步还有些踉跄的韩媛就往这边走。 “穆六姑娘也要去湖心吗,我跟你一起”,韩瑶语速飞快的说着,完全忽视了身后一脸不愿的韩媛。 “韩三姑娘的脚好了吗?”穆识月关心的问。 韩媛的头摇得飞快,“没好没好,还痛着呢,我就不和你们一起去了”。 韩媛从小就晕船,这是韩家人都知道的,偏偏韩瑶说她是船坐的少不习惯,硬是要拉着她过来。 如今像见了救星一样连忙求救,“穆六姑娘,我更喜欢湖边的风景,就在这等着你们回来”。 她的表情极其痛苦,声音带着孱弱可怜的尾音,韩瑶一下子就灰心了,看来三妹是打定主意不坐船了。 “好吧,我们去欣赏湖光山色了,你可不要羡慕哦”。 韩媛点头如捣蒜,痛苦的表情也没有了,“嗯,嗯,你们只管去,我不羡慕的”。 韩瑶照着她的头就敲了一下子,“傻丫头,也不知道随了谁”,然后不再管她,带着自己的丫鬟上了小舟。 这湖舟并不是很大,如今三个主子加三个丫鬟还有撑船的婆子,一共有七个人,即便是韩媛同意上船也坐不下的。 今日来的宾客大都存着巴结穆家的心和见一见三皇子,所以几乎都把自家的女儿带出来了,这一下子竟把穆家准备的小舟都坐满了,还有没上去的只能悻悻然而回。 穆知颜今日应下了照应这些大家闺秀的差事,自然只能跟着乘船到湖心去,和她同船的人穆识月并不认识。 佟悠悠一直和穆卿临在一起,又招呼了一位姑娘同乘一船。 这人穆识月还真的认识,她就是前世大堂兄的妻子吴蔓苧。 吴蔓苧的父亲是凤阳府下辖亳州知州吴锋平,前世佟家对穆家的亲事退避三舍时,就是这吴锋平的夫人亲自登门,称一直仰慕穆家之高义,愿将自己的女儿许给穆宸谦为妻。 彼时凤阳地界的人有哪个不是对穆家人避而不见,唯有吴家向穆家伸出了橄榄枝。 陈氏本并不十分中意吴家家世,只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一个知州的女儿对穆宸谦来说都是高攀了的。 无奈之下只好应下这份婚约,半月后交换庚帖,一月后小定,三书六礼全部过完才不过三个月,就匆匆的将吴家姑娘迎进了穆府之内。 穆宸谦本就是温文尔雅的人,在微末之时有人还愿意嫁给她,加之婚礼简单仓促,觉得委屈了吴蔓苧,所以对她很是呵护体贴。 吴蔓苧也是性子温和的人,和穆识月还有府中的一众姐妹相处的都很好。 穆识月对她,更是有一丝感激之情。 前世她出嫁以后,每次给穆辰琦送东西还有写信都是这位大堂嫂帮的忙,就连后来穆五爷娶了继室,也是她时常写信告诉她那继室的为人和对穆辰琦的态度。 可以说前世如果没有吴蔓苧,她不会那么安心的待在京城而将穆辰琦留在凤阳。 看着不远处的吴蔓苧和佟悠悠有说有笑的样子,还是有一些违和感的, 毕竟一个是早早中意大堂兄最后却放弃了他,另一个却是在穆宸谦及穆家最落魄的时候不惧前险的闯了进来。 穆识月记起在自己出嫁前不久,吴蔓苧的父亲因贪墨案被撤职查办。 且看如今吴蔓苧和佟悠悠十分亲密的样子,想来最后吴蔓苧嫁进穆家,吴家和佟家也就撕破了脸,是以吴大人的案子很有可能就是佟家的报复。 白云苍狗多翻覆,沧海桑田几变更,如今,她很想和吴蔓苧说一声多谢,但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那就为她做点什么吧。 至少,在穆家还有权势的时候,让穆宸谦早日认识她的好。 吴蔓苧坐在小船上正和佟悠悠说自家刚出生的弟弟像小鱼一样会吐泡泡,就觉得有一道目光若有似无的落在自己身上。 回头看去,就望见一双水漾的眸子含笑看着自己,是穆家的六姑娘,刚才在穆家正堂内她见过的。 却不知那么多人穆六姑娘怎么注意起自己了,但也礼貌性的点头打了个招呼。 穆识月颔首报以一笑。 坐在吴蔓苧身旁的佟悠悠见了就问她,“你和穆六姑娘认识?” 吴蔓苧遥遥头,佟悠悠就道:“那姑娘别看年纪小,心眼多的很,你以后离她远一点”。 她可是记得韩老太爷寿宴的时候,是穆识月冲上来给安贞郡主请安她才知道自己冒犯了郡主。 她不认为穆识月是为了帮她解围,只以为她等自己对安贞郡主出言不逊以后才说出来,这明明就是故意给她难堪。 第一百七十三章 半真半假 所以对穆识月的印象并不好,尤其她和穆卿临聊天时听见有小丫鬟和她禀告,穆识月和她那个舅舅家的表姐说怀远伯府的亲事是极好的,她表姐还让她去争取。 穆卿临听了这话脸色当时就有些不好,这种小姑娘的心思她怎么能不知道。 且怀远伯府要和穆家结亲的事情她也知道,想来穆卿临是希望嫁到怀远伯府的人是她。 就因为如此,她知道自己说穆识月的坏话穆卿临也不会恼她,才大胆的说出来。 说完以后细心去观察穆卿临的神色,果然见她目光幽深若有所思的望了望穆识月的方向,并没有说话,就知道自己所料不假。 穆识月自是不知好心帮了佟悠悠反而被她迁怒上,和韩瑶有说有笑的欣赏湖面风光,秦沫也会偶尔插一句话,但多数时候是听她们说。 船行到一半,穆识月忽然想起从客房那边回来后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见到赵树然。 按理说给祖父贺寿时这么热闹的场面他一定不能错过的,他去哪儿了。 下意识的,穆识月就转头朝四处看,无奈穆府占地宽广,其中院落繁多,在勤思湖这里也不能窥探全府地貌。 罢了,左右都是在府中,这么多的下人,赵树然还是学过几日功夫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小舟上没有遮挡,不过迎着湖面的风还是觉得比岸上要凉爽一些。 细细的风穿襟袖而过,额上的碎发随着风扬起,拂面微痒。 湖上光秃秃的一片,并没有像其他府邸一样载重荷叶莲花一类,其实并没有什么可欣赏的景色,但看着远处飞扬的檐角和高耸的院墙,又觉有种天高地广的恣意。 只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这种体会,离她们不远的一艘小舟上就有人抱怨着湖上也不过如此。 不过还好湖面并不宽广,湖心岛离得也不远,很快这一艘艘树叶一样的小舟就划到了湖的中心。 这座湖心岛是自然形成的,占地也足够宽广,岛上人工栽种了不少绿植,两座八角长亭相对而立,中间回廊相接,成直角形。 亭内早有小丫鬟备好了瓜果茶点,甚至还有棋盘、笔墨、乐器之类的供姑娘们玩耍。 每人都有自己的小圈子,三三两两的找到一处地方,或聊天、或品茗、或手谈、或斗墨舞文、或吟歌颂曲。 就在这个似是远离尘嚣的小亭子里,竟也是百家争艳,音鼓齐鸣。 韩瑶也耐不住寂寞跑去和容家的几位姑娘斗法写大字去了,只留了穆识月和秦沫在这里吃着丫鬟端过来的一盘葡萄。 “六表妹这镯子水头可是真的好,翠绿绿的衬得你这皮肤更加白皙”,秦沫上岸后也一直跟在穆识月身边,好似感情十分亲密的样子。 她今日戴的就是大伯母回来那一日送她的礼物,这飘花翡翠手镯也确实是很漂亮,今日也是她第一次拿出来戴。 “沫表姐戴的鎏金缠枝镯子也很漂亮”,穆识月谦虚道,秦家的富庶延伸到每一个子女身上,包括庶子庶女。 秦沫羞赧一笑,手指轻轻抚摸那镯子,“这是母亲前些日子叫人新打的,我也是喜欢得紧”。 看来这个秦沫很得大姑母的欢心,否则一向对庶子庶女避如蛇蝎的她怎么会好心的给一个庶女打镯子。 “还是沫表姐可人疼姑母才会给你打镯子呀”,穆识月做出一副懵懂羡慕的模样。 秦沫这人心机颇深,和她说话还是要慎重的好。 且今日她一直努力和自己亲近也不知是为了什么,想到那一日她威胁秦炽的话,不会秦炽连这个也告诉她了吧。 这两人并非一个姨娘所出,莫不会真的如此亲近? 但触及秦沫欲言又止的眼神,穆识月知道竟然又让自己给猜对了。 秦沫终于是没能忍住,“我听大哥说六表妹怀疑那日咬到三哥哥的那条蛇有毒,心中怕的不行,也不知道六妹是听谁说的”。 穆识月差点笑出声来,这是又来一个把她当小孩子哄得吗。 说什么怕的不行,明明就是想打探是怎么知道他们的阴谋诡计吧。 “我梦到的呀”,穆识月浑不在意的丢出这样一句。 梦到的? “六表妹真会开玩笑”,秦沫笑得有些勉强,她当然不会相信。 此事事关重大,她不敢想象如果嫡母知道这事自己也掺和其中会有怎样的下场等着她。 穆识月看着她患得患失的表情,忽然从矮塌上直起身子,一脸郑重的望着秦沫说道:“真的是我梦到的,我梦见炽表哥将毒蛇放进了竹林中,你偷偷叫人将那毒蛇换成普通的青蛇,结果你就不小心被那蛇给咬了”。 穆识月没有提她挡在秦烨身前的事,半真半假的将她猜测的事情经过讲了出来。 然后她就看见本来还带着笑意的秦沫渐渐冷了面庞,一张脸也变得霎白。 她的唇角扬起一丝讽刺的笑,事实果然是如此,可怜大姑母和烨表哥还被这个表面善良内心狠毒的秦沫蒙在鼓里。 秦沫身后跟着的丫鬟见自家姑娘的模样有些不对,连忙上前拉了她一下,小声提醒,“姑娘,六表姑娘和您说话呢,您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穆识月这才注意到一直跟在秦沫身后默不作声的小丫鬟,鹅蛋脸、细长的眼睛,鼻子有些扁塌,很是平凡的一副相貌,可是她的声音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 “你叫什么名字”,穆识月没理会秦沫的失态,抬头问那个小丫鬟。 小丫鬟一愣,这个时候穆六姑娘问自己的名字做什么。 不过她是秦府的人,自然对穆识月也没有太多的敬畏,随口答了句“青禾”。 这个名字穆识月并没有听过,那为什么自己总觉得她的声音很熟悉。 “哦”,放下心中疑虑看向望着自己的秦沫,才想起来问,“沫表姐是真的不舒服吗”。 秦沫此刻已经回过神来,她怎么就被穆识月两句话给吓到了,她也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没准真的是巧合梦到的这些。 况且她刚刚说自己被那蛇咬到,并没有提秦烨,还是有些出入的,她要稳住。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不打不相识 “头有些疼”,秦沫甚是虚弱的道。 “要不要先回客房休息一下”,该说的说了,该吓的吓了,穆识月只希望秦沫就此能弃恶从善,借着大姑母对她的喜欢用自己的能力去谋划。 “还是等会儿一起回去吧,免得扫了大家的兴”,秦沫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镇定,这位六表妹也不是个简单的。 能凭着一个梦境就去威胁秦炽脱身,今日又对自己和盘托出,这是在警告她吧? 穆识月无所谓她是回去还是在这里,闻言假意安慰她好好休息,便到另一侧去看穆夕岚和别人对弈去了。 而此刻,在穆府西园的一大片樟树林中,方子昱正一脸如沐春风的笑望着面前身量只及他胸前的赵树然。 “没想到你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眼前这人虽只是个孩子,到真是有一些身手。 赵树然挺直脊背,傲娇的抬着小脖子轻嗤一声,“也不看看小爷是谁”。 方子昱一下子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回头看着长身玉立站在他身后的夏奕道:“没想到这小子和你一样爱好”。 复尔又回头冲着赵树然道,“在我们面前自称小爷你还嫩了点,来,爷教教你什么是真功夫”。 夏奕见方子昱来了兴致,也不阻拦他,见林中有一方石桌便迆迆然的坐下来观战。 眼前这孩子他知道,他的父亲是四川提刑按察使司佥事赵秉良。 这位赵大人虽然只是掌管一省刑名、诉讼事务的佥事,但他和四川都指挥使单常志是莫逆之交,这也是今日他们主动招惹上这孩子的目的。 赵树然也知道自己的身手并不是能拿得出手的,只不过近几日在穆府始终未逢敌手,还是有些自大了。 待真的跟方子昱交上手,他就知道自己这两下子在人家的眼里不过是花拳绣腿。 只是他性子要强,且父兄从来都教导他宁可战死也不能屈服,所以没能被打趴下之前他是绝对不会认输的。 方子昱明明知道面前的小孩不敌,但出于对习武之人的尊重也丝毫没有戏耍之意,用自己的真实水平与他过招。 四五个回合后,方子昱一个转身夺住了赵树然踢过来的腿,一反手就将他摔倒在地。 赵树然的小短腿还没能踢到方子昱,瞬间后就趴在了地上,虽然很疼,却也忍住了没有哭,因为他是男子汉,蠕动着翻过身仰躺在地上没有起来。 “我输了,你说怎么办吧”,他语气生硬的说,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是事实。 方子昱拍了拍根本看不见尘土的双手,又伸出其中一只示意要将他拉起来。 到底还是个孩子,看方子昱表露了善意立即就喜笑颜开的拉着他的手站起来。 冲着方子昱抱了抱拳,那一团小小的却要扮作大人般有模有样的举止让方子昱对他好感倍增。 转头看看昏昏欲睡的夏奕,冲赵树然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蹑手蹑脚的要带着他离开。 “方少爷打算去哪里?”,夏奕懒洋洋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 方子昱泄气的耸了耸肩,直起身子笑道:“我就是试一下你是真睡着了还是假睡”。 夏奕很想丢给他一个白眼,但那样着实有损他翩翩公子的形象,“你们那么大声,你觉得我能睡着?” 方子昱嘿嘿一笑,凑到夏奕跟前,“表哥说的是”。 赵树然看着两人嬉闹的样子心中有些羡慕,自来了穆府也没有能和他玩到一起的。 穆家虽然有个表弟,可是大人们怕他磕到碰到,也不让他出来玩,所以这两日他才一直跟在穆识月身边,就因为这个六表姐比别人还有趣一点。 “你们是什么人啊”,赵树然问出心中疑惑。 “我叫方子昱,他叫夏奕,都是穆家的客人”,方子昱觉得自己和赵树然熟一些,主动担起了自我介绍的任务。 “哦,我叫赵树然,我祖母是穆家的姑奶奶,这次是来给我舅爷爷祝寿的”,赵树然一本正经的把自己交代个清楚。 方子昱有抚额的冲动,他们这样欺负一个单纯的小孩子真的好吗。 随即就在夏奕警告的眼神中败下阵来,算了,还是听他的吧。 “你怎么自己跑到树上去了,不怕掉下来吗”,方子昱认命的套着近乎。 人家本来在树上躺的好好的,是夏奕一粒石子丢过去把他晃下了树,没想到被这小鬼头识破了,言说他们要找他的麻烦,于是就不让步的和两人打了起来。 然后夏奕就发现这小子居然还会一点功夫,不过在他面前也只是小孩子把戏罢了。 但这并不妨碍他让方子昱借机和他来个不打不相识。 “找不到我媳妇了,不想和那些人玩儿,就自己跑着躲清静来了”,赵树然人小鬼大的总是说些大人的话,越看越可爱。 只不过,等等,他说什么。他,媳妇? “你,媳妇?”方子昱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赵树然认真的点点头,只是脸上还带着苦恼之色,“嗯,我和六表姐说了,她要是没人要我就娶她,男子汉大丈夫要重信守诺,既然说了,那她就是我媳妇”。 本来准备继续闭目养神的夏奕眼皮几不可查的跳了跳,他刚才说的六表姐,是穆识月那丫头吗。 方子昱倒是没想过那人是谁,“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是媳妇,就在这胡说八道”。 “怎么不知道,你和六表姐一样当我是小孩,你们又比我大多少”,赵树然最忌讳别人说他小。 他已经五岁了好不好,他还打死过一条狗呢,他很厉害的。 方子昱看他那副认真的模样也不敢再逗他,生怕他生气了一走了之。 “好好好,你说是媳妇就是媳妇”。 “你六表姐是谁?”身后清越的声音响起,夏奕终于忍不住吐出心中的疑问。 “就是五表舅家的六表姐啊,你们不认识的,她长得可漂亮了,就是很麻烦,管东管西的”,他虽然这样说,但语气中却是不容忽视的骄傲。 六表姐也只对他这样关心呢,要不怎么说是他媳妇呢。 第一百七十五章 所托非人 果然是穆识月,夏奕心中虽早有猜测,但此刻得到证实还是有些不快。 一个小姑娘,让人家口口声声的叫着媳妇,居然也不想办法制止,当真是胆子大,还有这位穆六姑娘做不出来的事吗。 远在湖心岛的穆识月连着打了两个喷嚏,菱烟上前一步关切的问道:“姑娘,可是风吹得有些凉了?” 炎炎夏日,有如此微风又怎么会觉得凉呢,不过想起很久不见踪影的赵树然,穆识月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沫表姐也有些不舒服,我看她们玩的正高兴,估计还得一会儿才能散,不如我们两个先回岸上吧”,穆识月询问秦沫的意见。 秦沫面带愧疚的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叫她一个人回去定会显得她不合群,如果是和穆识月一起回去就不会有人说什么了。 于是两人一起和穆知颜说了一声,还和在场的闺秀们道了抱歉,就又上了靳婆子驾的那艘小舟。 秦沫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也没有注意到这一细节,倒是她那叫青禾的丫鬟多看了靳婆子两眼。 实在是刚刚这艘小舟离她们并不近,穆六姑娘是特意绕过旁的上了这一艘。 几人上船之后,小舟摇摇晃晃的启程了,将那些闺秀的谈笑声渐渐抛远。 靳婆子不愧是在水边长大的,除了刚上船时的摇晃,剩下的路都十分平稳。 “菱烟姐姐,你们院子里是不是有一个小丫鬟叫采渔呀?” 秦沫没有说话,青禾倒是小声的和菱烟咬耳朵。 菱烟记得那小丫鬟,前些日子姑娘险些叫人绑去,就牵扯到了她的身上。 只是后来查明她和那事并没有关系,也不知道后来二太太把她怎么处理了。 “以前是在我们四少爷的屋子里,不过后来犯了事被我们二太太带走了”,这本就是无关的小事,菱烟如实的回答。 “你怎么认识采渔的?”一个是秦府庶女的丫鬟,一个是穆府四少爷的丫鬟,这两人又怎么会有交集。 青禾蹙着眉道:“哎,她也是个可怜的,前些日子我帮我们姑娘到临凤楼去买他们家有名的醉鸭,正好看见她被人从里边抓出来,披头散发的,身上还带着伤”。 小舟本就不大,加之湖面上只有她们几人,很是安静,是以青禾这番话穆识月也听到了。 “我和围观的人打听了才知道,她是被府上二太太给发卖了,那人牙子看她姿色尚可就把她卖到了那种不干净的地方。她趁看守的人不注意逃了出来,本想投奔在酒楼的表哥,没成想她那表哥原也只是念着她在穆家为奴能有些银子赚才哄骗说要赚钱帮她赎身。如今见她被卖到了那种地方又哪里肯认她,最后她被抓了回去”。 穆识月不动声色的听完青禾的话,她还记得那小丫鬟抓着自己腿求救的模样。 她也不过是想脱了奴籍过自己的生活罢了,可是事与愿违,所托非人,最后落得这般下场。 想想前世的自己又何尝不是所托非人呢,如果不是嫁到怀远伯府,是不是也会相夫教子、儿孙绕膝、直至终老呢。 但也只是“如果”,还好,她得上天眷顾能重来一次,她比采渔幸运。 “二太太处罚的却是重了些,但如果每个丫鬟都像她一样吃着碗里瞧着锅里,那府里不都乱套了”,菱烟同情归同情,却没有失了理智。 既然是死契,那就生死都由穆家了,穆家也不是那会虐待奴仆的人家,在这里有什么不好,偏要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若有人借着她这份私心许以重利,是不是也会背弃主家,这是谁也说不准的。 青禾听了这话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几句话的时间舟行已过半湖,遥遥看见岸边晃动的红衣绿裳,还有缓缓飞上天空的纸鸢。 “姑娘你看,没有上船的小姐们在那里放纸鸢呢”,菱烟笑呵呵的指着腾空而起的纸鸢。 穆识月顺着她的手望去,三只形态各异的纸鸢随着微风摇摇晃晃的升了起来,虽然很慢,但还是能放起来的。 秦沫也抬头去看,空旷的天空中只有三只似鸟儿般扶摇而起的纸鸢。 只是在下一个瞬间,她身旁的穆识月就变了脸色,陡然抓起她的手腕而后又立即松手。 这一番动作惊扰了小舟上的几人,菱烟蹲在船上往前凑了一步,“姑娘您怎么了”。 穆识月没有回她的话,却急声吩咐靳婆子,“快点往前划,往左一点,离那些纸鸢越远越好”。 靳婆子一时不知六姑娘这是何意,但手比头脑要快的按着她的话去做。 穆识月的脸色并不好,她终于记起为什么青禾的声音耳熟了。 这分明是前世三堂兄穆宸轩第一个妾氏青姨娘的声音,她的相貌普通并且前世自己只见过她两面,是以一时间没能响起。 倒是她的声音有些特别,总像是自带了回声一般空灵,这才让她有点印象。 她记得青姨娘是因为在府中落水被三堂兄所救,才给穆宸轩做了姨娘的。 前世一直以为青姨娘是府中的丫鬟,还猜测她是故意落水就为了赌一个前程,毕竟做姨娘怎么也是半个主子,总比一辈子做奴才要好。 而且那也并不是在祖父寿宴上,而是随后送大伯母和六叔回家的践行宴,隐约记得是三姐她们放纸鸢掉到船上,扰了撑船婆子的视线才有了落水的事。 当时船上坐着的,正是到湖心岛寻在祖父寿宴时遗落了手环的秦沫。 刚才她抓起秦沫的手,果然看见她戴在手腕的那只鎏金缠枝手镯不见了,那接下来是不是就会有一只纸鸢掉落下来。 想到刚上船时靳婆子说她水性好,穆识月下意识的往靳婆子手边凑了凑,还悄悄的抽出一只手拉了靳婆子的衣角。 靳婆子本就觉得六姑娘刚才的举止和吩咐有问题,感觉到衣摆被人拽了下也没有问,只是在撑船的同时一直用眼角余光瞄着穆识月,做好了有危险就马上拖着六姑娘上岸的准备。 秦沫也发现自己的镯子不见了,“咦,我的镯子呢”。 第一百七十六章 纸鸢拦路 穆识月在这转瞬的时间心思已经千回百转。 此事如果是意外她只能认倒霉,但也不能排除有人刻意安排。 前世的事她并不清楚,只是没听说过那位青姨娘入府后和秦家人乃至秦沫有一丝关联,这也是为什么她不能把青禾和青姨娘联系在一起的原因。 试想一下,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事本是秦沫自己安排的,就为了能被穆宸轩救到,然后借机赖到他身上,到时候秦沫可就是穆家的人了。 而且凭借她和穆宸轩名义上的表兄妹身份,还有秦家的门第穆家的宽厚,想要做穆宸轩的正头夫人也并不是很难。 对一个在秦府未来祸福难料的庶女,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 只是不知道怎么最后却被青禾搅了局。 不过这仅仅是穆识月的猜测而已,还有第三种可能就是有人看秦沫不顺眼,想借着这个机会害她。 无论怎样,自己今日也算是受了池鱼之冤。 穆识月沉思的时候,菱烟、青禾和秦沫都盯着那几只纸鸢,靳婆子手中的两只浆划得飞快。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现下她们在湖里,四下毫无屏障,如果真的有事想要自救根本是不可能的。 所以几人在穆识月紧张的神色和急切的语气下都有些害怕了,倒是秦沫还关心着她那只镯子,“不然我们把船划回去吧,既能躲开那几只纸鸢,还能找找我的镯子”。 穆识月闻言更加相信了自己的第二种猜测,这事和秦沫有关。 否则作为秦家人,有谁会觉得一个镯子比自己的小命更重要。 其实她说把船划回去也是一个办法,只是划回去一会儿不还是得回来吗,眼看着就要到岸边了,这时候放弃明显不智。 靳婆子又哪里会听她的,一边关注着穆识月一边用尽全力的划船。 穆识月也没有理她的话,望着越来越近的纸鸢吩咐靳婆子向顶风的一面用力。 只是有些意外不是你想躲就能躲过去的,就在几人的注视下,一只红黑相间仙鹤形状的纸鸢突然晃动了一下,然后束缚它的那根线就断了。 穆识月的眼睛一暗,刚刚那一瞬间她瞧得分明,那束着纸鸢的绳子根本不是自己断的,而是被什么东西打断了。 顺着刚刚余光扫见那物射来的方向望去,湖边茂盛的柳树林中枝丫摇晃,一片青白色衣角一闪而过。 只是她已经没有时间细想那人会是谁,脱了线的纸鸢掉落的速度极快,转眼就要到她们面前了。 穆识月生怕这纸鸢掉到靳婆子面前,急急的吩咐靳婆子调转方向避开。 却不想就在这时秦沫站起来想接住那只纸鸢,靳婆子普一转船头,秦沫刚刚站起还未立稳的身子随之一晃。 穆识月下意识伸手去抓船梆,想稳住身子别被船给晃下去。 但事情总是那么凑巧,也不知秦沫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的手刚刚伸出,秦沫就一把握住了她伸出的手,还似笑非笑的说了句:“多谢六表妹”。 只是她站着,穆识月坐着,这样身子倾过来,换了一只脚用力,小舟随即摇晃的更加厉害。 穆识月下意识就想把她的手甩开,只是秦沫却紧紧的握着不给她甩开的机会。 说时迟那时快,一直关注着穆识月的靳婆子一下子甩开了船桨朝穆识月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她的腰。 菱烟和青禾的尖叫声也在耳边响起,这样一折腾,这艘小舟终于经不住摇晃的翻了。 扑通扑通的落水声响起,船上的几人全都落到了水里。 秦沫抓着穆识月的手终于松开,转而扑腾腾的砸起了阵阵水花,此起彼伏的救命声和拍打水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声音有身边几人的,也有岸上目睹了这一经过的人。 一时间两处皆慌乱,有叫人救命的有跳水救人的。 穆识月倒是淡定的很,在船开始摇晃的时候她就有了落水的准备,况且此刻她正被靳婆子搂在怀里,知道靳婆子水性好她也就安心了。 不远处又有几道落水的声音传来,穆识月知道这是有人跳下来救她们了。 放眼望去,她记得穆宸轩今日穿的是绯红色直裰,果不其然,很快,她就寻到了努力往这边游来的穆宸轩。 看来她的猜测没有错。 “靳婆子,往那边游”,既然她猜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自然不会再让秦沫得逞,于是就让靳婆子抱着她迎着穆宸轩的方向游过去。 在水中扑腾的秦沫眼神一暗,手臂划水的方向也变了。 但穆识月落水的方向比她离游过来的几人要近,她心下着急也没有办法。 待快到穆宸轩身边的时候,穆识月大声唤着他,“三哥,我在这里,救我”。 她就不信穆宸轩会放弃自己去救别人。 果然,穆宸轩在看到她的一刻眼中便有了欣喜之色,手下的动作也加快了。 “你快去救菱烟”,穆识月连忙吩咐靳婆子。 靳婆子却有些不放心穆宸轩的水性,一直到将六姑娘交到三少爷手中,看到他向自己点头示意没问题,这才飞速的转身朝菱烟的方向游回去。 秦沫在望着揽着穆识月的腰身向岸边游去,根本没有管余下人死活的穆宸轩,眼中流露着无尽的憎恶。 一番好算计,如今却被穆识月给搅和了,这让她怎能不恨。 穆识月只让靳婆子去救菱烟,却没有提秦沫和青禾,在她心里,青禾前世能越过秦沫安排好的方式让穆宸轩先救了她,也不是个简单的。 所以她也不会烂好心的去帮她如愿,如果她是无意的,那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穆宸轩一只胳膊揽着穆识月,一只手拼命的划着水,迎面又有几人赶过来救人,其中竟然还有赵树庭。 出于对姑祖母和赵树然的喜爱,穆识月潜意识的不想赵树庭招惹上这场麻烦。 “庭表哥,我的丫鬟还在后边,您快帮我救她”,虽然知道靳婆子定会救下菱烟,她还是这样说了,只盼着赵树庭是个聪明的。 赵树庭还不知道她的意思,闻言朗声道:“六表妹只管放心”。 第一百七十七章 反常必妖 穆识月这才任由穆宸轩将她拉上岸,候在岸边的絮儿眼眶都红了,连忙把刚刚匆忙中从戏台子边上扯下来的红色缎面围幕披在姑娘身上。 感受到絮儿发抖的手,穆识月轻轻拍了她一下以示安慰,“我没事,靳婆子水性很好的”,她自己没有害怕,倒是把这小丫鬟吓坏了。 夏季的湖水本就不凉,虽然此刻她衣衫尽湿,就连头发也都是湿漉漉的,仍然觉不到冷。 片刻功夫就又一大群人闻声赶到,见已有一人被就上岸具都围了过来,当先一人便是二太太陈氏。 没办法,这寿宴都是她安排的,出了事故她责无旁贷。 “六丫头你没事吧”,陈氏一到近前就拉着她的手看,险些让絮儿刚刚给披上的围幕滑掉,穆识月急急的揽住。 “二伯母我没事”,连忙出声安慰。 围在后边的几位姑娘都长出一口气,又把眼光掉转到湖面上。 穆识月和絮儿惦记着菱烟和靳婆子,左右也不冷,遮挡的也好,就站在这里看着没有离开。 湖面上,靳婆子抱着菱烟当先朝岸边游来,连拖带拽的才把她拉上岸。 穆识月赶忙搜寻赵树庭的影子,及至见到他果然还是救了秦沫。 她本意是叫赵树庭不要和秦沫接触,只是菱烟已经有靳婆子救了,他不能放着一旁的表姑娘不管,可是他这举止也是太有趣了。 只见不像是靳婆子一样从后边把人拦腰抱起,也不像是穆宸轩一样揽着人的肩膀,倒是一只手提着秦沫的衣领让她的头始终浮在水面上,身子却是和她保持着半臂远的距离。 穆识月看见这一幕不由好笑,看来自己是白白担心了,这个赵树庭倒是挺聪明。 他这样子救了秦沫,众目睽睽之下,就是想说他们有肌肤之亲也是不可能的。 不过他的臂力委实厉害,就这样提着秦沫游到岸边,也是脸不红气不喘的,想到赵树然仅仅五岁就有了些伸手,想来这赵家人于武艺上都是较为精通的。 等到湖里的几人都游到岸边了,立即就有丫鬟拿了宽大的外衣给秦沫披上,反观自己身上大红色的围幕,穆识月显得倒是最为狼狈的。 来贺寿的太太们本就在勤思湖边听戏,离得也近,所以此时几乎全都围在了这里,七嘴八舌的询问、安慰。 倒是三太太说了一句,“还是先让她们回房换身衣裳吧”。 众人这才想起落水的和救人的都还湿漉漉的站在这里,于是又催促着她们快去洗漱换衣。 秦沫一直垂着头站在穆识月的身后,宽广衣袖中的小手紧紧的攥成拳,甚至连指甲抓破了手心都没感觉到疼。 她不甘心自己的一番谋划最后终成空,那眼看着穆宸轩向着自己的方向游来,她有把握一旦他救了自己为了顾全她的清白和秦府的名声,穆家一定会给她一个交代。 可没想到穆宸轩却中途去接了穆识月,明明她已经有人救了,为什么,她不甘心。 突然想起后来救了自己的那个男子,那人她没有见过,但在湖中匆匆一瞥也是个相貌清隽的,只不知道他的家世如何。 等不及秦沫细想,身后的青禾已经低声提醒她前边的人已经走了,她只好放下心中所想先去换衣服。 青禾看着走在自己前边神态袅娜的自家姑娘,神情晦涩莫名。 穆识月回了芳歇院,其他人都被请到了客房。 只是意外的在芳歇院的正门外见到了失踪了半晌的赵树然。 “你在外院等一下,我换件衣服就出来”,穆识月叮嘱了赵树然一句就进了内院。 赵树然很想问她发生了什么,但想想还是等她出来再说吧。 穆识月进了内院飞速的换了一身衣裳,又将头发绞干以后重新绾了,收拾妥当后就去外院找赵树然。 她的话对赵树然还是比较管用的,毕竟是自己的媳妇吗,总是要宠着一点,这是他娘教的。 穆识月知道的时候不由咂舌,对赵树然的母亲充满了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总是语出惊人、特立独行。 “你这么长时间不见跑到哪里去了?” “你怎么浑身都是湿的?” 两人异口同声提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我游湖的时候不小心翻船了”,穆识月颇有长姐风度的回答了赵树然的话。 赵树然坐在那里故作沉思状,语气颇为认真的说了句“事出反常必有妖”。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话倒是很符合今日的情景啊,不过赵树然一个小孩子怎么会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而且还能猜到这事又内情。 “你倒是说说看,为何如此说”,穆识月满脸兴趣的望着赵树然。 “我娘说得呀,她说如果排除一切合理的可能,最后事情还在不合理的范围内,那就是有妖魔作祟”。 穆识月满头黑线,怎么又扯出妖魔来了。 他晃着脑袋还在那条条是道的分析着,“堂堂穆府,这么大个家,能载着小姐过河的人一定是选了稳妥的,这是合理的可能”。 “可最后还是出事了,这就是不合理的地方,所以我说事出反常必有妖”。 穆识月简直想为他拍手叫好了,这孩子分析得简直太对了,一语中的啊,真不敢相信这话出自一个五岁的孩子口中。 赵树然望着穆识月一脸邀功请赏的样子,小脸肥肥的,让她很想上去捏一捏。 只是他说的话却打消了她的念头,“媳妇你说我如此聪慧,你是不是会更喜欢我一些呢”。 穆识月觉得这个事情还是要和他讲明白的,否则总是这样被他叫做媳妇,被人听了去不会觉得他是年纪小胡乱叫的,没的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不规矩的事情他才这样叫。 时日长了,对她的闺誉难免会有影响。 于是穆识月第一次对赵树然冷了脸色,面带凝重的道:“树然表弟,你以后不要再叫我媳妇了,这个是不能乱叫的”。 赵树然愣了愣神,不让叫了,第一次头脑有些不会转了,脱口道:“为什么?” “只有定了婚约、拜了天地的认才能被称作媳妇,你这只是玩笑话,只玩闹过了就算了吧”,穆识月认真的和眼前的小人儿解释着。 第一百七十八章 怒火中烧 只是她忘了,自己现在也只是八岁的小孩儿,并不是前世已经十九岁的怀远伯府世子夫人。 赵树然一脸懵懂的望着她:“我说过你若是嫁不出去我就会娶你的吗,到那时你不就是我媳妇了” “可我万一嫁出去了呢?你这样叫是不是就有损我的清誉?”穆识月抓到他话中的漏洞反驳道。 赵树然这下子终于明白了,但同时也有些丧气,刚刚到手的媳妇竟然飞了,娘亲一定会骂他没本事的。 “那我等你嫁不出去的时候再这样叫你吧”,他好像小了很大的决定一样。 一直立在身后的絮儿和小卓已经凌乱在风中,谁能告诉她们这两个小主子都在说些人么。 明明都是小孩儿,却严肃认真的在这讨论嫁不嫁人、嫁给谁的问题。 穆识月也意识到这样明目张胆的说这种事情有些不妥,只草草的收了话尾,“你只记住就是,不是和你递了婚约的人是万不可随便乱叫人家媳妇的”。 赵树然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转而又想起一事,“那我叫你什么?” “当然是六表姐呀,你不是都这样称呼我的姐姐吗” 赵树然认命的点点头,穆识月长出一口气,可算是解决了这小子的问题。 “对了,你还没说刚去了哪里”,自己的问题解决了才想起赵树然不见了的事。 “我去了西园,还和两个人打了起来,我不敌他们,战败了”,提起这个他就有些失落。 “不过他们两个人很好的,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那两人一个叫夏奕一个叫方子昱,媳……六表姐你认识吗” 夏奕?穆识月想起刚刚在正院一扫而过的身影,好像他今日的心情很不好啊,坐在三皇子身边还板着脸。 “听说过”,她这话可没有做假,夏奕这名字也算是如雷贯耳了。 要是说认识,两人也算是认识,只不过每次相见都不够愉快罢了。 “好了,我们去正院吧,姑祖母这么久没见你该担心了”,她会芳歇院换衣裳也换得有点久了,毕竟寿宴还没结束,她还是得回去的。 赵树然从贵妃椅上跳下来,先一步出了门。 两人沿着西园的小径往外走,不远处西园的六角耳门在望,再要往前走就听见有隐约的男子声音响起,且还不是一个人。 穆识月不知道自己是该避开还是无视的走过去,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一个并不熟悉的声音传入耳畔,却让她的脚步立时顿住。 “你们看见了吧,刚刚那个穆家的四少爷竟然描了一幅星象图献给穆老太爷做寿礼,这真是太简单也太奇特了”。 穆识月示意赵树然和跟在身后的丫鬟婆子噤声,一行人安静的站在那里听着耳门后边的人说话。 另有一个声音道:“这个穆四少爷是个傻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一个傻子你还能指望他能献出什么好东西来吗”。 先那个声音又道:“也就是生在穆府这种钟鸣鼎食之家,否则还不知道被糟践成什么样呢,要我说这也是他的幸运了,咱们可真是羡慕不来的”。 穆识月的双手忽的紧紧攥在了一起,怪道父亲总是告诉哥哥最好待在院子里少在人前露脸。 如今方知,世间最凉不过人言,兄长命中的不幸在别人眼里没有同情,只有耻笑。 穆识月一时间觉得体内气血倒涌,满腹的怒火冲上额间,她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如此诋毁她的兄长。 身后站着的菱烟一把抓住她的衣襟,祈求的摇了摇头。 她好歹是大家闺秀,若是就这样冲出去和人理论,难免失了下乘。 穆识月知道菱烟是为自己好,但这口气叫她怎能咽下。 哪怕他们说的是自己,她也许都可以忍下,可是兄长就是她的逆鳞,谁也碰不得。 赵树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穆识月的脸色很是难看,这是认识她这几日唯一一次见她笑脸以外的神色。 穆识月站在那里深吸了两口气,缓了下心中的怒气,才向菱烟丢了个你放心,我不会惹事的眼神。 菱烟犹犹豫豫的松了手,但也向前迈了一步离她更近一点,以防姑娘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穆识月这才轻撩衣摆款步走出去,迈过六角耳门,就见四名青年男子刚要离去。 那几人见耳门内竟走出了人也是愣了一下,随后看穆识月的一身装扮和身后随侍的丫鬟婆子,知道这可能是穆府的哪位小姐。 其中一人拱手道:“在下几位是贵府族学的学子,无意在此冒犯到姑娘,还望姑娘见谅”。 这声音穆识月刚刚听过,就是第一个提起兄长的人。 她认真看了此人一眼,轻轻挑起一抹笑,只是这笑却并未达眼底,“不知公子先生是哪位?” 因仰慕穆氏族学的人越来越多,有些人求到府上说要附学,念着交情也不好拒绝,一时间原本的几位先生就不够用了,后来祖父特地又寻了三位位饱学之士来坐镇,现在穆氏族学中管先生就有七人。 那人没想到眼前的小姑娘会问出这样的话,虽不知她是何意也如实回答。 “我们都是拜在仲文先生席下的”,他们今日也是借着穆氏族学学子的名号才能进了府内参加穆老太爷的寿宴。 穆识月笑意未减的点点头,又向前迈了一步走到几人面前。 声音毫无波澜的道:“小女子名唤穆识月,是这穆府五房嫡长女,穆家四少爷穆辰琦的胞妹”。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紧紧盯着面前几人,笑意还挂在嘴边,眼中却渐渐冷凝。 “祖父曾教导我说,有人锦衣华裘却腹内草莽,有人衣衫褴褛却胸有沟壑。我知绣缎市价三十五贯,我晓棠梨融雪可涤酒,我明女子贞静淑娴方显大家本色,几位公子却未尽可知。” “公子也是圣人子弟,定知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却怎能因人一事之懵懂而欺他、辱他,几位言说是仲文先生之高徒,今观公子品行,实在有辱尊师名讳。不若辞馆归家,以免将来一旦为官祸及他人”。 第一百七十九章 唇枪舌剑 随着这些话说出口,穆识月的眼前逐渐被水雾笼罩,却又被她强行逼回眼眶。 尚未抽条的身姿依旧笔直坚挺,目光澄澈,不露一丝怯懦的注视着面前一点点变了脸色的几人。 她不能软弱,若是她软弱了,兄长的尊严,谁来赔付。 那几人脸色由白转红又转为青色,一时间像是打翻了调色盘,其中一人嘴唇翕翕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此刻一直自视甚高的青年才俊,竟被一个小姑娘逼得哑口无言。 “啪、啪、啪”,几声脆响打破了眼前短暂的沉静。 “穆六姑娘真是好口才,往日竟不曾发觉,只是你这般的咄咄逼人,不显得很没有气度吗?”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在几人身侧传来。 随着说话声,有几道人影从转角的绿荫底下走了出来。 领头一人就是穆卿临,在她身后还有佟悠悠、吴蔓苧、穆景云和其他几位穆识月不认识的人,说话的正是一脸倨傲望着她的佟悠悠。 说完话她还特意往前走了两步,站在那几位谈论兄长的公子中一人的身边。 穆识月立即想到佟悠悠的兄长也是在穆家附学的,想来这位就是那位知府大人的公子了。 “不知佟姑娘所谓的气度是什么?”穆识月今日真是气的不轻,所以在面对这么多的人也依然不改颜色的寸步不让。 “哼,果然穆六姑娘是不懂气度为何物的,也难怪刚刚那般的盛气凌人”,佟悠悠冷哼一声道。 赵树然的眼睛眨巴眨巴的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穆识月为什么动怒,这女子又是谁? 穆景云见佟悠悠和穆识月针尖麦芒一样言词犀利,作为一个房的姐姐不得不上前劝说,“好了,六妹妹,这么多人在这里看着,大家好歹都是我们家的客人,有什么事我们私下里再说”。 她不说话还好,这一说话穆识月更气,她这话的意思摆明着是自己不分场合、不讲道理的胡搅蛮缠了。 她不想和在这种情况下让人看出穆家姐妹不睦,于是假装没有听见穆景云的话,依然望着佟悠悠道:“如果佟姑娘认为有人侮辱你的至亲还能忍气吞声叫气度,请恕识月学不来您的这种气度”。 佟悠悠被这话一噎,刚刚她们在那树荫下听到了那几人说穆辰琦的话,只是在私心里觉得也没有说错,再说穆家的两位姑娘在场也没有站出来说什么,所以就根本没有在乎。 却没想到还有和她们一样躲在后边偷听的,而且还是所说之人嫡亲的妹妹。 她从小骄纵惯了,如今被穆识月说的无言以对,一时有些气不平,硬撑着说了句:“你还不是躲在后边偷听,这样鬼鬼祟祟的,又能有什么好品性”。 站在佟悠悠身侧的吴蔓苧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襟,小声劝道:“悠悠,我们也有不对的地方,你就少说两句吧”。 佟悠悠侧头狠狠瞪了她一眼,但也是没有话再能反驳什么,只能用力甩开吴蔓苧的手继续瞪着穆识月。 倒是穆卿临站在一旁始终没有说话,她还因为刚才小丫鬟禀告的穆识月也想加入怀远伯府心存怨怪。 穆识月心中微凉,穆景云巴不得兄长和自己不好也就罢了,穆卿临作为掌家太太带在身边教导的,兄长好歹也是她的堂兄,她竟然一言不发,任由一个幼妹在这里和外人唇枪舌剑,还不如吴蔓苧一个外人干仗义执言。 至于几位当事的公子,更是一丝悔意也没有,甚至一脸看好戏的神色等着佟悠悠帮他们争回颜面一样。 于是也不想在这里逞嘴上功夫,屈膝一礼道:“既然在场诸位都觉得这事是我小题大做,那不如请几位公子报上名号来,等祖父寿宴一过,我去求他老人家做个评判”。 此话一出那几位公子终于从看戏人的角色中转变回来,若是此事真传到穆老太爷那里,他们一定讨不到好。 穆景云因着刚才穆识月对她的无视觉得失了面子,闻言又道:“六妹,得饶人处且饶人,为何一定要揪着不放”。 她说这话也是存着私心的,能入穆家族学的外姓子弟都是家里有些根基的,这些人都不是轻易能被得罪的。 穆识月如此疾言厉色咄咄逼人,势必会让人觉得她强势不让人,此时她卖在场的人一个好,在别人心中她们两个的为人如何可想而知。 日后即便自己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大家也都会认为是穆识月的不是,她还在外人面前落了好名声,这样一举两得的机会怎能放过。 穆识月第一次见到如此胳膊肘往外拐的人,心中火气更盛,冷笑道:“三姐倒是好气度,自己的兄长被人侮辱了还有心思来做好人,以往我竟是高看了你,难道是燕姨娘没有教过你什么叫骨肉血亲吗?” 穆景云被她一句话堵得脸立刻就红了,穆识月这样的指责就有些严重了,岂不是说她不念骨肉亲情,这要是让祖母和父亲知道了会怎么想她。 “六妹不要迁怒到别人,我也是为了你好才劝你的”,穆景云努力辩解着。 穆识月很想问问她有哪里是为自己好的,但终究还是不忍心在这么多人面前落了她的面子,说到底还是顾念着穆家的声誉。 甩过头不再看她,也彻底无视了她的存在,穆景云看她的样子恨得牙根都痒痒。 穆识月也知道,今日的事不宜闹大,否则就扰了满府客人的兴致,刚刚不过是意气之争,到了如今这种地步也只能退让。 她忽然像是失了盛势凌人的气势,垂下了一直高昂的头,声音糯糯的道:“我也不与几位公子为难,只是连我五岁的表弟都知道什么叫闲谈莫论人非,相信几位也是读圣贤书、晓真理义的,还请诸位念在兄长自小受尽苦楚的份上多些怜悯,识月在这里不胜感激”。 话毕,行了一个福礼后不顾众人的反应转身便走,只是谁都没有忽略掉她颊边落下的两行清泪。 穆卿临、穆景云和佟悠悠互视一眼,没想到穆识月会高高抬起轻轻放下,彼此眼中俱都是不解之色。 第一百八十章 一力降十会 第一个说穆辰琦的那位公子本是当朝次辅胡佑炆发妻胞妹的儿子,本是庐州人士,借着自己姨夫的光才附学在穆家,也才是近两个月的事。 今日是来为穆老太爷祝寿求个表现,没成想一个失误造成现在的局面。 本来若是穆六姑娘一直强势下去,他们也认识不到自己错在哪里。 偏偏她强势了半天,最后陡转急下的服软,还说出让怜悯她兄长的话,看着她极度隐忍的样子,不知怎的,几位公子都觉得有些于心不忍。 一个小姑娘,听了自己的兄长被人耻笑,没能跑到大人那里去哭诉就已极为难得,还能知道据理力争,最后又识大体的不再追究。 这让他们这些年长于她且读了几年圣贤书的学子都羞愧不已,日后如何还有颜面再面对她。 上前一步本想拦下穆识月和她道歉,没想到却被一直站在穆六姑娘身边没有说话的小男孩挡在了面前。 赵树然一脸警惕的望着面前比自己高大许多的男子,却是毫无惧色,“你要做什么”。 那人扬声望着穆识月离去的方向急急解释,“今日是在下冒犯了,希望能有机会亲自和穆四少爷道一声抱歉”。 穆识月离去的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略带鼻音的声音传来,“公子有心了,对于兄长来说,最好的道歉就是忘记”。 赵树然看了看穆识月复又迈出的脚步,又看看被自己挡住的人,脚步坚定不移的没用动,直到远处娇小的身影没了踪迹,才向着刚刚和穆识月争执的人冷哼一声后背着小手走开。 佟悠悠终于是忍不住了,抱怨道:“到底是怕把事情惹大了别人说她小气吧,看,这不还是乖乖的作罢了吗”。 她的话音刚落,她的兄长轻斥一声,“悠悠,住口,这事原就是我们的不是,穆六姑娘已经大方的不和我们计较,你就不要再说了。” 佟悠悠看着自家兄长冷下的面孔,不仅有些委屈,自己不还是为了帮他出头,没想到好心没好报,活该他被穆识月那个小蹄子羞死。 佟悠悠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兄长责怪,面子上就有些挂不住了,哼了一声就小跑着离开了。 穆卿临这时才像是刚刚清醒过来一样,回身向在场的众人欠身一礼,“今日的事无论谁是谁非,家妹都有些过激了。我代她向诸位陪个不是,希望大家不要计较她的无礼” 她的话还算中肯,不说谁对谁错,只说穆识月的态度有些恶劣。 但是早不说晚不说,偏要等到当事人一方已经离开,另一方还有认错的打算时说出来,分明是想借这事给自己挣个大度贤淑的名号。 穆景云在一旁嫉妒得要发狂了,本来是想好好表现自己,却被穆识月给顶了回来,最后得了便宜的却是穆卿临。 想到怀远伯府的事还没有定下来,她的心就始终不能平静。 穆识月再次进了西园大门后就信步在院子里闲逛,她知道这时是应该先回慈延堂的,不然等一会三姐她们先去了,还不知道回怎么诋毁她说她无理取闹的。 只是今日毕竟是祖父的寿宴,她不想在大家的面前丢了穆府的颜面,说到底还是顾忌颇多。 不过还好,经她最后那一出,那几位少爷总不会睁着眼睛说瞎话吧。 脚下的路隔着绣鞋厚厚的缎子底仿佛都能将热气烘进脚心,热热的、烫烫的,就像是她此刻的心情。 其实她虽然原谅了那几人,也只是无奈之举,在那种状况下,她可以言词上不让人,叫人知道她的坚决,但也不能真的将他们怎样。 说什么告到祖父面前,无非是冲动之语,心里知道这事最后只能退让,不过是撑着一口气告诉他们兄长不是谁都可以诋毁的。 还是自己做的不够好,一力降十会,真的让所有人都忌惮或是尊重,又怎么会有人敢随意说兄长的不是。 穆识月总是把一切的苦难都归咎在自己的无能上,毕竟她重活了一世,对前世的很多事都由大概的印象。 可即便这样,知易行难,想让穆家在前世的权利旋涡中得以保全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刚才她就是故意的,即便是服软了也要让他们从良心上过不去,觉得是欺负了她,这样他们对兄长的愧疚之心才会更多,才能从源头上杜绝这种事情在他们身上的再次发生。 不过眼泪倒是真的,从听见他们说兄长的那一刻起就拼命压制的眼泪在最后一刻派上了用场。 晃晃荡荡的,她又走回了芳歇院的门外,靳婆子早已换好衣裳恢复了守门婆子的样子,依然安分的守在二门内。 这个靳婆子已经两次三番的帮了自己,又的确聪慧,今日要不是她细心的跟着自己去,落在湖中时她也不会那么淡定得分析事情的种种可能。 “菱烟,记得一会帮我赏靳婆子二两银子。” 靳婆子听见这话眼睛一亮,她本来只是个外院的粗使婆子,别说和主子接触,就是说话的机会都很少,后来得了六姑娘青眼把她要到了芳歇院,走出去都比别人体面一些,从前的一些姐妹和曾经欺负过她的人对她的态度都有不同了,这些体面都是六姑娘赏的。 “使不得使不得,都是奴婢该做的”,她手飞快的摇着想拒绝。 “即使我给你就是你该得的,还是不要拒绝了,以后好好做事就是”。 靳婆子眼中都要有泪花流出来了,以前她在外院,一个月的利钱才五百文,进了芳歇院后涨到了一贯,就已经足够让她开心。 没想到就是起意帮了姑娘一个小忙,就赏了她二两银子,这叫她怎么不感动。 “六姑娘只管放心,奴婢一定会做好自己的事,好好照顾姑娘的”,靳婆子一激动话都有点不会说了,她一个守门婆子,哪里有福气去照顾姑娘。 穆识月点点头,不再闲聊进了院子。 时值正午,进了屋内也是气闷,索性叫小琢她们搬了一把躺椅出来放在树荫下边乘凉。 微微的风拂过锦绣衣袍,袍带随着风轻轻的摇晃,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不请自入 菱烟立在旁边不知道该不该唤醒姑娘,今日是老太爷寿宴,那么多的客人来了府中,姑娘不出去招待,却自顾的在这里休息,让老夫人和几位夫人知道了定会不喜的。 只是看着她娴静贞柔的面庞又觉得姑娘是真的累了,否则怎么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还睡得着,又有些不忍,无奈的摇摇头到不远的另一株树下打络子。 梦里的穆识月再次回到出嫁的那一年,兄长眨着水汪汪的眼睛叫她别走,拉着她脚踝的双手如此有力,她埋在三堂兄肩背上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转瞬间梦境又变成了自己身死时的灵堂,纯白色的大功服上满是地上泥土,满地飞扬的信纸掩不住他的声声哭泣。 她立在一旁很想告诉穆辰琦自己一直就在身边,但就有无数的利箭突然间破空而至,眼看着就能将她射成筛子,然后她看见兄长摆脱身旁的丫鬟婆子,义无反顾的朝她冲了过来,宽大的身躯严严实实的挡在她的面前。 躺椅上的人儿突然间坐了起来,险些将并不牢固的藤椅掀翻。 口中还连声嚷着“不要”,脸上湿漉漉的都是梦中流出的眼泪。 穆识月茫然四顾,入目的是院中垂柳与和煦暖阳微风,还有一张放大的俊颜。 尚犹在梦中的穆六姑娘一下子惊醒,“啊”的一声快速站了起来。 无奈面前的人距离太近来不及躲闪,“咣”,闷声响起,两人的头狠狠的磕在了一起。 穆识月抬手捂住磕痛了的额头,目光中的茫然和惊恐一点点的褪去,渐渐恢复冷冽,注视着面前不请自入的人。 夏奕也是抬手揉了揉额头,脸上的神色同样不好,说出的话也全是抱怨。 “穆六姑娘做个梦都能伤到别人,可是够厉害的”,他不过是远远的瞧见她睡着竟然还哭了,就凑过来看看,没想到却受了这无妄之灾。 穆识月看着夏奕额头上的红印却是一点悔意都没有,她本就在自家内院之中,夏奕一个外男无故闯入,还好意思在这指责自己。 不远处的菱烟听见动静连忙跑了过来,还有留在屋子里收拾东西的玲珑、絮儿。 因近日来客较多,院里的丫鬟婆子都被叫去帮忙了,只留了守门的婆子和姑娘们随身侍候的人,所以芳歇院此时除了穆识月主仆就没有别人了。 穆识月挥挥手告诉她们无事,几人就退到了不远不近的地方紧盯着闯进来的夏奕。 这位夏公子可是够无礼的了,竟然就这样进了女眷居住的地方。 “夏公子是不是忘了内院不是能随意进入的”,穆识月念着夏奕两次相助,这话说的还算客气,若是别人,早就嚷起来叫护卫了。 夏奕放下揉额头的手,毫不客气的在穆识月刚刚躺过的藤椅上坐下来,甚至还想拿起摆放在一旁的团扇,只是在看见扇面上绘着大朵的牡丹花后还是收回了手。 这要是他拿着一把绘花团扇被跟着的安慰瞧见,他这一张脸也不用要了,所以即便热也还是忍忍吧。 “我只是无意路过,想过来为你刚才的英勇无敌道一声佩服”,夏奕微眯着眼睛靠在藤椅靠背上,有风吹过,还真是挺舒服的,倒是这穆六姑娘会享受。 穆识月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随即就反应了过来,“刚才你也在?” 她的语气较刚才有些冷意,夏奕无所谓的摆摆手,“错,我在,不过我可没参与那些话,我只是在不远的树上听到的,你别迁怒到我身上”。 她那明显质问的语气让他有些不爽,他是那些长舌妇一样的人吗,这人是不是出门没带脑子。 好吧,人家还没出门呢。 穆识月看着躺在藤椅上的某人,总觉得有点违和,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夏公子是不是忘了这是哪里,莫不是还想在这里午睡不成”,这好歹是芳歇院的内院,他是打算明目张胆的在这里睡一觉吗? 夏奕的眼睛终于舍得睁开了,却是没有回答她的话。 “穆六姑娘刚刚梦见什么了,为什么会哭?”这是她比较好奇的,一个八岁的小姑娘,不会是因为梦到少吃了一颗糖果吧。 穆识月眼神略暗,想到刚刚那个梦境,还仿佛心有余悸,万幸只是一个梦。 想必是今日那几人说兄长的话对她触动太大,所以才有这样的梦境吧。 “这个就不劳夏公子费心了吧”,这事她是不会和任何人说的,更何况是夏奕这个只见过几面的外男。 夏奕也不追究,他今日来其实还有别的事要说,扫一眼远处望过来的几个丫鬟,撇嘴冷笑一下,但眼神却是冷的。 “我前日碰见两个人,听说了点事情,不知道穆六姑娘可有兴趣听一听”。 他虽是询问,但话中的意思明显就是要讲给她听的。 穆识月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事是能和夏奕扯上关系的,耐不住心中好奇,“说来听听”。 夏奕坐在躺椅上,她却是站着,一下子比夏奕高出了许多,这让某人有些不痛快。 看见旁边还有一方矮塌,抬脚便拨了过来,毫无自己占了人家位子的愧色道:“穆六姑娘还是坐下来听吧”。 穆识月也早已站累了,不做他想就坐了下来。 如此两人高度便差不多了,夏奕这才露出一丝满意的笑。 穆识月自是不知他的这番小心思,坐下后没有说话,静静的低着头等夏奕和她讲。 夏奕其实是很想再要点茶水的,天气如此热,就这样干坐着也受不了啊,但实在是自己今日已经很唐突了,还是算了吧。 “听说穆六姑娘前些日子险些遭人绑架?”夏奕直接问道。 这事本是特意吩咐下人不要泄露的,但那日还有安贞郡主在,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若是外人一点都不知也不可能。 “是的” “我还听说你们府上查到了一个叫胡四的人身上,四处搜寻都没有找到他”。 这个穆识月却真的不知道,难怪四伯父查了这么久都没有下文,父亲回来后也没有再提及此事,原来是根本就没有找到胡四。 只是这个事情本就没有外泄,夏奕又是怎么知道的。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多此一举 看见穆识月疑惑的目光夏奕一抿唇,“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这事的,但我碰见了那个叫胡四的,而且还看见他和一个人在争执”。 穆识月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吊了起来。 争执,胡四跑了不是找个隐秘的地方藏起来,却还有时间和人在外边争执? 因为好奇,穆识月虽然眉头紧蹙,但一双眼眸却像初冬乍阳一样尤为耀眼,就这样不解的盯着夏奕。 还没哪个女子敢这样大胆的看他,也有那小姑娘在见到他相貌以后流露出感兴趣的眼神,但知道他是谁以后无不打了退堂鼓,即便有那没被他混账名号吓怕的,也是使着劲儿的往上贴,双眼含媚,恨不得飞出来一样。 可像是这样不染一丝杂色的纯粹又亮眼,他还是第一次见,一时间竟有些不自在。 旋即想起对方不过还是一个小自己六岁的小姑娘,还是懵懂不知物的年纪,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失神。 继续道:“我特意派人打探了一下,两人是因为银钱的事才吵起来的,好像是那人答应给胡四的钱一直没有兑现,他才冒着风险回凤阳找他”。 穆识月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这是多好的抓住胡四的机会啊,只可惜碰见的不是穆家的人。 “那夏公子可知道那人是谁?”穆识月小心翼翼的问。 毕竟这只是穆家的事,夏奕看到了能特地来告诉她已是难得,她可不认为他还会特意去打听那人是谁。 夏奕抿唇浅笑,望着她却没有说话。 穆识月不知他这是何意,挑眉询问。 夏奕笑意不减,“我不知道那人是谁”。 穆识月有些失望,近在眼前的机会,就这样白白的错过了。 刚才还明亮的双眸像是一下子失去了色彩一般,很轻的“哦”了一声,头又再次垂了下去。 夏奕脸上的笑容又片刻凝滞,这穆六姑娘变脸的速度可是够快的了 “你大可以自己去问胡四,我在这凤阳认识的人不多,即便知道了也不知道是谁”,夏奕的声音再度响起。 穆识月正垂着头沉浸在上一句的失望中,就被这句话惊得陡然抬起了头。 夏奕果然又见她双眸中流光溢彩的光亮,心道这小丫头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仅这一会儿功夫就变了几变。 “你是说你抓了胡四?”穆识月的声音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惊喜,正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事情转变的也太快了。 “左右我待着无聊,顺手就把那胡四带了回来,只是不知另一人身份,没敢轻举妄动”,他又怎是那不爱穷根究底的人,其实他早已知道那人是谁,只是那人的身份不便他插手罢了,这事还得穆六姑娘自己定夺。 其实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心血来潮帮了穆识月这一把,当那日无意间听到穆六姑娘差点被人绑架的时候,他不知怎得就命令手下的认去打听是怎样一回事。 后来只能归究于自己那日不巧也是在普云山上的,却不巧没有碰见穆六姑娘,倒是碰见了秦炽纠缠她庶姐的一幕。 恶作剧使然,加上之前对穆三姑娘印象并不好,让本能悄然离去的他起了捉弄人的心思。 再后来在小院碰见女扮男装和秦炽周旋的穆识月,他对穆识月的兴趣上升到最大,不过一个小姑娘却是花样百出的,也算是个妙人,所以对她的事情多多留意了一些。 不巧就有一日和他在一起喝酒的一人看到了那个叫胡四的人,嘀咕这近日好多人满凤阳的找他,莫不是犯了什么事吧,碰巧被他听见。 看着和人在巷尾争执不休的胡四,他再一次鬼使神差的叫人绑了他回来,并且问出了点儿关于穆六姑娘被绑架的事。 只是问出来结果不好由他来告诉穆识月,索性还是做个人情把这人送给她吧。 于是刚刚他解决了赵树然的事情后打发走了方子昱想在西园门口堵穆识月回来,没想到就见到她偷听别人说话和后来发生的事情。 要说这后宅果然在哪里都一样,他以为自己家里不消停在外边总是能好些,可是在这个以清流著称的穆家,也有这种姐妹碾压的事情。 倒是穆识月再一次让他刮目相看,年纪不大口才倒是出奇的好,几句话就把那几位学子逼得无话可说。 后来更是以一己之力对付那个什么佟小姐还有穆三姑娘,到底还是他小瞧了她。 同时也觉得这小姑娘挺可怜的,和他一样没有母亲,但他至少是个男子,且有外祖父和姨母诚贵妃宠着,谁也不敢给他委屈受。 可是穆识月只有自己一个人,还要保护她的兄长,还有拖她后腿想要害她的舅舅和庶姐,对于一个闺中女子来说这是不是最难的局面? 他竟然第一次生出一种同情的心思,同情这个始终坚韧不拔的穆六姑娘。 “夏公子能把那胡四交给我父亲吗”,穆识月试探的问。 他虽说捉了那胡四,可是并没说是帮她的,夏奕纨绔的名号还摆在那里,万一自己直接开口讨要,他会不会说自己只是一时兴起觉得好玩而并不将那人给他。 夏奕读懂了她眼中的忧郁,一时间对她的同情荡然无存,这人竟如此的不信自己,莫不是觉得自己是在逗着他玩? 他要做的事多得很,哪有闲心和她在这里逗趣,枉费自己想帮她的心意。 想着这些,夏奕的脸色就没有刚才那样和颜悦色的。 穆识月见了更肯定自己心中的猜测,这位夏公子无非是来哄着自己玩闹的,听到自己要人这不就翻脸了。 “夏公子若是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不太过分,识月相信父亲为了抓住胡四一定会同意的”,这个时候只能以利诱之了。 谁知夏奕听了这话别说是转阴为晴了,一张脸更是由刚才的不善变成了阴云密布,倒是让穆识月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不是为了好玩也不是为了利益,那她想要什么。 夏奕觉得自己简直多此一举捉了那胡四,碰见个这么不识趣的丫头真是让他气得牙根发痒。 第一百八十三章 定当后报 看着穆识月还一脸希冀的望着他等他点头,夏奕怒极反笑,道:“我又不认识你父亲,为什么要把人交给他”。 穆识月知道求夏奕帮忙不会那么简单,“那夏公子捉了胡四为的是什么,来这里炫耀么”。 夏奕当然不会无聊到这种地步,“胡四我可以给你,但我有一个要求”。 见夏奕终于有所动,穆识月心中一喜。 只是,“我刚刚说过的,只要夏公子的要求不过分,家父应该会满足”,难道刚刚说的时候夏公子没有听清? 夏奕摆摆手,他有什么事能求到穆五爷头上,不是他自大,穆五爷能做的的事他全都能做到。 “不不不,我没什么要求能跟穆五老爷提的,我是想让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穆识月不解,有什么事是父亲做不到自己却能做到。 她不知道的是,夏奕完全是因为想卖她一个人情才捉了那胡四,自然是要向她邀功。 “有什么要求夏公子请讲,我不一定能做到,但是我会尽力”,穆识月诚恳的道。 她这是实话,人家帮了她,她不会不知感恩,帮他做点事也是应该应分的,只要不是大奸大恶、不违背她做人的原则,倒也无妨。 夏奕从藤椅上坐直了身子,一手托着下颚做沉思状,手指还有意无意的摩挲着尚未长胡渣的下巴。 “啧,这个我还没有想好,不如先欠着,等我想到了再找你要”,夏奕一时间想不出能对她提什么要求,索性先留着这个要求。 穆识月犹豫了下,“夏公子能保证你的这个要求在我力所能及之内,我就答应”。 “这是自然”,他只是不想白白的帮忙而已,又哪里有什么要求,于是爽快的就答应了。 “人你交给我父亲就行,今日承了夏公子的情,定当后报”,穆识月得偿所愿心情一下子就好了。 看她不同于刚才的明媚笑意,夏奕的心情也莫名的好了起来。 “对了,我今天碰见了一个小孩,叫赵树然,怎么,你家里给你们定了娃娃亲?”夏奕突然转了话题。 这话题却让穆识月一下子尴尬了,什么娃娃亲,他这是在哪里听来的胡话。 “夏公子莫要拿识月开玩笑,他不过是我表弟罢了,还只是个小孩子”,穆识月的耳根微微有些红,还不忘立即纠正夏奕的话。 后悔自己没早点管住赵树然那小子,误会这么快就来了。 “小孩子呀”,夏奕重复她的话,穆六姑娘也不过八岁吧,于他而言也是小孩子。 “夏公子还有什么事吗,我还要到正院去招待客人,恐怕要失陪了”,穆识月不想再继续这个尴尬的话题。 夏奕迤迤然的从藤椅上站起身来,一下子高出了穆识月两个头,居高临下的甩了甩袍袖,看着只及他胸口的小丫头,突然间有揉揉她头顶鸦发的冲动。 手伸到一半反应过来怎么可以如此无礼,悻悻然的收回了手藏于袖中,“穆六姑娘保重”。 穆识月欠身一礼刚要转身,夏奕又说了句:“对了,日后我就住在你们穆府了,还请多多关照”。 穆识月讶然,“三皇子不是要离开凤阳了吗”,这是刚才韩瑶和她说的,按理三皇子是她的表兄,这话不能有假。 “三皇子是不是离开和我有什么关系,他走他的,我留我的”,夏奕的声音中有着不容忽视的冰冷。 “那你,为什么会留在凤阳” “三皇子向圣上呈了密折,阐述了我留在凤阳比跟在他身边的好处,圣上就下旨让我留下来了”,这话说的很随意,丝毫没有对圣旨的尊敬之意。 “那个胡四我会派人给穆五爷送去,你可以放心了,告辞”,夏奕似是极不愿提起三皇子,草草结束了刚才的话题。 告辞之后也不待穆识月回答,就向着不远处一株高大的樟树徒步而上,转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院中的几个丫鬟都看呆了,这夏公子也太厉害了吧。 穆识月望着尚在摇晃的树枝,这和她认知中的夏奕是不同的,一直以为他对什么事都漫不经心,可今日却是能留心到胡四并抓住他,还有他提起三皇子时的鄙夷之意,还有刚才他露出的这一手。 这让她想起前世的夏奕,据说他是上过战场立过战功的人,那时她只顾着在怀远伯府那一方院落中顾影自怜,哪有功夫关心府外的事。 不过以今日情景来看,他似乎并没有流言中盛传的那般不堪。 勤思湖边的戏台子已经没有人了,人去台空,只余满地残留果屑和打扫的丫头,见了她都是草草行礼后又继续手中的活计。 穆识月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慈严堂,屋内的人也是少了许多。 悄悄问了门外的小丫鬟才知道有些人已经回去了,到底是回来的晚了。 穆识月不再耽搁,就着小丫鬟打起的帘子进了正堂,屋内还有些夫人没有走,但也差不多都在准备离开。 穆老夫人见她来了连忙招手叫到身边,“哎呦,我听说你落了水,怎么不在屋子里歇着又跑出来了”,一双眼睛不停的上下逡视,想看清她的小孙女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穆识月赧然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祖母多虑了,天气这么热,孙女只当是下湖游了一圈,浑身都舒坦了”。 在场的人都被她这俏皮话逗笑了,一位看起来不到四十岁的夫人笑着附和道:“穆六姑娘说得没错,这种天气若是能到水里游一遭,可不就是最舒爽的事情吗”。 又有一夫人对穆识月说:“穆六姑娘不知道,听说你落水了老夫人担心的不得了,一个劲儿的说要找大夫给你瞧瞧”。 穆老夫人宠溺的拍拍穆识月的手,“我这小孙女哪哪都好,就是最近多灾多难的,看来还是我这佛经念的少,赶明个儿还得再到寺里去捐些供奉”。 众人都捧着穆老夫人说亏得有个这么好的祖母,就是有些灾难也都是小打小闹,穆家一家子都是有福气的人,就是供奉少了佛祖也不会怪罪。 穆识月唇角含笑的看着眼前一张张明媚的笑脸,心中却是冷的。 就是这一群人,此一时彼一时,穆家出事后恨不能再踩上一脚,这时候倒是一个个谄媚的紧。 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世事如此、人心凉薄,谁又能改变得了。 喧闹了一天的寿宴终于接近了尾声,准备了多日,终于在这一刻尘埃落地,穆家众人都觉得疲累不堪。 将一切都留给下人收拾,穆二太太坐镇,其他人都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一百八十四章 自损八百 第二日穆识月难得的晚起,昨日祖母就说免了今日的晨省,就连族学都是例外的休沐三日。 本想好好享受惬意的一天,没想到还没到晌午就被穆老太爷叫去了正院的书房。 穆识月以为有什么大事,惴惴不安的去了祖父书房。 没想到只是祖父喜欢她送的那方砚台,问她是在哪里寻来的,当听到她说只花了九十两银子的时候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穆识月见了不由想笑,都说老小孩小小孩,就连祖父这样在朝堂上的尔虞我诈中驰骋了大半生的人,在面对自己喜爱的东西时都会流露出一副小孩子的心性。 穆识月低眉垂首小声的道:“这方砚台是半买半送的,其实是孙女占了人家的便宜”。 看祖父疑惑的望着她,穆识月就把和金三少交易母亲陪嫁铺子的事原原本本的和穆老太爷交代了。 穆老太爷闻言点点头,“嗯,这样也好,金家在凤阳的实力不容小觑,这个金三少我听说过也是个人才,你能于他有帮助,没准以后他真的成势,也是你的一番善缘”。 穆识月点头称是,穆老太爷又问了些穆辰琦的事情,尤其是他送的寿礼,穆识月竟不知道这事,想来昨日事情太多絮儿没有留意。 穆老太爷见她真的不知道就让她回去了。 只是出了书房还没走几步迎面又走过来穆老夫人的贴身丫鬟幻儿。 幻儿欠身给穆识月行礼问安,“老夫人说看着您从太爷的书房出来就叫您过去”。 这种事一般叫个小丫鬟来传唤一声就好了,祖母竟叫幻儿在这里守着,想必也不是小事。 “有劳幻儿姐姐了”,穆老夫人贴身的丫鬟,自然比其他人更有些体面。 穆识月在前边走着,幻儿和小琢走在她身后不远处。 小琢这两个月跟在穆识月的身边更是长进了不少,很多事情主子想不到的她都能先一步想到。 “幻儿姐姐可知道老夫人唤我们姑娘过去是为了什么?”小琢一边说话一边将袖间一个装了二两银锞子的荷包递给了幻儿。 幻儿推拒了一下见小琢坚持就笑笑收了起来,道:“这不是老太爷的寿宴过了吗,六老爷和大太太不日就要准备回京了,怀远伯府跟着来给老太爷祝寿的人也会跟着回去”。 她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就是想让走在前边的穆识月也听得到。 “老夫人想着六姑娘从来没去过京城,就想叫那位怀远伯府的庄嬷嬷给咱们六姑娘讲讲京中趣闻,权当是长见识了”。 穆识月听到这话很想抬手抚额,祖母这打定主意要将她送进怀远伯府的架势究竟怎样才能避开呢。 她知道祖母是为了她好,只是世事难料,她要是知道那怀远伯世子是个贪生怕死拿妻子挡箭的小人,她还会如此急迫的要将自己嫁过去吗。 只是这些事祖母终不会知道的,那就只能靠她自己了。 于是走在后边还在说话的小琢和幻儿就见前边本来走得好好的穆识月突然身子一歪,“哎呦”一声摇摇晃晃的眼瞧着就要倒在地上了。 小琢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堪堪在穆识月倒地前扶住了她,语气紧张的问:“姑娘您怎么了,是不是崴了脚了?” 穆识月的额头都冒出了冷汗,为了能让效果逼真一点,她是真的崴到脚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痛。 幻儿也连忙赶上来,帮着小琢扶在了另一边,慢慢的把穆识月搀到了小径旁边的花坛上坐下,并叫身旁的小丫鬟赶紧去请常大夫。 小琢蹲在穆识月的身侧,小心翼翼端起她的脚,穆识月痛得倒抽了一口气,心中有些后悔自己假戏真做的有些过头了。 眼泪都在眼圈里打转了,却忍着没有落下。 倒是蹲着的小琢,脱下她的绫袜,看着已经红肿的脚踝,眼泪就止不住的落了下来,抽泣着道:“姑娘一定很痛吧,你且忍忍,一会常大夫就来了”。 看着小琢的样子穆识月觉得这次不止是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关心着她的小丫鬟。 “好了小琢,你先别哭,我们总不能在这里让常大夫帮我看脚吧”,穆识月说着抬头去看一旁手足无措的幻儿。 “幻儿姐姐还是帮我叫一顶软轿吧,祖母那里有客人我不好过去,就送我回芳歇院吧,还得劳烦幻儿姐姐帮我跟祖母告一声罪”。 她说得很有道理,幻儿听了立即点头答应。 “六姑娘只管安心回去养着,老夫人那里奴婢替您解释去”。 很快,就有四个婆子抬了软轿过来,穆识月在小琢的搀扶下上了轿子,待轿帘撂下,穆识月才苦笑了一下,自己为了躲开曹伯森也真是够拼的了。 几个婆子将轿子抬得很稳,几乎没有什么大的晃动。 幻儿说庄嬷嬷会随着六叔还有大伯母一起回京,那定亲的人选就得尽快定下来,她不能坐以待毙,一旦祖母认定就是她,那再想更改就很难了。 常大夫赶到芳歇院的时候,穆识月已经被丫鬟们众星捧月一样半扶半抬的放到了临窗的床榻上。 这种时刻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况且常大夫今年都四十多岁了,小孙子也已经四岁,还是在穆家坐馆多年的,也就不避讳这些了。 于是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巾帕握在手上去看崴伤的地方,又隔着帕子触碰了一下,倒是没有之前那样痛得厉害了。 “没有什么大问题,我给六姑娘开点涂抹的药,这半个月内不能下床走路,慢慢就会好了”。 穆识月觉得自己有些得不偿失了,用什么办法不好,非要想出一个让自己受伤的馊主意。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真是失误了。 玲珑去送常大夫出去并取药膏,剩下菱烟一脸心疼的望着穆识月的脚红了眼眶。 白露也是望着她受伤的脚,只不过她是在发呆而已,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絮儿性子活泼些,最先问了姑娘是怎么受伤的,听说是不小心崴了脚时就批评起小琢来了。 “姑娘信得过你才带着你出去,结果你不紧紧跟着姑娘,害得姑娘受了这么大的伤”。 小琢点头如捣蒜一般将这罪名应下了,絮儿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穆识月打断了。 “好了,我要休息了,你们都下去吧,絮儿留下”。 白露看了不为所动的菱烟一眼没有说话,屈膝告退出去了。 第一把八十五章 借口传话 穆识月叫了絮儿到近前,吩咐了她几句。 絮儿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点头道:“姑娘请放心,奴婢一定会打探清楚”。 外边,菱烟架不住白露的热情相约去了她房中,白露本来是老夫人近身伺候的人,即便菱烟现在在姑娘那里更得脸一些,她也不敢和白露拿乔。 “菱烟快坐,你们几个是甚少到我房中来的”,白露热情的招待着菱烟,还拿出了上好的碧螺春。 “这个还是年初的时候老夫人赏的,一直舍不得喝,今天我就忍痛割爱了”,白露像是极力讨好菱烟一样,自觉的放低了身份。 菱烟虽不如絮儿机灵,但也不是个傻的,姑娘一直冷着白露就是不打算用她了,她又怎么看不出来。 而且她也听絮儿说过白露暗地里和燕姨娘身边的丫鬟接触频繁,所以她的心里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白露把她请过来到底为了什么,只能时刻揣着小心。 不得不说白露沏茶还是有一手的,只片刻,本就不大的屋子里便茶香袅袅。 “尝尝我的手艺如何,有没有生疏”,以前白露还得用的时候几个小丫鬟在一起闲的无聊时也喝过白露沏的茶。 菱烟端起茶杯小小的抿了一口,“白露姐姐的手艺一直是让我们几个望尘莫及的,这茶的火候掌握的极好”。 白露莞尔一笑,“就知道你的嘴甜,觉得好就多喝点”,说完她也坐下和菱烟一起品茶。 喝茶的间隙,白露不经意的道:“今天姑娘怎么就落了水呢,我被二太太叫去帮忙也不知道,等听到这事的时候真是把我吓坏了”。 菱烟握着茶杯的手一紧,果然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心中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去应对,生怕一个不查给姑娘惹了什么麻烦。 “唉!要说咱们姑娘也真是倒霉,本来是照应着大姑奶奶府上的表姑娘才先一步回岸上的,也不知道是谁在岸边放纸鸢,其中一只纸鸢不巧的就掉在了撑船婆子的眼前”。 菱烟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白露的神色,既然她把自己当傻的想诳她,那她不如就趁机看看她究竟是什么打算。 “秦表姑娘一看那纸鸢落下就要伸手去接,站的位置有些偏小舟就不稳了,你知道我的,是个不会水的旱鸭子。万幸二太太选的撑船婆子都是水性好的,正好咱们姑娘坐在她身边,她顺手一捞就把姑娘抱在了怀里”。 白露听到前边话的时候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在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握着茶杯的手轻轻晃了一晃。 菱烟继续道:“正好这时三少爷见有人落水下来救,那撑船婆子就把姑娘交给他回来救我们了”。 “要我说啊,姑娘还真是幸运,总是能逢凶化吉”,白露见菱烟说完了就接口道。 “幸运谈不上,但是姑娘最近也不知是犯了什么小人,总是碰见些乱七八糟的事”,菱烟故意丢出这么一句来吊白露的胃口。 “自两个多月前马车翻了开始,先是受了惊吓,后又险些被人绑架,接着又落了水,你说这不是小人作祟还是什么”,菱烟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恨不得抓到那小人将她碎尸万段一样。 白露心中一凛,想到这中间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劳”就有些不舒坦,但想到这不还是因为姑娘一直冷着她,才会想到另谋出路吗,又觉得那份心虚消失了。 “姑娘也的确是命苦,但说到底还是咱们五房没有个当家主事的人,你看其他几房,但凡有个能做主的在,什么事都安排妥妥当当,也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又状似不经意的道:“也不知道燕姨娘这一胎是儿子还是女儿,要是个儿子,咱们五房也算是有希望了”。 菱烟的眼神一暗,原来这位不是来套自己的话,而是想借着自己的口给姑娘递话呢。 五房没有能当家主事的人,燕姨娘身怀有孕,要是生下了儿子,依着四少爷那个样子,一定没人会阻止这个儿子来承袭家业。 届时总不好顶着庶子的名头吧,五房没有主母,也不能说记在谁的名下,最大的可能就是将燕姨娘扶正。 看来白露是燕姨娘的人已经是十分肯定的答案了,燕姨娘倒是好打算。 自从诊出有孕一直安分守己,却不想一直在谋划着怎么能成为这五房的女主人呢。 以三姑娘和燕姨娘的为人,她可不信一旦她成为了正房太太,四少爷和她们姑娘能得什么好。 “姐姐说的没错,要是真有了掌家的人,我们也能轻松些”。 白露见菱烟将话听进去了也就不再继续,又说了些无关痛痒的小事。 菱烟从白露的房中出来就又回了穆识月的房中,这时候絮儿已经不在了,玲珑正蹲在地上给穆识月擦常大夫开的药膏。 屋子里都是一股子药味,穆识月正难受的拿帕子捂着鼻子,菱烟见状忙拿起一旁放着的团扇在她面前扇了又扇。 “姑娘且忍着点,等一会涂完了药奴婢帮您拿香熏熏,到时候味道就好了”。 说到香,穆识月突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就燃上次我做的梅花香吧,算着日子也该好了,一会儿你们去挖出来,正好试试成效”。 菱烟低头应下,看玲珑已经涂好了药,就吩咐她下去找人把那香取来,自己还是留下帮穆识月打扇。 待玲珑和另两个在屋里的小丫鬟出了房门,菱烟才小声把刚才白露叫她过去的话都说了一遍。 穆识月听见倒是没有菱烟反应那么激烈,燕姨娘想让父亲把她扶正这事前世就一直在做,白露投靠了燕姨娘她也有所警觉,却是没什么好惊讶的。 倒是燕姨娘想借着她的口说给父亲听,她哪来的那么大脸面,确定自己会帮她说话,还是以为自己年纪小好哄骗。 “以后她再找你,你就顺着她的话说,我倒是要看看,燕姨娘的野心有多大”,穆识月叮嘱菱烟。 菱烟对她的忠心前世就知道了,所以她不介意她和燕姨娘的人接触,也能借此历练她,毕竟还是年纪小些,前世不也是在怀远伯府几年后才逐步成长起来的吗。 第一百八十六章 胡四奉上 与此同时,燕姨娘的房中,正有丫鬟在小声的禀告着什么。 捏着晶莹翠绿的葡萄正往嘴边送的燕姨娘手下动作一下子顿住,“什么?胡四被人抓走了?” 随着她的话音,那粒葡萄啪嗒一下掉落下来,正好落在她的浣花锦纱衣上。 燕姨娘嫌弃的一把拂落,那粒可怜的葡萄就骨碌碌的滚到了一旁立着的雕常青藤青铜宫灯下。 小丫鬟哆哆嗦嗦的嗯了一声:“来人是这样说的,不过抓走胡四的并不是咱们府上的人,那人武功之高出人意料”。 燕姨娘烦躁的摆了摆手,“知道了,你下去吧”。 小丫鬟如蒙大赦的退了出去,湘儿上前一步走到燕姨娘身侧,拿帕子擦着燕姨娘沾了水渍的一双柔荑。 “姨娘不用担心,胡四被抓已经有两日了,今早见到老爷还愁眉苦脸的,想必根本不知道胡四被抓一事,还在四处找他呢”,湘儿安慰燕姨娘。 “而且就算是抓到了胡四也只能知道这是三舅老爷做的,到时只消说是记恨六姑娘把崔家奴仆都赶出了铺子让崔家难堪,吓唬她一下,毕竟有崔氏的关系在,老爷定不会把舅老爷怎么样的”。 燕姨娘觉得湘儿分析的有些道理,心里便没有那么担忧了。 “你传话过去,就按你说的告诉他”,燕姨娘无暇再想些别的,这种烂摊子还是丢给别人收拾去吧。 眼下有一桩更棘手的事情要做,就是怀远伯府的亲事,二太太陈氏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的确让人头疼。 但最终做主的还是老夫人和庄嬷嬷,尤其是老夫人的想法最重要。 就算穆卿临入了庄嬷嬷的眼有什么用,老夫人还能让穆家的姑娘像是货物一样任由怀远伯府的一个婆子挑选吗。 穆家姑娘还没廉价到那个地步,到底是二太太眼皮子浅看不到这一层。 要说这燕姨娘还的确是有些小聪明的,她的这个想法和穆识月不谋而合,正因为如此,穆识月现在最紧要的事情就是打消祖母看好她嫁到怀远伯府的心思。 只是现在她崴了脚,不好往老夫人那里跑,也只能让手下的人留意着慈严堂那边的动静。 两日后,芳歇院正院内,穆五爷正望着脚边被两个小厮拖进来的五花大绑的人皱眉。 “你说是在院墙底下发现的他?” 齐安用力的点点头,“嗯,这绳子上还绑着一张纸,小厮怕惊了您,就叫了小的过去,看见这纸条小的就找认识胡四的人来认过了,确实就是他,就赶紧过来禀告了”。 齐安看见纸条的时候还不太相信,没想到这人真的是胡四。 穆五爷接过齐安手中的纸条看了一眼,上边只有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胡四奉上”。 穆五爷把纸条叠起来收在袖中,心中疑惑不已。 且不说这些日子遍寻这胡四不到,就说穆府虽称不上守卫森严,但也不是谁都能说进就进的。 这人能不惊动满府的护卫将这胡四扔进芳歇院,凤阳什么时候有这样的高手在了。 “先把他关起来,有时间我亲自审问”,穆五爷吩咐道。 胡四虽然被捆成了一团,但是也能看见衣衫的破碎和斑斑血迹,想来是受过了刑的,只是这抓了胡四的人到底是谁,又为什么会帮他。 穆五爷满头雾水也找不到一丝线索,干脆先不想了,他就不信施人以恩就能不求回报,总有一日那人会主动来找他的。 想到刚才小丫鬟来禀告说月丫头崴了脚,他决定还是先去看看小女儿。 依旧是碧空如洗的湛蓝天空,还不如前两日一样有点子风。 穆五爷带着齐安一路进了二门,除了守门的婆子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就连洒扫的小丫鬟都跑到廊庑底下躲清凉去了。 见了穆五爷信步走来,有几个眼尖的连忙站起来行礼。 不远处还有个小丫鬟偷偷瞧见他进了内院,脚步飞快的往后罩房方向跑去。 内宅这些事穆五爷向来不管,不过看着懈怠了的丫鬟仆妇心中还是有些不喜,英挺的眉毛就蹙成了一堆,看来没个人管制这些下人还是不行的。 想到自己的稚子幼女,穆五爷第一次觉得应该找个人来照顾她们。 屋子里的玲珑和小琢听小丫鬟禀告老爷来了连忙迎了出来,屈膝见礼。 “姑娘在做什么”穆五爷守礼的没有直接进去,毕竟女儿都八岁了,就是父亲也不能随意进她的闺房。 玲珑这是第一次见到自家老爷,闻言有些忐忑:“姑娘,姑娘刚刚睡下”。 小琢倒是比她大方一些,“老爷来的不巧,姑娘刚刚睡下”。 穆五爷没想到自己来看女儿还吃了个闭门羹,但天气这么热能睡着也是福气,不想打扰女儿的午觉。 只能问了两个小丫头穆识月脚伤的情况,听说只要按时涂药将养半个月就能好也就不再担心。 刚想转身离去,就看到抄手游廊中燕姨娘带着她几个丫鬟走过来。 “大中午的老爷不休息一会儿怎么回了内院”,燕姨娘柔柔的说着,并接过一旁丫鬟手中的油纸伞撑开遮在穆五爷的头上。 穆五爷一个大男人,哪里用过这东西,不过好在是在自己的内宅没人看到。 毕竟是燕姨娘一番心思,也不忍拂了她的好意,就没有拒绝。 “我来看月儿的脚怎样了,不巧她睡着呢,这就要回了”。 燕姨娘脸上的笑意更盛,提议道:“早晨小厨房送来了两个西瓜,奴婢让人用冰凉着呢,不如老爷用两块儿去去暑气”。 穆五爷顶着太阳过来的,的确是热的很,闻言就跟着燕姨娘去了她院子。 他们的身影刚转过抄手游廊,絮儿就从另一侧的矮树丛后边走了出来,眼睛盯着燕姨娘离开的方向,牙齿咬得紧紧的。 直到那几道身影消失不见,她才松开握紧的手掌,放轻脚步进了穆识月的屋子。 那日姑娘让她去打探燕姨娘有没有和已逝太太娘家的人接触过,所以她偷偷的去找了她的表妹翠绿。 翠绿说她打探一下再回话,刚刚翠绿悄悄来找她,她才知道那胡四竟然和燕姨娘有关。 第一百八十七章 早有猜测 这两日穆识月因为脚伤不能下地走动,本以为可以好好休息,可是来探望的人一拨接一拨,反而是不得闲了。 是以穆五爷在外边和两个丫鬟说了半天的话都没能吵醒她。 絮儿看姑娘睡得沉就没有叫她,安静的在她身旁坐下帮着打扇,顺便平复自己的心情。 穆识月醒来的时候已经快要未时了,见坐在一旁昏昏欲睡还摇着蒲扇的絮儿,清浅一笑,心中有些感动。 本想悄悄的翻个身,只是刚一动作絮儿就被惊醒了。 抬手擦了擦并不存在的口水,腼腆一笑,“奴婢没睡着,只是眯了一小下”。 “困了就去休息,不用在这里陪着我的”,穆识月体贴的提醒她。 絮儿精神了一会儿,才回头叫身后备了水打算帮姑娘洗漱的小丫鬟们出去,自己起身绞了帕子服侍姑娘净面。 待穆识月收拾妥当出了内室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絮儿才凑过去说了事情的经过。 “你是说翠绿听见小丫鬟禀告此事和三舅老爷有关?” 穆识月本也猜测燕姨娘和崔家人有关联,只是她猜测的是三舅母。 毕竟三舅母是锱铢必较的性子,自己将崔家的仆人赶走,断了她的财路,她心里暗恨也可以理解。 却没有想到就连她那个好三舅也掺和在里边。 好歹自己是他的亲外甥女,为什么会这么狠心的想要致自己于死地。 穆识月觉得自己虽然比别人多活了十余年,仍是不能理解人心凉薄,如果连血脉亲情都靠不住,那还有什么是可以信赖的。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这事先不要声张,容我再想想”,她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事告诉父亲。 虽然三舅舅不念骨血亲情,可是她却还顾念着穆家和崔家的关系,崔家已然破败,难道还要让它失了穆家的依仗。 “姑娘,夏公子已经把胡四丢给老爷了,这事迟早瞒不住的”,絮儿小声提醒到,她知道涉及到崔家,姑娘犹豫了,可她不想让姑娘养虎为患。 “这么快”,穆识月讶然,夏奕办事的速度的确是够快,她还没想好怎么和父亲解释他就把人送来。 “夏公子没有亲自送来,而是悄悄的把人扔进了正院内,还写了纸条说那就是胡四”,这是刚刚她听老爷身边的齐安说的。 这样也好,免得父亲知道是夏奕怀疑他别有目的。 只是,夏奕这样帮自己所图为何,她也很疑惑。 说什么自己应他一个条件,无非是不想白白让自己受了他这份人情。 说到底,这人还是不错的,至少不像那些惯会捧高踩低的人一样。 穆五爷到底还是亲自审问了胡四,当听他说出指使的人是崔三舅的时候也犹豫了。 望着远处湛蓝得没有一丝杂色得天空,就像是他那两个心性淳朴的小儿女。 崔氏尚在人世的时候两人感情尚可,虽出了穆辰琦的意外,她更多的就是自责,却从没有怪过他看护不利,这让他很是感激。 崔三舅到底是她嫡亲的兄长,这事究竟该怎样做他一下子也拿不定主意,但私心里,他不想把这事告诉穆识月。 她母亲已经去了,如果再因为这事和崔家有了隔阂,能陪伴他们兄妹的亲人就更少了。 穆家五房的两父女同时想将这事瞒着对方,不得不说他们两个是心有灵犀的。 只是穆识月知道的比穆五爷更多一些,这事不止有崔三舅,还有燕姨娘呀。 她可以不去和自己的舅舅计较,但不代表她同时也会放过燕姨娘。 她不是盯着当家主母的位子吗,她不会让她如意的。 只是眼下还有庄嬷嬷在穆家,等她先把怀远伯府的亲事解决的。 穆识月没能挨到半个月就下了地,她无法在这种紧张的时刻还安心的躺在床上。 所以穆老夫人在慈严堂见到她的时候骇了一跳,连忙叫身旁的青杏看座。 穆识月没赶着请安的时候过来,而是在巳时中的时候过来的,走路的时候脚还是有些疼的,所以她走的很慢。 等到慈严堂的时候已经是巳时末了,她特意挑了个众人都不在的时候。 因为大伯母回凤阳来,穆知颜久不见母亲很是想念,加上不日又要分离,所以在慈严堂的时间越来越少。 “你这丫头怎么就过来了,不知道那脚要养着吗”,穆老夫人又是心疼又是无奈的说到。 “孙女多日没有见到祖母了,想来和祖母您说会子话”,穆识月没有绕弯子,诚恳的说到。 穆老夫人也是人老成精的了,其实早已察觉这个小孙女有意避着怀远伯府的人,早就想和她聊聊,但无奈陪在身边的人太多,一直没找到机会。 听了穆识月的话就看了看青杏,青杏会意的走到小琢身旁拉着她说要去看院子里新开的那一片石竹花。 小琢看了眼穆识月,见她点头才跟着青杏出去,顺便把屋里的小丫鬟也都带走了,还体贴的关了房门。 见屋内的人都走了,穆老夫人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身下的罗汉床,“来,到祖母身边来坐”。 穆识月笑呵呵的起身,一瘸一拐的走了几步,挨着穆老夫人坐下来。 软软的身子靠在了穆老夫人身上,就连唤了一声“祖母”都是极度软糯的声音,这让穆老夫人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唉!你这孩子,有什么想法就和祖母说,做什么要这样折腾自己”,她早有猜测那日月丫头是故意崴了脚,就是为了不来见庄嬷嬷。 今日看她这一番做派更是肯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穆识月从祖母身上抬起头,一双眼睛像是天上最明亮的星子一样望着已经有了几丝白发的穆老夫人。 复又敛了眉目间的诧异之色垂首埋在穆老夫人膝前,“祖母您都知道了”,她的声音嗡嗡的从膝头传出。 穆老夫人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她挽了双丫髻的乌发,“那你和祖母说说为什么这样做”。 穆识月贪恋着穆老夫人身上那满是阳光的味道,久久不想抬起头来,索性翻身躺在穆老夫人的双膝之上,仰面朝着她的祖母说话。 第一百八十八章 行将就木 这样的景象就像是平民之家的老太太搂着自己年幼的孙儿一样,满是宠溺,满是温馨。 穆老夫人的心情一下子大好,作为一个执掌一府生杀大权的老太太,有多少年没人能让她有这种岁月静好,祖孙共享天伦之乐的感觉了。 这时候她觉得就是穆识月说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她都能答应一样。 穆识月望着祖母有些浑浊的眼眸,说话的声音依然不大,“我不喜欢怀远伯府,也不喜欢怀远伯世子,祖母不要把我嫁过去好不好”。 她的声音中还透着一股子祈求的味道。 “怀远伯府不好吗,你年纪小还不知道一个好婆家的重要性,这关系着你一生的幸福”,穆老夫人语重心长的劝慰着。 在她的了解中,怀远伯府的确是很适合月丫头的。 穆识月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却还是没有控制住眸中汹涌的泪意,几滴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滑下,隐没在穆老夫人的衣襟里头。 一直看着她的穆老夫人一下子就发现了,连忙抓过放在身旁的帕子手忙脚乱的帮她擦着。 口中还不停的说:“有什么委屈尽管和祖母说,憋在心里会憋坏的”。 穆识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平时也总是想起在怀远伯府的日子,却除了悔恨没有别的心思。 可今日躺在祖母的怀里她就是觉得莫名的委屈。 接过祖母手中的帕子握在掌心,穆识月缓缓坐起,自己拭了眼角的泪,待情绪平稳了才开口说话。 “祖母有所不知,孙女日前做了一个梦”。 不能宣之于口的事情也只能以梦境作为掩护,况且前世的种种在她的心里就是一个梦,一个不愿回想的梦。 “我梦见自己嫁到了怀远伯府,苦守空房好多年终于等来了世子的归期,却在他的面前被万箭穿心”,她用简单的几句话陈述了自己的平生。 虽只是寥寥数语,却让穆老夫人生出了一种美人迟暮的感觉,她那语气就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一样,仿佛参透了世间真谛,终于可以摆脱这一切苦楚。 这种语气让穆老夫人害怕,她的小孙女不过才八岁,怎么就能给人这样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的眼角都有些酸涩,一把搂过了穆识月抱在怀里,大手拍着她的后背,“好孩子,我们不嫁,你说不嫁就不嫁”。 如果嫁到怀远伯府让她放在心尖上的孙女不开心,那她不是在帮她,而是在害她,她怎么会忍心呢。 穆识月却因为她这句话又落下了泪,这就是她的祖母,一直把她放在心头疼宠着,不管她想要什么都尽力的满足她,这一生即便终了,又有什么不能满足的呢。 她也学着祖母的样子拍着祖母的后背,声音哽咽着道:“祖母,我就留在凤阳好不好,我就一直留在您的身边,我们相依为命好不好”。 她这话说得心酸,穆老夫人的眼泪也跟着下来了。 但她不是糊涂的人,“傻丫头说什么胡话呢,祖母不勉强你,你不想嫁去怀远伯府咱们就不去。可不能说什么跟我相依为命的话了”。 穆识月听着祖母的话,在想到两人现在的样子,忽然破涕为笑,道:“这可是祖母您答应我的,可不许反悔哦”。 穆老夫人松开搂着小孙女的手,见她终于有了笑脸,也收了眼中的泪意。 继而自己也笑了,这要是让人看见她们祖孙两个在这里抱头痛哭,还不得以为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都是这孩子,非要说那么伤情的话,让自己一时没控制住。 “嗯,祖母什么时候骗过我们月儿”,穆老夫人知道她最不喜欢别人叫她月儿,故意这么说来调侃她。 能叫她月儿的只有穆辰琦,那还是因为她怎么阻止都没有用,她总说月儿像小丫鬟的名字,她堂堂穆家的嫡小姐怎么能这么叫。 只是经过了前世,她早已不在乎这些外在的东西,只要家族安好,大家都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叫她什么都无所谓了。 穆识月终于得偿所愿,心情好得不得了,拉着穆老夫人说了好多她知道的趣闻,一时间慈严堂正房内言笑晏晏,不时还有笑声传到了外边。 她并没有提祖父寿宴时船翻的原因,这事都只是她根据前世的经历做的猜测,不好叫祖母知道。 只能自己小心些,就让她们将这当做一场意外吧。 倒是那个秦沫,穆识月觉得也不是个一般的人物,心机能力都出了她的意料之外。 时光总是如梭,很快穆六爷和穆大太太的归期定了,就在穆老太爷寿宴后的第十天。 这下子庄嬷嬷有些慌了,穆家究竟是什么意思,一直也没有表态究竟想让哪位姑娘和伯府结亲,也不询问她的意见。 二太太陈氏倒是殷勤,不过穆老夫人一句再议就让她偃旗息鼓了,总不能让她无功而回吧。 于是即将离开的庄嬷嬷往慈严堂跑的更勤了。 穆景云这些日子就像是长在了慈严堂一般,晨昏定省一日不落不说,就是晨省过后都不回芳歇院了,找着各种借口留在慈严堂。 她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陈氏在背后没少骂她是白眼狼,枉费当初害了穆卿临自己都选择相信她,没想到终究是个喂不熟的。 连带着燕姨娘那里的待遇也一落千丈,本来看在她肚子里怀的是五房的希望,处处都紧着芳歇院的小厨房,一应补品也是不断。 结果穆景云表现得过于殷勤之后,送到芳歇院的好些补品档次都掉了不是一点半点。 燕姨娘为此气愤不已,但她一个姨娘也没有资格去抱怨掌家夫人,也只能是在穆五爷面前说说小话求些安慰。 穆五爷到底还是重视她怀中的孩子的,特地让小厮找了穆老夫人敲打了陈氏一番,这才让燕姨娘的待遇升回了一些,但也还是不及从前的。 穆识月可没有闲心理会燕姨娘的吵闹,她正在查那一日和庄嬷嬷接触的六叔身边的小厮。 前世穆家的败落是从六叔这里开始的,所以她对六叔的事特别留意。 庄嬷嬷一个在穆府做客的人,能和远道回来的老爷身边的小厮私自接触,虽说这两人都是京城的,也还是值得人揣度。 第一百八十九章 忍不住了 因着她身边的都是小丫鬟,所以打探起六叔的事并不容易,絮儿就做主找了穆五爷身边的齐安。 没成想不到两日穆五爷就知道了这事,特地过来问她要做什么,为什么查她六叔身边的人。 “你找齐安查你六叔身边的人要做什么”,穆五爷开门见山的问道。 他是越来越发现有些看不透这个小女儿了,明明只有八岁,却总是做一些不符合她年龄的事。 絮儿找齐安她是知道的,所以也做好了齐安会告诉父亲的准备。 “祖父寿宴那一日女儿曾看见庄嬷嬷和六叔身边那个驼背小厮偷偷接触,好奇她们背着人在做什么”。 她会把这些事告诉父亲,完全是因为她真的无人可用,除非借用父亲身边的人。 再一次的觉得能力微薄真的很吃亏,做什么都束手束脚。 “即便他们接触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一个小孩子管这些做什么”,穆五爷对她的做法并不赞同。 穆识月不知道怎么和父亲解释,六叔的一举一动关系着穆府的将来,她怎能不谨慎小心。 “好了,这事我知道了,你就不要再插手了”,穆五爷见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替他做了决定。 “还有你母亲的那几个铺子,我听陆掌柜的说已经准备的差不多,就等你和你三哥拿主意重新开张了”,穆五爷忽然想起了这事。 “你们怎么折腾我不管,只当是给你找点事可做了,但也要注意不要闹的太过”,他虽然极不赞成穆识月经营那几个铺子,但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反悔,左右两个孩子也不会闯下多大的麻烦,大不了最后自己帮她们收拾这个烂摊子。 这些日子总是忙东忙西,穆识月也很少关注铺子的事,都是穆宸轩在做。 “嗯,我会和三哥商议的”,穆识月为父亲的不支持而情绪低落。 穆五爷又叮嘱了她几句才不甚放心的离开。 穆识月虽然答应了父亲,但现在她的脚还没有好利索,就没有立即去找穆宸轩,倒是跑到穆辰琦那里和他玩儿了两天。 周衡一走,穆辰琦一下子觉得好像少了什么一样,心情也难以开怀。 穆识月想尽办法的逗他开心,又变着法的让小厨房做了好吃的东西送来。 就连她自己制的梅花香都带来给他闻。 脚崴伤那日她就让玲珑把那梅花香取出来点燃了,和以往闻到的梅花香还是有些区别的,没有人家制的味道厚重,香味不够浓郁。 她犹豫了好久要不要给祖母送去一些,后来想想还是作罢了,没的让祖母笑话她。 倒是给穆知颜送去了一些,穆知颜看着自己也出了一份力的香高兴的很,立即就点燃了一粒,并且还好一顿夸赞。 以至于大太太都知道了这事,还特地打发丫鬟过来和她要了两粒,直夸她年纪小难得心思玲珑。 最后穆老夫人还是知道了她的香已经制得,知道她有脚伤没叫她过去,也打发了幻儿来讨要,并且还赏了她两只金簪说是犒赏,一时间弄得她哭笑不得。 穆景云依旧赖在老夫人身边献殷勤,看了这一幕心中有无限的鄙夷,不过是一点子上不得台面的香,也值得大家这样的捧着。 倒是她整日的在祖母身边做小伏低,却只得了两句夸奖。 在穆老太爷寿宴后第六日,庄嬷嬷终究是忍不住了,明着和穆老夫人提了两家结亲的事。 彼时陈氏正在和老夫人禀告寿宴时府中的花销情况。 穆景云坐在穆老夫人身边帮她剥核桃,闻言手下的动作一顿,险些让那锋利的剪刀戳破了手。 悄悄的抬眼打量祖母神色,一颗心惴惴不安的狂跳。 其实她知道,祖母并没有不在乎这事。 相反的,这几日祖母已经连着找了几位伯母聊过好几次。 二伯母那边现在已经恨透了她,所以想再打探什么也不容易,但是只看二伯母的脸色也并没有什么不好的。 是以她才不确定祖母是何意,莫不是真的要定下穆卿临。 就在穆景云心里一直打鼓的时候,穆老夫人终于开口了,却是让她先上暖阁内坐一会儿。 陈氏迤迤然的坐在那里没有动,她是长辈,自然和小姑娘不同。 穆景云知道这事不好当着她们小辈的面说,也就乖巧的放下手中核桃去了暖阁。 这暖阁就设在堂屋后侧,和堂屋中间只隔了一层花梨木窗扇,是以外边说了什么也能勉强听得清。 穆景云悄悄的立在窗扇旁边,示意身后的落雪不要声张,静静的听着外边的动静。 “要说这事是我家老大媳妇早就和怀远伯夫人说定了的,到底是我们怠慢了才拖到现在”,穆老夫人说了这一句话就顿了一下,端起手边茶盏轻抿了一口。 庄嬷嬷的心也提着,按说她是有选定的人选的,不过穆家毕竟不是普通的人家,也不能就由着他们怀远伯府挑挑拣拣。 “老大媳妇都和我们说了,贵府上的世子是个有才情的,且年龄不大就懂实务、有担当,是个难得的好儿郎”,穆老夫人把曹伯森好一顿夸奖。 庄嬷嬷眼中流露出难得的光彩,这话说的不错,她家世子的确是个好的,就是被怀远伯府的落败给拖累了,到底是穆老夫人有些眼光。 “老夫人谬赞了,我家世子要是听到您对他的赞许定会高兴得睡不着觉,只是不知府上对于这桩亲事有什么打算”,庄嬷嬷直奔主题的道。 陈氏始终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只专心的喝自己手中的茶,但一对耳朵却是高高的竖起,就等着穆老夫人的答案。 这几日她也想过套老夫人的话,但每次都被老夫人给躲了过去,所以她也不知道这老太太是怎么打算的。 不过是把该说的话都和她说过了,并且还特地提了一旦二房能和怀远伯府结亲,对二老爷的仕途也能有一定的帮助。 毕竟一旦现在的怀远伯去世了,那怀远伯世子就是铁定的怀远伯,他的岳丈总是有些体面在的。 她和老夫人说这些的时候没有得到想听的答案,老夫人只说她再考虑考虑。 第一百九十章 尘埃落定 她也是着急,背地里听人提过老夫人有意把穆识月那个小丫头定给怀远伯府。 可她上边还顶着三个姐姐没有定亲,哪里就轮到她了,若是老夫人真的这么做,她宁可拼了这一张脸也要将这事搅黄了。 穆老夫人坐在首位斜睨了陈氏一眼,她的那些小心思自己又怎么能不知道。 罢了,左右自己对这些庶子庶女都还不错,他们也都知道感恩,这亲事又是颜丫头不能结、月丫头不想要的,不如就结了一番善缘,也叫他们能多念着点自己的好。 屋内安静了片刻,都在等着穆老夫人说出最重要的那句话。 “这事我思量了一下,贵府世子与我家的二房的临丫头年龄相仿,我看他们两个很合适,也不知道府上可还有其他要求”,穆老夫人终于说出了众人期待中的话。 陈氏闻言一喜,终究是定下了她的女儿,看来老夫人还是个明白的。 嘴唇翕翕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种时候她不能表现得太高兴免得在庄嬷嬷面前落了下乘,好像她们巴不得能嫁到曹家一样。 “儿媳全听母亲的”,陈氏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形象,颤声道。 庄嬷嬷听了穆老夫人的决定后沉思了一下,怀远伯府的目的是跟穆家结亲,首选是老夫人的嫡出孙女。 但这穆四姑娘虽是庶子所生,她的母亲却掌着凤阳穆府的内宅,也不算是辜负了那人的交代,且这事也不是她能改变的。 于是也欠身行礼道:“穆四姑娘奴婢是见过的,的确是个好的,相貌才情俱都出挑,想来这也是我们世子的福气呢”。 “而且有穆二太太这样的岳母,想必将来定会夫妻和睦、家事祥和”,庄嬷嬷脸上的喜色是真诚的,毕竟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陈氏笑着和庄嬷嬷寒暄,庄嬷嬷这次来并没有带曹伯森的庚帖,毕竟她只是个奴才,此次来也只是打着定下人选的主意。 至于交换庚帖、下定送聘、缔结婚书这样的事还得主子亲自定夺。 几家欢喜几家愁,就在堂屋内欢声笑语的时候,躲在暖阁偷听的穆景云连着往后退了两步,坐在了暖阁的那铺大炕上,脸上的表情冷的骇人。 为什么,她守在穆老夫人身边这些时日就是为了能让祖母看见她的好,念着点她的孝心,却最终这好事落在了穆卿临的头上。 而且二伯父怎么说都是庶出的,祖母宁可把这事便宜那个跟她其实没有一点骨血关系的穆卿临,都不照应自己这个亲生的孙女。 难道就因为自己庶出的身份吗,可她怎么不想想姨娘肚子里还怀着一个,这个儿子要是生出来承了五房的家业,难道她这个姐姐嫁得好就不会与他有助吗。 为什么这些事祖母都不考虑? 穆景云像是走进了一个死胡同,始终无法相信这个事实,在她心里自己就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最后却经由自己祖母的手败给了穆卿临那个丫头。 这让她怎么甘心,她恨不得冲出去好好质问祖母,为什么就不能替她多考虑一些。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穆景云已经泪流满面了,幸好这暖阁里只有她和自己的大丫鬟落雪。 美人垂泪,就连一侧的落雪都有些不忍。 “姑娘”,落雪的话一出口连自己都哽咽了,姑娘为了怀远伯府的亲事谋划了这么久,到头来却是一场空,连她都觉得可惜。 穆景云在暖阁中哭了许久,念着外边的人还要忍着不敢哭出声来,越哭越觉得委屈,眼泪也就控制不住的一直掉。 直到庄嬷嬷和陈氏联袂而去,穆老夫人派了丫鬟进来叫她,才勉强收住眼泪跟着丫鬟出去。 她就没想过瞒着祖母强颜欢笑,怎么也要让祖母知道她心里的渴望和委屈。 穆老夫人看着双眼红肿的孙女蹙了蹙眉,心下有些不悦。 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还没说过要给她说亲呢,就这样的沉不住气,还想自己打算亲事,果真是个心大的。 穆景云即便是哭着也没敢对祖母有丝毫不敬,恭顺的施了一礼就站在那里不说话。 其实穆老夫人早就察觉了穆景云的心思,只是即便怀远伯府让穆家选择结亲的人,她也不能拿一个庶女来答对人家未来的伯爷。 “你是为了我定了临丫头给怀远伯府才觉得委屈吗?”穆老夫人摆手让屋内侍候的丫鬟都下去,低声的问着。 事关穆景云的闺誉,即使她对这个孙女有意见也不能败坏她的名声。 穆景云垂着头作势掩着自己红肿的双眼,声音中还夹着浓浓的鼻音:“孙女不敢”。 “是不敢,不是不想,对吗?”穆老夫人就是要借着这个机会和她说明白,怎能容她逃避。 穆景云听了这话鼻尖的酸涩又一次涌上,眼泪充斥着眼圈,抬头望向首位上看起来慈眉善目的祖母。 咬牙下了狠心,突然间“咣”的一声跪到了地上。 “孙女有一事不明,想请祖母赐教”,她的声音坚定,仿佛勤思湖边那块太湖石,虽有婀娜形态,但不掩石质坚硬。 “我的父亲是祖母您嫡亲的小儿子,二伯父只是庶出,为什么穆卿临就能比我更高贵,为什么我……”,到底是女孩子,为什么她不能胜任怀远伯府亲事这话没好意思说出口。 但这已足够穆老夫人听明白了。 “你先起来,坐下我慢慢和你说”,穆老夫人看着跪在地上的穆景云到底还是有些不舍,怎么说都是自己的孙女。 穆景云闻言不再拒绝,缓缓站起来坐到了堂内的圈椅上,却是和穆老夫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穆老夫人几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这孩子到底还是和自己生分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宁可去疼一个庶子的孩子也不疼自己的孙女”,穆老夫人不和她兜圈子,直言道。 穆景云依旧是没有说话,但是她今日的所作所为已经表明了一切。 “可你有没有想过,怀远伯世子是什么身份,他又是为什么一定要和我们家结亲”,穆老夫人无视她的失礼,苦口婆心的和她解释着。 第一百九十一章 六叔谋逆 “怀远伯世子可是原本要和你二姐议亲的,依你大伯父的官职,颜丫头才够得上怀远伯府的门第”。 “你父亲虽是我亲生的,可是他毫无官职在身,现在出去可以说是穆五老爷,可是一旦将来我和你祖父都去了,这个家势必得分,到时候你父亲可就是一介白丁了”。 “试想一下,日后的怀远伯夫人如果只是一个平民百姓家的女儿,这事你觉得可能吗”。 “即便是我提了,怀远伯府也不会同意,但真到了那一步,咱们可就是自取其辱了,以后你还怎么又脸面出去见人”。 穆老夫人一气儿的说完了这些话,只是看着穆景云仍然没有转圜的脸色,她知道自己的话白说了,这孩子执拗太深,恐怕是不能理解的。 “你回去好好想一想我说的可对,我到底是你的亲祖母,怎么会做害你的事。这件事虽然不能成,但是你的亲事我会留意,定不会委屈了你”。 穆老夫人很想再说一句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但看穆景云的样子还是收回去了。 言尽于此,能不能想通就看她的造化了。 穆老夫人端起了茶杯,穆景云见状便起身告辞。 她没有回自己的房中,而是直接去了燕姨娘的院子。 燕姨娘早得了消息,整个人也是郁郁不快,正在屋内踱步等着她来。 如今也是快要四个月的身子了,日日用昂贵的补品进补着,燕姨娘整个人都透着一派红润的光泽,小腹也已经有了微微隆起之势。 随便哪个大户人家的姨娘也没有燕姨娘日子过的舒心,上边没有主母管制,自己又怀了五房唯一的希望,虽说没有当家主母的体面,但是也没受过什么委屈。 按理说作为一个姨娘也应该知足了,只是燕姨娘的野心很大,她不甘心只做一个姨娘,她想要更多。 穆景云进来的时候眼眶的红肿还没有消退,燕姨娘见了心疼不已,怎么说也是她最宝贵的女儿,站出去哪个不承认一声才貌双绝,却败在了身世上。 燕姨娘走过去拉着她的手坐到罗汉床上上,看着穆景云努力隐忍眼泪的样子,燕姨娘觉得自己的心都被人狠狠的揪着,“云儿,有什么委屈你就哭出来把,别憋在心里”。 穆景云的眼泪还是没有落下来,眼神直直的望着罗汉床的的松白玉雕花不发一言。 “娘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也别这样为难自己,娘看着心疼”,燕姨娘见她的样子急得不行。 穆景云却像是失去了生机的花一样不为所动,燕姨娘只能不停的摩挲着她的后背小声的劝慰着她。 “就算这桩亲事不成也没什么损失,毕竟从开始就没有定下是哪个,你的心思也没人知道,况且京城那么远,娘也舍不得你过去”。 “况且怀远伯府门第那么高,怀远伯夫人听着也是个厉害的,你就算去了,日子也不一定能过的顺心”。 随着她的话,穆景云似是有所触动,抬头望向燕姨娘温柔似水的眼眸。 “娘,我还能找到好的吗”,说完这话,她的眼泪终于是流了出来。 “当然能,我们云儿这么好,定是值得更好的男儿的”,燕姨娘见她终于肯说话了,急急的道。 穆景云不知怎的一下子想到了那日深夜在西园回廊下拉着她说心悦于她的孙一鸣,若论相貌,他可以算是自己所见男子中数一数二的了。 可是,说起家世,到底是差了些。 两日后,穆六爷和穆大太太的回京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穆老夫人还给带了很多凤阳这边的特产,一是为大太太回京的时候能送给相熟的人家,二是穆大老爷久不回凤阳,穆老夫人惦记着自己的儿子。 所以穆大太太装土仪的马车上都快堆不下了,勉强劝了老夫人才阻止了她继续往车上装的欲望。 特意嘱咐府中的一众主子晚上都在慈严堂用膳为大太太和穆六爷践行。 穆识月的心里很是急迫,一直到现在她还没有查出六叔身边的小厮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过了今晚,庄嬷嬷和六叔都要回京,到时候再想查出什么就难了。 穆识月一个人在屋子里不停的打转,她只要想到那个小厮就如鲠在喉,总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堵在心头。 转了数十圈以后仍然没有头绪,穆识月一脸挫败的坐在了拔步床上。 好半晌后,觉得自己这样毫无章法的慌乱根本就于事无补,还是要静下心好好想一想。 前世六叔是怎样出事的,她记得是都察院右都御史闵文英上书弹劾时任山东清吏司主事的六叔涉嫌侵吞库银,圣令彻查此事。 哪成想,刑部搜查六叔在京都的宅邸时竟意外在擒获北燕秦王第七子魏滎,彼时南晋和北燕正是战事胶着的时候,刑部侍郎将此事一上报,满堂哗然。 六叔当堂就被贬了官职,因没有找到贪慕的证据,所以只按里通外敌一罪将他关进了刑部大牢。 若说六叔贪慕金银她是万万不能信的,六叔此人性子沉稳,怎么会做这种容易被人捉到把柄的事。 且生在穆家这样的清贵之家,自有他的骄傲,虽不至视金钱如粪土,却也从没在钱帛上有过一丝丝的计较。 至于那位北燕皇子,祖父既是周暻泽的人,六叔又怎么会和北燕的人来往。 只是后来,这样通敌的罪名究竟怎样不了了之的,就不得而知了。 按说通敌一罪别说是问斩了,有那暴戾的国君还会株连九族的,但奇怪的是不仅穆家没有被牵连,就连六叔都被从刑部大牢中放了出来。 但穆家也因此失了圣心,大伯父为此自请辞官,圣上毫不犹豫的应允了。 对于这些,穆识月完全是一头雾水,毫无头绪。 前世一直到她死,太子之位始终空悬,那时三皇子受手下人牵连已经失了帝心; 四皇子荒淫无道人尽皆知;六皇子的母族雄霸一方,皇帝更是欲除之而后快。 最后剩下的就是一直深居简出的二皇子和诈死归来七皇子。 今生认识了周暻泽,才知他不是一个心无城府之人,相反的,他一直在暗中筹谋。 第一百九十二章 求助三哥 皇上对穆家谋逆之罪处罚太轻,对诈死挑起两国争端的周暻泽也并未加以责备,这事处处透着古怪。 前世曹伯森一直留在辽东,普一回京就遭到暗杀,这事也很奇怪。 六年间他都很少回京师,怎么刚一回来就有人想置他于死地。 在曹家的六年,怀远伯也从来没有说过自家和哪位贵人交情甚好或是得罪过什么人,所以在朝堂之争上曹家始终是处于中立地位。 还有另一种可能,怀远伯府本来没什么实权,但是曹伯森在辽东卫混的风生水起之后呢,不排除有人想拉拢他。 这时候她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大婚之初,曹伯森请旨跟随武德将军出征本来圣上是没有允准的。 因为他年纪尚轻毫无经验,当时好像是六皇子帮着求的情。 还有曹伯森调回京师,谋求通政司右参议的职位,好像也是六皇子的帮的忙。 因为她记得在曹伯森回京前,六皇子的侧妃小产,本来这等小事一般的人家都不会凑过去,曹韦却特地遣下人告诉她备了些珍惜药材去探望。 当时他说的就是毕竟六皇子对曹家有恩。 想到这里穆识月就有些坐立难安,如果以这些蛛丝马迹来看,曹家可能很早就是六皇子的人了,只是她一直被埋在鼓里。 那曹家坚持和穆家的亲事也值得思量,曹家好歹也是公侯之家,却巴着穆家的姑娘不放。 和穆知颜定亲不成居然还把主动权交到穆家手上,摆出了一副不管是穆家的哪位姑娘均可的架势。 虽然曹夫人说早已被人知道曹穆两家要结亲,怕亲事黄了丢脸才出此下策,但联系前因后果,穆识月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猜测。 曹家莫不是想把穆家冠上六皇子一党的的名号吗。 这事祖父他们当然不会知晓,毕竟怀远伯府到现在为止也没有表现出和六皇子的一丝一毫关系。 她也只是想到几年后发生的事才能猜到这一点,可是怀远伯府竟然从这么早就开始谋划了吗。 如果是这样,最后六皇子发现祖父其实早已投靠了七皇子,定然会像是自己辛辛苦苦培育出来的桃子却被人捷足先登摘走了。 是以才揪出六叔想一举将穆家歼灭,扫除七皇子的羽翼吗? 想到这些,穆识月不由遍体生寒,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在她八岁的这一年穆家就已经身在局中了。 且这个局还是从穆家和怀远伯府的亲事就开始了。 不行,她要把这事告诉祖母。穆家不能和怀远伯府定亲。 穆识月迈开步子就要往外走,但是脚步还没有迈出房门就停住了。 她呆呆的站在那里,她要怎么和祖母解释? 祖母怎么会听她一个小姑娘的话,而且她还不能把自己已经知道的事告诉祖母,毕竟这些事都还没有发生。 穆识月急的在屋子里乱转,外边站着的玲珑听见屋子里杂乱的脚步声也没有进去,姑娘先前嘱咐了,她想一个人静静。 屋内的穆识月踌躇了,这事真的不能和祖母讲,否则怎么解释,她总不能说自己重活了一世吧。 罢了,一切就看穆卿临的造化了,既然今生她打定了主意帮穆家走出困境,那很多事都不一定会如前世一样必然发生。 且祖父已经站在了周衡这边,和六皇子反目成仇是不可避免的。 穆识月还是有些高兴的,想通了前世的某些关节,这样做起事来就会事半功倍。 只是此事又回到了原点,六叔的那个小厮怎么办,现在六叔是最关键的人物,他身边的一切都值得注意。 思来想去都没有办法,穆识月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就是把那个小厮捉来拷问。 想到这里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但是除了这个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过了今晚就没有机会了。 说做就做,穆识月开门叫了絮儿进来。 “帮我整理一下,我要去四房一下”,絮儿不明白姑娘要做什么,但呀快速的帮她梳妆穿衣。 穆识月整理好就带着絮儿和小琢去了穆宸轩那里,这种时候能帮到她的只有三堂兄了。 穆宸轩正在整理陆大掌柜送来的采买账册,那几个铺子的经营种类和货品选择都由他亲自经手,竟是比穆识月这个真正的主子还要尽责。 穆辰琦没有出去迎她,直接叫小厮把她带进了书房。 穆识月还是第一次来三堂兄这里,看着屋子里书架上琳琅满目的书册,但是好多都是全新的就知道穆宸轩连读都没有读过。 看着穆识月在书架上巡视的眼神,他尴尬的解释道:“都是母亲帮我布置的,但其实我不爱看那些经史子集,倒是对野史稗文、治家经略、齐民要术一类的更感兴趣”。 这些穆识月又怎会不知,点点头走到穆宸轩身边看着他在那翻册子。 穆宸轩手中的事不停,随意的问着:“今日怎么有时间到我这里来了”。 “我今日来找你有重要的事,你一定要帮我”,穆识月一张小脸上写满了郑重。 穆宸轩看了她一眼把手中的事情放下,抬头道:“你这话一说我有点害怕,这语气定然没什么好事情”。 穆识月的眼角一抽,还真叫她这个好堂兄猜对了。 盈盈一笑道:“你手边有没有得用的人借我两个,我想绑一个人”。 她说话的语气很随意,就像是你借我一本书,我看完就还给你一样自然。 穆宸轩却是实实在在的被她这句话吓到了,“你再说一遍,我没有听清,你要,绑人?” 他是真的想不到一个小孩子站在自己的面前说要绑个人时的平淡语气。 穆识月无比确定的点了点头,“你没有听错,而且我是认真的”。 穆宸轩冷静了一会儿,“为什么”。 穆识月知道他会问,但这事没法解释,“你直说有没有可用的人就是”。 穆宸轩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没搭对,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随即反应过来又马上摇头。 六妹太可怕了,他决定离她远一点。 但现在人家已经找上门来了,这事好像躲不过去。 第一百九十三章 又来一个 “你不说我怎么敢把人借给你,万一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最后岂不是牵连到我”,话虽然这样说,但也知道六妹一个小丫头能掀起什么大风浪。 “好吧我说,我看见六叔身边的一个小厮和怀远伯府来的嬷嬷私下接触,怀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所以心痒想打探一下”,穆识月只能避重就轻的解释着。 “明天六叔就要走了,但这毕竟只是我的怀疑,我怕六叔不信我,所以就想先绑了那小厮拷问一番”。 穆宸轩听到只是绑个小厮,心下微松,但这也不是一个小姑娘能做出来的事呀。 “这样吧,人我帮你绑回来可以,但你审问的时候我得在旁边听着”,他也很好奇究竟是什么小厮能让六妹这么大反应。 穆识月犹豫了,三哥如果在一旁听着,这事就瞒不住了。 但转念一想,万一这小厮真的说出什么惊人内幕,自己想告诉祖父也没法解释,不如把这事推到三哥头上,只说是他一时兴起。 打定主意的穆识月粲然一笑,倒是让穆宸轩多了一丝警觉,六妹这个笑怎么让他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呢。 但话已出口,只能硬着头皮和她一起胡闹了。 “这事全权交给我来安排,你只要等到六叔他们安全离开时和我一起审问,其他的事一概不要过问”,穆宸轩如是道。 穆识月用力的点点头,她知道三堂兄的为人,既然他答应的事就一定能做到,这也是找他帮忙的主要原因。 是夜,穆家众人济济一堂,为明天即将回京的穆六爷和大太太践行。 因着怀远伯府的亲事定下了穆卿临,陈氏极为开心,所以这一顿践行宴张罗得几乎尽善尽美。 穆识月惴惴不安的坐在那里,味同嚼蜡一般吃着面前的美食,实在是心里的事放不下,也不知道三堂兄安排的人有没有成功。 穆宸轩虽说此事不让她过问,但两人也就什么时候绑走那个小厮最顺利做了商讨。 商讨的结果就是大家在慈严堂用晚膳的时候,这个时候大家都在屋里,而屋内服侍的都是小丫鬟。 因为有女眷在,小厮是不能进去的,所以他们选定了这个时机。 毕竟那人是六叔身边的小厮,一旦六叔发现他不见了,势必会盘查,到时候他们已经把小厮藏好了,六叔总不会因为一个小厮耽误了行程。 虽然此举可能惊动那小厮背后的人,但她已经没有办法,不能坐看这个机会从眼前溜走。 穆宸轩倒是比她泰然得多,自己找的人有多大的能力他还是知道的,不过是一个小厮罢了,手到擒来。 但是穆宸轩真的高估他手下的人了,也低估了那个小厮。 此刻在穆六爷暂居的乘风院内,两个黑巾覆面的黑衣人正和一个小厮撕缠在一起。 别看那小厮长得不起眼,倒是真有些身手,在两个黑衣人还没有靠近他身边的时候就被发现了踪迹。 黑衣人此行的目的就是按主子吩咐将这小厮绑走,还特意被叮嘱了不能闹出人命,所以在出手的时候也没有用全力。 等真的动起手来,才发现即便是两人全力以赴,想要轻松拿下这小厮也是不容易的。 但是还好,他们有两个人。 因为所有的主子都在慈严堂,此时穆六爷的院子里除了这小厮就只有两个小丫鬟。 那两个小丫鬟刚才就已经被黑衣人洒了一脸的药粉,此刻正萎在地上昏迷不醒。 “你们是什么人”,小厮知道这两人都是冲着自己来的,但是自己只是一个小厮,有什么人会跟自己过不去。 即便他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小厮,但这事根本就没有人知道,此时见这两人明显冲着自己的意图,他真的想不通。 可是两个黑衣人别说回答他的问话了,根本连喘息的机会都不给,轮番出拳直朝他面门招呼,且下手狠厉,似乎一定要将他打倒一般。 小厮再不敢犹豫,使出了浑身解数捉住伸到眼前的一只手臂用力向下拧去。 被捉住的那人抽不出来手,只能抬腿向小厮的胯下踢去。 小厮眼神一暗,手下就松了,暗骂这人竟使出这等阴毒的招数。 但其实他是误会那人了,只不过是武功不敌,自己的手又夺不回来,出于无奈才有此举措。 另一个黑衣人见自己的同伴斗不过人家,于是也上前加入,两人一个攻击上路一个攻击下路,配合得十分默契。 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小厮渐渐的显出颓势,两个黑衣人见状士气倍增,连打出的拳都带着风声。 可就在这种情形下,忽然就有一人凌空而至,飘然落在几人面前。 亦是一身的黑衣劲装,黑巾覆面。 小厮还以为对方又来了帮手,正想着实在不敌也不能束手就擒,打算拼个鱼死网破的时候,那黑衣人突然开口了。 “两个打一个,你们不地道呀”,他的声音舒朗而有力,中气十足的样子,可见内力之深厚。 两个黑衣人手下的动作一顿,这又是哪来的帮手。 小厮也很意外,怎会有人出来帮他,虽说他知道那人在凤阳也布了暗线,但是绝对不会暴露了出来帮他。 两个黑衣人现在的心情可是十分的不愉快,主子叫他们来的时候只说是一个普通的小厮,可是完全不是这样啊。 这小厮不仅会武功,甚至比起他们两个连手都不遑多让的,可是两人刚要成功,人家又来了一个帮手,谁能告诉他们现在该怎么办。 一边是主子的命令,一边是小命有可能不保,两个黑衣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算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撤吧。 万幸的是后来的那个黑衣人并没有阻止他们离开,两人就这样的无功而返了。 “多谢大哥,没想到主子还能顾着我一个小厮的死活,让您暴露了是我的不是”,小厮对面前的黑衣人简直是感恩戴德呀,跟着这样一个把下人的命当做命的主子,不枉费他多年的忍辱负重。 黑衣人本来看着同样身着黑衣的两人离开,听了小厮的话没有被黑纱遮起的眼睛一眯,他被当成谁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线索断了 “无妨”,他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你可知道那两人的身份,不会是我暴露了吧”,小厮认定这个救了自己的人是主子派来的,否则怎么挑这个时候过来,且一来就救了他。 黑衣人摇摇头,“不知”。 小厮沉思着:“按理说我什么也没做,应该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那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过了好半晌也没有猜到是谁派的人,索性不想了。 “对了,穆家定了二房四姑娘和怀远伯府的亲事,不知主子还有没有进一步的指示”。 黑衣人不知道他都在说什么,但是怀远伯府的亲事他倒是听知道。 只是这事本就和他们没什么关系,所以也没特意去打探,可现在听着小厮的话,莫不是怀远伯府和穆家的亲事还有什么隐情。 他犹豫着如何措辞去套这小厮的话,可是还没等他想好,外边就有嘈杂的脚步声响起,还间杂着一些“我没有喝醉”之类的话。 “应该是我们老爷回来了,您快走吧”,小厮生怕自己的秘密被人知道,赶忙的推着黑衣人走。 黑衣人见没有机会再问,也只能离开了,几个腾挪就消失在小厮的面前。 小厮心里暗暗赞叹,不愧是主子挑选出来的人,这一身功夫是真好啊,他就是再练十年都不一定能达到这种水平。 黑衣人出了乘风院并没有走,因这里离他要去的地方并不远。 且刚刚听那小厮说穆家的主子都参加践行宴去了,所以他只能在这里悄悄等着。 还好他等的时间并不长,不远处数余条身影朝他所在的方向走来,看清自己要找的人就在里边,他纵身上树,向着不远处的一座院落跃去。 没有带起一点的声音,甚至连身畔的风都没有一丝波动。 穆识月是和穆五爷、穆景云,还有穆宸谦一起从慈严堂出来的。 漫步在相较于白天凉爽一些的西园,穆识月第一次有了离别之意。 明日不止六叔和大伯母要回京师,大堂兄也要开始他的游历之旅了。 她知道大堂兄这一走就是一年,不管是前世今生,大堂兄都很照顾她,一时间竟生出了些许不舍。 唤了菱烟拿出她早给穆宸谦缝制好的鞋子递了过去,“大哥,明天人多,我就先在这里和你道别了。前行路漫漫,一定要珍重”。 她这话说的情真意切,穆宸谦知道这是六妹妹的真心,接过鞋子看着细密的针脚心中都是暖的。 “多谢六妹,放心,我没事的。倒是你,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琦哥儿”,穆宸谦的话不多,也把要说的话都表达出来了。 穆识月用力的点点头。 穆五爷在一旁看着女儿和侄子的互动,穆识月能和这些侄子侄女亲近让他很欣慰。 倒是一旁的穆景云嫉妒不已,在穆家,穆识月到底是比自己更招人喜爱一些。 为什么,因为她是嫡女,所以那些兄弟姐妹都愿意亲近她。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穆识月惯会讨巧卖乖,像现在这样,她都没有想到给远行的大堂兄送份礼物,她比自己还小倒是想的周全,可见心机之深。 “景云没有给大哥带礼物,就在此向大哥道一声保重吧”,穆景云干巴巴的道。 穆宸谦自是不会在乎这些,“三妹无需愧疚,祖父的六十大寿,你先紧着他老人家是应该的。六妹讨巧买了个砚台自然不用绣这些东西”。 穆宸谦的性子就像是他的名字一样,谦和有礼,当然不会因为这事让穆景云难堪,遂出言给她解围。 穆识月当然不会管穆景云是否高兴,她已经彻底的不在乎她了。 几人道别以后就此分别,穆五爷留在了正院没有去燕姨娘那里。 看着父亲的房门关上,穆景云暗暗咬了牙,现在姨娘有身孕,父亲已经很久不去姨娘的房中了。 看着穆识月娴静的样子,再想想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我也回去了”,草草的说了一句就先一步进了垂花门。 穆识月没有理会她不善的语气,她还有更重要的事。 带着菱烟回了自己的房内,卸下一身的伪装,穆识月才显露着急的神色。 转身吩咐小琢去看看絮儿去了穆宸轩那里怎么还没回来,但还不待小琢走出房门,絮儿就匆匆的跑了进来,险些和小琢撞在了一起。 她却无暇顾及这些,躲过去直接跑到穆识月面前。 看着她焦急的神色,穆识月心中一凛,“怎么,没有成功吗?” 絮儿用力的点点头,“嗯,奴婢刚才偷着去了三少爷那里,碰巧那两个下人在和三少爷禀告”。 “说本来都是要得手了的,但突然间来了一个黑衣人,三少爷派去的两个人本就和那个小厮打了个平手,一下子来了个帮忙的,自知不敌就跑了”,絮儿一口气解释完。 这下怎么办啊,这事姑娘很是重视,如今没能成功,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影响。 穆识月的脸色立即就变得不好了,怎么办,好不容易想出了这个办法,现在也搞砸了。 明日六叔一走,线索就又断了。 她一下子就像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迈着虚浮的步伐进了内室。 絮儿和菱烟本来要跟进去服侍,但是被她摆手阻止了,“你们先去歇着吧,我想静静”。 这是今日她第二次说这话了,两个丫鬟不知道究竟那小厮有什么问题能让姑娘这么重视,但一直为姑娘之命是从的她们只能急她之所急。 如今见她这样两个丫鬟的心情也不好。 “那姑娘您先歇会,奴婢就在外边,要洗漱的时候唤一声即可”,菱烟交代了一句就拉着絮儿下去了。 穆识月见丫鬟把门关好了颓然的坐到了拔步床上,身子后仰,瘫在了床榻上,用力的吸了一口气。 今儿这事本来万无一失,怎么就没成呢,再想找这样的机会就难了。 生活本来就不能尽如人意,穆六姑娘再一次感叹自己能力微薄。 就在穆识月发呆的时候,忽然一声轻响传入耳畔,侧耳去听又没了动静。 只是过了片刻又响起一声,那个声音并不大,只是在寂静夜晚一个人的屋子里还是清晰入耳的。 第一百九十五章 夏奕的信 穆识月在屋内巡视里一圈,这才发现内室侧面的雕花木窗上映出了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 穆识月的心陡然提了起来,那轻微的敲击声再次响起,这次她看清了,正是站在她窗外的人在敲她的窗户。 “谁?”穆识月小心翼翼的问道。 既然能夜闯她的闺房却还揣着礼度来敲窗户,应该不是什么歹人,但这大晚上的还是谨慎点好,所以她身子后退到内室的门口,以防有意外能直接逃出去。 “穆六姑娘,我是夏奕夏公子派来的”,略显沙哑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夏奕?他派人过来做什么?不会这么快就让她兑现那个欠下的要求吧。 即便这样穆识月还是站在那里没动,“夏公子有什么事吗?” 窗外的黑衣人听着屋内依然那么大的声音,心道这位穆六姑娘可是够谨慎的。 “我们公子听说了件和您有关的事,特地命属下来告诉您一声”。 想着穆六姑娘对自己的提防,黑衣人索性把那一封信塞到窗户底下。 “这是我们公子给您的信,我放在窗下了,他说您看了有百利而无一害”,他就没见过自家公子这么闲的慌,对一个根本不信赖的人百般交好。 这时候穆识月有些相信窗外的人没有诳她了,但黑灯瞎火的小心一些总不为过。 “你放在那吧,我知道了”。 “那在下就告辞了”,窗外的黑影在这句话后就转身走了。 穆识月呆了片刻才走上前,将窗子打开,果然看见了一封信。 只是还不待她将那封信拿起,突然就有一个身着黑衣、黑巾覆面的人闪现在她眼前。 在她尖叫之前那人快速的开口道:“穆六姑娘别慌,还是我”。 穆识月惊魂未定的拍着胸口,眉间现出一抹怒色,“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来吓我”。 黑衣人裸露在外的眼睛一眯,嘿嘿笑道:“在下不走姑娘您也不敢过来呀”。 穆识月气的倒仰,这人是夏奕的手下?看来跟着那种人果然样不出什么好的下属。 索性都已经面对面了,有什么危险都来不及了,“还有什么事”。 黑衣人见她问出这话反而犹豫了,但想到自己可能帮了倒忙,还是要主动认错的。 谨慎着措辞道:“我刚才在窗外守了半天,听穆六姑娘和您的丫鬟说要捉什么人却被人阻了?” 穆识月听了他的前半句脸就有些黑了,这人太无耻了,竟敢偷听她们讲话,以后莫不是这芳歇院什么秘密都瞒不住了。 这点就实在是她多虑了,能在穆府层层守卫下潜进内院的人本就找不出来几个,更何况她一个小姑娘有什么能值得别人打探的。 随即穆识月就想起了刚刚絮儿禀告的话,她说三哥的人本要得手的时候突然来了一个黑衣人,他们自知不敌才跑的。 再看看眼前黑衣劲装、黑巾覆面的人,福至心灵的问了一句:“不会是你帮了那小厮吧”。 黑衣人听了这话心道一声糟糕,这次真是帮了倒忙。 本来最近见公子对穆家的事甚为关心,加之过几天公子就要搬到这穆府住,所以见有人和穆府的小厮斗在一起才现身帮忙。 没想到抓人的竟然就是他要见的穆六姑娘,这下子穆六姑娘得狠透他了。 但是人家问话也不能不回答,只能慢慢的点了点头。 穆识月没想到扰了自己计划的竟是夏奕的人,一直以来自己和夏奕都没什么大的矛盾,且他刚刚才帮了自己一个忙,转眼就和自己为敌了。 “为什么?”,她咬牙切齿的问出这一句 黑衣人挠了挠头,“穆六姑娘,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那两个人是来害贵府上的人才路见不平的,没想到搞混了”。 穆识月听了这话几乎要吐血了,这是什么情况,帮倒忙的? “我不想看见你,你走吧”,穆识月觉得再多看这人一眼就会控制不住想打死他了。 黑衣人自知这次给穆六姑娘填了大麻烦,也不多留,“那在下告辞了”。 他的话音刚落,眼前的窗户就“咣”的一声在他面前合上了。 黑衣人摸摸险些被撞倒的鼻子,越想越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多此一举。 算了,自己惹的祸自己填补,随即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关窗的声音惊扰了守在外间的菱烟,敲门声响起,“姑娘,有什么事吗”。 穆识月走到床前趴在了厚厚的大迎枕上瓮声瓮气的道:“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心头的火气只有埋在水里才能消散吧。 待菱烟下去备水,她又趴了一会儿才起身查看夏奕让人送来的信。 很普通的一封信笺,封皮上寸字皆无,打开来看,里边只有一方折叠成手掌大小的信纸。 穆识月拿起信纸展开来看,越看脸色越差,及至看完一下子将那信纸拍在了搁置到腿上的丁香色绣宝相花大迎枕上。 夏奕的信上说,他给穆辰琦找的那位章太医本来跟着穆老太爷派出的人去了陕西,但是昨晚却意外的一个人跑回了凤阳。 据说是在半路上遭到一批不明来路的人追杀,穆老太爷派去的人为了保护他都被害死了,他一个人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偷溜了回来。 当日知道兄长的病还有得治,父亲就要亲自去陕西找那位会祝由之术的高人,只是被祖父拦着了。 穆家这一大摊子庶务还离不开父亲,况且陕西那么远怎么能让他一个老爷亲自去,于是就求了三皇子借章太医一用,还派出五个护卫和他一起去。 穆识月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一直期盼着章太医能将那位游方郎中请回来,只是此去陕西路途遥远,想也知道不能很快就回来。却没想到还没走出一半的路程就出了变故。 祖父挑选的定然不是普通的护卫,就这样都只有章太医一个人活着回来了,想必那一批追杀的人也不是普通的。 夏奕还说就在章太医到了凤阳以后那些人还不放过他,一定要置他于死地才肯罢休,好在他的人将章太医救了回来。 在信的最后,夏奕还问她究竟知不知道是谁不想她兄长的病治好。 第一百九十六章 峰回路转 穆识月握着信纸的手紧紧的攥着,将那信纸捏得变了形状也不曾察觉。 有谁不想让兄长的病治愈,最大的可能就是燕姨娘。 绑架她的账她还没有算,如今竟然又打起了兄长的主意。 只是她没想到燕姨娘还有这番本事,能找到一批武功高强的人去追杀章太医。 看来还是她低估了燕姨娘的能力。 她很想写信告诉夏奕先把章太医藏好不要暴露出来,以免再有什么意外。 但是他派来的人已经走了,这信就是写了也送不出去,只能作罢。 穆识月这一夜都没有睡好,第二日早早的被玲珑唤起来精神就有些萎靡不振。 今日六叔就走了,再想探查他身边的事就难了,也不能让祖父堤防他身边的人和事。 只是她还没走出房门,小琢就来和她禀告。 说今日一早六老爷暂居的乘风院里走失了一个小厮。 穆识月愕然,三哥昨日不是没有得手吗,怎么还有小厮丢了。 “听说就是六老爷从京城带回来的,找了一个早晨了也没有踪迹,不过好在并不是贴身伺候的,怕耽误了六老爷今日的行程,四老爷就把这事担下了。不过六老爷说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找到了也不用送去京城,就留在府上好了”。 穆识月没想到事情还会有这种意外,想到昨晚那个黑衣人,莫不是他良心发现又帮忙将那小厮绑了? 要真是那样可就是失而复得了,只是这事她不敢十分确定,只能等有机会问问夏奕了。 不过好在是有了一线希望,只盼着她的想法是对的。 穆家众人都聚集在慈严堂内,穆六爷正跪在堂屋中间给穆老太爷和老太太磕头。 “儿子就此拜别,希望父亲母亲能保重身体,莫在因家中俗事累了自己的身子”,穆六爷自小是在穆老夫人身边长大的,虽是庶出,但对这位一直照顾他的嫡母还是有些感情的。 穆老夫人拿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颤声道:“好孩子快起来。路途遥远,你们也不要因为急着赶路就委屈自己,碰见驿站乡镇的就歇歇脚,没得让自己受罪”。 穆六爷应下了老夫人的嘱咐。 穆宸谦也是上前一步跪了下来,“孙儿今日就和六叔、大伯母一起离开了,万望祖父祖母能珍重身体,等孙儿游历归来再到二老身前尽孝”。 穆老夫人叫了穆宸谦上前又嘱咐了他好多的话,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虽说这个大孙子不是穆老夫人亲生的,但从小就知理懂事,对她这个祖母更是孝顺有加,怎能让老太太不喜欢呢。 陈氏也想上前和穆宸谦嘱咐几句话,但这个儿子很小的时候就被穆老太爷下令养在了外院,言说不能让穆家的嫡长孙长于夫人之手。 自小母子两个接触的就不多,等到儿子长大了就没有女儿来的亲近,所以一时间陈氏也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只能望着芝兰玉树的儿子暗自垂泪。 接下来又是大太太和二老拜别,又是一番的契阔。 立在一旁的穆知颜不停的擦着眼睛,和母亲短短十余日的相聚根本叙不够离别之情,她也很想跟着母亲回京师,但也知道这事不可能的。 大太太也是眼眶通红的望着自己的小女儿,拉着她的手把早已嘱咐了好几遍的话又说了一次,仍然舍不得放手。 就连堂屋中的人都被满屋伤感的气氛感染了,一时间啜泣声此起彼伏。 到底是三太太容氏爽利些,走到大太太身边搀着她的手臂道:“都别哭了,等咱们二姑娘定了亲,大嫂不是还得回来送嫁,要不了多久的”。 穆知颜闻言脸颊有些红,大太太也是破涕为笑,拍了容氏伸过来的手道:“就你敢当着这么多小辈的面说这个浑话,哪还有个做长辈的样子”。 容氏这一打岔倒是让满屋子的离别之气淡了一些。 穆识月悄悄走到穆知颜的身旁拉着她的手小声安慰着,穆知颜虽有万般不舍,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回京。 穆家的人一直将他们送上马车,看着马车越走越远,逐渐消失在众人的眼前,才回转入府。 少了离开的几个主子和无数的仆妇随从,热闹了许久的穆家大宅好像是一下子空旷了许多,穆老夫人摆摆手让她们都下去收拾下自己,一个个哭的跟小猴子似的,但她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穆景云这些日子的情绪一直不高,得了吩咐也不停留,更是没有等穆识月,自己一个人先走了。 穆五爷也要着手自己手中的事了,于是就没有回芳歇院。 穆识月一个人往西园走,周衡离开了,大太太走了,穆宸谦走了,这些暂住在西园的人全都走了,如今的西园又恢复了以往的静谧。 她还没走道芳歇院,身后就有脚步声传来,伴随着一声“六妹妹”。 回头望去,穆宸轩大踏步的向她走来,眉眼间有掩饰不住的喜悦。 走到近前拉着穆识月躲开跟着的丫鬟到一处树荫下,小声道:“六叔的小厮丢了你知道吗?” 穆识月看他一脸喜色就已经猜到一二,应道:“听说了”。 穆宸轩的笑意不减,说了一句:“那你一定不知道那小厮哪里去了”。 “不会是昨晚你又派人去捉走了吧” 穆宸轩遥遥头,“不是我,就我手下的那两个人,怎么在六叔的眼皮子底下绑他的小厮呀,那不是找死吗”。 继而又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早晨醒来就发现那小厮被人五花大绑的敲晕了扔在了我院子里的净房内”。 穆识月额间有黑线闪过,不用说,这一定是昨晚那个黑衣人的手比,不怪是夏奕手下的人,和抓住胡四时的做法一模一样。 好吧,她决定原谅昨晚那人了。 “三哥将他藏在哪了,可别叫人给发现了,听说四叔正查这事呢”,穆识月叮嘱道。 穆宸轩咧嘴一笑,露出了满口白花花的牙齿,“这你放心好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爹绝对想不到他要找的人就在自己的院子里”。 第一百九十七章 撒娇的便利 穆识月觉得他说的有理,“三哥将人藏好了,等风头过了再把他弄出去审问”。 穆宸轩高兴完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帮六妹偷了六叔的人,怎么还这么兴奋,自己一定是被这个丫头带傻了,竟然稀里糊涂就上了她的贼船。 “不说这个了,那几个铺子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准备什么时候开张啊”,穆宸轩转了话题。 “都置办好了?”穆识月诧异,这些时日都没有问过,没想到三堂兄都已经安排妥当。 看来自己这个帮手找的实在太对了。 不过说到铺子她又想起一事,那一日和金霖商量好了他帮着联系朱掌柜,这么久了也没见他找自己,不会是没成吧。 “我想去那几个铺子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疏漏的”。 穆宸轩正有此意,自己本来就是个帮忙的,还得正主亲自确认一下。 只是,“明天族学开课,耽误了这么多天我再不去我爹一定会打死我的,你自己怎么去”,想到这里穆宸轩就无语望苍天。 自己本来就不是读那些经史子集的料子,他爹偏偏逼着他去学,浪费了他的大好时光。 穆识月思量片刻道:“那我就约二堂姐一起去,今日大伯母走了她挺失落的,正好带她出去散散心”。 穆宸轩觉得这个主意好,非常赞同。 择日不如撞日,左右她也不累,索性没有进芳歇院,直接又回了慈严堂。 穆知颜此刻正躲在她所居住的抱夏里发呆,穆识月去了才把她拉出来。 “你要是不和我去,我一个人出去祖母也不会放心,这不是一举两得吗,我能查看铺子,你能散心”。 “好姐姐,你就和我去吧”,穆识月见二姐不为所动干脆撒起了泼,拽着穆知颜的胳膊不送手,整个人差点挂在了她的身上。 穆知颜实在是被她扰的没办法了,只能妥协,“好好好,我跟你去,你快点下来”。 穆识月这才从她手臂上直起身子,嘿嘿嘿的笑着。 穆知颜看她那个傻样子就有些无奈,点了她的额头嗔道:“你也就知道闹我,三妹在祖母面前告你的状也没见你有本事治了她”。 穆知颜说的是祖父寿宴后穆景云在请安的时候,有意无意的说起寿宴那一日她在西园门口和几位学子争执的事。 虽说解释了之后祖母也为那几位学子不当的言行生起,但也恼她不顾自己姑娘的身份和几个男子针锋相对,有失大家做派,斥责了她一顿。 这事穆识月挨了骂也根本没网心里去,祖母虽是骂她,但暗地里也和她说做的好,不过是当着那么多长辈小辈的面不好偏袒她。 是以她没有追究穆景云的告状之事,不过是她们两个积怨已深,早已不在乎再添上一桩两桩的。 “还不是因为二姐姐你疼我,对三姐姐我早就失望了,也不指望她能说我什么好”,穆识月发现对于穆知颜还是撒娇最管用,仗着好话不要钱将她一阵的夸。 穆老夫人听说穆知颜要和穆识月一起出去很是赞同,吴氏走了这孩子正是不开怀的时候,能出去逛逛也好。 “你们出去要多带点人跟着,免得有那个不长眼的冲撞了就不好了”,穆老夫人嘱咐着。 穆识月想到两人出去身后呼呼啦啦的跟着一大群随侍的人心中就有些不喜,眼珠滴溜溜的转着蹭到穆老夫人身边。 “祖母,上次我和三堂兄出去给祖父选寿礼,借了哥哥的一身旧衣服,出去都没人认出我是女子,方便的很。不如这次我也和二姐扮了男装出去吧,这样就不会有您担心的那些麻烦了”,穆识月谄媚的帮穆老夫人揉着肩道。 穆老夫人闻言瞪了她一眼,“大家闺秀穿个男子的衣服出去像个什么话,万一露馅了没的让人家笑话”。 “可是,安贞郡主就这样出去的,有哪个敢笑话啊,而且我们画得像一点也不会有人发现的”,穆识月继续劝道。 “祖母,好不好嘛”,她好像尝到了撒娇的便利,亦是像刚才对穆知颜那样拉了穆老夫人的手臂摇晃。 穆老夫人的头都被她摇晕了,最后无奈之下只好同意。 “那你们身边也要跟着人,除了你们自己的贴身丫鬟要带一个外,我会让你四叔拨两个护卫跟着你们”,这已经是穆老夫人最大的让步了。 穆识月的愿望达成,多两个护卫也无妨,于是就欣然答应。 穆知颜本来对明日的出行没有多大的兴致,如今看六妹这样一折腾反而期待起来了。 第二日晨省过后,穆知颜就跟着穆识月去了芳歇院,她们两个扮男装出去这事是瞒着府里人的。 穆老夫人偷着给了一副对牌方便她们出府,没办法,谁让两个都是她嫡亲的孙女呢,不宠她们宠谁。 两人在穆辰琦的屋子里找了合适的衣服换上,都还是全新的没有穿过的,对于这些事情陈氏做的很好。 别管穆辰琦是不是明白的,但四季的衣裳是一件不少的和其他少爷们一样。 穆知颜今日带的是大丫鬟芷岸,本来是准备带汀兰去的,她更稳妥一些,不过是因为她长得太柔美了容易被人认出才换了芷岸。 这让芷岸兴奋不已,穆识月一如既往带的絮儿。 两个丫头帮主子换好衣服后又特地把她们的眉描得弄一些,又用把脸色晕黑了一些。 两人细细的端详着对方,不由捧腹,这样还真的看不出来是两名女子。 待两个小丫鬟换好了衣裳,几人躲躲闪闪的专挑人少的地方走,还好这一路上都没有人对突然出现的两位少爷和两个小厮起疑, 到了穆府大门口,穆四老爷安排的两个护卫已经等在门外了,于是两人就带着两个小厮、两个护卫大摇大摆的出府了。 两个护卫是自带马车过来的,这就省了找陈氏安排的事。 穆知颜自从来了凤阳就没有出来逛过,所以还是比较好奇的,一路上不知道掀了多少次的帘子往外看,仗着今日男装面人也不躲闪,就是大大方方的看。 倒是让道边上的不少小娘子红了面庞,心道这是哪来的俏郎君。 第一百九十八章 投靠文书 穆识月不知道该怎样联系到金三少,只能到他经营的酒楼去碰运气。 “醉仙居”的招牌依然在飘荡着,不愧是金家的酒楼,还没到晌午就已经宾客满堂了。 好在她是男装打扮,进出酒楼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倒是穆知颜让她很是意外,竟然丝毫没有自己是一个女子的害羞,一样落落大方的随着她的安排。 两个护卫的职责就是保护两位姑娘的安排,至于去哪里他们不敢过问,于是穆家两姐妹就大摇大摆的进了酒楼。 这栋酒楼一共三层,在柳子街上能有这么大的地方已经是很难得的了,不过以金家的实力这根本不算什么。 有堂倌儿笑着迎上来,朗声道:“二位公子好像是第一次来,咱们楼上有雅间儿,二位看怎么样”。 即便能来柳子街的人非富即贵,但贵人也分三六九等,最末等的就是家里有点余田,有两个小铺子的,这种人来了这种高档的酒楼也只是在楼下用餐,楼上的雅间还是略贵一些的。 堂倌儿看这两位公子不俗的穿戴就知道他们是上等的人,自然是往楼上引。 穆识月没有说话点头应了,堂倌儿手脚利落的在前边引路,到了二楼中间的一间名为海棠的屋子前站定。 “二位客观里边请”,这间屋子是临街的,正好可以俯瞰街上的景象。 穆知颜进了屋没有立即坐下,倒是站在窗前往外边看热闹,宽敞的窗子到底比在马车上看的敞亮,且窗上的飞檐还遮住了刺目的阳光。 堂倌儿本来想问这两位一桌不俗的贵公子用点什么,穆识月就先他一步开口了。 “我是来找你们东家的,不知道小哥能否帮我找到他”,这才是穆识月进酒楼的目的。 堂倌儿一怔,“不知这位少爷与我们东家可是约好了的”,他们没有得到吩咐说有人回来,出于谨慎才有此一问。 “你只需和他说穆六少爷在这里等他就是了”,穆识月自动报上了名号。 小堂倌儿会意,躬身道:“穆少爷稍等,我这就去告诉我们掌柜的”,话毕退了出去,还顺便将雅间的门帮着带上。 穆知颜不知道六妹是来找人的,只是见她迤迤然的进来还以为是和五叔安排的掌柜约在这里。 “六妹认识这家酒楼的东家?”她离了窗前挨着穆识月坐下。 穆识月亲自端起茶壶给两人各自斟了一杯,“他家的东家你也见过的,就是在普云寺遇见的那位金三少”。 穆景云对这人还是有些印象的,那日无意听见了两人说话出言讽刺,还拦了六妹妹说有正事要讲。 “这酒楼下边挨着的铺子是我母亲的陪嫁,现在归我打理,他想要买下来,今日我就是找他来卖铺子的”,穆识月主动解释道。 穆知颜了然的点点头就不再过问。 过了片刻有叩门声响起,立在门前的芷岸先一步开了门。 一个穿鸦青色长袍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前,拱手一礼道:“在下是这里的掌柜的,已经派人过去通知我家东家了,两位要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这醉仙居是金家的酒楼凤阳城没有几人是不知道的,是以来醉仙居胡闹的人从来没有过,这位公子既然敢报上名号想必是真的和东家约好的,他自然不敢怠慢。 “有劳了”,穆识月淡淡的道,她不敢多说话,怕叫人听出端倪。 掌柜的交代完就下楼了,不一会儿就有小厮端了糕点果品进来。 两人就坐在这里边吃边等金三少。 金霖此刻正在同在柳子街上的驻味亭品茶,听到有位穆六少爷找他立即猜到是穆识月,于是丢下手中的茶盏就赶了回来。 当见到屋里有一个人时还愣了一下,随即不动声色的没有提起,抱拳道:“久不见穆贤弟,更是丰神俊朗了”。 他的眼睛眯成一道弧线,唇角带笑,很有喜感。 穆识月也配合得道:“不及金三少玉树临风、沉鱼落雁”。 金霖听了这话哈哈大笑,也不和穆识月客气,大大方方的坐在了两人对面。 穆识月不和他兜圈子:“不知我托付的事金三少办得怎么样了”。 金三少伸手在果盘中拿了一块杏子放入嘴中咬了一口,还不到八月,现在的杏子尚有些青涩之味,堪堪的咽下又灌了一口茶水。 一番动作下来后才开口道:“我出面穆六少爷自管放心就是”。 说罢扬起双手拍了两声,刚刚被关起来的门再次打开,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穆识月眼前。 “眼前这位就是你真正的主子了”,金三少懒洋洋的道。 门口站着的人正是穆识月想收拢麾下的朱掌柜。 朱掌柜一双眼睛及不可查的打量着穆识月,没想到托金三少找到自己的人竟然还只是个孩子。 不敢耽搁,只看了一眼朱掌柜就躬身行了个大礼,“小的朱志昂给小主子请安了”,让他认一个孩子为主还真是有些尴尬。 不过没办法,自己要养家糊口,上一份活计刚被他弄丢,家里马上就要揭不开锅了。 穆识月这才知道朱掌柜的名字叫朱志昂,前世都只是朱掌柜这样的叫。 “不必多礼”,穆识月唤他起身。 “金三少应该都跟你说过吧,他会带你半年,半年后如果你有能力,那么我就会给你一间铺子让你做大掌柜。如果能力不行,那就只能对不起了”,穆识月简明扼要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刚才朱掌柜给她作揖而不是行跪拜大礼,那就是准备写投靠文书而不是卖身为奴。 金霖的嘴角抽了抽,这个穆六姑娘说话够直接的,指使自己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拿自己做筏子。 穆识月并不是无的放矢,她知道朱掌柜的能力,这样说不过是为了震慑他让他安心为自己做事。 一旁的穆知颜都看呆了,这还是她印象中那个傻傻的还会耍点无赖的六妹妹吗,虽然她知道穆识月是个聪明的,却没想到竟然还有一副上位者颐指气使的模样,这是她从未见过的。 金霖暗中也在打量穆知颜,这位就是上次在普云寺见过的和穆六姑娘一起的那位吧,没想到扮起男子来竟还有这样一段风姿。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三皇子离开 穆知颜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这屋里只有两个外男,想也知道是谁在打量她。 还好那目光直视落在她身上片刻就消失了,穆知颜怡然自得的端起茶盏轻啜。 金霖几不可查的摇头轻笑,自己打量了人家半天都能不为所动,这穆家的姑娘都是有意思的。 穆识月又询问了些朱掌柜家里的情况,并且当场就写了投靠文书,事后穆识月会找人把这投靠文书送到官府加盖官印,验证有效。 一切做好,朱掌柜就出去了。 金三少放下手中的茶杯,道:“我答应穆六姑娘的事已经做到,穆六姑娘是不是可以兑现承诺了”。 “金三少放心,你答应的爽快,我也不是那食言而肥的人”,说罢从袖中掏出街角那间铺子的房契递了过去。 金三少接过房契展开看了一看,不是他不相信穆识月,实在是身为商人的谨慎。 鉴别了的确就是他想要的那一间,金三少将那房契叠起来收入袖中,复又从另一侧袍袖内掏出了一张类似的出来。 “这间铺子是在柳子街中间的,虽然占地没有穆六姑娘送我的那间宽广,好在位置比这一间强很多,我想你是不会介意的吧”,金三少提醒着。 这对穆识月来说完全是利大于弊,她当然不会介意。 “金三少果真是大气的很,能与你结识是在下的荣幸”,穆识月又有些控制不住的想夸夸面前的人了,不过这次是认真的。 “得穆六姑娘真心的夸赞也是在下的荣幸”,金三少边说话边将那纸契书放在桌上。 穆知颜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但心里真的是对穆识月更加高看了一眼。 六妹小小年纪在无人教导的情况下和人做交易居然还能游刃有余,这让在穆大太太悉心教导下尚且不能独当一面的她佩服至极。 尚在思量间,穆知颜觉得之前一直忽视的那道视线又追了上来,有些不悦的蹙了蹙眉。 她本就不是那种腼腆的人,于是抬眸顺着那道视线望去,果见一双笑目凝视着自己。 “金三少如此看我可是有什么不妥?”她不好说你看我做什么,只如此问着。 金霖弯唇浅笑,“却又不妥”。 “这位少爷,你的眉毛好像是画得有些不合适”,金霖其实不想说的,但实在是看见她那眉毛就有些不舒服。 穆识月正看完那张房契准备交给絮儿收好,闻言向穆知颜看去。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险些没忍住笑出声来。 “芷岸,你是怎么给你家姑娘画眉的,竟是一边高一边低的”,穆识月不好说二姐的样子实在太滑稽,只好转头轻斥给穆知颜画眉的芷岸。 芷岸一脸不可置信的走上前端详,果然是自己手滑了,实在是在四少爷的院子里匆忙话下的也没有在意。 穆知颜觉得自己这么大都没丢过这种人,不过好在那金三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只能拿袖子遮掩悄悄用帕子将那两道粗厚的眉拭去。 金霖也知自己点出人家妆容上的缺陷有些失礼,但人家问了他总不好睁着眼睛说瞎话吧。 “上次我欠金三少一顿饭,又借了您的光选好了寿礼,不如今日借着贵宝地就由我做东请您用午膳吧”,虽说穆家是没有食午膳的规矩,但今日碰在这里了,且刚完成了两件大事,她也不能显得过于小气。 “穆六姑娘倒是好打算,这里是我经营的酒楼,在这里请我吃饭,传出去不是要叫人笑掉我金家的大牙。” 穆识月这才想起来这原就是人家的地盘,自己怎么给忘了。 尴尬的笑了笑,“抱歉,我给忘了,那就改日吧”。 “哎,哪用改日呀,到了我这里还让二位饿着肚子走,那以后我金霖也不用再做人了”,他也不是那吝啬的人,而且这位穆六姑娘行事做派实在是太对他的胃口了,想不到一个闺中女子竟又有种江湖豪气。 他绝对不会承认也有为刚才对另一位穆姑娘的冒失赔罪之意。 穆知颜听这二人的你来我往,心道六妹不会还要和这位金三少同桌而食吧,虽说二人都是做了男子扮相,但如此离有违闺训的事从私心上还是不能接受的。 好吧,其实只是对这位金三少没有好印象,否则这种有违闺训的事她也不是没有做过。 “我们不是还要去其他的铺子走走,就不要在这里耽误人家金三少的生意了”,穆知颜提醒到。 穆识月就面漏为难之色,她的本意就是为了感谢金三少,现在反而是让人家破费,的确有些不好。 “既然这样,等以后有机会我再酬谢金三少吧。” 金三少也不阻拦,“穆姑娘轻便”。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金霖竟亲自送了两位穆姑娘下楼,这让醉仙居的掌柜不免多看了这两位少爷一眼,心中忖度这两位是什么人物,竟劳烦他们少爷亲自送下来。 只是几人方才走到醉仙居的大门口,就被黑压压的人群堵住了去路。 几人站定朝门外望去,一列列的衙役快速的从眼前跑过,口中还嚷着“闲杂人等避让”。 “这是怎么了?”穆知颜平时很少出府,也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率先出言问道。 就有那堵在门口的一位大娘见身后是几位面貌秀美的后生,好心解释道:“是三皇子要离开咱们凤阳去别的地方了,这些官差在给他开路呢”。 之后又道:“到底是龙子凤孙身份贵重啊,咱们这小老百姓一辈子也不会有这样的场面了”。 这下子出不去,只能等着三皇子的车驾过去才能走。 金霖请两人再度回到刚才那间屋子里,那屋子临街,正好能看见街上的景象。 站在那雕花格子窗前,三人站成一排的向下望去。 凤阳有些官职的都跟随在三皇子的马车后边,因是远行,所以三皇子弃了自己骑马转而乘了佟知府准备的马车。 穆识月还意外的在送行的人群里看见了韩瑶的身影,想来此次给三皇子送行韩家是全都出府了,倒是没有看见安贞郡主。 第二百章 同桌而食 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三皇子在的地方就从未见到过安贞郡主。 也不知道皇室仍然忌惮的齐王造反一事,还是安贞郡主主动避开免得碍了当朝的眼。 沉思间就觉在送行的人群中有一道目光朝她望过来,低头去寻,就看见了夏奕那一双深褐色的水眸正含笑看着自己。 穆识月下意识的摸了摸画过的脸,隔得这么远那人竟也能认出自己? 夏奕看着他手中的动作更是轻笑了一下,这个穆六姑娘真是花样百出啊,还扮作男子出来看三皇子离城。 送行的队伍没有因两人间的目光交流而停滞,夏奕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穆识月眼前。 倒是立在一旁的金霖若有所思的看了过来,她和那位夏公子认识? 夏奕此番来了凤阳可是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凤阳有头有脸的人几乎都知道了这位善结交、出手阔绰的夏公子。 金霖倒是和他没什么接触,倒不是他的身份地位不够,只是他不爱往上凑而已,他可是不相信一个每日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贵公子,能在京城那种波云诡谲的环境下独善其身的。 没想到穆识月作为一个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会和夏奕这种可谓是“声名狼藉”之人相识。 三皇子终于离开了凤阳城,只是他离开的并不是心甘情愿。 他这次来最主要的目的是找到那人的踪迹,却没想到在即将成功的时候被人摆了一道。 查两淮盐场的事不过是他放出的一只乱箭,没想到竟被人利用搅混了整个江南官场,还说什么不查清私盐案不还朝的话。 这简直是胡说八道,别以为他在京城就不知道两淮盐场官匪纠结、私贩官盐一事。 不过这事有几位朝中有分量的人都参与其中,就是韩家也都在中间得了不少的利益,他怎么能去砸他们的饭碗。 到最后只怕会将朝中一半的人都得罪了,那他还有什么机会问鼎那至高无上的宝座。 但此事已经传到了父皇的耳朵里,因此还在大朝会上将他好生的表扬了一番,说自己是几个皇子里边最懂他心的。 到了这种地步,三皇子已经是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冲。 不过好在还有一桩喜事,那就是成功摆脱了夏奕,若是还有此人跟着,那自己是否还有命回京都说不准了,不是被他气死就得被他牵连致死。 看着一脸面无表情的夏奕,三皇子不忘嘱咐着:“这次好歹是我带你们出来的,现在父皇将你们交给穆老太爷管束,切不可像之前一样胡闹,不止丢了我的脸,还让父皇难做”。 这不过是场面话,免得诚贵妃觉得自己像是甩包袱一样将她这侄儿、外孙甩下,届时再找母妃的麻烦。 三皇子忌惮诚贵妃的原因除了皇上对其的宠爱,还有一条就是瑾妃娘娘虽然位列四妃之一,但一直对位同副后的诚贵妃谨小慎微,他不想让母妃为难,才会处处装乖卖巧的讨好诚贵妃。 夏奕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草草的说了句三皇子放心就不再搭理他。 三皇子觉得夏奕这是还在记恨他给皇上写密旨,将他留在这千里之外的凤阳,也没有介意他态度的不恭。 已经被官兵封了道的醉仙居内,金霖早已让人备下了吃食,既然出不去,不防就将刚才所说的那顿饭吃了,这下子穆知颜再不好出言阻止,只能跟着穆识月厚颜在人家的酒楼蹭饭吃了。 “两位穆少爷可以尝尝我们酒楼的特色枇杷酿,是用新鲜的枇杷酿制而成,香而不腻,还有润五脏、清热健胃之功效”,作为酒楼的主人,金霖热络的介绍着自己店里的招牌。 穆识月倒是第一次听说过枇杷还能酿酒,端起酒壶嗅了一嗅,果真是芳香四溢,遂执起一旁闲置的空杯亲自到了一杯。 “六妹”,穆知颜在一旁连忙劝阻,“这可是酒,我们喝不得的”。 穆识月手下的动作微顿,看向金霖。 “穆姑娘不用担心,这枇杷酿并没有多少酒气,就是喝了一整壶都不会醉的”。 穆知颜有些将信将疑。 “没事的二姐,我只小酌一口”,穆识月眯眼笑着道。 穆知颜犹豫了片刻,想来就喝一小口也无视,平时逢年过节的时候长辈们也会备些果子酒给她们这些小姑娘解馋,而且这枇杷酿她以前就喝过,却是没有醉过。 于是穆识月如愿以偿的尝到了她两世以来的第一口酒,果真如金三少所说的果香醇厚不见酒气。 只是一口下腹就觉得浑身都舒爽了许多,于是趁穆知颜不注意竟是将慢慢的一杯都送入口中。 等穆知颜想阻拦时已经来不及了。 金霖看着穆识月像是偷东西吃的小老鼠一样的满脸窃喜,再看穆知颜一副拿她无可奈何的样子兴致一下子高了起来,也学着穆识月的样子干了整杯的枇杷酿。 穆知颜在年纪尚小的时候就随父母入了京城,对于凤阳城的印象很浅,更不用说是凤阳的吃食。 酒楼自然不同于府中会照顾着各位主子的喜好,所以有好几种俗称上不得台面的小菜倒是让她吃的很愉快,眼睛不时的瞟向那几个小碟子。 金霖也发现穆知颜一直在吃的只有两道菜,其它的大概都只尝了一口。 “这个是咱们凤阳最有名的酿豆腐,做的时候要‘把三关、走四步’,很是讲究,也是咱们店里的招牌菜”,金霖下意识的介绍了芷岸刚给穆知颜夹起的一道菜。 “这个是咸水鹅,对配方和火功的要求也是很高的”。 穆知颜看向他介绍的两道菜,发现都是自己刚刚吃过的,想到这是特意为自己解惑,脸颊上突然染了一丝红晕。 看来这金三少也并不是一无可取之处的,只从这份细心上就可观其一二。 穆识月可没有注意二姐都用了哪道菜,听了金霖的介绍就叫絮儿也夹给自己尝尝。 她久居凤阳,这两道菜倒是都吃过的,不过这醉仙居不愧是柳子街上酒楼中的翘楚,做出来的味道果真比她以前吃过的要更好一些。 第二百零一章 饱餐一顿 金霖常吃这些,早就没有了新鲜感,于是也只是象征性的吃了一点,更多的时间都在关注对面两人的吃相。 闺中女子他见了不少,却除了自己的姐妹外没有和其他的女子同桌用餐过,更别说是官宦人家的女子了。 今日看两位穆家姑娘,即便是吃饭都肩背挺直、腰身不动,杯盏碗箸相碰间无一丝响动,动作起来也如那行云流水一般煞是好看,想吃哪道菜只消将眼睛瞟过去,那机敏的小丫鬟就将那菜夹至面前。 果然是他们商户人家不能比的,心中暗叹,金家底蕴就算是再丰厚也学不来那些世族大家的行止做派。 外边街道上的喧哗声已经渐渐淡了,想来是三皇子差不多也该出城了。 宴食已过大半,穆家姐妹却像是还没进行一般仍在低头细嚼慢咽。 这时候忽然又“笃、笃”的敲门声响起,两个小丫鬟都在服侍自己的主子用膳,只能开口唤了一声“进”。 就有守在门外的一个穆府护卫过来禀告,“有位夏公子称是穆六公子的旧交,想讨杯酒喝”。 护卫特地的咬重了“穆六公子”四个字,实在是管自己府上的姑娘叫公子有些别扭。 穆识月一听是夏公子就知道是夏奕来了,没成想他送走了三皇子竟然上来找她,不过这样规规矩矩的叫护卫通秉了倒不像是他的性子了。 不过今日午膳的东道是金霖,她也不好擅自做主,遂抬眼望向金霖。 “有请”,金霖也猜到来人就是夏奕了,自是不会这位近来名满凤阳的夏公子面子。 护卫后退一步,片刻后夏奕就从门口现出身影来。 他今日倒是中规中矩的穿了一身墨色绣青竹纹直裰,玉冠束发,整个人看起来精神百倍,哪有一点刚刚在送行人群中的不愉之色。 夏奕进来后没想到屋子里还有一位男子,这男子他竟然还认识,虽说两人没有接触过,但也知道这是凤阳第一大家金家的公子, “饿的狠了,能在你们这蹭顿饭吗?” 穆识月额上全是黑线,这人都坐下了才开口问。 “我能拒绝吗?”她弱弱的问了一句,虽然知道希望不大。 夏奕突然笑了,且笑的及其妩媚,然后又陡然收了笑意,一脸正经的道:“不能”。 穆识月气结,埋头不理他自己吃自己的。 夏奕倒是不慌不忙的转头向金霖拱手道:“在下夏奕,早就听说过金三少的名号,今日才见实在是失敬了”。 金霖虽然不想和这些京城中的贵少交往,但也不能在此刻表现出来,堆了一脸的笑道:“夏公子的名讳实在是闻名遐迩,能与您一同用餐是金某的荣幸”。 穆知颜早就放下了筷子,尴尬的拉了坐在一旁的穆识月的衣襟后站了起来,她可不认为夏奕认不出来她们是谁。 面无表情的欠身道:“夏公子有礼了”,声音中有着难以掩饰的敷衍。 穆识月口中的食物还没来得及咽下,索性就耍赖不起来了。 夏奕倒是还了穆知颜一礼,“穆二姑娘,咱们也算是老相识了,不用如此多礼吧”。 穆知颜被他的话一噎,他所谓的这个老相识,还真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于是乎本来守礼有节的穆二姑娘遭了讽刺,不讲礼仪坐在那里大吃的穆六姑娘却怡然自得。 夏奕的身份不一般,金三少当然不会让他用几人吃过的膳食,重新命人又摆了一桌席面。 穆家两姐妹已经吃的差不多了,最后的场景就是夏奕一个人在那里大快朵颐,金三少和两个小姑娘坐在那里看着他吃。 不得不承认,夏奕的吃相十分优雅,尽管在三人的注视下,依然能心无旁骛的享受着面前的美食。 夏奕吃饭的速度比他们快了不止一星半点,转瞬间便风卷残涌一般将桌上的菜吃了个一干二净。 “您这是,几天没吃饭了?”穆识月瞠目结舌的问道。 夏奕缓缓拿起桌上摆放的巾帕拭了拭嘴角,又端起面前的茶水漱了漱口,这才抬头看向屋内的三人。 最后目光定格在问话的穆识月身上,“三天”。 见三人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望着他,勾唇苦笑道:“为了表达出对三皇子请旨将我留在凤阳的不满,我绝食了三天,现在他走了,终于可以饱餐一顿了”。 却原来这位夏公子绝食只是做给三皇子看的,怎么如此像小女儿家和父母耍小性的样子。 夏奕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伸出手指着穆家两姐妹,“你们两个这是什么情况,一起出来骗人?” 他问出这话的时候眼光若有似无的瞟向坐在一旁的金霖,好似他就是那个被骗的人一样。 “夏公子不是来吃饭的吗,既然饭已经吃完了是不是就该离开了,至于其他的就不劳您费心了”,穆知颜的声音冷冷的出来,她和夏奕之间的恩怨早已注定两人不能和睦的坐在一张桌子上。 “我和金公子来谈生意,要不是三皇子的车架过去,我们早都回府了”,穆识月忍不住的抱怨着,说完话还不住的摇头。 不过随着她摇头的动作,忽然就觉得头有些晕沉沉的,意识也没有那么清醒,就连眼前的几人都有些模糊不清。 她的第一感觉竟然就是中毒了,没办法,谁叫咱这位穆六姑娘自从重生以来就灾祸不断呢。 “你这菜里有毒”,浑浑噩噩的穆六姑娘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只是这短短的六个字却将屋内的几个人都吓傻了,尤其是絮儿,尚拿着茶壶准备斟茶的手一抖,“哐当”一声,那精致的粉彩茶壶就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金霖也是紧张的立即就站了起来,在他的酒楼里中毒,这事可是非同小可,况且还是穆家的姑娘。 穆识月见屋内的几人忽然冲到自己的面前,觉得头更是晕的厉害,下意识的说了一句,“你们都别动,你们越动我就越晕”。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连吐字都没有那么清晰了。 穆知颜也被她吓坏了,连声的问她是什么感觉,还嚷着叫芷岸马上去请郎中。 第二百零二章 中毒?醉酒 金霖却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 只能叫了腿脚快的小厮替芷岸去叫郎中。 夏奕也蹙着眉站起来走向穆识月,本来想执起她的手腕查看,不过看着她潮红的脸蛋和不甚清晰的言语,忽然有所觉一般问了一句,“穆六姑娘可是喝了酒?” 穆知颜本就对夏奕不满,听了他的话斥道:“这种时候你还关心她是不是喝酒有什么用”。 此刻她的脸颊上已经有了泪痕,实在是事发突然被吓坏了。 金霖听了夏奕的话突然意识到什么,诧异的望向穆识月,心中暗叫糟糕,但那一份急剧的担忧却顷刻间灰飞烟灭。 继而重重的朝夏奕点了点头,“她喝了一杯枇杷酿”。 夏奕的脸都黑了,“还不把你那去请郎中的伙计叫回来”,他冲金霖嚷道。 穆知颜不知道这两人打的是什么哑谜,难道六妹中的是剧毒,已经救无可救了吗,想到这里哭的更是厉害,浑身都颤抖起来,尖声道:“夏奕你什么意思”。 夏奕不想再吓唬她,“她这是喝醉了,不是中毒”。 穆知颜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明白夏奕说的什么。 一张已经哭花了的脸错愕的看看夏奕,看看金霖,又看看半趴在桌子上的穆识月,忽然就瘫坐在了椅子上。 抬起一只葱白玉手,不停顺着胸口的气,同时也觉得自己和六妹真是没脸见人了,喝醉了酒还大惊小怪的说中毒,自己还一副如丧考批的样子。 她发誓,以后再也不跟着穆识月出来了。 絮儿从一开始的呆滞到听见夏奕说的话,心里已经忽上忽下的就像是那断了线的风筝。 等反应过来,忙上前给穆识月灌了两杯茶水。 穆识月虽然醉酒,好在还算配合,只是仍然避免不了有些水洒在衣襟上,絮儿也不避讳这些了,攥着自己的袍袖就帮着擦了起来。 她口中嚷着“好凉爽”,就将那嫣红的朱唇往絮儿手中的茶杯上凑。 穆知颜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六妹在两位外男面前如此失态有些不妥。 放下掩住胸口的手起身道:“还请两位公子回避,我帮六妹整理一下就回去”。 夏奕有些不相信的看了看穆知颜,她那莽撞的性子能料理好醉酒的人吗。 不过好在他还记得男女有别,且他和人家也算不上很熟,再不相信也不能留在这里,只能在金三少的带领下去了紧挨着的那一间房。 夏奕进去后就直接坐了下来,凉凉的道:“金三少好兴致啊,和两位姑娘吃饭还叫人家饮酒”。 金霖现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种情况任谁想都会觉得自己是有意为之,这和那些登徒子的行径简直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是天可怜见,那枇杷酒真是没什么酒劲的,就是金家的家宴上女眷们也是拿来当水喝的,从来没见谁喝醉过。 “夏公子可能误会了,我也不知道穆六姑娘酒量如此的差,那枇杷酒就是猫儿喝了都不会醉的,您可以出去打听”,金霖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是百口莫辩了。 夏奕倒还真是喝过金霖所说的枇杷酒,的确是和水没差什么,那就只能说是穆六姑娘得酒量差的一口就倒了。 穆知颜就着酒楼伙计打上来的水帮穆识月清理流在身上的水渍,顺便还将自己哭花的一张脸给洗了。 看着铮亮铜盆中映照出的俊秀面庞,到底了顺眼了许多。 只是等一切都做妥了,穆知颜又开始发愁了,六妹醉成这样,该怎么把她弄下楼啊。 轻声的唤着穆识月,“六妹,我们回家吧,你自己能起来吗”。 穆识月也听见了二姐的话,口中嚷着“怎么不能”,然后就起来一晃一晃的往门口走。 絮儿见她走的并不稳,忙上前搀扶她,却被她给拂开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用人搀着了”,只是这话说的断断续续的,一点力度都没有,絮儿依旧没有放手。 这一番动静惊动了旁边屋子的两人,从屋子里出来就看见穆识月整个身子差点挂在絮儿的身上,手却不停的推拒这不让扶。 金霖差点没笑出来,但想到自己是现在这副局面的始作俑者,只能收敛了笑意。 夏奕看着那个小丫鬟费劲巴拉的才勉强把穆六姑娘扶到了楼梯口,终于是失了耐心,几个跨步走了过去。 在所有人都诧异的目光中,拎着穆识月的衣领,就像是拎小鸡一样把她拎了起来。 他的这一套动作顺溜的就像是在自己家井台里打水一样,等穆知颜反应过来想喝止的时候,他已经拎着可怜的穆识月下了楼梯,还站在那里怒视两个小厮打扮的丫鬟道:“还不快下来,准备在上边过夜不成”。 穆知颜先两个丫鬟一步冲下楼梯扶住穆识月,并且狠狠的瞪了夏奕一眼。 夏奕这是想吓死她吗,楼梯那么陡,他就只揪着六妹的衣领,万一不小心手滑将六妹摔下去可如何是。 此时已近正午,酒楼内陆陆续续的聚集了不少食客,就有那闲来无事四望的人看向楼梯口的几位穿戴不俗、相貌英俊的几位少爷。 金霖扫了一眼就上前挡在了穆知颜的面前,穆识月被小厮扶着无所谓,穆二姑娘可是将一脸的装扮都洗掉了,如今瞧着委实是清秀可人。 穆知颜看懂了他的意图,赧然一笑,“多谢金三少”。 金霖回头说了句无妨,“我叫下人把你们的马车赶到后院吧” 街道上人来人往的,她们两个到底是姑娘家,万一叫熟人碰见了认出来,于名声上总是不好。 于是絮儿就搀着似醉似醒的穆六姑娘跟随他们去了后院。 穆知颜和小丫鬟一起将穆识月弄上了马车,然后还不忘回头向两人告辞。 “今日多有不便,劳烦二位了”,然后就在两人的注视下上了马车。 穆识月只觉得头晕的不行,胃里像海浪般翻涌,随着马车的晃动这种感觉更是强烈。 絮儿在一旁拿浸湿了的帕子帮她擦着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第二百零三章 真是出息 “你家姑娘喝了酒就会这样吗?”穆知颜不解的问,那枇杷酒金三少说了没多少酒劲的,她也只是闻到了鲜浓的果香,怎么六妹只喝了一杯就醉成这个样子。 絮儿摇摇头,“奴婢不知,姑娘她从来没有喝过酒”。 穆知颜知道有种人是滴酒不能沾的,莫不是六妹妹就是这种人。 待到了青阳街,她不敢光明正大的带着醉酒的六妹妹进府,在府门外踌躇了半天,还是遣了小丫鬟去找穆宸轩。 近来他和六妹走的最近,此事还得他来帮忙。 不巧的是,穆宸轩下了族学后和几个学子去九华山看什么凤凰木,九华山上那一片凤凰木的花期比往年晚了整整大半个月,却在最近一日间争相绽放,漫山遍布火红,引得人们争相观看。 穆宸轩不在,还有什么办法能悄无声息的将六妹带进府呢。 正在穆知颜不止所错的时候,一道声音自耳边传来,“你们不是跟着两位姑娘出府了吗,怎么在这里站着?” 穆知颜听出来了,这是四叔穆聪的声音,心中暗叫一声糟糕。 还不待她想出办法来,穆聪就站在了车前,“两个丫头怎么不下来”。 没有办法,穆知颜只能掀了帘子出来,欠了一礼道:“四叔,六妹头有些晕,想着歇一会儿再下来”。 两个丫头扮男装出去,府里除了穆老夫人外也就穆四老爷知道,于是见了穆知颜这副样子也没有疑惑。 不疑有他的道,“要是不舒服就叫大夫来看看,别在这耽搁了,明日姑奶奶一家就要回去了,这会儿正忙着搬运东西,来来回回的下人乱的很”。 穆知颜知道明日姑祖母一家就要启程回川地,只是穆识月这个样子…… “我们这就进去,有劳四叔了。” 穆四老爷见穆识月一直没有露面,想着许是晕的厉害,遂命小厮开了侧门让她们乘车入内。 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穆知颜这下子是放心了。 于是安然无恙的将穆识月送回了芳歇院,不过在入了芳歇院内院时碰见了穆景云。 “六妹这是怎么了?”穆景云虽然语带关着,但是眼眸中那一抹探究却是不容忽视的。 “许是中了暑气有些晕,我先扶她进去了”,穆知颜不愿意理会五房的事情,但也不愿穆景云利用自己去打探六妹的事情,于是冷冷的说了这句就越过她走了。 穆景云自然感受到她的凉意,望着远去的几道背影冷哼一声。 不过是犯了错被仍到凤阳,真以为自己有多高贵,这事虽一直瞒着,但二太太早就告诉了穆卿临,最后又传到自己的耳朵里。 想到现在自己和穆卿临的关系,不由有些懊恼,自从得罪了二房,别说是她的待遇,就连姨娘那里都一落千丈,听说昨日姨娘屋子里的小丫鬟去找管事领冰,都被以二太太说姨娘怀有身孕不宜多用冰为由给拒绝了。 这理由找的让你挑不出一丝毛病,但这么热的天,想想姨娘屋子里和蒸笼一样,穆景云都后悔自己算计了穆卿临的莽撞。 如此想着,就有些怨恨起穆老夫人,还不是嫌弃自己只是个庶女,还做出一副慈爱的样子,她的眼里也就只有那两个嫡女,何曾将自己放在眼里过,亏她还百般讨好。 但这些她也只能在心里想想,毕竟现在老夫人在府中说话还有分量,她也不敢不敬着。 穆识月被送回房中时已经有了些意识,只是头痛的厉害,且嗓子里就像是着了火一般,连着叫菱烟给端了三回的水都没有缓解。 “你可真是出息,一杯酒就醉倒了,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喝酒”,穆知颜见她有些清醒,忙不迭的训斥着。 穆识月也很难受,其实她也知道自己是不能喝酒的,前世嫁给曹伯森,新婚头夜喝交杯酒的时候就醉的不省人事,还吐了曹伯森一身,以至于连洞房花烛夜都错过。 今日也是想着那枇杷酒只有果香,一点的酒气都没有大概无妨,且金霖都说了那酒像是水一样,没想到还是醉倒了。 抚着额头有气无力的道:“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二姐就不要数落我了”。 穆知颜看着她一副带死不活的样子也不好再训斥。 “你好好睡一觉,等彻底醒酒了我们再去给祖母请安。” 两人出府回来按理应该先去慈严堂,不过穆识月这个样子,只能找个借口推脱一下。 穆识月安分的点点头,待穆知颜一走,倒头便在床上睡起了大觉。 这一觉睡得很是香甜,甚至连梦都没有做,一直睡到了太阳西斜,等醒过来的时候屋子里都有了朦朦胧胧的灰暗。 菱烟听见动静进来,端着铜盆放在了一旁,“姑娘醒的真是时候,老夫人刚刚遣了人来说您头晕就不用过去请安了,奴婢叫人把晚膳端进来?” 想必是二姐帮忙在祖母面前求情了,虽然她的头已经不疼了,但是胃里的灼热感还在,一时间也不想吃什么东西。 “你帮我冲一点蜜水吧,晚膳我就不用了”,穆识月烊烊的道。 “那样不好吧,姑娘好歹喝点热粥,否则腹内中空总是不好”,菱烟劝阻道。 想想她说的也有些道理,“那就先帮我冲一杯蜜水,然后再用膳”。 菱烟恭敬的退下去准备,留了玲珑在这里服侍穆识月梳洗。 “赵表少爷今日来找过您两次,第一次您还没回来,刚又来一次,见您正睡着就先去四少爷那里了”,玲珑一边帮她绾发一边禀告着。 穆识月这才记起赵树然明天就要走了,这几日姑祖母忙着和以前交好的闺中密友相聚,始终将他带在身边,已经有好几日没有见过他。 一杯蜜水下腹,胸腹中似是舒缓了许多,再就着菱烟的手吃下一盅红枣莲子燕窝粥,一下子觉得通体舒畅了。 也难怪,她只喝了一小杯的酒,能喝醉就已经很是奇怪了,恢复的快也是应当的。 将自己收拾妥了,穆识月决定还是不要等赵树然来找自己了,于是带着菱烟主动去了兄长那里。 第二百零四章 大展拳脚 隔了好远就能听见屋中的笑声,走进了才发现连小厮都不知道去哪里了,穆识月也不客气,由菱烟掀了帘子就自顾的进去了。 却没想到兄长的屋子里聚集了好几个人,不止是赵树然在,赵树庭也在,意外的还看见了夏奕的身影。 两人白日才见过,没想到晚上又在兄长的屋子里见到他。 想到自己醉酒的样子可能被夏奕瞧见了,穆识月就有些许的不自在。 此时再退出去就显得矫情了,只能既来之则安之。 赵树然见了穆识月一下子就扑了过来,抬起小脸望着她。 “六表姐,我明天就要回去了,你会给我送行吗”,他一双水雾似的大眼睛中满是期盼。 “当然会呀,我们然哥儿这么乖,我不知要给你送行,还要送你一份践行礼”,穆识月笑意盈盈的望着赵树然,心中庆幸他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她媳妇。 穆辰琦倒是有一些不高兴了,“月儿送然哥儿礼物,我怎么办?” 他一脸茫然的样子看起来很是好笑,穆识月连忙道:“兄长也有,明日我一道送你一份”。 赵树然听到有礼物眼睛一亮,还没有收到礼物倒是先倒起谢来,“多谢六表姐”。 穆识月这才有时间和屋内的两名外人见礼,“不知道庭表哥和夏公子也在,失礼了”。 赵树庭一脸温和谦旭的笑,“是我们打扰四表弟在先,实在是然哥儿吵着要见你,祖母看天要黑了怕他乱跑,才叫我陪他过来,不巧夏公子在我那里做客,就一道过来了”。 “这是自然,到底然哥儿年纪还小”,穆识月应着赵树庭的话。 心中却讶异夏奕什么时候和赵树庭这么熟了。 夏奕坐在一旁的圈椅中喝着面前的茶,不经意的看了看穆识月已经恢复如常的脸色,看来这是彻底醒酒了。 “听闻这屋子里燃的香出自穆六姑娘之手,穆六姑娘会的还真不少”,夏奕漫不经心的道。 穆识月进屋的时候就闻到了这股淡淡的梅花香味,她治的香到底和正宗的梅花香有些区别,是以她闻得出来。 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让夏公子见笑了,我只是偶然得了一些香料,试手制了一些,到底是欠些火候”。 “月儿的香就是好闻,我这几日都点着”,穆辰琦一脸傲娇的替自己妹妹炫耀。 夏奕不置可否的笑了一下,赵树庭倒是趁热打铁的道:“不知刘表妹松了然哥儿践行礼,我是不是也可觍颜要一份,也不用别的,就要六表妹制的的这梅花香就可”。 穆识月的脸上悄悄爬上了红晕,不待你们这么捧着我的呀。 “庭表哥玩笑了,我这香实在是拿不出手,你要是喜欢,我那里还有些上好的衙香,倒是可以送给庭表哥”。 “那我却之不恭了,先在这里谢过六表妹”,赵树庭还特意的做了个揖礼。 在屋子里盘桓了一会儿,到底屋子里都是男子,穆识月也不好多待,早早的就告辞出来,还答应了明日一早第一个去送赵树然。 天光已暗,皎洁的月光照在地上,随着徐徐微风,到底是比白日凉爽不少。 穆识月也没有快走,漫步在通往内宅的廊庑下,甚至还饶有兴致的数着天上的星子。 因下午睡了一觉,也不觉得困顿,就叫菱烟帮着拿了一本杂记歪在临窗的塌上读起了书。 怕光线太暗伤了眼睛,菱烟还特地多点了一盏灯才退出去。 穆六姑娘的眼睛虽然在书上,但心里想的却是眼下府里的这些事。 虽然逃脱了怀远伯府的亲事,却觉得还有更多问题摆在眼前亟待解决。 穆辰琦那里,赵树庭和夏奕又坐了一会儿就带着昏昏欲睡的赵树然离开了。 夏奕和方子昱的东西今日就已经搬进穆府了,晚膳的时候就跟着穆家的一众子弟在慈严堂同桌而食,不过是穆识月没来请安没有见到罢了。 三皇子还特意留了四个侍卫以供二人驱驰。 方子昱今日也不知道在忙什么,给三皇子送行后就不见了踪影,夏奕也不过问,几个侍卫更是不好去找他问。 对于这两位爷,几个大内侍卫都是心有余悸,实在是滑不溜丢像是泥鳅一样,总是让你摸不清喜好。 不过就连三皇子都拿他们没办法,几个小侍卫当然不会上赶着自讨没趣。 于是就安心的跟着夏奕和方子昱在穆家住了下来。 陈氏早就得了吩咐将正院东边的一处院落收拾出来给二人住,好歹是京城的贵人,还都是诚贵妃娘娘钟爱的晚辈,一应饰物用的都是最好的。 夜色渐浓,就连花圃里的花都似是睡着了一般满园静谧。 第二日一早,姑奶奶一家便启程离开,穆识月依约给赵树庭包了一小包的衙香。 至于赵树然,则是早就准备好的一把半月形带了银制剑鞘的小匕首,匕首顶端还镶嵌了一块拇指大小的红石榴石,因他年纪小,匕首并没有开刃。 这是穆识月特地命絮儿出去找了铁匠打制的,赵树然见了这匕首欢喜不已,实在是家里人不让他碰这些利器,生怕割伤了他。 待看着几架马车汩汩的离去,穆府众人才回转进府。 穆宸轩凑到穆识月面前,问昨日有什么事。 他回府的时候就听小厮说六姑娘派丫鬟来找他,无奈天色太晚,就没有过去芳歇院。 “哦,没什么事”,穆知颜没找到他帮忙的事絮儿已经和她说过了,如今不想再提昨日的事,只能草草应付。 “那个人什么时候能转出去?”穆识月看旁边没有人,小声的问道。 “随时”,穆宸轩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那人这两日一直被关着,他也不知道穆识月捉了他要做什么,就没有轻举妄动。 只不过始终让他昏睡着也不是办法,还是早些运出去的好。 “那就想办法弄出去吧,我们那几处铺子也挑个日子开业,到时候我正好可以出府”,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有些事还是要尽快解决的好。 穆宸轩忙不迭的点头,他等这一天已经好久,终于到了可以大展拳脚的时候了。 第二百零五章 开张大吉 说做就做,穆宸轩当日就找人算好了开张的良辰吉日,就在六日后。 当晚就找了人把那小厮给偷运出府,说是藏在了穆四爷在外边置办的一处庄子里。 那庄子闲置多年,一直是给穆宸轩招待朋友用的,穆四爷却一次都没有去过。 但穆宸轩将这一切做完,派人传话给了穆识月,择了一个日子将这事禀告给了穆老夫人。 听说二人着手的店铺终于要开张了,穆老夫人也起了好奇心,但她不能出府,也只能让身边的丫鬟跟着去看一看。 于是在风和日丽的某日,穆宸轩就带着穆识月一起出门了。 几家铺子一同开张,两个人是不能每一家都去看的,只能择了两家位置相对较好,铺面较大的去看一看。 其中一家就是穆识月曾经去过的那家名为撷芳斋的首饰铺子。 穆宸轩经过了一番修整,将这铺子重新整理了店面,重新做好的匾额上洒了金粉的“鹊登枝”三个字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亮眼的光芒。 整个窗户都用高丽纸重新糊过,看起来亮堂了不少。 铺子的柜面也是重新打造的两座高架,上边琳琅满目的摆满了珠宝饰玉。 一眼望过去,金光耀目、翠绿盎然、银质清辉,甚是夺人眼目。 四个小活计,分立两旁,掌柜的立于中间,笑意盈盈的望着进门的几人。 见穆识月和穆宸轩一同进来,就知这人定是此件铺子真正的主人,穆六姑娘。 齐齐的躬身行礼问安。 看着明亮齐整的铺子,穆识月的心里都觉得亮堂了不少,尤其是几个神采奕奕的小伙计,更是让穆识月十分的欢喜。 铺子开张第一天,为了招揽人气,穆宸轩早就准备了一大批的小礼物,虽只是小小的银制扇坠,却是制成了喜鹊登枝的式样,精致小巧,正是穆识月那一日画得的样子。 那一日穆识月醉酒没能到几间铺子里瞧上,今日才见到新的掌柜,这人是陆大掌柜举荐,穆宸轩也过了目的,所以也没什么不放心。 她今日依旧是扮了男装出来的,所以也没有避到内室,只站在那里看着外边驻足朝里看的人群。 穆宸轩特地提出了第一日购置饰物超过五两银子优惠一成,超过二十两优惠一成半,超过五十两优惠量程的的规定,一时间引得众人争相打听。 穆宸轩这么做完全是为鹊登枝打开招牌,想一想能花五两银子以上买饰物的人定然是家境富足之人,这样就能拢住一批大主顾的心。 只待选定的吉时一到,小伙计就点燃了挂在门梁外的炮竹,噼里啪啦的脆响声不绝于耳,掌柜的堂门一开,说了一番开场白后就退了进去招呼进屋的客人。 因不管是不是买东西都会得了那小小的扇坠,于是街上的人都趋之若鹜的涌进来,一时间四个小伙计并掌柜的都忙的不可开交。 穆识月隐在人群中还是比较显眼的,毕竟进来的多数都是女子,她一个男孩子样子站在那里自然就引起了别人的注意,好在她还没有长高,所以才避开了更多人的目光。 那几个小伙计在这之前都已经由掌柜的和穆宸轩亲自教导过的,对于铺子里的货物早已烂熟于心,所以介绍起来也是头头是道。 就在这些喧哗声中,外边突然有一道高亢的声音盖过了屋内的杂乱。 “金家三少着小人送来贺礼,恭祝贵铺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穆识月顺着声音望去,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手捧着一方锦盒挤过人群走了进来。 那人一直挤到掌柜的面前,双手托起锦盒道了声恭喜。 掌柜的看看锦盒又朝穆识月这边望了一眼,见她不为所动便不漏痕迹的收回视线和那壮汉道谢,态度恭敬有礼。 金家三少的名号他当然听过,没想到自己的少东家竟然和他相识,心下对穆识月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铺子开张的事并没有告诉金三少,想不到他这么细心,还特地送了礼物来。 就有人在身边小声的嘀咕,“这铺子不会是金家的吧,难怪这么大的手笔”。 穆识月听了这话不置可否的笑了一笑,能被冠上金家的名号虽然也是一种荣幸,但是她相信时日久了,穆宸轩也能做出一番成绩。 过后想一想,金三少这是特地给她长脸来了吧,不然也不会这样大张旗鼓的让人嚷着送贺礼来。 穆宸轩从人群那头挤到她身边,一脸邀功请赏的表情说了句,“怎么样,还算满意吗”。 穆识月当然不会不卖他这个面子,有了他的经营,自己省了心还赚了钱,感谢还来不及呢。 “是是是,三哥做的最好了,小弟在这里鞠躬道谢了”,话毕真的弯身鞠了一个深深的躬礼。 穆宸轩哈哈大笑,能得到主人的感谢,说明他这些日子的努力没有白费。 “走吧,我们去下一个铺子”,穆宸轩拉着她的衣袖又往外挤。 第二间铺子是贩卖茶叶茶具的,自然没有第一间铺子那样的红火。 待观完了第二家铺子的开张礼,穆家两兄妹就去了关着那穆六老爷小厮的宅子。 穆识月出府的马车是陈氏安排的,这事不能对外声张,于是就借着第二家铺子的掩盖从后门出来上了穆宸轩雇佣的马车。 因那庄子在凤阳城外,两人没有太多的时间浪费,只能叫那车把式快点赶路。 今日街上的人并不多所以也没有耽搁太久,倒是城门口不知为何忽然严查了起来。 虽然以穆宸轩的身份守城的人也不敢拦他,只是前边长长的待检查的队伍排在那里,他们也跳不过去,算下来倒是比从柳子街走过来用的时间还要多。 守城的士兵见了穆宸轩立即态度殷勤的上前见礼,穆宸轩不经意的问了句今日为何盘查的这么严。 “穆三公子有所不知,昨日韩家韩家进了贼人,听说是丢了什么东西,所以今日才严查过往的人”,士兵恭敬有礼的回了他的话。 穆宸轩有些愕然,三皇子一行人才刚走韩家就遭了偷盗,这事怎么听着如此诡异。 第二百零六章 城外小院 “可知道丢了什么东西?”穆宸轩疑惑的问。 “这个倒是不曾,就是韩家人挺重视的,听说韩老太爷就在知府衙门坐着不走等消息呢,我们大人也是愁的不行,否则怎么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马车内的穆识月也有些怔愣,韩老太爷亲自跑到衙门里坐着? 韩家虽是半路移居到凤阳,但依着瑾妃娘娘和三皇子的地位哪个又敢动他,究竟是丢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前世韩家最终还是败落了,还牵连到瑾妃娘娘,是以三皇子被人攀扯上的时候才没有人帮他在圣上面前说话。 据说是什么私自开矿,具体的情形她倒是不知道。 南晋律法明文规定,超过一定规模的矿山必须上归朝廷,只有一些小的矿山才会有一部分贵族掌握。 韩家如果因这事被治罪,想来那矿的规模也不小,不过依着三皇子对皇权的渴望,这个矿山十有八九是为三皇子所用的。 不过也等不及她多想,穆宸轩藏人的庄子已经到了。 这处庄子位于离凤阳城最近的西郊,是城外顶好的地段,一眼望去绿油油的一片,不过因着今日高温不雨的天气,庄稼被晒得蔫蔫的。 这一处有不少富贵人家的庄子院子,一时间竟是连成了一片,穆宸轩指挥着车把式沿着田间的小路往前走,过了两座大宅子后向另一个方向转去,又行了半柱香的时间马车才停下。 穆识月由小琢搀扶着下了马车,面前是一扇已经有些斑驳的清漆大门,门上的铜环倒是铮亮的,可见是尝有人来。 片刻后就有拔栓的声响,一个半白头发的老妪从里边探头出来,见了穆宸轩连忙退后一步将门打开,“三少爷您来了”。 “福婶,怎么是你来开门”,穆宸轩边说着话边搀上老妇人的臂弯。 “老奴正在这浇花,听见声响就过来了”,老妇人说完这话才看见跟在穆宸轩身后的穆识月。 浑浊的眼睛微眯的望了她半天才道:“这位莫不是六姑娘?” 穆识月诧异这老妪竟认得自己,疑惑的看向穆宸轩。 穆宸轩先是笑着点了点头才回她道:“六妹妹可能不记得了,这是我父亲的奶嬷嬷福婶,一直待在咱们府上,我也是福婶照看大的”。 “福婶近年来眼神不好,我父亲就做主让她到这里荣养来了,说来已经有四年了,你不记得是应该的”。 穆识月这才想起印象中好像是有这么个人,即使六叔和三哥的奶嬷嬷当然也不敢太过无礼,遂颔首换了一声“福婶”。 福婶还想欠身给她见礼,被穆宸轩给拦住了,“六妹不是那计较的人,福婶就不必多礼了”。 穆识月也看出这福婶的身体不是太好,于是就顺着穆宸谦的话免了她的礼数。 福婶一张脸笑的全是褶皱,“六姑娘这样子和五太太长得真像,是以老奴一眼就认了出来,想不到连您也长这么大了,老奴离府的时候您才那么点大,精致的就像是太太们案头上摆着的瓷娃娃”。 穆识月被福婶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了,穆宸轩倒是望着她痴痴的笑。 不过说是在的,要说长得像还是穆辰琦更像一些。 几人和福婶一起进了院子。 这是个三进的小院子,院子里栽满了花草,看起来生机勃勃的。 旁侧立着的几个小厮和丫鬟见穆宸轩过来了立即上前来行礼问安。 穆宸轩叫了两个小丫鬟过来,把福婶交给她们并嘱咐着一定好好照顾后才让她们扶下去。 两人在铺子里耽搁的时间已经很多,也不休息了,直接就奔了关着那个小厮的房间。 那是在角落里的一间好似是柴房的房间,门用一把大锁锁住,旁边还有一个小厮在那里守着。 见二人过来忙起身问安并开了那锁,穆宸轩就率先一步先进去了,后边跟着的两个小厮自动自觉的抄起了门边的两根木棍也跟了进去。 穆识月毫不怀疑穆宸轩有自己的人,要是没这份本是,他也就不会是后来直追凤阳三大家的那个人了。 穆识月让小琢留在外边,自己跟着穆宸轩进了那间屋子。 普一进去眼前就是一暗,许是外边的阳光太强了,适应了一会儿才能看清这间屋子的样子。 在外边看起来像是柴房的屋子里却是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在中间堆着一堆杂草,还有杂草上躺着的被绑的结结实实并堵了嘴的小厮。 只见他头发披散着,浑身沾满了和山下躺着的相同的杂草,一张脸上也是污秽不堪,想来是受了一番狠磋磨。 身后跟着穆宸轩进来的一人上前一步,将他口中堵着的黑乎乎的一团东西抽了出来,那人才从昏睡中醒了过来。 见了面前的几人,立即眼中露出慌乱之色,拧着身子想起来,无奈身子被捆着根本就起不来。 “三少爷?” 那小厮被抓住了好几日,却不知道究竟自己是被谁抓了,开始曾一度以为是六爷发现了他的事情,却没想到竟是四房的三少爷。 于是马上从刚才的慌乱中安静下来,状似不解的道:“是三少爷把小的绑来的?不知小的犯了什么过错”。 既然不是六爷,那就是说他还有活命的机会,但是他绑自己做什么。 穆宸轩蹲在了他的面前,满满的笑意堆在脸上,“你自己做过什么难道不记得吗”。 其实他也不知道六妹要问什么,这时候必须先诈吓他一下。 小厮名叫邱武,已经跟在穆六爷身边好几年了,什么样的阵仗没有见过,穆宸轩这样子根本吓不到他。 “小的不过是六爷身边的小厮,做什么都是六爷吩咐的,三少爷有什么话应该问六爷才对”,他的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着,猜测着这位三少爷为什么抓自己。 自己跟着六爷来凤阳不过半月之久,也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他可不相信会被别人抓到什么把柄,那就是还有什么别的事情,不过仔细回想了也没有发现哪里出了纰漏。 外边的阳光照射进来,影影瞳瞳下他才发现在三少爷的身后还站着一个小姑娘,不过是站在光影里瞧的不是那么真切。 第二百零七章 笑面虎 邱武望着穆识月仔细回想了一下,确认自己没有见过这小姑娘。 穆识月也只是在葱林径那里看到了他的背影,是以他并没有见过她,只是他太过特殊,所以才会隔了一世还记得他。 穆宸轩十分不满他对六妹的打量,他也不知道六妹为什么非要进来,按说有什么要问的告诉他帮着问就可以了,一个小姑娘家进来做什么。 伸手拍着邱武的脸道:“说说你和怀远伯府的庄嬷嬷是怎么回事”。 邱武目光一暗,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和庄嬷嬷接触过。 穆识月一直在后边观察着邱武的神色,他那一瞬间的神色没有逃过她的眼睛,看来自己所见不假,那之后的猜测十有八.九也是不会错的。 “庄嬷嬷我认识,是随六爷和大奶奶一同过来的,我和她都没说过几句话,不知道三少爷问这话是什么意思。”邱武皮笑肉不笑的道。 穆宸轩笑着捋了捋绑住邱武的绳子,继续笑道:“我亲眼见你和她偷偷接触,还敢说你们不熟,是不是觉得我好糊弄?” 邱武的眼珠左右转了转,“庄嬷嬷托我帮她带过丝线,不知道三少爷看见的是不是那一次,您真的是误会了” 穆宸轩当然不会被他的两句辩解蒙骗过去,穆识月的性子他还是有些了解的,断不会拿这事开玩笑。 “是不是我长的太和善,你就觉得我好骗?”穆宸轩抚住自己的额头一脸无奈的样子,然后垂下头从撩起衣袍,突然从帮脚处抽出了一把两寸长的小匕首。 这匕首并没有外鞘,开了刃的刀锋在门外射进来的阳光中闪着微蓝的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穆识月站在身后一直凝眉看着邱武,直到见了穆宸轩掏出匕首的样子嘴角才微微咧了一下,想不到三堂兄唬起人来也是有一套的,不过他随身带着匕首做什么。 邱武见了那匕首也是吓得一抖,但是内心还是有些笃定穆宸轩年纪不大应该不会有那狠毒之心。 穆宸轩倒是不去管他是怎么想的,握着那匕首挑了挑邱武帮着脚的绳子,“你放心,我不是那心狠的人,万不敢做伤人性命之事的。” 邱武听了这话心中暗松了一口气,只要还能保住命别的都好说,他就知道一个半大孩子难成大器。 “不过,听说将人的脚筋挑断了在外边看起来伤口并不大,但以后就再也站不起来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也不知道这是真是假,你说呢,嗯?”穆宸轩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手中匕首一直在邱武的脚附近划来划去,好似那是一块大的糕点,正等着他切开享用。 邱武的脚下意识一抽,但还是强撑着道:“三少爷莫名其妙的把小的绑过来,小的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三少爷,还请三少爷看在六爷的份上……”。 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声凄厉的叫声所取代,穆识月一直盯着二人的动静,所以穆宸轩手下的动作她全数收入眼中,但是她并没有感到害怕。 相较于她所经历的血腥,这些真的不算什么。 邱武没想到这位一脸笑意的三少爷竟是来真的,整个身体都蜷缩成了一团,那种痛简直是常人无法想象,于是哀嚎声不断的在耳边响起。 “你怎么这么不顶用?不过是这么一点痛就受不了”,穆宸轩依旧笑眯眯的望着邱武,穆识月终于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笑面虎。 看来她倒是小瞧了穆宸轩的狠心。 “小的真和庄嬷嬷没有关系,三少爷您到底要我说什么”邱武断断续续的说着。 “你什么也不用说,就在这躺着就行”,穆宸轩说完了指着自己左侧的小厮道,“你,道厨房把盐罐子给我拿来”,那小厮应声就出去了。 邱武听见这句话浑身都僵硬了,三少爷这是想要他的命啊。 “三少爷饶命,小的说的句句都是实话,真的是帮庄嬷嬷买丝线啊,您相信我”,躺在草堆上的人连声哀求。 想到三少爷身后还站着一个女孩子,邱武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突然大喊起来,“姑娘救我,救命”。 女孩子总会心软一些,向她求救准没错。 站在后边的穆识月当然也知道这盐的用处是什么,不过她想三堂兄这次是真的要吓唬那小厮,毕竟如果真要将这盐洒在他的伤口上,如此残忍的场景他是不会叫自己还留在这里的,但邱武却不会知道这些。 见邱武向自己求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却一动没动。 很快,出去的小厮就抱着一个黄瓷罐子回来了,恭敬的交到了穆宸轩的手中。 穆宸轩将那瓷罐的盖子打开,穆识月就看见里边盛着整整一罐子雪白的盐。 邱武见三少爷端着那盐罐子朝自己走来,早已忘了脚伤的伤痛,努力的想往后退却推不过去。 声音中满是惊惧的喊着,“三少爷饶命,饶命啊”。 穆宸轩见穆识月没有阻止自己的行为,想来还是不相信邱武说的话,于是拿起瓷罐中的粗瓷勺子舀了满满一勺,又蹲在了邱武的面前。 “我的耐性是有限的,你要是还不说出实情,就别怪我心狠”,这次穆宸轩没有笑,而是表情十分的认真。 邱武看着渐渐朝自己脚逼近的勺子,都忘了如何呼吸,浑身抖如筛糠。 “我说,我说,三少爷,我说”,终于是没捱过内心的恐惧。 穆宸轩却没有将那盐罐子放下,“别急呀,怎么着也得让我试验一下这东西洒在伤口上是不是真得能让人痛不欲生” 邱武觉得这句话就已经让他痛不欲生了,脱口道:“我找庄嬷嬷是为了让她劝服老太太让六姑娘和怀远伯世子议亲”。 穆宸轩听到这话愣了一下,余光扫了眼一动未动的穆识月,看来这小厮真的有问题呀。 “那说说是谁指使你的,目的是什么”,穆宸轩就端着那勺子在他的伤口上方游离着。 邱武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那勺子,脸上的表情渐渐龟裂,他知道,那盐只要撒上一点,就能叫他知道什么是求生不能求死不能。 第二百零八章 邱武招供 “我也不知道是谁,但是一年以前就有人找到奴才,让我留意六爷的举动”,邱武急急的说到。 他到底是没经过什么事的小厮,虽说不是穆家的家生子,好歹十岁左右就跟了穆六爷,这么些年虽说没有什么大功,也没什么出彩的地方能让六爷看得上眼。 但毕竟在穆家的日子也是安逸的,何曾受过这种罪,所以在见到那即将撒到自己伤口上的盐罐子时就怂了。 “都让你做过什么?”忽然一道脆生生的女声传来,邱武的眼睛就望向跟在三少爷身后的女子。 这女子从进来就没有说过话,就连自己向她求救都没有搭理,想来也不是好惹的。 “没,没做过什么,就是偶尔来打探些六爷的行踪。” “那这次呢,为什么要和六姑娘议亲?现在议亲不成就没有认为你办事不利而惩罚你吗?”穆识月连着抛出两个问题。 邱武的眼珠转了两转,穆宸轩见了立马就将那盐罐子又凑近了一点,然后他就又老实了。 “这个小的真是不知道,本来是叫我告诉庄嬷嬷一定要争取和六姑娘议亲,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又告诉我这件事不用插手了。” “那庄嬷嬷呢,你们是早就认识还是这次来凤阳才认识的。” 邱武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着,不知道为什么三少爷不出声让一个小姑娘来问话。 “是这次来凤阳的时候才得到指示让我去接触的。” “除了庄嬷嬷,你还和府里的什么人接触过”,穆识月想知道的事情太多,所以问的有些急切。 这次邱武却没有说话,他知道,这话要是回答了,那势必要牵连到别人,是以他再一次的保持了沉默。 只拿眼睛偷偷的看穆宸轩,心中诧异这小姑娘的身份。 可就这出神的一瞬间,突然脚腕上一阵彻骨的痛意袭来,那种感觉就像是将整个人都架在火上烤一样,烧得他立即又嚎叫了起来。 穆宸轩的眼睛瞪大,看着自己空了的手错愕不已,这个,他还想着只是吓吓那个小厮,根本没想过真的撒上去,却没想到六妹比他还下得去手。 穆识月倒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将那勺子随手丢在盐罐子里,以一副标准大家闺秀的站姿坚.挺的再度立在穆宸轩身后。 随着邱武呻.吟的声音渐低,穆识月又问了一句,“还有谁”。 “还有穆二太太身边的一个丫鬟”,邱武咬着牙道,只是说了这一句话,却好似用尽了他浑身的力气。 “把你做过的事都说出来,我没有那么好的耐性和你在这磨时间,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说完,否则就不止是这盐罐子的事了。我看你一只脚断了也是断,两只脚也是断,不如就坦率点,还能少受一些皮肉之苦。” 穆识月语气十分温和,说出的话却是冰冷的。 邱武这次算是知道了这小姑娘真的可能说得出做得到,强忍着那蚀骨的痛意,再不敢隐瞒,将自己知道的一切悉数说出。 “那人这一年多只吩咐过我几件事,先是透漏消息给六奶奶说外边人都在议论怀远伯府和咱们府上的亲事,然后六奶奶就去找大奶奶商量这事,最后怀远伯夫人上门的时候大奶奶才答应了联姻的事。” “第二件事就是让我进了穆府后给二太太身边找一个叫秀巧的送过一封信。” 穆识月仔细回想了一下,也不记得二伯母身边有这样一个人。 “还有就是前些日子,他曾经让我找过一身丫鬟的衣裳给他,却不知道是做什么用。” 听到此处,穆识月和穆宸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想到了那一日府里捉到的那个拌了丫鬟的刺客。 穆识月却是比穆宸轩想的要多,那时候周衡和三皇子都在凤阳,这事多半是三皇子所为。 可是照她的推断,这个指使邱武的人应该是六皇子的人,究竟是她的判断有误还是那两人搅在了一起。 穆宸轩不知六妹为什么皱起了眉毛,瞪着邱武道:“继续说”。 “就在你们的人来之前,他让我拿了一个小瓷瓶交给那个叫秀巧的,小的也不知道那里边装的是什么东西。就是这些了,小的真的没有做过什么暗害六爷,暗害穆家的事,请三少爷和姑娘饶了小的这一条贱命。” 穆识月却揪住了他最后那句话,为什么会给那个丫鬟一个小瓷瓶,瓷瓶里装的什么,又是要给谁的? 穆宸轩又问了一些别的,邱武就再也没说出什么有用的事,于是又叫小厮堵住了他的嘴,兄妹二人便退了出来。 站在小院的凤仙花丛边,穆宸轩就问她:“六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从穆识月让他把这小厮绑来那一刻穆宸轩就怀疑她的初衷,总不会是她说的一样只看见人家和庄嬷嬷说话觉得有鬼怪就敢绑走家里长辈身边的人。 而六妹的性格向来谨慎,这种大胆的行为若是没有足够深的判断定不会做出来。 穆识月知道这事三堂兄迟早会问,早已准备好一番说辞。 “三堂兄有所不知,自从我母亲仙逝以后我一直走不出那种伤痛,就觉得自己的一片天都塌了一样,是以就想着这一生也不过如此,有生到死,有什么好期待的”。 “直到那一日惊了马,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死定了,回想起自己竟不曾为兄长为父亲为我们穆家做过什么事情,那一刻我才幡然醒悟,人的一生中不能只顾着自己,还要心怀所有关心着自己的人。” 她这话并不是单纯的谎言,至少那份内疚是真的,那份想让穆家所有人过好的心是真的,所以穆宸轩所看到的就是她幽深眼眸中对生活的渴望和对家人的爱护之情。 “所以我不再像过去那样心里眼里只有自己,所以我努力的学着去保护你们,也是在这个时候我发现府里被二伯母管的一塌糊涂,看上去表面上没有一丝错处,但实际上就连我们夜里如厕几次都会转瞬间就被人知晓。” “这样的一个家族,又怎能将眼前的兴盛维持好。” 第二百零九章 不再隐瞒 穆识月的表情越来越凝重,穆宸轩也是个胸有沟壑之人,否则也不会在知道自己举业不成后立即改弦易辙走上商贾之路,是以此时听了她的话突然对这个年纪不大的六妹有了尊敬的心态。 穆识月没有理会他是怎么想的,只继续把自己的话说完。 “所以一丝一毫的异常我都会放在心上,只希望宁可杀错也不放过。可是你看,这次我赌对了。” 凝重的脸上浮现了一丝自傲的笑意,那笑容明媚灿烂如春日骄阳,将被寒冬浸透的每一寸土地都熏暖。 穆宸轩莫名的就被她的情绪感染。 “六妹,做你想做的事情,不要顾虑太多”,这是他心底的话。 “对了,到现在我还没搞明白这人是谁帮我们捉住的,那一晚本来都已经失手了,最后怎么就福来运转了呢?”穆宸轩一脸的疑惑。 穆识月沉吟了片刻,决定还是和他说实话。 当穆宸轩听到是夏奕的时候,嘴巴张得都能塞进去一只鸡蛋了,这位号称京师一霸的夏公子居然还有做好事的时候? 当听到那位章太医险些被人杀了的时候脸色骤然变冷。 “想不到竟有人如此的心狠手辣,琦哥儿这个样子能碍着人什么事,竟是连条活路都不给 高高的院墙外又连绵不断的屋脊,一家挨着一家,虽没有穆府中宽广,但又像是抱成一团一样好似多了一份依靠。 两人回府时烈烈余辉方才铺陈出一副最美丽的画卷,漫卷西风,庭前桃树摇声沙。 穆宸轩主动揽下了邱武的事,还特地嘱咐穆识月这次就让他抢一次功吧,毕竟一个小姑娘做出这些事会让人觉得心机深沉,为人不喜。 穆识月知道他是为自己好,郑重其事的向他行了个福礼。 慈严堂外院,穆老太爷听了穆宸轩的禀告后也是十分诧异的,老六的身边人竟然被收买了,而且和怀远伯府的亲事也是在人的算计内,究竟为的什么。 穆老太爷已经隐退,那他们的目的一定是在朝的大老爷和六老爷,如果从那人偷的丫鬟的衣裳来看,这个局十有八.九是三皇子布下的,目的就是为了周衡。 可又觉得有些想不通,如果三皇子已经猜到周衡在穆家了,那么也就能认定穆家是七皇子的人,这个时候犯不着再拿怀远伯府的亲事做幌子拉拢。 如此看来收买这小厮的人还不是三皇子,那这个人到底是谁。 穆宸轩一直安静的立在那等着祖父示下,他知道兹事体大,涉及到朝堂的事他不懂,只能把这一切交给祖父。 穆老太爷百思不得其解之下才想起穆宸轩还站在那里,于是便打发了他回去。 “轩哥儿这次有心了,你做得很好,穆家的兴荣是每一个人的责任,你是个好孩子。这事我再想想,你先下去吧”。 穆宸轩走后,穆四爷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看着穆老太爷。 “父亲,依您看这事是何人所为,为何要针对我们穆家。” 穆二爷端着手中的茶盏幽幽地道,“上次的那个刺客送到府衙去最后也不了了之了,如今看来,是生生的放过了这次的机会。” 当时穆二老爷是想将那刺客扣下来有府中严加审问的,穆老太爷却阻止说不过是小毛贼,就送到知府衙门交给佟大人审理。 穆二爷对近来父亲的所作所为深为不解,先是从老五那里调来了大批的银子不知用在何处,又招了谦哥儿来商讨了什么却不告诉他,加上刺客的事又是一副甩手掌柜的样子,实在是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过他也知道,父亲深谋远虑,无论做了什么都有他自己的考量,只是对于父亲的隐瞒有些疑惑。 穆老太爷又怎么会听不出儿子话里暗含的责怪之意,想来现在周暻泽已走,三皇子也离开了凤阳,将这事告诉儿子也无不可。 穆三爷因是新上任的,不能离开开太久,所以在穆老太爷寿宴后第四日就回到了任上。 如今还在凤阳的只有二爷、四爷、五爷三人,索性把自己和七皇子的事和他们摊牌了。 三位老爷从穆老太爷说了第一句话开始就惊愕不已,没想到父亲在不声不响之下竟是做出了这许多的事。 七皇子逃离北燕后居然还在穆家住了两个月,而这两个月中几位老爷都没有见过他,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不是父亲不信任你们,实在是此等大事,一个不查就是掉脑袋的大事,所以我才瞒得死死的,只有我和海伯两个人知道,就连谦哥儿都是在临走之前我才告诉的他”。 穆四爷早已从玫瑰椅中坐直了身子,拱手道:“父亲竟暗自谋划了这些,儿子们没能为父亲分忧实是不孝”。 穆四爷虽也是进士及第的出身,却一直没有谋什么实职,就是为了穆家不会那么打眼遭人记恨,可是空有满腔抱负不得舒展也是他心中的痛处。 如今得知父亲准备争上一争,顿觉机会来了,竟是有些激动。 只有穆二爷眼中浮现了一抹担忧之色,“父亲,这位七皇子冒天下之大不韪做下此等事情,我们帮了他真的就会有出头之日吗”。 他的意思很明显,会不会大事未成却受了七皇子的牵连致祸。 “七皇子远没有你们想象的那样势弱,否则也不会在北燕那样的环境下逃脱出来,而且我的人还探听到七皇子在朝中也是有人的,且实力还不小”,穆老太爷既然这样做自也不是贸然行事。 且他在朝为官多年,对几位皇子多少还是有些了解,除了去北燕的七皇子和一直蛰居不出的二皇子,其他几位在他的眼中终究都不是可以追随的明君,是以才敢冒险挑上周暻泽。 穆五爷始终没有说话,朝堂上的事情他也知道一些,但是他不愿意去掺和,左右父亲愿意操持这些,他只消做好自己的本分,一切都会有父亲及兄长做主。 这也是仗着他和穆大老爷一奶同胞的便利,左右父亲和兄长做什么事都会顾念着他就是了。 第二百一十章 各方谋动 “我也不是白白的就信任七皇子,我虽是救了他,但也有交换条件,若他也是个没什么能力的,我再抽身也来得及”,穆老太爷又抛出了一句。 “儿子愿闻其详”,穆四爷从得知这个消息整个人都精神百倍起来。 “梧桐花开,凤凰自来,他须得有番真本事我们也才能甘心追随。是以这次我要他把你大哥的官职再升上一升,一次展现他的实力,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做不成,这样的人也不值得我们去冒险”,穆老太爷说的就像是晚饭多吃了两个饺子一般随意。 “七皇子若是真有这样的本事,想必能成事的可能定会不低”,穆二爷一直揪着的心这才稍稍的放下了一些。 穆大老爷已经是正三品的通政使,对于才不惑之年的他来说已经是很高的职位,再往上升,在只是之前入阁指日可待。 这事想想都让人兴奋,如果将来再有了从龙之功,那就更容易了。 直到这时,穆家的几位老爷才真正理解了穆老太爷此举真正的深意。 当年穆老太爷急流勇退不过是为了不阻了自己儿子的前程,却不能说他不渴望权利,是以他才想要再争一争。 一切都解释完了,穆老太爷才对穆四爷道:“轩儿既是你儿子,他说的事就交给你去查,一定要把这事弄明白”。 穆四爷现在就觉得有满身的斗志,闻言欣然应允。 穆二爷虽是开始的时候有些疑问,但是想到穆宸谦已经受了父亲的意追随七皇子而去,于他而言也就没有退路了。 穆识月知道这事交给三哥定会一丝不落的传到祖父的耳中,想来再有什么计较就不是她能左右的事了。 把近来盘绕在心的事解决了,自然而然就想起了章太医的事,兄长的病能治好是她重生以来最大的好消息,没想到就是这样的好事也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阴影。 兄长那个样子碍不着别人的事,只有五房的两个姨娘,秦姨娘一直深居简出的,就连父亲都很少去她的房里,想必就算兄长有出息了也不会影响到她什么,那么就只有燕姨娘了。 前世没有什么章太医,燕姨娘还不是一样针对他们兄妹,怕阻了她自己孩子的路。 如今哥哥的病有希望治愈,于燕姨娘而言想必是最坏的消息了,一旦兄长恢复成正常人的样子,那就是五房的嫡长子,即便是她生了儿子这五房的家业也都是兄长继承。 只是燕姨娘究竟有什么人脉,能行此等大事。 不由又想起了自己上次险些被绑架的事,那一次是三舅帮了燕姨娘,可能是利益驱使两个人才连起手来,那这一次呢,帮她的人还会是三舅吗。 穆识月眸光暗沉,一时间想不透燕姨娘的本事究竟在哪里,听夏公子的意思那些杀手都不是什么普通人,如果不是有人在背后为燕姨娘撑腰就是她雇佣的,可是雇佣的话她哪来的那么多银子。 她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先见见章太医,也许从他的口中能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晚凉天净月华开,幽幽的月光银幔一样铺展开来,给整个夜空都蒙上了一层薄纱。 穆府西园破晓院,正是陈氏给夏奕安排的住处,三间正房中的一间内,夏奕正盘膝坐在临窗的塌上,面前一张黄花梨制成的小方桌,桌上摆着只青铜烛台和一套建窑茶具。 一双修长遒劲的手在那小方桌上没有规律的轻轻敲击着,而另一双手正支着一颗昏昏欲睡的头颅。 只是在下一刻,敲击的声音停止,微眯的眼睛也突然睁开,唇角微勾,还不待他出声,身后的窗子就突然被人从外边掀开了。 一道满身黑色的身影闪了进来,夏奕头都没有回,再度将眼睛比起,轻轻的说了句,“这次多用了一炷香的时间,退步了”。 窗外跳进来的人随手将覆脸的黑色布巾取下,一张眉目舒朗的脸浮现出来,竟是和夏奕一起住在破晓院的方子昱。 方子昱随手将布巾仍在塌上,道了杯茶一饮而尽,斜睨了夏奕一眼道:“你本事大怎么不自己去,却要没完没了的驱使我,现在人家加强了防范,我能跑回来就已经不容易了,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夏奕见他这个样子就知道是已经得手了,“早些回去歇着,鱼儿就要上钩了,接下来你可以逍遥几日了”。 自从三皇子离了凤阳,原定的计划就可以实施了,今日韩家老太爷跑到知府衙门去耍赖让人封了城门只为他家进了贼盗。 只不过他怎么也想不到,他想找的东西还在他们府上,也不知道过了今日依然毫无所获的韩家明日会有什么举动。 “武安将军那边已经接到人了,我们这边的动作需要加快了,不能等到事发的时候措手不及”,夏奕在方子昱临走之前交代道。 只是提起这个武安将军,不由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他不知道对这个没有陪伴他长大的母亲是该怨恨还是原谅,能为了一己私立连亲生孩子都抛下不管的人着实不值得他尊敬,但也是这个人给了自己生命,所以夏奕的心里很矛盾。 方子昱到底还是了解他的,本来要迈出门口的脚又顿住,回望道:“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一辈子长得很”。 武安将军也好,方雪茹也好,夏允也好,他们都没有错,只能怨命运弄人。 穆识月思来想去也觉得自己真的低估了燕姨娘,前世直到她出嫁后燕姨娘依然在父亲身边服侍,直到焦氏入府后才慢慢将她处置了,想来这个焦氏是个有手段的。 大堂嫂吴蔓苧写信和她说过,焦氏嫁进来后燕姨娘求过父亲将她生的孩子记到焦氏名下,却被焦氏拒绝了。 她说府中又不是没有嫡子,她会将琦哥儿视若己出,以后琦哥儿就是她的儿子,所以她不需要别的儿子。 穆识月不知道她这话是不是真心的,但到底自己死的时候焦氏和父亲兄长一齐去给自己奔丧了,哪怕她只是做做样子,那也是个聪明的人。 第二百一十一章 双簧戏 这样的人即便是有利益冲突也不会将事情做得太难看,如果父亲真的还需要再娶,那她情愿还是这个焦氏。 至少五房有了主母,燕姨娘也就不会蹦跶的这么欢了,更不会在生下儿子后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之后不到两年的时间燕姨娘就暴毙而亡了,她相信这里边一定有焦氏的手笔在,大堂嫂还说过穆景云不但没有因为这事闹过,甚至安分了许多,就连以往常常回娘家诉苦要钱的次数也渐渐变少。 是什么原因能让燕姨娘的死如此的安静,这其中定然是有不为人知的隐情,只是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 第二日晨起请安之后穆识月留下陪穆老夫人说话,也才得知二伯父要去京城一趟,据说是对于穆卿临嫁到怀远伯府的事还有些不放心,正好京城那边有点事需要他过去,顺便也亲自看一看怀远伯世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穆识月听了这话心下了然,想必是祖父对怀远伯府执意要与穆家联姻有了疑惑,派了二伯父过去探查,看来自己的功夫没有白费。 不过也趁机抱着穆老夫人的胳膊半开玩笑道:“到底还事二伯父二伯母疼四姐,生怕她嫁过去受了什么委屈,剩下二姐和三姐倒是显得可怜了,除了祖母也没人给她们张罗,可怜祖母年岁大了还要操这么多心,月儿都心疼您了”。 穆知颜正坐在穆老夫人的身后帮她捏着肩膀,闻言道假嗔道:“我母亲前脚刚走,六妹就嫌弃我了吗”。 穆识月笑着偕了穆知颜的手道:“有二姐姐常常服侍着祖母我们感谢还来不及呢,哪里还敢嫌弃,你代大伯父在祖母跟前尽孝,祖母给你张罗婚事,这不是互利的场面吗”。 “算你识相”,穆知颜瞪了她一眼继续道:“六妹说的有道理,我就已经够祖母操心的了,三妹那里更是难过,丧妇长女倒是更加难为,都是我们让祖母费心了”。 穆景云坐在那里虽然一直没有说话,但心里也是翻江倒海的诧异,今日穆知颜和穆识月这是怎么了,怎么听着竟像是为她说话一般,这让她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那两个姐妹没有理会她的想法,穆识月接着穆知颜的话道:“二姐说的是,别说是别的,就是如今,三姐姐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还和我住在一个院子的厢房里,这传出去还不定说我们府上多没有规矩呢,五房的长女连个自己的院子都没有,别说是有人给张罗亲事了”。 穆识月说完这话还垂下了头,一副为自己姐姐抱委屈的样子。 “唉!说到底还是五婶婶去的早,也没个得力的人照顾你们,五房才会这样没有章法,也是委屈了两位妹妹”。 看到穆知颜一副心疼不已的模样,穆识月差点没笑出来,今日本就是她和二姐商量好的演一场戏,没想到二姐姐竟像是真的一般。 穆老夫人坐在那里听着两个孙女你来我往的一番话,心中若有所思。 这两个孩子说的没错,自己张罗颜丫头一个人的亲事就已经如此费劲,再来个云丫头,她哪来那么大的经历,陈氏也不愿将这事大包大揽的承担了。 不过说到底,这事的根源还是因为五房没有当家主母,看来是时候应给给老五物色一个人了,毕竟儿子还年轻,这个时候就没有了嫡妻,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的也是不容易。 穆识月和穆知颜交换了个眼色,知道这话已经说到了祖母的心里,过犹不及,于是就收了话题。 只有穆景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今日这两人说的话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只是她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她可不相信穆识月会真心的对自己好。 晚上用过晚膳以后,穆老夫人特地找了穆五爷说话。 “你和几个孩子都挺不容易的,你才而立之年,何苦要这样的委屈自己,我看着也是心疼”,穆老夫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 穆五爷沉思了片刻,其实这种想法他也有过,只不过想到自己一年在家的日子两只手都数的过来,就算是取了个填房进来也是委屈了人家。 可是当他把这想法说给穆老夫人听后老太太一副不赞同的样子。 “谁家的媳妇不是这样过来的,当年你父亲在云南那边任上一做就是八年,我不也是在凤阳守着你们守着祖宗的基业。再说你三嫂不也这样,之前的崔氏不也是一样。” 穆五爷听了这话再也没什么说的,只道:“但凭母亲做主”。 “人选我会帮你把好关,一定要那性子好能拎得清的,免得委屈着几个孩子。” 母子两个这边敲定了,穆识月那里就已经得了穆知颜送过来的消息。 她今日和穆知颜演了这一出终是达成了目的,想来不久以后焦氏到来了她们五房也就会使一番新的局面。 这一世有她在身边,也能更好的看看焦氏待兄长究竟是真心还是表面文章。 但还有一点是最能让她放心将焦氏迎进来,那就是穆宸轩的病并不是不可治,一旦兄长病好了,即使她不在身边也不会像前世一样担心。 而且前世她就着人打探过了,焦氏是本也是许了婆家的,是庐州那边一个官员家唯一的嫡子,本来也是一桩好亲事,只是在她还没出嫁的时候未婚夫就在一次出游时失足落水淹死了,夫家那边本来就比她家门第高,她的父亲还在那官员手底下做事。 因此这人死了后未婚夫家那边就说是焦氏方的,硬是逼着焦氏为那人守了望门寡。 直到那家男主人因受上峰的牵连被贬了关,焦氏的家人才将她从那家迎了回来。 当时选中焦氏穆老夫人也是经过了千思万想的,所以她相信,今生祖母如果要给父亲选继室,这个焦氏一定也会入祖母的眼。 即便有什么意外,还有她不是。 穆识月这两天一直想见夏奕一面,她想当面问问章太医事情的详细经过,只是不知道怎么能见到他。 第二百一十二章 再走一趟 她知道二伯母将夏奕安排在了西园的破晓院,破晓院在西园的最西边,和芳歇院正好各占据了相对的两个角落,所以想要偶遇都没有机会。 这几日她每天都会借口逛园子溜达到他那里,却没有碰见过,她也不好光明正大的去找。 就这样几日后她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偷偷叫了絮儿过来,让她去大厨房寻到给各破晓院送饭的婆子递了一张纸过去。 那婆子是个不识字的,并且絮儿一直盯着她进了破晓院再出来才放心的离去。 夏奕看到那字条的时候一下就认出了穆识月的字,和曾经给他的那张五色饮方子上的字一模一样。 看过后团在手心稍稍一用力那纸团就化作了一把碎末。 这些日子他实在太忙,竟是把章太医给忘了,看来今晚得抽出时间去见穆六姑娘一面。 当天晚上,穆识月还在想着自己约了夏奕在西园假山旁见面的事时,窗子处却传来了几声轻轻的敲击,菱烟也在屋子里,闻听这声音骇了一跳,刚要大声质问是谁就被穆识月阻止了。 她可是还记得上次夏奕的人过来送信的事,遂悄悄走到窗口低声问是谁。 “穆六姑娘,我是夏奕”,穆识月一听是夏奕回头给了菱烟一个安心的眼神。 菱烟虽不明白夏奕为什么晚上到芳歇院来,但也知道姑娘不会贸然行事,于是安静的退了出去,并将房门紧紧关好,遣散了外间还在忙活的玲珑,自己留下来守夜。 穆识月等菱烟将门关好后就将那窗子打开了,窗外站着一身褐色长袍的夏奕,似是刚洗漱过,束起来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 这让穆六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已经麻烦了人家不止一次,现在天气虽然有些,但是夜间也已经开始慢慢转凉,夏公子这副样子也不知道会不会受凉。 “劳烦夏公子跑一趟,真是对不住了”,穆识月待夏奕进来后掩了窗子郑重的和夏奕行了一个福礼。 无论这人的声名如何,在她看来,并不是那种不能信任的人。 夏奕没料到穆识月今日会和他这样客气,倒是被吓了一跳,随即看到穆识月递过来的帕子,才明白她为何这样。 也不啰嗦,一把接过去抹了鬓角仍然残留的水珠,本欲递还给穆识月,想想还是算了,穆六姑娘给他的自然也不是她自己用的,而他用过了还给人家这也是不妥,就放在自己的手中攥着了。 “刚有点事出去了一下,满身的尘土就收拾了一下”,夏奕解释道。 “哦”,穆识月轻轻的应了一声就请夏奕在那张紫檀木的方桌前坐下了。 因本打算和夏奕在假山边见面的,所以屋内也没有准备茶水,只有壶中温着的给她夜间喝的茶。 “无妨,我刚喝过茶水出来的”,夏奕看出穆识月的尴尬,出言解围。 他一会儿还有事情要做,只能长话短说,“穆六姑娘找我来可是为了章太医一事”。 穆识月点点头,“我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伤的他,有没有泄露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还有,他还敢不敢再走一趟”,这句话是穆识月后加的,因为她看出夏奕好像是着急走的样子,索性把自己的话都说出来。 “伤人的事我已经问过他了,并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不过听章太医描绘的那些人的特征,很像是近年来在江南一带新崛起的一个门派,因为不知道穆六姑娘是什么打算,所以我也没有去查”,夏奕收起了以往的随意,语速飞快的将自己知道的事都说了出来。 “至于还敢不敢再去,这事由不得他,只看穆六姑娘是不是还想要他再去”,他觉得这个问题根本不值得探讨。 穆识月也知道章太医会听夏奕的吩咐办事,那样说只不过是想知道夏奕还会不会帮忙,闻言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多下夏公子的多番帮助,章太医若是还敢再去,我自然是不会放弃兄长治愈的希望”,穆识月的目光坚定,对于这件事,是没有回转的余地的。 就算是章太医不去,哪怕是大海捞针,她也一定会把那名符医给捞出来。 她眼中的坚毅夏奕读懂了,但是这事他已经帮过他了,自然不会再往自己的身上揽事情。 “穆六姑娘如果想好了可以再命人来找我,只是如果再去,最好还是悄悄的,不要被别人知晓,这样的风险也会小一些”,夏奕一脸郑重的建议道。 这个穆识月自然知道,否则也不会将这事瞒了下来,她就是想要造成一种章太医没有回来的假象,只有这样才能让那只幕后黑手掉以轻心。 “多谢夏公子提醒,等人手定下来我会再找您的”,这次她对夏公子用了尊称,实在是夏奕再也不是她印象中那个纨绔贵公子,而是值得她尊敬的贵人,真正能帮助兄长一生的贵人。 夏奕倒是有些不适应了,突然咧嘴笑了笑:“穆六姑娘不用太和我客气,我还是喜欢看你对我横眉冷对的样子”。 说完起身道:“在下还有事情,今天就先告辞了,我等着你的消息”。 穆识月也跟着起身,只是夏奕才走了两步忽又停了下来。 “小姑娘还是少喝点酒吧,那个东西不是你能碰的”,他的声音从头上传来,穆识月的脸颊一下子就红了。 那日自己的失态定然也叫夏奕看在了眼里,现在听他提起来,还真觉得丢人。 “我,我……”,穆识月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 夏奕又笑了笑:“好奇心谁都会有,不过你这酒量还真的是不敢恭维”。 穆识月的头都快埋道衣襟里了,求您不要再说了好吧。 解释的话也说不出口了,最后只化为一句:“以后再也不敢了”。 夏奕看她这副鸵鸟样不觉好笑,也不再打趣她,主动掀开窗子道了句告辞就跳了出去。 穆识月一直看着他走远了才把窗子合上,没有叫菱烟进来,自己坐在刚才的位置沉思着。 章太医还需要再走一趟,只是跟着去的人选却要好好斟酌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愤而出走 这事还需要禀告给父亲和祖父,毕竟人是祖父派出去的,现在都死在了外边,必然是要和他老人家交代一声的。 而其他人却一定要牢牢的瞒住,不能再向上次一样闹得整个府中人尽皆知。 还有夏奕的意见,这次完全可以让章太医乔装打扮一番再上路。 菱烟一直在外边竖着耳朵听屋里的动静,虽然不知道姑娘和夏公子说了什么,但是已经听不见声音有一会儿了也不见姑娘叫自己进去,不会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吧。 想了想端起手边一壶刚刚烧开的水去敲门。 得到允准进去后才发现夏公子真的走了,只有姑娘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 翌日,穆识月将这事禀告给了穆五爷,穆五爷的一张脸都成了青紫色,本来搭在桌角的手都有些颤.抖。 “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和我们穆家作对”,穆五爷咬牙切齿的道。 穆识月当然不会把对燕姨娘的怀疑告诉他,一则在父亲的眼里燕姨娘只是一个安分守己的美人,二来他也不会相信燕姨娘有本事请的动杀手。 在没有切实的证据前她不能凭空说话,难免会让父亲觉得她在搬弄是非。 “这事是夏公子告诉你的?” “是昨日他偷偷派人来告诉女儿的”,她可不敢说是自己把夏公子请过来的。 穆五爷沉思片刻道:“这事你做得很对,切记不能泄露出去,等我和你祖父商量后再做打算”,不过是想给儿子治病,怎么就碍着别人的眼了。 穆识月虽然还有些不放心,可是她手里没有能用得上的人,这事还是得祖父和父亲去操持。 穆老太爷听后也是很震惊,他派出去的虽不是身边最好的人,但也是能拿得出手的,却没想到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可见对方是下了狠心的。 “我会重新派人去,就按你说的,和章太医乔装改扮悄悄的走。” “但是敢算计我们穆家的人也一定不能放过,我会再找一个和章太医长得像的人带到府中来,我倒是要看看他们敢不敢杀到我们府里”。 穆老太爷本就对穆辰琦多一些的心疼,却没想到好不容易得来的治愈希望还有人敢搅和,真是当他好欺负吗。 穆五爷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他这是要引蛇出洞好将那幕后黑手揪出来,果然父亲还是看重琦哥儿的。 第二日穆五爷亲自去了夏奕所住的破晓院,在那院子里待了一上午的时间后才出来,之后章太医就被穆五爷接到了穆家在东城的一处院子里。 但其实,真正的章太医已经和穆老太爷重新安排的人扮作一伙行商出了凤阳城。 在章太医一行人离开后,穆五爷就着人放出话去说章太医遇袭回了凤阳,如今正身受重伤在穆家的一座别院养伤,暗中早已安排了人手就等着瓮中捉鳖了。 只是这样过了半个月也没有见那边有什么动静,穆五爷不仅怀疑是不是被对方发现了什么端倪。 而在这半个月中,凤阳城已经快要乱套了。 原因就是韩家进了贼人,也不知道是丢了什么顶重要的东西,韩老太爷几乎是住在了知府衙门里,佟大人一面受着手下人的怨声载道一面受着韩老太爷的威逼,一时间也是焦头烂额。 凤阳城东西两个城门处戒严多日,差役们也许久不得休息,韩老太爷却只说丢了祖传的东西,却不说丢的是什么,这让他们怎么查。 相对而言在穆府中的夏奕和方子昱就悠闲得多,两个人正坐在一起打双陆,方子昱连输了四局此刻脸上正是一片不愉之色。 “不过是玩个牌,你至于这么认真吗,我要是再输就只能卖身给你了”,方子昱拧着眉和夏奕抱怨着。 两人玩这个可是有赌注的,那就是输的一方要答应赢的一方一个条件,所以方子昱现在已经输给夏奕四个要求了,虽说即便是没有这一茬,夏奕要他做的事也不会拒绝,只是不会这么丢脸啊。 夏奕把.玩着手里的骰子,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好,我给你个面子,四个要求换成一个,你看怎么样?”夏奕斜眼看着他道。 方子昱眉梢挑了挑,“你会那么好心,莫不是有什么后招等着我,我可不上当”。 夏奕嗤笑一声,“我提四个要求你会拒绝吗?” 方子昱摇头,这个还真不好拒绝,因为祖父说过在外行事一定要他的。 “无论几个要求你都不能拒绝,那换成一个能有什么吃亏的,吃亏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方子昱想了想他说的也对,顺手将手中握着的棋子扔在了棋盘上,“说吧,这次又是叫我做什么”。 夏奕身体前倾,凑到方子昱身前道:“你去一趟四川,看一看赵树庭”。 方子昱被他这话惊得一下子站起来,“这么快就要打发我走?”还一竿子支到了四川。 “我得到消息,闵文英想和单常志结儿女亲家,一旦这事成了,那四川那边我们就没有机会了。” 闵文英是都察院右都御史,也是六皇子的舅舅,本来就是六皇子强有力的助力,而夏奕这边刚和赵家搭上话,还没接触到单常志,总不能让六皇子捷足先登了。 方子昱也知道事情的严重,只是为什么是他去,这么重要的事情夏奕干嘛不自己去。 夏奕读懂了他眼中的不忿,白了他一眼道:“我走了这边你能担起来吗,总不能让这些日子做的事情功亏一篑吧”。 这下方子昱没话说了,显而易见,这边的事情更棘手一些。 “赵树庭刚走一个月我就追过去,这是不是太明显了些?”方子昱不解的问。 “无妨,你和我打了一架,愤而出走”,夏奕眉毛都没有动一下淡然的道。 方子昱眼睛都瞪大了,咬牙切齿的道:“好,算你狠”。 第二日一早,破晓院那边就闹了起来,吵闹声大的连芳歇院都听到了。 等到去慈严堂请安的时候,穆识月才知道竟是住在破晓院的那对表兄弟一言不合吵了起来,夏奕一怒之下把方子昱给揍了,然后那位方少爷就“离家出走”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满身铜臭 穆老太爷本是要派人去找的,无奈夏奕横在大门口嚷着:“就让他走,我倒是要看看他有多大的能耐,走得越远越好,免得在我面前碍眼”。 方子昱这一气之下还真的抢了一匹马夺门而出,待穆宸轩等人安抚好了夏奕再去找的时候那厮已经出了凤阳城门。 穆老太爷也很无奈,虽说圣上下旨说让他管教这两个人,可是他一个已经致仕的人,有什么权利去管两个当朝权臣的子弟,轻了重了届时都不好说。 而且最主要的是,这些日子他也留心观察过两人的所作所为,直觉他们这次到凤阳来不只是单纯的避祸,恐怕那只是个借口而已。 所以对这两人穆老太爷一直持观望的态度,就连今日的事都不一定就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简单。 于是穆老太爷悄悄的派了人尾随方子昱而去,也没有因为这事责备过夏奕,一切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 另一个觉得他们此举别有深意的恐怕就是穆识月了,她认识到了一个不同于别人口中的夏奕,所以也不认为他寄居在别人家的时候还搞内讧,她更加好奇夏奕此番来凤阳的目的。 这几日凤阳被韩老太爷搅得鸡飞狗跳,满大街的搜寻贼人,却多日无果,韩家的人也因此闭门不出。 穆识月不得不猜测,韩家丢的有可能就是最要命的东西。 是不是就是前世她所知道的,韩家私自开矿的证据,如果是这个,那的确是够韩家人拼命的了。 只是前世三皇子倒台是在穆家出事以后,现在这么紧要的东西就丢了为什么隔了三年才拿出来,这让她有些不解。 也或许是她想多了,真的像传言中那样丢了什么祖传的东西。 就在韩府满大街抓贼人的时候,一场甘霖终于降临了凤阳,缓解了多日以来干旱的局面。 这场大雨来得很及时,哪怕再晚来两日,凤阳周边的农田就将面临绝收的局面,所以这场雨简直是救星一般。 大雨滂沱的街道上不时有手舞足蹈和跪地磕头感谢老天的人,一下子冲淡了被韩府搅和的不得消停的人心。 这场雨连着下了四日才放晴,穆识月整日待在屋子里都快要发霉了。 盼着雨来,结果雨来了又嫌憋闷,人心还真的难以满足。 随着这一场雨的结束,夏季也渐渐接近尾声,树梢上的叶子都已从鲜绿色变成黄绿色,摇摇欲坠的坚持着。 穆识月身上的纱衣外也罩了件银红菊纹褙子,此刻正在西园一片芍药花丛中采摘开得正盛的芍药花,准备到时候制成芍药糕吃。 玲珑提着个小竹篮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身后,不时接过她递来的花朵放进篮子里。 跟着穆识月也快要半年的时间了,玲珑的进步有目共睹。 虽只是个二等丫鬟,但行事稳妥、举止怡然,最近很得器重。 至于白露,穆识月暂时还没有动。 燕姨娘最近安分的很,且还没有找到她雇凶杀人的证据,留着她还有用处。 这边厢穆识月清闲了下来,穆知颜却又和穆老夫人请了个安后上街去了。 不为别的,穆识月的生辰离穆老太爷的不远,眼瞧着就要到了。 自到凤阳后就这个六妹妹和她走的最近,好歹也得给她置办一件像样的生辰礼物,所以昨晚就和祖母说好了这个事情,还叫祖母帮着瞒下,准备到时候给穆识月一个惊喜。 她可没有六妹那份胆识,敢屡屡扮作男儿相貌出府。 于是只着了一件普通的湖绿色妆花褙子,月白色杭绢挑线裙子,头上戴了一只鎏金半月簪并一朵烟紫色绢花。 整个人看起来清清爽爽,毫无大户人家的招摇,却又有着小家碧玉的娇俏。 汀兰和芷岸都带上了,还有两个小丫鬟并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以防万一还叫汀兰给她拿了一方白纱覆面。 女孩子送礼物无非是饰品、水粉一类的,穆识月年纪还小,水粉那些用得不多,所以穆知颜也没有在街上乱走,直接叫车夫将马车赶到最大的首饰铺子。 车夫常载着府里的主子到柳子街选东西,自然之道这最好的首饰铺子是哪家,于是穆知颜下车的时候就看见了一栋三层楼门面阔朗的铺子立在眼前,门楣上“泮月楼”的招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早有机灵的堂倌儿招呼上来,屋内和外边的门脸一样宽敞,林林总总的摆了四五个展架。 客人也不少,还有两个如她一般的妙龄女子在丫鬟的陪伴下挑选东西。 既是凤阳最好的铺子,东西自然都是好的,价格也就可以想象,能来的人亦都是非富即贵。 穆知颜只挑选一件东西,所以也不急,一点点的从最接近门口的架子上看起来。 “姑娘是选自己戴的还是送人?”小二热情的招呼着。 “送人”,穆知颜简短的回答了一句。 “敢问是送长辈还是什么人?”小二追问道。 穆知颜只想自己看看,芷岸见她有不耐之色就将那小二打发了下去,“我们姑娘自己逛逛,小哥先去招待别的客人吧,有需要我再叫你。 穆知颜耳根这才清净了下来,第一架上边多是玉石一类,样式不是太适合小姑娘戴,她又走向了第二架。 正专心致志的看着,就听见前边有人在小声的说这话。 “那鹊登枝的名头倒是多,按品类分出了高中低,高档的每日限量五套,中档的二十套,低档的一百套,售完就关门。姑娘何必为了这个不开怀,等下次有机会出来奴婢们早些过去,定是会买到姑娘心仪的东西”。 穆知颜听见鹊登枝三个字立即就被吸引了注意,她可是记得这是六妹妹母亲的陪嫁铺子,如今正是穆宸轩在帮着打理。 今日之所以没有去那里也只是怕被穆识月提前知晓就没有惊喜了,不过听她们对那铺子的赞赏之意顿生一种与有荣焉之感。 “没想到崔家一个破落户的姑奶奶死了,她的铺子倒是弄得风生水起,我记得这铺子是那位姑奶奶家的姑娘在打理,小小年纪就学了这满身的铜臭,长大了还不得钻到钱眼里”,一道娇柔的声音道。 第二百一十五章 五百只鸭子 她们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是穆知颜离得近就全数听进了耳里。 开始的听着还挺让人开心,为什么说着说着就变了味,穆知颜抬眸望去。 眼前正是初进屋时看见的其中一个年龄与她相仿的姑娘,上身穿嫩黄.色襟边绣大朵团花绫衫,下裳着玉白色月华裙。腰间垂着樱红色蓝田玉噤步,头上簪着一朵婴儿拳头大小的南珠攅花串,并一只小巧的荷花型绿玉步摇。 这一身打扮看着也不像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只是那些话却怎么也不像一个有涵养的大家闺秀能说得出来的。 穆知颜平素虽然寡言少语,但也不是那受得气的人,闻言一张脸就冷了下来。 旁边的芷岸和汀兰也知道这其中根由,芷岸性子泼辣些,没等穆知颜开口就道:“奴婢前儿见了一桩有趣的事,正好讲给姑娘听”。 她特意拔高了声音,于是成功的把前边的主仆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穆知颜知道她的性子,没有阻止任由她说下去。 “那天奴婢上街给老太太买点心,碰见个四十多岁的粗壮大汉竟被个二十来岁的瘦弱男子拿扫把追着满街跑,奴婢好奇就问了旁边看热闹的人,才知道原来这个年轻的男子有两个妹妹待字闺中。” 旁边的人也被芷岸讲的话吸引,侧着耳朵的听。 芷岸没有理会旁人继续道:“那两个小姑娘相貌体态都长得很是标志,导致媒人都快踏破门槛了,只是这家人挑的很所以始终没有定下来。碰巧那一日有人介绍了一个外乡十分有名的员外郎家的公子给她家,这位公子不仅相貌出众,才学也是十里八乡数得上名号的”。 “这对那女方家可是一份打着灯笼难找的好亲事,但公子只有一个,姑娘却是有两个,一时间她们的父母也不知道该嫁哪个过去好,就央着媒人说等两日再给回复。两个姑娘都十分欢喜这桩亲事,因此谁也不肯相让,整日里为这事争吵,闹得四邻都不得安宁”。 “谁知道那员外郎见对方这样优柔寡断又对两个姑娘的人品产生了质疑,于是亲自乔装打扮到了她们的乡上去打听两个姑娘的品性。” 芷岸的声音清脆得似是黄莺啼鸣,加上说话抑扬顿挫,很是吸引人,就连门口的小堂倌儿都探头探脑的听她讲这一桩趣事。 “碰巧那一日就打探到了那粗壮汉子家,汉子是个直性子的人,听说打听那两个小姑娘就道‘这两个丫头好是好,就是一说起话来就像是五百只鸭子。’” “那员外郎闻言回去就退了媒人,不再和这家议亲,这事被两个姑娘的哥哥知道了,那哥哥认定是这汉子毁了自己妹子的亲事,这才有了开始的一幕。” 四周的人都像芷岸投来不解的目光,“这五百只鸭子作何解释?为什么因为这个就退亲了?”旁边一位穿着不显华贵,但是用料却极为讲究的夫人先众人一步问道。 穆知颜始终低头看着架子上的东西,没有理会芷岸的自作主张,但是嘴角却是轻轻的勾起了一抹笑。 芷岸冲着那夫人福了一礼道:“夫人定是大户人家出身的,所以不懂这些,五百只鸭子在一起那是能吵破天的。因为街坊邻居都被那两姐妹的吵闹弄烦了,所以那粗壮汉子才说了这番话出来。员外郎一听就知道这两个姑娘定是那碎嘴聒噪没有涵养的,因此才遣了媒人另谋他家”。 待芷岸解释完大家才是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都露出了一副了然的笑意。 那夫人也笑道:“小姑娘讲的故事倒是着实有趣”。 只是在这一片笑声中,却有三个人笑不出来,就是刚刚说鹊登枝闲话的主仆三人。 这个故事别人听不出来,可巧的是那主仆三人刚刚议论完别人芷岸就扬声讲了出来,这么明显的指桑骂槐三个人要是再听不出来可就真是蠢笨的很了。 中间的姑娘也不再挑首饰了,一张脸涨得紫红的站在那里,她身边丫鬟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其中一个性子冲的直接就冲了过来。 指着芷岸道:“你在说谁聒噪?” 她不出来说话还好,本来店里的客人听完了故事转身都要走了,闻听此言又都再度的望过来。 芷岸一脸不明所以的样子,无辜的道:“我只是讲个前些日听说的趣事呀,并没有说谁”。 只是话刚说完她就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一双眼睛蓦地瞪大,手指缝中流泻出了一丝声音:“啊,莫不是你家姑娘就是我听说的那两个姑娘中的一个吧”。 说完立即换了一副闯大祸的表情,声音陡然拔高,“哎呀,若真是那家的姑娘,我,我,我该死,我不是故意说姑娘坏话的”。 穆知颜背对着她们差点没被芷岸这一番作态给逗笑了,强忍着才让自己没有笑出声来。 “你说什么,我家姑娘才不是你说的那两个劳什子碎嘴的呢”,那小丫鬟急忙的解释道,但解释完就觉有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转瞬就明白自己说错话了,她要是承认那两个姑娘是碎嘴的,刚刚她家姑娘在那说别人坏话又成什么了。 一张脸更是红的彻底,指着芷岸道,“你这小蹄子害我”,话落就冲芷岸冲过来想要打她。 穆知颜这时候不能再做壁上观,突然转身对上那姑娘,语气凉凉的道:“姑娘的丫鬟这样无状也不阻止一下吗”。 那嫩黄衣衫的姑娘听她开口了心里的不爽似是一下子找到了发泄的方向。 “姑娘的丫鬟在那里指桑骂槐都没有阻止,我也不过是有样学样而已”,如此明显的侮辱她还想让她拦着丫鬟,做梦。 穆知颜不怒反笑,“我的丫鬟不过是给我讲了个故事,却不知道姑娘如此的喜欢对号入座”。 店内的客人早就被这边的热闹吸引过来,闻言大悟,原来这黄衫姑娘以为那小丫鬟是在指桑骂槐的说她聒噪,也难怪人家说她喜欢对号入座了,看来也是做过这种事情的。 一时间大家看黄衫女子的眼神就充满了审视和不屑,一个小姑娘学什么不好,竟学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长舌妇。 第二百一十六章 中年妇人 黄衫女子刚刚褪.去红色的脸再度变了颜色,柳眉倒竖,娇喝一声,“你浑说些什么,我什么时候对号入座了”。 穆知颜依旧维持着最完美的仪态,声音无波无澜的道:“即是姑娘没有对号入座,那还管我丫鬟讲的什么故事,你那小丫鬟又作何要动手打人”。 一句话将黄衫女子的辩解堵了回来,让她一时间竟无从反驳,听着旁边客人的窃窃私语,觉得自己的脸都要丢尽了。 店家见场面有些不好看,便出来打圆场,将两伙主仆分别引向两处分开陪着。 黄衫女子努力忽视四周鄙夷的目光,看向穆知颜的眼神就像是淬了寒气的刀锋,穆知颜自是感受到了身后锐利的瞪视,勾唇一笑对芷岸道:“故事讲得很好,这个月的月钱加倍”。 芷岸闻言脆生生的谢了姑娘的赏赐,黄衫女子闻言更是气不平,身后丫鬟连忙抚背帮她顺气。 黄衫女子平静了一会儿才细心打量起穆知颜来,只见她一身装扮并不出挑,就连头饰也不是什么出彩的,看着不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只是一身的气派又不容人忽视,倒是摸不清底细。 但心底总是有些气不过,好歹她也是父母捧在手心的,从来都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 又见穆知颜只是挑了些精致小巧的饰物拿来看,瞧着也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遂对她的身份倒是轻视起几分来,就算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出来的,想必也没什么显赫的门第,否则也不会选这些小而不贵的了。 穆知颜只道六妹年纪还小,太招摇的东西也衬不起来,是以只挑了几件小巧的金饰。 黄衫女子在那里看了一会儿,悄悄的和身边丫鬟不知道吩咐了句什么,那丫鬟看了看穆知颜就出去了。 这一切穆知颜都没有在意,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店家也解了围,这事自然就过去了。 只不过黄衫女子所做的一切都落在了刚刚询问五百只鸭子典故的夫人眼里,夫人向身边跟着的小伙计使了个眼色,小伙计就随着那丫鬟出去了。 穆知颜那边已经选好了,是一对赤金玉兰花坠淡紫色石榴石耳环,那一对小小的石榴石在阳光照射下闪出盈盈光泽,配上质感醇厚的赤金煞是好看。 她这边选好送给穆识月的礼物,还想再看看给祖母买点什么,于是又逛到了其它地方。 在她转身的时候那黄衫女子打发出去的丫鬟回来了,片刻后跟出去的小伙计也从另一道门闪身进来,躬身到那位夫人身边说了什么,夫人朝黄衫女子望望没有说话。 穆知颜看了半天相中了一块指甲大小的祖母绿玉石,颜色透亮清润,正好可以镶在她给穆老夫人新制的额帕上。 天愈加见凉,等她缝制好了送给祖母,冬季的时候就可以戴了。 穆知颜刚要叫汀兰把这块玉石一并买下,身后就有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玉石。 “好你个小蹄子,哪里来的钱买这些东西”,一个嘶哑的声音随之传来,并一把扯过她的手往外拉,口中还嚷着:“定是偷了老娘的钱要买来孝敬你那个劳什子姑母吧”。 穆知颜一下子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眨眼间就被身后一个穿着藤黄.色褙子,脸上擦着厚厚一层粉的中年妇人拉扯着往店门口走。 妇人边走还一边骂着:“都和你说了你那个表哥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还要上赶着去贴人家的冷屁股,我们家的脸都要叫你给丢尽了”。 两个丫鬟连忙上前阻拦,“你是谁,拉我们姑娘去哪”。 妇人长得膀大腰圆的,一挥手就把两个丫鬟甩在了一旁,“你们也敢帮着姑娘违逆我,等回去了一定让老爷找了人牙子来把你们卖了”。 穆知颜近点的时候只带了两个大丫鬟进来,小丫鬟和跟着的婆子都在外边马车边等着,一时间竟是落了下风。 看着那妇人一副蛮横的样子,穆知颜知道自己着了别人的道,眼眸一下子就冷了下来,也不看看她是谁,还敢来招惹。 眼光一扫铺子内,多数人都不明就里的看着她们,只有刚才那位黄衫女子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心中立即就有了计较。 就在被那妇人快要拖到门口的时候,穆知颜突然伸腿一绊,那妇人正用了大力气拽着她走,腿上突然就被东西绊了一下,一个不查就向前扑倒过去。 穆知颜顺势朝她的手上狠咬了一口,妇人在摔倒之前手上吃痛,就松了穆知颜的手。 看清眼前的情势,想想兜里揣着的银子,咬牙就想在站起来,口中还骂着:“你个小蹄子竟敢对你老娘不敬”。 只是她话音刚落后背就是一痛,回头就看见刚还被她拉扯的小姑娘手上拿着一个扫把对着她的头就打了过来,妇人一下子抱住了自己的头,大声喊着杀人了。 穆知颜这一下却是没打下去,大庭广众之下,她还是得顾着自己的形象的。 顺手把那扫把递给了追上来的芷岸,喝到:“给我狠狠的打”。 芷岸刚刚被妇人一把糊到了地上,此刻正是双眼冒火,闻言接过扫把劈头盖脸的就朝那妇人身上招呼过去。 汀兰拉着穆知颜往后站,冷艳看着芷岸在那里大发神威。 本来在那妇人拉着穆知颜要往外走的时候店里就突然多了几个小伙计,看见了那一幕本来是准备上前帮忙,不过几人还没等到近前,情况就急转直下。 看着面前转变了的局面,几个小伙计面面相觑,然后齐齐的又退了出去。 穆知颜这才注意到几个小伙计的动作,不知道他们是奉了谁的命令来帮自己,待看到立在掌柜的身旁刚刚夸芷岸故事讲得好的夫人时心下了然,这位夫人恐怕是这泮月楼的人吧。 颔首冲那位夫人致谢,眼光又望向了尚不觉累的芷岸身上。 只这片刻的时间那挨打的妇人就已经鼻青脸肿,可见芷岸下手之重。 “姑娘准备去哪里”,穆知颜突然出声,店里不明情况围观的人纷纷顺着她的眼神望去。 第二百一十七章 你耐我何 快走到门口的黄衫女子脚步顿住,故作镇定道:“姑娘叫我有事吗”。 穆知颜见到她要偷溜就知道这事一定和她脱不了关系,笑吟吟的道:“姑娘就不好奇这是怎么回事吗,这么急着走莫不是心虚了”,说完看了汀兰一眼。 汀兰看见穆知颜甩过来的眼色就出去了。 四周的人没想到今日还有这样一桩热闹看,纷纷放下手中的东西看着中间的几人。 站在掌柜的身前的那位夫人更是寻了一张凳子坐下来,做好了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黄衫女子迈步还要走,刚刚出去的汀兰就带了两个婆子进来挡在了她的面前。 黄衫女子这才觉察到事情的不妙,她原只想着找个人让她出出丑,那妇人大多是把她拉到门外也就可以功成身退了,却没想到这女子如此泼辣,竟将那妇人给打了。 眼下还拦着自己,看来今日是踢到钉板上了,现在再不走一会儿就真的走不出去了。 “我对你们的热闹没兴趣,给我让开”,黄衫女子的脸色青得吓人,两个婆子得了汀兰的指示哪里肯让,山一样就立在那里。 穆知颜莞尔一笑,“姑娘要是不心虚就留下做个见证”。 黄衫女子身后的小丫鬟上前一步喝到:“你自己不检点勾搭自己表哥被老娘找上门,留我们做什么见证,哪个愿意理你家这腌臜事”。 说完扶着黄衫女子就要离开,穆知颜却冷喝一声,“芷岸,把那个婆子拖过来”。 芷岸连拉带拽的把那妇人拖过来扔在了黄衫女子的面前,正好挡住了黄衫女子的脚步,这下子她是真的走不掉了。 穆知颜见黄衫女子走不脱了倒是和颜悦色起来,自袖中掏出了一锭银子,在趴在地上的妇人眼前晃了一晃。 妇人正捶地嚎哭,直嚷着没天理要杀人了,陡然见了面前的银子眼睛一下子亮了。 穆知颜扬着笑道:“乖乖说实话,这锭银子就是你的,不然咱们就上知府衙门走一遭”。 妇人本就是被人用二两银子雇来的,却没想到碰见个这样厉害的主,见还有银子赚哪里会放过,再听说不招了就要去衙门,立即吓得不敢再乱说话,挂着一张五眼青的脸扯着青紫的嘴唇道:“都听姑娘的”。 围观的众人听了这话哪里还不明白刚刚就是一场闹剧,只是店内吵吵闹闹的,就连门外路过的都有那好奇的凑过脑袋来看。 黄衫女子这下子是真的慌了,看了刚才出去的小丫鬟一眼,小丫鬟立即后退想跑出去,却被早就盯着她们的汀兰一把拦了回来。 穆知颜没有管她们这里,对着那妇人道:“你说你是我娘?” 妇人现在哪里还敢坚持那一番说辞,连连摇头道:“小妇人不敢,求姑娘饶了我吧”。 “那你来抓我是受人指使的了?赶紧都说了,我可没那个耐性和你在这磨牙”,看着门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穆知颜也不想成为别人眼中的热闹。 “是她”,妇人指着黄衫女子身后被汀兰拦下的丫鬟道。 “是她找我说进来把您拖出去,到门外无人处就说是认错了人,我说的那些话可都是她教我说的,我一听这么简单就有二两银子赚就答应了,这事和奴家无关呐。” 被她指着的丫鬟一张吓得惨白,尖声道:“你胡说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你,还敢往我身上泼脏水”。 只是她这辩白有多无力大家都看得出来,刚刚她家的主子就和人家起过冲突,现在那妇人谁都不指正,偏偏指着她,这事八成就死她做的。 不过下人也是看主子脸色行事,想来还是那个黄衫姑娘气不过刚才的丢人报复这位绿衣姑娘呢。 穆知颜站起了身,一张脸再没有了刚刚的盈盈笑意,向着那黄衫姑娘走去。 黄衫姑娘也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但想着刚才穆知颜挑选东西时的畏畏缩缩,想来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心中倒是安定了些。 穆知颜在她面前站定,“姑娘不想和我说一声抱歉吗”。 她也不是那得理不饶人的,只是这姑娘行径委实狠毒,女子的名声有多重要,她随意找个人就污蔑自己不检点,让她道歉已经是最宽容的了,要不是顾念着自己在京师已经得了悍妇的名声,她何苦要这么委屈自己。 可是她的宽容却被人当做了好欺负,黄衫女子见她折腾了许久竟只是要个道歉,这不就是底气不足不敢和她叫板吗,于是更加觉得这人没什么本事。 “如果我说不呢,你能耐我何”,黄衫女子挑衅的扬了扬眉。 穆知颜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宽容,却不想碰见这么个不识时务的,霎时间心中的怒气就有些压不住了。 咬着牙道:“既是姑娘说不,那我就自己讨了”。 芷岸和汀兰同时上前一步,想要阻止穆知颜接下来的动作,无奈还是慢了一步。 “啪”的一声脆响,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这绿衣姑娘说的自己讨是什么意思,就见她利索的抬手一个耳光就扇了过去。 穆知颜这一下的手劲儿可不小,黄衫女子不查之下竟是差点被她掼摔到地上,倒是多亏了还坐在地上的那妇人挡了一下才没有摔倒。 这下子场面更乱了,黄衫女子身后跟着的两个丫鬟连忙上前扶住自家姑娘。 其中一个身材稍微高挑的冷脸怒道:“你们是什么人,我家姑娘可是知府佟大人家的表亲,你竟敢如此的无礼”。 穆知颜差点没被她这不自量力的话逗笑了,自己惹了事打不过就想回去找大人来撑腰,当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吗。 但随即又想到了什么,佟大人家的表亲?该不会就是上次佟夫人给她介绍的谢家吧。 这事还真是巧了,这位黄衫女子正是谢家公子的妹妹,那位谢夫人的亲生女儿。 穆知颜的脸色随即就不好看了,两家虽然结亲不成,但好歹也没有什么矛盾,如今她和谢姑娘闹出今日的事,别人还不知道得怎么传呢。 围观的人却为穆知颜捏了一把汗,看那黄衫姑娘的样子就不是那能饶人的,人家可是知府大人家的表亲,看这小姑娘的脸色不善,想来是被对方的身份吓到了吧。 穆知颜这里还尚在犹豫是该继续追究,还是看在原本和人家哥哥议过亲的份上放她一马时,一道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这是怎么了,这么多人堵在门口,还做不做生意了”,这声音有些大,以至于整个店内的人都听到了。 穆知颜却觉得这声音听着有些熟悉,回头望去,一道还算熟悉的身影从门口的人群中挤了进来。 第二百一十八章 盛情邀约 这家泮月楼是亦是金家的产业,归在金霖的大哥名下,而金霖今日过来是来找他母亲的,只是没想到才到门口就看见了围在门外看热闹的人,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等他从人堆里挤进去时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屋内的穆知颜,眉毛一皱,她怎么在这里。 再看看和她站在一起的几个人,发觉气氛不是很对,他没有冒失的上前打招呼,绕过正中的几人大踏步走到了掌柜的面前。 小声问:“这是怎么了”。 坐在掌柜身边正喝茶的夫人头都没有抬,轻声道:“别说话,坐下自己看”。 金霖抬眼看了看穆知颜,又看看自己的母亲,摸摸鼻子坐下了。 穆知颜看见金霖进来的那一刻突然有了一种羞恼的感觉,这样被他看见和别人吵架,是不是有点损害她的形象。 毕竟在金霖这个敢偷听小姑娘讲话,又对六妹劝酒的人面前,她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只是过了今日,想必她这种感觉就不复存在了吧。 容不得她多想,那位谢小姐此刻正捂着自己挨打的脸瞪着她,脸上还挂着盈盈的泪珠,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样子。 “你怎么能随便打人,今天这事我跟你没完”,表情虽是委屈的,但说出的话却是无礼的。 她这一句话勾回了穆知颜的思绪,这才记起自己该怎么处理眼前的局面。 只是这位谢姑娘说的是什么话,自己还没找她算账她倒是先撂下狠话了。 穆知颜双手背在身后轻轻的摩挲着,说实话,打人自己的手也很疼。 但口中却毫不服输,鄙夷的道:“你不道歉还不让我自己讨回来,这是哪家的道理”。 谢姑娘狠狠的剜了她一眼,咬牙道:“你给我等着”,说完就带着两个丫鬟转身就跑了出去。 穆知颜在见到金霖时被打断的火气又冒了出来,她倒是要看看佟大人是不是能来给她做主,不自量力。 她有底气但是别人不知道,这不就有好几个在店里的客人善意的提醒让她赶紧走,毕竟佟大人是凤阳府的最高长官,得罪了佟家的人还能得什么好。 穆知颜倒是不在乎这个,只是也没有必要和她们解释,只淡笑着谢了几人的好意。 然后莲步款款的到了金三少和那位夫人的面前,欠身道:“多谢夫人刚才的出手相助”。 然后又冲金霖点头招呼了,“金三少”。 金霖回以一礼,金夫人没想到这姑娘和自己的儿子竟是相识的,诧异道:“你们认识?” 金霖不得不给自己的母亲介绍:“这位是青阳街穆家的二姑娘”。 穆知颜凝眉想了一下,这位可能就是金三少的母亲吧,于是道了一声“金二夫人”。 虽然她来凤阳没有多久,但也知道金霖是金家二房的儿子,那眼前这位就是金家二夫人了。 金二夫人听说她是青阳街穆家的人,立即就知道这姑娘是有恃无恐了,难怪打了那位黄山姑娘也没有一丝惧意。 “穆二姑娘好胆识”,金二夫人从小在商户人家长大,最是见不得那些官宦人家开口闭口规矩礼仪的,活的最是洒脱恣意,所以对穆知颜这不羁的性子很是欣赏。 再想到自己这个身边连只母蚊子都不想有的性子竟也有认识的姑娘,对穆知颜一下子就热情起来。 “穆二姑娘若是不急着走,不如陪小妇人用杯茶吧。 穆知颜当然不急着走,她还要在这里等着那位谢姑娘搬了救兵来呢,老虎不发威就当她是病猫,背后诋毁六妹妹不说还敢招人陷害她,她定是要让那位谢姑娘折戟而回挫挫她的锐气。 “夫人盛情邀约,小女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穆知颜笑着谢过金二夫人。 倒是坐在一旁的金霖有些不舒服了,母亲那一副婆婆看儿媳妇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他们可只是仅仅有过两面之缘而已,您老人家可不要乱想啊。 想到母亲对儿媳妇的渴望,金三少觉得自己今日来这里就是个错误。 再说离开泮月楼的谢家姑娘谢芙,几乎是一路抹着眼泪进的佟大人在明和街的府邸,府中的下人都不免惊讶,谁这么大本事把表姑娘惹哭的啊。 要知道这位表姑娘平时嘴甜的很,虽只是个远房的表亲,但是把夫人和大小姐哄得像那乖顺的猫一样,娇儿一般疼着,还没见谁敢给她气受呢,今儿倒是奇了。 谢芙一路冲进了佟悠悠住的院子里,连丫鬟要通报都没让直接就闯了进去。 佟悠悠正在挑选新购置的几盒胭脂,佟夫人只有这一个嫡女,所以平时也是千骄万宠的,好的东西都是她挑完才会送去其他庶女的房里。 谢芙就这样闯进来,一惊之下手里的胭脂差点没掉了,这可都是从京城带回来的好东西,幸好身旁的丫鬟眼疾手快的扶了她的手一下,那胭脂才幸免于难。 待看清闯进来的人是谢芙,佟悠悠的火气蹭的一下子就上来了,“你要作死啊,撞掉了我要你好看”。 谢芙也知道自己冲动了,拉着佟悠悠的手道:“表姐不要生气,妹妹给你赔不是”。 因为一路是哭着回来的,所以她的眼眶还红肿着,这一说话佟悠悠就发现了。 “你这是怎么了,谁给你委屈受了”,佟悠悠一边就着丫鬟的手将那几盒胭脂放到一个黑漆木常青藤的盒子里一边漫不经心的问着。 谢芙闻言眼泪又掉下来了,哭哭啼啼的道:“表姐,我,我让人给打了”。 佟悠悠听了这话愣了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只是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这谢芙好歹也是她的表妹,谁吃了豹子胆连她佟家的人都敢欺负了。 “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佟悠悠把手里的胭脂交给了丫鬟坐下来听谢芙讲事情的经过。 谢芙就示意一旁的丫鬟把今日发生的事讲给她听,但是没有说是她在背后说穆家姑娘闲话的事,毕竟她还不知道打她的人就是穆家人,只以为那人是故意找茬的。 佟悠悠听了后骂道:“你好歹也算是大户人家出身,有本事害人没本事收拾烂摊子,要是我也得打你,你这是活该”。 第二百一十九章 如此投契 “表姐”,谢芙一听这话眼泪珠子更是掉的厉害。 “好了好了”,佟悠悠不耐烦的瞪了她一眼。 “有哭的力气为什么不把那一巴掌甩回去,好歹你也是佟家的表姑娘,让人家这么欺负就只知道跑来和我哭”,她父亲怎么说也是凤阳的知府,在这凤阳城敢得罪佟家的人还真是没有几个。 “而且那么多人看着,我这不也是怕给表舅舅抹黑吗,毕竟表舅舅作为这凤阳城的知府老爷,名声很重要”,谢芙一副为了佟大人声誉隐忍的模样倒是让佟悠悠有些不爽了。 “叫人家欺负到头上就不是给我父亲脸上抹黑了?你这样别人只会觉得我佟家好欺负”,说罢一拂衣袖站了起来。 “我倒是要看看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胆子,带上两个婆子和我走”,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是不是看她最近闲的慌。 泮月楼二楼靠里的一间屋内,此刻正是香茗气浓之时,一道温婉的女声在抑扬顿挫的讲解着。 “以热牛乳含糖入碗,待风凉后凝结成膏状,以上覆酥皮者为最佳。亦可置杏仁片、核桃、瓜子等物在其中,其味鲜美。”金二夫人正孜孜不倦的和穆知颜讲解着糖蒸酥酪的做法。 “可惜现在盛夏已过,若还像前一段那样的酷热天气,也可以以冰团围使其冰凉入口更为爽嫩。”两人从开始的品茶到小点再到如今的讨教做法,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两炷香的时间。 金二夫人却像是找到了知音一般,喋喋不休的说起来没完。 金霖窝在房间角落里的另一张桌子上竟是一句话都插不进去,母亲平日就爱鼓捣这些小东西,从开始的难以入口到现在的略有小成,这一直是她最值得炫耀的东西。 总是爱拉着别人没完没了的讲个不停,恐怕过了今日这位穆二姑娘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不过他偷偷的打量穆知颜,却未见她有一丝不耐之色,反而一直笑吟吟的倾听着,还不时的应上两句,甚至还提出了更加可行的做法,惹得金二夫人脸上都笑开了花,直说两人是难觅的知音。 穆知颜对这位健谈博识的夫人所说的东西也是甚感兴趣,自那次穆识月鼓捣出个什么五色饮给大家喝,她就对亲自动手做这些东西来了兴趣。 没想到这些小食真的比制香更容易上手,所以最近闲暇的时候也爱做这些东西,因此她对金二夫人说的这些东西才大感兴趣。 就在金霖咳了第六次的时候金二夫人终于觉察到自己今日说的有些多了,端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 “没想到你我竟如此投契,希望穆二姑娘不要嫌弃我身份低微,有什么用得到小妇人的地方尽管开口”,金二夫人终于结束了自己的侃侃而谈客气的道。 “夫人说的哪里话,您今日教给晚辈的这些可都是您钻研许久得出来的,夫人不嫌弃我把您的成果据为己有就已经是对知颜的抬举了,我可是占了您的大便宜呢”,穆知颜很喜欢金二夫人这有什么就说什么的性子,还不为自己只是一介商户的身份自怨自艾,落落大方的和人相交。 金霖握着扇子的手略顿,原来穆二姑娘的闺名叫知颜,穆知颜,倒是个好名字。 金二夫人脸上的笑意更浓,“穆二姑娘已经耽搁的许久,不如先回府吧”。 过了这么久穆知颜心里的气也去了七八分,又和金二夫人聊的这么好,如果真在这里等着谢姑娘来不免又得有一番争执,影响人家的生意就不好了。 “夫人说的是,时间也不早了,再晚回去一会儿家里人就该担心了。既是这样,知颜就告辞了,以后有不懂得再来找夫人讨教”,穆知颜起身向金二夫人施了一礼。 “好好好,欢迎之至”,金二夫人越看这小姑娘越喜欢。 斜睨了漫不经心坐在一旁的儿子一眼,眼珠一转忽然抚着额头又坐回了椅子上。 穆知颜被骇了一跳,连忙上前询问,金霖也起身过来看。 金二夫人摆摆手道:“无妨,只是坐的时间太久了站起来有些头晕”。 说完望着金霖道:“我就不下去了,霖儿帮我送穆二姑娘下去吧”。 金霖忽然就知道自己母亲的打算了,额间仿佛有黑线划过,就说他不能和女子有接触,否则母亲就会想东想西的。 穆知颜不知道这些当然不会在意,欠身道:“那我就告辞了,夫人好好休息”。 然后转身对金霖道:“有劳金三少”,然后就先一步走了出去,金霖在穆知颜转身后就看见了自己母亲眼中流泻的一抹得逞的光芒,狠狠的皱了眉头才跟着穆知颜出去。 顺着楼梯往下,还没等转弯就听见了一道极其不悦的女声。 “哼,装的一副娴静淑雅的样子,也不过就是惹了祸就跑的胆小鬼。我不管,事情是在你们店里发生的,现在人找不到了,你们是不是该给我一个交代”,穆知颜立即听出了这是那位谢姑娘的声音。 想必是店家得了金二夫人的指示没有说出她就在楼上,只是这位谢姑娘也不讲理了些,发生矛盾的事她们两个,和泮月楼有什么干系。 刚刚消下的火气又有了冒头的趋势,穆知颜抬腿就要往下走,却忽然被人从后边拉了一下。 转头看竟是金霖在后边拉住了她的衣袖,看了看拽着自己衣袖的大手再抬头看看金霖。 金三少的耳根忽然飞起了一丝红晕,连忙像碰到了烙铁一般送来了拉着人家衣袖的手,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失礼。 然后小声道:”穆二姑娘稍后片刻,我去把她们打发走”。 穆知颜没想到他会主动出面帮着解决这事,想想谢姑娘是故意来挑衅的,自己还是避开一点好,虽说不怕她,但也不喜欢和人争吵。 于是福了一礼后侧身让金霖过去,金霖见她肯退让,并没有一定要在这里争个高低心中暗赞她的通情达理。 穆家的家世背景他又怎会不知,一个凤阳知府她不是惹不起,所以穆二姑娘这完全是给他面子,于是也不犹豫便拾级而下。 第二百二十章 就是她打我 掌柜的也有一点不高兴,这小姑娘也太无理了些,你自己做了那害人的事被人拆穿还能怪到店里来,简直是蛮不讲理。 他有怎么不知站在这姑娘身后的人是谁,不过金家在凤阳雄踞多年,也不是谁都能欺负上门的,如今他占着理更是不会怕她。 “姑娘这样说就有些过了吧,你们在这里争吵扰了我店里的生意不说,如今倒是找我们要人,我们开店迎的是八方客,赚的如意财,不是那官府衙门,姑娘要找人还请出门右转”,一道清越的声音从几人身侧传来。 侧目望去就看见一位身穿青竹彩晕锦袍,腰缠湖蓝鱼纹腰带,头戴青玉冠的少年袖手从二楼走了下来。 谢芙记得这男子,先前她和那绿衣女子争吵的时候他就从外边进来了,不过那时也没有闲心去观察他,如今再一看,这人的相貌竟是如此清隽雅致,惊一下子看呆了。 佟悠悠倒是认得金三少,她父亲在凤阳做了六年知府,这之间没少和金家打交道。 不过她一个后宅女子也只是见过金三少几面,两人并没有过交谈,所以也算不得熟人。 “原来是金三少,我道是谁的口气这么大”,佟悠悠冷冷的道,她刚才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站在这里就是为了给谢芙撑腰的,所以金三少说的话她听着很刺耳。 金三少走到了几人面前,拱手道:“岂敢岂敢,在下不过实话实说而已,佟姑娘若是觉得实在找不到那人,我们金家倒是不介意帮忙”。 这些年她们佟家收金家的钱还收的少吗,没道理拿着他金家的钱还要金家的人在他面前做小伏低吧。 金家能做到如今这一步,也不是就指着他一个佟大人,虽说人家是官金家是商,但要是拼起人脉来,不见得金家就会落败,不过是本着和气生财不想太较真罢了。 况且今日她们得罪的还是穆家的人,所以金霖更是有恃无恐。 佟悠悠瞪着金霖竟无言以对,这本就和泮月楼无关,她要是硬往人家身上栽也说不过去。 “可否请金三少告知今日那打人的姑娘是谁”,这一次的语气就比刚才和缓多了,冤有头债有主,她佟悠悠即是跑了这一趟定是要把那人揪出来的。 而一般有点身份的人家来买了东西当然不会自己会账,而是会让铺子把东西送到自己的府上再结账,听谢芙说那人是在泮月买了东西的,所以想要知道她是哪家的只要问问掌柜的即可,这也是刚才谢芙向掌柜要人的初衷,不过是被金三少曲解了她的意思。 “这是客人的隐私,我们打开门做生意不能不讲诚信,还请佟姑娘不要为难在下”,金三少当然不会告诉她。 “你……”,佟悠悠没想到金霖连这个面子都不给,一时间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其实在金霖下楼时穆知颜就有些后悔了,这事是她惹下的,却让金霖去帮她担着,心里怎么想都有些过意不去,金家不过是一届商户,对上知府又能有几成胜算。 万一再给他惹上什么麻烦,那岂不是就对不起这母子俩对自己的维护。 这样想着,穆知颜就叫了旁边一个小伙计过来,悄声的问了他一句话,而后就带着丫鬟和那小伙计走了。 佟悠悠这边却觉得自己被金霖给轻视了,语气冰凉的道:“金三少,我表妹在你们家铺子里被打了,这事你们金家就没有一点责任吗”。 金霖也知道这位佟姑娘在凤阳城素来跋扈,也不想和她多纠.缠,索性退了一步道:“虽说这位姑娘挨打的事与我们无关,但进门既是客,且还有你佟大小姐的面子在,今日二位在小店买东西全部只收九成银子,就算是我给姑娘压惊了”。 要知道泮月楼的东西价格可不低,所以减了一成也能省不少银子。 但说到底金霖还是不了解女人,尤其是有钱人家的女人,在她们眼里颜面比金钱更重要。 再有,即便是九成,难道就不要花钱买吗,说到底金家也没有亏什么,不过是少赚点钱罢了。。 所以佟悠悠听了这话非但没有消气,反而更是怒火中烧了。 “金三少当我们佟家是那些个破落户吗,给点银子就能打发了”,她冷哼一声道。 金霖以为自己已经做出了足够的让步,这位佟小姐居然还不买账,这事追根究底又跟他们泮月楼有什么关系。 刚想出言讽刺她要是不满意就请随意,就有一道熟悉的女声在门外响起。 “佟家家大业大的又怎么会看上那点银子,金三少这是自作多情了”,话音落,穆知颜的身影出现在了泮月楼的大门外。 谢芙一眼就认出了她,指着她和佟悠悠叫道:“表姐,就是她打的我”。 金霖看着出现在面前的穆知颜,不是说好了他帮忙解决吗,这个女人怎么又跑出来了。 不过她自己愿意出来,那就没他什么事了,刚才也不过是想着她毕竟是个姑娘家,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太强出头的好,但既然人家不在乎,他就只能后退两步看热闹了。 她从前门进来,想必是不想牵连到自己,没想到一个姑娘家还挺有担当的。 佟悠悠看清面前人的相貌时顿了一顿,打人的竟然是穆二姑娘,这凤阳可是够小的,谢芙随便一碰就碰见个大人物。 她佟悠悠在凤阳完全可以横着走,只除了穆家和韩家人面前,虽说她不至于上赶着巴结,但也不能和这两家有什么矛盾。 “穆二姑娘,怎么是你”,佟悠悠勉强的扯起了一抹笑。 谢芙听见这一生穆二姑娘愣了一下,这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侧头想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不会就是表舅母替哥哥介绍的那位穆家二姑娘吧。 谢芙知道自己这次是踢到铁板上了,要知道当初佟夫人给哥哥说媒就是要攀上穆家的,一时间就有些慌乱不知所措了。 穆知颜神态自若的走到她面前,“听说佟姑娘正在寻我,是带着你表妹来道歉的吗”。 第二百二十一章 母蚊子 谢芙在佟悠悠身后悄悄拽了她的衣襟一下,想说还是先离开吧,但穆知颜已经站在了二人的面前。 眼下的状况有些尴尬,佟悠悠拨开了谢芙做小动作的手, “没想到和我表妹起冲突的人是穆二姑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这之间应该是有什么误会吧”,谢芙只说是穆知颜挑衅在先,所以佟悠悠只以为自己这样大度是给足了穆二姑娘颜面。 “既然佟姑娘说是误会那就是误会吧”,穆知颜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不过是那位谢姑娘太过跋扈有些看不下去才等在这里的,如今佟悠悠先低了头她也不能追着人家计较。 “不过还是想告诫姑娘一句祸从口出,我穆家的姑娘不是谁都能诋毁的”,穆知颜绷着一张脸望向谢芙。 谢芙这时要是还不明白这场矛盾因何而起那就是傻子了,闻言一张脸唰的就红了,连忙低下了头。 佟悠悠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谢芙可是没有说过她还说了穆家姑娘的坏话,这就难怪穆知颜和她找茬了,她惹了人家不知道还敢害人,真是个惹事的家伙。 转头狠狠的瞪了谢芙一眼,喝到:“原来是你惹事在先,还敢怂恿我来给你出头”。 然后才堆了笑意对穆知颜道:“我不知道是我表妹冒犯在先,在这里代她赔不是了,希望穆二姑娘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和她计较了”。 佟悠悠觉得自己从小到大都没有这么丢人过,本来见道穆知颜时还想着虽然表妹害了她,但她不也毫发无损吗。 谢芙挨打却是不争的事实,自己勉强也能占些上峰,现在才知道从始至终就是谢芙的不对,一下子觉得自己都快没脸见人了。 穆知颜点到为止,也不想在这里和她多说什么,免得再影响人家的生意。 “今日这事就到此为止吧,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穆知颜顺着佟悠悠的话说道。 然后转头面向金霖欠身道:“耽搁了贵店的生意,在这里和您赔不是了”。 她这样一说佟悠悠的脸就红了,是她无理取闹在先,如今竟叫穆知颜抢先一步显示了她的风度。 不落人后的也上前一步,“今日多有得罪,请见谅”。 金霖左手执扇,有韵律的敲击着右手掌心,心知穆知颜已经给足了自己的面子,当然不会拒绝她的好意。 “两位姑娘客气了,和气生财,只望日后常来光顾蔽店的生意就是某之荣幸”,金霖半真半假的客套着。 佟悠悠今日丢了颜面,也没有心情在这里多待,寒暄了几句就提出告辞,然后拉着谢芙灰溜溜的走了。 回去后免不了将谢芙一顿数落,并要她父母严加看管不要再让她出来惹祸,此乃后话不提也罢。 但说泮月楼内,穆知颜再一次向金霖施了一礼,“金三少今日之维护知颜铭感在心,但容他日再报”。 金三少收起手中折扇,拱手还了一礼:“姑娘客气了,我也没帮上忙,还不是仗着姑娘的身份才将那两人打发了”。 说完不由自嘲一笑:“金某不过是一介小小商户,能为姑娘出头也是在下的荣幸”。 金霖这话不是说假的,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自古民不与官斗,就算他金家在凤阳能用钱帛解决一切事情,还不是门路走的好。 如若没有强有力的靠山,真的得罪了那些掌权之人,一只手就能让整个金家不复存在。 对于这些穆知颜还是能理解的,犹在京师的时候,遍地的王权子弟、高官家眷,穆家委实不算是数一数二的,是以也常常在面对一些人的时候卑躬屈膝,世情如此谁也不能改变。 “金三少过谦了”,她只能不疼不痒的安慰一句。 两人正说着话,掌柜的就把穆知颜选好的两件饰物装好送了过来,“我们二夫人说和穆二姑娘一见如故,这两件就送给姑娘做见面礼了,还望姑娘能够笑纳”。 穆知颜诧异金二夫人竟如此大方,“金二夫人客气了,如此贵重的礼物知颜愧不敢受,还请掌柜代为转谢,但是该收的钱还是一定要收的,否则以后我都没有脸面来见她了”。 一旁的金霖脸色微变,斜睨了掌柜一眼,掌柜的头就低了又低,心道东西又不是我要送的,您老人家看我做什么。 口中喃喃的道:“穆二姑娘就不要和我们二夫人客气了,这东西要是送不出去夫人会怪罪我的” 无功不受禄,这东西穆知颜怎么好收。 “夫人的好意知颜心领了,山高水长,以后有的是机会,夫人若是想送,下次再来您这里给我个最高优惠就好“,她再一次拒绝了金二夫人的好意。 金三少听了这话悄悄的透过袍角的遮掩踢了那掌柜一脚,这一动作却被正欠身的穆知颜看在眼里,心中不免好奇这两人打的什么哑谜。 掌柜的这才收了心思道:“即是如此那小的就代二夫人说一声欢迎穆二姑娘常来做客”。 穆知颜应下后带着心中细微的疑惑离开了泮月楼。 金霖一直目送着她的离开才噔噔噔几步踏上楼梯,果不其然的在楼梯的转角处看见了倚墙而立的金二夫人。 “娘,您这是要做什么“,金霖颇为无奈的看着笑得无比诡异的金二夫人。 金二夫人白了他一眼,“看你身边的母蚊子”。 就在众人都沉浸在这种难得的轻松氛围下,韩家却是愁云惨淡,韩家的姑娘们就连走路都不敢大声,生怕招惹到韩老太爷和韩大老爷的怒火。 福宁堂外院书房内,韩大老爷一脸铁青的跪在地上,身边还有一方已经摔破的砚台,他却像是已经察觉不到似的只是埋头不停的叩首。 口中还不停的说着话:“都是儿子的错,还请父亲保重身体,儿子一定会将那东西寻回来的,否则必会以死谢罪”。 韩老太爷坐在书案后边的太师椅上,身边一位中年妇人正不停的帮他抚胸顺气,听到韩大老爷说的话老太爷仿佛气的更狠了,转头找了一下,只看见身边摆着的洗笔架,顺手就抄起来砸了下去。 第二百二十二章 诱敌之计 “你个孽障,说什么以死谢罪,真的找不回来咱们全家都得陪着你一起去死,还不如我今日就打死了你图个清静”,这话说完老爷子又是不停的喘了起来。 洗笔架堪堪的砸在韩大老爷的膝头,万幸没有伤到,他的一颗头深深的伏在地上,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他早就说过这是掉脑袋的事情,偏偏父亲和二弟野心大,总是说与其这样缩在凤阳还不如赌一把,瑾妃娘娘也是写了书信过来叫他们一定帮三皇子一把。 可是如今出了事,瑾妃远在京城,三皇子又去了淮北,东西亦不是在他手里弄丢的,就算是自己再不争气,好歹没给家里惹过什么麻烦,凭什么现在出事了父亲只知道和自己发脾气。 抱怨归抱怨,韩大老爷绝不会在父亲气头上触他的眉头。 而在韩大老爷的身侧还站着一个身材高挑,却瘦得只剩皮包骨的中年男子。 这人是三皇子身边最得力的手下,也是韩老太爷一个远房的侄儿名为韩莒,从三皇子幼时起就跟着他的。 这次三皇子查两淮盐场案他也是跟随者之一,只是韩家这边出了这样大的事,一时间没有得力的人手能够帮忙,三皇子那边又走不脱,只能把韩叔派回来帮忙。 “这些天堂兄和嘉哥儿一直守着两道城门,一点的蛛丝马迹都没有放过,却是一点收获也没有。侄子猜想着是不是咱们追得太紧,以至于贼人为求稳妥一直不敢露面”。 穆老太爷靠在那中年妇人身上没有说话,但也摆摆手示意韩莒继续说。 得到首肯的韩莒慢慢道:“与其这样浪费时间把那贼人吓破胆不敢再露面,是不是我们可以来一出外松内紧,让他们放松警惕,待他们觉得危险不在了再次露出头来的时候我们才好抓住”。 随着韩莒的话,韩老太爷的身子也慢慢坐起来,沉思了片刻觉得侄子的话很有道理,毕竟已经严查了这些时日依然无果,很有可能就是这样。 “说的有道理,那你看眼下该怎么办”,韩老太爷觉得自己憋闷的心里似乎有些舒展了,这个东西一日不找到就像是悬在头上的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 “我觉得不如先对外宣称丢的东西已经找到了,再暗地放出话给可能知道此事的人说丢的是一本假账册,这些日子大肆追查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韩莒有条不紊的道。 穆老太爷有些没明白他的意思,追问道:“这是何意?” 韩莒自顾自的寻了一把椅子过来坐下,呷了一口桌上的茶才道,“伯父觉得能偷着账册的会是什么人,普通人求的无非是钱财,但您看,府上的钱财可是一点损失都没有,偏偏丢的只是一本账册,也只有知道这本账册比钱财更重要的人才会偷”。 “既然知道这账册的重要性还来偷,一是要针对咱们韩家,针对咱家背后的三皇子和瑾妃娘娘,二就是以此作为筹码提要求。就第二点来说,即是要做筹码,当然得抛出点东西好跟我们提条件,可已经时隔十余天没有动静,想来第二种可能性很低。” “那么回到第一种,如果特地针对咱们家,现在东西已经到手,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账册呈递出去,在这些天的严防死守下想要把东西带出凤阳应该是很难的事情。” “所以侄儿的意见,不如我们暂且停下对城内的搜查,先让贼人的警惕性放低,待他觉得韩家已经放弃,是时候可以转移账册的时候,咱们就抓住他的机会就更大了。” 韩老太爷对此倒有些不明白,“这主意虽然好,要是让贼人趁着我们松的时候逃脱了不是追悔莫及”。 “伯父放心,这次我回来三皇子让我带了不少的人,他也知道此事的重要性,所以您不必担忧”,韩莒对于自己亲自培养出来的人很有信心,他就不信,只是一个小小的凤阳还能逃脱他的五指山。 有了韩莒的一番分析和协助,韩劳太爷这才觉得自己的心能落回到肚子里了。 而夏奕这里,早在韩莒还没入凤阳城就已经得到了消息,破晓院内,夏奕自己和自己下着棋,但是心却是在韩莒身上。 这人的本事他早已领教过了,周衡之前差点泄露了行踪就是他最先察觉的,的确是个难产的角色。 不过他夏奕也不是吃素的,毕竟他要留在凤阳的时间还很长,可是三皇子那里却是不能长时间离了韩莒这个大管事的。 韩家这些日子大张旗鼓的找账册,甚至连悬赏通告都发出来了,可是他们却想不到越是这样就越会将这摊水搅浑。 本来韩家丢了东西大家能想到的也不过是胆大的宵小,可韩家越这样在有心人眼中就越是心虚,如今闹得满城风雨,他就不信韩莒还有什么回天之力。 而且那东西也根本就不再任何人身边,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东西他早在得手之后就藏在了韩家宗祠之中,他就不信韩家的人会想到东西还在自己家里。 而宗祠除了每年祭祖的时候都不会有人过去,韩家祭祖的日子他早已打探清楚,才刚刚过去不久,所以他毫不担心会被人发现。 不过就算是被发现了也无妨,这次韩家已经乱了阵脚,他的短时期目的已经达到,至于罪证吗,既然他能得手第一次,那就会得手第二次,所以他丝毫不担心。 而且,现在还要用三皇子制衡六皇子以防他一家独大,所以就算在他手里也不会交出来,须得等时机成熟。 夏奕觉得自己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四川那边交给了方子昱,武安将军那边周暻泽亲自过去了,他这边的事已经了了,接下来只需要把信传给周暻泽,等着他那边部署好了就可以双管齐下了。 “东川”,夏奕放下手中棋子轻唤了一声。 话音刚落,窗外立时就有一道黑影闪现,“公子”,低沉暗哑的声音传来。 “传余末过来”,夏奕沉声吩咐道。 没有得到回音,但窗外的身影已然消失。 第二百二十三章 礼部尚书 穆识月这些日子一直忙着铺子里的事,自几家名为鹊登枝的店铺重新开张后,她的日子似乎就忙起来了,而穆宸轩几乎是每日必到芳歇院和她说铺子中的情况。 不无意外,穆宸轩于经营商很有天赋,开张那天一炮打响后,鹊登枝的名号一日之间就遍布了凤阳城每一个角落。 到今日已经半个月过去,穆宸轩按惯例到芳歇院和穆辰琦、穆识月兄妹一道用晚膳。 阳光金色的影子投照在窗棂上,天空又高又远,坠着大朵洁白的云朵,树影婆娑、斑驳。 庭院内的小丫鬟挥舞着手中扫把,拾起满地金黄。 秋天,就这样不期而遇了。 “六妹有些偏心啊”,穆宸轩望着穆识月刚刚剥好放在穆辰琦碗中的一只胡椒醋鲜虾凉凉的道。 穆识月眼睛都没有抬一下继续手中剥虾的动作,“能者多劳,三堂兄又哪里需要我来献殷勤”,她已经吃饱,坐在这里无非是陪着二人罢了。 穆宸轩身体后仰眯着眼睛道:“本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既然你这么不上道,想想还是算了吧”。 话音刚落,面前就多了一只剥好的虾子和一张谄媚的脸。 “三堂兄日日辛苦操劳,能为您效劳是小妹的福分”,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是她穆识月在心中告诫着自己。 “我也要听好消息,三哥快说”,穆宸轩面前又多了一只虾,竟是穆辰琦将刚刚某人给他剥的虾子也送人了。 穆识月瞪了他一眼,没良心。 倒是引来了穆宸轩的大笑:“榜样的力量是伟大的,我们琦哥儿实在是聪慧”。 将两只虾一齐收入口中,几人齐齐的放下方箸,菱烟她们和洪嬷嬷一起服侍几位主子净手漱口后退了下去。 穆宸轩才一脸与有荣焉的道:“刚刚从我父亲那里得到消息,大伯父调任了礼部尚书之职”。 穆识月一下子被他的话惊到了,刚入口的茶水一下子噎在了嗓子里,慌忙的咽下,痛得她眉头蹙起了一道峰。 穆辰琦不知道两人说的是什么,只看到妹妹呛了水,连忙上前帮着拍背。 穆识月轻轻拂开兄长的手,定定的望着穆宸轩,”三堂兄说的可是真的?“ “我骗你作甚,千真万确,是大伯父亲自传回来的信儿”。 难怪穆识月如此激动,前世大伯父可是在三品通政使的位子上就止步了,可是如今竟入了六部,可见今生命运真的有所改变。 即使如今也不能保证六叔最后是不是还会出事,但有改变就是好的,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有一个轨迹不同了,那结果就有可能不同。 算来她重新醒来也已有半年时间,总是在做一些微小的事情,她心中也很急迫,生怕自己慢了一步不能救穆家出困顿。 可是这个消息就像是凤阳城久旱后的甘霖,一下子让她的心活了过来。 穆宸轩只道是六妹和二妹妹感情最深,这是为穆知颜高兴,所以也没对她的异常有什么疑心。 慈严堂书房,此时穆家几位老爷都在,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气。 “先不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母亲了,免得她高兴的睡不着,明早再告诉她”,穆老太爷一本正经的嘱咐几个儿子。 “别说是母亲了,儿子今晚估计也是睡不着了”,穆四爷一双与穆宸轩如出一辙的小眼睛此刻完全眯成了一条线。 这一晚,穆家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应该都不会安眠了吧,从通政司一下子跃进了六部,这是大喜事。 穆老太爷致仕之时才是正三品的吏部侍郎,是他的退隐才让穆大老爷有了晋升通政使的机会,如今儿子在不惑之年就能更进一步,完全是青出于蓝,老爷子的心里别提有多欣慰了。 原本对自己退隐的那一丝失落在此刻消失殆尽,更是生出了一众自豪,穆家将在他们父子的手中更加辉煌。 但他也知道,这里边少不了周暻泽的手笔,看来他这一步真的赌对了,一个久不在京的质子,能在短短的时间做成这样一件大事,能力已经不是自己可以衡量的了。 夏奕那里也得到了消息,秋季的庭院中满是萧瑟之意,他独身一人坐在倚松院中的石桌上,手指描摹上石桌上的纹路。 不远处墙头漫伸过来的枝干上覆的片片金黄时不时坠.落在高墙之内。 “动作够快的”,低喃声自他唇.瓣流出。 穆家对七皇子提出的条件他当然知道,这件事于他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既能让穆家看到了他们的诚意,也为日后步下了重要的一步棋。 穆宪此人他在京都的时候就有留意过,是个有谋算的人,更不用说身后还有个深谋远虑的穆逢年。 在这样的消息下,注定这是个不平常的夜晚,就连天上的明月都像是感应到那一方院落中的喜气,格外的皎洁明亮。 第二日一早,穆宪升职的消息就传遍了穆府的每一个角落。 慈严堂正房内,不时传出来的笑声惊了屋脊下栖息的飞燕,扑簌簌的腾空而起,消失在明媚的阳光下。 “儿媳已经下令府中所有人加一个月利钱,还让小厮换了铜板在府门前散发,也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太招摇了些“,陈氏一脸喜色的向穆老夫人禀告着。 “无妨,这样的喜事高调些也没人会说什么,太低调别人反而觉得咱们倨傲”,穆老夫人今日穿了一身倪红色织百宝纹杭绸褙子,头上戴了一挂蓝色双鱼状玳瑁华盛,在她这个年纪已经显得格外喜庆华丽。 但谁让今日老太太高兴呢,在这样喜庆的日子里再不让招摇一番还待何时。 得了消息的几户通家之好都派人送来了贺礼,就连今日阵脚大乱的韩府都派了大管事过来。 夏奕这几日无事都会去穆家府学跟着一起听先生授课,是以下晌就跟着穆宸轩他们一起过来了。 “穆大老爷恪尽职守、昃食宵衣,在下早有听闻,能得如今的地位完全是实至名归,朝廷有如此栋梁之才我等小辈才苟得一隅之安,到底还是贵府家学渊源,也是老夫人教子有方,实在是佩服之至”,夏奕一身青墨色暗莲纹锦缎直裾,长身玉立的站在穆老夫人下首的位置。 第二百二十四章 秦府异常 穆识月此时也在堂中,见其一派凛然的拍马屁心中暗道这也是难得的功夫。 穆老夫人被夏奕的话哄得哈哈大笑,可是笑过之后又想到他和穆知颜那一桩事,心中不免唏嘘。 这夏公子完全不像传言中那样,颜儿和他的事没有成也不知是福是祸。 今日若论最开心的人,除了穆老夫人当然是穆知颜了,父亲为官一直谨小慎微、殚精竭虑,就连她一个闺阁女子都知道朝堂之上倾轧严重,父亲身在其中又怎能轻松。 如今又得了进益,也不负他整日的筹谋运算,是以眉梢眼角都漾着笑意,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起来。 穆卿临自得了怀远伯府的亲事后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仪态更加端方,此刻想到大伯父能晋升,自己就算是嫁到京师,身后的依靠也就更强了,是以也十分开心,拉着穆知颜一个劲儿的说着恭喜的话。 在这种欢快的氛围中,有下人进来禀报说大姑奶奶家的炽表少爷到了,正在外边等着给老夫人贺喜,众人都诧异秦炽怎么过来了。 按说现在穆大老爷升职的消息已经在凤阳传开,这个时候穆祯回来道贺是应该的,可为什么秦炽会过来。 容氏在旁边问了一句,“炽表少爷一个人来的?” 小丫鬟点头应是,穆老夫人心中有疑惑,但也要见过人才知道怎么回事,于是就让人请他进来了。 随后秦炽就在小丫鬟的引领下进来,先是拜见了穆老夫人,又和堂中的各位亲眷打了招呼。 “你母亲怎么没有过来”,穆老夫人问道。 秦炽还保持着躬身的姿势,闻言道:“这两日气温骤降,母亲夜里受凉染了风寒,今早身子还没有好利索,就拍了孙儿为外祖母道喜来了”。 秦炽的态度恭顺有礼,众人这才放下心中疑惑。 “病了就好好休息,都是一家人,来不来也无妨。既是来了就和你表兄表弟们一道玩去吧”,穆老夫人听闻只是风寒就没有太在意。 一旁的穆识月却隐约觉得有些不对,既是大姑母染了风寒,为什么来的是秦炽而不是烨表哥。 实在是秦炽此人绝非善类,涉及到他的事都要让她心中多了一丝警惕。 穆识月悄悄的从堂中退出来,吩咐身后的一个小丫鬟回芳歇院和穆辰琦借他身边的石平一用。 半柱香后石平就气喘吁吁的跑来了,六姑娘从来没使唤过他,是以还以为有什么关于四少爷的事。 “找你过来是帮我个忙”,她身边都是小丫鬟,不好和秦府来的小厮打交道,也不能总麻烦穆宸轩,毕竟以他的精明不是每次都能糊弄过去的。 石平连声道不敢,“六姑娘尽管吩咐”,跟在穆辰琦身边三年,四少爷心性就和小孩子一样,别说是责打下人,就连责骂都是没有的,满府的小厮中就数他过的最是舒服,虽说跟着四少爷没什么大前途吧,但他是知足者常乐,顾好眼下的日子就好。 穆识月小声交代了一番,石平先是一愣,不过也知道主子的事不好过问,便应诺了躬身退下。 穆识月也不急着回去,屋内的人太多,还不如在外边走一走。 顺着堂屋西侧的抄手游廊往后走,看见挺下洒扫的小丫鬟哼着小曲儿很是开心的样子,想必是因为二伯母加了一个月的月钱所以情绪外漏吧。 慈严堂两侧都中了高大的梧桐树,那一堵墙根本挡不住参天古树,是以不时就能看见嫩黄的树叶飘落而下,一下子就让她想到了用树叶能吹出忧伤曲调的周衡。 他已经离开一月有余,不知道去哪,不知道做了什么,想必正在施展他心中的抱复吧。 再往前走路就到头了,面前是一扇关着的门,穆识月望着这门突然觉得好笑。 前世这门也一直是锁着的,她和穆夕岚一直对里边的东西好奇不已,于是在一个晚上偷偷爬上墙头想看看门的后边究竟是什么,可还没等两人爬上去就一起跌落了下来,惊了府中的护卫。 最后被祖母好一通数落,直到她出嫁前才知道这院子一直空着,祖母便用它来装自己的嫁妆,以至于在她出嫁前祖母还嘲笑她早早的就惦记着她的那点子嫁妆,但也因此确实偷偷的填了不少东西给她,这些都是府中其他人不知道的。 “姑娘,没有路了”,身后的玲珑小声提醒。 穆识月想着一会儿石平回来找不见自己,就带着玲珑往回转。 刚待转身,就在抄手游廊另一侧的梧桐树粗壮树干遮掩下,两个人影一前一后走过,努力看去,竟是穆景云和秦炽。 他们两个怎么在一起,还没等她想明白,就见秦炽脚步站定环顾四周。 穆识月立即拉着玲珑闪身到身旁一棵梧桐树后,他们两个什么时候走的这么近了。 探头再看已经没有了两人身影,周围安静得很,本想跟过去看看的好奇心还是歇了,秦炽此人阴邪得很,还是离远点的好。 一路揣着疑惑回了慈严堂的正院,石平已经等在那里了,见她回来就迎上前去。 “六姑娘,小的照您的吩咐问过跟炽表少爷来的那个小厮,他说烨表少爷在姑太太身边侍疾。当我提到您想去看姑太太时他言辞闪烁的说不过就是小风寒,六姑娘有心就好,还说他会把姑娘的诚意转告给姑太太。” 听完石平的话,穆识月更加坚信自己的推断,秦府一定有什么事发生。 说什么小伤寒不用探望,那为什么还要把秦烨这个嫡子留在身边侍疾,却让秦炽一个庶长子出来应酬。 按穆祯的性格,即便是需要人侍疾也会将秦炽留下,将这个和穆家人接触的机会留给烨表哥。 还有那个小厮,不过是个下人,就敢帮着主子拒绝府里表姑娘要过府探望的要求,如此的逾举要是没什么问题可不就是奴大欺主了吗。 前世祖父就是因为秦行知把大姑母打回了穆家才一怒之下差点憋死过去,以至于后来身子骨越来越差,她不能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今日来客也不少,一时不得脱身,只能明天让丫鬟去打听一下秦府的情况。 第二百二十五章 梧桐树后 穆景云没想到秦炽还敢来找她,还是在今日这样一个来人众多的时候。 “你说让我帮你拿姑母闺房里的东西我已经拿给你了,我们已经两清了,为什么还来找我”,该死的秦炽竟然敢食言,她有些后悔和他做那笔交易。 “呵呵,你以为就是帮我偷个东西就能把我帮你做的事情还了吗,你要知道,那么大笔的钱和那些人可都是我找来的,这事要是告诉了我那个外祖父,你说他会把你怎么样?”秦炽凑近一步突然捉住了穆景云的下颚。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露出来的那部分里有不可掩饰的鄙夷和志在必得。 穆景云这个时候才有些害怕,这个秦炽根本就不是人,他是一匹狼,一匹不懂规则为何物,时刻在后边张着獠牙等你送入口中的狼。 “那你还想怎么样,那事也不是我逼你的,是你自己主动要帮忙”,穆景云很想努力避开他的手,无奈他捏得很用力,她试了两次也徒劳无功。 “是呀,我是主动帮忙,但我也不是钱多得烧手,更不是闲的没事大发善心,你就那么相信我无所求的就来帮你?” 秦炽心中暗骂一声蠢货,但也知道自己要是不用点手段怎么能抓到这个人的把柄。 自那次在树林内见过穆景云后,秦炽就总是想起她,想起她当时惊慌失措像是小鹿一样的眼神,想起手掌握过的柔.软身段,想起撞在胸.前的那一缕暗香。 那抹倩影总是在他心中回荡,让他始终都忘不掉。 直到那一日碰见了她上街挑选丝线,秦炽悄悄的尾随了过去,故意的撞倒了她,作势要请她喝茶作为两次冲撞的赔罪。 茶铺的雅间内,两人品着茶闲聊,开始的时候穆景云只是偶尔的答他一句。 待到后来秦炽说到自己在府中的难处和穆祯明里对他们不理不睬,暗地里却拦着不给他出头的机会时穆景云终于有感而发,也说了些她在穆府中地位的尴尬。 最后说到就算姨娘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也不过就是个庶子罢了,有穆辰琦这个嫡子在前边压着,能有什么前程可言。 秦炽嗤笑说不过就是个傻子有什么好怕的,穆景云就将章太医找符医能治好穆辰琦的事说了出来。 秦炽听了就给她出主意,既然不想让穆辰琦好为什么不从章太医身上入手,符医请不回来那穆辰琦就永远这个样子。 穆景云闻听这话就让秦炽帮忙,秦炽豪迈的说为景云表妹效劳是他的荣幸。 那时候她觉得此人就是她的救星,但是白白的承了人家的人情还觉得有些忐忑,就说想要回报他,秦炽只说让她帮忙看看有没有穆祯尚在闺中时的小衣一类的东西,这样以后他也有了能威胁穆祯的把柄。 穆景云对这个姑母本就没什么感情,自然不在乎她的死活,于是欣然应允。 只是没想到她把该做的都做了,秦炽却又来挟恩求报。 看着面前笑容诡异的男子,穆景云心中竟有些毛骨悚然,这人根本就是被有所图,亏她还觉得自己遇到了救世的菩萨。 “那你想怎么样”,穆景云努力将自己的身子往后缩,后背已经紧紧靠在一颗粗壮的梧桐树干上,另一侧是坚硬的墙壁,根本就避无可避。 秦炽双眼中犹如点亮了一把火,牢牢盯着眼前这个即便恼怒也似最娇弱的花一样惹人怜惜的女子,竟觉浑身燥热不堪。 眸中精光闪现,放在下颚上的手突然用力,“我想这样”,话音刚落一双唇就陡的覆上了另一双尚未闭合的红唇,意料之中的绵软甜腻终于让他觉得不虚此行。 穆景云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双唇就被秦炽给含.住了,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一股酥麻的感觉也从脚底板开始陡然遍布全身。 她愣了一息的时间才明白自己遭遇了什么,身边的丫鬟在刚才秦炽找她过来的时候就遣散了,只能靠自己。 穆景云死命的挣扎,口中不时的发出“呜,呜”的声音,却挣不开秦炽的桎梏,只觉得圈在身后的那双手臂似是要将自己的腰身都勒断了一般。 秦炽今日是打定了主意要尝到一点甜头的,当然不会给她挣脱的机会。 他不是那善心的人,既然为她做事当然有自己的目的,她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别人会心甘情愿的为她付出吗,若不是自那日后想到她就心痒难耐他才没有耐心与之周旋。 这样想着,吻下的唇更加用力,强势掳夺她口内的馨香。 穆景云心思再大也不过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哪里经过这种阵仗,一下子眼泪都彪了出来,低声的呜咽恳求。 只是秦炽并不为所动,甚至还狠狠的噬咬了她的嘴唇一下以示对她反抗的惩戒。 慢慢的,穆景云在逐渐酥麻的口唇中竟也感到了一丝难耐的渴望,头脑也没有刚才的清明,挣扎的幅度逐渐变小。 男子看着面前的一幕,眼眸微弯,露出了一丝得逞的笑。 就这样过了好久,就在穆景云觉得自己都快要憋过去的时候,秦炽才放过她已经红肿的双唇,但是那急.促呼吸的唇却还贴在她的耳畔没有离去。 穆景云一颗心砰砰砰狂跳,不得不承认,刚刚她竟有一丝沉迷,但这也不能让她忽略秦炽的侵犯,他怎么敢。 这次穆景云没用多大的力气就挣脱了秦炽还握着她双肩的手,扬手就是一个耳光甩过去。 只是手臂才抬到一半就被秦炽给抓在了半空中,“别和我逞威风”,秦炽的话从齿缝中透出,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穆景云双颊上一片**,“你混蛋”,同样是咬牙切齿的声音。 秦炽松开她的手狠狠甩开,神情惬意的靠在了身后的墙壁上,一只腿微微翘起,眯着眼睛道:“穆三姑娘在求我办事的时候就没有想到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吗,若真那样,你就不是天真,而是……蠢”。 一边说着他一边抬起了手,挑起指缝间不经意刮落的一根秀发捏至眼前,又作势放在鼻端嗅了一嗅,一脸陶醉的表情。 第二百二十六章 我若不好 “我说过要报答你的,是你自己不要”,对于他的出尔反尔穆景云还是觉得自己被他骗了。 “你说的报答是什么,只是一句干巴巴的感谢吗,还是帮我偷拿的小衣?这事就算不是你,我随便收买个丫头,十两银子就能做到。不要以为你付出的多,你给的东西都不是我想要的”。 “我到底想要什么,你现在还不明白吗”,话毕秦炽放下腿又向前迈进了一步。 穆景云惊弓之鸟一般连退了三步,谨慎的盯着他下一步的动作。 “你我已经有了肌肤之亲,还觉得自己能逃得掉吗。我告诉你,要不是你这副相貌着实勾人,你以为我会花两千两银子帮你雇凶杀人吗”,秦炽冷笑一声,他秦家虽不缺银子,也不会平白给一个不相干的人挥霍。 早在他答应了穆景云那一刻就本着放长线掉大鱼的打算来的,现如今要做的事情他已经做了,而且穆景云也拿了一千两银子给他,那装银票的荷包他可是还好生留着呢。 她就当自己捡了大便宜,却不知早已落在他编织的陷阱内。 穆祯从来不愿府中庶子女和穆家人来往,生怕他们占到穆家的一丝便宜。 而穆景云,不仅美貌动人,更是他能搭上穆家的跳板。 如此一举两得之事,他又怎能放过。 所以从头到尾都是他的算计,只是这个女人还天真的以为自己真的同情她的遭遇而拔刀相助。 穆景云的脸色从嫣红转至青白,秦炽的打算到现在她若是还不明白就真蠢到无可救药了,这人竟是从头至尾都打着这样的打算。 可是就他那庶子的身份,他也配,穆景云知道自己落入了他的圈套,心中的愤怒喷薄而出。 “秦炽,你竟敢算计我,难道就不怕我把你想要暗算姑母的事说出来吗,到时候没有你的好果子吃”,穆景云这时候已经想不到什么能威胁秦炽的话了。 绝对不可以,她还想活成别人都羡慕的模样,她想站在高塔上俯看曾经鄙视自己的人,怎么可以把自己的未来葬送在一个心思卑劣的庶子身上。 秦炽抬手挖了挖耳朵,嗤笑道:“就你这样的还想威胁我,你求我买凶杀章太医的事难道忘了吗,别说你断了自己兄长唯一康复的希望,只谋杀朝廷命官这一个罪名就能要了你的命。你去告啊,大不了咱们一拍两散,看看究竟是谁最倒霉。” “你卑鄙”,穆景云已经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让自己愤怒狂跳的心平静下来,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卑鄙小人。 “彼此彼此”,秦炽站起身,再度走到她面前。 探身道:“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记住了,我要是不好,你也……好不了”。 说完,他哈哈大笑的从穆景云身边飘然离去,只剩一片衣角翻飞在瑟瑟秋风中。 穆景云眼睛直直的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心中就像是刚浇了一盆滚烫的水,久久不能平静。 为什么,事情怎么会到今日这种地步,她不过是想为自己的前途挣一份荣光,为什么就这么难,这让她怎么甘心。 穆识月在石平走后就叫了丫鬟偷偷去后园,想知道穆景云和秦炽之间究竟有什么猫腻,只是丫鬟还没等进去就碰见了走出来的秦炽,只能折返回来。 “炽表少爷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还赏了奴婢一个小银锞子”,小丫鬟据实禀报。 穆识月扫了一眼,竟是个一两的,秦炽这是遇到了什么喜事,竟然对穆府的下人这么大方。 扫了一眼絮儿,絮儿就让那小丫鬟下去了。 那丫鬟是慈严堂内院的一个茶水丫头,平时和絮儿关系很好,为人也很本分,是以穆识月才敢让她过去。 “奴婢觉得炽表少爷和三姑娘之间定是有什么事,姑娘还记得老太爷寿宴那日传出来的您女扮男装的话吗,奴婢找人查过,并不是从五少爷口中传出来的,而是在咱们芳歇院,是三姑娘身边的小丫鬟最先说的”。 这些日子总是各种忙,这本是件小事,絮儿就忘了禀告。 “你是说着消息是秦炽告诉三姐,然后才传出来的” “奴婢也只是猜测,不过结合今日的情况来看十有八.九就是这样”,絮儿想了想道。 穆识月望着面前的青石地面若有所思。 若是秦炽和穆景云的关系非比寻常,那前世穆景云又怎么与孙一鸣暗通款曲。 虽说孙一鸣的相貌百里难挑其一,可就凭穆景云向往权势的心也只会选择家世更好的秦炽,这事有些说不通。 穆大老爷高升穆家的人没有大肆宣扬,也没有宴请的打算,所以今日来的也就是走得近的几户人家,大多是送了贺礼后闲聊几句就都走了,所以这场热闹早早的就散了。 穆辰琦今日也特别的高兴,因为竟有人还送了他见面礼,是一把小巧的平螺钿背八角镜,上面浮雕着吉祥如意瓶,很是小巧精致。 “月儿快帮我打个络子,我要把它串起来戴上”,穆辰琦一脸兴奋的道,他惯常喜欢这些小东西。 穆识月是只要兄长开心她就开心,再想到章太医那里这次总会万无一失心中更是充满了期盼。 第二日本是想让人到秦府打探下穆祯的情况,奈何一大早陈氏就请了绣娘进府要给各位主子量身制冬衣,人多杂乱就把这事给忘了。 随后又赶上了小学堂开课,之前的课程因为府中各种事忙一直上的断断续续的,现在穆卿临的婚事几乎是定下来了,所以很多东西教学先生都要更认真的讲解,一下子就忙了起来。 等穆识月想起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心中暗骂自己误事,这个时候再去打探还怎么来得及。 不过也没听说秦府那边传来什么不好的消息,可能就是她多虑了吧,毕竟秦三老爷还没有高升,秦行知这个时候还不敢太放肆。 就着穆五爷也在家,穆老夫人叫陈氏派人把芳歇院西南角的紫庆阁收拾出来让穆景云搬过去,毕竟府中不是没有宅院,两个姑娘也大了,总是住在一个院子里也不好。 第二百二十七章 乔迁之喜 穆景云正浑浑噩噩的不知在想着什么,知道身后的丫鬟低声提醒才反应过来向祖母道谢。 想到这事还是穆识月提出来的,心中多少还有些不舒服,她是不会相信六妹会这么好心的为自己考量。 不过这样也好,总不能等自己出嫁的时候还是住在厢房吧,可是提起这个又想到了秦炽,刚刚有些好转的心情又一落千丈。 “我记得芳歇院的东南角还有一个小院子叫什么来着”,穆老夫人抚着额头道。 “老夫人说的可是青熙园”,站在身旁的青杏回道。 “对对对,就是青熙园”,穆老夫人笑着道。 “月丫头现在也大了,自崔氏去世后一直就住在正房,前几年在孝期,我想着这孩子能睹物思人念着她母亲也是好的。可是现在三年已过,不如一起就搬出来,那个青熙园不是还空着,就搬到那里去吧。” 穆识月没想到连自己也要搬,不过祖母说的也是正理,母亲仙逝已三年有余,她一直住在正房本就不合理。 且本就是自己暗地里谋划着父亲再娶的,新妇来了她总是要将正房让出来。 看来自己和二姐做的那场戏真的见到了成效,这样一想,对于搬院子的失落感顿时就烟消云散。 这事穆老夫人背地里早就和穆五爷商议过,所以穆五爷很自然的就接受了。 他也早就觉得自己的院子里没个掌事的人终究不是个事,所以对母亲的提议没有反驳。 穆景云不知道这些,还有些暗喜,穆识月一直住在正房总是让人觉得她高高在上,而自己却低人一等似的住在厢房,如今两人终于也能看起来平等一些了。 翌日,陈氏派了好多丫鬟婆子过来,在加上芳歇院里自己的丫鬟,整个院子都热闹非常。 熙熙攘攘的收拾打扫了三日,两人才彻底搬利索。 望着空荡荡的正房,穆识月伫立许久,前世自己在这里一直住到了出嫁前,才在慈严堂中拜别了祖母和父亲塌上前往京师的征程。 这里还有她对母亲那一点微少的回忆,一下子就搬离还真有些不舍。 青熙园位于芳歇院的东南角,是一座两进的小院子。 因常年无人居住,虽不至于荒芜,但也没有好好的打理,不过幸好现在已是入秋,花草凋零,再过些时日所有的院子都一样了,所以也就不用费心的再栽种什么。 不过还是从花房那边挑选了十余盆的花木装点了一下庭院。 青熙园两间正房加上两侧的敞厅,连在一块也是十分的宽敞,虽比不上她之前的住处,好在这里是自己的院子,多了一份自由。 正房两侧各是四间厢房,东边的两间菱烟和玲珑一间,絮儿和小琢一间,白露自己分了西边的一间。 既显示了对于她是老夫人派来的特例身份,也隔离了她,这是穆识月私下吩咐的,所以她自己并不知晓。 剩下的一间给了三个二等丫鬟,剩下的小丫鬟们一概住到了前边的倒座房内。 后一进的后罩房匀了两间摆放一些杂物衣衫首饰什么的,其他的就空置了。 待一切都安排妥当天也黑了下来,丫鬟们手脚麻利的抬水准备沐浴用品,穆识月转着圈打量着自己的新住处。 其实这两天她已经来过好几次了,有些东西的摆放还是她亲自指挥的,就连多宝阁上摆着的釉里红松竹梅纹玉壶春瓶、青玉石雕都是她自己摆上去的。 墙角那架云气纹红木三围镜台也是她自己挑选的,将原来那座收入了库中,不为别的,只因这个是崔氏曾经用过的,上边似乎还有她残留的余温。 是夜,躺在新的楠木垂花卷叶纹拔步床上,嗅着衾被中阳光的暖香,心情格外舒朗,彻夜好眠至天光微曦。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穆识月的寿辰就在万物披金的中秋之际,因是在举家团圆中秋夜的前日,是以每年她的生辰都和中秋宴合办。 也不过是在中秋之夜得些赏赐,接几份寿礼,听几句贺词罢了。 庭前落尽梧桐,水边开彻芙蓉,这个季节的景色自是不能跟蛱蝶翩飞的夏季相媲美,不过因为有独立的院落了,丫鬟们都异常的兴奋,言说今年一定要好好的给姑娘拜个寿。 小孩子不能特意过寿辰,所以长辈们更不可能操办什么寿宴,且还有明日的中秋宴,所以穆识月的生辰就在青熙园中自己过的。 不过一大早起床就收到了两份寿礼,穆五爷一早特地过来放下个荷包就走了,里边竟然是一千两的银票,穆识月被父亲的大方震惊了,不过女儿生辰送银票,咱们这位穆五爷也是够实在的。 另一份是穆宸轩送的,是一只半掌大小谷黄釉炻瓷埙,还留了话说晚上等他过来一起用膳。 穆识月兴起还特意的吹试了一曲,音色朴拙抱素, 端坐在新制的黑漆嵌螺钿圈椅上,看着面前齐齐跪成一排的丫鬟们高声唱和着吉利的话,感念上苍给了她重获新生的机会,竟泪湿了眼眶。 在怀远伯府的时候因为曹伯森始终不在,所以每一年的生辰都是两个丫鬟跟着过的,等到曹伯炎大一点知事了倒是帮她过了两次生辰。 想到曹伯炎,恐怕是前世在怀远伯府中唯一能慰藉她的温暖吧,如今的他还是腻在怀远伯夫人怀中,不知世事的小娃娃。 世事年华如旧,却不再是过去的经年。 这一晚,芳歇院东南角的小院子打破了多年的沉寂,欢声笑语至夜半方才消散。 中秋夜穆家人济济一堂,穆老夫人惯例赏了穆识月一个荷包,拿着沉甸甸的,差不多二十两的样子。 各位长辈们也都比照这穆老夫人的分量赏了荷包,算是给她补个生辰礼物,这些是每年都有的桥段。 皎皎皓月当空,大红色葛布绘双鱼绕福纹的灯笼一盏接一盏的被燃起,淡淡的光此起彼伏,氤氲了整片明黄的夜色。 中秋节礼早在上午时就由二太太陈氏打点好送出了府,丈余长的拜月供桌朝向东南方初升的明月而设,上置圆圆的月饼及西瓜,还有石榴、枣子等瓜果和一把供兔儿爷食用的青豆。 第二百二十八章 宠妾灭妻 香炉与红烛一一燃起,加了软垫的草席之上,穆老夫人带着穆家的一众女眷经坐于共桌前,虔诚的望月而行再拜之礼,祈求太阴星君的护佑。 拜月后,全家人围桌而坐,边吃边谈,共赏明月。 点点稀星,叶影蒙蒙,烛光摇曳,香烟缕缕,觥筹交错,杯鼎珑璁。 归来饭饱黄昏后,曲肱而枕,鼓腹而游。 菱烟泡了一壶浓浓的碧螺春来给穆识月消食,口中还不忘小小的抱怨下姑娘吃的太多,完全忘了她自己还曾经被穆辰琦嘲笑过能吃。 惊风飘白日,光景西驰流,时光总是飞逝。 转眼间金秋已过,满地的金黄也早已不知在何处化为了一柸尘土。 暖茶入喉,驱散了身上的凉气,穆知颜低头摩挲着手中的茶杯,“我看姑母的脸色不好,也就没敢多做逗留,只能到你这里来了。不过我留了芷岸在那里,我们就等等她打探的消息吧”。 穆识月的心绪却是比她要急切的多,很想芷岸快点回来。 一刻钟以前,刚刚吃过早膳穆知颜就带着两个小丫鬟过来了,说大姑母穆祯铁青着一张脸回了穆府,一进慈严堂就让她出来逛逛。 她一头雾水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去哪里,就只能来青熙园了。 穆识月听了她的话就有些坐不住了,想想现在离三皇子离开凤阳也快两个月,这么长的时间私盐案肯定是已经落下帷幕了,那穆祯此次回穆家很可能就是被秦行知打了那一次。 沉思了半晌,穆识月忽然道:“二姐不是一直嫌我的棋艺太差吗,不知道可有和祖父切磋过”。 穆知颜不知她为什么突然转移了话题,茫然的摇了摇头,“未曾”。 穆老太爷在京为官的时候她还和父母在任上,待到她随父亲到了京师祖父已经退隐回了凤阳,所以并没有过多的接触。 “我听大堂兄说祖父的棋艺少有匹敌之人,不知二姐可有兴致和祖父切磋一番”,她目光炯炯的望着穆知颜。 然后不给她反驳的机会,就唤了菱烟帮她梳妆,拉着不明就里的穆知颜走了。 她的脚步很急切,好几次穆知颜被她拉拽得脚下的步子都乱了,心中不免更是疑惑重重。 待到了穆老太爷的书房外,穆识月才松开了紧攥着二姐衣袖的手,还尴尬的笑笑帮她整理已经皱了的袖角。 穆老太爷正在书房内看今日方才收到的一封信,闻听两个孙女一起来拜见他有些诧异,他的书房这些个孙女都是鲜有踏足的。 但也收了信将她二人唤了进来。 穆知颜顾不上打量祖父的书房,跟着穆识月规规矩矩的行礼问安。 穆老太爷斜靠在宽大的太师椅中,打量面前春妍秋姿,容貌各异的两个孙女,“出什么事了吗?” 两个孩子来找他,他能想到的也只是有事禀告。 穆知颜斜睨了身边的人一眼,穆老太爷敏锐的察觉到了,双眼便落在了穆识月身上。 被他目光扫过的某人顿了一顿才喜笑颜开的道:“是二姐听说祖父棋艺了得,想像您讨教一番,不知道祖父会不会给我们这个开眼的机会”,她的主要目的就是能留在穆老太爷这里,免得一会儿有什么突发状况。 穆老太爷眸光一动,这丫头有猫腻,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贸然的闯到他这里,还说什么讨教棋艺,分明就是借口。 一时间竟对这小丫头的目的产生了好奇心,“哦?知道我的棋艺了得还敢来,看来颜丫头很有自信啊”。 穆知颜其实很想说不敢,但她也觉得穆识月此举十分古怪,加之人都有傲气的,见了高手不免有一战高下的心态。 “若是祖父愿意指教知颜两招,孙女当然是求之不得。” “好好好,来人,拿我的云子来“,穆老太爷扬声唤着门外候着的小厮,声音中气十足还间杂着一丝笑意。 两盏茶的时间后,穆知颜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了汗意。 一局虽还未完,但她觉得自己就像是猫爪中的老鼠,被捉在掌中肆意的玩着却迟迟不下口吃掉,已经好几次她濒临陷阱却又不死,这明明就是祖父在哄着她拖延时间。 穆识月在一旁看得也是为二姐捏了一把汗,虽说她于棋艺上只是个半吊子,但祖父已经几次将要胜利却自己又变了策略,她也就知道二姐和祖父根本不是一个段数上的。 不过她的目的并不在此,趁着穆知颜用心琢磨,穆老太爷却眯着笑颜轻啜茶盏的时候与他闲聊。 “孙女听说三皇子离了咱们凤阳并没有回京,而是去查什么两淮盐场兴贩私盐案,这是真的吗”,穆识月不敢正面相问,只能迂回的往上引。 “嗯”,穆老太爷漫不经心的答了一句,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孙女记得大姑母的公爹就是盐运使,那岂不是这事也和他老人家有关,秦家不会惹上什么官司吧”,她一脸诧异的问,像极了关心自己姑母的好侄女。 说到这些穆老太爷便正色起来,“别瞎说,秦三老爷这些年一直洁身自好,从来不沾这些不法的事情,当然不会有事”,对于秦三老爷的为人他还是了解一些的,不然当初怎会同意嫡女嫁到秦家。 穆识月收起惊诧的表情道:“秦爷爷管着这些事还能廉洁奉公,那皇上是不是会嘉奖他呀,要是这样可就好了,烨表哥的身份就能再高上一高了”,脸上的表情又换成了惊喜之色,好像已经看到秦烨水涨船高的样子。 穆老太爷被她绕得云里雾里,不知道她想要说什么,难道是想让他去提醒秦三老爷别掺和到这事里边,可这本不是她一个小姑娘该关心的事,而且她都能想到的别人又怎会想不到。 “只是孙女听下边的小丫鬟嚼舌说什么大姑父宠妾灭妻,若是这样,孙女还是不希望秦爷爷升官了“,穆识月觑着穆老太爷脸色冒险的嘀咕道。 她的声音有点小,穆老太爷没有听真切,仔细一想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 第二百二十九章 釜底抽薪 老爷子脸色立即就变了,“这是谁在底下嚼舌.头,竟敢把这话说给你听”,他的声音中有毫不掩饰的怒气。 穆知颜本沉浸在棋局中,两人说的话根本没有在意,直到现在才发现氛围已经改变,连忙放下手中的棋子朝两人看过来。 穆识月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站了起来,小心翼翼的道:“祖父,是不是孙女说错话了,月儿以后再也不敢了”。 穆老太爷看她那一副小生怕怕的样子才想起来怎么忘了这丫头今天就是抱着目的来的,却被她一句话勾起火气忘了这一茬,那她为何要如此说。 只是还不待他多想,外边就有小厮过来通秉老夫人身边的幻儿过来了,说老夫人请他马上回去一趟有事相商。 穆老太爷看看站在外边一脸焦急的丫鬟,再看看自己的孙女,想想还是等有时间再问她要做什么吧。 “你们先回去,我过去看看”,他沉声吩咐两个孙女。 穆识月来此的目的一是先给祖父通个气,以防他陡然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气伤了身子,其次就是想等着祖母来找祖父的时候跟过去见机行事,如今怎么肯回自己的院子。 “孙女可否跟祖父一道过去,左右二姐也是和您通路的,剩我自己一个人回去也无趣”,穆识月上前拉了拉穆老太爷的手。 仲秋之际天气渐凉,穆识月又本就是畏寒之人,此刻一双小手早已冰冷,触在穆老太爷滚热粗粝的大手上让他觉得很舒爽。 心情一好就答应了她,“那月丫头就跟我们一道过去看看吧”,若是齐氏有什么事不好当着俩丫头的面说,再让她们回避也不迟。 只是不知道她这么急切的叫自己回去发生了什么事情。 穆识月一路忐忑不安的跟在穆老太爷身后,看着前边腰背挺直,龙行虎步走着的祖父心中暗暗祈求老天一定要保佑祖父熬过这一道坎,福寿延绵。 穆知颜对她今日的举止早就存了疑心,几次想开口询问,看了看走在前边不远处的祖父还是没有问出口。 幻儿看着跟在老太爷身后的两个姑娘也有些犹豫,这事不知道老夫人是不是想瞒着两位姑娘,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可这是老太爷让跟着过去的,她一个下人也不好反驳,所以也是几次三番的欲言又止,就连大姑奶奶来了府中的话也没有说出口。 穆识月余光扫见了只做不知,紧紧的跟再祖父的身后。 等到进了慈严堂内院的堂屋时,不出意料的看见了穆祯一双红肿的眼睛。 穆老夫人和穆祯也没想到她们姐妹会跟着老太爷过来,疑惑的望过去。 “颜丫头来找我讨教棋艺了,幻儿过去时她们都在,就一起过来了”,穆老太爷在看见穆祯那一刻莫名的就想到月丫头刚才那番话,莫非是她知道些什么特地去给自己通风报信的? “姑母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哭了,不会是烨表哥惹您生气了吧”,穆识月既是打定主意不走,只能装作看不见穆祯的窘状,不识趣的上前询问。 穆祯今日是受了委屈来找父母亲哭诉的,可是当着两个侄女的面,这些话让她怎么说的出口,只能求助的望望穆老夫人。 “厨房新送来了新鲜的栗子糕,幻儿拿着送到三姑娘屋里给她们尝尝”,穆老夫人转头吩咐刚回来的幻儿。 穆识月望向祖父,很想他能明白自己的苦心把出言挽留。 可是穆老太爷不清楚眼下的状况也不能贸然让她们留下,只能摇头示意不可。 穆识月就只能犹豫着跟在穆知颜的身后离开了,幸好穆知颜就住在旁边的耳房,离得不远,能随时留意这边的动静。 穆老太爷等两个孩子都退出去后才走到穆老夫人身旁的另一把椅子上坐下,“发生什么事了”。 穆祯听见他一问,心中的酸楚再度涌了上来,眼圈立即就红了,哽咽道:“父亲,秦行知他,他打了我”,说完又小声的呜咽起来。 断断续续的道:“得到大哥高升消息的时候我本是要回来的,可是他听了吴姨娘的怂恿,说什么秦炽也大了,我总是这样拘着他是准备给他养废了的话。秦行知一听就怒了,把我关了起来,烨儿为我求情也被他训斥说不念手足之情,然后罚他跪了祠堂,所以那天才是秦炽一人来的府上”。 穆老太爷在穆识月那一番做派之后本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闻听此事心中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不过这个秦行知也是过分,穆祯好歹是他穆家的嫡女,这些年跟着他不知道受了多少的委屈,如今也是为人母的,还敢当着孩子的面给她没脸,这让她以后怎么在孩子面前树立威信。 刚月丫头说的两淮盐场一事,他走路的时候想了想,以秦三老爷的为人,这次恐怕是会借机往上升一升的,若是这样,那秦行知可不就会更加的猖狂。 本来这夫妻之间的事不闹到一定程度娘家是不好插手的,只是如今看来还得想个办法压压他的气焰,否则以后再想压很可能就压不住了。 “一会儿叫你二哥送你回秦府,直接找了秦三老爷,问问他这些年一管着整个秦家可曾出过什么差错,怎么就任由一个小妾爬到头上耀武扬威了”。 穆祯有些诧异,往年她和秦行知之间也有过吵闹,父亲却总是两口子过日子哪有舌.头碰不到牙的,从来没有为自己出头过,今日这是怎么了。 不管怎样这对于她来说都是好事,秦行知此人惯会得寸进尺,今日知道自己回穆府来了,若是回去的时候娘家没有个态度,往后他只会更加的轻视自己。 穆识月那里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心中稍定,祖父比她想象的更加精明。 她不过是想着一旦出了事怎么善后,而祖父这样强势为大姑母出头,秦行知再想有什么更过激的举动就得掂量掂量了,这一招釜底抽薪用的好,至少杜绝了后患。 这样的话是不是他就不敢再提什么抬平妻的话了,也不会再为这事和姑母争吵到动手,如此,甚好。 第二百三十章 北境伏击 穆知颜这下终于知道她的打算是什么了,就说她突然拉着自己去找祖父有些奇怪,原来是早得知了秦府的事,撺掇着祖父为大姑母出头呢。 “你怎么知道秦府发生的事?” 穆识月没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刚要询问才想起来原来二姐是误会自己打探秦府了,这样也好,倒是给她提供了借口。 “那日秦炽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好奇,所以就拍了人关注秦家,才知道姑母被秦行知给欺负了。可是我不好明着告诉祖母,免得她觉得我小孩子心思太重,所以才想到这个办法,二姐你不会怪我吧”,穆识月一双眼睛中偷着丝丝的楚楚可怜,就像是乞食吃的雏燕。 穆知颜的心一下子就软了,早就知道六妹聪慧,还在这上边和她计较什么,但也不能太轻易放过她,只冷着脸道:“下次再想利用我早早的和我说明白,免得向今日这般害我在祖父面前丢脸”。 穆识月立刻讨好的上前抱住她的手臂,摇摆着道:“好姐姐我错了,下次一定不敢了”。 穆知颜点着她的鼻尖道:“再有下次我就把你的菱烟抢过来,专门给我泡茶喝”。 菱烟泡茶的手艺非常好,穆知颜肖想她不是一回两回了。 穆老太爷没有再找穆识月过去问话,他的心中已有答案,不过还是对这个孙女有了好奇之心,还不到九岁的孩子,看事情竟如此的透彻,还有她兜圈子引导自己的话,竟然说的滴水不漏,自己真是小瞧了她。 不过还有些自豪,他穆家的儿郎出众,女儿也绝非等闲之辈,这孩子比她父亲强多了,想来是像她的祖父了。 两日后秦烨突然来穆府拜访,和穆老太爷在他的书房中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匆匆回府。 再然后秦行知也来了穆府,只是穆祯没有同行,又是在穆老太爷的书房逗留了大半天才灰头土脸的走了。 穆识月着人去打探,只是听说秦行知是来求祖父什么事的。 不由猜测,很有可能祖父觉得由二伯父敲打了秦行知还不够,动用了些别的力量阻挠了秦三老爷的仕途之路,这些事本就隐秘,想打探到根本不可能。 但她知道,秦行知这一世定是再不敢提什么把姨娘扶正的话了。 暗暗的也佩服祖父杀伐果断的手段,即是要做,就要一下子绝了他所有的念头,这份魄力值得她学习,也难怪祖父能在朝堂多年屹立不倒。 等这一切过去时,北风已经呼啸着刮了过来,身上单层的衣衫也都换成了薄薄的夹袄。 而此时的北境边塞要地,一群人四散的埋伏在覆了积雪的荒草丛中已经有两个时辰,浑身上下姜黄.色的棉布包裹,和身下的荒草融为一体,只有一双双晶亮的眼睛裸露在外。 “公子,您先回去吧,这里有我们盯着就行”,一个粗哑的声音小声的道。 同样趴在他身边的是一个身材瘦削的人,一双黝黑的眼睛丝毫不动的紧盯着前方。 “不行,我跟了他们这么多天,今日不能亲自手刃了他终是不甘心”,清亮的嗓音仿佛天际那一抹微暖的阳光照在人的身上。 周衡追踪这些人已经十余日,从南晋边城伏酉发现的那一日他就识破了对方的身份,却没想到一路追过来竟然发现他们逐步的往北燕方向前行。 所以他不敢放松一刻的跟了过来,就想着等到这群人松懈的时候来个措手不及。 他怎么会不认得领头那人,在他初逃回南晋的时候就是碰见这人才险些暴露行踪,以至于一段时间内都出于被动挨打的状态。 而他身边的十二个影卫有四人命丧在此人的手中,否则他也不会乔装改扮的遇见穆老太爷最后为他所救。 只是见他们越来越深入两国交界之处心怀疑虑才留着他一条性命,直到今日他们一路跟到了边境之地,那群人却停住不走了。 他大胆的揣测他们是在等什么人,所以按兵不动的埋伏在这里静观其变。 太阳渐渐西斜,趴在草稞里的人虽然包裹的严严实实,但也抵不住身下的冰冷凉气。 但他们都是受过严苛训练的,就算是受不住也绝不会吭一声,毕竟他们的主子还都咬牙坚持着。 终于在煎熬中等来了前方那群人的变化,远处星星火光闪耀,在微暗的天光里虽不甚清晰但也模糊的能看见。 “来了”,周衡口中叼着一根地上的枯草,眼眸中露出一抹得逞的光亮。 火光慢慢接近,四五匹高大的骏马载着人疾驰而来,那几人身材壮硕,面上皆覆着胡须,非常明显的北燕人的特征。 周衡知道自己没有白白的跟了这么多天,他知道自己跟踪的是三皇子的人,却没想到他真的和北燕的人有勾结,他怎么敢。 先是私自开矿铸炼兵器,又与敌国暗中来往,身为一个皇子,他为的是什么。 还有一点疑惑的是,这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在他还身在北燕时吗,若是那样,自己在北燕的艰难处境中可否有他这位好三哥的手笔。 两方人马站在那里不知在交涉什么,周衡没有轻举妄动,自己的人手虽然远多于他们,但他想要知道他们今日的目的就要沉得住气。 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领头那人从怀中不知掏出了什么递过去,但是对方没有接,随后那些人的形势就有些不对了,像是起了什么争执,南晋的那几人还有一个被对方一个马鞭甩到了地上。 周衡知道机会已经来了,在他们矛盾激化这个时候是他最好的机会,他对那领头人拿出的东西也很好奇。 对着身后的人轻轻一个点头,趴伏着的三十余条身影在暗黑的天光里毫无声息的缓缓向前接近,周衡没有动,始终盯着那个领头人的动作。 伸手向后,一张成人手臂长的弩就握在了手中,箭尖直指那个领头的人。 直到他手下的人离那群人三丈远的距离时,正在争吵的两方人马才发觉到异常,只是在这种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根本不会有逃脱的机会。 第二百三十一章 冷面余末 一时间喝怒声、刀剑相拼声、哀嚎声此起彼伏,周衡的手指终于勾下,三弩连射,直射那领头人的两肩和前胸。 这弩是他找人特制的,制作十分精准,那人也只顾防备眼前突然出现的一批人,没有看见远处朝自己射来的箭。 直到感觉到疼痛,手中的东西落地之时才发现远处竟还有埋伏的人。 转身想跑的时候被四个姜黄.色的身影团团围住,周衡身后的人飞一般的奔了出去,就在那领头人和周围四人缠斗时将掉在地上的东西拾起,又奔回了草丛这边。 周衡接过影卫递过来的巴掌大的黑漆方盒,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甚至还很轻,像是空的一样。 只是那盒子上还有一道暗锁,他就着朦胧的月色摆弄了一会儿也没有打开,索性收入怀中继续观战。 手下那些影卫冲上去的时候率先砍断了在场所有马匹的腿,这样对方想逃走就没有太多的机会了。 他们只有十余人,而周衡这边却是三十多人,战况可想而知。 那些人并非死士,所以周衡完全不担心会有什么吞毒自尽的戏码,不到两刻钟的时间,这场边境上不为人知的厮杀就结束了。 周衡的人以压倒性优势俘虏了对方四个人,包括两个北燕的人,其余人等一律赴了黄泉,不过他这边也折损了十余人。 他带来的可都是百里挑一的影卫,由此可见对方的难缠。 “我们回去”,周衡大手一挥,手下的人就把那几个人捆了带到西南方向二里外的杨树林中,他们是骑马过来的,怕马匹发出声音惊扰了敌人才藏在这么远的地方。 周衡率先翻身上马,带着手下人往伏酉城西呼啸而去。 他到伏酉城也不过三日,自凤阳出来后辗转去了两个地方,其中一个就是武安将军的驻地福建。 这几年朝廷逐渐放松对海禁的监管,沿海一带虽说不上行船如织也是十分热闹,很多商人发现了这个契机,出于利益的考量不得不冒险渡海一试。 不过,海禁放松了对沿海的倭寇也是一大善事,意味这他们的机会也多了,以往也只能乔装道沿海一带的小镇掠夺些微少的财物。 一旦海禁开了,初期管理总有不够严苛的地方,人多杂乱,想要混进来更加容易,加之海上是他们的天下,这半年内就有不少出海的船只侥幸回来却在南晋的疆域内遭到抢劫,最后血本无归。 武安将军原本是在西宁驻守,是周衡觉得机遇与风险并存,想借着沿海的混乱暗中扩大自己的势力,所以才想办法把他调到了福建。 只是当地的驻军早已经好几年没有过升调的事了,福建总兵李斯多年来雄踞在此,和手下的人早就打成了一片,所以武安将军过来的几个月里始终是举步维艰。 因心中憋着一口气还有性情耿直,还斩杀了手下一名公开和他作对的副将,虽说因为这事震慑了一些人,但终归军心不向,很难做到令行禁止。 所以周衡去了福建隐在幕后,帮他将一众将士或诱以财帛、或许以美人、或捏到痛脚的帮他一一收服,打开了局面之后才敢离开。 然后就一路直奔伏酉城,因为他收到消息北燕最近动作频频,相对于别人,他更了解这个待过四年的敌国,是以夜以继日的赶路才在三日前抵达了目的地。 没想到刚一进伏酉城,还没有想到办法怎样和驻军将领接洽,就碰见了这些人。 原以为是三皇子也得到了什么消息过来一探究竟,却没想到他竟然私自接触北燕的人。 “把他们先关在地牢里”,周衡命令道。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座荒芜的山寨,他在伏酉本有落脚点,只是不够隐秘,所以重新选择了这里。 这里四周荒芜人烟,曾经是一伙匪徒的老巢,因前一段时间被伏酉城守将剿灭,是以这里就空了下来,正好被打探地形的影卫发现,收拾了一下征用了。 因被兵士围剿,所以寨子里虽被翻的乱七八糟,但是一应用品全都俱全,倒是不用置办了。 “余末不是过来了,怎么没见他”,周衡问身后的影卫。 “余大哥下午过来的,因见公子您还没回来就找个房间先休息了,他连着骑了七八日的马,这会儿睡得正沉”,影卫据实禀报。 主子不是那不近人情的人,所以他也不担心周衡会怪罪。 等周衡见到余末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了,依旧是一身黑袍,就连头上的黑色兜帽都没有来见周衡而摘掉。 冰冷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像是千年不化的冰山,永远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温度。 如果穆识月站在面前一定会认出来,这人就是那次在小胡同内险些杀了小琢的黑衣人。 “公子”,他的声音也如眼神一样冰冷。 “那边情况如何。” “一切都按计划执行,您要的东西已经到手,只等您的进一步指示”。 周衡点点头,夏逸行事他还是比较放心的。 “还有一事”,余末顿了一下道。 “主子无意间发现六皇子的人在暗中窥探穆家。” 周衡抬头望向始终面无表情的余末:“六皇子?他怎么会关注穆家?” “小的不知,是穆家六姑娘发现一个小厮行为有异,招人捉他的时候被我们的人发现,主子觉得此事有些不对就暗中调查,结果发现那小厮是六皇子的人,而且他不止在监视穆家。还和怀远伯府的人有过几次接触”,余末将自己知道的说出来。 周衡在时隔半年后再一次听到了穆六姑娘,却没想到她的一个举动还能让夏奕查到这么多的事情。 六哥吗,想不到就连怀远伯府一个没什么本事的都不放过呢,而且还打起了穆家的主意。 六皇子的大舅舅是五军都督府的左都督闵文良,而右都督早就被他收在麾下,所以在五军都督府闵文良一人独大。 皇上早就忌惮这闵家权势太盛,只是这些年闵家始终低调的很,不给皇上捉到一点错处,所以皇上也不能随意罢黜,但终归是他的一块心头病。 却不想六皇子明面上醉心道教,每日在府中焚香炼丹,暗中小动作也是没少做。 第二百三十二章 玲珑遇险 “把这个消息传到京中,让他们多关注一下六皇子,如有异常立即禀告给老国公,由他来做定夺”,周衡吩咐道。 “还有你主子那边,告诉他一切按计划行事,我这边差不多年后应该就有动作了,让他消停的在凤阳过了年再说”。 余末接下两个命令刚要离去,周衡又道:“我离开凤阳之前听说怀远伯府想要和穆府结亲,这事最后怎么定的”。 余末一愣,什么时候七皇子连穆家女儿的亲事都开始关心了,“听说是定了他家二房的嫡女”。 周衡听了竟莫名的松了一口气,摆手让一头雾水的余末下去了。 冬季的夜晚总是十分的漫长,刚过了申时天就已经擦黑,穆识月窝在点了火盆的房间里看杂书,倒是觉不出冷,可也知道一旦出去了就能冻得浑身发抖。 玲珑小心翼翼的拨弄着火盆里的银霜炭,生怕吵到了姑娘看书,然后自顾的找了个小杌子坐在那里烤火,顺便防着姑娘再有什么吩咐。 穆识月看了两刻钟后就有些疲乏了,抬眼发现玲珑撑着下巴竟然打起了盹,本想小心的把书房下不要吵醒她,无奈一坐起来身下的架子床就发出了咯吱一声响。 玲珑的眼睛立即就睁开了,“姑娘有什么吩咐”。 穆识月将手中书放下,笑道:“没什么,有了累了,看你睡得香甜本想悄悄起身活动一下筋骨”。 玲珑的脸上就有些赧然,这么好的主子去哪找,连她一个奴仆的睡眠都不忍心打扰,她可真是前世积了福才遇到姑娘这么好的人。 “奴婢帮您捏捏肩吧”,说完不容穆识月拒绝的就凑了过来。 “奴婢从小到大家里就没点过碳,所以一到冬天的时候若是不做活了就窝在衾被里边不敢出来”,玲珑轻声的和穆识月闲聊着。 “到了咱们府上才知道原来烤着火盆是这么舒服的事”,她没有说的是,家里的衾被哪有一丁点的棉絮,全都是秋天采摘的芦花,所以就是盖着那被也冻得瑟瑟发抖。 她这一生所见识过的好东西都是在穆府这不到半年的时间里。 穆识月听她说得心酸,忽然想起来以前说要给她几个保养肌肤方子的。 转念又想那方子中有几味材料价格并不低,玲珑一个二等丫鬟又哪有钱来买,若是直接赏了那么贵重的东西她定然也是不敢收的。 “我记得西城有一家胭脂铺子新出了一款能令双手更加细腻的膏子,明日.你去买点回来。” 玲珑不知穆识月这是打算给她买的,因从未听过能这种膏子听说能出府便欣然应允。 只是当第二日姑娘让她一次性买五盒的时候还是有些诧异,姑娘年纪小底子本就好,怎的还要买那许多的膏子。 不过主子的事也不是她一个二等丫鬟该问的,于是就揣着穆识月给的银子除了穆府的大门。 青阳街和柳子街只隔了两条街,是以玲珑一路小跑过去也没觉得累,只是冬日的柳子街上也难得的萧索。 姑娘奶奶们因天气冷都懒得出来,能出来的都是帮主子买东西的丫鬟小厮,所以街上早就没有了夏日的游人如织。 玲珑一路呵着手按絮儿姐姐告诉的方向跑进了一家门口画着大朵菊花的铺子,果见里边摆着各种的胭脂水粉,心知自己没有找错地方。 一炷香的时间后,玲珑抱着一个小包袱从铺子中笑逐颜开的走出来。 这是她第一次出来帮姑娘买东西,铺子里伙计的客气有礼让她心生骄傲。 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刚转过了一条街,手臂就忽然被人从一侧用力拉了一下,下意识的转头,就看见一张许久未见的脸。 “好你个小蹄子,没想到真的是你,你可真是叫我好找啊”,面前的人顶着一头杂乱的头发,披着一件破了洞的褐色粗麻夹袄,一张脸冻得青白,厚硕的唇不停翕合。 玲珑的面色也有刚刚在胭脂铺子里熏出的暖红色逐渐变白,眼前这人就是她那个不念妇女亲情两次推她进火坑的爹,小丫头顿时被吓得六神无主。 “早就听说你这死丫头从程四爷手里跑了,老子找了你半年也没找见,还以为你早就死了,没想到竟然不声不响的过上了好日子”。 玲珑的名字虽然俏丽,不过却有个很接地气的姓氏,张。 她的本名叫张玲珑,是她娘生她的时候托本村的一个教书先生给取的。 张老爹望着眼前身穿橙黄.色棉布夹袄的自家闺女,还有她头上戴着的几件银饰,甚至还有一个鎏金的簪子插在上边,趁的她更加妩媚动人,眼睛都放光了。 “好你个死丫头,自己过上了好日子却不管你老子,你这大逆不道的小贱蹄子,赶紧把你身上值钱的物件都给我”,说着就伸手扯玲珑发髻上的那枚鎏金簪子。 玲珑从见到张老爹那一刻就已经傻了,她没想到自己还能碰见这个做噩梦都不敢梦见的爹,所以始终是呆愣的状态。 直到一缕头发险些被张老爹拽掉了才反应过来,不行,她爹一定会把她抓回去再找买主卖了换钱花的,她不能跟他回去,她刚过上几天消停的日子,绝对不能让他再把自己卖了。 想到这里玲珑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双眼陡的瞪大,一把挣开了张老爹拉着她胳膊的手,大喊着:“你放开我”。 挣开束缚的那一刻第一个念头就是跑,可是在她挣扎的时候张老爹也反应过来了,见她想跑立即伸手再去抓她。 “还想跑,放着自己的老子在家都快活不下去了,你还敢跑去过好日子,你个小贱蹄子,今天我把你抓回去非打死你不可”,玲珑的手劲哪里有她爹这样一个中年壮汉大,不过才转身就被他一把又扯了回去。 玲珑再也不顾什么规矩礼仪了,大声的尖叫着:“你放开我,我不要和你回去,你不是人,你不配做我爹”。 哪有当爹的为了赌钱能把自己的闺女卖给老头做小妾不成又卖到窑子里的,他简直是猪狗不如,如果她再被抓回去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是以玲珑拼了命的挣扎,扯着嗓子大叫。 第二百三十三章 求助金霖 冬日的街头本就人少,加之趋利避害的本能,并没有人好心的站出来帮帮这个柔弱的女子。 张老爹甚至还伸出一只手来抢玲珑手中的包袱,想着她穿这么好还不定是找了户什么人家,这包袱里很有可能是好东西。 玲珑一见他连给姑娘买的东西都要抢,情急之下抓着他的手狠狠的咬了下去,张老爹吃痛大叫一声松开了手,玲珑见势就想趁机跑开,只是还没跑两步就再次被他从后边拽住了发髻。 与此同时,穆知颜正和芷岸坐在马车内抱着手炉闲聊。 “老夫人若是知道姑娘只为了一段丝线的颜色就选了好几次,定然是会心疼的,就您这份孝心,也难怪她老人家最是疼您”,芷岸一脸的与有荣焉。 前些时日给六姑娘买生辰礼的时候姑娘买了一块绿玉石,镶在她为老夫人新制的额帕上,天气冷了以后她把额帕呈给了老夫人,老夫人喜欢得不得了,连着好几日都戴在头上,言说比那锦绣坊做出来的还要舒适。 穆知颜想着既然祖母喜欢自己的手艺,不妨多做两条让祖母换着戴,于是又连夜赶制了两块出来。 只是其中一个双凤衔石榴纹五彩绣的襕边却怎么也顶部下来,看着哪种都觉得不合适,是以特地出来再选选。 两人正聊着,前行的马车却缓缓慢了下来,隐约还能听见前边有叫嚷声。 “怎么慢了”,芷岸掀帘子问。 车夫的声音传了进来,“二姑娘,前边有打架的,免得惊了马我们还是绕过去吧”。 穆知颜点头,车夫就将马车往旁边一个胡同赶去,芷岸的头还没有收回来,就在马车转弯的瞬间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停车,快停车”,芷岸大喊道。 “姑娘,是玲珑,她好像被什么人抓走了。” 穆知颜也凑过去看,果然见玲珑杯一个黑壮的中年汉子拖拽着往前走,周围却没有一个伸手相助的人。 愣神的间隙就听见那汉子怒喝的声音:“我是你老子,你的死活归我管”,还伴随着玲珑的大哭声。 穆知颜愣了一愣,那是玲珑的爹? 六妹妹曾经和她说过玲珑的身世,她一下子就记起那个畜生不如的爹了,绝不能让他把玲珑带走,否则她还能再有活路了吗。 可是她今日出来只带了芷岸和两个婆子,大街之上定然是不能和一个男人拉拉扯扯的,否则传出去她的名声就真的毁了。 这可怎么办。 倏然间,穆知颜想起六妹曾说过最初救玲珑的人是金三少,他还和买了玲珑的人相熟。 留了一个婆子在那里盯着,然后吩咐车夫,“快,去泮月楼”。 车夫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虽不知二姑娘为何要去泮月楼,也是扬起了鞭子将马赶得飞快。 整个柳子街不过才二里地长,是以她们离泮月楼并没有太远,加上车夫都快把马赶得飞起来,于是很快就到了。 穆知颜没用芷岸的搀扶,率先跳下马车,直接就进了泮月楼的大门。 迎客的伙计一见就认出了她,连忙迎上来,好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得了一声吩咐。 “我有急事要见金三少,他在吗?”,穆知颜没有时间浪费,直奔主题道。 伙计没想到穆二姑娘一进来就要找金三少,回头瞧了瞧不远处的掌柜的,掌柜的也听见了穆知颜的话,快步走上前重重的敲了那伙计一下,“还不快去禀告三少爷”。 他可是知道自己二夫人的心思的,哪里还敢怠慢,亲自引了穆知颜上楼,“穆二姑娘这边请,我们三少正好在楼上盘账呢”。 金三少正在二楼最里边的屋子里拨弄着算盘珠子,面前摆放着一大摞的账册,年关将至,各个铺子的账都是要重新盘算一遍的。 正忙得不亦乐乎,就有伙计进来说穆二姑娘来访,好像有什么急事。 金三少不知道穆知颜找自己要做什么,只听说有急事便没有耽搁,放下手中的活计就出去了。 穆知颜一见到金霖就迎上去,草草的行了个福礼,急切的道:“知颜冒昧来访还请金三少见谅,还请金三少出手相助”。 金霖听完穆知颜说的事情经过,沉思了一下便叫那个上来禀告的小伙计道:“你过去万丰赌坊,告诉程四爷帮我把这事办了,把那个丫鬟送到我这里来”。 小伙计应声退下。 穆知颜没有问这个程四爷是谁,但也知道金霖不会做没把握的事,又郑重的道了谢。 “穆二姑娘既然来了不如就坐下喝杯茶吧,那丫鬟的事你只管放心”,金霖望着穆知颜道。 穆知颜也知道自己急切得有些失仪了,实在是那丫鬟身世可怜,近来六妹妹又十分喜欢她,她这也算是爱屋及乌,才会这样担忧。 “劳烦金三少了”,这也不是客气的时候,只能坐下来静候佳音。 大街上,玲珑拼死的趴在地上抗衡张老爹的拉扯,无奈力气有限还是一点点的被拖拽着逐渐走远。 这一刻她的心彻底的凉透了,即便她说出自己已经自愿卖身为奴也改变不了张老爹把她抓回去的想法,还说什么她的命都是他的,他说了算。 她的好日子才过了多久,这样就要到头了吗,若是再像从前那样,她还不如一死。 张老爹没想到还能见到玲珑,自从上次把女儿卖了换了些钱还清了赌债以后他着实安分了些日子,后来竟听说玲珑被人从程四爷手里救走了,心道这死丫头竟然有这好运。 出去打听了两日也没有打听到救了她的人是谁,也就罢休了,想着也算是那丫头命好吧。 只是忍了一些日子把卖女儿的钱花的差不多了,才想着能不能借着手里剩下的这点余钱捞回一点本钱,于是一个没忍住又进了赌场。 结果可想而知,不仅没赢到钱反而把最后傍身的银子都输光了,这回再没有一个女儿给他卖了,就想着能不能走点偏门左道到街上弄点钱花。 柳子街来往的都是富人,在这里更容易得手些,所以他就选了今天过来试手。 第二百三十四章 烫伤 没想到竟然收获了意外之喜,老天爷果然待他不薄,玲珑不仅没有死,还越发的漂亮勾人了,这样好的机会他怎能放过。 想到此,张老爹对着玲珑的腰身就狠狠的一脚踢过去,“老子养了你那么多年,如今你翅膀硬了连爹都不认了,那我还不如直接踢死了你”。 只是他的脚还没有挨着玲珑的身,后脑勺就被人狠狠的掼了一下子。 “靠,谁他.妈的打老子”,正是怒火中烧的时候,想也没想就骂了出来。 “张老三,你他.妈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是吧,连爷都敢骂了”,一道颇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 张老爹猛回头,就见到了半张面目全非的脸,暗红色的疤痕遍布了那一半的脸,他吓得一哆嗦。 连忙堆起满脸的笑,躬身弯腰,谄媚的道:“哎呀,是程四爷,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我眼睛瞎没有看见您,还请程四爷饶了我这一回”。 程四爷故意拿被火烧毁的那一边脸对着他,眼睛斜着看看躺在地上的玲珑,“张老三,我记得你这闺女卖给我了吧,怎么的,你现在长能耐了,连我的人都敢抢了?” 程四爷可是凤阳城的一霸,虽说不上是黑白两道通吃,但尤其的心狠手辣,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可是万万不敢惹这一号人物的。 是以张老三听了他的话立时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他可是知道程四爷的厉害,曾经亲眼见过他把一个欠了赌债不还的人当街就挖了眼珠子,那之后他还做了好久的噩梦。 这样的人,他怎么敢怠慢了。 “冤枉啊程四爷,就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和您抢人啊,我是听说这丫头从您那里跑了,正好在街上碰见就想把她抓了亲自给您送回去。” 程四爷冷哼一声,“我谅你也不敢,这丫头既然被你卖给我,就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找她,还不快滚”。 张老爹再不敢多待,唯唯诺诺的道:“程四爷别动怒,小的这就滚”。 说完还斜睨了玲珑一眼,不是说她已经不在程四爷这里了吗,怎么他还护着她,但也不敢多待,抬了腿小跑着就走开了。 玲珑鬓发凌乱的坐在地上,紧紧抱着怀中的小包裹,并没有从恐惧中解脱出来。 开始看到程四爷的时候她还以为他也是来抓自己的,可是想想这个程四爷已经把自己送给金三少了,应该不会出尔反尔吧。 那他为什么要救自己,心中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带上她,跟我走”,程四爷看着面前这一张妩媚异常的脸,心中不由感叹此等尤物竟然只能看不能收为己用,真是可惜了。 玲珑吓得一个哆嗦,他们要把自己带去哪儿。 “我现在是青阳街穆府的丫鬟,你们不能随便带我走”,她决定还是要借着穆府的名头才能让自己脱困。 刚才之所以没和她爹说这些,是因为她爹根本不知道什么穆府,所以根本吓不到他。 可是这个程四爷肯定能知道,民不与官斗,她抱着侥幸心理想试一试。 结果程四爷根本没有理她,他管她是哪家的丫鬟,反正自己只是受人之托,即使要人情也要不到她一个丫鬟头上。 不耐烦的吩咐身后站着的家丁,“听她啰嗦什么,还不赶紧带走” 玲珑的心凉了半截,心中暗下决心,如果今日终究难逃一劫,那就只能一死了之了。 于是心如死灰的玲珑几乎没有反抗就跟着他们走了。 小小的火炉上温着的水正呜呜的冒着白气,屋内还有好闻的茉莉清香味氤氲其间,穆知颜担忧的心绪也渐渐平缓。 看着金三少手指在面前翻飞,第一泡的茶就被倾倒在了旁边的茶盘中,刚刚看了他置茶、温杯、高冲、低泡,动作娴熟谂练,想必是时常做这些事吧。 他的手修长秀美,看起来竟不比一般女儿家的手差,商户人家的公子也是如此会保养吗,穆知颜不免有些好奇。 平时只道商贾之家没有什么甚大的规矩,更无什么底蕴可言,可是几次接触这位金三少下来,不仅谈吐风雅,行事干练有致,就是这些做派也不比京师的那些贵公子差,这些真的大出她所料。 金霖分好茶后将茶杯连同杯托一并放置在穆知颜面前,笑问道:“我的手有什么问题吗”。 穆知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盯着人家的手发了半天的呆,脸上立即就飘了一丝红晕。 连忙端起面前的茶杯掩饰自己的尴尬,只是因为囧意,动作就有些快,即便是七分满的茶也被漾了一些出来。 刚冲好的滚茶温度自然是不低,穆知颜“啊”的一声低呼,手中的茶杯一下子就滚落到面前的茶盘中,又溅起了几滴茶水。 她只觉得手上火烧似的疼,紧紧的捏着手腕一动都不敢动。 对面的金霖连忙起身过来,“赫见,打一盆凉水过来”,他大声唤道。 看着穆二姑娘手背上一片红痕,放缓了声音安慰道:“你先忍忍,一会儿泡在凉水里能缓解一些”。 穆知颜强忍着泪意点点头,身为穆家的女儿,从小到大不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也是娇养着长大的,何曾受过这样的疼痛。 芷岸在一旁也是心疼得不得了,直不知所措的叨咕着“这可怎么办一类的话”。 片刻后赫见打了一盆凉水进来,金霖望着穆知颜道:“穆二姑娘把手放进去,刚开始的时候回有些痛,忍一下就好了”。 穆知颜本来都准备伸进去的手听到他说会痛又缩了回来,说出的话都带了浓重的鼻音,“还是叫了大夫来看吧”。 金霖后悔自己提醒她会痛的话,又走近了一步道:“只是开始有一点,马上就会缓解,然后你就不这么痛了”。 穆知颜还是摇头,不是她胆子小,实在是手痛得厉害,不敢轻举妄动。 金霖看了她一眼,又看看她的手,猛然抓住她握着手腕的另一只手,少一用力就按进了水里。 第二百三十五章 恩同再造 穆知颜还不待反应过来,手上疼痛倏地加重,等她明白发生了什么时,那痛感却又一下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触手的舒适。 “再取一瓮酱油过来”,金霖仔细的不碰到穆知颜的伤处,回头又吩咐赫见道。 然后才道:“是不是没有那么痛了”,他的声音很轻柔,目光柔和得像绵软的绸缎,穆知颜的心猛然一跳,脸上的红晕再次泛起,轻轻的点头。 金霖见她不再反抗遂松开了握着她的手,掌中余温不在,才惊觉刚才的举动有些唐突,尴尬的搓搓手,将目光转向别处。 穆知颜没敢将手拿出来,就那样安安静静的放在水中等着,臻娥垂首,俏丽生姿,就那样一动不动的立在那里。 金霖回首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初冬的太阳并没有那么炫目,但就是那样淡淡的光芒透过菱花格子窗透进室内,背朝着窗牖,如碧波荡漾的湖水中第一株映着霞光绽放的蓓蕾。 那一刻,金霖觉得自己的心猛然一跳,就像是有一只小鱼在那湖内腾跳而起,直直的跃至他的心头。 掌下的红酸枝玫瑰椅都像是没有磨平毛刺一样刮刺着他的双掌,一下子竟生出了手足无措之感。 金霖不由诧异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只是不待他多想,开门声再次传来,赫见端着一瓮酱油大踏步的进来了,金霖摇摇头,才将那陌生的感觉塞回心里。 拿起桌上刚刚浸过的帕子递给一旁还一脸心疼望着自己主子的芷岸,“用这个沾了酱油轻轻敷在穆二姑娘烫伤的地方”。 穆知颜虽不解但也知道金霖不会为这事糊弄自己,冲着芷岸微微点头,率先将手从水中拿出来。 刚一出水,开始那种灼热刺痛的感觉又来了,芷岸得了吩咐不敢再耽搁,接过金霖手中的帕子小心翼翼的按着他刚才说的帮穆知颜涂抹起来。 等芷岸将她的手涂了厚厚的一层酱油后穆知颜的脸色已经可以用青紫来形容了,帕子碰在受伤的地方更是疼痛难忍,不过在场还有外人在,尤其是金霖一个年龄相当的男子,她只能咬牙忍着,没有呼痛过一声。 “三少,程四爷来了”,外边有小厮进来躬身禀告。 金霖看了看穆知颜道:“穆二姑娘稍坐,我过去看看”,说完转身就出去了。 隔壁的房间,玲珑还一脸呆傻的不知道程四爷为什么要把自己带到首饰铺子里来,心中忐忑着不会是要把自己装扮一番再卖个好价钱吧。 门口突然就传来脚步声,玲珑立即转头去看,就见到曾经救了自己的那位金三少踏步而来,立时就觉得有了一种逃出生天的希望。 她虽自那次后没再见过他,可也知道如今他和姑娘也算是泛泛之交,定然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再次落入火坑。 “金三少,你看看是这个丫头吧”,程四爷站起来指着玲珑道。 他虽然黑白两道通吃,但也不会去得罪金家这一个土财神,况且金家能这么多年屹立不倒自然有他的势利,所以对金三少他当然只能恭敬着。 金霖一眼就认出了玲珑,“劳烦程四爷了,正是这个丫头”。 “那程某也算是不辱使命了,不过金三少可不要忘记答应在下的事情,我就在这里静候三少的佳音了”,程四爷一脸的笑意道。 金霖知道他说的什么,一只手负在身后,也是笑着道:“程四爷尽管放心,我金霖绝非那种出尔反尔的人”。 程四爷得到了想象中的答案,也不多耽搁,拱手道了声告辞就离开了。 “起来吧,你家二姑娘就在隔壁,我带你去见她。” 玲珑在见到穆知颜的时候真的有了一众逃出生天的感觉,就在自己据地人生都无望,甚至想要以死明志的时候,竟是二姑娘救了她。 屈膝跪地,双目含泪,望着金霖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多谢金三少再次出手相助,玲珑此生都将感激不尽”。 金三少斜睨了她一眼,“你只感谢穆二姑娘就够了,我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说罢眼光就瞟向一旁的穆知颜。 玲珑这才明白二姑娘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原来是她求了金三少救的自己。 复尔又转向穆知颜那一侧,再次拜下“二姑娘对玲珑恩同再造,还请二姑娘受奴婢三拜”。 穆家姐妹都对她有活命之恩,她已经是六姑娘的婢女,自然不能再跟着穆知颜,也只能好好的给二姑娘叩几个头来表达自己的谢意。 穆知颜的手不敢动,只能吩咐芷岸把玲珑拉起来,“你是我穆府的人,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人抓走吧,这些不过是小事,你今日也是受了大惊吓,我让小厮先送你回府吧”。 这件事于她而言真的不过就是小事,顶多是欠了金霖一个大人情,而且六妹妹和这位金三少更是熟谂,这份恩情由谁承了还不一定呢。 玲珑千恩万谢的走了,穆知颜也不想多留,赶紧选好丝线回府再找大夫来瞧瞧。 “穆二姑娘这个样子还是不要出去奔波了,不如我叫了铺子的人带丝线过来给你挑选”,金霖拧眉提出了建议。 穆知颜这伤虽是她自己不小心,但怎么说也是在自己铺子里受的,更别说当着他面出的事,茶还是他泡的,若是丢下不管也说不过去,是以他就想出了这个能帮到她的好主意。 穆知颜心中也知金霖说的办法很好,但出于面子的考虑还是小小的拒绝了一下子,直到金霖不理会她直接让小厮叫绣庄的人送过来。 穆知颜倒是第一次见金霖的豪气,心中不免感慨到底是凤阳三大家之首,这豪迈的气派就是穆家都比不得的,谁叫人家手底下的产业多银子多呢。 灼热的手在敷上那厚厚的酱油后虽然看着很难看,开始时的那种疼痛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减轻了很多。 待身边侍候的人全都退至一旁,金霖才和穆知颜相对而坐,这下子连茶叶不敢喝了,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的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场面一度很是尴尬。 第二百三十六章 如此狼狈 金霖到底是个男子,又是在外跑了好几年,比穆知颜更多了一丝爽朗。 “前些日子听闻穆大老爷升了职,还没有恭喜穆二姑娘,今日送来的东西您随便挑选,一则算是我对穆大老爷的一番贺意,二则为今日穆二姑娘在我们这里受伤聊表歉意。” 穆知颜却拒绝道:“今日本是知颜自己的失误,金三少不要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金霖见状也不和她辩驳,免得争来争去的没个气度,只能先应下,胡说了些别的话。 穆知颜始终灵活应答,并没有因为两个年轻男女坐在一块儿尴尬。 知道绣庄的人把绣线带来她挑好以后,金霖才说要送她回府。 穆知颜愣了一下神,看着目光灼灼望着自己的金霖,终于觉察出一丝不正常。 今日金三少对自己的态度明显与以往不同,倒像是更多了一丝讨好之意,心中纳闷不知为何。 “今日.你在我这里受了伤,多少我还是有些责任的,穆二姑娘已经拒绝了我一次,莫要再拒绝第二次,否则金某岂不是很没有面子”,金霖笑嘻嘻的调侃。 方子昱一路从四川快马加鞭的赶回凤阳,终于在这一日进了凤阳城门。 他这一走就是三个来月,路上风餐露宿好不苦恼,心中不知道把夏奕骂了多少遍,说什么他走不堪,这完全是怕去了吃苦,亏他还觉得自己的能力进步了欣然而去,谁曾想这么的遭罪。 扶着穆府们口的抱鼓石,方子昱觉得自己两条腿都是软的,实在是没有力气再站起来。 两刻钟后,当夏奕看到面前站着的被风霜侵蚀得快要认不出的脸时,差点没忍住将口中的茶喷出来,但也是呛得咳了好一阵。 “咳,咳,我说方大少爷,你这是去四川办事了还是去流放了,怎么这样一幅德行回来的”,他手下的人也不是没人去过川蜀之地,但还真没有人回来的时候像他一样。 别说面庞上都晒成了黑色,就是那脸上的肉皮儿好似都被风吹得起了皱,好似一伸手就能撕扯下来一层似的。 方子昱被他的话气到了,狠狠的将手中佩剑仍在桌子上,双眼瞪得像牛眼一样盯着夏奕,咬牙切齿道:“别再这里说风凉话,不知道路上的艰险你走一遍试试”。 方子昱也是运气不佳,他走的时候还是夏季,路还没有走上一半就遇到了山洪,险些没将他和手下那几个侍卫给活埋了。 好不容易留了小命在,结果到了四川还没等打听就被人抓到了府衙大牢,那一刻方子昱真的事欲哭无泪。 要知道他此次可是变装出来的,没有人会知道他的身份,是以只能考自己的能力周旋。 幸好他走的时候身上带着不少的银票,靠着这些他竟然在打牢里混的风生水起。 然后就发现了一个事,他竟然在牢中见到了一个曾经在京城时跟在三皇子身边的一个侍卫。 方子昱震惊于缘分使然,但也觉得此事有蹊跷,按理说三皇子人在江南,怎么他的侍卫会出现在四川,并且还是在这牢狱之中。 方子昱暗中吩咐自己的侍卫去接近这个人,同是落难之人,当然更是亲切一些,套起话来也容易。 金霖到底是个男子,又是在外跑了好几年,比穆知颜更多了一丝爽朗。 “前些日子听闻穆大老爷升了职,还没有恭喜穆二姑娘,今日送来的东西您随便挑选,一则算是我对穆大老爷的一番贺意,二则为今日穆二姑娘在我们这里受伤聊表歉意。” 穆知颜却拒绝道:“今日本是知颜自己的失误,金三少不要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金霖见状也不和她辩驳,免得争来争去的没个气度,只能先应下,胡说了些别的话。 穆知颜始终灵活应答,并没有因为两个年轻男女坐在一块儿尴尬。 知道绣庄的人把绣线带来她挑好以后,金霖才说要送她回府。 穆知颜愣了一下神,看着目光灼灼望着自己的金霖,终于觉察出一丝不正常。 今日金三少对自己的态度明显与以往不同,倒像是更多了一丝讨好之意,心中纳闷不知为何。 “今日.你在我这里受了伤,多少我还是有些责任的,穆二姑娘已经拒绝了我一次,莫要再拒绝第二次,否则金某岂不是很没有面子”,金霖笑嘻嘻的调侃。 方子昱一路从四川快马加鞭的赶回凤阳,终于在这一日进了凤阳城门。 他这一走就是三个来月,路上风餐露宿好不苦恼,心中不知道把夏奕骂了多少遍,说什么他走不堪,这完全是怕去了吃苦,亏他还觉得自己的能力进步了欣然而去,谁曾想这么的遭罪。 扶着穆府们口的抱鼓石,方子昱觉得自己两条腿都是软的,实在是没有力气再站起来。 两刻钟后,当夏奕看到面前站着的被风霜侵蚀得快要认不出的脸时,差点没忍住将口中的茶喷出来,但也是呛得咳了好一阵。 “咳,咳,我说方大少爷,你这是去四川办事了还是去流放了,怎么这样一幅德行回来的”,他手下的人也不是没人去过川蜀之地,但还真没有人回来的时候像他一样。 别说面庞上都晒成了黑色,就是那脸上的肉皮儿好似都被风吹得起了皱,好似一伸手就能撕扯下来一层似的。 方子昱被他的话气到了,狠狠的将手中佩剑仍在桌子上,双眼瞪得像牛眼一样盯着夏奕,咬牙切齿道:“别再这里说风凉话,不知道路上的艰险你走一遍试试”。 方子昱也是运气不佳,他走的时候还是夏季,路还没有走上一半就遇到了山洪,险些没将他和手下那几个侍卫给活埋了。 好不容易留了小命在,结果到了四川还没等打听就被人抓到了府衙大牢,那一刻方子昱真的事欲哭无泪。 要知道他此次可是变装出来的,没有人会知道他的身份,是以只能考自己的能力周旋。 幸好他走的时候身上带着不少的银票,靠着这些他竟然在打牢里混的风生水起。 然后就发现了一个事,他竟然在牢中见到了一个曾经在京城时跟在三皇子身边的一个侍卫。 方子昱震惊于缘分使然,但也觉得此事有蹊跷,按理说三皇子人在江南,怎么他的侍卫会出现在四川,并且还是在这牢狱之中。 方子昱暗中吩咐自己的侍卫去接近这个人,同是落难之人,当然更是亲切一些,套起话来也容易。 第二百三十七章 与旁人不同 穆知颜到底没有拗过金霖执意相送的好意,只能安分的坐上穆府马车,由金霖随侍在侧,一路上忍着手中残存的疼痛一直在思量金霖这是何意。 其实金霖也不知道自己今日是抽了哪门子的风,按理说他虽心有愧疚也不至于这样上赶着讨好人家。 可就是想着穆二姑娘刚刚那一副想哭却又强忍着的样子,心中多有不忍,到底是个女孩子家,能做到这般地步已是难得,不由得想要多谢照顾能让她舒心一些。 及至到了穆府大门前,看着穆知颜入了府门才打马回转。 这边穆识月在见到玲珑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再听她将事情经过一讲,立时觉得这一切的过错都是自己,虽说玲珑是自卖自身,但毕竟其父还在,若是真闹上衙门穆家也是没理。 吩咐人领玲珑下去好好收拾下休息两天再来当差,想到那程四爷当着玲珑的面已经警告了她的父亲,想必以后也不会再遇到这样的麻烦事,心中不免对金霖更多了一份感激。 随即想到玲珑说是二姐姐求到金霖那里,他才出手相助的,什么时候她和金霖已经这样熟谂了。 思及此由不得她多想一些,二姐姐的亲事高不成低不就的已经快把祖母愁坏了,加之此番二伯父高升,来求亲的人不知凡几,但祖母始终觉得不够可心。 以大伯父今时今日的地位,想要结亲一是靠着联姻让自己的仕途更进一步,这些事于穆家当然是不可行的,从没有过拿儿女巩固地位的先例,更别说二姐在京城的名声并不好。 二就是选一个于朝政上毫不相干的人家以求明哲保身,大伯父如今身居高位,少不得要被几位皇子拉拢,但祖父已经做了选择,虽不能明目张胆的说出来,但也绝不能让穆家子女嫁到不同阵营的人家。 是以所有和京中几位皇子都不能有所牵连,可是能在朝为官的人家又有几个是光杆一个没有一两个姻亲的,所以想要选择这样的人家,很难。 年关将至,过了年穆知颜就是十三岁了,其实也说不上大,但到底是怕京城那边不能瞒的太久,到时候悍妇的名头传出来,想要再找个好人家就更难了。 她记得前世的二姐夫魏枫原不过是商贾出身,不过后来他年少得志,是和大堂兄穆宸谦同一届的考生,穆宸谦一举夺魁,而第二名就是魏枫。 为此穆宸谦和此人交好,带到家里来过几次后就入了祖母的眼,多方打探又征询了穆知颜的一件后早早的就定下了这一桩亲事。 却没想到在赶往京师参加春闱的途中生了一场重病,以至于错过了会试的时间。 为此少不得扼腕叹息一番,但亲事已定,这人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毛病,就依然照着开始的打算把二堂姐嫁了过去。 不过还好,婚后的穆知颜夫君敬重,婆母喜欢,日子过得倒也不赖。 那时候穆识月也从没有为她惋惜过,不过今生和穆知颜关系不同于前世,便觉她这样出挑的人得了那样的亲事到底是明珠蒙了尘。 待到了晚上又听说穆知颜受了烫伤,不由诧异玲珑怎么没有提起这事,少不得要去探望一番。 穆知颜此时正拿着一本书坐在内间里看,只是看了半晌也是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心思早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索性将书丢在罗汉床上盯着自己烫伤的手瞧。 穆识月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二姐姐这是怎么搞的,怎么如此不小心”。 穆知颜瞪了一眼立在一旁的汀兰责怪她没有先通秉就让六妹闯进来,穆识月只能装着没有看到。 若是汀兰禀报了又怎么会叫她瞧见二姐姐这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 “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刚滚开的水没留神洒在了手上,怕祖母担忧就忍着没说,倒是叫你先知道了”,这话中的意思不言而喻,看来这个六妹妹在府中培养了不少眼线呢。 穆识月笑而不语,自从知道二伯母管家多有疏漏后她就觉得府中这样早晚会出纰漏,是以在各处都安插了人手,就为了防止有什么万一,至少自己能早一步知道。 这些她是无法和穆知颜说的,只能转移了话题,“今日多亏了二姐对玲珑的救护,那丫头也是个命苦的,我在这里帮她向你道谢”。 继而又道:“二姐什么时候和金三少这样熟悉了,竟还知道在哪里能找到他”。 穆知颜和佟悠悠那事回来后并没有和人学,毕竟涉及到谢公子的妹妹,总是觉得有些别扭,又怕穆识月听了谢姑娘讥讽她的话心里不舒坦,所以更不会和她说。 “巧合的在那里碰见过一次,当时情况紧急就想着碰碰运气”,穆知颜垂着头没敢看六妹。 心里却有说不清的滋味,那个金三少却是与旁人不同的。 可就是她那一低头垂眸的姿势让穆识月觉出了不一样,还记得第一次在普云寺碰见金霖的时候因被偷听了话,穆知颜对他可是极为反感的,然后又有了金霖劝自己喝酒的事情更是没有好印象。 可今日这气氛不对呀,若是以她的为人,对这种不喜欢的人无非是一副淡淡的仿佛说的是地上的一株草,可是提到金霖她的头就低下去了,声音好像也轻了一些。 穆识月突然像穆宸轩一样眯起了眼睛,望着还没有抬头的二堂姐,拉长了声音“哦”了一声,心中若有所思。 “二姐可知金二夫人来了咱们府上,说是要找三伯母说话,不过这金家虽说是商户人家出身,我瞧着倒是规矩礼仪一点不照那官宦之家差,听说刚跟着三伯母来给祖母请安了。” 穆知颜还在想着心事,也没有注意她说的话,只接着道:“哪个金二夫人?” “就是金三少的母亲,凤阳金家的二夫人啊”,说完一脸笑意的盯着穆知颜瞧。 然后就见对面的人陡然抬起头来,双眼中满是迷茫,“金二夫人,她来做什么”,她可是不会忘记上次相识金二夫人对自己的热络。 当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同,如今想来,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第二百三十八章 厚颜一试 穆识月的目光却是一沉,果然,二姐对金霖有些不同。 “这个就不知道了,二姐若想知道,我着人去打探一下” 一个“好”字都流到舌尖却又被穆知颜给吞了回去,六妹也说了金二夫人是来找三婶的,自己这么激动做什么。 想到金霖一副云淡风轻却又暗含戏谑的眼神,还有他沏茶时行如流水的动作,还有他说让自己等在楼上他下去和谢姑娘交涉的样子,就觉得一颗心砰砰砰的像要从胸口跳出来一般。 穆识月见了此般景象心中另有算计,也不敢在这里多加逗留,草草说了几句就回了青熙园。 也没有摆什么主子的谱,直接就去了玲珑的屋子,待了一会儿也没得出什么有用的话。 实在是玲珑进去的时候穆知颜已经在那里,当时只顾着激动也没有细瞧。 穆识月只得又打发了絮儿跑一趟慈严堂找芷岸聊天去,心中惴惴不安的坐在上方中沉思。 要说金霖这人还是不错的,能力不容小觑,为人也是爽利风趣,加之还有功名在身,又有一副好相貌,只除了是商户之子真的没有什么可挑的。 可是只这一条就值得人犹豫,以穆宪今时今日的地位,他的嫡女若是嫁到了商贾之家,那简直=要惊掉所有人的大牙吧。 若是她猜测无错,这事,还真的很难。 再说容氏那里,凤阳三大家在凤阳城呈三足鼎立之状,但从来都没有什么罅隙,就因为凤阳商界发达,只靠一家吃成个胖子的话迟早就是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是以三大家相辅相成,如此这般已经承袭了上百年,是以三家中子弟多有联姻,拐着弯的亲戚都不知道能攀出多少桩来了。 只是金二夫人和容氏之间的矫情并不深,尤其是到穆家后和原本的商户女到底有些不同,金二夫人也是傲气的人,更不愿意上赶着巴结,是以从来没有特地到穆家拜访过她,容氏接到帖子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领着金二夫人在穆老夫人那里寒暄完就带着她回了自己的院子,三房住在东园北边的一个院子,四进的小院装点得很是别致,即便是冬季也是摆放了各种山石盆景装点得错落有致。 一路上看着丫鬟仆妇行止间躬素有礼、落落大方,走路都是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不由感叹到底是官户人家,不像她们家吵吵闹闹的,但却并不羡慕,她觉得自家那样才算有人气儿。 两房坐定,容氏叫人上了差点后退出去,就着两家相交的生意聊了一会儿,金二夫人就有些坐不住为了。 “我今日原是为着一桩事来的,不过这事不好张扬所以才寻了容家妹子来说话”,她只称容氏为容家妹妹却不说她婆家名号,这就是想拉扯关系了。 容氏早就看出她今日此行定不是白来的,也摆正了身段听着,“金家嫂嫂和我又有什么可见外的,你我两家在这凤阳也算是同气连枝,我可是一直把你当着自己的亲嫂嫂的”。 都是场面人,这样的客套话俱都随口就来。 金二夫人得了她的允诺也就不再兜圈子,“我今日原是为了贵府上穆二姑娘在我们家的铺子烫伤了手来道歉的”。 话落觑着容氏的脸色又道:“我们家和贵府本没有什么交情,但那一日我曾有幸见过贵府二姑娘一面,我们聊得甚是投契,我是真喜欢这个婉约持稳的小姑娘。” “容家妹妹也知道我们家有个不成器的儿子,眼瞧着就要束发了,可是依然在家中腻着我,不少人家托人来保媒都是高不成低不就的。” 她说到这里容氏有岂有不明白的道理,只是明白是一回事,理解是一回事。 这金家的心也是够大的了,二姑娘是什么人,不说她是府中嫡女,就是她父亲如今的地位,又怎么会看上一个商户之子,但这话她不好说,只能静静听金二夫人把话说完。 “我也知道我们家门第低,但自见了穆二姑娘后我这心就总是放不下,又想着还有容家妹妹这层关系在,所以就厚着脸皮想要试上一试,即便是不成,起码也只会失望不会后悔”,金二夫人说完就目光灼灼的望着容氏。 她这话里还有一层意思,时人有那爱护子女的就愿意低嫁女,一则女儿嫁过去了有底气,二则即便有了问题娘家也有能力为她撑腰,而容氏一个商户之女都能高嫁到穆家十余年混的如此好,可见穆家不是那目光短浅只知道捧高踩低的人家。 这样人家当然不会在子女结亲上只因为对方家世不好就放弃的道理,两家亲事若是真能成,穆知颜就是低嫁,而自己儿子的品貌才情和为人处世她都是极度自信的,穆家要是真心疼女儿当然也会考虑一二。 果然容氏听了这话开始的坚决之色就有了缓解,沉思半晌后道:“金家嫂嫂拿我当自己人,亲自上门来说,我也不会驳了您的面子,这事我记在心里了。不过我也只能帮你通通话,成与不成我却不敢说”。 容氏也有自己的考量,自家和金家解除了这么多年,对金家也是相当了解的,更别说那个金霖她压实知道的,在商界上也算是少年得志,谁提起这个后生不念一句好,就是她那个处处锱铢必较的老爹都曾对他赞誉有加。 若是抛开身份不讲,二姑娘能嫁到金家也许真就是她的福分呢,这事她做不得主,但也不能从自己这里绝了金家的希望,是以才敢应下来。 金二夫人听了脸上像盛开了一朵花,金霖的心思她又怎么看不出,那小子别看到现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什么,但是可从没见他对哪个姑娘这么关心过。 以往可是听说自己要把他和谁凑成对不说翻脸,那也是想法设法和那姑娘保持距离,且还会出些馊主意让那些姑娘主动的远离他。 唯有对穆二姑娘,她都已经表现得那么热络了,他还主动要送她,今日又是呵护备至的帮人家处理烫伤,要说他对穆二姑娘没什么心思她是打死都不会相信的。 第二百三十九章 一定娶你 容氏自得了金二夫人的托付就一直在琢磨这事该怎么说,她本就是商户出身,对门楣之见本就没有那么根深蒂固,所以倒是乐见其成。 踌躇了好几日,觉得这么耽搁下去也不是办法,成与不成不是自己说了算,莫不如赌一把直接和老夫人说看她是怎么个想法。 这般想了后就收拾妥当去了慈严堂,彼时二太太正在和穆老夫人年节送礼的事,穆家在凤阳的关系盘根错节,管是通家之好就有好几家,这些事惯常都是陈氏打理。 不过今年因穆大老爷升官,巴着穆家的人越来越多,她就想着不外乎随便送点罢了,免得人家说穆家招摇。 “每年送的也都不差,今年若是一下子就送的少了就不怕人家说你眼眶子高了瞧不起他们,每年怎么送今年当然还要怎么送”,穆老夫人并不赞成她的话。 陈氏一想也是这个理儿,应诺了就下去准备。 容氏只在一边听着没有搭话,她本是庶子的媳妇,能仗着老夫人健在还顶着穆家的名头就已经很知足了。 向陈氏这样的行径她本就有些不屑,这一府主事早晚不时大老爷就是五老爷得了,余下几个庶出的能在分府的时候多得一些就已经是老夫人宽厚了。 她如今这样越俎代庖也无非是为了掌家之便得些好处,可这些恰恰是容氏不在乎的,只要自家老爷好,府中一派和睦,那些钱财虽不说是看不上眼,也不至于累的自己至此。 这样一想,她又觉得商户没有什么不好,至少不会为了这几两黄白之物委屈自己,对金二夫人托付的事又多了几分底气。 穆老夫人待陈氏退下去才轻轻抚了抚额角,这个陈氏虽说尽心尽力,但到底出身不显,行事做派不够大气,少不得还要她多操劳一二。 容氏见了莲步款挪的上前帮着她轻轻揉捏起来,“我们到底是经的事少,不及您老顾虑周全,要不怎么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容氏轻声的宽慰着,中间不乏讨好之意。 穆老夫人享受着容氏掌下舒适的感觉,眼睛都闭了起来,轻声叹息道:“我又还能活多少年,还不是就盼着你们好吗,虽说只有那两个是我亲身的,可是这家里的几个老爷哪个不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就是有一个不顶用我这心里都不舒坦”。 容氏知道这话不作假,嫁到穆家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对庶出子女能做到穆老夫人这个样子的,堪称贤良淑德的表率。 虽说有时到底有些偏心那两房,可这世间又能找到几个如她这般的,更别说长房身居高位,五房老爷常年跑外,就两个弱质小儿,不说是嫡亲祖母,就是她这个婶母都看着可怜想要多关照一些。 “都是我们不孝,才害得您如此操劳,不过眼瞧着下一辈的就都成人了,到那时候您这位老封君才是真真的得享清福了呢。” 容氏一张巧嘴把个穆老夫人说的重新展露欢颜,“也不知道我这老婆子能不能盼到那一天”。 容氏当然知道她这说的就是玩笑话,遂转移话题提起此行的目的,“儿媳今儿过来倒是有一事想和母亲商量”。 穆老夫人拉过她揉着额角的手让她坐下,容氏顺势坐在穆老夫人面前道:“二姑娘来咱们凤阳眼瞧着就要一年了,这一年母亲为着她的亲事也操了不少的心,可是儿媳始终看不明白母亲想要找个什么样的人家给她”。 穆老夫人一听就知道容氏这是话中有话,收了开始的懒散正襟危坐道:“我穆家不是那要靠着儿女上位的人家,当然会以子女的幸福为要,是以颜丫头的亲事才压了这么久”。 之所以相看了那么多的人家也没有定下来,一是为着颜丫头的未来考虑,二则也是朝堂上的权衡,就是想找个哪边都搭不上的,不能让老大在朝政上收儿女的影响而被迫战队。 容氏听了这话心中也就有谱了,小心翼翼的道:“儿媳这里倒是有个人选,就是不知道母亲会不会看不上眼”。 穆老夫人抬眼望着她。 “母亲还记得前几日儿媳带来给您请安的金二夫人吗,那日她来找儿媳就是想为了自己儿子求娶咱们家二姑娘”。 说完觑着穆老夫人的脸色,见她并没有什么大的波动继续道:“儿媳也知道士农工商,商在末等,可是金家的能力在整个凤阳不消儿媳去说母亲也是晓得的。而她家这个儿子就更不要说了,小小年纪在金家已经能独当一面,人长得俊俏,就是那性子也十分的好,且还考中了功名,不过是被家中生意所累不能在仕途上大展拳脚。” “儿媳就是怕您瞧不中他的出身,所以金二夫人说的时候我没有应下来,只是抛开出身不讲,这真的是顶顶好的一门亲事,所以来找母亲商议。” 穆老夫人听完也犹豫了,金家的能力她当然知道,也的确如容氏所说身份低了点,但那孩子不是还有功名在身,若是真想要走上仕途,靠着她穆家这棵大树并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她从来没有想过将自己的孙女嫁到什么商户人家,这事,她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躲在窗下的穆知颜此刻已经是凝滞状态,她本是来给祖母送银耳百合羹的,却不想被自己听到了这样一番话,原来那一日金二夫人来此是为了这一事。 只是,穆知颜觉得两人不过是泛泛之交,怎么他们就生了这样的心思,还是这是金二夫人一人的意思? 向来灵光的脑袋此刻也是不够转的了,想到金霖此人,又觉得这人也是不错,只是到底不是她心中那个人。 可是那已经是多年以前的事情,难道自己要为当年的一句陌生人的戏言苦苦等候吗。 这些日子她也挺迷茫的,尤记得当年有个声音曾经对自己说过:“将来我一定会娶你为妻,记得等我”,又觉得为这样一个虚无缥缈的人物和一句承诺就要拼着自己的未来吗。 第二百四十章 路遇劫匪 穆知颜浑浑噩噩的回了自己的屋子,待到坐下了才惊觉自己又把那盏银耳百合羹拿回了自己的屋子,只能吩咐小丫鬟送到祖母那里,自己坐在房中不知都想了些什么。 穆识月听到这则消息的时候刚入喉的水立时就呛住了,把前来禀告的小琢骇了一跳,连着帮她顺了半天的背才缓解过来。 穆识月消停了一会儿仍然觉得这事实在太过凑巧,这边二姐失魂落魄的,那边金二夫人就来探话,难不成穆知颜已经和金霖两情相悦了。 她这边还没有想明白,那边穆知颜就来青熙园找她了。 丫鬟将二姑娘迎进来就一起都下去了,穆知颜坐在那里欲言又止,穆识月大概猜到她是为什么来的,静静陪她坐着也不说话。 静默了半晌,穆知颜到底忍不住了,头都没有抬小声道:“几年前父亲调任京师的时候我随母亲回凤阳小住,待父亲将京中诸般事宜打点妥当后才赶赴过去”。 她的眼睛就盯着自己的手指,仿佛在说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那一年山东地界大旱,田地荒芜,很多百姓都是颗粒无收,于是就有不少的流民。穆知颜和大太太虽轻车简从,但因为身边财物到底受了旁人的觊觎,就有一伙流民见她们人少故意将她们分散了,她身边只跟着一个陪了她多年的嬷嬷”。 那些人趁乱哄抢她们的财物,这时恰巧有一个商队经过,见到了此景遂上前帮忙驱散流民,大太太带的那些东西才不至于被人劫去,当她听闻那伙人也是要去京城的就求着他们想搭伴走,那些人原本不想同意,耐不住穆大太太的苦苦哀求就答应了。 她们跟着商队走了快一个月的时间,忽然有一日在行至一处峡谷的时候竟然碰见了土匪,虽然有那商队的镖师,无奈对方人太多,队伍再次被冲散,穆知颜也找不见了大太太,只能跟着人群往前跑。就在这时身后的一只手却突然抓住她,她当时吓得大喊大叫,好不容易挣脱了就慌不择路的跑起来。 她也不知道究竟跑了多远,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只除了耳边的风声和刮着树叶走的唰唰声外再也听不见一点声响,可是身后的人仍然紧追不舍。 就在穆知颜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忽然就瞧见不远处有一位青衫少年正弯弓搭箭朝向了不远处的一只獐子,激动之下她就大喊起来,惊跑了他要射的獐子。 那少年见此情景一箭就射向了追着穆知颜的人,只是四周林深叶茂,那箭失了准头只擦着那人的耳朵而过,可是这样更是激怒了他,追得更紧了。 少年一看情势不妙,拉着她就跑了起来。 少年好似对这一片林子十分熟知,仅是几个折转就听不见后头的脚步声,但同时穆知颜也觉得自己快要跑不动了,嗓子里边火.辣辣的灼热感加上快要软了的腿脚都在提醒着她。 少年似是看出了她的不适,停下脚步道:“你这这脚程太慢了,我知道前边不远处有一个山洞,只要坚持到那里匪徒必定不会找到我们”。 穆知颜只能咬牙坚持着,终于在半柱香后看见前方已经没了路,少年望着那藤蔓覆盖的半边崖壁就走了过去,拨开藤蔓就见到一个半人高的大洞。 少年率先钻了进去后就叫穆知颜也进去,她犹豫了一下,再坏也比被那些匪徒抓住要好,索性一咬牙也钻进去了。 山洞里不见阳光,一股潮气就扑面而来,但已经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两人一路跑来折断了树枝无数,匪徒顺着痕迹很快就找了过来,且此时还多了一人。 穆知颜听见那两人在外边小声说话,说没想到那商队雇的镖师这么厉害,这次很可能就要败兴而归,不过他们追的这个肯定是个富家的小姐,若是抓住她去威胁她的母亲也能换些银两。 山洞内的两人听见了这话更是屏气凝神起来,生怕弄出一丝动静让外边的人察觉。 不过穆知颜听他们这么说就知道母亲定是无大碍的,紧绷着的一颗心也放下了稍许。 这一放松才发现自己的面前有一双晶亮晶亮的眼睛,就是在这黑暗的山洞里也能清晰的看到,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这山洞很小,两个人都蹲在里边,自己的膝盖都碰到了对方的。 很想向后挪动一下,无奈山洞太小已经无处可避,还怕发出声音叫外边的人听到,也就只能忍着了。 两人就保持着这样的动作有两炷香的时间,知道听着那两人渐渐走远才敢稍微动一动已经发麻的腿脚,却还是不敢出去。 那少年见她仍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就出言安抚她,两厢说了一会话,穆知颜的惊惧之心才少了些许,这时候就不免想起母亲还生死未知,虽那两个追来的匪徒话间母亲应该没什么事,但她到底还是不放心,于是刚刚褪下的愁绪又溜了出来。 那少年见此情景思索片刻便道:“你且在这里安心等着,那两人刚从这里走开,定然不会再回来,我先下去帮你探探,如果你的家人还在我会带他们来找你“ 穆知颜此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自己笨手笨脚的跟着他再漏了陷被歹人发现,于是扯下了自己耳上的一对青金石耳铛作为信物,叫她见了穆大太太交给她即可。 天慢慢黑了下来,穆知颜一个人躲在山洞中连动一下都不敢,甚至连呼吸都特地的放的很轻,生怕一个微小的动静就招来了匪徒或者山间野兽。 只两盏茶的时间,穆知颜却觉得像是过了两天两夜一般,就在她百般煎熬的时候,竖起的耳朵中就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她立即警觉起来。 只听得那声音越来越近,穆知颜没有贸然出声,片刻后堵在洞口的藤蔓就动了动,那少年尚显稚嫩的脸就出现在她面前,她立刻就松了一口气。 疑惑道:“没有找到我母亲吗?” 少年的面色照初见的时候有些不同,穆知颜的心咯噔一下子,莫不是母亲那里出了什么变故吧。 第二百四十一章 路遇野猪 颤.抖着双唇却问不出口,生怕从少年口中听到什么不好的话来。 少年矮下身子慢慢进了洞中,复又把那藤蔓恢复原状,这才靠着洞壁大口的喘起气来。 随着他进来,就有淡淡的血腥气蔓延开来,穆知颜终于发现了事情的不对。 “你哪里受伤了?” 少年轻轻的嗯了一声,就再没有别的动静。 这一下子穆知颜是真的吓坏了,好歹人家救了自己一命,如今这一处又只有他二人,万一有个什么好歹自己的良心上怎么能过得去。 于是也不顾什么男女之别就凑了过去,“你哪里受了伤,我帮你看看”。 少年却是不想穆知颜一样不在乎这些规矩,闻言倒是向后闪了闪不叫她看。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要是受了伤不治理,明天还能不能活着出去都不一定,到底是保命重要还是名节重要”,穆知颜柳眉倒竖,满脸的鄙视竟掩盖了心中的惧意。 少年也不是多执拗的性子,小姑娘都这么说了他若是再拒绝当真是没有胸襟了。 只能嗫喏着道:“我还没等下山就碰到了一只野猪,那野猪好似是受了惊吓横冲直撞的,见了我更是不管不顾的冲上来”。 穆知颜听到他根本没有下山,这心更是放下了大半,还没有见到母亲,也就是说母亲无事的希望还很大,这里就只好用心查看他的状况。 只是穆知颜刚伸出了手那少年就又伸手阻止,“我被那野猪咬到了小腿,姑娘还是不要看了,你且到我那箭囊下边有一只匕首帮我拿过来”。 穆知颜虽不解他用匕首做什么,也依言照办了,走过去果见那箭囊下边别着一只两掌长的匕首,没有一点的繁冗饰物很是平常。 少年结果匕首后看着穆知颜叫她把头转过去,然后就窸窸窣窣的动作起来,穆知颜甚至能听见他牙齿相磨的声音,这个时候又怎能猜不到他在做什么。 可是这场面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应对,只能提醒他有什么事尽管叫自己,却是死死的不敢回头。 少年一把精神都放在自己手中动作上又怎会关注她,只是随着粘在伤口处的布料被挑开,到底是痛得手上都没有了力气,一个不查那匕首咣当一声落到了地上。 穆知颜听到了再也不能避开不见,深吸了口气转身,第一眼就看见他血肉模糊的小腿,那血水和布料还有翻滚着的红肉混在一块瞧着霎时骇人,她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慌忙转移为了视线。 低头将地上的匕首拾起,却见那匕首上沾满了地上的稀泥,她也不嫌弃,直接掀了衣摆细细的擦拭了一番才递了过去。 只以抬头就见到那少年额上布满了汗珠子,也知他是痛的狠了,心中便涌起了一抹自责,若不是为了自己他也不至于被野猪伤成这个样子。 少年接过匕首没有动,而是忍着同意抬头望向穆知颜,似是催着她快点转过去。 穆知颜也想避开这血腥的场面,却不知怎的那头颅竟像是有千斤重一般怎的也转不过去了。 索性横下心蹲在少年的面前道:“还是我帮你吧”。 那时的她也不过是个八岁的小姑娘,这样一句话不知鼓起了多大的勇气,不过看着面前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都能做到和野猪搏斗,还能下狠心清理伤口,她若是还在那里装柔弱实在是说不过去。 少年看见她眼中的坚决犹豫了一下,随即点头。 穆知颜都不知道自己那时候是怎么挺过来的,只记得当她嫩白的小手触到那血肉模糊的伤口时,自己的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每一个动作都仿佛压着千钧。 那少年倒是个刚强的,即便偶尔她的动作重了一点他也只是皱皱眉,但额间汩汩的汗珠却泄露了他的痛苦。 穆知颜好不容易把他的伤口处理完了又拿少年随身带着的水囊清洗一番,待着一切动作做完,她就如虚脱了似的瘫倒在了地上。 恐怕在她有限的生涯里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还能做这一件事,以至于到现在她都不能忘掉那时候的感觉。 穆知颜这一晚上几乎都没有睡着,始终小心翼翼的坐在洞口手中捏着半只断箭防止有野兽闻到血腥气寻过来,少年倒是因为受伤睡着了。 只是第二日一早,少年却始终没醒,穆知颜试探的身手摸了他的额头,才发现他发烧了。 连忙把水囊中剩下的水灌倒他的嘴里,又觉得一直在这猫着终归不是办法,索性心一横就要自己出去找人了。 只是身形刚一动脚腕就被人捉住了,低头就看见那少年一只保养得宜的手。 少年的眼睛半闭着,嘴唇翕动似是在说什么,穆知颜凑过去听才听到他说的是“外边危险”。 那一刻她隐忍了一天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心中满满的全是愧疚和感动。 两人相识不到十二个时辰,可这少年不止救了自己性命、为自己受伤,即便是这个时候还不忘拦着自己怕自己遇到危险。 穆知颜蹲下身去,轻轻握着那只手放在他身侧,“记得等我”。 然后毅然决然的起身冲了出去,她不能任由两个人坐在这里等死。 一路上仍是枝蔓横生,可是她却有了宛如壮士断腕般的决心,毫无所惧的向前走着。 许是上天怜悯,她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后就听到有呼唤声,穆知颜心中一喜,顺着声音的方向跑过去。 树影斑驳间,她看到前方影影绰绰的人,各个身穿青色短褐,背负弓箭,和那少年俱作相同打扮。 穆知颜观察了一会儿他们神态间的焦急,虽料定是来寻那少年的也只是故作淡定的走过去。 那伙人在这茂林中突然见到了一个形容狼狈的女子俱都一愣,待反应过来就有两人上前抱拳道:“姑娘在这林子里出来,可有见到一位青衫少年,和我们一般打扮”。 她装傻的问“什么青衫少年,你们是什么人,到这山里来做什么”。 对面的人并没因为她的无礼而反感,倒是耐心的解释:“我们是进山狩猎的,可我家少爷昨日脱队后就不见了踪影,姑娘若是见着了烦请告知”。 第二百四十二章 权衡利弊 穆知颜这下才相信了他们,将他们带到那山洞处,拨开藤蔓后少年却又是昏睡过去了。 几人见到那少年脸上皆露出喜色,急慌慌的把他从洞中抱出来,询问了穆知颜一些状况,她都据实以告,只除了隐去了自己的姓名家世。 那伙人就说少年伤势不轻要抓紧带下山诊治,又分派了两个人带着穆知颜去找她的家人。 穆知颜虽惦念着少年的伤势又惦念母亲,加之两人不过是萍水相逢,如今这样安排更好,问了那些人少年姓名,想他日报恩,那些人只说少爷姓林,其他一概不说。 眼瞧着那些人抬着少年就要离去,那少年却突然间醒了,待看清周围情况只叫了穆知颜过去。 神识不甚清醒的道:“此番我也算坏了姑娘名誉,若是姑娘介意,将来我一定娶你为妻,记得等我”。 穆知颜当时也不知是怎的,竟信了他这句胡话,以至于多年后都不曾忘记。 只是那伙人在将她送到山下终于见到了母亲,等到穆知颜回过神来想要询问的时候人早就走没影了,连个名姓住址都没有留下。 穆识月听完这一番话心中不免唏嘘,二姐竟还有过此等经历,这是她从来都不知道的。 “你从何知晓这些,这事因只我和母亲在场,我当时也和你如今一样八岁,若是被人知道和陌生人在山上过了一.夜那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是以除了我的父母,就连祖母都不晓得”。 “那二姐可是想寻到那少年吗?” 穆知颜面有戚色道:“当年母亲曾暗地里派人寻过,却因只知道姓氏最终无果,而他说的话我又没有告诉母亲,所以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金二夫人前几日来府中的目的穆识月已经知晓,金霖是个不错的人,他和二姐若是能成那也是一桩好事,只是加上如今这一桩就不知道该怎样办了。 听二姐的意思明明对那少年多了不一样的心思,这个时候再把她和金霖凑成对明显不合时宜,只是那少年再怎么说也是虚无缥缈的人,很有可能这一辈子都见不到了,难道让穆知颜一直抱着那一丝希望等到熬成老姑娘吗。 这样想着又觉得还是得劝劝二姐忘了那般往事。 “二姐也不用急,祖母那里还没有个定论,金霖虽然很不错,到底出身在那摆着,这事说不准还成不了。” 穆知颜点点头,但心下还是觉得应该找金霖谈一谈,自己不能一昧在这里死等,万一祖母那里真的同意了,两人真有那缘分,这事永远是横亘在中间的那根刺。 穆识月少不得又是一番劝慰,正巧晚膳时间也到了,索性不回青熙园直接在慈严堂陪着祖母一起用膳。 穆老夫人今日存了心思,用膳的时候不比平时吃的多,还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姐妹二人都知道她想的什么,只是不好说出来。 待饭罢就齐齐的告退走了,留下穆老夫人继续沉思。 冬季的西园早已没了以往的草木葳蕤,穆识月拢着菱烟给装好的手炉一路快走,赶着回到青熙园温暖的屋子里。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却还没到点灯的时候,一路走来除了星星落落的几个小丫鬟也是冷清的很。 走至倚松院附近的时候穆识月下意识的望了一眼过去,想起以前总是在那几株翠微松树前见到周衡清俊挺拔的身姿,如今这里却已是换了人,当真是时光易逝,不变的是她盼着家族安好的那颗心。 如今倚松院里的这位,倒是与以前在韩家的时候也多有不同。 三皇子还在的时候他每日的出去野,如今应了皇上的圣旨,倒真的煞有介事一般跟着三堂兄他们一起在府学读书,这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不过他身上那股痞气却不见收敛,上次见了自己还没好气儿的嘲讽了一番。 不几日就到了腊八,府里早早的就准备好了腊八粥。 穆识月没在青熙园中独用,而是到慈严堂陪祖母同食,穆老夫人牙口不比从前,所以慈严堂的腊八粥是熬了最久的,那荸荠、胡桃仁、松子仁、芡实等物都是熬的稀软松烂,吃起来糯糯的,顺着喉咙就能滑下去。 意外的是今年往府里送腊八粥的人家多了一个金家,穆卿临说这事的时候一脸诧异。 “要说金家是因为想要攀附上我们家也不太可能,他家能做得那么大朝中一定是有人的,若是再靠上我们那岂不是成了墙头草”,穆卿临煞有介事的分析金家此举的目的。 旁人不知道金家为何每年不送偏生今年就松了,穆知颜和穆识月却是知道的,一时间穆知颜心中五味杂陈。 这几日她也想了很多,那少年从不知她是谁,她也不知那少年是谁,这本就是黄粱梦一场,要是揪着这样一段往事不放,那自己的人生都有可能毁在手中。 而近日闲暇时候她的脑海中也总是忆起金霖的一举一动,他的善意他的体贴,还有那一日烫伤后他井然有序的处理方式,这人也并非良配。 所以在亲事上边她第一次的不排斥,对,以前那些人她都非常排斥,唯独这一个有所不同。 这样想着她也就听之任之了,一切就由祖母做主吧,左右自己也想开了,即便金霖这个祖母觉得不好,再觅佳胥的时候她也要重新摆正心态。 穆老夫人这里早就又将金家的情况打探了一遍,连自己心中所思所率一并告诉了穆老太爷,老太爷听了也是有些犹豫。 毕竟穆家多年底蕴在这摆着,又没没落到需要人接济的地步,怎么就能把一个嫡女嫁到商家去。 可想到如今府中和大老爷的处境,又觉得无论在官宦之家挑选哪个都会对穆家的前程形成掣肘之势,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就在这种情况下,京师送过来的年节礼到了,满满的两大车都是这边少见的稀罕物件。 连同年节礼一起来的还有大老爷的一封书信,是给穆老太爷的。 第二百四十三章 新年已至 穆老太爷屏退众人一个人坐在书房读了那封信,不出所料,自大老爷升职之后原本一些交情浅薄的都重新审视穆家了,这些时日渐露交好之意的人越来越多,就是几位皇子都开始有意无意的结交,想要为自己培养新的助力。 穆老太爷冷笑,曾经自己急流勇退的时候他们明里倾慕自己的那股洒脱之意,背地里又有几个不是嘲笑自己傻,放着唾手可得的高位不要。 可如今,看着长子比自己当时更加得势,又都来讨好,真当他穆家是人人都可拿捏的软柿子吗。 思及此,索性拿了纸币给穆大老爷写了一封回信,顺便将金家的事和他一并说了,又把自己的顾虑阐述一遍,毕竟那个才是颜丫头的父亲,仕途也是他在走,这事少不得要和他商量。 腊八一过,年关也就到了,府里的人也都开始忙碌起来,备年货准备年节礼,穆识月这几日却寻到了新的事情做,那就是教授穆辰琦学字。 她没有忘记兄长在自己灵前说他识字,认识自己写给他的信了,既然前世兄长都能识字,今生他也能。 既然兄长喜欢玄学,她就挑选了那些玄学书籍来教授他识字,果然兄长的兴趣就高涨了起来,几日下来就能认得十余个字了,且进度越来越快。 为此穆识月更感欣慰,教授的积极性也越来越高,每每为了穆辰琦一点的小进步就高兴的不知所措。 夏奕那里却是冷清的很,要过年府学也停了课,方子昱回京城了,他其实也可以回去,但每年夏府中过年也没甚趣味,无非是看着父亲的那几个小妾争奇斗艳、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内宅之争,实在是无趣的紧。 而这边的事还要有人盯着,于是就写了书信让方子昱带回去,告诉父亲今年不回去了。 穆老太爷听说他要留在凤阳也没怎么惊奇,就嘱咐他拿这里当自己的家,不要客气之类的话。 韩家那边用尽了各种方法也没有抓到贼人,没办法,夏奕根本就没把东西拿到手,也没想过转移,他们想要找到实在太难。 百般无奈之下,韩家开始慢慢的收敛人力,准备谋求后路。 这是他乐见其成的,虽不是同一路人,但好歹在韩家也住了些时日,只要他们不做的太过分他也不会赶尽杀绝,只得看韩老太爷是真的甘心认输选择明哲保身,还是要冒险赌一赌未来了。 新年的时候穆家一大家子人都凑到了一起,夏奕作为一个客居在穆家的人也被邀请入席,和穆老太爷他们坐在了一桌。 因是新年,穆三老爷也从任上回来了,三太太整日脸上都洋溢着喜色,少年夫妻老来伴,两人已经一起走过了十余年,感情甚笃。 穆识月已经多年没有感受过凤阳新年的味道,此时看着济济一堂的屋子里都是自己的至亲血脉,眼眶都不由有些湿红,众人只道她是想起已逝的母亲也没有多加问询。 而穆知颜想到还在京中的父母兄长,心中也是郁郁寡欢。 这一顿饭众人心思各异,但也都被这新年的喜气冲散了不快,渐渐开怀起来。 因晚上还有年夜饭,所以晚膳便提前了一个时辰,吃完的时候还是天光大亮,二太太陈氏一年中难得清闲一会儿,就张罗着几位妯娌陪穆老夫人一起打牌,小辈们则凑在一块品着瓜果闲聊磕牙。 穆宸轩和几个弟弟聊不到一块去就也凑到女眷这一边了,特意挨着穆识月坐下,见众人都没有注意到他,小声道:“东家,这过年是是不是也得给我发些红包犒赏一下”。 穆识月望着他含笑的眼,也是跟着笑了,“我的大掌事当然会有红包,一会儿我叫丫鬟回青熙园给你取”。 临到年前穆宸轩就代表她给几家铺子的伙计发了新年红包,并且所有铺子停业半个月,那些掌柜的和伙计们早早的回家张罗过年去了。 仅不到半年的时间,几家铺子的收益竟赶上她接手之前一年的,得了穆五爷好一阵夸奖,这些都是靠着穆宸轩的操劳,她当然不会忘记。 穆宸轩脸上的笑容更大,“好嘞,那我就等着看大东家会有多大的手笔”,他这一高兴声音就有些大,就被挨着他旁边的八妹穆新薇听到了,吵着也要六姐给包红包。 穆识月笑呵呵的应了,穆景云坐在那里倒是有些不是滋味了,凭什么她穆识月能拿着嫡母的嫁妆往自己的腰包里赚银子。 自那次欠了秦炽一个大人情被他拿捏以后,时不时的就会受到他的骚扰,对此她不胜其烦,却始终没有更好的办法。 当时还不是因为自己没钱才靠上秦炽的,可如今穆识月竟拿着大把的钱在这里炫耀,这让她怎能不恨。 不过想到姨娘临盆在即心中还有着一线希望,这几个月来她恨不得时时守在姨娘身边,生怕她有一丁点的闪失,母凭子贵,如今她们就指着姨娘腹中的那块肉了。 已经找了好几个有经验的嬷嬷来看,都说姨娘的胎像九成都是个男孩儿,这两个月就是父亲往姨娘那里跑的都勤很多,嘘寒问暖的,姨娘的心情也好了很多,面色红润更甚从前。 只是有一点她还有些奇怪,自己拖秦炽买凶杀人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怎么家中竟是一点消息也没有收到,莫不是真的做的这么干净,就是一个赶往家中报信的人都没有? 眼下也只能这样理解了,只要穆辰琦永远好不起来,她和姨娘终有出头之日。 夏奕这是第一次离了京城过年,从小到大的新年都是在家里过的,就是成国公府都没有去过。 加上凤阳这边和京城的习俗本就有些不同,加上穆家人口众多,跟着穆家的一种子弟嬉闹玩乐,竟觉得前所未有的开怀。 是以他看见穆宸轩从女眷那边笑意盈盈的回来后心中不免好奇,不过好奇的不止他一个人,七少爷穆宸贺看见自己的兄长自姐姐们那里回来后眼睛都快笑没了。 不免好奇的问:“哥哥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捡到什么宝贝了”,穆宸贺和穆新微是双生子,两人今年都才只有四岁,还都是胖嘟嘟粉.嫩.嫩的小娃儿,仰着头询问的样子煞是可爱。 穆宸轩小看着自己的弟弟,伸出手去捏他肉嘟嘟的脸蛋,一边道:“可不是捡到宝了,你六姐说要给我包个大红包,等着哥哥拿到手就给你买糖葫芦吃”。 其实穆宸轩也不是那没见过银子的人,之所以如此高兴不外乎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得到了五叔的夸赞还有穆识月的肯定,也就证明他的确是有这方面能力。 有时候自己觉得好不一定是真的好,他于学术上不能和旁人相比,至少有一样是他比他们强的,这就足够了。 天渐渐黑了起来,穆老太爷亲自带着府中男丁焚香祭祖,噼里啪啦的炮竹燃起,映红了一众小姑娘们的脸,穆识月看着红彤彤的火光心中格外的欣喜,只盼着这种好日子能长长久久。 因为这一年三老爷和大老爷相继高升,加上穆卿临和怀远伯府定了亲,燕姨娘又临产在即,是以今年的年夜饭尤其丰盛。 穆老夫人还给她们每人都包了个大红包,几位长辈也不甘落后的将压岁钱分发给她们,尤以容氏的红包最重。 穆老夫人还破例的饮了些水酒,可见是十分开心的,陈氏也高兴的陪了一杯,其余的小辈们就只有看着的份。 用罢晚膳她们本是都要陪着祖母守岁的,只是熬到了这么晚,穆老夫人也有些疲乏,就吩咐她们各回各院,带着院子里的丫头们去守岁。 姑娘们也都玩了一天,此时也是困倦得很听了这话如奉纶音,回了自己的院子是休息还是守岁就无人得知了,是以都欣然应允。 穆识月其实很想同祖母一起守岁的,但看到哈欠连天的穆辰琦还是收回了即将出口的拒绝,拉着穆辰琦回芳歇院了。 穆景云比她们还要着急,能陪着姨娘一起过年她当然欢喜,是以也没有等她们就先走一步了。 穆辰琦就耷拉着头跟在妹妹身后走,待穆识月瞒下脚步的时候都显些撞倒她后背上,看着兄长这样一幅憨态,小姑娘不厚道的掩唇笑了起来。 咯咯咯的笑声即便是漫天的炮竹声都掩盖不住,穆辰琦眯着眼睛迷茫的看着妹妹,“到了吗?” 转圈打量了四周发现还没到自己屋子前肩膀就垮了下来,穆识月终归不忍,叫了石平赶忙着扶他回去休息。 然后自己就迤迤然的一边漫步在西园空旷的小径上,一边仰头看着夜空中绽放的烟花。 烟花绮丽却亦逝,转瞬间就难觅踪影,这感觉让人很不踏实,所以看了只一瞬的时间穆识月就收回了目光。 想着院子里还有一群的小丫头等着自己回去发赏银红包,不再理会身后的绚烂多姿,带着菱烟回了青熙园。 接下来的几日穆识月只觉得都是忙忙碌碌的,从初一开始,家家户户就开始走亲戚拜年,她也是不能免俗,今日接待了这一家,明日又到那一家去拜年,忙的晕头转向。 韩家依然按惯例送了节礼过来,但也只是管家送过来的,言说他家老太爷身体有恙,几个老爷都在身边侍疾,今年就不过来拜年了。 话虽如此说,但穆老太爷又怎会不知韩家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手下的人还打听到过了年韩家就准备分家了,看来韩家这次丢的极有可能是保命的东西。 穆老太爷也不知道这事是何人所为,到底是和韩家有多大的仇恨,或者是京城里的哪一位想借着韩家把三皇子拉下马。 其实他心中也有怀疑,有可能就是那一位做的,毕竟自己还没有完全投诚,有些事他瞒着自己也无可厚非。 倒是他自凤阳走后一直也没有消息过来,所以穆家也只能按兵不动。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因着前一段韩家的大肆搜城闹得人心惶惶,是以今年的元宵节十分冷清。 穆家也不能赶在这时候去触韩家的眉头,只府中的丫鬟小厮们合力做了些灯挂起来应景。 青熙园的丫鬟们也做了一些花灯,尤以玲珑做的最为漂亮,据说是在家的时候赶上元宵节就会做了拿去贩卖,是以熟能生巧。 莲花灯、兔子灯、还有一对连着的大白鹅,一个个不仅做的快更是惟妙惟肖,引得一众丫鬟们跟在身后都求她传授技艺。 玲珑一张脸涨得绯红,更衬着她精致妩媚的面庞引人遐想不已,还好院子中如今都是小丫头才没叫那别有用心的人看去。 穆识月只笑望着她们在那里嬉闹,待众人七手八脚将所有的灯都挂起来逐一点亮之后,整个青熙园都沉浸在这朦朦胧胧的莹莹暖光之中。 她特地叫白露传话下去,今日青熙园可以不顾主仆之别,尽情欢笑。 白露虽觉有不妥,无奈现如今她在青熙园里空挂着大丫鬟的名头,却只是被穆识月遗忘的那一个,就连底下的小丫头也都不如从前在正院般对她尊敬,她也只能唯唯诺诺的陪着小心。 穆识月见那些丫鬟玩的热闹,也不去打扰,一个人批了临冬时节父亲派人给做的灰鼠皮大氅出了屋子,站在廊庑下望着天上那一泓圆月。 清白的光晕在月亮外边四散,稀稀疏疏的星子像是洒在了一匹墨黑的帷幕上,像是最远古的光,旷远而深邃。 菱烟不见了姑娘追出来的时候就见到穆识月伫立在那里不知道沉思些什么,回身到屋里拿了手炉出来给她。 “你且回去同她们玩吧,一年到头也没有个松泛的日子,借着今个儿给你们都放个假”,穆识月接过手炉后道。 菱烟想靳婆子还在门口守着,姑娘要是出去她一定会唤自己,只在这院子里也不会有什么事,就告了罪进屋去了。 穆识月拿了手炉就觉得周身更是暖烘烘的,也就不能只满足于在廊庑下站着,探脚就在院子里转起了圈,也当做消食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两方受伤 青熙园只是个两进的小院子,所以穆识月也并没有多大的地方可以转,最后转够了索性就到门口找靳婆子聊天去了。 靳婆子是在穆识月搬来青熙园的时候主动要求跟过来的,穆识月也很喜欢她就同意了。 此刻她正在临门的倒座房中烤红薯吃,见了穆识月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姑娘是有什么吩咐吗,唤哪位姐姐告诉奴婢一声就行,怎的还亲自来了,这里乱的很”。 穆识月闻着红薯的香味又觉得刚刚已经饱了的肚子好像又有了空地儿,遂指着她炉中的红薯道:“嬷嬷别忙,我是被你这红薯的香味勾来的,你且坐着,把这东西分我一点吃就好”。 靳婆子哪里肯依,姑娘家身娇肉贵的,万一吃坏了自己可担待不起。 “这薯子在炭火上烤了脏的很,姑娘还是不要吃了,奴婢哪里还有些白日二太太赏的点心,还没有打开,姑娘若是不嫌弃奴婢拿来给您吃。” 穆识月又是哪里真的饿了,无非是问着的红薯的香味才动了食欲,听她这样一说也只好作罢。 “那点心还是放着吧,我倒是真的吃饱了,嬷嬷坐吧,我就是闲着无事随便逛逛”,穆识月觉得自己在这里靳婆子吃得也不安生,只能起身又走了。 靳婆子一直看着她走到天井处才放心回自己的屋子。 穆识月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就觉得屋子里边那一群自己融不进去,在外边逛着还无聊,真真是有一种不知何去何从的感觉。 想想也只能回屋子里去了,只是她的脚步刚刚迈出,就觉得眼前一花,一道身影突然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倒是把她骇了一跳。 等回过神来方才发现,眼前站着的这个人眉目硬朗,沈亮瘦削,就是在这月色中都掩不住他的气质如华。 敢深夜闯她院子的,除了夏奕还能是哪一个。 “夏公子莫不是走错了院子吧”,穆识月调侃道,这边正无聊的紧,就来个逗趣的,她怎能放过。 夏奕看看她甩了甩袖子,眸中含笑道:“远远的就瞧见这里光芒一片,还想着是哪一个院子,没成想竟是你的”。 “你怎么还搬到这偏院来了”,夏奕转身打量着这个小院子,颇为不解的道。 夜风渐重,穆识月拢了龙身上的大氅,才发现夏奕竟只穿了一身暗色锦袍,暗忖这夏公子难道不怕冷。 夏奕没有等到她的回答,转身疑惑的望过来,穆识月尴尬的轻咳一声,人家冷不冷关她什么事。 “也不能总是霸着正院,搬到这里正合适”,她语焉不详的说了一句。 夏奕却是听懂了,“你父亲要续弦?” 穆识月不记得自己说过这话,不过他也没猜错,想必要不了多久祖母就得把这事提上日程了吧。 夏奕觉得今日的穆六姑娘似乎总爱走神,问了两次的话都没有回答,遂曲起手指在她额上就弹了一下,“想什么呢”。 穆识月吃痛,抚额瞪着他,一双眼睛瞪得大,隐含着一丝嗔怒。 夏奕不知怎的竟觉得她这举动像是一只炸了毛的小猫,看着不吓人不说,还煞是可爱,不由又笑了起来。 穆识月见自己被他打了他还笑的出来,心中一怒抬脚就狠狠踩在了他的脚上,心里还在想要痛就一起痛。 可夏奕是什么人,在成国公府受教的几年这样明里暗里的偷袭不知经了多少,下意识的就把脚想边上一闪,穆识月重重的一脚就落在了青石地面上。 这一脚本来就是下了死力气想要夏奕痛的,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穆识月只觉得一只脚都痛得快要麻木了,眼眶瞬间就红了。 夏奕当时完全是本能反应,本来还想嘲笑穆识月一番,就见她突然就哭了,还蹲下捂着自己的脚,才知道这姑娘把自己给伤到了,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还没见过这么蠢的。 但也不忍心看着她哭,只能扶着她的胳膊问她可有大碍。 穆识月此时又气又怒,冷冷瞪他一眼恨声道:“要不你来试试”。 夏奕看她的表情不似做假,猜想是刚才那一下落地的时候崴了脚。 “我扶你到那边坐下吧,八成是崴脚了”,夏奕注意到靠着东边的抄手游廊旁有一方石桌就提议道。 穆识月其实很想叫了自己的丫鬟来扶自己进屋的,只是这夜晚她和夏奕站在一块也说不过去,只能听从了她的建议。 伤的这只脚仍然是上次为了躲庄嬷嬷时故意崴的那一只,也不知道是不是上次没有养好留下了病根。 夏奕小心翼翼的扶她到石桌那里坐下,“你这得找大夫来帮你正正,不然很容易留下病根”。 穆识月闻言脸有些红,她可不能说着就已经是病根了,还是她自己做的孽。 “等明日天亮的吧,现在已经好多了,这个时候叫人家过来也不好”,她低着头瓮声瓮气的回答。 夏奕看了看她犹豫了半晌,道:“要不我来吧,我也会点这正骨的方法”。 穆识月有些诧异,人都说他是京师闻名的小魔头,每日里不务正业只知玩闹,怎么她认识的夏奕完全不是这个样子,不仅行事细致磊落,就连会的东西都好像不少,例如眼前他所说的正骨,还有他不时展现出来的功夫。 她可不认为这是一个纨绔子弟能做到的,不由抬头审视夏奕,这人就像是一个外表平平装满东西的包裹,总是时不时的从里边能掏出一件好东西,却又让你窥探不到包袱里边的真容。 “看我做什么,难道我脸上开花了”,夏奕半开玩笑的道。 穆识月却没有理会他的戏言,郑重其事的问道:“你是谁?” 夏奕没明白她的意思,对方似乎也没指望他回答,继续道:“为什么你和大家口中传的都不一样,莫不是假冒的吧”。 夏奕失笑,没想到她竟是这样的意思。 不理会她的胡说八道,矮下身子蹲在了她的面前,趁她还没注意陡然就执起她的脚,两手握着一用力,穆识月直觉一阵痛彻心扉的感觉传来,还不及尖叫就被重新站起来的夏奕夺了她手中的帕子堵在了张开的嘴里。 夏奕恨恨的瞪着她道:“你是想把一院子的仆妇都招来看吗”, 穆识月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险些惹祸,若是她的尖叫声传出去,在这寂静的夜里,恐怕整个西园的人都得被她引过来。 但这个混到是怎么回事,竟然把帕子塞到了自己嘴里,愤愤然的将帕子拿出来,并且狠狠的甩了几个眼刀过去。 夏奕没有理会她的小动作,“动一动你的脚,看看好点没”。 穆识月听了这话才明白原来他是出其不意的帮自己正骨,一下子又觉得自己刚才的无礼显得小肚鸡肠了些。 稍稍动了两下脚,果然刚才那剧烈的痛感已不在,没想到夏奕还真的有一手。 “明日还是得找大夫开点活血化瘀的药才能好彻底”,夏奕又嘱咐一句。 “对了,我得到消息,章太医已经找到那位符医师傅了,想来要不了多久就能回来。” 穆识月一听到这个消息一下子激动起来,“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吗”。 竟然真的找到那名符医了,哥哥终于有希望了。 夏奕点头,“真的,但这是还是要瞒着,毕竟没有到成功的那一天都会有变数的,谨慎一些的好”。 穆识月用力的点头,“这事还要多亏了夏公子,无以为报,以后夏公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夏奕抿唇一笑,心道你欠我的还少吗,但也终究没有说什么。 听见远处的厢房中有丫鬟嘟囔着往外走,好像是输了银两什么的,夏奕回头望了一眼穆识月道:“有人要来,我先告辞了,以后有什么事就派人到倚松院来找我”。 说完还不待穆识月回答就几个腾跃消失在她的眼前,又好像从没有来过一般。 小琢出来就看到自己姑娘迎着风坐在院子里,连忙小跑过来告罪,听说姑娘又崴了脚更是愧疚不已,连忙唤了屋里其他的丫鬟来扶姑娘回房。 这一晚虽然脚上还有些痛,但想到穆辰琦恢复如常人有望,心情还是少不得的飞扬起来。 元宵节一过,这个年也算是过完了,三老爷辞别了众人再一次的赶赴任上,生活又渐渐恢复如常。 穆知颜想着年前金二夫人的到访心中到底还是放不下,择了一个晴朗的天气带着芷岸出了门,指使着车夫直奔泮月楼,她必须找金霖谈一谈,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她穆知颜向来不是任命的人。 金霖虽然经营这酒楼,但又嫌那边吵闹,便时常来泮月楼里坐着,当听到下人禀告穆二姑娘来的时候不由有些挠头,眼下他有点不敢见她。 自家母亲做的事他怎能不知道,他已经尽力劝阻,母亲却像是着了魔一般就认准了,他还从没见过母亲如此强硬的逼迫自己。 不过想想,穆二姑娘无论是从人品、相貌还是才学,匹配自己都绰绰有余,母亲怎么就认定人家一定会同意呢。 想到她娴静柔雅的样子,金霖真的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个女子。 “请穆二姑娘上来吧”,吩咐完他也无心再做手中的事情,索性将那堆繁琐的账册摊在桌上静静的等着。 穆知颜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金霖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欠身行礼后眉头就有些微蹙,金三少这是什么意思,就把自己请来了这乱糟糟的地方。 “穆二姑娘请坐”,金霖的态度还和以往一样温和,这一次却没有敢在她面前再卖弄茶技,只叫小厮端了一大壶上来。 见穆知颜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喝茶却不说话,金霖就懂了她的来意,只是心中到底有些不平,自己觉得配不上是一回事,真真的被人家拒绝又是另一回事,这样让他很有挫败感。 只能先声夺人以免失了气势,但语气却没有以往的热络,甚至有些冷,“在下大概可以猜到穆二姑娘的来意,这些时日家母一定是烦扰了贵府好多次,我在这里代家母向贵府致歉”。 “至于我母亲所求之事,那并不是出自我的本意,这事我会和家中长辈商议,说服母亲不要再行如此螳臂当车的行径,穆二姑娘还请放心”。 穆知颜进得屋来害一句话都没有说,只听他一个人在那说个不停,而且和她要说的事也大相径庭,心中不免郁结。 “金三少真是雷厉风行,你难道是我腹中的蛆虫吗,能将我的来意摸得如此清楚”,她这番话说的只差咬牙了。 本来今日是抱着和他好好谈的目的,毕竟自己也觉得金霖是个不错的人选,可他这一番妄自菲薄的话真的让她动怒了,她还什么都没说他倒是挑肥拣瘦起来。 金霖一愣,细琢磨她话中的意思,才知道自己可能是误会了,立时一张脸就染上了红霞,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穆知颜话说出口了又觉得好生没意思,自己抱着希望来的却面对这这样的场景,也觉得有些丢人。 压下心中怒火起身道:“既然金三少已经安排得如此清楚了,那知颜就不打扰了,以后我们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告辞了”。 她得语气冰得就像前几日下的那场大雪一样,一下子把金霖给惊到了。 彼时已经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可是后悔依然来不及,一下子急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见穆知颜真的起身往门口走去,也不知怎的就生了一股胆气,嗖的从桌案旁站起就冲到了门前,伸出双臂堵在了那里。 穆知颜此刻脸上早就气得青白,见他这样莫名其妙的冲过来更是气急,抬腿就踢了他一脚,然后就见金霖原本还红着的脸色唰的就变得比她还要青白,而且还突然弯下了身子。 穆知颜骇了一跳,连忙后退一步避开他有些近的身子,不明所以的道:“你怎么了,我可是没有多大力气的,你不要在这里唬我”。 金霖此刻真是有苦说不出,只觉得下边某处软肉钻心的疼,只能强忍着没有掐死这个不知轻重的女人。 第二百四十五章 青金流鱼 一时无话能答对穆知颜,只能咬牙切齿的道:“你走,我不想和你说话”。 穆知颜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听闻自己话还没说两句这人就赶自己走,原本有些愧疚的心也弱了些许,结巴着道:“你不是这么脆弱吧,我只是轻轻的碰了下,你们金家又不缺钱,难道还要讹诈我不成”。 外边金霖的小厮听着里边两人的对话,心中暗自揣测自己少爷这苦肉计演得太拙劣,就这样还想骗小姑娘,生怕芷岸瞧出来进去破坏了主子的好戏,想着办法领芷岸到远一点的屋子吃茶去了。 芷岸虽心有疑惑,但姑娘没有叫她想必是没什么事,就放心的跟着赫见走了。 屋内的金霖不知自家小厮心中的想法,还在那期盼着他能进来救场把这恶毒的女人带走,等了半晌外边反倒是一丝动静都没有了。 无奈下只好瞪着屋内唯一的人,“还不快扶我做过去”,下巴微抬指着屋内除那桌案后边的太师椅外唯一能坐人的罗汉床。 穆知颜看着他痛苦的表情不似做假,半是怀疑办事相信的只能听着他的话过去扶他。 金霖的疼痛其实已经稍有缓解,不过是心中存着一口气想要.操劳.穆知颜一番,权当做是为自己这时候的处境报仇了。 于是在她来扶的时候恨不得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她的身上。 穆知颜没想到这金霖看起来身材也不算健硕,但肩膀的一侧明显随着他的重量为之一沉,为了不让他看清自己只能咬牙强自撑着,踉踉跄跄的把那金霖往罗汉床那边挪动。 某人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悄悄扯了扯唇角,偏又因她脚下不稳晃动厉害而倒吸一口凉气。 待穆知颜气喘吁吁的将金霖扔在了黄花梨三围独板罗汉床上时差点累趴下,勉励强撑才让自己做了起来,心中还暗怪这金霖太重。 金霖躺在床上那眼睛偷偷打量穆知颜已沁出汗珠的双颊,又想自己是不是过分了,“你也坐着歇一会儿吧”。 穆知颜望了望那罗汉床,又看看金霖,还是拒绝了。 “不介意我坐你那椅子上吧”,她实在是需要休整一下。 金霖看看有些杂乱的桌子,也不担心自己的账册被她看见,穆家的人还不在乎这些,况且这位穆二姑娘还很是有些傲骨的,于是点头赞同。 穆知颜走到那桌子后边的太师椅上坐下,本是还没有初春的季节,偏她折腾了这一会儿身上出了些薄汗,眼光一扫就看见杂乱的大桌案上露出了一截扇子,顺手就拿起来准备绑自己扇扇。 金霖正在那看着她,见她拿起扇子脸色就变了,“给我放下”。 他的语气严肃异常,仿佛穆知颜拿的是不是扇子,而是一把能随时横亘在他脖子上的尖刀。 穆知颜被他蓦然抬高的音量吓了一跳,手一抖扇子就掉到地上,她慌忙弯身去捡,金霖也顾不上身体上的疼痛就下了地。 穆知颜到底离得近一些,先一步将那扇子拾了起来,只是在身体刚一坐正的时候就愣住了,一双葡萄似的眼眸紧紧盯着扇子下边那颗尚在不停摇晃的扇坠上。 这时候金霖也已经冲到了她的面前,伸手就要去夺那扇子,穆知颜却似是浑然不觉般就被他轻轻松松的将扇子抢回去了。 金霖拿过扇子后没有关注他那泥金三阳开泰扇,却是紧忙的去看扇坠有无摔坏,抬起眼来怒视穆知颜“为什么随便动我的东西”。 穆知颜定定的没有反应,却是整个人异常安静,过啦好半晌才幽幽的望向金霖,问道:“这扇子是你的?” 金霖此时也没发现她的异常,瞥了她一眼道:“摆在我的桌子上,不是我的还是你的不成”。 “那这扇坠你是从何而来?”穆知颜没有理会他嘲讽的语气,一双谭晶直勾勾的盯着金霖又问了一句。 金霖此时才觉得穆知颜的行为有些怪异,谨慎的望着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穆知颜见他不回答自己的问题,面庞上就显漏出一丝急迫,“我是问你这扇坠哪里来的”。 若说这时候金霖还没有疑惑那就是个傻的了,他的情绪也跟着穆知颜再三的询问而激动起来,颤着声音道:“是一位友人赠送的,穆二姑娘可识得此物?” 穆知颜听了他的话身体就是一僵,随即喃喃自语“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的”,然后起身就往外奔去,留下金霖一人站在那里眼神晦暗不明的盯着她的背影。 他的手中握着一把三阳开泰泥金扇,扇角挂着一颗小小的青金石翘尾小鱼耳铛,那小小的耳铛随着他手中的动作而轻轻晃动。 芷岸在不远处房门开启的时候就从喝茶的屋子里出来了,只来得及看见姑娘错乱不堪的背影,粮忙拎起裙摆追了上去。 赫见一副瞠目结舌的样子,进了屋子看见自家少爷一副满面春风的样子,再想起穆二姑娘落荒而逃的样子,心中不由赞叹少爷还是有些手段的,竟然这么快就把穆二姑娘搞定了,看来金府离办喜事可能不太远了。 穆知颜一路冲回到自家的马车内,坐在那铺了厚厚软垫,还用一方锦被包了个精致的雀头盖子手炉,即便抱着尚还滚热的手炉,她仍然觉得驱不散心中那份意料之外带来的冲击。 多年前的事情直到如今仍然记忆犹新,当年她被困山洞,交给那少年找母亲来救的信物就是自己带着的青金耳铛,和金霖扇坠上的那一只一模一样。 当时之所以拿那对耳铛做信物,就是因为它是母亲在自己六岁生辰的时候送的,这样一件特别的东西她又怎会认错,金霖扇坠上的那一只就是当年那少年未曾还给自己的其中一只。 只是究竟金霖是从何处得来的这一只耳铛,还是,他根本就是当日的少年,当时相处的时候尤其紧张,后来又是黑夜,她只记得少年大致的轮廓,如今却慢慢的和金霖重合起来。 穆知颜简直不敢相信,金霖竟就是当年救了自己,说要娶自己,母亲找了多次无果的少年,这世间的缘分还真是匪夷所思。 第二百四十六章 有缘人 直到马车摇摇晃晃的回到了穆府,穆知颜还是一片懵懂的模样,像是傀儡一般的下车,沿着熟悉的路走回慈严堂,没有和祖母请安就径自回了自己的屋子,遣散了身边所有的丫鬟,一个人在房间里发呆。 芷岸这一路上看着姑娘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知道她不在的时候姑娘和金三少到底怎么了,虽也知道自己姑娘不是那能吃亏的主,只是她这幅样子不会是受了什么刺激吧。 在房间外边来来回回走了五六圈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想了又想就叫汀兰去请六姑娘过来,要说自家姑娘在这凤阳有什么谈得来的朋友,那就是六姑娘这个刚满九岁的小姑娘了。 穆识月听了汀兰的复述就收拾了自己跟着她去了,到了穆知颜的住所外轻敲房门,“二姐,是我,我能进来吗”。 等了半晌才听见里边一道不大的声音请她进去,穆识月丢给几个丫鬟一个放心的眼神就推门而入。 因是冬天,窗户都没有开,再加上这两日一直阴天,所以屋内的光线并不明亮,穆识月适应了一下子才看到二姐就坐在拔步床的角落里,一副受惊小鹿的模样。 迈步凑过去,“二姐,您这是怎么了,可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和我说说,也许我能帮得上忙”。 穆知颜望着双脚的眼睛一直都没有动,目光像是没有焦距一般,只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的双脚。 穆识月又凑近了一些,“二姐?” 穆知颜这才像是注意到她一般,一把将拉到了自己的面前,一脸不可置信的道:“六妹,你说这世间怎么会有那么凑巧的事情?” 穆识月没有接她的话,等着她继续说。 穆知颜想了一会儿才松开拉着她的手,喃喃的道:“你还记得那一日我和你说几年前救过我的少年吗,那人很可能就是金霖”。 这下轮到穆识月发愣了,好半晌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不可置信的道:“什么?二姐,你可莫要骗我,怎么可能”。 穆知颜可是也是和她一样的想法,就把事情的经过说了,最后道:“若是别的友人赠与他的,,他又怎会如此宝贝那耳铛,且他的年龄也和当年的少年相仿,还有当年那些仆从说他家少爷姓林,可是我母亲查遍了周边姓林的人家都没有找到,而金霖的名字就含着霖字,极有可能当年他的家仆不想惹上麻烦所以才隐瞒了姓名,就连我和母亲不也是没有告知我们的真实身份吗“。 穆知颜头头是道的分析着,穆识月和她的想法一样,越听越觉得这种可能真的很大。 “那二姐当时为什么没有问明白要跑出来。” “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就头脑一热,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都不够用了,除了逃跑想不出来别的办法”,穆知颜一脸哀戚的解释。 “这样也好,你能多些时间想想此事该怎么做,还有你表现出来的样子,金霖应该也会猜到一二,若是他真是当日的少年,定然就能想到你是谁”,穆识月继续分析着。 “正是如此,六妹可能无法想象我现在的心情,当你期盼了多年的人就这样活生生的出现在你面前,还和你心中另一个人重叠的时候,真的觉得世间再没有如此让人为难的事情。” “二姐何须想那些有的没的,只消问问你自己的心里是如何想的,当知道金霖就是当年的故人时你是欢喜还是烦恼”,穆识月努力的开导她,在她看来,金霖这人本来就是一个好的夫婿人选,现如今又多了这一层故缘,简直是好上加好。 不过这不是她自己的事,最需要做决定的人也不是她。 穆知颜再一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了好半天才道:“这事我要好好想想,多谢六妹的开导,群殴现在想静一会儿”。 穆识月知趣的告辞出去了,站在冬日午后的阳光下,竟也觉得少有的温暖。 二姐和金霖,在她心中是很相配的,只有一点就是金霖的家世,不过她也知道,金霖日后能执掌金家大权,在这个世道里,只怕他不想在仕途上发展,若是想,凭着金家的财力和他的能力,又有什么做不到的。 只是这些事别人都不知晓罢了,望着穆知颜紧闭的房门,暗暗祈祷二姐能有一个更好的前程和幸福的未来。 这边厢,金二夫人望着一反常态的儿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你同意我向穆家提亲?” 金霖微笑着点头,“母亲没有听错,我是这样说的”。 “为什么?”这个时候金二夫人反倒有些害怕了,儿子不会是骗着她私下做了什么吧。 “因为这是母亲的希望啊,儿子想了想,您年岁也不小了,要是我再不成亲您可能都等不到抱孙子的那一天了”,金霖笑着调侃自己的母亲。 金二夫人从自己震惊的心情中挑出一抹白眼瞪着只知道傻笑的儿子,心中暗道:哼,我就不信你能一直瞒着我,小家雀未必能斗得过我这个老家贼,现在定是觉得我的眼光比他好了,还不敢直接承认。 “我早就和穆家表过态了,既如今不管你的心意如何,我们都得看人家的打算。毕竟我们是末等的商户,人家未必就看得上咱们”,金二夫人这时候倒是拿起乔来杀自己儿子的威风了。 金霖主动上前道:“这事母亲不用担心,她穆家若是只想要个有官身的女婿也就不会挑挑拣拣了这么久,就算是真的必须如此,大不了儿子捐个官去,左右我也是有功名的人”。 这次金二夫人就更是诧异了,她究竟错过了什么,怎么一个不查儿子竟像是突然就跟她心意相通了一般,要知道之前他可是百般不愿的,莫不是这小子中了什么邪吧。 看来得找个时间好好的问候一下赫见了,他整日跟在儿子身边,定然会知道些什么。 待她一日后偷偷叫了赫见来,听闻他说那一日儿子和穆二姑娘关在房间里不知道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心中竟意.淫了儿子做出什么生米煮成熟饭的举动来。 却没有因此觉得有什么不妥,甚至暗中为儿子叫好称赞,此乃后话不提。 第二百四十七章 京城来信 正月一过,天气就慢慢有些回暖,主子们的大氅也都换成了披风,穆识月坐在窗前看着外边呼啸的大风,一点都不想出去。 春风冻骨,还刮得到处都是尘土,没有旁的事情她都是在屋子里闷着。 穆辰琦认得的字越来越多,二月二的那一天还特地被穆老太爷叫去考教了一番,他特意显摆的将自己认识的那百十来个字都写了一遍,虽然没有什么字体,甚至还有些歪歪扭扭,不过这已经足够祖父欣慰了。 “六丫头辛苦了,亏了你比一般人有耐心也细心,不然琦哥儿也不会有这么大的进步”,穆老太爷由衷的赞叹道。 穆识月被夸赞的有些羞涩,垂首道:“祖父谬赞了,我们本是嫡亲的兄妹,这些原就是我该做的”。 她这话说的不假,在这个社会中,那些出了嫁的姑娘若是想在婆家有立足之地,当然少不了娘家的支持,可父母毕竟不能长久在世,这样家中的兄弟就是她们的依靠。 穆识月虽然不想靠着兄长,那也要兄长自己能立起来,她毕竟不可能照顾他一辈子,等父亲不在了,谁又能如这般真心的对待他。 旁边的穆景云听着暗嗤,一个傻子,就算是认得几个字又能怎么样,难道还要指着他去考什么功名建功立业吗。 只是这种时候也不能太落后,毕竟是一个父亲的,自己这个做姐姐的反而没有妹妹懂事祖父定然会不喜。 “孙女见着四哥和六妹如此亲昵也是羡慕得紧,不过燕姨娘离着生产的日子也不远了,身子重了孙女总是不放心,是以忽略了四哥,希望四哥和六妹妹不要怪罪”,口中虽这样说着,可明摆着就是为自己开脱。 穆辰琦听不懂几人说的什么,但也知道是好话,拉着穆老太爷要奖赏,“月儿也要,她每天教我都辛苦的很,祖父记得奖励她”。 穆老太爷心情好,微笑着就应下了穆辰琦的话。 待晚膳后回到书房,就有下人来报收到了大老爷的回信,穆老太爷将人都遣散下去自己一个人坐在那里展开了信笺。 穆大老爷先是说了自己对朝局的一些看法,着重说了下闵家最近动作频频,就连圣上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甚至一个闵家的一个姻亲当街打死人都被压下来了,圣上心知肚明却隐忍不发,但据他揣测,只是在等着合适的机会将整个闵家一举拿下。 好在六皇子还不敢如此的明目张胆,只背地里做些小动作,却也没有消闲过。 又叮嘱穆老太爷多关注韩家的事情,他总觉得韩家如此大张旗鼓,丢的定是要命的东西,只是不知这东西能帮到七皇子些什么,最好是想办法把东西弄到手。 最后才谈及穆知颜的婚事,如今水涨船高,加之穆知颜离京已一载有余,关于她的传言也没有开始时的轰轰烈烈了,前几日四皇子还暗示她说颜丫头天人之姿,离了京城有些可惜了。 他嘱托父亲询问下七皇子有没有什么想法,如果没有,那么颜丫头最好找个没有什么家世背景但又能保护住她的人家尽早定下来。 穆老太爷看完信重重掼在了面前的桌案上,眼中精光欲烈,四皇子什么东西,还敢肖想他穆家的孙女。 那可是个荒淫无道的主,在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府中的姬妾多得都数不过来,家里来了客人或者投奔的门客,四皇子就会让她们去陪睡。 京里曾经流传过“九烛台前十二姝,主人留醉任欢娱”这样一句话,说的就是四皇子,不过是仗着皇子的身份皇上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才一直放肆到现在。 这一副德行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觊觎二丫头,当真是可恶。 看来穆知颜的亲事真的不能再耽搁了,被那一只饿狼盯上,万一哪天趁他们不备求了赐婚圣旨什么的可就晚了。 是夜,穆老太爷就将这事说给穆老夫人说了,穆老夫人唏嘘不已。 “要不再看看,没准真能找到个好的,不然就是卫所上没有家庭牵连的人也行,总比一个商户体面吧,将来挣了军功,一样能位列朝堂”,穆老夫人尤在挣扎。 “你看颜丫头那个样子,满身的才气,怎能甘心嫁个泥腿子,我看这金家就不错,而且他家的后台我也略有耳闻,好像是兵部的一位大员,只是金家行事一直隐秘,所以还没能探查到具体是谁。” “有这样一个背景强大的靠山还能稳扎稳打不漏声色,这金家也不容小觑,而兵部现如今就掌握在圣上的手中,就算底下的人想要越权偏帮哪位皇子也越不过皇上去,所以我看这门亲事简直是不能再好了。” 穆老夫人闻言沉默了,想了片刻,“这事我还是要征求颜丫头的意见,我们家的女儿可都是娇客,老爷们在外边拼搏却不能让她们做了牺牲品,所以颜丫头如果不同意就只能另作打算”。 穆老太爷和穆老夫人相伴几十载,穆老夫人兢兢业业的打理府物侍奉先太夫人,又帮他养育了这么多出色的儿女,别人家偶有嫡母残害庶子女的例子,在穆家却从没有过,所以对这位老妻的意见穆老太爷向来不会忽视。 听了这话,只点头道:“正是这个理儿”。 穆知颜暗自纠结了好几天,也不知道自己该怎样面对如今的金霖,所以当穆老夫人把商量的结果告诉她时整个人都傻了。 踌躇了好久,最后只脸红红的说了句“但凭祖父祖母做主”。 穆老夫人只是想试试看,却没想着她竟然真的答应了,一时还觉得自己在做梦,这一年来的时间里她和颜丫头说的亲事已经有五六桩,每次她都说想先见见人,今日这是怎了。 她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到了如今的地步,穆知颜也不想隐瞒,遂把当日和穆识月说过的话再次重复了一遍。 “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都瞒着我”,穆老夫人一脸的不可置信,颜丫头当年竟还遭遇过这样的事,即便如今听来也让她觉得心惊胆战。 “本就没什么大事,怕您担忧就没有说而已”,穆知颜劝慰。 第二百四十八章 出城赏梅 穆老夫人拉过她的手,心有余悸的道:“以后万不可如此鲁莽,你好歹也是个姑娘家,金贵得很,怎就敢去动一个男子的伤口”。 转念想到什么,又道:“这么说你们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他又承诺将来要娶你,如今看来,真真是你们的缘分啊”。 穆知颜一张脸红的就像傍晚天边绚烂的红霞,垂着头不敢应下穆老夫人的话。 当心底深处的人和现实中给了她悸动的人重合在一起,她还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 穆家想要同意金家的亲事自然不会主动找过去,穆老夫人正愁怎么给金家递话让他们找媒人过来提亲,穆祯就回府来了。 自那一次穆二爷转达了穆老太爷的意思后,秦家对她的态度果然有些不同,秦三老爷终于舍得下狠手惩治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不过为时已晚,这时候想再把他的性子改过来简直难如登天。 好在他能拿捏他的短处,就是他那些姨娘,秦三老爷说如果他再做出什么宠妾灭妻的举动,就会把他所有的妾氏全部发卖,并且还会把他的腿打断,左右他现在嫡孙庶孙都有了,索性就豁出去了。 也难怪秦三老爷终于能狠下心来,儿子不成器,庶长孙和他那个爹相差无几,唯一有希望的嫡孙年纪尚小,他的差事若是丢了,那秦家就完了。 是以这个年穆祯过得前所未有的舒朗,然后这心情也就一日好过一日,想着秦家在凤阳城外有一座占地十几亩的庄子后边栽种了大片的梅林,此时正是争相盛开之时,就回穆府来邀请母亲和其他女眷随她同去赏梅。 “在府中闷了这么久,也是时候出去散散心了,那庄子我公公说就交给我打理了,母亲就随我去吧”,穆祯又拿出那副小女儿的样子,故意的都穆老夫人笑。 容氏立在一旁眼珠转了几转,迈步上前和穆老夫人耳语了几句,眼中隐含着笑意。 片刻后,穆老夫人亦是嘴角含笑的点头,随即又遣散了屋内众人,独留了穆祯一人说话。 金二夫人收到秦家少夫人的邀请她去城外庄子上赏梅时心中还十分诧异,自己一个商户人家从未和官家的人有过往来,这位秦少夫人为什么要邀请她去? 复尔就想到了,秦少夫人不就是穆家的姑奶奶吗,这么一想,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穆家在借着她的名头邀请自己啊。 如此看来,自己提的事情有望成功,心中不由欢喜异常。 金霖一脸如沐春风般望着那帖子傻笑,等了这几年,没想到那人就近在眼前。 帖子上有篆书的赏梅二字,岂不知此刻他的心中正盛开着漫天绚烂的梅花。 待到那一日,早早的带着自己的两个女儿出了府门,因秦家、穆家、金家都不在一个方向,所以约定的是在城门口汇合。 金家的两个女儿都比金霖小,大一点的名为金瑶,已经定亲,也是一个商户人家的嫡长子,小点的那个比穆识月大一岁,长的和金霖一样漂亮,唤作金玲。 穆知颜今日穿了件月白色银条锦窄袖对襟小袄,头上插着梅花映月簪,两侧的发髻上各盘了一串粉红色的珠花,整个人俏丽非凡的坐在穆老夫人身侧,心中像揣了好几只兔子,始终不得安宁。 秦府离城门近,穆祯又是今日的主人,是以她是最先到的。脸上像是笑开了花般和穆祯打招呼。 不一会儿穆府的马车就来了,穆知颜率先在小厮摆放的踏脚凳上走下,欠身和金二夫人见礼。 金二夫人慌忙上前将她搀了起来,“咱们好歹是相识一场,穆二姑娘不必如此客气”。 如今她真是越看这位穆二姑娘越是喜欢,相貌拔尖暂且不提,行事磊落有致,说话温和有礼,懂得事情也多,还会虚心求教,如今一看,她曾经帮儿子问过的那些姑娘没一个能比得上她的。 难怪一直对此事避如蛇蝎的儿子这次破例的没有阻止自己,看来这小子的眼光不是一般的高,只是不知道他的运气如何。 “今日的风虽不算大,但我们还是不要在路上耽搁了,免得一会儿变天了走起路来吃劲”,穆祯提醒了两人间的互相打量。 “对对对,现在外边还冷,穆二姑娘抓紧上车,我们块钱出发”,金二夫人的嗓门笔别人略大一点,是以这一嗓子跟着来的仆妇全部听在耳中。 这一路虽没有多少同行的人,无奈几家带来的丫鬟婆子还有护卫都不少,浩浩荡荡的队伍也是排了很长的一队。 穆祯说的那庄子离城内并不远,据说是秦三太太还在的时候置办的,她仙逝后秦三老爷时时悼念亡妻,这庄子就一直留着让秦三太太的一个陪房掌管着。 马车只行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到达了目的地,还没有进大门就闻到空气中有若隐若现的幽香传来,待你想要细闻的时候有觉得刚刚可能是自己的幻觉。 朱漆两扇大门如今大开着,穿着各异的仆人们此刻都躬身请安,仿佛穆知颜就是她们的主子一般,几辆马车没有停直接驶进了院子。 庄子占地十余亩,此刻第一批的种子刚栽种下去不久,所以别说是种子,就连青绿色也是看不到的。 庄子的正中有一排屋子,侧面还有跨院,穆老夫人主动要求大家都先休息片刻。 穆识月一路上都在揣测是什么事情,这么突然的就说要去姑母的庄子赏梅,难道祖母心中已有决断? “先都小憩一会儿,待你们醒来我们直接就去梅林。” 穆识月坐了一路马车正是困顿的时候,闻言叫絮儿挑选一间暖和的房间,扎进去就沉沉睡去。 金家的两位小姑娘却是精力满满,说要陪着母亲坐在这里说话。 穆老夫人看着两个性子活泼,行事虽规矩不够严格倒也是天真烂漫的小丫头,心情都开朗不少,想着商户人家规矩少,颜丫头若是嫁过去,气势上就强了一大截,想来也不会有吃亏的地方。 第二百四十九章 落英作红云 ;??af??????3??.I??l?0???h?16?X??5)??d<0b???(??b????丫头坐我这里来”,穆老夫人和蔼的叫着金瑶和金玲。r “穆家奶奶”,两个小姑娘脆生生的唤道。r 穆老夫人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叫她奶奶,愣了一瞬然后放声笑起来,扯着两个小姑娘的手道:“好好好,就冲你们这一声奶奶也不能让你们白叫了”。r 说着就唤了青杏上前,接过她手中的两个巴掌大的小盒子一人一个递到了两个小姑娘的手中。r 两姐妹本想推辞,但想到母亲出来前叮嘱的“长者赐不可辞”,还是乖顺的接过来并齐齐欠身道谢。r 穆老夫人心道金家虽不是什么世家阀门,养出的孩子却也是恭顺有礼,更是多了几分满意。r 金玲年岁小些,对这位穆老夫人送给自己的礼物很是好奇,捏着盒子翻来覆去看了半天,直到金瑶悄悄拉了她臂弯才敢放下。r 不巧的是正被坐在一旁喝茶的二太太陈氏看见,陈氏今日是特地跟来的,不为别的,就为了金家的身份。r 要知道她的女儿定下的可是怀远伯府,将来就是伯夫人,可穆知颜身为大老爷的嫡女,竟然只能委身在一个商贾之家,她虽觉得遗憾,但耐不住心中的自豪感,是以今日才跟过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能让老太爷老夫人抛弃门第之见。r 如今一见,也不过如此,到底是照那些大家闺秀差着一些。r “金二姑娘好奇可以打开看看,母亲为了这礼物可算是煞费苦心呢”,陈氏忍不住出言道。r 穆老夫人闻言却有些不快,陈氏这语气听着就像是嘲讽金家的姑娘没见过世面,凉凉的瞥了她一眼。r 转头又笑着向金二夫人道:“小孩子家难免好奇心重,看看也无妨”。r 金玲闻言看了看自己的母亲,又看看穆老夫人,“穆家奶奶,我真的可以打开吗”。r 她也看出整个屋子地位最高的人是哪个,所以越过母亲直接问穆老夫人。r 穆老夫人点头,金玲当着长辈们的面将那小盒子打开,只见里边是一只拇指大小的金蝉,做工精细,很是喜人。r 金瑶看了看也将自己手中的盒子打开,里边是只一模一样的金蝉。r 这金蝉虽然好看,但着实不够金贵,两人心中不免好奇穆老夫人怎会送这么普通的礼物,但也不能去问。r 穆老夫人笑望着两人没有说话,倒是立在一旁的青杏道:“这一对金蝉是当年我们老太太被封一品诰命夫人时太后娘娘赏赐的”。r 金二夫人和两位金姑娘不免一怔,竟是太后娘娘赏赐的,金二夫人连忙拿过两个女儿手中的盒子道:“如此贵重的物件老太太怎能随意送给两个孩子,我们实在是不敢受您这么重的礼”。r “金二夫人尽管放心收着,我现在的年岁要这些个东西有什么用,还不如给她们小姑娘当个压裙使,也算是物尽其用,方不辜负当年太后娘娘的美意。”r 金二夫人听了这话还能说什么,只能嘱咐两个女儿小心把东西收好,对穆老夫人谢了又谢。r 这样的御赐之物她们金家是没有机会能得到的,如今穆老夫人拿这么珍贵的东西做礼物送给两个女儿,看来自己所求之事的结果不言而喻。r 穆祯是一个人带着些仆妇出来的,涉及的穆家的事自然更不会让那些个庶女跟过来,但意外的带了秦沫。r 如今在秦府,谁不知道秦沫最是得穆祯的喜欢,穆识月却对秦沫这个心机颇深的表姐喜欢不起来,先是算计了烨表哥,又在祖父的寿宴上想要搞事情,这种人还是应该敬而远之的。r 只是这事还得让姑母知晓才好,免得将来被反咬一口。r 秦府庄子上的梅花果真是绚丽异常,漫步其间,头上是俏丽红梅,脚下是落英缤纷,加上青春少艾的少女们,更是美人美景两相宜,简直如圣人手下的画笔泼墨出来的一般。r 步转回廊,半落梅花婉娩香,轻云薄雾,总是少年行乐处。r 林中的少女们一个个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倒是合成了另一段好风光。r 穆识月望着眼前红梅,轻声和身旁的穆知颜说话,“咱们凤阳停不住雪,如今方才三月就有了春暖花开之势,若是在京城,白雪映红梅定然别有一番风味。”r 凤阳的三月较之京城温暖很多,若是在京城着梅花如今才是正盛之时,也就不会有着满地落英了。r “没有白雪不防就将这满地的落英作红云”,穆知颜望着满地铺就的红毯倒是有些不忍踩上去。r 金家两姐妹正跟在穆知颜身后寻机会和她说话,金瑶闻言主动道:“梅花发,片帆西去,落英如雪。此刻不正是应了景”。r 走在前边的两人听了还真是如此,“我们倒是没有金家姐姐想得深远了”,穆识月倩笑着拉过金瑶的手。r 这个可是二姐姐将来的小姑,她当然不敢给人脸色看。r 穆景云今日本不想来,提到秦家她就能想到秦炽,心中竟有些害怕,那人太过阴狠,自己又有把柄在他手上,这段时日一直在躲着他,有他的场合她从不出席。r 可今日来这庄子就是人家的地盘,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从哪冒出来。r 这一切都是穆辰琦和穆识月两兄妹害的,若不是有她们在前边挡路,自己又怎会与虎谋皮,如今陷入这种境地。r 是以穆景云看着满树的梅花依然提不起兴致,只能悻悻的跟在人群后边不让自己落单。r 金瑶是比较健谈的人,从这梅花可以收拢了做梅花酿说到大红色的凌云锦最适宜做嫁衣,又从红花碧叶蓝天说到头上的各种饰物,一桩一件说起来都头头是道,其中还间杂着不少的典故。r 周围几人偶尔附和几句,多数情况都是静静的听她说,气氛倒是格外的热烈。r “金姑娘年纪和我一般,知道的竟这么多,还真是应了那句术业有专攻,看来以后真要向你多多讨教”,穆卿临从开始的看清到如今的佩服。r 女孩子家本就对这些饰物衣衫水粉极为感兴趣,只是平时出去的少,对那些东西虽然也有大概的了解,却没有金瑶这样透彻。r 金瑶羞赧一笑,“穆四姑娘见笑了,我知道的这些无非是上不得台面的小玩意儿,在各位姑娘面前献丑了”。r 穆识月想不到这金瑶也不是个普通的,只一席话就将在场的人都收服了,不过又想金霖的妹妹总也不会是那弱的,心中也暗赞起来,最怕的不是人聪慧,就怕有那不识相的,如今看着金家就没有一般人,因此对二姐今后的生活更是期待。 第二百五十章 铜锅子 yG??K?&???2??S??光l|_?S`?n?]?8?5?|????O?:????????在人群中,尽职尽责的做着东道主,一路指引这大家在梅林中穿梭。r 不知为什么,她总是觉得穆识月在有意的疏远自己,刚才自己和她打招呼她也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后来她又去拉她的手,又被借故指着远处一株梅树给躲开了。r 她不记得自己有哪里得罪过这位穆六姑娘,旋即想起上次穆老太爷寿宴两人一起落水的事情,不免怀疑难道是她看出了什么端倪。r 又觉得这不可能,那事她策划了很久,又有人在暗处帮忙,不可能被她一个小姑娘发现,这样想着她就当是巧合的忘记了此事。r 梅林靠外的一侧有一条长廊,早就被穆祯命人围上了青布帷幔,用以遮挡初春的强风,长辈们就坐在长廊中守着火盆喝茶吃水果糕点。r 又能享受又不耽误赏梅,简直是快哉意哉。r 金二夫人长袖善舞的周旋在一众穆家人之间,却丝毫没有身份低微的自卑和尴尬,依然言笑晏晏的陪着说话,令穆家的几位妯娌和穆祯都有些另眼相看。r 容氏和她早就相识,所以很放心的在一旁吃着茶点,这位金二夫人在凤阳商界也是个强人,别看只是个女子,年纪尚轻的时候就跟着金二老爷出去跑商线,还得了个女中豪杰的称号,又怎么会应付不来几个女子。r “我们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应景的事情,否则岂不是辜负了如此的美景”,穆卿临走了一会儿就有些累了,虽说是特地来赏梅的,若只是单纯的赏梅也会枯燥无味。r 秦沫再一次发挥了东道主的用处,“今日的风有些大,我们在这梅林中呆久了也会冷,前几日碰巧家兄和有人上山猎了一只野鹿,所以我就和母亲提议不如我们架起炉火涮铜锅子来吃,既能暖身又有野趣”。r 众人一听立即连声附和,铜锅子虽然平时也会偶尔做来吃,但这样在外边吃倒是从来没经历过。r 姑娘们联袂出了梅林,询问穆祯什么时候能吃上这铜锅子,穆祯本还想在母亲面前保持一点神秘感,没成想已经被秦沫给漏了底,只笑着敲她的头怪她最快,倒是没有真的不高兴的地方。r 穆识月见了心中更是不舒服,姑母自己养了个白眼狼心中还不自知,这秦沫也着实有些手段。r 所有的菜品都是早就准备了好的,秦沫事事亲为的指示婆子们摆上四张矮脚方桌连在了一起,众人围坐成一圈,每两个桌子中间摆了底部中空三侧带网格的四角铜锅子,下边置了点燃的木炭。r 十余个丫鬟依次将码的整整齐齐的鹿肉、兔肉、羊肉、虾子,还有好多的青菜渐次摆到众人面前。r 穆祯热络的招呼金家几位女眷一起用膳,甚至还挖出了些陈年的梅子酒要与金二夫人对饮。r 容氏慌忙阻止,金二夫人那可是能和爷们在桌上拼酒的人,再不拦下,大姑奶奶这一脚就要踢在铁板上了。r 金二夫人见状笑着婉拒,“最近身上多有不适,这酒还是不饮了,改日等我大好了再来找秦少夫人共饮”。r 穆祯听了只能悻悻然的让人把酒撤换下去,一桌子人就着面前的美景和火烈烈的铜锅子吃得格外尽兴。r 直到享用完美味的锅子坐在一起品茶的时候还有些意犹未尽。r “如今天气虽有些转暖,但春风刺骨还是觉得脱不下袄子,老夫人若是还有空闲,我们家在应天那边还有一座温泉庄子,倒是可以邀请各位一起去泡泡舒缓下身子,老夫人若是喜欢,留在那里也是可以的”,金二夫人邀请到。r 经过今日,穆家的心思她又怎能不明白,既然穆家已经给了暗示,她也不介意再次表示下自己的欢喜。r 陈氏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留在那里,岂不是说准备把那庄子送给自家。r 虽是在应天,一座温泉庄子也价值不菲。r 心中暗叹金家的大方,面上却又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r 待到未时末大家离开的时候,真就可以用宾主尽欢来形容。r 陈氏甚至热络的邀请金二夫人常到穆家做客。r “我这人全身上下也就这张嘴不讨人嫌,万不敢总去扰了老太太清净,但是二太太,有时间一定要带二姑娘到我那里坐坐。我也不说大话,但我们铺子里的东西决计不会比旁人的差,只要二太太不嫌弃尽管过来”。r 陈氏笑着应下,“府上铺子的东西在咱们凤阳,乃至南直隶都是数一数二的,我又怎么敢嫌弃”。r 穆识月坐在一侧眼睛都没有抬一下,暗嗤陈氏如此短目,只说些奉承的话,再许以钱帛就能让她改变立场。r 金二夫人安抚好了陈氏又拉着四太太说些治疗老寒腿的偏方,最后怕她记不住答应回去后写下来送到府上。r 最后金二夫人又悄悄的找到穆识月,“我听说你和犬子做了生意,若是再有什么事”莫要再客气,尽管支使就好……”r 穆家不动声色的就把意思透给了金家,不出几日,金家找的媒人就上门来了,这一桩亲事总算是定下来了。r 一晃又是一个月,穆识月安心的和姐妹们每日出入小学堂,日子过的倒也紧凑。r 直到那日被穆辰崎的小厮从小学堂中找出来,“六姑娘快去看看吧,四少爷害怕不已,此刻正被燕姨娘手下的人团团围住要公道”r 穆识月闻言也顾不上先生还尚在授课,扔了书本就跑出去了。r 最后金二夫人又悄悄的找到穆识月,“我听说你和犬子做了生意,若是再有什么事”莫要再客气,尽管支使就好……”r 穆家不动声色的就把意思透给了金家,不出几日,金家找的媒人就上门来了,这一桩亲事总算是定下来了。r 一晃又是一个月,穆识月安心的和姐妹们每日出入小学堂,日子过的倒也紧凑。r 直到那日被穆辰崎的小厮从小学堂中找出来,“六姑娘快去看看吧,四少爷害怕不已,此刻正被燕姨娘手下的人团团围住要公道”r 穆识月闻言也顾不上先生还尚在授课,扔了书本就跑出去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姨娘生产 ?h?}JTLD????7????C??I?V??????P??bI ?Lx?b??nH/???听到熟悉的声音抬起了头,再看见穆识月的脸,本来颤抖的身体恢复了平静,陡然从地上站起。r “月儿,我,我……”r 穆识月握住他冰凉的手,“兄长不用担心,一切有我”。r 她温暖的手给予了穆辰琦最坚实的力量,即便对这个社会仍然懵懂,但也知道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有一个人可以给他依靠。r 穆识月见兄长情绪逐渐稳定,一颗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无论什么情况,只要兄长无事她就不必担忧。r “我们一起去看看”,穆识月拉着兄长准备去燕姨娘那里看看。r 只是脚步才一动,刚刚围着哥哥的几个仆人就上前一步阻止,其中一个瘦高个的妇人道:“四少爷还不能离开”。r 穆识月眉眼凌厉起来,小厮出了事就去找自己,这么短的时间内祖母和二伯母定然还没有过来。r “哥哥为何不能走?”r “'燕姨娘那里还没有脱离危险,奴婢们不敢放四少爷离开,请六姑娘见谅”,又是刚刚说话的那个仆妇。r “这是祖母的命令吗?”穆识月又问了一句。r “不是,是三姑娘吩咐的”。r “三姑娘?”穆识月冷笑一声,“想不到咱们府上庶出小姐都能做自己的嫡兄的主了,这事倒是新鲜”。r 仆妇闻言一震,她只当四少爷是个傻的,六姑娘还小好拿捏,是以今日燕姨娘这里一出了事故首先就想着自己露头的机会来了。r 却没想到六姑娘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好对付,一句话就把她的错处拎出来了。r 虽然府上主子可以善待庶出的,但她们做仆人的若是以庶为嫡那可就是不敬的大罪了,少不得要一通板子打下来的。r 想通这些,刚刚强硬的气势再无,“六姑娘请息怒,奴婢们也是听命行事,实在是刚刚燕姨娘的样子有些骇人,奴婢们才一时慌了手脚”r 穆识月只知兄长推了燕姨娘一把以至她摔倒流了血,却不知她的情况是真的严重。r 不过现在没功夫计较一个仆妇的不敬,眼下紧要的还是燕姨娘那里。r 这么久她之所以任由燕姨娘蹦哒没有收拾她,不过就是看在她腹中那孩子的份上,否则就凭她做的两次事情早就想办法惩治了。r 前世燕姨娘就是在生产前搞了这么一出,并信口雌黄说哥哥看她腹部鼓鼓偏要来摸一摸,她不肯哥哥便推了她。r 为此父亲还狠狠的责罚了兄长,要不是祖父相信哥哥不会做,即便燕姨娘说的是真,那也是因哥哥不懂男女大防这种事,暗中压下,最终结果还不知怎样。r 但穆识月绝对相信,兄长虽不知事,但万不会做这种没轻没重的事情,那时不过苦于没有证据罢了。r 这一个多月以来白露一改往常安静的习性,主动去帮菱烟和絮儿分担她们手中的活计,甚至连小琢和玲珑都得了她不少的帮助。r 还和菱烟说她想了多日,决定痛定思痛,用心为姑娘办事。r 菱烟早就看出她不怀好意,当即就把这事告诉了姑娘。r 穆识月就叫了絮儿进来安排了一番,更是对穆辰崎身边的人加强了管制。r 去小学堂找她的小厮就是她新安排在哥哥身边的,并叮嘱他一定要紧随哥哥身边寸步不离,就是为了防止燕姨娘暗中使诈。r 来的路上小厮已经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告诉她了。r 今日这事本也平常,燕姨娘临近生产,府中请来的两个产婆齐齐叮嘱她要多多运动,生产的时候才能更顺利。r 整个孕期燕姨娘都十分小心,生怕一个不慎她的倚仗就没有了,所以也不敢利用这个孩子。r 只是如今已快足月,她的胆子又大起来了。r 是以在芳歇院外遛弯碰见哥哥的时候主动和他打招呼,然后借故将哥哥的小厮遣得远了些,随后就不知说了什么将兄长惹怒推了她一把。r 兄长好歹也是个半大小子,身上还是有把子力气的,这一推燕姨娘就顺势栽倒。r 丫鬟就大喊大叫起来,穆景云因燕姨娘的产期临近,这几日已向穆老夫人告假没有去小学堂,就在芳歇院守着燕姨娘,事发的时候她却不知去了哪里,偏偏燕姨娘摔倒后她就冒了出来。r 见此情景勃然大怒,一边指挥丫鬟们把燕姨娘抬到早就备好的产房,一边着人去寻大夫,一边又叫了贴身丫鬟去请老夫人,最后还不忘叫人将穆辰崎看管起来等祖母来发落。r 只穆识月知道,这一切都是燕姨娘母女演的一出戏。r “让开”,穆识月声音更加冷冽,九岁的小姑娘,在这一刻身上就像凝了寒冰一般,那几个仆妇下意识的就闪开了脚步,再不敢阻拦。r 为燕姨娘准备的产房就在最后一进院子中毗邻她住处的一个空屋子,此刻里边一片混乱的声音,外边也围着不少准备听吩咐的小丫鬟。r 穆识月越过人群走至房前,守门的小丫鬟见他们兄妹一起过来有些错愕,随即扬声唤了两人。r 外间一个须发半白的中年男子正在那里净手,穆识月有些诧异丫鬟不是常大夫。r 还不待细问,穆景云就被产婆从里间赶了出来,看见穆辰崎和穆识月都在,一张脸立即冷了下来。r “谁让你把他带过来的,是怕我姨娘不出事吗”,吐出的话也是冷冰冰的毫无温度。r 屋子里燕姨娘的呼痛声一声声的传出来,穆景云问完话也没有等她回答,径直走向中年男子。r “李大夫,我姨娘她会平安产子吧”,她目光殷殷的望着大夫,生怕从他口中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一般。r “这个老夫就不好说了,按理说这位姨娘的身子骨调养的还算不错,顺利生产是没问题的,只是刚才惊吓加上摔倒,所以我也不敢保证。”被称为李大夫的人谨慎的说道。r 穆景云颔首示意落雪重重打赏,“还请李大夫多留片刻,以防万一”。r 李大夫躬身应诺,然后就随落雪去客房等消息。r 这时候穆景云才有空闲再次看向那两兄妹,“穆辰琦,我姨娘这一胎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我永远不会原谅你”。r “事情还没搞清楚,三姐就一力认为是兄长的错,难道你看见了事情的全程吗”,穆识月拉过垂着头不说话的兄长。 第二百五十二章 诛心之言 x?H???=F>nHv)??緁|?v?@?yS?a??2????.?{??l???LXe????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尖声道:“那么多人都看见了,难道六妹还要切词狡辩吗”。r 话音刚落,她身后的棉布门帘就被人从外边掀开了,穆老夫人并陈氏联袂从外边走了进来,穆景云回头的一瞬间脸上的愤怒就变成了委屈。r 哽咽着声音就扑向穆老夫人,“祖母,您一定要为姨娘做主”,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落。r 穆识月趁机和身后的絮儿使了个眼色,叫她去探一下那个李大夫什么来路,府中一只用的都是常大夫,何以今日燕姨娘这里竟叫了个陌生的大夫过来。r 絮儿轻轻应诺,趁着小丫鬟们端水拿生产用具的时候偷偷溜了出去。r 穆老夫人来之前也听小丫鬟提过事情是因穆辰琦而起,只是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还是应该先看看燕姨娘的情况如何。r 老五如今不在家,五房又出了这种事,少不得要她出面,只是想到穆辰琦的可怜之处她心中就不希望这事的责任在他,如今也只能拖上一拖,待燕姨娘平安产下孩子也许他的罪罚能少一点。r “云丫头乖,我们先看你姨娘情况怎么样,等她们母子平安了我们再来说这个事”,穆老夫人柔声劝慰。r 穆景云埋在穆老夫人胸.前的头一顿,祖母这是什么意思,都这样了还想包庇穆辰琦吗,心中立即涌起了深沉的怒气,如果今日她忍下了,那日后在这府中岂不是人人都敢踩她们母女一脚而不怕受责罚?r “祖母,姨娘腹中也是您的孙儿,难道您就一点都不在乎吗?”穆景云的话中满是控诉。r 这话一出口,在场的人都面面相觑,这么多年还没有人敢如此和老夫人这样说话呢。r 穆老夫人的脸色也是一沉,穆景云就站在她的面前,眼中满是失望之色,好像穆老夫人不给她一个交代就不配为人祖母一般。r 屋内燕姨娘的哭叫声尚在耳畔,小丫鬟在几人身后悄无声息的穿梭如织,一个个恨不得自己少长两只耳朵多生两条腿,不敢看这边的对峙。r “三姐,燕姨娘还情况未名,你现在就一定要兄长给你个交代吗,难道燕姨娘和腹中胎儿的生死都不及祖母对兄长的处罚重要?”穆识月见祖母也隐含了怒气提醒到。r 父亲膝下只有哥哥一个男儿,这些年祖母除了盼望穆辰琦能够好转外就希望父亲能再多生两个儿子,穆景云如此诛心之言老太太又怎能不气。r 陈氏站在穆老夫人身后虽很想看五房的热闹,但也分得清主次,喝道:“颜丫头,这时候什么事情都没有燕姨娘的生产重要,此事容后再议”。r 穆景云还想再说什么,立在她身后的翠绿悄悄扯了她的衣摆一下,这个时候三姑娘不去关心姨娘那边如何,反而是在这里揪着四少爷不放,老夫人她们心里会怎么想。r 被拉的某人看见姨娘的大丫鬟也不赞同她此时借题发挥,立即就偃旗息鼓起来。r 好,那她就等着姨娘生产完再和她们算账,必定会借着这次的机会让他们受些苦楚。r 穆老夫人此刻的心情也不好受,被自己的孙女质疑,这么多年她都没有经历过,且她对燕姨娘怎么样难道她穆景云看不出来吗。r 就拿上次她和穆卿临打在一起来说,陈氏心中气恼暗地里克扣送到燕姨娘这里的补品,她都没等穆景云来告状就把陈氏找过去好一通斥责,否则就燕姨娘拿盈盈弱弱的样子,哪有如今这么壮的身子骨来生孩子。r 就这样她还质疑自己的偏颇,这孩子如此不懂事也难怪颜丫头和月丫头都疏远着她。r 屋内燕姨娘还在高声叫着,“派人通知老五了没”,穆老夫人不再理会穆景云的纠.缠,只当她是紧张燕姨娘才糊涂了。r “已经派人过去了,还好五叔知道燕姨娘的日子也快了,所以只在周边的地界走一走,相信午后便能回转”,陈氏向前一步应道。r 穆老夫人走到外间东侧的罗汉穿上坐下,“你们两个都是小姑娘,就憋在这里守着看了,还有琦哥儿,你是男孩子更不应该在这里,你们先去旁边的屋子里等着,燕姨娘这里有我们坐镇不用担心”。r “不,孙女不走”,穆景云坚决的道,以穆老夫人对穆辰琦的袒护,万一她走了姨娘这里出什么变故怎么办。r “孙女待一会儿再走,祖母先让哥哥回去吧,日后怎么处罚哥哥都由识月一人担着”,穆识月也脆生答道。r 絮儿去打听那个李大夫还没有回来,她也怕她们再耍什么花招。r 穆辰琦根本不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的祸,只知道听着燕姨娘在里边嚎叫吵闹的很,闻听让他先回去立即就拱手道谢。r “那孙儿就先回去了,祖母记得叫燕姨娘小点声,她太吵了”,穆辰琦皱眉抱怨。r 穆识月差点不厚道的笑了,不是她觉得燕姨娘受苦好笑,只是穆辰琦一脸正经的说人家产妇太吵,这应该是前所未有的事吧。r 穆辰琦说完这话就顶着自家妹妹强忍的笑意,穆景云喷薄的怒气和穆老夫人满头的黑线大摇大摆的走了,自始至终没有对今日所有事情给个一言半语的解释。r 穆识月虽说不走,但她和穆景云也都尚未及笄,还算是孩子,这时候也不能守在这里,就听从祖母的话到旁边的屋子里等着。r 穆景云是真的担心,在屋子里也坐不住,来来回回的踱步,却是连一个眼神都欠奉给坐在那里喝茶的穆识月。r 直到未时穆五爷快马加鞭的赶回来,燕姨娘那里还没有动静,不过也没有传出什么有危险的话来。r 穆五爷连头上的汗水都来不及擦就冲进了屋子,见到穆老夫人连忙询问燕姨娘的情况。r “才四个多时辰,你都已经有三个孩子了这些还不懂吗”,穆老夫人看他穿着夹衣都浸出了汗意,不免嗔怪道。r 穆五爷憨厚一笑,他虽有三个孩子,但只有生穆辰琦的时候守在身边,那两个闺女出生的时候他都在外边,但也知道崔氏生穆辰琦的时候有多艰难。r “这边还早着呢,你先回房洗漱一下再过来”,穆老夫人吩咐道。r 穆五爷虽担心但也知道自己这副样子无法等在这里,告诉穆老夫人有事一定要第一时间去叫他,便又风风火火的走了。r 穆景云本来听到父亲回来的消息急忙赶过来,却只见到父亲匆匆离去的背影。r “祖母,我就守在这里吧,我不进屋子就在门外好不好”,在别的房间里听不到这里的声音,她的心总是提着 第二百五十三章 喜得贵子 穆老夫人看她一脸担忧的样子终究还是不忍,“那就叫丫鬟给你端了椅子来坐着吧,外边还是有些凉的”。 穆景云闻言淡淡的道了谢,想来心中还是在怨穆老夫人刚刚没有立即惩治穆辰琦。 穆五爷洗漱完燕姨娘这里还是没有动静,他就陪着老夫人坐在外间等候着,心中不免有些焦急。 这是他第四个孩子,却是他最期盼的一个,最小的女儿都已经九岁,五房已经很多年没有添人进口了,穆辰琦又是那个样子,身为一个男子,又怎会不希望有一个能顶天立地的儿子承载自己的家业,照料自己的其他儿女。 所以即便此刻仍能坐在这里,心中焚烧的焦急也随着燕姨娘的呼痛声一点点流泻出来。 燕姨娘觉得就是自己生穆景云的时候也没有这么难熬,其实在她摔倒之前就有些流血迹象,她才敢借此机会搏一搏,可如今她后悔了,万一这个孩子因自己有什么闪失怎么办。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这种担忧越来越重,腹中一阵阵快要涨破的疼痛就像是那孩子无声的抗议,只觉得两股战战,身上都快没有力气了,孩子还是在脐部的位置,没有一点下移的感觉。 底下已经像是在水中过了一遍似的湿透了,已经不知道流出来的是水还是血液。 “姨娘不要停,顺着小妇人的话努力,深吸一口气再用力,千万不能一直用力,要保存体力”,一个年龄稍大些的产婆在那指挥着。 “那参片要含着,千万不要咽进去,再来个人用帕子帮姨娘润润喉咙”,另一个产婆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吩咐来来回回的小丫鬟。 两个产婆也很紧张,眼前的人虽只是个姨娘,可是穆老夫人和穆五爷都在外边坐着,可见对此胎的重视,她们虽然常在大户人家接生,可毕竟穆家在凤阳的门第难有匹敌,说不紧张那都是假的。 屋内的话一字不漏的传到了穆五爷的耳朵里,他终于坐不住站了起来,穆景云见状也凑过来,父女两个就侧耳在门边听着动静,想要努力看清屋内的情况,无奈都被遮挡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到。 “姨娘用力,已经看见胎儿的头了”,产婆的呼声让门口的两人又紧张起来。 “吸,呼,呼,用力……” “啊……”燕姨娘又忍不住尖叫起来。 “快了,快了,姨娘憋口气,随着小妇人的手用力”,产婆一边指挥着一边在燕姨娘腹部轻微揉搓着。 终于,燕姨娘就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身体中抽离一样,整个身子就是一送,心道终于是生出来了。 强撑着气道:“男孩儿女孩儿”。 产婆抓着胎儿两只小脚倒提着,瞄了一眼胯间堆起笑意道:“恭喜姨娘,是个哥儿”。 燕姨娘闻听这话,本来就蓄在眼眶中的泪水蜂拥而出,终于叫她等到了,她终于有自己的儿子了。 又忽然回味过来怎么没有听到儿子的哭声,脸色又变成了青紫,刚想开口询问。 就听“啪”的一声传来,随即就有宏亮的啼哭声响彻耳际,燕姨娘破涕为笑,终于在疲乏之下晕了过去。 外间的穆五爷听见这宏亮的声音也立时就呆住了,生了,终于生了,就连一直坐在那里的穆老夫人也不淡定了,站起来走到他的身旁,好几双眼睛就盯着那一挂普普通通没有花样的棉布帘子。 又等了约有半刻钟,一名产婆才将洗好包的严严实实的婴儿抱了出来,看见围在面前的几个头颅也毫无意外的扬起了最大一抹笑,在婴儿啼哭的声音中道贺:“恭喜老夫人,恭喜穆五爷喜得贵子,母子平安”。 穆老夫人听到了喜得贵子四个字,略显苍老脸上也立即被笑意爬满,“好好好,幻儿,看赏”。 产婆忙不迭的道谢,一直立在角落里的乳娘上前一步接过产婆手中的孩子,轻轻的摇晃起来,几人又把头都凑到了乳娘的面前。 穆景云望着乳娘怀中抱着的小小婴孩,心中感慨万千,九个多月,终于在她和姨娘的殷殷期盼中把这个拥着她们心中万千希望的宝儿给盼来了。 穆识月那里也得到消息赶来了,看着被众人拥簇在中间的婴儿也觉得一颗提着的心落下,父亲终于又有儿子了。 虽然是燕姨娘的孩子,但是她记得前世只在燕姨娘身边养了两年便被祖母接过去抚养,所以燕姨娘身上那些个蝇营狗苟的陋习他一点也没有学到,倒是常在祖母身边,小小年岁就知礼守节,温和谦逊。 待焦氏嫁到穆家以后又在焦氏身边养了两年,八岁的时候就搬去了外院,跟着先生学一些浅显的东西。 就因为这个孩子,穆识月才在燕姨娘怀有身孕的时候屡次给她机会。 如今再看这孩子,虽然眼睛还尚未睁开,那面庞也与燕姨娘像了三分,她仍是觉得十分可爱。 许是众人的眼光太过热烈,小娃娃被盯得有些不舒服了,伸开嫩.嫩的小拳头在空中挥舞着,声嘶力竭的嚎哭。 屋内的产婆收拾利索了出来,手中端着一小蛊什么东西。 “小妇人这里温了一口酒,给哥儿灌下去,月子里的时候就不会腹痛”,她笑吟吟的望着穆老夫人道。 穆老夫人想了一瞬,笑着道:“我倒是把这茬忘了,我来喂他喝吧”。 穆五爷看着杯中的酒拧了拧眉,没有说话,他不记得琦哥儿那时候是否有这一出,还是沉默的好。 正用手指拨着孩子耳朵的穆景云闻言看了过去,欲言又止,“这个……” 她想说这个会不会伤到孩子,可看祖母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也就知道却有其事,父亲如今也在,应该没人敢明目张胆的来害哥儿,于是就把突出一半的话又收回去了。 一口酒下腹孩子哭的更是厉害了,穆老夫人连忙吩咐乳娘待下去哺喂。哄他睡觉。 乳娘在穆五爷追随不舍的眼光中一步步走去了燕姨娘的房中。 “今儿我也乏了,大家也跟着忙活了一小天,都会去好好休息一下”,穆老夫人吩咐道。 穆景云见弟弟已经被抱走,祖母也要离去,难道她准备就这样把穆辰琦的事情揭过去吗,这样纵容他,要是哪天有人指使他去害哥儿,他会不会也是有恃无恐了。 这样想着,穆景云就上前一步,“祖母”。 穆老夫人一见她过来就知道她也说什么,抚了抚额头,心中冒出一句话,“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今日大家都累了,你说的事我记得,明日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陈述“罪行” 穆景云虽知祖母不过是推脱之言,可是眼下也没有办法,想了想就进到产房里边去看燕姨娘了。 穆识月却没有回青熙园,直接去了穆辰琦那里。 穆辰琦正在用晚膳,只一个人坐在桌前,洪嬷嬷正帮他添着汤,见穆识月进来扬起一抹笑道:“月儿真会赶时候,快来我们一起吃,今日这薏米冬瓜排骨汤甚是好喝”。 说罢生怕穆识月走一样,忙不迭的吩咐洪嬷嬷准备碗筷,又殷勤的帮她盛汤。 穆识月不忍驳了他的兴致,欣然的坐下与他共食,顺便闲聊些无关紧要的话。 吃罢了饭,斟酌了好久,穆识月才试探着询问白日的事,“兄长回来的早,没有看见燕姨娘产子,那小娃娃没比四伯母养的乐乐大多少,小小的我都不敢去碰”。 一边说着一边觑着穆辰琦的脸色,见他没有什么异常就放下心来,只要他不反感自己提起燕姨娘大概就不会有问题。 “燕姨娘今日欺负你了吗”,穆识月边拨着熏炉中的香边不经意的道。 穆辰琦似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说的什么意思,想了好半天才遥遥头,“她说我就要有弟弟了,还问我喜不喜欢”。 “我问她弟弟可以和我玩儿吗,她说弟弟长大就可以和我玩儿了,可是赫哥儿也是我的弟弟就可以和我玩儿,所以我不喜欢她说的弟弟”。 “哥哥可知道燕姨娘是怎么摔倒的?”穆识月追问。 “摔倒?她没有摔倒啊,不是已经被我扶起来了吗?”穆辰琦一脸的疑惑。 穆识月愣住,“哥哥是说你见燕姨娘要摔倒所以把她扶起来了?” 穆辰琦用力的点点头,“是她说头晕的,然后就要摔倒,她叫我扶她我就去扶了”。 在她知道燕姨娘会利用临产前的机会接近哥哥往他身上泼脏水时起,她就找到穆辰琦说要和他做一个游戏,要他在一个月内与府中所有的女眷都保持两步远的距离,包括长辈、姐妹、姨娘、丫鬟之类,如果他能做到她就会找机会求了祖父带他出去街上逛逛。 哥哥听说是个游戏十分开心,那之后的好多天都会主动跑青熙园炫耀今天又有谁离自己太近被赶跑了,所以她相信哥哥不会无故就离燕姨娘那么近,却原来是燕姨娘利用了哥哥的善心。 第二日一早,穆五爷守在燕姨娘那里没有出来,穆老夫人也特地跑了一趟芳歇院看望小孙子,甚至连穆老太爷都过去看了,天气还有些冷,刚出生的孩子不能见风,少不得两位老人亲自来一趟。 穆老太爷并没有穆老夫人那样欢喜,毕竟孙子已经那么多了,哪一个不是他亲生的,所以看过后就借口有事走了。 穆识月看了看济济一堂的人,悄悄的想跟着穆老太爷离去。 穆景云见状喊住了她,“六妹妹这是要去哪里?” 穆识月的脚步顿住,“屋子里有些闷,我想出去透透气”。 燕姨娘此刻在另一间屋子内,这边发生的事情她一点都不知道,但也派了贴身的丫鬟跟着穆景云。 穆老夫人见穆景云这个样子就知道她对昨日的事情还耿耿于怀,昨日的事情她大概知道一些,碰巧此刻身处五房的芳歇院,就势在这里解决了,免得慈严堂人多口杂传出什么对琦哥儿不好的话来。 时隔半年,穆识月再次踏进芳歇院内宅的正房,一景一物皆似从前,却早已不再是她熟悉的地方,将来这里还会属于别人。 “云丫头,你来说怎么回事”,穆老夫人遣散了屋内服侍的人,昨日没有到场的穆知颜和穆夕岚一脸担忧的望着穆识月,不知道这事她会怎么解决。 陈氏安稳的坐在那里,并没有离开的打算,意外的是四太太苏太太也没有离去,和容氏挨在一起坐着。 穆景云和穆识月比肩并立在堂下,一个一脸势在必得,一个面色恬淡毫无表情,身量虽不一般高,但春兰秋菊,谁的气势都没有压下谁的。 穆辰琦即便是来了,他说的话也不能尽心,所以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没有找他过来,倒是把那日跟着他的小厮叫了过来。 穆景云的情绪经过这一晚已经收敛了很多,但依然毫不退缩。 “这事本不该孙女一个小姑娘来说,但四哥实在是太过分了,若是再不加以管制将来还不知道得惹出多大的祸事来” 众人都望着她,什么事不能小姑娘说,又是什么事不管制就惹大祸。 穆识月立在一旁心道果然这样,依旧不动声色的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祖母可能不知,姨娘之所以摔倒是因为四哥说想看看姨娘腹中的小弟弟,然后就要去掀姨娘的衣服,姨娘躲闪不及才摔倒在地”,穆景云见众人都望向她才不疾不徐的道。 在场的人都倒抽一口凉气,掀姨娘的衣服,穆辰琦是疯了不成,这话要是传出去他和燕姨娘两个人都没有好果子吃。 而且这事八成是真的,她穆景云总不会拿自己姨娘的名声来开玩笑吧。 穆老夫人也是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颜丫头,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你要为你说的话负责”。 穆景云无比确信的点头,“这是不止姨娘一个人说,她身边的丫鬟婆子也都看见了,孙女万不敢拿这么重要的事来唬您”,说完眼眶就红了。 穆老夫人虽万般不信,可如今燕姨娘那里有证人,穆辰琦又是个糊涂的,说不准这事还真有可能。 “空口无凭,三姐既然说有证人那就把她们都船上来吧”,穆识月直到此时才开口说话。 穆景云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话都说到此时了她居然还能如此淡定,是真的胸有成竹还是不知道此事的严重性。 她更相信是后者,毕竟穆识月的年纪还不大,再早慧也不能什么都懂。 当日跟在燕姨娘身边的三个丫鬟和两个仆妇被传了进来。 一个接一个的把事情经过又讲了一遍,与穆景云说的相差无几,都说是穆辰琦主动伸手去拽燕姨娘,躲闪下才摔倒。 穆老夫人此刻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虽然只是个姨娘,但也是父亲的女人,穆辰琦这样子的行为真的很难辩驳。 第二百五十五章 各抒己见 穆识月看着自己这位三姐眸中暗含的得意,却不急着帮兄长辩驳,徐徐道:“哥哥的情况三姐也是知道的,他还什么都不懂,即便做错了事也是无心之失,不知三姐和燕姨娘打算怎么惩治哥哥才能平息这口怒气”。 穆景云还等着她为穆辰琦出头,结果开口就是认罪,这可不像是她的风格,难道是知道祖母不会重重责罚四哥才敢如此有恃无恐吗。 如果这样,那这惩治的权利绝不能交到祖母的手上,否则真保不准祖母会重重抬起轻轻放下。 “孙女知道这样说是逾举的,但此次事关姨娘清誉,孙女还是希望祖母能把四哥送走,否则每次姨娘见到他都会记起今次的事情,往后还怎么做人,弟弟才刚出生,希望祖母能为姨娘做主”,穆景云掷地有声的道,然后咚的一声就跪了下来,大有穆老夫人不答应就长跪不起的架势。 成败在此一举,她必须拿出些态度来。 陈氏第一次重新审视起穆景云来,以往她一直乖顺的靠着自己,她想着一个庶女也不容易,多少对她有些怜惜,她也足够听话,虽是姐姐但想来为穆卿临之命是从,可不止从什么时候起,她也有了自己的主意,如今竟是连这样的事也敢来告状了,难道真是自己小瞧了她。 “送走?送到哪里去?”穆老夫人喃喃的道,为了一个姨娘要把嫡孙送走,云丫头倒是真会想。 又想到她说的那句弟弟才刚出生,穆老夫人又有些犹豫了,这一个如今的模样是定然撑不起五房家业的,将来老五没准就要指望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孩,燕姨娘毕竟为老五生了一儿一女,这是她的功劳,要是不顾她的意愿早晚会留下祸根,等到那孩子长大了她们会怎么告诉他。 “三姐这是要把哥哥赶出穆家吗?”穆识月怒极反笑,燕姨娘母女打的真是好算盘,怪不得敢拿自己的名誉做赌注,原来是要一举把兄长赶出穆家的圈子。 兄长那样的病情,没有穆家这棵大树遮挡着,如何能在外边生存得下去,即便是找个庄子让他住下,没有真心照料的人,下边的人还不知道会怎么作践他。 她敢保证,哥哥要是不在穆家了,定是连弱冠之年都活不过的。 “六妹说的哪里话,四哥也是我的嫡亲哥哥,我只是想着他能顾念弟弟还小的份上暂避个一两年,等过两年这件事慢慢淡了,姨娘也忘记的时候再把他接回来。” 接回来?穆识月能信她才怪。 “三姐也说他是你嫡亲的哥哥,那为什么出了事你不想着帮他遮掩,却非要像现在这样闹得大家都知道了”,穆识月一脸不敢相信她真会为穆辰琦着想的表情。 “那六妹是什么意思,他虽然是你我的兄长,那姨娘和父亲的声誉就不重要了吗,总不能因为他不懂这些就放任自流吧”,穆景云鄙视的望着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必定是要借题发挥争取到最大的笑意。 穆识月轻笑了一声,在这气氛凝滞的厅堂中尤为明显,大家的目光都望过来,不明白她为什么笑。 “三姐只听那些奴才的一面之词就认定了兄长冒犯了姨娘,可有想过听听哥哥的话呢,他虽然糊涂,但从不撒谎”,穆识月一双眼睛都望着穆景云,期盼从她的眼中能看出些慌张。 但是让她失望了,穆景云的眼中只有不屑,“奴才们说的话是一面之词,那兄长的话就不是一面之词了吗,六妹刚才不是已经认可兄长犯错了,怎么又来说这个”。 “三姐可能误会了,我只说哥哥即便是做错了也是无心之失,却从没有承认过哥哥真的做错了”,穆识月唇角含着浅笑望向面前即使怒气盈颜依旧漂亮得离谱的庶姐。 “你……”,穆景云从开始说话到现在第一次词穷,这个穆识月,既是不承认为什么还要她说怎么处置穆辰琦。 “三姐有证人,兄长也有证人,万没有只听你的证人说完就了结的道理,我们也得听听兄长的证人怎么说”,穆识月望向穆老夫人。 “祖母,哥哥的小厮那一日也在场,孙女想让他上来问两句话”。 穆老夫人点头,容氏和苏氏在一旁窃窃私语,“三嫂,我怎么觉得六姑娘成竹在胸的样子,从始至终都是神态自若”。 容氏早就看出来了,以她的眼光来看,这本是三姑娘和燕姨娘一起设的一场局,只是不知六姑娘要怎么把这种局面反转过来。 穆辰琦新到身边的小厮跟着外边的丫鬟走进来,恭敬的给屋子里各位主子行了礼。 穆识月还想再问,穆景云却阻止了她,“刚刚姨娘的人是你问的,四哥的人得我来问吧”。 穆知颜坐在上边差点没笑出来,这个三妹怎么像个孩子一样,这还得争上一争。 穆识月没有理会,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无论谁问,结果都是一样。 穆景云谨慎的问了那天的情况,直到小厮说完最后一句话,她也没发现和那几个仆妇说的有什么区别。 心中隐隐得意的同时又搞不清穆识月到底是什么意思。 “三姐还有要问的吗?”穆识月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样子,这让穆景云心里莫名的一慌,回想下没有发现什么纰漏,就点了点头。 “那我再问两句话可以吗”,她这话却不是问穆景云的,而是问穆老夫人。 得到允许后她转向那个小厮,“我记得你叫郑顺,你说哥哥拉燕姨娘的时候你并没在身边,可是你刚到哥哥身边服侍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一定要紧随哥哥寸步不离,难道你不记得了吗?” 郑顺没有抬头,“回六姑娘,姨娘说她有话想要单独和四少爷说,不便我们听到才让我们离开的”。 “那你离开后一直看着她们吗?” “是的,小的虽然离开了,但也不敢违背姑娘的嘱咐,就是燕姨娘的丫鬟说到有阳光的地方暖和一些,小的都没有去”。 穆景云听着就有些不对劲,他这么一说大家都知道姨娘是主动把人遣开的,所以即便穆辰琦有过分的举动姨娘也有纵容的嫌疑。 第二百五十六章 成竹在胸 “那你可听到燕姨娘和四少爷说了什么?”穆识月继续问道。 屋内的人都望向她,都说被遣得远远的了,六姑娘为什么还要问上一问? “我听到了”,郑顺出人意料的答道。 “你胡说,你们离的那么远怎么可能听到,不要因为你是四哥的人就作伪证来袒护他”,穆景云挑高了音量怒喝。 “郑顺还什么都没有说,三姐就说他作伪证袒护哥哥,我记得当时你是不在场的,怎么就如此确定他没有听到”,穆识月抓住她说过的话来反驳她。 穆老夫人的目光沉了沉,云丫头表现的是不是太过急切了,这件事难道真有隐情不成。 “那你说说你都听到了什么”,穆老夫人放下手中茶盏开口道。 穆景云的眼睛紧紧盯着郑顺,眼中一闪而过的心慌没有逃过穆知颜的眼睛,看来这次三妹妹要栽了。 “是,小的刚到慈严堂时六姑娘就郑重叮嘱小的一定要寸步不离的跟住四少爷,哪怕是上茅房都不能离身,但燕姨娘也是半个主子,她的话小的不敢忤逆,所以顺着燕姨娘的话离开后又悄悄溜了回去”。 “燕姨娘开始只是闲聊问四少爷吃饱穿暖的话,后来就问他喜不喜欢小弟弟,四少爷说不喜欢后燕姨娘就说头晕,然后一副药摔倒的样子并让四少爷过来扶他,四少爷的手刚一伸出还没碰到燕姨娘她就摔倒了,随后就有小丫鬟大叫起来”,郑顺一口气把自己知道的说了个干净。 屋内的人都面面相觑,这和穆景云所说的大相径庭,若是这样,穆辰琦根本没有过失,倒是燕姨娘处心积虑的心思不纯。 “你胡说”,穆景云听完这些脸色都白了,“祖母,事情不是这样的,他在说谎,对,一定是穆识月教他这样说的,明明是四哥对姨娘欲行不轨之事,她却把责任都推到姨娘身上”。 “你闭嘴”,一声怒喝自穆老夫人口中响起。 “小小年纪知道什么行不轨之事,你要是再胡说八道就马上给我回院子里反省去。” 穆景云还待说的话哽在了喉咙里,立即就知道自己气糊涂了,矜贵人家的小姑娘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没的叫人看清了。 敛眉低首,沉着一颗心的认错,“孙女慌不择言,还请祖母责罚,但孙女也不能任由一个下人在这里诋毁姨娘,她毕竟是孙女和弟弟的生母”,说到最后她的眼泪再次盈睫而出,一副柔弱得不胜风雨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要怜惜。 穆卿临坐在那里为这一波三折的事情交好,她就知道穆景云不是个心善的,看着一副做派,硬生生的能勾起旁人的怜悯之心,就母亲还道她是个好的。 “燕姨娘的下人说哥哥侮辱姨娘的时候三姐毫不怀疑的就相信了,现在哥哥的下人说燕姨娘陷害兄长三姐就说是诋毁,母亲仙逝不足四年,三姐如今就急着与我们划清界限吗?” 这话说的就有些严苛了,姨娘再好也只是下人,宁可相信下人也不相信兄长,这样的人还能指望她有什么公正之心吗。 穆景云只觉自己说一句话就能被人抓到短处,急忙敛了心神,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镇静,不能被穆识月弄得乱了阵脚。 几息以后情绪稍稍平缓些才敢开口,“六妹误会了,那么多人说的话总是比这小厮一个人说的更可信些,这本是人之常情”。 说完再次朝着穆老夫人跪了下来,“祖母,孙女也不想针对哥哥,但事实摆在眼前,如今燕姨娘尚在卧床,孙女少不得要强撑着替她出头,还请祖母看在她为父亲生儿育女的份上多多怜惜一些,更是为了哥哥以后不因此类行为惹出大祸”。 她还是一口咬定丫鬟们和燕姨娘说的是真的,只消将穆辰琦送走,无需几年,她的弟弟就会使五房唯一的儿子。 “孙女更愿意相信郑顺说的话,还请祖母明察,哥哥定然不会行此毫无规矩的事情”,穆识月却分毫不让的也挨着她跪了下来。 厅内的人一个个都屏气凝神看着针锋相对的两人,气氛又凝滞了下来。 就在这种氛围下,穆景云突然期期艾艾的哭了起来,“我知道六妹和哥哥感情深厚,说到底你们才是亲兄妹,我不过是一个庶出的,又哪有资格和你们争执。既然如此,孙女也不让祖母为难,那就当做是姨娘的丫鬟说了谎话吧,我来之前姨娘已经嘱咐过我,若是此时不能证明她的清白,那她情愿以死赎罪。” 这话一出,包括穆老夫人在内的人全都变了脸色,这招以退为进用的真好,又拿性命说事,此事要是没个确切的评判她就要寻思。 穆老夫人气极,这是在逼她呀,若是真让燕姨娘去寻死,那外人会怎么议论穆家。 “三姐不要拿这些话来逼迫祖母,今日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是打定主意要让祖母把哥哥赶出府去了,但我想告诉你,你和燕姨娘的如意算盘打空了,郑顺的话你不相信,那我想祖父的话你总不会也不相信吧”,穆识月终于收起了一脸的恬淡,言词犀利的道。 六七双眼睛都投掷在她的身上,不知道这事怎么又扯到穆老太爷的身上了。 穆识月重重的朝着穆老夫人一叩首,“祖母容秉,一个月前孙女的丫鬟听说了一件事,说燕姨娘会借着即将生产之机拿腹中胎儿做引将哥哥赶出穆府,为她的孩子让路。孙女当时并没有相信这则传言,但随后孙女身边的白露就频频跑到哥哥那里献殷勤,白露是祖母赏赐给孙女的管事丫鬟,孙女本不该说她什么,但这一年多,白鹭身在曹营心在汉,明里是孙女的丫鬟,背地里却和燕姨娘来往颇多。” “你胡说”,这事竟扯到了白露身上,看来她是真的知道些什么,穆景云这一刻才真的慌神了。 “就算我是胡说,也请三姐尊重我一些让我把话说完,家里的规矩可没有大声打断别人说话这一条”,穆识月冷冷的一眼扫了过去,当年世子夫人的威严尽显,竟把屋内的人都看愣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新账旧账 “这事孙女不是胡说,五哥就曾经亲眼见过白露私下里偷偷和燕姨娘的丫鬟接触,并收了那丫鬟给的东西。还有四叔已经查到去年我险些被人绑架那事中引我过去的络穗就是白露偷走的,她借口我给哥哥送吃食时趁洪嬷嬷不备将哥哥搭在椅背上的络穗偷走。” 穆识月说完这话深深的望了穆景云一眼,穆景云竟从那目光中看出了一抹嘲讽,两排银牙恨不得咬碎。 穆景云身边一个二等丫鬟就贴着厅堂的门口站着,里边的话她隐约能听到一些,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细想后趁人不备就溜回了后一进院子。 为了防止穆五爷在场念着穆辰琦的病不忍心责罚,燕姨娘竭力把穆五爷留在她那里一起逗弄新出生的八少爷,这个时候只能回去找燕姨娘求个办法出来。 菱烟虽然看见了却没有理会,这个时候无论谁来都是无用的,至多是多了个承担罪责的,一个姨娘敢算计府中的嫡子,这是大罪。 屋内的穆识月不知道这些,将自己所知全数说出,“昨晚孙女就将白露控制起来了,据她交代,那条络穗她交给了燕姨娘身边的丫鬟,也是燕姨娘让她偷的。” 她的话掷地有声,在场的人都为之一振,燕姨娘私下里柔和温婉,没想到竟做出这种事情来。 “孙女所说句句属实,若是有人不信大可请了四叔和五哥过来对峙,孙女知道这事的时候念着燕姨娘腹中怀有父亲的骨肉想着本也没酿成什么大祸,不如就息事宁人就此揭过。却没想到燕姨娘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她算计孙女无妨,但也是算计兄长,那是孙女万万不能容忍的。” 若不是场合不对,穆知颜恨不得要为她拍手叫好,隐忍了这么久的怒气终于能一下子都发泄出来,她等这一天等的很久了,总是觉得六妹做事优柔寡断、当断不断,这一次,终于能扬眉吐气了。 “从白露口中得知燕姨娘一直视我兄妹二人为眼中钉肉中刺以后,孙女再不敢忽视丫鬟打探来的消息。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前日防贼的,孙女不能时时在兄长身边照料,是以就找上了祖父,请他私下里借给孙女一个人,能跟着保护哥哥并防着他身边的魑魅魍魉,这本是孙女谨慎之故,却没想到歪打正着真的就派上了用场。” 这一大段话说完,穆识月斜睨了穆景云一眼,那个已经瘫软在地的姐姐,她不想如此,至少她还顾念着些许亲情,可有人不在乎这亲情,那就别怪她不客气。 穆景云此时已经无话可说,她的好六妹把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的摆出来了,还有证人,且都是不相关还不能反驳的证人,这时候她说的话还有谁会相信。 怎么办,现在她的脑中就像浆糊一样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月丫头说的可是真的?”穆老夫人没想到今日这事还真是一波三折,更是没想到月丫头险些被绑架竟然是燕姨娘做的,这简直匪夷所思,不是说是和老五有冲突的商人做的吗。 老四也是的,查出了这事也不来告诉她,若是早被她知晓,哪里还会有昨日那样算计琦哥儿的事发生。 不过再一想,如果她知道了,为了燕姨娘腹中的孩子也不会把她怎样。 看向穆识月的眼神充满了宠溺,想不到自己这个孙女懂得这样多,能在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中权衡出利弊,一直到燕姨娘生产才发作,也是个有情有义的,穆老夫人对她再一次刮目相看。 “孙女所言句句属实,其实父亲也知道那络穗是白露偷的,孙女怕他伤心就没有把白露受燕姨娘指使的事告诉他,只说自己会处置白露。白露是祖母送给孙女的人,也是孙女没有服人之能,让她生了二心,孙女在这里向祖母请罪。” 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无可指摘,穆老夫人第一次为自己有这样一个明事理,还能护住自己再保护兄长的嫡孙女生了一股自豪感。 刚因她陈述的燕姨娘的事情而抑郁的心情,也有了一丝好转。 “你起来吧,你做得很对,白露这个样子是祖母识人不清,险些害了你们兄妹,要说有罪也是我有罪,你又何错之有。” 再望着在地上只顾着流泪的穆景云,其实已经不用求证什么了,就她这副样子也知道月丫头所言不假,而且足以证明燕姨娘做的这些事她都知道,再想到她刚才的咄咄逼人,穆老夫人的心情再次沉郁起来。 “云丫头,你给我好好跪着”,她的声音就像外边还没有消去的寒风一样刺骨,穆景云竟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此刻再不敢违逆穆老夫人,立刻重新跪好,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幻儿,你去请了五爷过来”,见穆景云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穆老夫人别过了眼去不再看她。 幻儿领命刚要出去,穆五爷已经掀了帘子走进来,面上还带着不明所以的疑惑。 刚刚小丫鬟过去禀告说三姑娘惹了老夫人不悦,要责罚她,却并没有说因为什么事,但燕姨娘却立即白了脸色,不顾自己刚刚生产完的身子就跪下来恳求他来救场。 见自己进来所有人的眼光都投在他的身上,穆五爷几步就走到穆景云身旁,站定后拱手请礼“不知云丫头怎么惹怒了母亲,还请母亲看在燕姨娘刚刚为儿子添了娇儿的份上从轻发落”。 穆识月的脸上划过一抹失望之色,但随即就释然了,她怎么能怀疑父亲对自己和兄长的爱,即便前世那样父亲也没有放弃过他们两个。 此刻也只是添丁的喜悦让他不由自主的为穆景云求情而已。 “谁告诉你我要惩罚云丫头了?”穆老夫人的眼中俱是冷意,这边事情也不过才两刻多钟,那边就有人通风报信了,她明明把所有下人都赶了出去竟也瞒不住,都拿她的话当耳旁风是吗。 不等穆五爷回答已将目光转向二太太,”陈氏,这就是你管的府务,我这边才问了几句话那边就把救兵搬来了,给我好好的查,今日我就要杀鸡儆猴,也让这些人知道我老婆子年岁虽然大了,但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一腔的怒火终于借着此事发泄了出来。 陈氏、穆五爷和屋中的众人都是一怔,齐齐的起身施礼,“母亲/祖母还请息怒,莫要因为这事气坏了身子”。 穆老夫人平日温和慈爱,自中馈之权交到陈氏手中后就再没有干预过,是以她此次震怒才让大家如此惶恐。 第二百五十八章 借题发挥 她不顾底下那些个小辈们的惴惴不安,冷笑道:“还有人在乎我气坏了身子吗,差点就闹出了人命你们还敢不当一回事,让一个姨娘蹦跶的这么欢实,在如此下去咱们全府人的性命都得交代在你们的手里”。 穆识月也垂首站在下边,心中却是暗暗叫喜,父亲来的实在太好了,她正愁找不到借口提醒祖母府中管理的混乱,就被祖母抓到了有人无视她的话偷偷报信,然后就借题发挥了起来。 众人七嘴八舌的忙着认错,倒是穆五爷一头雾水,怎么就闹出人命,又跟哪个姨娘有关系了。 复尔想到跪在堂中楚楚可怜的穆景云,心中一凛,莫不是母亲说的是燕姨娘,她做了什么事引得母亲勃然大怒。 也知道小丫鬟给自己通风报信让母亲更加生气了,连忙再次请罪,“还请母亲息怒,都是儿子的不是,是打是罚儿子都受着,但还请告知儿子今日这是为了何事,也让儿子知道是自己犯了什么错还是云儿犯了什么错”。 穆老夫人也知道自己是借题发挥了,瞪了他一眼道,“幻儿,你给五爷解释解释这两日都发生了什么”,她可不会让月丫头去解释,免得影响了他们的父女之情,少不得自己把事情揽下。 然后就不再理会她转头去寻陈氏问责了。 陈氏也很委屈,五房的事她又怎么能全权做主,丫鬟婆子照例安排进来了,吃穿用度不短了他们的就已经是她仁慈了,现在五房有人告密又怎能算在她的头上,但这话她是绝对不敢说的,只能安静的听着穆老夫人的数落。 穆五爷随着幻儿抑扬顿挫的把事情的经过都讲了一遍,脸色就越来越差,最后就连双手都紧紧的捏在了一起,尤见到手背上青筋迸发的样子。 穆识月亦是安静的站在那里不发一言,不敢看父亲的反应,她怕看了以后自己会心软。 待幻儿将事情的经过都讲完退回到穆老夫人的身后,穆五爷心中的怒火久久无法平息。 燕姨娘平时温婉娴静,对自己也向来是小意奉承,在崔氏去世后一直像一朵解语花般守在自己的身边,却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柔弱的外表下却有着一颗狠毒的心。 在场这么多人亲眼目睹着,月儿有理有据,他无法怀疑事情的真实性,但此刻,他真的宁愿这是假的,只是也知自己妄想了。 “月儿……”,这一刻,一贯在生意上游刃有余的穆五爷词穷了,琦哥儿再不成器也是他的嫡长子,如今竟被自己宠着的小妾以这样不堪的理由陷害。 还有月儿,那次险些被绑走,自己答应了她一定会彻查到底,最后却因为顾虑着崔三舅就放手了。 只是没想到这里边还有燕姨娘的手笔,她自崔家出来,如今竟为了一己私立又联合崔家人,一个夺财一个夺命,真是没有一个好的。 最后穆五爷什么也没有说,让他和自己的女儿道歉,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穆识月没有派人打听父亲和燕姨娘之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当天晚上奶娘就带着孩子搬进了慈严堂,而燕姨娘所在的院子也被锁了起来,穆景云一直跪在慈严堂外哭求祖母看在弟弟的份上从宽处置。 但穆老夫人却前所未有的硬了心肠,任由她跪到了半夜也没有松口。 “祖母也有她的底线,在这个底线之内你可以随意蹦跶,但出了这个底线那就彻底的惹怒了她”,穆知颜捻着秀坊新送过来的丝线,低声和穆识月说着话。 穆识月望着二姐娴熟的将那丝线劈成了四顾,准确迅速,可见是练得久了的。 顺手也拿起了一根丝线帮二姐打下手,“她所求太多,枉顾我和兄长的命只得了禁足,这已是祖母和父亲念在燕姨娘生育有功的份上了,在走出这一步的时候她们就该知道万一哪天事发了会面对什么样的后果。” “她们也是聪明的,知道选在这个时候动手,即便被揭发了还有个孩子能做挡箭牌”,穆知颜讶异的看着六妹劈线比自己做的都好,感叹上天真是厚待她。 想起了什么又抬起头望过去,“那孩子你去看了吗,才两日就养得白胖白胖的,是个有福气的”。 “嗯,看过了,乳娘说很有力气,胃口也大,隔一会儿就饿,祖母寻思着再找一个乳娘过来呢”。 穆知颜依然望着她,本来就是随口一提,没想到六妹对那孩子一点反感也无,这倒是难得。 穆识月察觉到二姐的目光,低头嗤笑,“二姐觉得我不恨那孩子很奇怪吗,稚子无辜,我还不是那是非不分的人”。 穆知颜虽觉她的话真假难辨,也只能选择相信。 前几日穆家和金家已经交换了庚帖,她和金霖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 金二夫人说在她及笄以前将六礼过完,等她及笄后就可以成亲了,这一切就像是做梦一般,以至于好多次午夜梦回她都要掐自己一下确定已经清醒。 想起金霖最近时常派人送些小玩意过来,心里就觉得暖暖的,除了送礼,还会夹带一些书信,无非是他每日遇到的一些趣事,两人虽没有甚多交情,却是神交已久,所以定亲以后说起话来也并未觉得别扭。 “金霖让我问问你,原定的半年之期已过,准备什么时候让那人回来”,在六妹面前提起金霖却远没有两人私下书信时来的放松,穆知颜连头都没敢抬起来。 穆识月一下子就读懂了二姐这副样子下掩藏的羞涩,没想到这二人私下早有来往了,这事她可不记得自己和穆知颜说过,那肯定就是金霖说的了。 “二姐帮我给金三少带个话,现在我好歹也是他的姨妹了,就是容我个一年半载的又能怎样”,眸中戏谑之色尽显的望向错愕抬头的穆知颜,随后哈哈大笑起来。 穆知颜这才知道她在戏耍自己,“你这妮子,看我不把你的嘴撕烂,小小年纪就学人家胡说八道”,一时间小小的跨院中洒满了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 第二百五十九章 章太医回返 穆识月叫金三少把朱志昂交给了穆宸轩,先由三哥带着熟悉一间铺子的情况,然后把这铺子全权交手给他。 穆宸轩根本不知道这名姓朱的新任掌柜是什么来头,怎么第一次到这六妹就将这么重的担子交给他,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了,再一见他其貌不扬的样子,甚至以为六妹被他灌了什么迷魂汤才做出如此决定。 但谁让他只是个帮忙的,也只能“唯命是从”。 一晃春风吹绿了柳芽,大街小巷上都飘荡着漫天飞舞的柳絮,穆识月重生回来已经一年的时间了,这一年于她而言就是做了一场最美的梦,且这梦境还在延续。 这一日用罢晚膳,絮儿在外边转了一圈回来,神秘兮兮的遣散了屋内服侍的几人,眉眼间有掩饰不住的喜色,凑到穆识月的耳边道:“姑娘,夏公子传信过来,说章太医一行人已经进了凤阳城”。 穆识月书中还握着梳篦在梳拢自己已经被绞干的发丝,闻言手一抖,那梳篦就从手中就掉了下去,“何时到的,可还安全”。 她是想问那符医是否也安全进了凤阳,絮儿重重的点头,“夏公子说一切顺利,请姑娘放心”。 穆识月只觉得身下的椅子都烫的很,已然是坐不住了,起来迈步在屋里走了两圈还是不能缓解心中的激动和隐含的担忧。 人说近乡情怯,她现在的心情亦然,越是事情眼瞧着转机即到,反而更加担心在这最后的关头出什么问题。 “帮我更衣,我要再去问问夏公子。” 絮儿看了眼外边的天色,“姑娘,天儿都暗了,要不您明儿再去?” 穆识月只觉得心中有只小鹿在横冲直撞,她不去问个清楚明白这一晚上都不用睡了,于是不顾絮儿阻拦执意要去。 絮儿无奈只能听从,叫了菱烟守在门口,无论谁来就说姑娘已经歇下了。 然后她一人带着絮儿和小琢悄悄出了青熙园,除了靳婆子没有惊动任何人。 夜晚的西园尤其安静,主仆几人没敢点灯笼,好在今日明月高悬,照着西园的小径虽影影瞳瞳有些怕人,好在身边还有两人作伴。 而且自那次府中进了伪装成丫鬟的刺客后,穆老太爷就加强了府中的护院人数,所以几人并没有怎么害怕。 初夏的夜晚已经有了蟋蟀的鸣叫声,给这夜色增添了一丝生趣,踩着脚下的路,穆识月脚步匆匆,恨不得立即就到了倚松院,找夏奕问个明白。 只是怕什么来什么,几人刚走到秀竹堂附近,就有细微的破空声传来,絮儿正细心关注着周围的动静,听到这个生意立即就停下了脚步。 穆识月走在她的身后,险些撞倒她,也知道絮儿不会无故停下来,遂没敢发出一丁点声音,顺着絮儿睃视的目光望去,不远处黑黑的一团东西就映入眼帘。 小琢自那次在小巷受了惊吓以后,对这类事情尤为敏.感,不待穆识月反应过来就张开了口,一声“啊”刚一出口,就有“噗”的一声传来,随即声音变戛然而止。 穆识月和絮儿同时转头去看,就见小琢口中竟多了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果子,几人面面相觑,望向果子射来的方向。 余末望着面前三人中两张熟悉的面孔,心中郁结,自己好歹是公子身边数一数二的隐卫,在高手如云的京城都能自由往来不被人发现。 何以到了这凤阳却两次被人发现踪迹,且还是同一波人,这真的不是上天在玩儿他吗。 不过也知道面前这姑娘是七皇子要保的人,还有刚刚好像也听人说了公子正在帮她做什么事,可知这人是杀不得的,也只能再次放过她。 心中虽是如此想的,手却横在自己的颈间做了一个动作,示意她们对此保持缄默,若是泄露出去那就是死路一条。 就在几人面色突变的时候他一个大鹏展翅,转瞬间就消失在几人面前。 小琢含着果子一直定定的站在那里,就连对面那黑袍覆身的人已经走了都察觉不到了,一颗心砰砰砰在这寂静的夜里尤为明显。 直到絮儿上前将她口中的果子取出又拍了拍她的脸颊,才像回魂了一般忽然瘫软在地上,大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絮儿虽也害怕,但万没有如小琢一般吓成这个样子,蹲下身子看着她露出一抹疑惑,“小琢,你还好吧?” 小琢哆嗦着身子没有回话,那个噩梦一样的人为何再次出现在她面前,上一次捏在喉间铁掌的感觉尚没有忘记,今日险些又经历一次。 穆识月比她恢复的快,望着余末离开的方向目光幽深,就连说出的话都是徐徐缓缓的,“他就是上次在胡同里险些掐死小琢的人”。 只是,他不是周衡的人吗,周衡已走多时,他为什么再度出现在这里。 穆识月的目光又望向了近在咫尺的倚松院,有什么东西从她心中划过,被她紧紧的抓住。 夏奕,竟然是周衡的人,这个认知冲击着她的心,让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那个驰名京城的纨绔子弟,竟是七皇子在暗中的帮手,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夏奕这几年在京城除了胡闹享乐好像没有做过一件正经事,可她接触下来发现,这人行事颇有章法和手段。 远的不说,就说眼前的章太医,祖父的人都死在了外面,就连祖父都没有得到消息,他却先知道了。 那么远的地方,要说他是偶然得知的她是如何都不会相信的,不是偶然的话那就是他有足够的人脉和人力,能帮他掌握各处的消息。 这和她的认知完全不同,穆识月一时不能把这样一个深藏不漏的人和夏奕联系到一起。 她只觉得此刻的头脑中轰隆隆不断冲击着,这个时候还找夏奕说什么,只能带着两个丫鬟往回走。 但脚步刚刚迈出,身后就有一个声音唤道:“穆六姑娘请留步”。 脚下刚刚抬起的步子放下,转头就见到一双略有熟悉的眼睛和陌生的面庞,拧眉思索,终于记起这人可不就是那日帮夏奕送信给自己并搅了她绑架六叔小厮的人吗。 第二百六十章 赌,诈,吓 穆识月努力稳住自己的心神,“有事?” “我们公子请穆六姑娘一见”,一双眼睛恨不得戳破穆识月的面庞,想要看清这姑娘是哪来的魅力能让家里那位少爷主动揽下她的事情。 穆识月此刻心中慌乱的很,本想等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再来见夏奕,如今的情况却不容她多思量了,索性横下心道:“烦请前边带路”, 依旧是熟悉的倚松院,只是此刻立在堂屋门口的那人从七皇子周暻泽换成了夏奕。 夏奕见了她面色并没有以前一样放松无戒备,倒是前所未有的郑重,穆识月见了就知道今日自己撞破了他的秘密引得他的猜疑了。 努力镇定的欠身施礼,“夏公子”。 夏奕看了一眼她身后的两个丫鬟,“穆六姑娘请进”,然后率先走进了正堂之内。 穆识月犹豫了一下才迈步往前,絮儿和小琢却被刚才那人给拦了下来,“二位姐姐还是在这里稍候吧”,话说的客气,横在二人面前的手臂却是不容动摇的。 穆识月给她们使了个安心的眼神,就提起裙摆跟在夏奕身后进去了。 进屋还没走上三步,身后的门就“咣当”一声合了起来。 屋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穆识月砰砰的心跳声和锦袖下掩藏着的紧紧交织在一起的双手。 虽是如此,她的面上仍然一派自然。 “穆六姑娘是来找我的吗?”夏奕走到前方的桌案旁坐下,信手捏了一块糕点放在口中,然后轻拍两手打掉残留的碎屑,斜眼看向穆识月。 他的表情好像又是每一次见到的漫不经心样,却又觉得与往日有些不同,只是说不出来哪里不同。 “嗯”,穆识月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提刚才那人的事,倒是先问了她的来意。 努力压下心中的紧张,顺着他的话说明来意,“我是想问问章太医和那位符医的事”。 “他们都很安全,被我安排在了一处隐秘的地方,只等着你什么时候用我就会把人带来”,夏奕言简意赅的把这事就说完了。 穆识月虽心中害怕,听了这样的好消息还是有些欣慰的,这事她一直瞒着祖父和父亲,以至于他们现在还在烦恼章太医是不是没找到符医,否则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一点消息传回来。 “穆六姑娘应该还有别的问题要问吧”,夏奕的态度陡然一变,又恢复了刚刚才见面时仿佛陌生人一样的态度。 他这样穆识月反而是有些安心,就怕他依然和以往一样谈笑风生,那才是将一切计策都掩在心里,叫你猜也猜不出来。 如今又愿意将自己不同以往的样子展示给她看,说明他虽有忌惮但还不至于置他于死地,这样一想穆识月就没有那样担心了。 索性今日已到了这个地步,他让自己问,那就不客气了,大不了就是一死,这是最坏的打算,不过她还是觉得夏奕不会害死自己。 “我想知道周衡的身份,他恐怕不止一个遗孤那样简单吧,那样的气质说是王孙贵胄也不为过”,穆识月先抛出了这个问题,以此试探夏奕会不会和自己说实话。 夏奕并没因她的话有一丝一毫的意外,至少他表现出来的是毫无波澜,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内已经波涛翻涌。 这个穆六姑娘是神仙吗,这都能猜到,他可是知道她从未去过京城的,那自然没有见过七皇子。 夏奕没有说话,只微冷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他倒是想看看这个穆六姑娘还知道些什么。 穆识月见他虽没说话,但也没有否认,这也表示他并不愿说谎来骗自己,也是个好现象。 “听闻宫中的林昭仪是现任钦天监监正林仪的嫡长女,周衡若身份不凡的话,他精通玄学一事,连失传的玄学书籍都能讲给兄长听,身份定然不是个普通的,不知道我说的对也不对”。 穆识月在赌,赌夏奕会因此放过她,左右如今的穆家也是七皇子的人了,如果自己能借着夏奕的手帮到七皇子,穆家离日后的荣光就会更近一步。 随着她越说越多,夏奕的表情终于有所变动,她竟然真的能猜到周暻泽的身份,这简直匪夷所思。 一双眼睛毫不掩饰的审视着穆识月,这个小姑娘究竟有些什么本事,竟能就着一些细枝末节的事就敢大胆作此猜想,且还一猜一个准,夏奕简直不敢相信。 “穆六姑娘还知道些什么?”夏奕依然不动声色的继续追问。 穆识月觉得话说到这里已然够了,再说下去夏奕就会怀疑她居心叵测别有目的了。 “没了,我只猜到这些,还有就是知道你和周衡的关系不普通”,这一段话说完她心中的害怕已经大致消散了,索性赌这一把了,不如将心放开。 说完定定的望着夏奕又道:“对了,我还知道祖父应该知道周衡的身份,只是一直不说而已”。 祖父曾说过要讲周衡介绍给家里的人,最后却莫名的不了了之,穆识月说出这话就不怕夏奕去查,毕竟是真的有迹可循。 夏奕深深的望着她,见她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便知道她没有骗自己,这一点眼里他还是有的。 “穆六姑娘知道的倒是不少,既是如此你怎么又敢来见我,就不怕我讲你灭口吗”,夏奕将身子靠在椅背上,双.腿伸直随意的交叉在一起,又恢复了往日的闲散公子哥形象,只是说出的话却远没有他表现得那样令人安心。 “当然怕,所以我才不敢隐瞒的都说出来,就想求一个宽大处理”,穆识月见他这样子,也不知怎么竟说了这样一句玩笑似的话。 却不想这话还真的把夏奕给都笑了,爽朗的笑声在紧闭的房间内尤为明显。 穆识月莫名的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此次赌对了,不过这也赖于祖父向七皇子投诚了,夏奕当然不敢太过于为难穆家人。 “穆六姑娘好胆魄,这个时候还敢和我开玩笑”,夏奕的心情因她刚才暗含的讨好而起了变化。 若说真的将她灭口,他还做不到,不过是诈她一诈再吓一吓罢了,不过这姑娘的聪慧真的事超乎他的意料之外。 第二百六十一章 见不得光 只是聪明的人却并不一定可爱,就像眼前这位,明明处于颓势之中,偏偏又一副你一定舍不得杀我的样子,这是在挑战自己的狠心吗。 “穆六姑娘能从细枝末节之处找道蛛丝马迹加以推测,可这毕竟只是你的推测而已,我很好奇你是何以如此自信的就认为自己猜的是对的。” “就从夏公子要杀我灭口的话里”,穆识月望着他道。 “若是我说的话是假的,夏公子定会说声胡说八道,或是斥责我异想天开,可是您没有。” 她是故意这样说的,总不能说她就是知道自己所言都是事实吧,如此一说就表示自己开始说的那些只是试探,见了他的反应才知自己所言的真假。 夏奕在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知道她的意思了,就在自己想要诈一诈穆六姑娘的时候,却不知人家也是在诈他。 自己平时虽说不是什么算无遗策的人,可也很少被人算计,今日却大意的只当她是个小姑娘没有防着她。 “你既然那么会算,那不如等你算出我会将章太医和那名符医藏在哪里我再叫他们过来给令兄瞧病?”夏奕早就知道穆识月的软肋在哪里。 若说如今有什么事能让穆识月变色,首当其冲的就是穆辰琦的病情了,夏奕此话一出她刚松懈下来的心再一次提起来。 大丈夫能屈能伸,她虽是个小女子,也知道何为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为刚才自己不当的言行向夏公子道歉,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一回,无论我所猜测的事情是真是假,我都绝对不会对外泄露半句”, 夏奕望着她的眼睛一动都没有动,七皇子还活着的事除了亲近的人外并没有其他人知道,如今被她猜出来了,他该怎么处置她。 杀是不可能的,要么拒不承认要么让她不泄密,他更倾向于后者。 “穆六姑娘是聪明人,无论周衡是什么样的身份,你都要知道这是十分隐秘的事情,既然令祖父知道这事还竭力帮着隐瞒,足以见他的身份是见不得光的,这个时候如果有谁出去胡说一句话,那死的就不是一个两个人那样简单,举家倾覆也不是什么难事。” 夏奕的声音不大,说出的话却冰冷如霜,穆识月不由打了个寒颤,若是开始还对他与七皇子的关系有些不太确定,到此时再说夏奕不是在为周暻泽做事那就是傻了。 她当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甚至于知道的更多,只对于夏奕的威胁略有些不舒服,此刻也只能将这不舒服压.在心底。 缓缓开口,“今日和夏公子说了这许多,已是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在您手里,我也不是那不知感恩的人,夏公子几次相助识月都记在心里,更有此次为兄长能康复出了大力,虽不至说些什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话,但也决计不会害了公子”。 “至于周衡周公子的身份,一切都是我的猜测,真也好假也罢,我和他也有过几面之缘,更是曾经差点死在刚刚所见那位黑衣人的手下,是周公子饶了我的性命。只这两桩,在不危害到家人性命的前提下,识月做不到唯命是从,但也是站在你们这一边的,而且我就是再糊涂也不会拿整个家族的性命来开玩笑。” 夏奕看她一副十分认真的样子且言辞恳切,也知道这是她的剖心之言,到这时候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好,我相信你”,肯定的话连想都没想就溜出了口。 穆识月出门的时候絮儿和小琢已经急不可耐的准备闯进去了,见她出来两人齐齐迎了上来,见她浑身上下都没有什么异常才放下了心,只是对屋内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字都不敢再问,飞快的扶着穆识月往外走。 回到青熙园沐浴更衣后,穆识月躺在拔步床上望着纱帐外还未熄灭的烛火发呆。 夏奕是七皇子的人,方子昱一直和他在一起,由此可以证明成国公是支持七皇子的,那站在成国公府身后的诚贵妃也是支持周暻泽。 这事倒是有些奇怪,圣上的皇子有四五个,他们为什么会选中母族毫无根基并被送做质子的那一个。 退一步来说他们早就站好了队,那以成国公府的能力想要保住周暻泽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人人都道诚贵妃对三皇子尤为不同,三皇子和瑾妃也是百般的讨好诚贵妃,如今来看都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谁曾想到他们早已有了选择。 穆识月又想起一件这些日子一直拿不定主意的驶来,如果今生没有大变化,南晋和北燕的战争即将开始,原由就是北燕借着周暻泽暴毙,两国的和平盟约没有了制约,北燕要求南晋再选一名皇子过去,否则就得将北燕留在南晋的皇子遣返回国。 已经折了一位皇子在北燕,再送一位过去,这样的话简直就是对整个南晋的侮辱,当南晋的皇子是什么,街上随便就能拉来的乞儿吗。 两国为此进行了两个月的谈判,最终也没有找到好的解决办法,恰在此时,身在南晋质子府的北燕四皇子魏岑被人下了毒,虽然被救了回来,但北燕借题发挥单方面撕毁了两国盟约,并直接出兵夺了两国边境处的南晋属地岭项、尚骏两座城池。 至此,两国持续了五年时间的战争爆发。 战争是在秋收之后爆发的,以至于边境一带还曾因为抢粮食还引起了民变,大批的流民涌向内境城镇,之间还夹杂着混进来的北燕兵士,整个北境之地哀嚎遍野。 穆识月早就打算将这事告诉祖父,届时周衡就一定会知道,他是借机立功也好,打乱北燕的谋划先下手为强也好,总之还有可能避免此事。 她虽然没有能力帮着七皇子夺得那至高之位,但有前世的经历在先,帮他少走些弯路也是好的。 如今穆家和七皇子一脉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帮他就是帮穆家,在避开前世祸端的基础上,甚至有可能让穆家再上一个台阶。 所以在帮助祖父、帮助周衡一事上,穆识月责无旁贷。 第二百六十二章 北燕诡计 只是该怎么和祖父说却一直在斟酌,又要祖父引起重视又要有合理的解释,毕竟祖父所行之事甚是隐秘,她要如何解释自己已然知晓。 这一晚穆识月来来回回的不知翻了多少次身,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才沉沉睡去。 这一觉几乎睡到午时才醒过来,再有两日八少爷穆宸浚就满百日了,这三个月浚哥儿一直养在祖母那里,以至于慈严堂日日都是欢声笑语。 早晨穆五爷过来了一趟,听说她还在睡着就没有叫她,还亲自到慈严堂替她和老夫人告了罪。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愧疚,自燕姨娘事发被关了起来以后,穆五爷经常到长子和幼女的屋子来嘘寒问暖,穆识月觉得这是她两世以来感受父爱最明显的日子。 只是今日她还想找祖父和他说昨日想到的事,没想到竟醒的这样晚,草草的收拾完就赶到了祖父的书房,却被院中的小厮告知老太爷有事出去了。 眼瞧着北燕使者就快要进京,周衡还远在千里之外,一来一回加上筹谋布局就要很多时间,穆识月心中焦急,索性不走了,就在祖父的书房旁边的宴客厅等着他回来。 这一等就到了快用晚膳的时候,才将外出一天的祖父等回来。 祖孙两人进了书房,看着穆识月锦衣上的褶皱道:“月丫头是有什么急事吗,听说你都等了我一下午了”。 穆识月点点头,噙着笑道:“左右孙女也无事,就在您的宴客厅里喝茶吃点心,倒也没有无聊”。 穆老太爷挺她说着话边走到靠内的书案旁,当着穆识月的面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盒子放在书案之上,态度随意,想来不是什么紧要的东西。 “前几日絮儿出府买东西时无意间撞见几个常年来往北境贩货的行商说要大量收购铁器,据说是北境那里有人在高价采买,尤以岭项、尚骏两地最甚,孙女记得祖父游历的时候也曾到过北境,所以想来让您给说说那边的情况。” 这是穆识月熬了一个晚上才想出来的绝佳说辞,有人收购铁器是真的,却并不是北境的人,也没有什么高价采买的事,但她就要借着这事提醒祖父不要忽略了北燕的狼子野心。 至于祖父派人过去查真假,凤阳在东南之地,与北境千里之遥,一来一回就得月余,到时候两国谈判正是焦灼的时候,她就不信北燕会提前一点准备都没有突然发兵。 退一万步讲,就算祖父的人没本事查不到,她也可以说只是丫鬟偶然听到,她哪里知道真假。 穆老太爷果然被她的话惊到了,北境可是南晋与北燕接壤之地,大肆收购铁器莫不是要制造兵器,而当朝有自己的冶金坊。所有兵器全部官制,私下冶炼兵器可是大罪,虽有那为了钱财甘冒风险的,又怎么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收购。 岭项、尚骏,穆老太爷凝想片刻陡然睁开了眼睛,这两个地界正是位于北境边线的两边,恰成掎角之势,这定然是北燕人搞的鬼。 北燕一面派使者来一面又行此奇怪之事,他们要做什么。 “孙女去年收了个掌柜,几日前也听说了此事来找孙女,说这是一本万利的机会,孙女虽也不想做这些下九流的买卖,但日日被他扰的不胜其烦,所以就来寻祖父帮着出个主意。” 穆老太爷这才从沉思中出来,怪道月丫头越过老五来找自己,原来是因自己对那边了解一些,却不知她帮了自己一个大忙。 “朝廷对铁器一类看管的还是比较严,能不接触还是不要接触的好,咱们家也不差那些钱,需知利益有多大风险就有多大,你一个小姑娘,管着铺子已是难得,不如就安分的赚些脂粉钱罢了”。 穆识月乖巧的应了下来,“孙女听祖父的”。 把玩着桌上的鎏金异兽纹铜炉,暗中觑着祖父的脸色,状似不经意的道:“孙女还听说北燕的使者团正在往京师赶,七皇子去年病逝了,也不知道北燕这次来咱们南晋是要接回他们的皇子还是要咱们再派个皇子过去,这要是谈不拢还不得打起来呀”。 穆识月一副闲聊的架势,坐在那里说着自己想要表达的话。 这事穆老太爷早已知晓,心中也是憋着一股火气,去年的时候七皇子诈死离开北燕,按理身为质子的皇子在异国暴毙,作为一国之君就算是做做样子也要对北燕问责,可廷议之上皇上竟然当朝驳了兵部尚书主战的折子。 言说两国盟约尚在,不能借着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挑起争端,那样置黎民百姓的性命于何处,此事就被压下来了。 如今北燕主动来南晋,不管打着什么样的注意,一定不会是上赶着来受挫的,如果不能争取点于他们有利的东西又何苦跑这一趟。 这事他也给老大写信说过,凭他的建议,此番大可以借着北燕使者的到来做出一番劫掠质子的冤案出来,然后就可发出檄文讨伐北燕违背盟约,先是害死南晋质子,然后又来抢夺北燕质子。 集结兵力一举北上打他个措手不及,一雪当年被迫交换质子的耻辱,还能为七皇子这些年在北燕所受的苦楚复仇。 可穆大老爷却回信说圣上一直主和,自去岁起就有不少官员上书为七皇子悄无声息的就病死了鸣不平,想要为他讨一个公道,最后都被圣上驳斥了,以至于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再提此事,他也不能不顾自身安危顶风而上。 如今将这两件事结合起来,穆老太爷更觉得北燕在酝酿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找些无关紧要的话打发了穆识月,就把几个儿子和门客都召集到书房内。 慈严堂正院的书房彻夜长明,没人知道他们商议了什么。 穆识月知道这事以后终于松了一口气,同时也为自己能帮到祖父而心生自豪。 她的能力有限,所能做的也只是在一些大事发生前为他们警醒,至于如何避免这些事的发生,现在的她还做不到,但她相信总有一天她能自己谋划实施。 第二百六十三章 郡主来访 第二日穆老太爷又把穆识月叫到了书房,昨日他们商量了一晚,连夜给周衡和穆大老爷都送了书信过去说明此事。 等早晨他回味过来又觉得月丫头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不然怎么那么凑巧的将这两件事一起说出来。 穆识月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迷茫,“孙女都是听下边人闲谈提到才想起来的,可是孙女说错了什么吗”。 穆老太爷见她不似做假也只道这个孙女倒是个有福气的,从流言中就能听到有用的信息,于是也不再说什么。 但要她相信穆识月是真的意识不到她自己说的话会起多大的波澜他也是不信的。 就那次她带着颜丫头赖在自己不走,还有找自己借侍卫做琦哥儿的小厮这两件事,他就知道这丫头是有些心眼的,这次说不得就是觉得这流言有些不对,拼拼凑凑的来告诉自己了。 继而又想到穆辰琦,她们两个是一母同胞,若是琦哥儿没有遇到当年的事情,如今是不是也这般的聪慧。 “章太医带着那名符医已经回来了,你做好心理准备,我知道你担心府中还有人会对他们不利阻挠琦哥儿治病,回头我会和你祖母说借着你母亲四周年忌的机会送你们到城外的别院去,你先收拾东西等消息”。 穆老太爷的心中如今也对穆辰琦的病情有了些急迫,如果琦哥儿的病能好,好好的教导几年也许也会长成个经天纬地的少年郎。 穆识月听了这话心中激动不已,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同时也感念祖父对他们兄妹的照顾,屈膝就要行礼。 “你们都是我的好孙子好孙女,我们长辈这样的努力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后辈能过上更好的日子,只要你们都好,我们再辛苦都是值得的,所以你不必谢我”,穆老太爷阻止道。 要不是自己祖父的身份,他还得谢谢这丫头帮了他的大忙呢。 穆识月强压着心中的喜悦回了青熙园,躲在房间中激动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然后就吩咐菱烟和絮儿悄悄的收拾东西,又到穆辰琦那里和他说要出去住几日,穆辰琦很少出府,听了这消息也是十分高兴。 只洪嬷嬷愁眉苦脸的望着他,暗叹四少爷到底是小孩心性,能出趟门都高兴成这样。 自那日把白露揪出来后,穆老夫人亲自派人把她带走了,给自己的孙女安排了个吃里扒外的家伙,她也觉得没脸。 如今的青熙园少了白露这样一个眼线,好像一下子安定了不少,穆识月趁机做主把玲珑提做了二等丫鬟。 穆景云跪在慈严堂外求了两日情老夫人也没有动摇,甚至因为她知情不报,枉顾血脉亲情也被禁足了三个月,一个人在房中抄写佛经,就连浚哥儿的满月宴都没有放出来。 开始的时候她还闹过几日,后来就消停了,离浚哥儿的百日宴不远了,想来祖母也该放她出来了吧。 这边穆识月还没有准备好出门的东西,老夫人却派了人过来传她,说是安贞郡主来穆家拜访想见她一面。 穆识月诧异安贞郡主竟会到穆府来,也诧异一向深居简出鲜和世家女子接触的她会特地传自己过去,好歹是郡主之命又怎敢不从,换了身蜜合色的古烟纹碧霞罗衣重新梳妆后赶去了慈严堂。 屋内除穆老夫人外几位伯母和姐妹们都在,穆识月暗忖不是说要找自己说话,怎么这些人都过来了。 她进来的时候陈氏正笑意盈盈的和安贞郡主说话,“小女能有这么大的福气得安贞郡主提点那是她的造化,也多亏得郡主不弃,臣妇和小女都感激不尽”。 安贞郡主笑着说不用,不过就是开口说句话的事情,当不得如此重谢。 穆识月一眼望过去,今日安贞郡主穿戴得尤为华丽,一身水蓝色的散花如意云烟裙层层披散下来,隐隐露出脚上的双色缎孔雀线珠芙蓉软底鞋头,百合髻上斜插着一支空雕花的芙蓉折枝步摇,手上拿一柄半透明刺木香菊轻罗菱扇,随着手掌的翻动仿似有馨香味四散开来。 浑身上下矜贵气息尽显,险些让人挪不开眼睛。 穆识月恭敬的上前施礼问安后便到穆知颜身边站定,用眼神询问今日这么大的阵仗是要做什么,穆知颜亦是一副懵懂的样子表示不知。 “几个月没见,穆六姑娘好像是抽条了不少”,安贞郡主将目光放在穆识月的身上,口中说着异常亲昵的话。 穆老夫人顺着安贞郡主的眼光望过去,见自家孙女娴静雅致的立在那里,好像真是长高了一些。 “多谢郡主惦念,近来吃的少些,可能是瘦了一点所以看着像长高了”,穆识月小声解释着,新年那一段吃的多了些,她的脸蛋以眼见的速度愈加鼓起来,菱烟见了就半真半假的说姑娘要是再这么吃下去就快要赶上奴婢了。 看看菱烟宽厚的肩膀和粗壮的手臂,穆识月默默的咽下一口血,从那以后就开始控制饮食,是以身子愈见轻盈起来。 安贞郡主又细看了下,“嗯,确实比以前还有面条了,不过穆六姑娘年纪小,就是胖些也是无妨的”,说完掩唇轻笑。 穆识月越来越奇怪安贞郡主的用意,以往也没见对自己这么亲昵,如今却像是神交已久的好友似的开起了玩笑。 “再过些时日我就要回京了,来了凤阳这些时日我也没有什么朋友,倒是和府上的二姑娘和六姑娘有些缘分,所以今日就冒昧打扰,来跟贵府的长辈和几位姑娘告个别,日后大家若是到京城玩儿我一定会盛情款待的”,安贞郡主这才说出此行的目的。 安贞郡主来凤阳已经很久了,眼下她身边也没个亲人,又不能长久的在外祖家住,尤其这几个月韩府如履薄冰,她也本就为皇上不喜,再在这里待下去说不得会给韩家此时的局面雪上加霜。 是以思虑了许久后还是决定回到京城去,虽说她很不愿意回到那个压抑万分,时时都要面对各种嘲讽和危险的地方。 第二百六十四章 外室子 安贞郡主其实是有事情想找人帮忙,可是在凤阳除了韩家几位姑娘外也就穆知颜和穆识月与她还算熟识,可此事又不能被韩家知晓,所以她才来了穆府。 所谓的和穆家众人道别不过就是客气的说辞罢了,不过对于穆知颜和穆识月,她还是真心想要结交的,这两位的心性很合她的脾气,所以她也愿意给她们做面子。 “我是第一次来穆府,不知穆二姑娘和六姑娘可否带我逛一逛”,安贞郡主主动开口道。 陈氏眼中有一闪而过的不豫,卿临将来可是要嫁到怀远伯府的,等怀远伯百年之后她就是伯夫人,安贞郡主的处境大家都知道,这时候还巴着个要嫁到商户人家的穆知颜,和一个前程尚未明朗的穆识月做什么。 “能入安贞郡主的眼是她们的福气,两个丫头,你们就陪安贞郡主出去走走吧”,穆老夫人虽不像让自己的孙女和安贞郡主多接触,也不会在这种时候不给人家堂堂郡主一个面子。 两姐妹躬身应是,随着安贞郡主出去。 槐柳阴初密,帘拢暑尚微,夏日伊始,暑热还未到来,沐着徐徐清风,嗅得淡淡花香,若不是身侧站着个来意未明的郡主,穆识月倒是很想好好享受眼下的好时光。 “听说穆二姑娘已经定了亲事,先在这里说声恭喜,待你成亲之时一定记得告诉我,虽然不一定能亲自前来,但送一份添妆还是要的”。 未料安贞郡主提起这个,穆知颜腼腆的垂下了头,“郡主抬爱,臣女能得郡主添妆实在是极大的体面”。 她这话也算是恭维了,毕竟安贞郡主身份尴尬,和她交好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好处。 “郡主定的何时出发,我可以去送行”,穆识月念着安贞郡主的救命之恩好歹也要送她一送的。 “送行就不要了,我讨厌看到那种相对垂泪、以期再见的悲情戏码,穆六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安贞郡主笑着拒绝。 穆识月从这话中听出了心酸,恐怕这些年安贞郡主无论去哪里都从没有人送行过吧,暗暗在心中决定届时一定要去送她。 安贞郡主敛了神色,郑重的望着二人道:“其实我此次前来是有事情想求二位帮忙”。 穆知颜和穆识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担忧。 “我也知道这个要求有些为难你们,但这事我不能求韩家人帮我,我在这凤阳也只和你们还算熟识,也只能厚着脸皮来试一试了。” 不能求韩家,穆识月心中的好奇占据了上风,“能不能帮上忙要看是什么事,郡主要是信得过我姐妹二人,就请讲出来我们斟酌一下再给您答复,您看如何?”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是想请二位帮我收留一个人,确切点说是一个孩子。” 安贞郡主没有等二人答复就讲事情的经过一口气讲了出来。 “二位可能知道我大舅舅这些年一直在家打理府务,大舅母也是一直跟在外祖母身边侍候、料理家事,原本两人相敬如宾也算和谐,人人都道我大舅母是个有福气的。” 韩大老爷,那不就是韩瑶的父亲。 “可就在前一段,大舅母偶然发现大舅舅竟然在外边养了外室,那外室本是个寡.妇,还带着个五岁大的儿子。为此大舅母闹了好多日子,外祖父知道这事后一怒之下把大舅舅关了祠堂,把那寡.妇赶出了韩家的宅子。” “谁知那寡.妇是个性子烈的,她说当年是大舅舅强占了她,为了自己和儿子能活下去才不得已跟着大舅舅的,如今这事被揭了出来,她有又什么脸面能苟活在这世上,然后当着我外祖父和外祖母的面就撞了柱子,最后没救过来” “那外室去了以后就留了孩子一个在韩府,我外祖母便命人把他扔出去任他自生自灭,我看那孩子才五岁的年纪就知礼守节,甚至比我那几个表弟还要可人疼。那么大的孩子要是真被扔到了外边恐怕都活不过三天,我一个不忍就偷偷将他救下了,然后在客栈租了个房间让身边的一个嬷嬷跟过去照顾。” “只是过些日子我就回京了,总不能把这一个没有身份的孩子带回京师,所以就想求二位姑娘帮我收留了他”。 安贞郡主说到这里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我也知道外租家这样的丑事不便说给外人听,只是这事我是实在找不到人帮忙了,能否请二位姑娘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帮我这一把,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二位姑娘的。” 穆家两姐妹没想到安贞郡主求的事这样一件事,说实话,不过是收留一个孩子,这本不是什么难事。 但出了收留他还要保证不被韩家的人知道,否则韩家丢出去的人却被她们捡回来了,要是被韩家知道毕竟不好,一下子姐妹二人都有些为难了。 安贞郡主见状继续道:“也不求二位给他多好的生活,只要能保着他的吃穿能让他安安稳稳的长大就好,而他所有的花销都由我来出”。 两人再次对视,穆识月看见二堂姐及不可查的点了一下头,便道:“安贞郡主客气了,这本是您的善心和善举,我们也不是那冷血的人,此时就这样定了吧”。 穆知颜借口道:“至于花销一事我穆家样一个孩子也不是什么费劲的事,就不用安贞郡主再破费了,只一事,这事安贞郡主不要自己那里泄了底,若是到时候弄得韩穆两家有了什么隔阂那可就不好了”。 安贞郡主得偿所愿高兴的点头:“我就知道二位是心善的,定不会见死不救,我替楚西哲谢过二位姑娘的大恩了”。 穆识月再一次的走神,这个名字怎么有些耳熟。 不待她多想,安贞郡主又道:“如今他还在客栈里边,我会在我走的那天派人送到贵府上来,还望二位安排好接收事宜,以免引起别人的怀疑。” 几人又说了些这个孩子的事情,穆识月只觉得这事有些怪异,自己才是九岁的孩子,如今却要来养一个五岁的。 第二百六十六章 不地道 穆知颜住在慈严堂多有不便,这重担少不得要落在穆识月身上,难怪安贞郡主要将她们两个都找出来,想必是对穆府的情况也做了一番了解。 安贞郡主在晚膳前离开了穆家,临走时约定第二日将人悄悄送到穆识月的铺子里,让她安排好接洽事宜。 穆识月当晚就传消息给朱掌柜,把这事全权交给他,先在外边找个院子把那个名为楚西哲的外室子安顿进去,等她和哥哥从庄子里回来再做打算。 朱掌柜跟着穆宸轩熟悉了一段铺子里的情况,现在已经能熟练的把穆宸轩分派给他的那间铺子打理的井井有条了,穆识月相信,不久后,即便穆宸轩甩手不做她也有了能撑起铺子的人。 至于陆大掌柜,早在去年底的时候就被穆五爷抽调回去了,毕竟他那边的事情也需要人去做,这也是当时穆识月在见到朱掌柜时起意把他拉到自己麾下的目的。 第二日朱掌柜就派人传信进来说人已经接到了请她放心。 穆识月这才安心的安排好行程,此次出行跟随的人多数都是穆老太爷安排的,鉴于之前章太医一行人被追杀殆尽的情况,这次的事情进行的十分隐秘,所以跟去的人也要慎之又慎。 洪嬷嬷是知情.人之一,对于这位除了爱贪小便宜却对哥哥十分忠心的嬷嬷穆识月本不信任,但是兄长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未名,有她跟着关键时刻和能安抚兄长,总好过一些不认得的陌生人让兄长更为安心。 几日后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穆识月和穆辰琦就整装待发,在穆老夫人暗含的期待中告别了穆家众人,前往离凤阳城七十里外的平田乡属于穆家的庄子出发了。 初夏的田野间一片绿意盎然,蝉鸣鸟吟声像是组成了最优美的曲调,一路伴随着穆识月忐忑的心。 穆辰琦不知道此行真正的目的,只以为是月儿在兑现要带他出来玩的承诺,一路上都兴奋异常。 途经一处小溪的时候甚至还闹着要下去尝一口潺潺溪水,穆识月拗不过他就答应了,几人刚刚下了马车,身后就有哒哒马蹄声由远及近的传来。 侧目望去,六匹高头大马转瞬就到了眼前,为首一人身着褐色锦衣,腰身用一条暗红色蟠纹锦带扎了起来,头束青云玉冠,手上持着一只乌骨银鞭,看上去煜煜生姿,无端风.流。 “夏某好歹是章太医的引荐之人,这样的事情穆六姑娘却要瞒着我悄悄前去,是不是有点不地道了”,夏奕打马上前道。 穆识月没想到夏奕竟然会追过来,都说这事是隐秘进行的,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迈步上前距离那暗红色的马匹七八步远的距离,穆识月欠身施礼,“夏公子眼中了,能得夏公子指点是我们兄妹之福,又怎么会做这种无礼之事,只以为这是自家的事不能总是麻烦公子,是以才没有告知,还请公子勿怪”。 自那日之事后穆识月决定还是对夏奕敬而远之,当然就更不会想通知他,哪曾想还是被他知道了,原本就是一份大恩,不能因为自己怕他就知恩不报了,说话也就多了几分客气。 夏奕拿着马鞭随意拨动着马儿头上的鬃毛,“都已经麻烦那么多了,也不差这一件,穆六姑娘不会怪我不请自来吧”。 穆识月连忙摇头,“自是欢迎之至”。 穆辰琦看见夏奕就一脸好奇的凑过来,连要上小溪里喝水的事都忘了,怯生生的走过去盯着他的马瞧,穆识月悄悄过去拉了拉他,竟被他给甩开了。 “这马儿长的可真好看,我能摸摸它吗”,穆辰琦仰起脸殷切的问夏奕。 夏奕一愣,继而笑道:“现在我们还在路上,一会儿到了府上的庄子我带你摸它怎么样?” 穆辰琦双眼泛起了星光忙不迭的点头,然后就拉着穆识月上马车,“月儿我们快走,一会马儿不高兴该不让我摸了”。 穆识月的眸中满是宠溺,哥哥就像是个孩子一般有着最纯粹的心,心中对治好哥哥的病症又是期盼又是担忧。 当他终于醒悟的那一天,会不会因为自己的懵懂无知而自暴自弃,会不会因为少不更事被人欺负,可她又知道,不能让哥哥永远这样下去,那样将来没有人保护他的时候他又如何自保,至少要让他清醒做人吧。 马车一路颠簸终于在用晚膳之前到了庄子,周围绿草茵茵,远处是岱山青峰,细碎的阳光洒在一个个小山头上,给茵绿的山峰都蒙上了一层金黄。 不远处还有一个宽阔的池塘,靠近庄子这一边被用篱笆围了起来,篱笆上爬满了藤蔓,还有一个个小的几乎看不清的花苞。 这个庄子占地足有二十余亩,原是当年穆老太爷送给老夫人的聘礼,如今归在公中,每年虽然出息并不大,好在青山绿水环抱,地势上就比别处好了一大截。 章太医和那名符医早在前几日就被穆老太爷遣人送过来了,今日也派了手下得力的人跟着他们过来的。 四十左右的年岁,一副没睡饱的样子,眼睛欲睁未睁的,说话倒是有礼有节、条理分明,穆识月顾着祖父的面子尊称了句江伯,吓得他练练拒绝说自己不过是个跑腿的。 夏奕自进了山庄就四外都走了一圈,然后兴冲冲的回来拉穆辰琦走,听说是庄子的后院和外边的池塘是连着的,里边有好多青蛙。 穆识月本来是想让穆辰琦和那名符医先见一面,夏奕却说晚点也没关系,于是就留了穆识月一个人在这里。 “姑娘一路上坐车也疲乏了,不如趁着夏公子和少爷去玩儿先休息一会儿,等吃完饭的时候他们自然就会回来”,玲珑劝道。 穆识月虽无奈也只能这样,左右庄子里除夏奕带来的几人外都是穆家的人无需害怕,就应从了玲珑的建议。 洪嬷嬷领着穆辰琦房里的两个小丫鬟一齐把他惯用的东西都拿出来,甚至连穆识月所制的梅花香都带来了。 穆识月心中有事并未睡熟,只游离在半梦半醒之间,直到玲珑来叫她用膳。 第二百六十六章 三个条件 因是夏日,用晚膳的时候日头才堪堪西斜。 章太医和那名符医住在庄子外侧的一个跨院中,穆识月准备等兄长睡了自己先见一面,是以就没有请他们到主院这边来用晚膳。 穆识月是和穆辰琦一道吃的饭,夏奕的晚膳尤庄子上的仆妇端到了他暂住的房间内。 因这里只有她们两人,穆辰琦也就不讲究什么食不言的规矩了,兴致勃勃的和妹妹讲着刚才在池塘边夏奕用鞭子卷青蛙上来的事情。 “夏公子真的太厉害了,一甩鞭子就能卷上来一个,池塘边上的青蛙都快要被他打尽了,我们就一起送到厨下让厨娘们先养起来,等明日烹了栗子焖田鸡来尝。” 穆识月一脸错愕,栗子焖田鸡她当然吃过,却真是不知道是这么来的,一时间也不知道明日是不是该尝了。 一顿饭用的她险些食不下咽,勉强的吃了几口粳米饭又喝了半碗汤便早早放下了筷子。 用过晚膳穆辰琦就照惯例回去研究他近来常鼓捣的算筹了,穆识月这里得了空闲,就让江伯引着她到跨院去见章太医他们。 刚走到院中就碰见了夏奕,见她周围跟着七八个人就知道她要做什么去了。 “我也去见见那名被传的神乎其神的符医,穆六姑娘不会介意吧”,夏奕从今日见面起就一直是以笑示人,好似已经忘了那一日两人间剑拔弩张的事情。 跨院中章太医一身寻常衣饰立在一口几口承了水的大缸前,那是为防火准备的,此刻里边也养着一只青蛙,鼓着大腮帮子一翕一合的和章太医大眼瞪小眼。 穆识月望着章太医比初见时更凌乱冗长的八字胡,深知这位朝廷命官此行经历过什么,毫不犹豫的上前双膝跪地就行了个大礼。 “章太医为家兄之病不远千里寻师,其中艰辛识月早已知晓,心中感激之情无以言表,无论家兄最后能否康复,识月都会感念章太医的恩德,还请受识月一拜”,话落就接连叩首三下。 章太医本是倨傲之人,但见对方一个小姑娘竟能做到这般,心中那一丝险些丢了性命的郁结之气顿时烟消云散,连忙上前一步虚扶,“穆六姑娘切莫行此大礼,医者父母心,这是我应做的”。 夏奕在一旁险些笑出声来,这老头什么时候还知道医者父母心了,不过也对穆识月这样知感恩图报效的行为感化,是个知情识趣的小姑娘。 她这样一番做派,即便章太医对此行多有不满也不忍心再抱怨什么了吧。 “小女想要拜见一下尊师,不知此时是否方便”,穆识月放下刚刚的感激直言回到正事上边。 “家师正巧要先和穆姑娘交代些事情,二位请随我来”,章太医一改以前所见的散漫形象,客气起来。 穆识月下意识的看了夏奕一眼,夏奕却是一副我更感兴趣的模样回望她,其实他早就见过那名符医了,不过是好奇他到底会和穆识月说些什么,还有祝由之术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穆识月无奈的收回目光,跟着章太医进了西侧敞厅,里边正有一位穿着夹棉袍子、须发皆白的老人在那里喝茶。 初夏的天气,他这一身行头不得不说很另类,可是看着他光洁没有汗珠的额头,还有面前滚烫的茶水和火炉,穆识月暗叹高人总是有些与众不同之处。 “师傅,这位是病人的妹妹,这次跟着来的就是她”,章太医向坐在那里眼睛都没抬一下的老者道。 “嗯”,老者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声音。 夏奕没有上前,就歪在门框边上闭目养神,只一双耳朵时刻关注着敞厅内的动静。 这老头昨日他就觉得怪异,不过毕竟此事与自己无关也就没有去调查。 “你既是跟着病人来的,有些事我要嘱咐你一声,祝由之法是借符咒禁禳来治病,有些浅表病症能咒出病愈、符进病出,但有些病因已明,却祝之不愈,这说明祝法不起作用,就要改用禁法或符法”,他的声音不似寻常人,倒像是直接从喉咙里发出来的,穆识月听着竟有毛骨悚然之感。 老者依旧是闭着眼睛继续缓缓道:“现在的人对祝由术多有不解,认为此法诡异非常,所以能接受的人很少,我可以为你哥哥治病,但你们要应我三件事”。 穆识月虽心中升起些胆怯,但事已至此她是绝不会放弃的,“大师请讲,只要不违背良心道义,能做到的事情我穆家绝无二话”。 这话是临行前父亲交代她的,因他有要事在身此次不能跟着来,但也全权交代给她,哪怕有一分的希望也不能放弃。 因此穆识月才有底气说出这些话。 老者像是轻笑了一声,只是太快就消失了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本不是什么杀人越货的事不用害怕,一是既然你们信得过老朽,那就要将病人全权交给我,无论我做出了什么你们不能理解的事都不能中途阻止或者中断,这是我要你们用性命担保的事。” 穆识月点头称是,“这是自然”。 “其二,我需清净斋戒三日,这三日中不能有任何人以任何理由来扰我清净,此一条也是必须做到的”。 穆识月沉默了片刻,想来这郊外的庄子上也没有什么事情会打扰到一个客人,即便是有人没眼力想要阻止,她这次可是带了大把的人来,于是亦应下了这个。 “第三条,若是我的祝术奏效,令兄身体好转,我希望贵府能将我的身份代为保密。” 这一条一出,屋内几人都望过去,穆识月心中好奇,从医习术者有几人不是为了名扬天下,穆辰琦这样连神医清明子都治不好的病症若是他能医好,传扬出去的话可就是一举成名天下知了,又为什么不能外泄。 “个中缘由你们不用揣测,我自有我的道理,只说你是应也不应。应了,我就准备治病,不应,咱们就在这里告辞了”,老者有些不耐烦道。 “应,这本是大师自家的事,我们当然不会掺和其中”,穆识月一点犹豫都没有就坚定的说到。 第二百六十七章 又收留一人 “还有,不要叫我大师,我就是个游方郎中,哪里当的起大师儿子,叫我白叔就行”,老者又道。 然后就端茶送客了,穆识月望望章太医,对方冲她几不可查的摇了摇头,穆识月只好从善如流的道:“那就不打扰白叔休息了,白叔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人,千万不要客气”。 白叔从喉咙里哼出了个“嗯”字。 夏逸也跟着穆识月的脚步走了出去,一路上他都没有说话。 直到迈出跨院的大门,他才回身说道:“你真的相信那个老头吗?我怎么觉得他奇奇怪怪的?” 穆识月脚步顿住,抬头望着他:“夏公子发现了什么吗?” 夏逸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行为比较怪异。” “这种世外之人总是比常人不同,眼下这种情况,我们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不论好坏,都要试他一试”,穆识月眼神幽幽的望着前方。 月色清幽,整座庄子都笼罩在朦胧的月光下,就像穆识月此刻的心情一样晦暗不明。 “夜已深,识月就不打扰夏公子休息,先告辞了。” “穆六姑娘请留步,夏某有一事不明,想向姑娘请教。” 穆识月脚步站住,不知道夏逸要和她说些什么。 夏逸向前一步,站在穆识月面前。 “我听说姑娘说有人在大肆收购铁器,不知姑娘是从何处听来这个消息,又可真是何人在收购?” 夏逸听说此事后就曾派人出去打探过,却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查到。 穆识月神色一凛,那日泄露自己已知夏逸身份的事情才过不久,据她推断,那个时候祖父并不知晓夏逸和七皇子之间的关系。 那她和祖父所说的事情他是究竟从何而知? 夏逸见她面露疑惑,随意踢着地上的小石子,“你不是说你已经知道穆老太爷也知晓七皇子身份吗,我想着既然这些事都已经被你猜到了,那我还瞒着穆老太爷做什么,索性就和他挑明了身份。” 穆识月却根本不相信他说的话,若是真的担忧自己泄露给祖父,当日两人已剑拔弩张到那种程度,又有什么不能警告、恫吓自己的呢。 他一定是有自己的事情,不得不和祖父说,才拿了她当借口。 心中暗嗤夏逸找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搪塞自己,但又不能明着指出来。 想来祖父已经知道夏逸的身份,将自己所说的话全部告诉他了。 一时间心思千回百转,半饷没有回答夏逸的话。 “穆六姑娘还有什么要隐瞒、不能对我说的吗?”,夏逸一双眼睛戏谑地望着穆识月。 “夏公子言重了,这事真的是我的丫鬟不经意间听来,我也只是想着能做这笔发财的生意,才向祖父讨个主意,不曾想夏公子对这件事也感兴趣。” 穆识月一脸调笑的望着夏逸,“祖父已经说让我不要接触铁器之类的生意,所以我是不会做的,如果夏公子不怕这些,倒是可以试一试,的确是个能发财的大买卖。” 夏逸沉思了一会儿,见真的从穆识月嘴里套不出什么话来也就作罢了。 “想不到穆六姑娘年纪轻轻,也是个做大事的人,不知穆六姑娘可还记得你欠我一个人情。” 穆识月没想到夏逸会提起这事,心中打鼓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夏公子是想让我现在兑现这个承诺吗?” 夏逸望着她波澜不惊的眼睛,“夏某正有此意,不知穆六姑娘是否能做到言出必行。” 穆识月虽知夏逸在此时提出此事定然与刚才所说的话有关,但既然人家提出来了,她就必须信守承诺。 “夏公子请讲,能做到的事情识月一定不会推辞。” 夏逸露出一抹得逞的微笑,“那在下就不客气了,我知道穆六姑娘小小年纪就能懂得比常人更多的东西,定然是有一番不同于人的遭遇。” “此事我不会追究,也不会去探查。但眼下我有一个事情想求穆六姑娘帮忙。” 穆识月不知道他想让她帮什么忙,但她绝不是那食言而肥之人,即是自己答应的就一定会兑现。 于是点了点头。 夏逸看了一眼她身后跟着的菱烟和小琢,此次穆识月出来,身边四个贴身的丫鬟全部跟了过来。 菱烟和小琢收到穆识月的示意,齐齐后退了十余步远。 夏逸看着她们走远才道:“我是想请穆六姑娘帮我收留一个人。” 穆识月一怔,这是商量好的吗,那边安贞郡主送来的人刚安顿好,这边又有人来求她收留,都当她这里是避难所不成。 想到这里穆识月心中又有些怄火,一个两个的都还与她有恩,重生一遭,福气还没享受到多少,恩情却是欠下了一箩筐。 “穆六姑娘是有为难之处吗?”夏逸见她半天不出声又问。 “没”,穆识月勉强扯出一抹笑意。 “不知夏公子所托之人是何身份。” 夏逸摇头,“这个,请恕夏某不便告知,但请穆六姑娘放心,这人定不是大奸大恶之人”。 “只一点,这孩子的身份十分隐秘,不能为外人所知,我也是听说穆六姑娘帮安贞郡主收留了一个人才想到来麻烦你的”,夏逸笑着道。 又是个孩子?穆识月已经彻底无语,得,再过些日子她都能办学堂了。 “这孩子也不是什么高贵的出身,穆六姑娘只需给他一口饭吃即可,也可以让他跟着安贞郡主托付的人做个书童或小厮什么的。” 穆识月对夏逸千方百计想要护住的人起了一丝兴趣,不过人家说了不让问,那就只好不问了。 “这事我知道了,等我兄长这边的事了了,回到凤阳城的时候就会让我铺子里的掌柜将人接过来。” “不”,夏逸拒绝道,“那人不能在我身边呆太久,所以我需要现在就把他送过去。” 穆识月看了他一眼,究竟是什么人能让他这样急迫地送出去? 但也知道不好多问,只道:“我现在身边跟着的都是祖父的人,如果让他们去传出朱掌柜,这样好吗?”。 “无妨,穆姑娘不用劳烦任何人,我自会把人送去,只是不知道朱掌柜是否会相信我的人。” 穆识月立即明白他的意思了,“那我修书一封给朱掌柜,让你的人带去即可。”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一杯符水 夏逸点头,穆识月回房给朱掌柜写了一封信,命菱烟送出去给等在外边的夏逸。 夏逸握着薄薄的信纸露出一抹微笑。 白叔说要斋戒三日,穆识月本以为是三日不吃荤腥,结果白叔所说的斋戒是三日不食烟火。 穆识月暗自庆幸病人不需要斋戒,否则真不知道如何应对三日不准食烟火的穆辰崎。 就算是夏逸也未曾离去,一直在庄子附近待着穆辰崎玩闹。 穆识月发现,再不谈及正事的时候,夏逸更像是长不大的孩子一样。 在白叔斋戒的第一日,穆辰崎就吃到和夏逸一起亲手抓到的青蛙煨成的栗子焖田鸡。 那一餐他足足比平时多吃了一碗饭。 斋戒三日结束的前一日,穆识月陪着哥哥整整玩了一天。 夏逸看着在池塘里欢快摸鱼的兄妹两人,莫名有一种时光静好的感觉。 那天晚上,穆识月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听着外边呱呱不停的蛙鸣声,穆识月索性起身披了一件薄薄的被褙子出去了,菱烟和絮儿连忙跟在身后。 月光照射下的池塘波光粼粼,似是在水面上洒下了一斛金珠。 往日听着甚是悦耳的蛙鸣和蟋蟀叫声,今日不知怎的竟莫名聒噪起来。 穆识月也知道是自己心不够平静的缘故,靠在池塘边一颗垂柳树旁,想着兄长的事。 一安静下来,耳朵就分外灵敏。 在一片蛙鸣声中,似乎听见混杂着其它的声音。 环视一周,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可是那声音却还在耳边。 穆识月回头看了菱烟和絮儿一眼,主仆三人就借着朦胧的月色,向着那声音的方向悄悄走去。 终于在池塘另一边见到了声音的来源。 稀稀疏疏的西柳林中,一道矫捷的身影正挥舞着一柄长剑辗转腾挪、,剑锋每一次劈下都有一片树叶随之簌簌而落。 穆识月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气势如虹,一时间竟看出了漫天疏狂之意。 夏逸早就听见有几道脚步声慢慢接近,知道这宅子周围都有自己的人守卫,剑势又刚起,是以没有停下。 待看清来人是穆识月才渐渐收了势,却也叫主仆三人看了个满眼。 “夏公子好剑法”,穆识月真心赞叹道。 “穆六姑娘也懂剑术?” 夏逸不过是随口一问,他也知道穆家不会教出一个会武术的女孩。 穆识月也知,是以没有回答,只轻轻摇了摇头。 夏逸收了剑扔给一旁很过来的小厮,拍拍手道:“穆六姑娘这么晚不睡,是出来看月色吗?” “夏公子不是也没睡。” 夏逸没有在树林边逗留,信手走在前面,往池塘那边而去。 蛙鸣声仍在,穆识月的心绪却已平静不少。 夏逸在池塘便站定,突然问道:“穆六姑娘是担心你兄长的病不能成功治愈吗?” 穆识月顺着他的目光也望向远方,轻轻地嗯了一声。 逸在池塘便站定,突然问道:“穆六姑娘是担心你兄长的病不能成功治愈吗?” 穆识月顺着他的目光也望向远方,轻轻地嗯了一声。 “穆六姑娘却是不必太过担心,令兄是个有福气的人,一定会好起来的”。 穆识月轻轻地叹了口气,“承夏公子吉言。” 两个人一时间无话可说,气氛陡然尴尬了起来。 “夏公子来凤阳也有一年了吧”,穆识月记得自己重生不久,夏逸就到了韩府。 “嗯”,夏逸轻轻点头。 “夏公子可有想过家中亲人。” 想吗?夏逸自己也不知道。 “恐怕是不想吧。” 对于那个只有父亲一个亲人的家,他更多的是烦躁。 每日看着府中小妾争风吃醋早就腻歪了,要不是父亲终身未娶,再来一个继母管着他,那他和夏府的关系估计也就缘尽了。 倒是诚贵妃和成国公,这两个真心对自己好的人。 也不知这一年过得可还顺心。 穆识月无意触碰他的软肋,见他不想回答也不再追问。 夜色渐稠,穆识月不好在外边呆的太久,便起身告辞。 第二日,穆识月早早的就起来了。 犹豫了一番,想到白叔的院子里去看看,又怕人家嫌自己烦。 好在这时章太医派了人来,告诉她带着穆辰崎过去。 穆识月怀着一颗忐忑的心,带着穆辰崎去了跨院。 奇怪的是院子里空无一人,穆识月望向章太医,章太医冲他点头笑了笑。 “师父治病的时候是不能容人在旁边观看的,并且必须保证十分的安静,所以今日一早我就将这院子里所有的丫鬟仆妇都赶走了。” “不过家师念在病人不是正常人,害怕他身边没有熟悉的人不配合治疗,所以准许穆六姑娘跟着进去。” 章太医又道:“穆六姑娘进去以后,只能看,不能说,只字都不许提。” 穆识月原也查过一些关于祝由术的书籍,本以为此次治病不能跟穆辰崎一起进去,是以这些日子一直给穆辰崎讲治病的重要性,还告诉他一定要配合白叔所说的话。却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章太医放心,我只当自己是个假的,断不会扰了尊师治病。” 其实穆识月进去后真的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事情, 白叔一人坐在桌案后边,中间用双层的白色纱布遮挡。 朦朦胧胧只能看清一个样子,穆识月携穆辰崎给白叔见礼问好。 白叔也不多话,只在帐后仔细瞧了穆辰崎,又叫穆辰崎把手腕的伸过去。 然后就收了手,不再做声。 穆识月虽好奇他在帐后做什么,但也不敢看过去瞧。 过了好半天,白叔才开口,指着穆识月道:“把这符水端过去给令兄印下,半个时辰之后看效果。” 穆识月诧异白叔这么快就调制好了符水,小心翼翼地将吗符水端过来,交到穆辰崎的手中。 穆辰崎看着手中殷红色的符水,一时间不敢喝下,可怜巴巴的望向穆识月。 穆识月哪里肯让他放弃,“兄长只管饮下,妹妹万不会骗你。” 穆辰崎还是在犹豫,哥哥要是能乖乖将这符水喝下去,待我们回程的时候可以让您和夏公子一起学骑马。 穆辰崎听到这话眼光一亮,毫不犹豫的就将那一杯符水,看也不看了的送到嘴边走了进去。 清甜的香气一下子弥漫在他的鼻尖。 第二百六十九章 你是谁? 穆辰崎的眼睛一下子放亮,“这个好喝,我还要。” 穆识月的双眼紧紧盯着他,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但是一颗心却怎么也放不下,紧紧的揪着。 这一刻,她才想起白叔刚刚所说的半个时辰后看效果,那时他一颗心只盼着穆辰崎快点喝下药水,此时才开始疑惑,怎么会那么快就看到成效? 但有言在先,自己一个字都不能说,是以只能保持沉默,静候白叔下一步的动作。 “你们可以出去了,半个时辰后无论有没有起色,都不必来寻我”,白叔突然出声道。 穆识月愣了一下神,“就这样?”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做啊?就一杯符水? 白叔再次从喉咙里挤出一句,“不相信我?” 穆识月浑身一抖,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来了就要全心相信他。 随时心中疑惑正在,但也不敢多说一句,欠身施礼,“自是信赖白叔”,于是再不敢多逗留,带着满心的疑惑和穆辰崎出去了。 门外章太医一脸焦急的看着房门,见二人出来,忙上前询问。 穆识月轻轻摇头,虽从书中了解过一二,但也觉白叔所为甚为儿戏。 只是还没出跨院,所以没有多说什么。 章太医示意二人先行离去,独自一个人进屋去寻白叔。 才一出跨院的门,等在门外的洪嬷嬷和一众丫鬟俱都围了上来。 “六姑娘,四少爷他?”洪嬷嬷红着眼眶望望穆辰琦又看看穆识月,却没有得到一丝答复。 夏逸也从远处踏步而来,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穆辰崎,但没有发现什么不同之处。 穆识月轻描淡写的和他说了两句,便扶穆辰崎回了他休息的屋子,半步不敢离去,却没想到夏奕也跟着进来了,只是她眼睛里如今只有兄长一人,便没有在意。 穆辰琦倒是出奇的沉默,从白叔那里带出来到现在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眼神也不复往日清明。 紧盯着不放过他一丝一毫变化的穆识月自然最先发现了。 “哥哥你感觉怎么样?”穆识月一脸焦急的问。 穆辰琦却没有回答她,依旧是一副呆呆的样子,就连眼睛好像都不眨一下。 穆识月一颗心紧紧的踢到了嗓子眼,很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除了询问她什么也做不了。 许久后倒是夏奕率先打破沉静,“我去找章太医”。 穆识月默许了他的话,白叔那里不让问,希望章太医能带来什么消息。 夏奕大踏步转身离去的时候穆识月又觉得哥哥好像看了自己一眼,可是抬眼望去却还是与刚才一样。 此刻她也不想顾什么男女有别了,蹲在穆辰琦的面前握住他的手。 “哥哥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我是月儿,我是你疼爱的妹妹,你要是能听见给我会一句可好”。 面前的人依旧没有什么反应。 “六姑娘,看来此法也是不管用”,洪嬷嬷抹着眼泪道。 穆识月却像是没有听见他们说话一样,仍是不错眼珠的看着穆辰琦,握着他的手始终没有放松。 这一刻,她竟是满满的心疼。 人世间最绝望的事情莫过于有了希望最后却发现只是梦一场,如今的她就是这种心情,生怕自己付出了最大的努力,在满心欢喜等着哥哥好起来的时候却只剩失望。 她在研究祝由术的书中曾看过符到病除这样的话,所以白叔说的什么半个时辰她只觉得是为了安抚她急切的心而已,根本就没有相信。 可是如今符到了,哥哥却连话都不说了,这怎能让她不担心。 屋内一时间涌进了太多的人,每个人都目光殷切的望着穆辰琦,一时间穆识月竟觉得屋内闷的她有些透不过气。 “你们都出去,我想单独和哥哥待一会儿”,一直蹲着的穆识月突然吩咐道。 洪嬷嬷犹豫了一下,“六姑娘”。 “出去”,穆识月的声音有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洪嬷嬷擦了眼角残余的泪珠,一步三回头的跟着菱烟她们下去了。 蹲在地上的穆识月却有些抑制不住身上的颤.抖,静静的等着所有人都离开,菱烟甚至体贴的关了房门以后才目光灼灼的望着面前的人。 “哥哥,现在屋里就剩我们两个人了,你能否和我说句话”。 穆识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鬼使神差的觉得哥哥握着自己的手像是有节奏的动了几动,可是再看他的面上却仍是同刚才一样。 心中灵光一动就把洪嬷嬷她们赶出去。 面前的穆辰琦依旧是没有动作,但是他的眼睛却慢慢望向穆识月,仍是一片混沌,不复今早仍在的清明。 穆识月心里有些害怕,在此之前她虽想过不会再有更坏的局面,可到如今真的面对,心中不免懊悔这个决定是不是太过草率,若是因此害了哥哥她将后悔终生。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穆识月从开始的怀揣希望到忐忑不安再到慢慢绝望,只觉得这半个时辰比重生的一年还要漫长。 夏奕推门而入的时候就看到她和穆辰琦一个在床上坐着一个在地上蹲着,相似的高度、紧握的两只手。 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进来了,直到他出声唤了句穆六姑娘,穆识月才像是陡然惊醒一般。 转头看向房间角落高几上的刻漏,惊觉半个时辰已到,没有理会夏奕的召唤,抬头殷切的望向穆辰琦。 “哥哥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穆识月问完这句话后就发现兄长的瞳孔慢慢从最初的散漫一点点聚拢,那种雾蒙蒙的感觉也渐渐消散。 “哥哥你能听见是吗?”感受到变化的她再一次追问。 穆辰琦的目光逐渐移到她的身上,好像仔细的在辨认,半晌后缓慢的开口。 “你是谁?” 穆识月想过千百种兄长能恢复或者不能恢复后和自己说第一句话的神情,却没有一种是眼前这种完全陌生的表情问着她是谁。 “我是你的月儿啊,哥哥你不记得了吗?” “月儿是谁?我不认识你”,绝情的话语再次从他的口中说出。 穆识月已经麻木的双脚终于支撑不住,陡然坐在了地上,眼下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兄长会不认识她? 第二百七十张 心伤 穆识月努力稳住自己的脚在兄长面前强做镇定,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任由洪嬷嬷冲到了穆辰琦的面前。 “四少爷,你可有哪觉得不舒服?” 穆辰琦望了望洪嬷嬷,又看看坐在地上的穆识月,“我好好的哪有不舒服,倒是月儿坐在地上事因为图凉爽吗?” 夏奕倚在门框上看着屋内的一幕,想起章太医刚刚所说的话心中渐渐起疑,他说那位符医对治好穆辰琦的病症很有信心,那眼下这又是怎么回事。 一双眼睛不停的在穆辰琦身上睃视,却没有找出一点破绽,完全不像是装的。 只片刻章太医就进来了,其实刚才他是跟着夏奕一起到的,不过是没像夏奕那样不管不顾的闯进来。 屋内安静的连呼吸声都能听得见,章太医慢慢收了握着穆辰琦的手,一双粗厚的眉毛都快要拧到一起去了。 “按理说穆四少爷这种脉象确实是已有好转,只是为什么还是这副样子却不得而知”。 穆识月第一次有了想打人的冲动,什么叫不得而知,不得而知还要他们这些太医做什么。 “不知能否再请尊师帮忙看看”,穆识月艰难的开口,她当然没有忘记白叔说不必来寻他的话,可此时为了兄长的病症也只能视而不见。 毕竟她所查到的关于祝由术的只言片语中除服用符水外还可辅以国术,虽她不知何为国术,但也觉得只以区区符水就想治好兄长病症有些神乎其神。 “家师说之前已经告诉穆六姑娘成与不成都不要去寻他”,章太医毫不留情的说道。 穆识月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千里迢迢请回来的人,只如此草率行事后就甩手不管了,这让她如何是好。 世间的主角却完全不知道她心中的那些百转千回,“月儿我们回家吧,都在这里住了好久,我都想念家里的饭菜了”。 穆辰琦一副想起家中小厨房做的才垂涎欲滴的模样狠狠的刺痛了穆识月的心。 “兄长稍坐,我去让人收拾一下”,穆识月轻声丢下一句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立在门外的菱烟等几个丫鬟都听见了屋内的动静,见姑娘出来就都跟了上去。 只是才走了两步就翁升温气的说了句,“你们都站在那里不要跟来”,留下面面相觑的几个丫鬟一个人快步抛开了。 穆识月一路脚步匆匆的往前走,没有人看见此刻她眼中蓄满的泪水,双眼已经模糊得辨不明方向,只一个劲的朝前走。 待周围渐渐没有了人声时才发现慌乱间走到了昨晚看见夏奕舞剑的那片细柳林。 靠着一颗男子手臂粗细的柳树嘤嘤的哭泣起来,心中那股子郁结之气终于有了发泄的地方一般,再也遮掩不住。 为什么,为什么她做了最大的努力最后还是无功而返,为什么上天就不能对兄长多一些的眷顾。 千般的努力及不上一句命运弄人,穆识月越想就越伤心,只能用眼泪来冲刷那一份失落和感伤。 夏奕远远的看着穆识月这样一幅样子,心中莫名觉得心疼,他所认识的穆识月是一个远超与相同年岁的人。 见识过她的明媚张扬、见识过她的伶牙俐齿,见识过她的隐忍坚强,也见识过她的心计手段,甚至她醉酒后的憨态也没有错过,却是第一次见到她为一件事情失态。 穆识月努力稳住自己的脚在兄长面前强做镇定,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任由洪嬷嬷冲到了穆辰琦的面前。 “四少爷,你可有哪觉得不舒服?” 穆辰琦望了望洪嬷嬷,又看看坐在地上的穆识月,“我好好的哪有不舒服,倒是月儿坐在地上事因为图凉爽吗?” 夏奕倚在门框上看着屋内的一幕,想起章太医刚刚所说的话心中渐渐起疑,他说那位符医对治好穆辰琦的病症很有信心,那眼下这又是怎么回事。 一双眼睛不停的在穆辰琦身上睃视,却没有找出一点破绽,完全不像是装的。 只片刻章太医就进来了,其实刚才他是跟着夏奕一起到的,不过是没像夏奕那样不管不顾的闯进来。 屋内安静的连呼吸声都能听得见,章太医慢慢收了握着穆辰琦的手,一双粗厚的眉毛都快要拧到一起去了。 “按理说穆四少爷这种脉象确实是已有好转,只是为什么还是这副样子却不得而知”。 穆识月第一次有了想打人的冲动,什么叫不得而知,不得而知还要他们这些太医做什么。 “不知能否再请尊师帮忙看看”,穆识月艰难的开口,她当然没有忘记白叔说不必来寻他的话,可此时为了兄长的病症也只能视而不见。 毕竟她所查到的关于祝由术的只言片语中除服用符水外还可辅以国术,虽她不知何为国术,但也觉得只以区区符水就想治好兄长病症有些神乎其神。 “家师说之前已经告诉穆六姑娘成与不成都不要去寻他”,章太医毫不留情的说道。 穆识月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千里迢迢请回来的人,只如此草率行事后就甩手不管了,这让她如何是好。 世间的主角却完全不知道她心中的那些百转千回,“月儿我们回家吧,都在这里住了好久,我都想念家里的饭菜了”。 穆辰琦一副想起家中小厨房做的才垂涎欲滴的模样狠狠的刺痛了穆识月的心。 “兄长稍坐,我去让人收拾一下”,穆识月轻声丢下一句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立在门外的菱烟等几个丫鬟都听见了屋内的动静,见姑娘出来就都跟了上去。 只是才走了两步就翁升温气的说了句,“你们都站在那里不要跟来”,留下面面相觑的几个丫鬟一个人快步抛开了。 穆识月一路脚步匆匆的往前走,没有人看见此刻她眼中蓄满的泪水,双眼已经模糊得辨不明方向,只一个劲的朝前走。 待周围渐渐没有了人声时才发现慌乱间走到了昨晚看见夏奕舞剑的那片细柳林。 第二百七十一章 夏奕回京 她的声音都有些打颤,不确定的问:“哥哥你刚才和我说了什么?” 穆辰琦望着他忽然扯了扯唇角,“月儿,我已经好了”。 穆识月手中正握着一把纨扇在打量,待到真的听清了他的话手上一个不稳扇子就掉在了地上。 “哥哥……”,却是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穆辰琦却是连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月儿,我之所以刚才还要装作没有被治好的举动实在是有苦衷的,眼下也只能借着外边环境的嘈杂和你说一声叫你放心,此事你万不能对任何人张扬,有机会我会好好解释给你听,但一定要切记这事任何人都不能告诉,包括父亲”。 穆识月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回味过来,就听他说了一长段话,整个人都僵掉了,就连嘴.巴张开了天没有合上。 耳边的嘈杂人声此刻都不及她心中擂鼓的声音,哥哥好了,他真的好了,此刻的心情早已激动得无以复加。 她期盼了两世的兄长病愈,就这样突然的传入她的耳中,竟让她觉得难以相信。 好半晌穆识月的心绪才冷静下来,也是这时才会想起穆辰琦刚刚所说的话。 他的言下之意是他刻意在隐瞒他已经病愈的消息,为什么? 他能恢复正常是穆家多数人都盼望已久的事情,这本就是个非常大的好消息,又为什么要瞒住大家,甚至连父亲都不能告诉。 穆识月满脸疑惑的望过去。 “月儿”,穆辰琦的脸上在此刻呈现出了极为痛苦的神色,“我会告诉你原因,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等有时间我会去青熙园找你,到时候我们在细谈”。 穆识月虽不知他要隐瞒的究竟是什么,却也顺从的点头,还想再多问什么,穆辰琦却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 剩下的路上穆识月只剩下一件事可做,那就是盯着穆辰琦看,从他的眉眼到他的鼻尖再到他的嘴.巴、双手,没有放过一丝一寸的地方。 这是伴了她两世最多时光的兄长,可此刻又不是那个她熟识的兄长,她竟像是怎么看也看不够一样。 马车没有因为车厢内的静谧而慢下脚步,一路终于到了青阳街,穆府的大门西侧的小门大开,穆老夫人竟带着人等在那里。 絮儿一告知马车内的穆识月,她明显看见兄长的眼中划过一抹伤痛。 他当然知道此次的无功而返一定会再一次伤了祖母的心,但他,身不由己。 穆老夫人其实早就知道穆辰琦没有治愈的消息了,一向坚韧的老太太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手里的茶都洒了半盏,却还是执意要来门外迎她的两个孙子。 其他人就算对此有怨言也不敢说出口,只得悉数的跟着出来,搞得像是什么大人物要来一样。 穆景云的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当今晨听说章太医找了符医来给穆辰琦治病的时候她的心就猛的一跳。 秦炽不是说那些人都已经解决掉了吗,为什么章太医还活着而且还将那符医请回来了,那她一切的努力不都是白费了。 可是又听见没有治好穆辰琦,心中就暗松了一口气,只要没治好她的弟弟就还有出头机会。 她的禁足已经解了,当时姨娘咬死了她所做的这些事情自己完全不知情,将一切罪责一哥人全部抗下,所以她也只是见不得姨娘受惩罚请求老夫人宽恕的时候被小小的责罚了一番。 所以在她出了禁足后每日在慈严堂的时间比在她紫庆阁的时间都要多,就是为了多和弟弟接触,她必须让弟弟和自己亲近,才能借着他的力行事,否则她和姨娘的所有努力就都成了水中月影。 站在穆府门前的人心思各异,坐在马车上的人忐忑不安,可时光不会因此而停止。 穆辰琦最先握住了穆识月的手,用最坚定的眼神提醒她不要忘了刚才的嘱咐,率先一步跳下马车。 “祖母”,甜腻软糯如孩童的声音从他的唇畔流出,然后就抱住穆老夫人的胳膊来回摇晃。 穆识月隐下满心疑惑跟着下了马车,就见穆辰琦正兴致勃勃和祖母讲着他在庄子上和夏奕捉青蛙的事情。 穆老夫人听着孙儿兴致勃勃的话,心里泛着无尽的苦涩,却又不能不强打起笑脸应和着他的话。 穆识月走到诸人面前依次行礼问安,主动站到祖母身侧扶着她,完全没有提兄长治病一事。 众人也都心领神会的当没有听过这事,携着穆老夫人回了慈严堂。 一路上只有穆辰琦叽叽喳喳的声音,穆识月意外的沉默也被当做对两人无功而返的不快,却没人知道她对兄长装模作样的心疼。 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会毫不犹豫的相信兄长,更遑论他能像个正常人一样说话行事,这是她两世都梦寐以求的事情。 是夜,穆识月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穆辰琦来青熙园,派了丫鬟去打探才知道他已经“疲累”的早就睡下了。 想必是为了不让身边人起疑吧。 穆识月辗转反侧也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事情,能让兄长宁可决定装傻也要隐瞒自己恢复如常。 隔了几天以后穆识月才找到和兄长单独接触的机会,那一日京城突然来人,还带来了圣上的口谕,诚贵妃病重,宣夏奕回京。 早在方子昱回京城过年的时候信王的危机就已经解除,要不是有圣上的口谕在他还真的不会在凤阳留到现在。 穆识月听到消息的时候夏奕已经在打点行装,这道口谕来得太过突然,夏奕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 借着手下人收拾东西时他坐在那里把近来的事情都捋了一遍,他留在凤阳除了要抓到韩家的证据,还有一点是要把三皇子滞留在江南,这样才方便京城那边行事。 如今事情有变,必须重新做出应对,以防三皇子察觉出问题。 夏奕坐在那里想了好久,才叫了人过来,“传消息给东川,让他把莺莺送到三皇子那里,然后……”。 夏奕附在来人耳边说了好久的话,那人的眼睛从最初的疑惑到后来的星光点点,连连点头,“公子好计策,属下知道了,这就传话过去”。 夏奕望着那人离去时打散的珠帘,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二百七十二章 语出惊人 穆识月觉得自己应该给夏奕送行的,安贞郡主走的时候她就和祖母请示后去送了,同样是她的恩人,不能厚此薄彼才是。 可是等她叫丫鬟准备好仪程后却听说夏奕已经出发,穆识月一边诧异夏奕的迅速,又疑惑京城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按理前世这个时候诚贵妃圣眷正隆,并没有这一出事情。 不过想到前世夏奕也没有在凤阳停留一年之久,又觉得没什么事情。 而夏奕如今也和祖父挑明身份,想来这边的事情即使没有安排好,有祖父坐镇也是不会出什么问题。 倒是穆六爷那里叫她颇为担心,离前世谋逆事发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即便如今祖父对六叔那里有所觉察,可马有失蹄,还是要更为谨慎小心。 这么想着穆识月忽然就想起了穆宸谦,他离开凤阳也快一年的时间,他一定会在八月乡试之前赶回凤阳。 而穆识月知道,今年的乡试,穆宸谦得了第一名解元。 乡试过后他是一定会赶往京城以备明年的会试,而在春闱上,年仅十六岁的穆宸谦又是一举夺魁成了会试头名。 若是没有六叔的事情,她相信以大堂兄的才情品德,完全有可能在殿试上拔得头筹,最不济也会名列一甲。 可是眼下,穆识月觉得既然祖父把穆宸谦引荐给周衡,那么他要承担的事情就不止于科举制上。 那样的话,她是不是可以把六叔的事情告诉他。 那天晚膳后穆识月一个人在园子里遛弯消食,就有丫鬟来禀告说四少爷来找六姑娘玩儿。 穆识月心中一动连忙叫人把穆辰琦请进来。 穆辰琦不仅人来了,还带来了一副算筹,人还未进院子就嚷嚷着他学会了一众新的游戏,一定要月儿和他玩。 穆识月瞄着他仍像从前一般的样子,吩咐丫鬟全都下去,在丫鬟们都快走出去的时候又叫来菱烟悄悄的吩咐了几句,菱烟会意的点点头走了。 看着房门在最后一名丫鬟离开后背紧紧的关闭起来,房门外絮儿拉了小丫鬟坐在檐下打络子,穆识月拉着穆辰琦就进了内室。 穆辰琦在穆识月搬来的那一日就瞧新鲜一般把这间卧房逛了一遍,甚至还躺了穆识月的闯说没有他的舒服。 穆识月谨慎的又将内室的门关上,往事历历在目,穆辰琦望着妹妹的背影,不觉间眼眶就有些红了。 “月儿,苦了你了”,短短的五个字他却仿佛用尽了满心的愧疚和怜惜。 当他清醒过来的那一刻,这些年所经历的事情就一幕幕从他眼前闪过。 所有他懵懂时想不透的事情在那一刻他全都明了了。 明了为什么父亲望着他的眼底总是闪过无奈,明了为什么总有人明着敬他一声四少爷,转身却低声说句傻子,也明了为什么月儿一个妹妹在却总是对他充满了宠溺。 那一刻他多想和她说一声谢谢,可是他没有忘记他清醒时想起来的第一句话。 那是一道温柔又虚弱无比的声音,她说“你要永远这样子也好,至少她们能放心的饶过你”。 她说“琦哥儿,你记住,即便有天你想起了一切也不要怪他们,是我对不起崔家,你就当做是帮我报恩了”。 她说“琦哥儿,我只要你好好的,我只要你健康快乐的成长”。 这些话犹在耳畔,那人却已再也见不到,所以她说的话自己一定要听。 可是有一个人,是他最不想瞒着的,那就是他的妹妹,穆识月。 所以在马车走过繁华闹市的时候,他终于没有忍住对她说明了真像。 “哥哥,只要你能好,就是月儿最幸福的事,怎么会觉得苦”,穆识月望着他微红的眼眶,鼻尖一酸也落下了眼泪,然后再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直愣愣的就栽进穆辰琦的怀里。 穆辰琦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能无声的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直到穆识月哭够了才红着脸从穆辰琦的怀中起来,穆辰琦体贴的抽过帕子递给她,穆识月莫名其妙的就瞪了他一眼,搞得穆辰琦一头雾水。 “你知道那日见你没有恢复我有多绝望吗,开始的时候屋子里只有你我两个人,若那时候你就告诉我多好”,穆识月是记起了自己在那一片细柳林中哭的痛不欲生的感觉。 “那时候外边守着的都是人,我怕你激动之下就瞒不住了,所以没敢告诉你”,穆辰琦连忙解释,生怕妹妹误会自己故意吓她。 穆识月擦干净眼泪,端坐了身子,才郑重的问道:“哥哥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隐瞒下你已经好了的原因吧”。 穆辰琦的眼眸明显随着她的问话闪现了一丝恨意,却很快就换成了温柔的神情。 望着穆识月的眼睛逐一道来:“我出事那年才三岁,那时候你还在母亲腹中,所以很多事情并不知道,其实当年我根本不是什么误食了有毒的蘑菇,而是真真正正的被人下了毒”。 穆识月只听了这一句,手指就是一颤,浑身的血液一下子都涌上了头顶。 下毒?,那时候兄长不过年方三岁,是谁这么狠的心要对一个三岁的孩子用毒。 穆辰琦呵呵一笑,“月儿你想不到吧,我那时候也想不到,他怎么会那么狠心要对我一个孩子下此毒手,我可是他的亲外甥啊”。 穆识月又被他第二句话震住,亲外甥,下毒的人是谁? 穆辰琦兄妹两个有三个舅舅,除了二舅舅不是外祖母亲生的,另外两个可都是和母亲一母同胞的兄妹。 穆辰琦没给她询问的机会,直接开口道:“他之所以下毒是因为我知道了他的一个秘密,而就是为了隐瞒这个秘密他才会毫不留情的想置我于死地”。 穆辰琦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十分平静,就像是在说有个小石子绊了他的脚一样平静。 “穆景云她不是父亲的女儿”,穆辰琦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道。 “她是我的表妹、你的表姐,她是三舅舅和燕姨娘的野种”。 第二百七十三章 君子报仇 穆识月已经不知道这是今日第几次怀疑自己的耳朵有问题,哥哥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能听懂,可是合在一起却又不知道他说的什么。 也不是她不懂,而是完全不敢相信她听到的那些话。 “哥哥……你刚才说,什么?”,穆识月的眼睛前所未有的瞪大,一瞬不瞬的盯着穆辰琦。 穆辰琦无比笃定的望着她,将那一段往事娓娓道来。 “我三岁那年跟着家中长辈出去游玩,当时母亲有孕在身不方便跟去,燕姨娘借着照顾穆景云之便也跟着同去”。 他的眼眸中像盛着浓浓的忧伤,似是最明亮的烛光都晃不散。 “具体的情形我早已记不清,只记得我好像在和洪嬷嬷还有几个丫鬟姐姐玩捉迷藏,我藏到了一片倒塌的院墙后边,那里有两根粗壮的门椽正巧能把我挡起来。可是我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洪嬷嬷来。” “却听见了燕姨娘和一个男子低低的争吵声,他们就站在我背靠的断墙后边,其它的话我都没有听懂,只听见燕姨娘说‘是你的女儿又怎么样,穆家带给她的是名望和财富,崔家有什么,除了一身的欠债和假装的清高什么都没有,难道你就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过人上人的日子吗’,那时候我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就是好奇和燕姨娘说话的人是谁,然后我就做了一个非常愚蠢的决定,我忽然就站了起来想看看是谁在和燕姨娘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穆识月不经意看见兄长紧紧握在一起的两只手开始颤.抖,心疼的她立即伸手握在。 掌心传来的温热缓和了穆辰琦的情绪,才能开口将剩下的话讲完。 “然后我就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那脸不是别人”,穆辰琦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一顿,仿佛做了最大的努力才敢开口。 “那张脸就是崔宏宇,我们的好三舅。” 饶是穆识月心中已有准备,却也是被他的话惊住了。 穆景云是三舅舅和燕姨娘的女儿,这怎么可能,今日这一波接一波都是穆识月两世来闻所未闻之事,让她一时间有些难以消化。 穆辰琦却是将话说出了口便再无所顾忌,也不去看穆识月的神色,,一双眼睛就盯着兄妹二人握在一起的手上,似是喃喃自语般继续说话。 “我忘记当时他们看见我的神色,只记得自己在前边跑三舅舅在后边追我,我跑不过他被抓了起来,然后强行被他为了一种东西,之后就浑浑噩噩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一段穆辰琦言简意赅的就带了过去,穆识月知道,他是怕自己听了害怕才没有详细的说事情的具体经过,同时也知道,当时的情况一定十分惊险。 当自己的亲舅舅突然变成了魔鬼,张着锐利的爪牙向他扑过来的时候,想必是他最绝望的时候。 穆识月抬头,就看见了穆辰琦的眼角有若隐若现的晶莹,却被他生生的忍了回去。 穆辰琦看见她注视着自己,勉强扯出一抹笑,“那一日我将那一杯符水饮下后只片刻就清醒过来了,这些年我所经历的一幕幕都在脑海中闪现不停,那时候我只顾着沉浸在这些回忆里,没有来得及告诉你。等见到洪嬷嬷她们后我就想到了当年的事,想到这些年他们能放过我不再取我的性命,也许就是因为我虽然没有死却变成了傻子,想通了这一点后我决定先把这事隐藏下来,至少不让他们察觉到。” “月儿,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万幸我醒了过来,万幸我还记得自己所经历的一切事情。”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中都是星星点点的泪意,其实还有些事他没有告诉穆识月,此事关乎母亲崔氏死亡的真像,这几天他没有立即来见她就是反复的在想该怎样把他所知道的事情告诉她。 可是也在这考量中,他意识到自己的妹妹严格来说还只是个孩子,他怎么忍心在自己清醒之后还把一切不好的事情都告诉他,这些年都是她在保护他,现在也该换他来保护她了。 只是如今他才清醒,很多事情还不是很懂,所以只能慢慢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穆辰琦不说是不是个君子也知道要做到一击即中,他可以等,等到自己有能力的那天,亲手为母亲报仇。 “哥哥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父亲或者祖父,请他们为你做主”,穆识月问道。 穆辰琦却遥遥头,“月儿,过了这么多年,就算我说出当年真相,没有切实的证据又有谁会信。谁会相信当年只有三岁的孩子在傻了那么多年以后说出的话,而且人多口杂,多一个人知道我就多一份风险,我不敢保证父亲和祖父祖母知道我痊愈了还能保持原来的样子,一旦他们表现出来被人察觉了,我的危险就又来了”。 穆识月沉默了,对呀,谁会相信一个自三岁后就变成了傻子的人说的话,关键还是要有证据,可这证据去哪里找。 “月儿,现在哥哥已经好了,这些事情你就不要太上心了,一切都交给我来做,我不能一直依靠在你和父亲的身后,我也要长大的”,穆辰琦怕她多想提醒到。 穆识月考虑了很久才点头,如今她不是一个人了,她还有哥哥,即便这个哥哥还很懵懂,她相信假以时日他一定会好的。 穆识月用了几天的时间才把那一日的几件事消化干净,这几日她分外的沉静,除了去祖母那里请安外就窝在青熙园里哪都不去。 这些天她想了很多,三舅舅和燕姨娘对他们兄妹做的事情就算是让他们死也是死有余辜,可这事对父亲来说是耻辱,一旦这事被揭发了,那父亲的名声也就完了。 燕姨娘死不足惜,可是她不能不顾虑父亲,不能不顾虑穆家,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竟然是自己姨娘和别人的野种,这事关一个男人的尊严,她不想让父亲的名声沾上这些瑕疵。 还有外祖母,外祖母对三舅舅的疼爱穆识月是知道的,如今她重病在床,要不了两年就会撒手人寰,如果这个时候三舅舅出什么事,那就是外祖母的催命符。 第二百七十四 头名解元 将这些事联系到一起,穆识月决定按照兄长说的来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一刻,兄妹二人的想法终于统一。 穆宸谦回来的要比穆识月预料的还要早些,一年未见,曾经那个温润如玉的大堂兄如今更多了一丝迫人的气势,就那样长身玉立的站在慈严堂中。 若说穆宸谦以前是个温润君子,如今就是出匣宝剑,以前知道隐藏自己一身的光芒,如今却将这光芒尽数绽放。 穆识月暗暗点头,穆宸谦如今的气质和当年他在京城时也是不同的,那时的他背负着整个穆家的重担,却又因穆家的关系屡受挫败,整个人看起来略显阴鸷。 而如今的他出了将内敛才气全数释放,周身边也洋溢着慢慢的自信。 穆宸谦请安后就被穆老太爷叫到了书房,祖孙两个紧闭房门说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晚上用膳时才出来。 穆识月看得出来祖父十分开心,想来大堂兄这一年的出游令他很是满意,晚膳的时候甚至拉着他讲起了酒道,让穆宸轩几个羡慕不已。 待到晚膳过后,穆宸谦又被穆宸轩几个拉着说他一路的经历,直闹到半夜才散去。 穆宸谦只在回来的两日和府中人聚了一聚,然后就潜心在拂晓院温书。 穆老太爷还特意下令不要为些琐事去打扰他,是以今年穆老夫人和穆老太爷的寿宴都没有大办,但因着如今穆大老爷在朝廷上风头正盛,所以借着一丝的关系来贺寿的人仍然很多。 夏季的闷热总是难熬,穆识月一整个夏天几乎都没怎么出过芳歇院,一直都在穆辰琦的院子里和他讲一些当朝风闻轶事、人情关系、间杂着还把自己前世所知道的一些隐晦的没有人知道的事情透漏给他听。 穆辰琦每每被这些繁杂的事扰得头疼,也咬着牙坚持下来了,努力把自己这些年欠缺的东西都捡起来,若不是有穆识月从旁辅佐,靠他一个人真的很难做到。 就在这种忙碌的氛围下,秋季悄悄来临,八月,穆宸谦在大家殷殷期盼的目光中踏进了考场。 陈氏为了儿子能顺利考出个好名次,甚至还到普云寺大手笔的捐了两千两银子香油钱。 金桂飘香的九月,终于到了乡试放榜那一日,陈氏早早的就派了三个小厮一起到府衙门口去守着,全家人都提着一颗心等在府中。 这毕竟是穆府孙辈中第一个参加科考的人,即便是穆家几世中都从不乏高中之人,仍然是受到了非常大的重视。 这些人中只有穆宸谦和穆识月两个人最为淡定,一个是因为胸有成竹,一个是因为早就知道结果。 就在幕府中人都翘首以盼的期待中,终于有小丫鬟喜气洋洋的掀了帘子进来,“秉老夫人,去查榜的小哥回来了”。 “快,快叫他进来”,不待穆老夫人说话,陈氏就已经按耐不住的起身吩咐。 片刻,就有一身着青灰色短袍的小厮满脸喜色的进了屋,直接就跪拜在地,“老夫人大喜,恭喜二太太,恭喜各位主子,咱们家二少爷得了乡试头名解元”。 屋子里随着小厮话音落下,一下子就喧哗了起来,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最绚烂的笑容。 “哎呀,恭喜二嫂贺喜二嫂,谦哥儿年少有为,竟是得了第一名,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呀”,容氏脸上也是止不住的笑意。 陈氏倒是与旁人不同,还呆愣愣的站在那里,听见容氏说的话回头望她,半天才反应过来,却是一下子就哭出了声来,“我就知道我们谦哥儿一定行的”。 大家都被她的样子逗得哭笑不得。 “赏,快赏,重重的赏”,穆老夫人这才记起还没给报信的小厮打赏,连说了三遍,足以见她心中欢喜。 小厮连忙磕头谢恩,看着青杏放在他手心里沉甸甸的荷包,心中庆兴不枉他拼了命的赶在那两个之前往回跑,才能在第一时间把这喜讯传上来得了这投一份的赏赐。 外院比她们还要先得到的消息,却远没有内院那样处处都洋溢着喜气。 穆老太爷更是一派正该如此的样子坐在上首,仿佛他孙儿考了个解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屋内的人也都在齐声的恭贺着穆宸谦,他都一一应承下来,时不时用眼尾余光扫一下穆老太爷的样子。 “好了,我有话要嘱咐谦哥儿”,终于在穆宸谦第十四次扫到他脸上的时候才扩声道。 “多余的话我也不多说,只要谦哥儿能记住满招损、谦受益,再更加努力一些。” 穆老太爷顿了一下又道:“离明年的春闱只有几个月的时间,我希望你能到京城去看一看,这一年你虽然走了很多地方,但毕竟最后会试的考场设在京城,那里虽说不上人杰地灵,但一年一度的会考还是会吸引一大批的学子”。 “如若能和他们取取经,也会知道自己的不足之处加以改正”。 穆宸谦恭敬的弯身施礼,“祖父所言甚是,孙儿也正有此意”。 穆识月知道穆宸谦也进京后一颗心就开始活泛起来,大堂兄为人谨慎聪慧,若是能有他跟在六叔身边时时规劝、处处小心,说不得那些潜在的危险就不复存在了。 于是她就尽可能多的往穆宸谦那里凑,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穆宸谦察觉到她的不同之处。 于是拉了她过来问,穆识月就将当初对穆宸轩说的那一套说辞又重复了一遍。 穆宸谦的反应倒是比穆宸轩小得多,只淡淡的点头感慨着,“没想到六叔身边竟还有这等事”。 “六妹妹和我说这个是为了让我小心提防吗,那我不住在六叔那里,去大伯父府上去住。” 穆识月吓了一跳,这怎么和她想象的不一样,她的想法终以大堂兄的为人一定是为六叔那里充满了好奇,进而更愿意住到六叔那里。 穆宸谦如愿以偿看到这个六妹妹稍变了的脸色,垂眸不语,他就知道六妹不会无缘无故和他说这些,这才故意诈她一诈,没想到还真叫自己猜对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吊唁 穆识月被识破了心中的算计微微有些窘迫,只是该做的事不能放弃,也就硬着头皮说了。 “我听二姐说过六叔府邸情况,六叔一心醉于朝事,对府中事疏于管理,六婶又不是特善于这些,难免会有那不将主家的话为己任的奴才做出些背主之事。” 穆识月垂着眼眸也不去看穆宸谦,只一心把自己想说的换了个说辞“大堂兄若是得空还是要多关注并提醒六叔小心,以免一些小人做下什么无法挽回的事”。 穆宸谦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不是很明白六妹为什么这么说,细琢磨又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既然提醒了那自家这里就应承下来,左右也耗费不了多少精力。 “六妹所说之事我会记下的,这些事你一个小丫头还是不要想太多。倒是琦哥儿那里,听说近来你一直在教他识字,没想到你会有这个耐心“,穆宸谦不是很想和六妹讨论这些事情就转移了话题。 穆识月不知道大堂兄会不会把她的话听进心里,尽人事听天命,她已经分别提醒了祖父和大堂兄,要是还不能引起重视,那就算这一遭她救了穆家,早晚还会因为这些预料不到的事情走向衰败。 同时她也相信,穆家的人都不是蠢笨的,定然不会叫她失望。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穆识月还没有将此事见到成效,在重生归来第二个春节后的大年初二就接到了崔府派人来报丧的消息。 外祖母崔宋氏缠.绵病榻三载后,在刚刚增寿一岁后终于抗不过去驾鹤西去了。 穆识月一路脚步沉重的到了慈严堂,见到大舅舅派来的人。 “老太太走的很安详,并没有遭受什么痛苦,就是临走时还放不下家里的事”,来人一脸哀痛的又和穆识月解释了一遍。 穆识月的眼泪唰的一下子就流了下来,虽然她和外祖母的感情没有那么深,但血脉亲情摆在那里,又怎么能容她忽视。 重生后她只见过外祖母一次,犹记得她拉着自己的手已经瘦得掐不起二两肉,却还要叮嘱自己要多吃饭多长肉,还有她望着自己时满眼的疼爱。 这样想着,穆识月就觉得一颗心揪着的疼,这世上真心对她好的只有自己的亲人,无论三舅舅曾经做过什么,外祖母都是没有错的。 而她,却在这一年半以来只因为陪嫁铺子的事才去看过外祖母一次,这是何其的不孝,如今人已经不在了她再也不能和外祖母亲昵的说说话、拉拉手。 想要有人像小时候一样给她讲母亲幼时的趣事,也是再不可能了。 “月儿回去收拾一下,带着琦哥儿去送一送你外祖母吧”,穆老夫人同样是一脸哀色说到。 要说穆家和崔家只是姻亲关系,这些年因崔氏早逝两年家的来往并不多,但都是一块从青葱岁月经过来的,穆老夫人不自觉的就想起了自己的年岁,心中难免唏嘘岁月不饶人。 穆识月出了慈严堂直接就去了穆辰琦那里,穆辰琦听到这个消息远没有她来的伤心,从小到大他去崔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如今就是连崔老太太的相貌都想不起来了。 可是想到去了崔家就一定会见到那个为了隐瞒自己的丑事就毒杀外甥的狠心舅舅,一双手不由得紧紧捏在了一起,目光中透着穆识月从没见过的恨意。 穆识月一边吩咐洪嬷嬷准备丧服一边劝慰穆辰琦,生怕他见了崔三舅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漏了陷。 过了好长时间穆辰琦的情绪才有些缓解。 睁开紧闭了半天的眼睛艰难的道:“月儿放心,我不会的”,他的话很短,却有着最大的决心。 既然要积攒实力去报仇,他不会在羽翼未丰的时候就早早的打草惊蛇。 因正值新年,崔家定的是停灵五日,所以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穆辰琦兄妹就穿戴妥当,由陈氏陪同坐着马车赶往崔家。 马车还没有行进崔家所在的胡同,就有守在胡同口的小厮进府同传,然后刺耳的唢呐声便响了起来。 一声声哀怨的曲调直击人心,映衬着不远处大门上两盏惨白的高照,就是陈氏这个没有什么关系的姻亲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穆识月主动扶着陈氏下了马车,和穆辰琦一左一右的跟在陈氏身后向胡同内走去。 迎门的是崔家一个族叔,一路不停的把几人带进了院子,就有那机灵的小丫鬟捧了孝帽出来给两兄妹戴上。 穆家是今日第一个来吊唁的,在他们进院的时候开门纸才刚刚燃起,烈烈火光映照着跪在灵前的孝子贤孙,一个个哀戚不已,悲号着痛失至亲。 穆识月双颊早已布满泪水,踉跄的拉着穆辰琦的手隔着那团冲天火焰跪在了灵前。 大大的“奠”字上横匾书写着“陟屺兴悲”四个大字,两旁各立一道挽联和金童、玉女。 长明灯幽幽,照着盛放尸身的大红棺椁。 崔大就手持丧杖站在灵棚外边,一脸的呆怔模样,直到穆识月这里跪拜之后起来才像是回神一般看过来。 穆识月想起已逝的母亲,想起见外祖母那一次她的形容枯槁,再也不控制心中的悲伤失声痛哭起来。 穆辰琦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没有人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懂得什么是伤心,更没有人去在意。 哭过后兄妹二人就被人迎进了堂内,隆冬之际天气寒冷,除了守在灵前的孙辈,其他人都在堂屋内或站或坐。 崔家的亲眷中只有穆家身份最高,是以陈氏一进来就被人给围住了,冲在最前边的就是崔三太太,红肿的眼睛看起来很悲戚,可殷勤的态度又让人知道一切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 陈氏只待到午时就回府了,留了身边的周嬷嬷候在这里等他们一起回去。 穆辰琦为了避免和崔三舅相见,来了就嚷着说自己困,穆识月为难的和催大太太要了一间房给他歇息。 大家也都知道穆辰琦的情况,能来就已经很不错了,是以没有人多说什么。 穆识月跟着崔家的人一起迎接来吊唁的客人,一直忙到未时末才告辞回府。 第二百七十六章 战争爆发 正月初五破五日,陈氏一大早就打发管事把馒首、挽幛、纸扎等奠仪之物送到了崔家。 而崔家的出殡队伍会绕行凤阳内城一周,所以穆家在街边摆上了路祭。 这一次穆辰琦没有来,吊唁那日他整整在屋子里闷了一天。 这是穆识月第二次见到出殡的景象,第一次,是她自己。 跟着送葬队伍一直到了城外崔家坟冢,听着傧相诵读着崔宋氏的生前名望。 看着那一捧捧黄土将棺椁慢慢覆盖,最终尘归尘、土归土…… 早在去岁秋季的时候,同前世一样,北燕使者入南晋京城不久后就露出了狐狸尾巴。 只是这一回还没等到北燕提出再送质子过去,北燕在南晋的质子魏岑就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上。 据传,是因为这位北燕四皇子不知在哪听说北燕已经陈兵于境,打算趁着使臣入京时麻痹南晋君臣,然后来一个攻其不备。 周暻泽在北燕生活的不好,魏岑在南晋生活得呀好不到哪里去,多年的提心吊胆让他疑心生暗鬼,听到这个消息后就觉得自己是被家国彻底放弃了。 人在绝境的时候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魏岑在一次宴席上灌醉了北燕来的使臣,趁夜偷了他身上的通关文牒,乔装改扮打算逃离南晋。 只是人还没等出驿馆,就被守在四周防止南晋趁地主之便诛杀使臣的北燕侍卫当成刺客直接射杀了。 待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恰巧这时礼部尚书奉圣上命令来给北燕使臣送来南晋特产,亲眼目睹了这一行径。 如此大事礼部尚书怎么敢不报,连闯四道宫门将此事呈至御前,南晋皇帝闻听也是十分诧异,立即命人围了驿馆。 第二日就晓谕天下,北燕四皇子在驿馆被北燕使臣谋杀,然后又抛出七皇子在北燕暴毙的事,南晋举朝上下完全有理由相信北燕是要背弃盟约,所以才将两国的质子尽数杀害。 杀南晋的质子也就罢了,为什么连他们自己的质子也不放过,要说这里边没有猫腻谁都不会相信。 然后南晋皇帝就发檄文征讨北燕,并任命武安将军为北征将领,二皇子任督军。 在十一月底寒冬最盛的时候,北燕和南晋的战争全面爆发。 这与前世就不同了,前世北燕四皇子没有死,两国中是北燕先动的手。 而今生,北燕因为魏岑被害一事一下子占了嫌疑,不敢轻举妄动了,生怕传出他们故意挑起争端就为了打破两国多年的盟约。 北燕这下子是有苦也说不出了,而因为穆识月早有提醒,所以成国公在北燕使臣还没入京的时候就提出加强两国边境守卫。 穆识月不敢肯定这里边都有谁做了手脚,但她知道,这些和前世都不一样了,那穆家的命运也极有可能不同。 十年前是尊前客,月白风清,忧患凋零,老去光阴速可惊。鬓华虽改心无改,试把金觥,旧曲重听,犹似当年醉里声…… 时光不会因谁而停留,就在穆识月惴惴不安的期盼中,终于等来了前世穆峥被参的那一段时日。 穆识月这些日子差点没住在穆老太爷那里,日日借着请祖父教授棋艺的理由赖在慈严堂,期盼着能在第一时间知道京城里的动静。 可是还没等到她在祖父那里讨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就先知道了怀远伯夫人病逝的事。 穆识月前世对于这个无缘得见的婆婆说不清喜好,本来还以为她能为自己儿子早早谋算也是个好母亲,可自从她猜测到怀远伯府是六皇子一枚棋子后,就再也提不起好感了。 此事在惠风院掀起了轩然大波,穆卿临定下怀远伯府的亲事尚不足两年就赶上怀远伯夫人逝世,若是为了穆卿临嫁过去后的日子着想,少不得要亲自派人过去吊唁。 却不知是怎的,这两年无论是京师里的穆大老爷还是远在凤阳的穆老太爷,似乎都对怀远伯府这桩亲事不冷不热的,搞得陈氏心中颇有怨言。 是以当穆老夫人说这事就交给大夫人派人去的时候,陈氏就将这股不满表现了出来。 “说到底怀远伯府就两个儿子,亲眷本就不多,咱们作为亲家若是再不帮着撑个场面,那京师里的人就会觉得咱们穆家清高看不起怀远伯府,要不了几年我们临儿就会嫁过去,到时候这些话也只会砸在她的身上”。 陈氏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若不是我身上担着咱们府上的事,就是我也想去祭拜一下的”。 此话一出,满屋的人就都朝她望过去了,陈氏这话是何意,难道是在拿自己掌中馈来要挟吗。 陈氏只低头吃着手中的茶,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这些年她掌着府中的大小事宜,虽说因此得了不少好处,但谁也抓不到她的尾巴。 而穆府家大业大人口众多,若说一碗水端平谁也做不到,能像她一样不刻意的去针对或克扣哪一房的人又有几个。 这些的付出,她就不信换不来女儿一个体面。 屋子里安静的可怕,小姑娘们都知道这话题不适合她们听,是以主动提出来出去赏花。 穆卿临一步三回头的看着岿然不动的母亲,心中也是说不清的滋味。 穆识月作为一个过来人当然知道娘家态度的重要性,她也理解二伯母想为穆卿临撑腰的心思,但对方是怀远伯府就另当别论了。 先不说曹伯森曾经对她所做的事情,单就和六皇子有关系这一条就注定穆卿临将来的日子不会好过。 婆家和娘家是两个阵营的人,对于女子来说最为难。 可是这事穆识月没办法和别人说,她没办法解释自己是怎样知道怀远伯府和六皇子的关系。 而最让她没法开口的就是穆卿临本人,她对这桩亲事简直是甘之如饴。 她若是说不让她和怀远伯府结亲,恐怕二伯母和四堂姐都会觉得她是疯了,是以她只能在望向穆卿临的眼神中多一丝同情。 慈严堂内众人如何商议的她不知道,意外的是穆老太爷竟然站出来说他要去京城。 第二百七十七章 繁杂无章 屋内一片哗然,穆老太爷可是两年多都没有出过凤阳了,且路途遥远,等赶到的时候怀远伯夫人早已入土为安,就是去人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可此时穆老太爷竟要亲自前去,简直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此事穆老太爷还没来得及和穆老夫人商量,是以她也不知老太爷为什么做出这个决定。 穆老太爷望着满堂错愕的眼神,沉声道:“我离京也有几年,说来也该趁着现在身子还硬朗回去看看,要不等走不动的那天再想去也来不及了。” “且谦哥儿今年春闱就要下场,我在家等信总是不安,顺道去看看他也好”。 如今刚进二月,等穆老太爷赶到京城的时候,正好是穆宸谦要下场之时。 穆老夫人虽也是个有主见的人,但从来不会反驳穆老太爷的话。 也只是担忧的道:“京城路途遥远,尤其现在还在打仗,你这把身子骨能经得起这个折腾吗。” 穆老太爷坚定的态度让穆识月心有疑惑,这几日她仍是一直赖在祖父的书房里,可从没听说过他要去京城。 “我会带着琦哥儿一起过去,月丫头帮着收拾东西”,穆识月还没有疑惑完就得了这样一句话。 带兄长过去?这下子穆六姑娘更傻了,祖父这是要做什么。 正坐在那里数着婴戏图锦布棉帘上婴童脑袋的穆辰崎听到有人提他一脸茫然的回头。 然后又自顾自的继续做他没有办成的事。 “琦哥儿本就需要人照顾,老太爷身体又不好,你带着他上路怎么能叫人放心呢”,陈氏想都不想就接口道。 穆老太爷却一副我已决定再无更改的样子。 芳歇院内,穆辰崎两兄妹相对而坐,两个人都不知道祖父此举是何意。 “月儿,你说是不是我露出了什么马脚,被祖父发现了?”穆辰崎一脸担忧道。 穆识月思忖片刻摇头,“以祖父为人,他若是知晓定然会问个明白,不会像现在这般暗地里下决定。” “不过祖父带着你去也是好事,哥哥从小都没出过远门,一直在凤阳城中难免见识浅薄,出去开阔一下视野,知道更多的东西也是好事。”穆识月冷静有理的分析着。 穆辰崎沉思片刻,也只能顺从的点头。 穆老太爷这个决定做得仓促,时间又紧迫,穆识月只能抓紧帮兄长收拾东西。 二月二龙头节一过,穆老太爷一行人就启程前往京城。 穆识月拉着兄长的手叮嘱了千百句话仍是难以放心,直到穆老太爷强硬的将他拉走。 前世是穆辰琦送穆识月远行,今生是她送兄长,两种心情竟是截然不同。 穆老太爷一走,穆识月就无所事事起来,索性整日跟在穆宸轩身后学一些店铺里的事情。 穆宸谦解元之名触动了穆四爷的神经,他对穆宸轩寄予希望,想着他能像大堂兄一样出人头地。 所以近几个月对穆宸轩尤为严格,以致穆宸轩能插手铺子里事的时间越来越短,好在朱掌柜如今已经能独当一面,穆宸轩才慢慢放权给他。 再有一事就是穆知颜和金霖的亲事,在金二太太急迫的催促中,两家的亲事已经过了四礼,穆老太爷还没有离开凤阳金家就派了人过来请期。 两家商议后婚期就定在了秋高气爽的九月,如此算来也只有半年的时间能够准备,穆知颜整日在屋子里绣假装,也因此穆识月连找二姐打发时间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一年多简直就像走马灯一般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却都是繁杂无章。 前方战事连连告捷,北燕被南晋打了个措手不及,穆识月心中提着的一口气已放下大半,就在焦躁不安的等待中熬到了三月。 这个时候想必祖父和穆辰琦已经到了京城,可是还没有六叔被参的消息传来,穆识月这个时候才把一颗心真正的放下。 重生归来所有的努力和重担,仿佛都在穆宸谦高中的消息传来时终于卸下。 四月,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穆宸谦高中会元的消息像是一阵风一样刮遍了大江南北。 这一年,穆宸谦年方十七。 不足一月,又传来穆宸谦殿试一举夺魁的消息,这下子,穆家的门槛几乎被人踏破。 穆家大郎连中三元,将穆家的名望再一次推向了最高峰。 只是还没等众人把这个消息焐热,就有一个更劲.爆的消息掩过了它的风头。 三年前暴毙在北燕质子府的四皇子周暻泽,竟然意外出现在两国交战的边境之上。 这个消息一出举国哗然,人人皆知南晋的北燕的战争最大的起因就是四皇子的死,可最后却说周暻泽没有死,这怎能不引起轩然大波。 远在北境的大帐中,二皇子坐在武安将军身旁,一张脸阴沉得如同帐外的天空。 “周暻泽,没想到真是你。” 周暻泽站在大帐的中间,身如玉树长眉若柳,原本白皙的面庞也因在北境的两年被晒成了麦色,此刻彰显着菱角分明的冷峻。 “二皇兄有礼了”,周暻泽没有被二皇子的脸色吓到,拱手施礼,面上一派肃然。 “有个屁礼”,突然的一声暴喝出自坐在上位那个面如冠玉的二皇子口中,然后就有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奔着周暻泽就砸了过来。 帐内的一干将士都傻眼了,可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被扔过来的是什么东西,就又有一物被扔了过来,然后噼里啪啦的脆响声便接二连三的响起。 周暻泽站在那里一动没动,任由那些东西砸在他的身上,一张嘴也是紧紧的抿着,没有哼出一声。 武安将军看不下去拉了二皇子一把,却被二皇子狠狠的甩在了一旁。 二皇子来北境大半年的时间,给所有将士的印象一直是温润有礼但又拒人于千里之外,别说见他发怒,就连笑容都欠奉一个,哪曾见过如今日一般大动肝火,一时间没有人敢出声。 周暻汯双手不停的在面前桌案上摸到东西就朝下边砸去,武安将军阻拦未果后也不敢再伸手,对方好歹是个皇子,就算他是主帅也不敢不给面子。 第二百七十八章 兄弟情深 可看见下边站着的七皇子他又有些不忍,悄悄的趁二皇子不备就把自己面前的东西一点点的往身后藏。 藏到第三件的时候被正巧低头的二皇子看了个正着,这下子二皇子的怒火更盛,扯过武安将军手里的东西怒视道:“好啊,你们都是一丘之貉,打量着我好欺负都不把我当回事,今天我就要让你们好看。” 二皇子也没看手里拿着的是什么,挥手就甩了出去,只是这一次周暻泽没有乖乖的受着,伸出一手就将刚扔出来的东西给接住了。 二皇子的怒火瞬间就转移回了他的身上,“好啊,你竟然还敢躲了,长本事了呀”。 周暻泽一张冷然的脸却在这一刻突然扬起一抹笑意,“二皇兄,您把武安将军的帅印都丢出来了”。 周暻汯刚举起的手一顿,手里的东西顺势掉落在长条案几上,发出咣当一声。 底下的将士们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二皇子回过神来第一件事就是将满帐的将士都赶了出去。 武安将军满眼担忧的望着周暻泽,周暻泽没有看他,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站在那里。 直到所有人都走出去了,二皇子才陡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几个跨步就走到周暻泽的面前。 从他的头顶看到脸庞,再到肩膀、腰身、双.腿、两脚…… 来来回回的看了两遍以后,突然一拳砸在了周暻泽肩上,声音中都带了一丝暗哑,“你小子竟然真的活着,你瞒得我好苦啊。” 一瞬间,两兄弟的眼眶都有些泛红。 二皇子比七皇子大九岁,他的生母不过是尚仪局的一名司赞,因皇帝一次醉酒而怀上龙裔,被册封了昭仪之位。 只是他的生母福薄,在顺利诞下麟儿之后就血崩而死,只剩二皇子一个在那暗潮汹涌的皇宫大院。 长到两三岁大的时候身边的事也都是乳娘在打理,上边没有主子管着,那乳娘难免奴大欺主,对二皇子也越来越不尽心。 那时候的二皇子冬日没有上好的炭火取暖,膳食也没有可口的饭菜,就连圣上赏下的一些好东西最后也都不知道进了谁的腰包。 而比他小一年的三皇子却还看不惯他,处处刁难于他。 林昭仪彼时刚刚入宫,身份没有其他妃嫔高贵,少不得要受些排挤,二皇子就是那时候入了她的眼。 她将瘦骨嶙峋的二皇子带到皇上面前,请求皇上由她照料二皇子。 却遭到了瑾妃娘娘的阻拦,林昭仪当机立断的把二皇子十指之上的冻疮给皇上看,皇上这才惩治刁奴,同意她照料周暻汯。 二皇子在林昭仪的宫内才过上好日子,林昭仪是个善心的人,对二皇子日日嘘寒问暖,呵护备至。 直到二皇子八岁的时候林昭仪有了身孕,二皇子才迁出林昭仪的宫殿另据他所,第二年周暻泽顺利降生。 看着尚在襁褓中的小娃娃,二皇子欣喜不已,日日往林昭仪的宫殿跑。 等到周暻泽四岁的时候更是由二皇子帮着启蒙,在其后的几年里周暻泽更像是二皇子的小尾巴一样时时跟在他的身后。 直到龙嘉七年,皇上要从几位皇子中选一位到北燕做质子,本来选中的是没有母族依靠的二皇子,而那个时候二皇子刚刚定下一门亲事准备成亲。 林昭仪于心不忍日日在寝宫中长吁短叹,那时刚刚年满九岁的周暻泽偷听林昭仪和贴身嬷嬷说的话,凭着一股意气冲到了勤政殿,自请代替二皇子前去北燕。 等二皇子知道这事的时候皇上已经感念七皇子的重情重义下旨嘉奖,事情已成定局,再无更改可能,二皇子也只能一边默默垂泪一边按下决心一定要用最大的力气孝顺林昭仪,偿还她们母子为他付出的真情。 却不想,周暻泽到北燕四年后竟然就传回了死讯,林昭仪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哭的昏死过去好几回,二皇子心中更是怨恨自己竟要一个小了自己九岁的孩子替自己前往北燕那虎狼之地。 从那以后更是待林昭仪犹如生母,只是无论怎样都不能挽回林昭仪痛失爱子的悲痛。 所以在皇上决定要对北燕宣战的时候,一直深居简出存在感极低的二皇子主动请缨要跟着武安将军上战场。 不为别的,就是要屠杀北燕贼人为周暻泽报仇雪恨。 站在猎猎西风、鼓声雷动的战场上,周暻汯不止一次望着西南方向暗自低吟:七弟,我来给你报仇了,你可以安心的离去。 却没想到,几个月后,竟然有人传七皇子还活着的消息,抱着一线希望他开始彻查这流言的真假。 等他真的见到了活生生的周暻泽站在面前的时候,几年的愧疚心伤在那一刹那全部转化成了愤怒,既然人还活着为什么要瞒着他们,让他几年中的每一日都活在自责之中。 一个时辰后,主营大帐内佳肴飘香,武安将军前些日子猎来的野鹿被七皇子命人偷来下了锅。 两人不顾武安将军在外边跳脚,守着火炉喝着鲜美的鹿肉汤,醇洌的酒一杯接一杯滑入喉咙。 只是听完了周暻泽讲述自己在北燕四年所经历的种种过往,二皇子又陷入了沉默,陈酒入喉,似是酿了一杯又一杯的苦楚。 眼眶里蓄满了晶莹星光,“七弟,是二哥对不起你”。 周暻泽苦笑一声,拦下二皇子再次伸到唇边的酒杯,“二皇兄,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而且你看,我现在不是好生的坐在你面前吗。” 几年的时光好似从未流逝一般,两人仿佛又见到了当年坐在檐廊下喝着从御膳房里偷来的酒,还一直嫌弃没有大人说的美味一样,兄弟二人相视而笑,两只有遒劲有力的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既然这两年都隐藏着身份,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爆出来?”酒过三巡,二皇子问出心中疑惑。 这是他不解的地方,既然已经不想隐瞒,为什么不是先来找他,反而是要等到流言都传到京师,他来查的时候才站出来。 周暻泽眼睛微眯,语气中满是不屑,“我本不想暴露,我的计划是等到我南晋大胜之日再站出来,只是有些人等不及而已”。 第二百七十九章 拉拢 二皇子手中的动作停了停,略一思忖道:“是老三?” 周暻泽将杯中酒一口饮尽,无声应了他的话。 二皇子的眸中冷意尽显,捏着酒杯的手一下子扣紧,那脆弱的薄瓷酒杯生生被他捏得裂了两道缝隙,酒液顺着缝隙流淌出来他也没感觉到。 周暻汯只比三皇子大一岁,但待遇却完全不同,一个千娇万宠,一个如檐下野草自生长。 三皇子在这种氛围下长大难免养成了满身的傲气,自小就瞧不起没有依仗的周暻汯,明里暗里的欺辱他,甚至还牵连上他的生母,说她不知廉耻勾.引皇上。 为此周暻汯还和他打了一架,三皇子仗着人多把他狠狠的揍了一顿,后来这事被瑾妃知道了就以不怜幼弟之名罚他三天不许吃饭。 例如此类事情不知凡几,就算后来他被林昭仪照顾以后也有过几次,甚至还牵连到林昭仪身上。 是以周暻汯对三皇子从来就没有兄弟之情,有的只是从小累积的恨意。 “你准备怎么办,这事现在已经传遍了,父皇那里想必也是身份震怒,恐怕现在传你回京的圣旨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到时候你怎么解释诈死之事?”收回思绪,二皇子想到了眼下最棘手的问题。 周暻泽目光深远的望着帐门,“虽然身份曝光比我预想的要早,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也不用再像现在这样偷偷摸摸的了,我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出来让大家知道我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至于父皇那里,我可以说当时确实是受了北燕的谋害,只是我命大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了,但也因此失去了记忆,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谁,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我在外边两年也没有回京的事情。” “如今战事对我南晋有利,就算北燕想反驳父皇也不会听的,唯一的坏处就是我不能跟你们一同浴血奋战了。” 这两年周暻泽一直在北境筹谋,尤其是武安将军来了之后,他更是做起了幕后军师,要没有他暗中的谋划,凭武安将军那暴躁的脾气又怎么能有如今的局面,只是这些都没有人知道罢了。 周暻泽的本意是等到南晋告捷之时将功折罪,如今这个办法是行不通了。 凤阳城内,关于七皇子尚在人世的消息也是传遍了大街小巷,大家都是七皇子是真龙转世,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不死是上天庇佑。 穆识月听到这个消息却皱起了眉头,周暻泽诈死本就有挑起两国争端之嫌,如今又有了这样的传言,皇上会怎么想。 即便是周暻泽找到借口将诈死一事掩盖过去,在皇上的心里也是留下了这个儿子不省心的痕迹,他如今的境况本就艰难,三皇子和六皇子为了皇位本就争得你死我活,如今又多一个他,难免会让他成为众矢之的。 到底是怎样的大意能让这样的传言流传开来,如今凤阳都传遍了,京城那里肯定更是街角巷陌人尽皆知了。 虽然知道祖父如今在京城,也许能为此想出什么对策,但穆识月的心里还是蒙上了一层阴影。 与此同时,穆识月还在穆宸轩那里知道了一个消息,祖父虽去了京城,却没有亲自去怀远伯府吊唁,最后去的是穆宸谦。 本来在怀远伯夫人下葬之前穆家就已经派人去了,穆宸谦那个时候正忙着春闱之事并没有时间。 所以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他又去了一次,这次完全是被陈氏逼迫的,毕竟穆卿临是他亲妹子,有他这一个状元郎的大哥给她长脸,以后她嫁到怀远伯府只会更受人尊重。 只是穆宸谦在怀远伯府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并不愉快的事情,怀远伯夫人去世后曹家的家事一时无人料理,整个伯府乱作一团,怀远伯的妹妹就应了怀远伯的请求到怀远伯府小住,帮着兄长料理府事。 怀远伯的这位妹妹穆识月是有印象的,她夫家姓陆,夫君在京卫指挥使司任职。 如今想来,这个陆家好像和闵家还有些关系,只是当时她从未留意过。 穆宸谦的事情还要从他到怀远伯府吊唁说起,怀远伯府为了感谢穆家的敬意特地设宴招待穆宸谦,宴席就是怀远伯的妹妹安排的。 与此同时,曹伯森这位姑母的小女儿也同她母亲一道在怀远伯府小住,听闻金科状元郎就在伯府之内就起了好奇心,和丫鬟一起躲在屏风后面偷看。 不料那丫鬟莽撞一下子碰倒了屏风,然后那位怀远伯府的表姑娘就随着屏风摔倒了,倒下的方向正好是穆宸谦那里。 穆识月听到这里的时候眼神就是一暗,曹伯森的这个表妹她前世当然见过,此人心胸狭窄又眼高于顶,向来是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要说这一切只是巧合穆识月根本不信,穆宸谦品貌才情皆是一等一的拔尖,定是那位表姑娘看中了他才闹了这一出来,心中不免为穆宸谦捏了一把汗。 不过穆宸谦也不是吃素的,就在那姑娘扑过来的瞬间一把就将身后布菜的小丫鬟拉至身前,堪堪挡住了那姑娘扑向怀里的动作。 然后在满屋人尴尬的表情中泰然自若的继续坐下来用餐,只是自此以后,穆宸谦再也没登过怀远伯府的大门。 穆识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总觉得曹伯森这位表妹的行为似有深意,极有可能是闵家使出来的计策。 不过幸好,无论是巧合还是算计最终都没有得逞。 只是这时穆识月才发现,穆宸谦早就到了该定亲的年龄了。 开始的时候可以说等考取了功名再谈亲事,如今尘埃已定,他的亲事却还没着落,也难怪有人会坐不住想要先下手为强了。 只是穆宸谦的亲事也着实难找的很,周暻泽如今在京城毫无根基,若是结亲必然是要以不和其他几位皇子有关联为要。 可以穆家如今的门第,少不得要被多少人盯上,穆识月忽然觉得祖父选在春闱之前上京很有可能就是为大堂兄的亲事去的,想到这里她的一颗心也就放下了。 第二百八十章 穆识月没想到这里刚想过穆宸谦的亲事,絮儿就悄悄溜进来说了一件让她瞠目结舌的事情,这事和穆景云有关。 自从她知道穆景云并不是父亲的女儿开始,她的心底就有中说不清的滋味,不知道是同情还是厌恶。 同情穆景云空有一副艳丽姿容却只是自己舅舅和父亲姨娘私通所生,厌恶她一并非穆府血脉却还要仗着穆家庶女身份害了自己和兄长,这两种想法交织在一起让她很是矛盾。 所以将近两年的时间她都没再理会过穆景云,而这两年之间穆景云也是尽量离她和穆辰琦远远的,不为别的,只因祖母不喜。 她为了能讨好祖母,让她时常陪在八少爷穆宸浚身边,可以说是做小伏低了两年,这份隐忍也足够穆识月佩服的。 而絮儿和穆识月说的事再一次颠覆了她的三观,穆景云竟然怀了身孕。 穆识月乍一听到的时候还以为絮儿在和自己开玩笑,可是见她一脸郑重的模样就知道自己没有听错。 穆景云竟然怀了身孕,就算是前世也没有过这样的事情啊。 前世不过是她和孙一鸣暧昧不清,最后迷得孙一鸣不管不顾的非要娶她为妻。 穆识月没想到这里刚想过穆宸谦的亲事,絮儿就悄悄溜进来说了一件让她瞠目结舌的事情,这事和穆景云有关。 自从她知道穆景云并不是父亲的女儿开始,她的心底就有中说不清的滋味,不知道是同情还是厌恶。 同情穆景云空有一副艳丽姿容却只是自己舅舅和父亲姨娘私通所生,厌恶她一并非穆府血脉却还要仗着穆家庶女身份害了自己和兄长,这两种想法交织在一起让她很是矛盾。 所以将近两年的时间她都没再理会过穆景云,而这两年之间穆景云也是尽量离她和穆辰琦远远的,不为别的,只因祖母不喜。 她为了能讨好祖母,让她时常陪在八少爷穆宸浚身边,可以说是做小伏低了两年,这份隐忍也足够穆识月佩服的。 而絮儿和穆识月说的事再一次颠覆了她的三观,穆景云竟然怀了身孕。 穆识月乍一听到的时候还以为絮儿在和自己开玩笑,可是见她一脸郑重的模样就知道自己没有听错。 穆景云竟然怀了身孕,就算是前世也没有过这样的事情啊。 前世不过是她和孙一鸣暧昧不清,最后迷得孙一鸣不管不顾的非要娶她为妻。 穆识月没想到这里刚想过穆宸谦的亲事,絮儿就悄悄溜进来说了一件让她瞠目结舌的事情,这事和穆景云有关。 自从她知道穆景云并不是父亲的女儿开始,她的心底就有中说不清的滋味,不知道是同情还是厌恶。 同情穆景云空有一副艳丽姿容却只是自己舅舅和父亲姨娘私通所生,厌恶她一并非穆府血脉却还要仗着穆家庶女身份害了自己和兄长,这两种想法交织在一起让她很是矛盾。 所以将近两年的时间她都没再理会过穆景云,而这两年之间穆景云也是尽量离她和穆辰琦远远的,不为别的,只因祖母不喜。 她为了能讨好祖母,让她时常陪在八少爷穆宸浚身边,可以说是做小伏低了两年,这份隐忍也足够穆识月佩服的。 而絮儿和穆识月说的事再一次颠覆了她的三观,穆景云竟然怀了身孕。 穆识月乍一听到的时候还以为絮儿在和自己开玩笑,可是见她一脸郑重的模样就知道自己没有听错。 穆景云竟然怀了身孕,就算是前世也没有过这样的事情啊。 前世不过是她和孙一鸣暧昧不清,最后迷得孙一鸣不管不顾的非要娶她为妻。 穆识月没想到这里刚想过穆宸谦的亲事,絮儿就悄悄溜进来说了一件让她瞠目结舌的事情,这事和穆景云有关。 自从她知道穆景云并不是父亲的女儿开始,她的心底就有中说不清的滋味,不知道是同情还是厌恶。 同情穆景云空有一副艳丽姿容却只是自己舅舅和父亲姨娘私通所生,厌恶她一并非穆府血脉却还要仗着穆家庶女身份害了自己和兄长,这两种想法交织在一起让她很是矛盾。 所以将近两年的时间她都没再理会过穆景云,而这两年之间穆景云也是尽量离她和穆辰琦远远的,不为别的,只因祖母不喜。 她为了能讨好祖母,让她时常陪在八少爷穆宸浚身边,可以说是做小伏低了两年,这份隐忍也足够穆识月佩服的。 而絮儿和穆识月说的事再一次颠覆了她的三观,穆景云竟然怀了身孕。 穆识月乍一听到的时候还以为絮儿在和自己开玩笑,可是见她一脸郑重的模样就知道自己没有听错。 穆景云竟然怀了身孕,就算是前世也没有过这样的事情啊。 前世不过是她和孙一鸣暧昧不清,最后迷得孙一鸣不管不顾的非要娶她为妻。 穆识月没想到这里刚想过穆宸谦的亲事,絮儿就悄悄溜进来说了一件让她瞠目结舌的事情,这事和穆景云有关。 自从她知道穆景云并不是父亲的女儿开始,她的心底就有中说不清的滋味,不知道是同情还是厌恶。 同情穆景云空有一副艳丽姿容却只是自己舅舅和父亲姨娘私通所生,厌恶她一并非穆府血脉却还要仗着穆家庶女身份害了自己和兄长,这两种想法交织在一起让她很是矛盾。 所以将近两年的时间她都没再理会过穆景云,而这两年之间穆景云也是尽量离她和穆辰琦远远的,不为别的,只因祖母不喜。 她为了能讨好祖母,让她时常陪在八少爷穆宸浚身边,可以说是做小伏低了两年,这份隐忍也足够穆识月佩服的。 而絮儿和穆识月说的事再一次颠覆了她的三观,穆景云竟然怀了身孕。 穆识月乍一听到的时候还以为絮儿在和自己开玩笑,可是见她一脸郑重的模样就知道自己没有听错。 穆景云竟然怀了身孕,就算是前世也没有过这样的事情啊。 前世不过是她和孙一鸣暧昧不清,最后迷得孙一鸣不管不顾的非要娶她为妻。 第二百八十一章 圣旨赐婚 穆景云出了慈严堂,只走了几步就觉得膝盖一软,若不是落雪在身后一把搀住她,险些摔倒在地。 一颗心像要从胸膛中跳出来一般,满腔的怨恨无处发泄,只能双手紧紧揪着裙角,用力的隐忍着。 秦炽,他就像是一头蛰伏的狼,总是用最尖利的牙齿扼制着她的咽喉,却迟迟不肯咬下,似是享受着看她挣扎的过程。 强撑着回了紫庆阁,便再也支撑不住一般摊倒在罗汉床上。 落雪不知道慈严堂内发生了什么,三姑娘一进正屋,她们这些服侍的人就被遣了出去。 手脚麻利的帮穆景云拿了锦被盖在身上,又斟了一杯茶水递过去,穆景云就像是毫无所觉一样任由她摆布却始终紧咬牙关什么都不说。 待到落雪叹气出去以后,穆景云望着格子窗棂上挡不住阳光的窗纸,心中涌起无尽的苦涩。 若不是当时她听了姨娘的话要去害穆辰琦,又怎么会接受秦炽的帮助,却没想着引虎驱狼的主意却把她推向更深的深渊。 眼下她该怎么办,这些年目睹姑母的窘态,又怎么会不知道秦家绝不是良配。 秦炽也不会就这样放过她,若他拿自己的名声来威胁,该如何应对? 穆景云下意识的想到了燕姨娘,这世上能真心待她的也就姨娘一人,就是父亲对自己也向来不如穆辰琦两兄妹。 这样想着,穆景云掀了锦被就坐起来了。 对,她还可以像姨娘套注意,姨娘懂得多,定会帮她出好主意的。 燕姨娘自从生产后就被困在院子里,穆五爷亲自下令,让她在自己的院子里吃斋念佛保佑她的儿子平安长大。 这是惩治,也是威胁,用穆宸浚来威胁燕姨娘不要再搞小动作。 开始的时候燕姨娘还抗衡过,在屋子里哭啊闹啊,就想见一见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只是她的行为并没有换来穆五爷的怜悯。 之后的时间里,燕姨娘一改开始的狂躁,忽然醒悟一般安静起来。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穆景云偶尔会过去看一看,也许是姨娘的安静让父亲开始心软了还是什么别的原因,燕姨娘的看管没有开始那么严了。 只是每次见到燕姨娘,她也只是让她说一些关于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弟弟的事情,然后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久而久之,穆景云也不愿意过去了。 今日穆景云再一次来到燕姨娘的院子外边,抱着忐忑不安的心想要求燕姨娘帮着出个主意。 燕姨娘听她说完事情的经过,面无表情的望着她只说了四个字,李代桃僵。 随后无论穆景云再问什么她都不再说话。 穆景云失望的回了紫庆阁,只是燕姨娘说的那四个字却一直萦绕耳畔。 她翻来覆去想了很多遍也不知道姨娘这话究竟是何意,只是在她百般思虑的同时却想起了一个人,一个相貌美得堪比女子的人。 那人就是曾经在月色下拉着她的手说心悦她的孙一鸣,如今想来,孙一鸣虽然唐突,但好歹他大大方方,也从未痴缠过她。 如今将他拿出来和那秦炽相比,真的不知道要好过多少。 想到这里,穆景云心中就有一条妙计应运而生。 既然孙一鸣喜欢自己,那秦炽又难缠的很,为什么不把秦炽交给别人来处理,例如这个孙一鸣。 只是还没等到穆景云的计划开始实施,穆识月又得到了另一个消息,穆宸谦竟然被圣上指婚了。 这话是由穆二老爷亲自说出来的,“赐婚圣旨已下,大哥的意思是如论如何我们都要去一趟,至少要叩谢皇恩”。 “对了,识月丫头也要和我们同去,大哥在信上说琦哥儿的病好像有了起色”。 穆识月端着茶杯的手一抖,有了起色?这是何意? 穆老夫人也是一愣,老二在说什么?琦哥儿的病好了? “老二,你说什么?”穆老夫人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 穆二老爷一脸郑重说道:“具体情况大哥没有细说,好像是神医清明子治好了琦哥儿的病”。 话音刚落,原本安静的屋子里一下子就多了好几道声音,大家都在不可置信的相互询问自己听到的话是不是真的。 只有穆识月一个人还是呆愣的状态,兄长那边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用这种方式爆出病愈的消息。 如果没有意外,穆辰琦绝对不会在不和她商量的前提下就用这样一种方式让自己痊愈的消息传出来。 穆老夫人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琦哥儿的病居然好了,这简直是天大的喜讯。 “快,扶我到小佛堂,我要给菩萨上香。” “哎呀,早知道就早点让琦哥儿去找神医了,哪还用多遭这么多年的罪。” “收拾收拾东西,我也要去京城。” 穆老夫人的口中不停的在说着话,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表达出她心中的喜悦之情。 穆识月少不得也要做出一副激动不已的样子,心中却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不仅兄长的病“好了”,她也要上京城,这在之前可是她想都未曾想过的事情。 是夜,穆识月一晚上都没有睡着,翻来覆去的不停想着京城那边的状况,以至于第二日一早顶着两个发青的眼圈去了慈严堂。 只是今日穆老夫人直到日上三竿了都没有起床,幻儿悄悄走出来对几位姑娘说今日的请安就免了,昨晚老夫人激动得一晚上都没睡好,天将亮的时候才睡着。 如此一来,穆识月的青眼圈也就可以理解了,大家一致的对她表示祝贺,只有她一人还云里雾里的不知这事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好在大伯父的来信中提出了要她也跟着入京,等到了京城,一切就都会揭晓。 只是想到那个曾经生活了六年的京城,穆识月心中没有怀念,只有一丝淡淡的拒绝,那是她的伤心地,不想去也是应该的。 只是如今,却由不得她不去了。 除了穆老夫人和穆识月两人,最激动的莫过于陈氏,她的儿子竟然被圣上赐婚了,这简直是莫大的殊荣。 陈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吩咐丫鬟们打点行装准备进京,手中的事情悉数交给了容氏都没有犹豫。 有个这样争气的儿子,就算没有了穆府的中馈之权她也不怕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 奔赴京城 穆宸谦赐婚的圣旨已下,凤阳到京师路途遥远,所以他们的时间很是紧迫。 仅仅一天的时间陈氏就把一切安排妥当,前所未有的麻利。 穆识月这里也不能耽搁,身边的几个丫鬟健步如飞的打点她的行装,在她们的心里,姑娘可是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所以在打点东西的时候格外的谨慎小心,生怕漏了什么。 不过也只是比陈氏收拾得稍微慢一些罢了,第二日一早也都收拾妥当,随时都可以出发。 第三日一早,天还蒙蒙亮,穆识月就和穆二老爷还有陈氏辞别了穆府众人踏上了上京之旅。 坐在三匹马并驾齐驱的马车内,穆识月还像做梦一般觉得不真实,明明前日她还在府中等着看穆景云的热闹,怎么今日就要进京了呢。 菱烟、絮儿、小琢、玲珑,这两年她惯用的四个丫鬟这一次尽数带来,四个丫鬟从小都未曾离开过凤阳,如今竟然能跟着姑娘到京城去,这简直是她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次旅程。 因为时间很赶,所以这一路上几乎是没有停留,每日晨光未起就出发,直至日暮才会择了客栈住下,甚至有两次就睡在了马车里。 一路上穆识月终于尝到了舟车劳顿的苦楚,陈氏也是叫苦不迭,有一日还差点吐在了马车内。 即便这样,穆二老爷也没敢叫下边的人将脚程放慢,本来正常二十余天的路程,生生在半个月的时候就走到了。 坐在宽敞的四桅大船内,穆识月只觉得这十余日就像是做梦一般,她还没等适应过来,就已经离京城愈来愈近。 听着船头船工呼喝的号子,穆识月这一刻才知道什么是恍如隔世。 望着路途上隐隐透着熟识的景色,心中的那一抹惊慌失措竟也慢慢平息。 这一世,祖父没有过早离去,兄长病愈,大伯父高升,穆家没有遭难,大堂兄高中状元…… 凡此种种,都昭示着这一世和前生的不同,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并非她臆造出来的梦境。 在这一片大好的光景下,她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水路走了两天,陈氏就吐了两天,穆识月只好陪在她的身边服侍左右。 直到第三日午时之后船行慢慢减缓,有丫鬟进来通秉说马上就到码头了,请夫人和姑娘做好准备,穆识月才回了自己的船舱收拾东西。 一出舱门,就觉得有刺目的阳光直射过来,穆识月下意识的闭了闭眼。 再次缓缓睁开的时候,眼前繁忙的景象还是再次的震慑了她。 前世也是这样,刚从凤阳城来到京师的小姑娘什么都不懂,身边除了两个一起来的小丫鬟和一个祖母派过来的嬷嬷外,其他的人都是陌生的。 那一刻穆识月的心中充满了不安,行事难免有些畏缩,当时来接船的是怀远伯府的大管事,如今想来也是颇为轻视了。 到今时今日穆识月仍记得那大管事轻慢的神态,仿佛她不是即将嫁入伯府的世子夫人,而是哪个穷亲戚来打秋风。 也是在那时起穆识月才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管理好伯府的事,让人对她重视起来。 的确,后来她也做到了,甚至那个曾经瞧不起她的管事也早早的就被她打发到庄子里。 如今再次站在京运码头的地界上,心态竟是格外的宽慰,虽然她比前世站在这里时还要小三岁,但如今的她,无论是从家世还是个人上都不是前世那个穆识月可以比拟的。 早有穆大老爷派来的人守在岸边,见了跟随穆二老爷而来的常随连忙快步上前,由常随引着到船上给穆二老爷请安。 “大太太也派了身边得力的嬷嬷过来,咱们的马车也早已备好,让王嬷嬷也给两位主子磕个头吧。” 然后穆识月就见到了那人口中所说的王嬷嬷。 王嬷嬷四十来岁的年纪,衣衫头饰皆非凡品,举止仪态也俱是上佳,想来也是大伯母身边得用的人。 这样看来穆识月也不敢怠慢,只受了王嬷嬷的半礼。 “大太太在家里左等右盼,可算是把二太太和六姑娘给等来了。尤其是四少爷,听说六姑娘要来,日日上街挑那些小姑娘喜欢的玩意儿,六姑娘若是再不来,恐怕四少爷住的院子都快要堆满了。” 王嬷嬷的笑容很随和,让人看着就心生喜欢,说出来的话则更是熟谂,一下子就拉近了和穆识月之间的距离,可见是个聪敏的。 如今正值午后,刚到的船一共有两辆,穆家所乘的这艘先到了一步,是以站了大半个码头的位置,后边那艘船就暂时缀在后头。 京运码头一共有四处,不同品阶的船只所停泊的位置也是不同的,以穆家如今的家世,所停泊的码头当然也是好的。 陈氏受了王嬷嬷的礼也就不多耽搁,在周嬷嬷的搀扶下迈步下去,穆识月紧随其后。 刚刚下了船脚步还没有站定,前方就有一人快步走来,及至近前穆识月才看清来人正是大堂兄穆宸谦。 陈氏见了自己的儿子一下子就激动起来,小步轻挪就迎了上去,口中喃喃的唤着“谦哥儿”。 陈氏怎能不激动,虽几月不见,如今她儿子的身份可是与几月前不同了。 现在的穆宸谦不是那个只依附穆家声望的穆家大郎,而是当朝罕有的十七岁状元郎,还是穆家迄今为止第一个连中三元的人。 这两个月来陈氏都沉浸在这种喜悦中无法自拔,这么优秀的少年可是她亲生的儿子,这让她如何能不骄傲。 穆宸谦到了二人面前就是一个大礼,穆识月连忙闪身到一边让开。 陈氏激动得连忙上前将他扶起,口中还嗔怪他怎穿的这么少,冻到了该怎么办。 穆宸谦一直笑意盈盈的答对着,直到陈氏的唠叨暂停,穆识月才上前与穆宸谦见礼。 “六妹妹好像又瘦了”,穆宸谦上下睃视一圈说到。 穆识月赧然一笑,如今她已经十岁,看着也是青春少艾,这一笑更是璨若明珠,“大堂兄过誉了”。 穆宸谦直到这一刻才发现自己这个六妹妹长大了,竟有了少女般的聘婷姿态。 第二百八十三章 劫杀 穆宸谦听到六妹妹说的一句过誉了才知道六妹是误会他在夸她,不过又见她果然是比他离开凤阳时更显少女姿态也就不去揭穿。 陈氏初见儿子时的激动劲慢慢恢复,瞧着穆二老爷已经朝前头停着的三辆黑漆齐头马车走去,也不站在这里和儿子寒暄,招呼着周嬷嬷扶她往马车那走。 只是周嬷嬷还没等走到陈氏面前,身后就有嘈杂声突然响起,间杂着女子的尖叫声。 穆识月本就走在后面,下意识的回头去看,她们来时所乘的大船还在港口没有驶离,尖叫声就从跟在这艘大船后边那艘稍小一点的船上传来。 隔着大船,后边那艘船也只能看见一部分,侧目望去什么也没有看到,就在她打算收回目光的时候,身后跟着的玲珑却突然大声尖叫起来。 “啊……杀,杀人了”,伴随着尖叫声,玲珑磕磕巴巴的喊道。 片刻沉寂后,周围的人群一下子就慌乱了,穆识月顺着玲珑的目光望过去,果然看见那艘船上有刀光剑影掠过,甚至还能看见有鲜血飞溅开来。 饶是她经历过夺人性命的刺杀,在这一刻仍然被吓得瑟瑟发抖。 码头上人多且繁杂,此刻又都朝着远离码头的方向跑,有那行动不便的早被拉扯得摔倒,然后又被奔跑的人群踩到。 只一瞬间,码头的岸边竟比那船上还要混乱不堪。 陈氏早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还是穆宸谦一把扯过她护在身后,才不至于叫她被混乱的人群撞倒。 “母亲,我要过去看看,您带着六妹到那边先避一避,不要跟着人流乱跑”,穆宸谦指了一处人少的地方。 “你们几个,护着太太和姑娘到那边去”,穆宸谦沉声吩咐身后几个跟来的长随。 这些人都是会些拳脚功夫的,知道眼下情况紧急也不多说,围着陈氏和穆识月就朝穆宸谦刚刚指的地方而去。 而穆宸谦在安排完母亲和六妹后就朝着那杀.戮声传来的船疾行而去。 陈氏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儿子要做什么,急急的出声阻止,却为时已晚,穆宸谦早就消失在视野中。 穆识月一颗心也紧紧提了起来,怎么回事,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在码头行凶,这些人是疯了吗。 她虽然也担心穆宸谦的安危,但并未像陈氏一样方寸大乱,大堂兄也是有些身手的,而这种情况下要让他置之不理显然很难,毕竟他也是个有着满腔热血的少年。 穆宸谦逆着人流往那艘船的方向走,离得越近杀伐声越重,血腥味也越弄,这码头是朝廷征用的,来往的船只非富即贵,究竟是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敢在这里行凶。 待到面前终于没有了慌乱的人群,穆宸谦才看清面前的景象,那艘船上有两伙人正在交战,其中一伙黑衣黑巾看不见相貌,只全部用的是短刃,近身搏斗很是便利。 另一方清一色的褐色短袍,一时间竟分辨不出是哪一府的人。 除了那些褐色短袍的人,还有一些来不及逃跑的仆人,刀剑相拼中就有人被流芒所伤。 那些黑衣人目光狠冽,只知道手起刀落,丝毫不顾忌砍到面前的任何一个人。 一时间血肉模糊、鲜血飞溅。 穆宸谦很想上去帮忙,一则不清楚两方人的身份,二则他不过是会些防身之术,眼前的情景即便是上去了,也无法保证全身而退。 天子脚下,能如此无所顾忌地痛下杀手,也定不是好对付的人。 穆宸谦隐在阴影中暗暗观察,那些褐色短袍的人训练有素,倒不像是普通家丁,又仗着人多势众,竟叫那黑衣人占不到什么上风。 就在穆宸谦还在伺机而动的时候,情况却急转直下,忽然就有两个黑衣人从船舱中挟持两位女子而出。 两位女子皆锦衣华服、珠翠满头,俱是二十岁上下做少妇扮相。 穆宸谦来京城的时间尚短,更因男子身份,并不识得这两人是何许人也。 “住手,谁再敢动一下,别怪某家手下不留情。”,两个黑衣人其中一个粗着嗓音高声叫道。 霎那间,原本混乱不堪的甲板上突然间就安静了下来。 除了两位女子害怕的啜泣声外再无一丝声响,而分散在四周的黑衣人快速的朝那两人靠拢。 “放开我姐姐,饶你们不死”,紧张的声音从一个角落里传来。 穆宸谦一眼望去,终于见到了一个面熟的身影。 安阳郡王,怎么会是他。 面前这人是本朝仅有的三个郡王中的一个,其祖父是今上的伯父永王,永王比太上皇还要年长,太上皇在位时赢了黄泉之争后就把永王的封地定在了河南,远远的遣了出去。 而这位安阳郡王是永王次子的嫡长子,其父早逝,是以他小小年纪就承袭了父亲的郡王爵位。 又因他的母亲是已逝太后娘家的侄女,也就是皇上的表妹,不过是个庶出的而已。 但这也足够皇上对他多加照顾,几年前太后仙逝的时候他来京城吊唁,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到封地,一张巧嘴把皇上哄得云里雾里,对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穆宸谦之所以认识这位安阳郡王,实在是他在京城的名号太过响亮。 若说夏奕是京城纨绔之首,那这位安阳郡王就是京城的小霸王。 安阳郡王在自己的封地任性妄为已久,到了京城后也不知道收敛,做事全凭自己的喜好,一旦有人不顺他的意,轻则打骂,重则按个罪名扔进刑部大牢里,京城中人提到安阳郡王都是叫苦不迭。 不过他也不是什么人都敢得罪,也只是拿一些没有身份背景的人做筏子,也因此他这些混账行径才没有传到圣上的耳朵里,这恐怕也是他聪明的地方了。 只是不知,今日这伙黑衣人是什么身份,又是为的什么要把注意打到安阳郡王的身上。 知道了被劫掠之人的身份,穆宸谦忽然就不想上前帮忙了,安静的隐在暗处瞧热闹。 “弟弟救我”,两个女子听见了安阳郡王的声音齐齐的大声呼救,声音凄厉悲惨。 挟持她们的黑衣人却不为所动,手中利刃刀锋更是紧紧抵着她们纤细的脖颈。 第二百八十四章 谈判 “你,你们,是什么人,劫持本郡王的家人要,要做什么?” 安阳郡王的身侧有七八个护卫随侍在侧,就是这样他依然是被眼前血腥的场景震慑到了,没有底气一般连讲话都磕磕绊绊。 对面的黑衣人在见到他的那一刻俱是目漏凶光,手上的刀子都不经意的深了半寸,引得两个女子又是惊呼起来。 其中一个黑衣人紧紧将身前的女子拉向自己,言词狠戾的道:“叫你身边的人退下船,我们有话要和安阳郡王谈,只要你答应我们的要求,我就会放过令姐”。 安阳郡王早就吓得魂不附体,又怎么敢让自己最后的保命符退下,到时候岂不成了俎上鱼肉任人宰割。 “有什么条件,你就尽管说,只要放了我两个姐姐,我什么都满足你们”,安阳郡王的语气非常急切。 如果穆宸谦没有记错,安阳郡王只有两个嫡亲的姐姐,在安阳郡王父亲仙逝的时候他不过是四五岁的年纪,要不是得了两位姐姐的护佑又怎么能平安长大。 在普通人家尚有家产之争,郡王之位想必在安阳郡王府也是有不少人垂涎的,如此想来这两位姐姐定然是为他付出了很多。 刚刚说话的那名黑衣人显然是这些人的头头,听了他的话想都没想就道:“我们是有条件,不过这条件只能对郡王一个人说,你要是一意孤行不想屏退左右,那我们就没有谈的必要了。等来日安阳郡王百年之后再和令姐请罪吧。” 随着话音落下,手中就要用力,惹得两位听懂了的姐姐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忙不迭的请求安阳郡王照黑衣人的吩咐行事。 安阳郡王紧咬牙关却始终不开口,渐渐的黑衣人就显出急迫来。 从他们登船到现在已经过了两炷香的时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定然会惊动五城兵马司的人,他们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 这样想着手中的力道又大了一些,面前人白皙的脖颈上就多了一道殷红的血迹。 这血迹没有刺激道安阳郡王,却叫那黑衣人威胁着的女子昏死了过去。 黑衣人暗骂一声,但仍是没有放开钳制她的双手。 安阳郡王身后的一人眼珠滴溜溜的转着,然后趁人不备凑到安阳郡王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安阳郡王眼中有一闪而逝的光亮。 安阳郡王随即望向面前的黑衣人,语气中再没有刚才的畏缩,大声道:“你既然能掌握我们的行踪,并且来挟持我的姐姐,想必也知道两位姐姐对我的重要性,那么想必也该知道两位姐姐这么多年为我付出了多少,怎么就知道她们不会为了我的安慰再一次牺牲自己。” 他的话虽然是和黑衣人说的,但是目光却是望向了两位被挟持的女子,话中隐含的意思就是一旦他的人身受到威胁,两位姐姐是不是也能像这么多年无微不至的保护一样,再一次为他做出牺牲。 黑衣人听了这话面色就是一变,哪里想过这人如此无耻,这样的话都能说出来。 “你,你们,是什么人,劫持本郡王的家人要,要做什么?” 安阳郡王的身侧有七八个护卫随侍在侧,就是这样他依然是被眼前血腥的场景震慑到了,没有底气一般连讲话都磕磕绊绊。 对面的黑衣人在见到他的那一刻俱是目漏凶光,手上的刀子都不经意的深了半寸,引得两个女子又是惊呼起来。 其中一个黑衣人紧紧将身前的女子拉向自己,言词狠戾的道:“叫你身边的人退下船,我们有话要和安阳郡王谈,只要你答应我们的要求,我就会放过令姐”。 安阳郡王早就吓得魂不附体,又怎么敢让自己最后的保命符退下,到时候岂不成了俎上鱼肉任人宰割。 “有什么条件,你就尽管说,只要放了我两个姐姐,我什么都满足你们”,安阳郡王的语气非常急切。 如果穆宸谦没有记错,安阳郡王只有两个嫡亲的姐姐,在安阳郡王父亲仙逝的时候他不过是四五岁的年纪,要不是得了两位姐姐的护佑又怎么能平安长大。 在普通人家尚有家产之争,郡王之位想必在安阳郡王府也是有不少人垂涎的,如此想来这两位姐姐定然是为他付出了很多。 刚刚说话的那名黑衣人显然是这些人的头头,听了他的话想都没想就道:“我们是有条件,不过这条件只能对郡王一个人说,你要是一意孤行不想屏退左右,那我们就没有谈的必要了。等来日安阳郡王百年之后再和令姐请罪吧。” 随着话音落下,手中就要用力,惹得两位听懂了的姐姐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忙不迭的请求安阳郡王照黑衣人的吩咐行事。 安阳郡王紧咬牙关却始终不开口,渐渐的黑衣人就显出急迫来。 从他们登船到现在已经过了两炷香的时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定然会惊动五城兵马司的人,他们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 这样想着手中的力道又大了一些,面前人白皙的脖颈上就多了一道殷红的血迹。 这血迹没有刺激道安阳郡王,却叫那黑衣人威胁着的女子昏死了过去。 黑衣人暗骂一声,但仍是没有放开钳制她的双手。 安阳郡王身后的一人眼珠滴溜溜的转着,然后趁人不备凑到安阳郡王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安阳郡王眼中有一闪而逝的光亮。 安阳郡王随即望向面前的黑衣人,语气中再没有刚才的畏缩,大声道:“你既然能掌握我们的行踪,并且来挟持我的姐姐,想必也知道两位姐姐对我的重要性,那么想必也该知道两位姐姐这么多年为我付出了多少,怎么就知道她们不会为了我的安慰再一次牺牲自己。” 他的话虽然是和黑衣人说的,但是目光却是望向了两位被挟持的女子,话中隐含的意思就是一旦他的人身受到威胁,两位姐姐是不是也能像这么多年无微不至的保护一样,再一次为他做出牺牲。 黑衣人听了这话面色就是一变,哪里想过这人如此无耻,这样的话都能说出来 第二百八十五章 入府 刚刚赶到的五城兵马司的队伍整齐划一的正往船头赶,突然就见那群黑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跳进了水里。 领头的是东城兵马司副指挥使陆东军,这一位还算是穆宸谦的“熟人”。 他正是曹伯森的姑父,那一日在怀远伯府扑向穆宸谦的小姑娘就是这陆东军的女儿。 陆东军眼见着七八个黑衣人纵身一跃全部跳进了水里,立即命令手下会水的兵士下水捉人,又派人赶往上游和下游沿路阻截。 穆宸谦此刻竟有些担忧那些黑衣人,不过眼下他自己却不能在这是非之地久留,觑了个没人察到的空隙就偷偷的溜了出去。 再说穆识月这里,得了穆宸谦的指引找到那处人少的地方,这才没有被混乱的人群冲散了。 一颗心却是七上八下的,大堂兄不退反进的跑向那艘船,可不要有什么事才好。 陈氏比她还要担忧,已经双手合十在那里念起了佛经。 她们所在的位置并没有远离河道,只是远离刚刚那个港口,两边都是整齐有序码放的箱笼,她们几人就隐在那层层箱笼中。 待过了许久,穆识月听见响亮的踢踏声由远及近,探头过去就看见百十人的兵士队伍迎着码头而去。 认出那是五城兵马司的装束后心下微定,既然有官兵来了,这场厮杀应该很快就会结束。 骚乱的人群渐渐散去,陈氏终于不再念经,心有余悸的望向码头方向,远远望见穆宸谦过来才将一颗心放下。 穆宸谦到了近前连忙指挥下人扶母亲和六妹上马车,身后寻人的声音还在耳畔,莫名的让他觉得不爽。 安阳郡王那样的人,就算是死也不足惜,他倒是希望那些人能刺杀成功,却没想到最终功败垂成。 跟着马车往前走,眼光下意识的沿着河道望去,穆宸谦的眼眸突然一滞。 不远处一个转弯处的草丛内有黑影一闪,却因为赶过去追捕的五城兵马司人近前又缩回了水里,只是那些兵士并没有立即离去,却是分散开来四下搜寻。 穆宸谦为那个黑影暗暗提了心,终是不能放下,抬手叫来身后跟着的小厮方显,对他耳语几句,方显会意悄悄离去,他这才安心的跟着马车回转。 车内穆识月亲手服侍陈氏净面又安抚几句,陈氏这才从刚刚的恐慌中彻底回神,见穆识月一副神态自若的样子,也只当她年岁小还不知道这其中的凶险可怖,遂也不再提起。 穆二老爷正等在前面不远处,见自家马车驶出才将一直提着的心放下,草草询问了几句翻身上马,当先跟着来接引的人前往京师穆府。 入崇文门进内城,一路大小商贩云集,车水马龙、行人如织。 听着车窗外的动静,穆识月却始终没敢掀开帘子看一看,就连隔着帘子小贩的吆喝声都是那样的熟悉,却让她再也提不起亲切之感。 在她的心中,京城六年就像是一个噩梦,如今再次身临其境,永不会有那种归属感。 京师内城素有西富东贵之说,住在西城的多是一些颇有产业的商贾之家,而东城则是官宦云集之地,就是那种所谓的随便扔个石头都能砸到个官儿的地方。 穆家的府邸就位于东城之中,马车一路行来嘈杂声渐弱,可见是进了人少的巷子。 果不其然,只片刻的功夫,马车的速度就逐渐慢了下来,直至最后停下。 周嬷嬷掀了帘子,就有二堂兄穆宸骁罗衫款款、玉带缠腰,迎着穆二老爷的马前而立,拱手施礼后说了两句话便朝着马车走来。 揪着周嬷嬷掀开的帘子先给陈氏见了礼,又和穆识月打过招呼后才道:“母亲正等得焦急,二婶和六妹一路车马劳顿,我们先入府再来叙话。” 陈氏首肯后才主动帮着放了帘子,引了马车从侧门而入。 大太太吴氏正领着府中仆人等在大门内,马车到了近前才停下来,就有机灵的丫鬟主动上前帮着掀帘架凳,陈氏在穆识月的搀扶下走了下来。 吴氏笑意盈盈的上前携了她的手,彼此间又是好一阵的契阔,就引着众人往正屋厅堂内走。 京城穆府是一座七进的大宅子,曾是前朝一位阁臣的居所,那位阁臣致仕之后子孙后代没有进益不说还把祖宗基业败光了,最后不得已将宅子转卖,就被当时在京中任职的穆老太爷买下。 前两进修缮了门厅、花厅和待客的正厅,第三进起才是正院,穆老太爷此刻正等在第三进的堂屋内。 穆识月一踏进去就看见立在祖父身侧的穆辰琦,眼眸中全是担忧之色,而多日未见的父亲竟然也赫然在座。 掩下心中无数的疑问,随着穆二老爷和陈氏一起给祖父行礼问安。 穆五爷坐在穆老太爷下首,望着久不相见的女儿,心中满满的欣慰,如今儿子恢复女儿也长大了,他终于能对得起早逝的崔氏了。 穆识月和众人都见礼后才快步走到穆辰琦面前,装作不敢置信的样子询问兄长是否真的已经好了。 穆辰琦唇角噙笑看着她,仍像是第一次告知一样激动不已,“月儿,我真的好了,这些日子祖父一直在教我诗书,已经学会很多了,你若不信可以考考我。” 兄妹两个在这里做戏,旁的人也在一旁唏嘘不已,陈氏好奇的问穆辰琦的病世如何治好的,吴氏才小声的给她解释。 据说穆老太爷在入京后就托人求到了清明子头上,原来穆老太爷也曾给清明子下过拜帖,却都石沉大海,可这一次清明子不仅借了穆家的拜帖,还亲自到穆府来给穆辰琦瞧病。 后来才知道是穆宸骁和清明子意外相识,清明子十分欣赏穆宸骁的为人和才学,一来二去两人竟结成了忘年交。 是以清明子在知道穆宸骁的身份后就对穆家高看了一眼,这才有了之后的诊治。 穆识月在一旁听进耳里,心中却充满了疑惑,据她所知清明子确实是有些真本事的,他犯不着将别人的功劳据为己有,那这之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第二百八十六章 认可 穆老太爷来京城以后,被上皇召见了两次,是以京城的达官贵人多数都知道了这位前吏部侍郎的到来。 朝廷中有不少官员都是曾经在穆府族学附学过的,是以在穆老太爷来京的这些日子一直不乏入府拜访的人。 这些人中有真心实意奔着穆老太爷而来,也有一部分是为着穆宪如今的身份借机攀关系的,这些日子吴氏几乎不得闲的就在招待这些人。 而今日就正有人不请自来的在穆府做客,闻听今科状元郎的母亲来了,说什么都要见上一见。 吴氏正为这事烦不胜烦,知道陈氏很是擅长这些迎来送往的事情,少不得往那上边引上一引,见陈氏没有异议就叫下人带了那人进来。 穆识月欠身施礼准备退出去,穆辰琦见状也跟了出去。 穆辰琦当先一步在前边引路,身边跟着的除了自己从凤阳带出来的人还有吴氏安排的仆妇,兄妹二人一路上也没有说什么。 穆识月被安排在了第四进东边一座名为赋雪堂的偏院内,两进的小院子里两间正房并左右四间厢房。 早有下人将她此行带来的箱笼送了过来,菱烟一人守在门外听候差遣,其他几人就各自散去收整器物衣饰。 穆识月也没心思去看这屋内的布置摆设,径直掩了门扉留菱烟守在外边。 “哥哥到底经历了什么,不是说现在羽翼未丰不泄露已经康复的事情吗?”她没有绕弯子,直截了当的问了出来。 穆辰琦见她一副焦急的样子心中暖洋洋的,这一生即便多灾多难,能得一个月儿将他搁置心底也知足了。 “月儿莫急,此事是我深思熟虑后决定的,如今你我皆在京城,三舅舅和燕姨娘的手总不会伸得这么长。“ “自随祖父来了京城,我才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以往只觉得凤阳就是极好之地,如今方知,在京城这龙精凤髓之地才有更多的机会让自己强大。 “而没有病愈的我仍然是什么事情都做不成,所以我才会借着清明子为我诊治的时机让自己好起来,只有这样我才能放开手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凤阳,所以就装着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只要找你,祖父才叫大伯父写信把你叫到京城,在这里就不用担心凤阳那里的人和事了”,穆辰琦笑嘻嘻的邀功。 穆辰琦只说到一半时穆识月就明白他的考量在哪里了,兄长如今已是十四岁,待到明年就是志学之年,这个年岁若是还没让人看到他的才学,那以后行事会更加的难。 穆识月没想到兄长初到京城就能想得如此长远,竟不像是刚刚知晓世情的样子,自恢复以来,他想做的事情很多,却因为自己说的藏拙就深深的把这份念想压.在心底。 这两年在凤阳,他也很是压抑吧,自己不断灌输给他要强大的理念,却又不让他展开拳脚。 “哥哥想怎么做尽管去做,即便不成还有我在后边,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全力支持你”,穆识月柔声说道。 穆辰琦原以为妹妹会为他自作主张而不高兴,没想到她听完后不仅没有不悦还反过来认可他的所作所为,一时间心中的高兴无以复加。 “妹妹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对了,清明子那里是怎么回事,他当真看不出你的异样吗?”穆识月这才想起开始的疑惑。 穆辰琦扯起一侧唇角笑了,笑容中竟透着少许的邪魅,“这是还要多谢夏奕夏公子帮忙,他与清明子原有旧情,是他帮我找了清明子才将这事蒙骗过去。“ 穆识月手上动作一顿,又是夏奕,怎么哪里都由他,他屡次相助,目的到底是什么,她可不相信那个人会毫无所求的发善心。 “夏奕是怎么知道哥哥的病症已经好了的?” 穆辰琦挠挠头,颇为不好意思的道:“我和祖父来凤阳第三日,夏奕就递了帖子来,他来拜访那一日听说我识了些字就说要考我,然后跟着到大伯母为我安排的书房内,却没想到下人还没来得及收拾,我前一晚写的京城关系的纸张就被他看了去。” 这可倒是凑巧了,夏奕好像到哪都有数不清的好运气,很多隐秘的事都会被他碰到。 兄妹俩这里又叙了些话,穆辰琦念着妹妹一路劳累就告辞离开,让她好好休息一番,晚上还有为他们的接风宴。 晚膳就布置在白日穆老太爷见他们时那第三进的堂屋内,都是自家人,又只有穆识月一个小姑娘,索性就只摆了一张桌。 吴氏怕她们吃不惯北方的菜式,自穆老太爷来京城以后就请了两个南方的厨子过来,所以这一桌菜都是按着凤阳那边的口味准备的。 从凤阳来京城这一路上虽说不上风餐露宿,可怎么说也没有正经的用过一次膳,是以这一餐穆识月吃得很是开怀,竟然破天荒的吃了快两碗的粳米饭。 桌上的长辈们看她这一副逃荒回来的样子不由好看,倒是穆宸谦不悦的蹙了蹙眉,六妹再这么吃下去晚上还怎么睡? 穆识月最后放下碗筷的时候完全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吃饭皇帝大,偶尔一次没有规矩就当放松了。 只是在夜晚来临的时候她终于尝到了暴饮暴食的危害,满腹的涨感让她深感后悔,被菱烟拉着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又一圈都没有消下去。 这样一折腾到了二更天才勉强躺下,却又是睡不着,只能就着刚刚被絮儿打开的窗子望着外边的月色发呆。 江月年年望相似,只是眼前的月可还是她曾经见过的那一轮。 犹记得那一缕缥缈的孤魂日复一日的徘徊在怀远伯府上空,所见的也是这样一轮明月。 而如今,再世为人的她呼吸着和怀远伯府相同的一片天空,心中那股意难平再一次涌现。 今生她努力过,终究所有的努力没有白费,只是前路渺茫,也不知道还会有什么沟渠在等着她,只希望今生能一直如愿到老,不再有前世那样的委屈和遗憾。 第二百八十七章 温婉 穆识月初到京城的第三日就见到了大堂姐穆知晚,那个温柔如水的女子。 穆知晚亦是出生在凤阳,骨子里自带那种江南水乡的温婉,竟比穆家生于凤阳长于凤阳的几个姑娘还要更像江南人。 穆知晚大了穆识月七岁,四年前嫁给了广宁伯世子杨皊,婚后一年,杨皊中了武状元,如今是五军都督府的从五品经历。 穆知晚在如广宁伯府的第二年成功产下一子,夫妻和睦,广宁伯夫妇对这个儿媳说不上多喜欢,但至少并无不满,所以穆知晚在广宁伯府的生活还是比较惬意的。 穆识月前世在京城的时候和穆知晚相交不少,是以对她还是比较熟悉的,倒是今生穆知晚第一次见她,送了很重的见面礼。 “颜儿和我常有书信往来,对六妹妹喜欢得紧,今日一见,果真是个玲珑剔透的小人儿,竟不比那些京城的闺秀们差在哪里,到底是跟在祖母身边长大的人。” 穆知晚拉着她的手好一阵赞叹,倒让穆识月羞涩得红了脸颊。 “即是你六妹妹来了京城,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这些时日.你就勤来勤往一些,也多带着她在京城玩上一遭,也不枉这一路的波折”,吴氏因着穆知颜的关系对穆识月也很是喜欢,是以将她交给了穆知晚。 毕竟这穆府之内如今只有这一个小姑娘,虽说要多陪穆辰琦一些,但好不容易来了京城,也不能总是拘着她在这府内,也只能把她托付给自己的女儿。 穆知晚含笑应下,“我与六妹从未见过,颜儿去了凤阳,我也是无趣的紧,如今又来了个妹妹,自是会好好招待,母亲且放心就是。” “碰巧再过几日武进候家的长孙办百日宴,到时候可以带着六妹妹过去热闹一下“,穆知晚说的委婉,但大家都知道这是想将穆识月带进京城贵族的圈子里。 陈氏听了心中后悔不已,此次出行匆忙,穆卿临本也想跟来见识一番,只是京城这边只说了让六姑娘过来,又因着怀远伯夫人刚刚过世不久,怀远伯世子还在热孝期,为了避嫌就没有带她过来。 可如今看着穆识月因着来了京城,能得穆知晚提携入了贵女们的圈子,也只能暗自眼热。 穆识月听到武进候府的时候就知道是哪一家了,武进候夫人正是韩家的大姑奶奶,那位二十余岁的侯夫人。 而韩瑶,如今就在武进候府。 自两年前韩家私开铁矿的账册丢失以来,就像是在头上悬了一把随时会落下来的铡刀,虽然两年来这把刀也未曾落下,但韩家始终在如履薄冰。 这两年以来,韩家的几个旁支以各种理由慢慢的脱离了本家,而韩家适龄的姑娘们也都早早的寻了婆家,能嫁则嫁、能定则定。 韩瑶在去岁的时候就被武进候夫人做主许给了武进候的堂弟,如今在京卫指挥使司任职的王渊智,去年初的时候就被接进了京城,说来穆识月已经有一年没有见过韩瑶了。 如今穆家和韩家立场不同,如果要扶持周衡上位,穆家和韩家早晚得撕破脸,也不知道今后她和韩瑶还能不能做朋友。 所以在听闻要去武进候家的时候穆识月一点反对的意见都没有,能在局势改变前还珍惜这份缘已是难得,她当然不会拒绝。 如今的广宁伯家依然是广宁伯夫人掌家,广宁伯夫人对自己的长孙喜欢得不得了,平日里常常带在身旁,倒是叫穆知晚无事一身轻了。 于是就捡着这两日带穆识月到京城的大街上逛了一圈,就算对京城的数条街道早已走熟,穆识月也不会拒绝大堂姐的一番好意。 且还能趁机和穆知晚多了解一些京城的事情,总比还在凤阳消息来得那样慢要好,毕竟因为她的一些改变,今生京城的局势也和前一世不同。 穆识月没想到大堂姐和她说的第一件事就是和周衡有关的。 “如今京城最大的事就是七皇子尚在人世,据说圣上已经下了圣旨召他回京,也不知道回来后会面对什么样的局面。” 这事穆识月也知道了,心中倒是没有那么多的担忧,周衡能在前世安然无恙,今生多了这些筹谋,自不会比前世更差。 穆老太爷为七皇子一脉的事情还在死死的瞒着,穆知晚当然更不会知道,提到七皇子也只是多了些唏嘘而已。 “不过我还听说七皇子在边境的时候立下了大功,武安将军有几场胜仗都是靠他出谋献策才打赢的,如今我南晋军队势如破竹,想来要不了多久这场战争就会结束。” 说起这个穆识月倒是有些庆幸,也许因着今世南晋早有准备,这场战事打的时间不会如前世那样长,对南晋百姓来说也是一种幸运。 接连两日,大明门到正阳门之间的朝前市,穆知晚带着她逛了个遍,如前世一般,这繁华之地依旧车马行人熙攘,茶楼酒肆店铺林立,各处的马戏、小唱都集聚着无数看客。 穆识月将这每一寸土地再次丈量一遍,却也生出了些许新鲜感,毕竟心态是完全不同的。 穆知晚对这个毫不扭捏,说话行事颇有章法的六妹妹也是比较欣赏,所以出手间十分阔绰,连着送了好几件首饰做礼物,一时间倒是叫穆识月不敢再逛。 又过了两日,武进候府长孙的百日宴终于到了。 穆知晚安排好了孩子,一大清早就赶到穆府,不仅将还赖在床上没有起来的穆识月拽起来,还兴致勃勃的帮她打扮。 蜜合色的浣花锦交领小衫,月白色双蝶纹曳地长裙,将穆识月的身量一下子就拉高了不少,加上俏丽的朝云近香髻,斜戴着玉石花头箍,一只鎏金莲瓣流苏簪子,整个人看起来文静秀丽又带着一丝娇俏。 更是拿了两串坠着小巧银铃的手串出来给她戴上,行走时间闻铃儿铛铛。 穆识月只姿态怡然的由着她打扮,心中暗道自己这身装扮就是去相看郎君都够了。 不过这话她可是不敢说出口的,心里自然之道穆知晚是想借着武进候府的百日宴叫自己出一回才彩,当然不会驳了她的好意。 第二百八十八章 百日宴 待穆知晚将她装扮好了,又拉着她看了又看,满意的点头后穆识月才羞赧的道了好几声的谢。 穆知晚嗔怒的瞪了她一眼,“前一日刚收到颜儿的信,叫我一定要好好待你,否则是要拿我问责的,你再这样见外倒显得我这个大姐不如二姐了”。 穆识月早就知道穆知晚的性子,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穆知晚今日虽是来了穆府,但她代表的却是广宁伯府,所以最后在出府的时候她是独自一人乘的广宁伯府马车,而广宁伯夫人则主动留在府中看顾孙儿。 穆识月是和吴氏、陈氏同乘一辆马车的,陈氏以往也来过京城,而且她与武进候夫人以往在凤阳的时候也有过些交情,是以今日也跟着同去。 如今这穆家在京城只有穆识月一个小姑娘,出去了就代表着穆家的脸面,一路上吴氏拉着她将这些世勋家的规矩又都讲了一遍,又特地拣了一些值得注意的人和她说。 穆识月并未以自己早已知晓而托大,依然耐心的将吴氏说的话都听进了心里。 穆府与武进候府不过只隔了三条街,是以马车只一会儿就到了。 只是今日侯府百日宴来客众多,是以马车在街口那里速度就慢了下来,过了好一阵才堪堪到了武进候府的门前。 门外早有机灵的人在迎客,如今穆宪身居高位,连带着穆府众人也都水涨船高,一路上被人热情的引着进了宴客之地,门内早已笑声盈盈。 初春乍暖还寒之时,厅门大开,厅内复又燃起了火炉取暖,是以一进室内立时就温暖了许多。 几人刚一进门,武进候府世子夫人就迎了上来,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倒是八面玲珑,见了吴氏连忙欠身施礼请进正堂。 路上还不忘恭维了陈氏一番,又携着穆识月的手好一阵夸赞。 今日这百日宴就是为她的儿子所办,脸上的笑意是遮也遮不住的,穆识月顺着她的话恭喜了几句,几人进了内堂后她又折身去招待其他客人。 武进候夫人虽然是侯夫人,但是按着穆家和韩家这边的辈分来说比吴氏还低了一辈,只如今嫁在了这武进候府自然是从夫家这边来论。 但也不敢以侯夫人的身份托大,见了吴氏一行人进来主动从座位上起身迎上。 穆识月一眼就看见了立在武进候夫人身侧的韩瑶,此刻也正一脸笑意的望着她,一年未见她竟是抽条了不少,即便站在这满堂宾客之中依然亮眼。 “想不到今日能迎来两位穆太太的大驾,倒是叫我惊喜啊“,武进候夫人率先开口。 待穆知晚将她装扮好了,又拉着她看了又看,满意的点头后穆识月才羞赧的道了好几声的谢。 穆知晚嗔怒的瞪了她一眼,“前一日刚收到颜儿的信,叫我一定要好好待你,否则是要拿我问责的,你再这样见外倒显得我这个大姐不如二姐了”。 穆识月早就知道穆知晚的性子,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穆知晚今日虽是来了穆府,但她代表的却是广宁伯府,所以最后在出府的时候她是独自一人乘的广宁伯府马车,而广宁伯夫人则主动留在府中看顾孙儿。 穆识月是和吴氏、陈氏同乘一辆马车的,陈氏以往也来过京城,而且她与武进候夫人以往在凤阳的时候也有过些交情,是以今日也跟着同去。 如今这穆家在京城只有穆识月一个小姑娘,出去了就代表着穆家的脸面,一路上吴氏拉着她将这些世勋家的规矩又都讲了一遍,又特地拣了一些值得注意的人和她说。 穆识月并未以自己早已知晓而托大,依然耐心的将吴氏说的话都听进了心里。 穆府与武进候府不过只隔了三条街,是以马车只一会儿就到了。 只是今日侯府百日宴来客众多,是以马车在街口那里速度就慢了下来,过了好一阵才堪堪到了武进候府的门前。 门外早有机灵的人在迎客,如今穆宪身居高位,连带着穆府众人也都水涨船高,一路上被人热情的引着进了宴客之地,门内早已笑声盈盈。 初春乍暖还寒之时,厅门大开,厅内复又燃起了火炉取暖,是以一进室内立时就温暖了许多。 几人刚一进门,武进候府世子夫人就迎了上来,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倒是八面玲珑,见了吴氏连忙欠身施礼请进正堂。 路上还不忘恭维了陈氏一番,又携着穆识月的手好一阵夸赞。 今日这百日宴就是为她的儿子所办,脸上的笑意是遮也遮不住的,穆识月顺着她的话恭喜了几句,几人进了内堂后她又折身去招待其他客人。 武进候夫人虽然是侯夫人,但是按着穆家和韩家这边的辈分来说比吴氏还低了一辈,只如今嫁在了这武进候府自然是从夫家这边来论。 但也不敢以侯夫人的身份托大,见了吴氏一行人进来主动从座位上起身迎上。 穆识月一眼就看见了立在武进候夫人身侧的韩瑶,此刻也正一脸笑意的望着她,一年未见她竟是抽条了不少,即便站在这满堂宾客之中依然亮眼。 “想不到今日能迎来两位穆太太的大驾,倒是叫我惊喜啊“,武进候夫人率先开口。 待穆知晚将她装扮好了,又拉着她看了又看,满意的点头后穆识月才羞赧的道了好几声的谢。 穆知晚嗔怒的瞪了她一眼,“前一日刚收到颜儿的信,叫我一定要好好待你,否则是要拿我问责的,你再这样见外倒显得我这个大姐不如二姐了”。 穆识月早就知道穆知晚的性子,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穆知晚今日虽是来了穆府,但她代表的却是广宁伯府,所以最后在出府的时候她是独自一人乘的广宁伯府马车,而广宁伯夫人则主动留在府中看顾孙儿。 穆识月是和吴氏、陈氏同乘一辆马车的,陈氏以往也来过京城,而且她与武进候夫人以往在凤阳的时候也有过些交情,是以今日也跟着同去。 第二百八十九章 赐婚 “圣旨赐婚?”穆识月一怔,夏奕回京不过一年左右,不仅躲过了信王的“追杀”,还被赐婚了? 韩瑶郑重其事的点头,“对呀,还是去年夏天的事情,对方是鲁国公府二房四姑娘,叫苏云柯,我还曾经见过。” 穆识月的把.玩着桌上的金珐琅镂空八角香炉,心思却不知道飞了多远。 鲁国公府她当然认识,前世就曾经为了将曹伯森调回京师跑了不知道多少次,这个苏云柯更是京城闻名的才女,和二堂姐穆知颜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前世,这个苏家四姑娘被赐婚给夏奕后不足一年就暴毙身亡了,没想到今生竟然还是她。 穆识月还知道一个别人不知道的隐情,这位苏四姑娘从小就有心疾之症,能活到及笄都已经很不容易了。 前生她不知道夏奕是一个深藏不漏的人,更不知道他和七皇子早已暗度陈仓,那时候就觉得这位苏四姑娘被指给了夏奕着实可惜。 如今再看,夏奕绝不会是那俯首认命之人,若说他和苏姑娘早就情投意合,可两人还没来得及成亲苏四姑娘就驾鹤西去了,这个理由有些说不过。 再有一个就是夏奕早就知道苏四姑娘活不长久,为了避免圣上拿他的亲事做筹码所以主动选择了苏四姑娘。 穆识月更倾向于第二种猜测。 但是,为什么? 诚贵妃,成国公府,夏奕,为什么就这样全力以赴的支持周衡,支持他这个一无所有,甚至连性命都是侥幸偷回来的七皇子? 只是没有时间细想,韩瑶那里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就拉着她往园子里走,好多的闺秀们都在那里玩耍,穆识月一个新来的当然要和她们认识一下。 院子里有一个小池塘,塘中立了一座太湖石堆起来的假山,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上边还有水流在汩汩不停的倾泻下来,引得一种小姑娘们惊叹不已,都围在那里看。 韩瑶主动牵了穆识月的手过去,人群中一个梳着流云髻插了大朵粉紫色簪花的红衣女子正好望过来,穆识月明显看见了她目光中的不屑。 只是不待细看,那目光又换成了一副笑意。 看着她几乎被众人围簇在中间,穆识月猜测这位可能就是武进候夫人说的那位惠佳表姐了吧。 刚刚韩瑶就和她提过,这位名为程惠佳,是武进候的一个表妹,自幼常在武进候府走动,同与韩瑶定亲那位也由着少时的情谊。 不想竟早早的芳心暗许,一直想着能夹给王渊智,却没想到武进候夫人从中掺了一脚,生生把韩瑶许给了王渊智。 所以自打韩瑶在京城见了她,两人得有半数的时间是相看两相厌的,另外半数时间就都是在外人面前了。 韩瑶若不是得了武进候夫人的吩咐,加上想让穆识月认识更多的人,她才不会上赶着来程惠佳面前凑热闹呢。 “呦,这小姑娘长得倒是标志,能让咱们韩二姑娘亲自陪着过来,定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惠佳没有出来迎接,让姑娘见笑了。” 她这话虽说得没什么毛病,但总有一种挑衅的意味在里边,穆识月不愿跟她计较,只微微欠身见礼。 韩瑶这次倒是叫她刮目相看,没有像往常一样的尖利,也噙了笑意打招呼。 “姐姐时常和我夸赞惠佳表姐的礼仪规矩学的最好,还让我多和您学学,你若是有什么不是,那我还要不要见人了。” 言下之意,你规矩那么好还有错处,定然是有意犯下的。 程惠佳平时就总是和韩瑶过不去,两人也习惯了这样的对话方式。 只是一旁林立的小姑娘们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程惠佳是武进候夫人指派来招呼她们的,韩二姑娘是瑾妃娘娘的外甥女,哪一个都不能得罪。 只能嘻嘻哈哈的转移话题,不让气氛尴尬起来。 “敢问这位是……”一位穿着淡粉色烟霞褙子的女子再次开口询问。 “这位是凤阳穆家的六姑娘,广宁伯世子妃的堂妹”,韩瑶先穆识月一步解释,特地避开了穆五爷没有官身的事情,只说了穆家,就怕穆识月被这些眼高于顶的闺秀们瞧轻了去。 穆识月倒是无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只要穆家一日不倒,就没有人敢瞧不起她。 几位姑娘略一思考就知道对面这人是什么身份,客气有礼的打了招呼,到底是没有对程惠佳和韩瑶那般热络。 穆识月心下了然,也不说什么,只无所谓的听她们谈些诗词歌赋的雅事,偶尔还能插上两句嘴。 “听说穆二姑娘已经在凤阳定了亲事,不知道是谁家的公子能有幸娶到我们京城都首屈一指的大才女?”程惠佳主动和穆识月聊起了天。 穆识月知道自己和韩瑶站在一起,在有些人的眼中就已经是非我族类了,只是没想到竟然还会牵连上二堂姐。 她可是不相信对方不知道二堂姐和金家三少定亲的消息,无非是想借着自己的口来嘲弄二姐嫁给了一届商户罢了。 “对方是凤阳三大家之首的金家,惠佳表姐说的对,的确是有福之人。自从二堂姐定亲以来,先是大伯父升官,后又是二堂兄高中榜首,这福气还真是一般人修不来的。”穆识月言简意赅的捧了金三少一把。 “如此说来倒真是个有福气的”,程惠佳在言词上没有讨到便宜,又转移了话题。 “穆二姑娘在京城可是首屈一指的才女,想来穆家的女子都不会差,不知道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穆六姑娘擅长哪一个,今日我们也学着那些雅士们来点不一样的。” 穆识月的眉轻轻蹙起,这些东西她虽然都有涉猎,且还略有小成,可也得分时日不是, 今日是人家武进候的幼子百日宴,莫非还要像那些花会一般让她登台表演。 心中对程惠佳的印象再次跌了一截,“惠佳表姐玩笑了,今日是武进候府的喜事,我们无非都是来庆贺的,哪里会做这些喧宾夺主的事情。” 第二百九十章 拜帖 程惠佳一愣,这才想起自己只因着穆六姑娘是韩瑶带过来的,所以才想寻她些晦气,却不提防被她暗里数落了,心中有些郁结又无处可发。 这样想着面上就有些不好看,人家却又说得没错,她无法反驳,只能在心中暗暗将她也一并厌弃上了。 韩瑶在一旁暗自偷笑,这一年来她被这程惠佳扰的烦不胜烦,自己不善言辞,说话也学不来人家的暗含锋芒,屡次被她压制到心中憋闷。 却没想到今日穆识月只寥寥数语就让程惠佳变了脸色,果然是大快人心。 这里程惠佳憋了一肚腹的不舒服,那里穆知晚就寻了过来,她是怕穆识月不习惯这这些陌生人接触才过来的。 亭中女子都是认识这位广宁伯府的世子夫人的,纷纷起身见礼,穆知晚温婉微小的避开。 然后低声询问穆识月可有不适应的地方,姐妹二人凑在一起说了几句小话,穆知晚才起身道:“我这六妹年龄尚小,在家中多得祖父祖母宠爱,若是有什么不懂或是做的不好的地方,还请几位姑娘多多包涵。” 这便是来给穆识月撑腰来了,要知道在坐的这些人惟以穆知晚的地位最高,她说的话又有谁能不买面子呢。 穆识月心中暗暗感激,此生能的两位堂姐诸般照料,又何尝不是她的福气。 接下来的时间里,众人对待穆识月的态度果然有了些变化,还有两个姑娘主动和穆识月聊起了天,甚至还邀请她有时间出来一聚。 正午之时,认舅礼和命名礼捏合在一起,前院内济济一堂,很是热闹,大家都围在一起看。 穆识月这时候才见到了今日的正主,小孩子被武进候夫人抱在怀里,白白胖胖的,一双红.唇微微嘟起,看着煞是喜人。 面对这满堂的宾客也没有认生,倒是意外的对着韩瑶咧嘴大笑,弄得韩瑶都有些羞涩了。 在武进候府用过午膳之后众人才纷纷告辞回府,一路上吴氏和陈氏俱都感慨万千,武进候并没有比穆宸骁和穆宸谦大几岁,如今人家都两个孩子了,自家这两个却还没有着落。 穆宸谦虽也被赐了婚,可对方还尚未及笄,成亲还需再等,陈氏心中也急啊。 穆知晚想着家中娇儿,独乘广宁伯府的马车回去了。 这里穆识月伴着吴氏和陈氏刚刚进了院子,那里就有下人送了拜帖进来。 “这是怀远伯府派人送来的拜帖,是怀远伯世子听说二老爷和二太太到了京城,想找时间过府拜访。” 下人的声音清晰入耳,穆识月走路的脚步一下子就顿住。 曹伯森要来? 穆识月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一般。 她又要见到那人了吗? 一路浑浑噩噩回到了现在所居的院子,遣了几个丫鬟,合衣就躺到床上,盯着头顶的承尘发呆。 即便觉得自己早已放下,如今再要面临和他近在咫尺的局面,心中还是难免不忿。 曾经有多期盼,如今就有多怨怼。 她穆识月不是圣人,即便今生比前世活的更合心意,但被人舍弃的那种绝望依然在心头萦绕。 程惠佳一愣,这才想起自己只因着穆六姑娘是韩瑶带过来的,所以才想寻她些晦气,却不提防被她暗里数落了,心中有些郁结又无处可发。 这样想着面上就有些不好看,人家却又说得没错,她无法反驳,只能在心中暗暗将她也一并厌弃上了。 韩瑶在一旁暗自偷笑,这一年来她被这程惠佳扰的烦不胜烦,自己不善言辞,说话也学不来人家的暗含锋芒,屡次被她压制到心中憋闷。 却没想到今日穆识月只寥寥数语就让程惠佳变了脸色,果然是大快人心。 这里程惠佳憋了一肚腹的不舒服,那里穆知晚就寻了过来,她是怕穆识月不习惯这这些陌生人接触才过来的。 亭中女子都是认识这位广宁伯府的世子夫人的,纷纷起身见礼,穆知晚温婉微小的避开。 然后低声询问穆识月可有不适应的地方,姐妹二人凑在一起说了几句小话,穆知晚才起身道:“我这六妹年龄尚小,在家中多得祖父祖母宠爱,若是有什么不懂或是做的不好的地方,还请几位姑娘多多包涵。” 这便是来给穆识月撑腰来了,要知道在坐的这些人惟以穆知晚的地位最高,她说的话又有谁能不买面子呢。 穆识月心中暗暗感激,此生能的两位堂姐诸般照料,又何尝不是她的福气。 接下来的时间里,众人对待穆识月的态度果然有了些变化,还有两个姑娘主动和穆识月聊起了天,甚至还邀请她有时间出来一聚。 正午之时,认舅礼和命名礼捏合在一起,前院内济济一堂,很是热闹,大家都围在一起看。 穆识月这时候才见到了今日的正主,小孩子被武进候夫人抱在怀里,白白胖胖的,一双红.唇微微嘟起,看着煞是喜人。 面对这满堂的宾客也没有认生,倒是意外的对着韩瑶咧嘴大笑,弄得韩瑶都有些羞涩了。 在武进候府用过午膳之后众人才纷纷告辞回府,一路上吴氏和陈氏俱都感慨万千,武进候并没有比穆宸骁和穆宸谦大几岁,如今人家都两个孩子了,自家这两个却还没有着落。 穆宸谦虽也被赐了婚,可对方还尚未及笄,成亲还需再等,陈氏心中也急啊。 穆知晚想着家中娇儿,独乘广宁伯府的马车回去了。 这里穆识月伴着吴氏和陈氏刚刚进了院子,那里就有下人送了拜帖进来。 “这是怀远伯府派人送来的拜帖,是怀远伯世子听说二老爷和二太太到了京城,想找时间过府拜访。” 下人的声音清晰入耳,穆识月走路的脚步一下子就顿住。 曹伯森要来? 穆识月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一般。 她又要见到那人了吗? 一路浑浑噩噩回到了现在所居的院子,遣了几个丫鬟,合衣就躺到床上,盯着头顶的承尘发呆。 即便觉得自己早已放下,如今再要面临和他近在咫尺的局面,心中还是难免不忿。 曾经有多期盼,如今就有多怨怼。 她穆识月不是圣人,即便今生比前世活的更合心意,但被人舍弃的滋味依然在心头萦绕。 第二百九十一章 拜佛 穆识月猛然坐起来,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茫然四顾,却是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吴氏和陈氏已经离开,却都留了贴身的丫鬟在这里等消息。 从凤阳带来的几个丫鬟连忙上前查看,菱烟看她满头满脸的汗,连忙把她按回去。 拉了被子重新把她盖住,“姑娘刚出了一身的汗,可千万别再凉着。” 玲珑又从旁边端了水来,递到唇边喂她喝下。 看着丫鬟们手忙脚乱的照顾她,穆识月才有些回过神来! “你们都守在这里做什么?” 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竟有些嘶哑。 “姑娘怎么这么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奴婢们进来的时候,您连被子都没盖的躺在床上,怎么唤都不起,可把奴婢们吓坏了。” “是大太太叫人请了大夫来,用了些药,这才有所好转。” 菱烟几句话解释清事情的经过。 穆识月这才发现外边的天已经黑了,原来自己竟烧了整整一小天! 复又想到刚刚做的那个噩梦,仍然心有余悸。 “大太太叫人煨了百合银耳莲子羹,姑娘即是起了,不如用点”,絮儿小心翼翼道。 穆识月神色怏怏的点头,最后也只是用了小半碗就饱了。 丫鬟们也好生奇怪,大太太请来的大夫说姑娘这是惊吓所致引发的高烧。 可这两日姑娘除了武进侯府外并没去过其他地方,怎么会受到惊吓? 穆识月听说心下了然,便是那日见过曹伯森后想起了前世之事,还有那一场噩梦,所以才引发这惊吓之症吧。 穆知晚听说后又丢下府里那一摊事情回了穆府,看完穆识月后被吴氏叫去问话。 “那一日韩二姑娘一直陪在六妹身边,几个丫鬟也始终没有离开左右,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穆五爷也在堂中坐着,小女儿这两日高烧反复,退了又起,精神也大不如前,心中也有些担忧。 “过几日初一万寿禅寺有法会,我正想给诠哥儿求个平安符回来,不如到时带着六姑娘同去,顺道也替她祈福”,吴氏莫名其妙说了这样的话。 不过屋内的都是聪明人,一下子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这是怕六姑娘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所以想带她去看看吧。 穆五爷拂袖站起,“有劳大嫂了,我这些时日一直不得空,还请大嫂多多费心。” “五弟说的哪里话,你们爷们都有正事要做,我也无非是管些柴米油盐的小事而已。” “而且两个孩子都很懂事,我喜欢还来不及,怎么能叫劳烦呢。” 吴氏因着偶尔的关系本就高看穆识月一眼,加之她年纪虽小却知礼明事,心中还多了分喜欢。 穆识月没想到自己这次竟病了好几日都没有起色,白日里还好些,一到晚上就噩梦连连。 各色的汤药喝进去也都没有缓解,整日里浑浑噩噩,醒又复睡的。 穆辰崎也不敢跟着穆宸骁出去了,见天的守在她那里,还是最后穆五爷看不下去将他赶出去的。 如今穆识月年龄渐大,他的病症也已经好了,再像从前那样腻在一处终归不妥。 穆辰崎还因此落寞了两日,原以为自己痊愈是好事,没想到因这个反而要疏远妹妹了。 不过也知道这本就是应该遵守的礼数,纵使不愿也不得不照做。 穆识月就这样病了四五日后才有所好转,这里才能下地出去透透风,那里就有陈氏身边的丫鬟过来传话,将明日初一去寺庙进香的话和她说了一通。 穆识月刚有些精神,在屋里关这几日早就腻了,听说可以出去逛逛很是高兴。 第二日一早,丫鬟还没起床她就先醒了,听着窗外鸟儿悦耳的鸣叫声,虽然身上还是有些疲乏,还是觉得心情格外的好。 陈氏今日带穆识月去的是西关外二里长河北岸的大真觉寺,此寺虽是年代不久,却因寺内的金刚座宝塔而闻名。 南晋历代皇帝信奉佛教,是以南晋境内多佛寺,而尤以京城周围最盛,而穆识月即便在京城生活过六年,出府却没有那么便利,这座大真觉寺她倒是真的没有去过。 陈氏对这些礼佛之事向来没有多大的兴致,所以此番并未同行,穆知晚的儿子前一日贪凉喝了些冰过的饮子怀了肚子,所以她也没有来。 这一行只有吴氏和穆识月两人,因繁就简同乘了一辆马车,一路上穆识月安分守己的没敢掀帘子去看外边的景致,听吴氏讲些京城的风土人情。 因离得不远,所以也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大真觉寺。 吴氏是最虔诚的信徒,马车刚到山门处她就下马徒步,穆识月紧随其后。 郭外春犹在,花边坐落晖,柳深莺细细,桑密凭飞飞。 这是世人咏诵大真觉寺的诗句,穆识月此刻身临其境,倒是真的感受到了诗句中的莺飞蝶舞、花木浓稠。 虽事初一法会,但因为世人更喜欢那些僧众甚多的大寺庙,像大真觉寺这样地处偏僻,名气又不够响亮的寺庙倒是没有那么多的香客。 只是抱有相同想法的不止她们一家,这不,还未踏进寺院,就碰见了熟人。 这来人穆识月还知道一些,只是并不喜欢,因为来的是闵家的人。 就是前世参奏穆六爷,后引出了通敌之罪的那个闵家。 两辆华丽的马车俱都挂着纱幔银铃,随风飘舞还有清脆的叮当声。 闵家执掌军权多年,如今边关有三分之一的兵权都在闵家手下,就连圣上都对闵家忌惮一二,也难怪能如此张扬。 今日来的正是闵家长房的正室夫人,也就是如今五军都督府掌权人闵文良的夫人,还有闵家三房夫人。 身后还跟着两个模样俏丽的小姑娘,看年岁比穆识月年长一些。 两相见面,少不得叙了一番闲话,穆识月在吴氏的引荐下和两位闵夫人分别见了礼。 两个小姑娘一个唤作闵方雯,是闵家长房的庶女,一个唤作闵方琪,是三房的嫡次女。 看着两个打扮得娇花一般的小姑娘,穆识月下意识想到一种可能,眼前这几位不会是来给这两个姑娘相看婆家的吧。 第二百九十二章 鄙夷 吴氏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和她们聊了一会儿后并没有提议同行,找了个借口就分别走了两个不同的方向。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闵家是六皇子的穆家,这两年为了六皇子没少拉拢穆大老爷,都被他以各种理由回避了,所以吴氏也不愿和她们过多接触。 绕过山门处矗立的华表、石狮,带着穆识月一路进了寺内。 清幽的院落,遍布草木香的空气,无一不愉悦着穆识月的身心。 用心打量,塔身上的檐椽、瓦当、滴水、斗拱等都做成仿木石雕形式,彰显出一种古香古色的意蕴与风格,竟一点看不出来新建的痕迹。 据说这大真觉寺从太祖皇帝时就筹划修建,只是修了一半不知什么原因就被搁置了,直道先皇出游偶倒此处,见了这秀丽山景和并没有修建完毕的寺院,心觉“善果未完,必欲新之”,这才重新修建起来。 吴氏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和她们聊了一会儿后并没有提议同行,找了个借口就分别走了两个不同的方向。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闵家是六皇子的穆家,这两年为了六皇子没少拉拢穆大老爷,都被他以各种理由回避了,所以吴氏也不愿和她们过多接触。 绕过山门处矗立的华表、石狮,带着穆识月一路进了寺内。 清幽的院落,遍布草木香的空气,无一不愉悦着穆识月的身心。 用心打量,塔身上的檐椽、瓦当、滴水、斗拱等都做成仿木石雕形式,彰显出一种古香古色的意蕴与风格,竟一点看不出来新建的痕迹。 据说这大真觉寺从太祖皇帝时就筹划修建,只是修了一半不知什么原因就被搁置了,直道先皇出游偶倒此处,见了这秀丽山景和并没有修建完毕的寺院,心觉“善果未完,必欲新之”,这才重新建了起来。 吴氏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和她们聊了一会儿后并没有提议同行,找了个借口就分别走了两个不同的方向。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闵家是六皇子的穆家,这两年为了六皇子没少拉拢穆大老爷,都被他以各种理由回避了,所以吴氏也不愿和她们过多接触。 绕过山门处矗立的华表、石狮,带着穆识月一路进了寺内。 清幽的院落,遍布草木香的空气,无一不愉悦着穆识月的身心。 用心打量,塔身上的檐椽、瓦当、滴水、斗拱等都做成仿木石雕形式,彰显出一种古香古色的意蕴与风格,竟一点看不出来新建的痕迹。 据说这大真觉寺从太祖皇帝时就筹划修建,只是修了一半不知什么原因就被搁置了,直道先皇出游偶倒此处,见了这秀丽山景和并没有修建完毕的寺院,心觉“善果未完,必欲新之”,这才重新建了起来。 吴氏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和她们聊了一会儿后并没有提议同行,找了个借口就分别走了两个不同的方向。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闵家是六皇子的穆家,这两年为了六皇子没少拉拢穆大老爷,都被他以各种理由回避了,所以吴氏也不愿和她们过多接触。 绕过山门处矗立的华表、石狮,带着穆识月一路进了寺内。 清幽的院落,遍布草木香的空气,无一不愉悦着穆识月的身心。 用心打量,塔身上的檐椽、瓦当、滴水、斗拱等都做成仿木石雕形式,彰显出一种古香古色的意蕴与风格,竟一点看不出来新建的痕迹。 据说这大真觉寺从太祖皇帝时就筹划修建,只是修了一半不知什么原因就被搁置了,直道先皇出游偶倒此处,见了这秀丽山景和并没有修建完毕的寺院,心觉“善果未完,必欲新之”,这才重新建了起来。 吴氏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和她们聊了一会儿后并没有提议同行,找了个借口就分别走了两个不同的方向。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闵家是六皇子的穆家,这两年为了六皇子没少拉拢穆大老爷,都被他以各种理由回避了,所以吴氏也不愿和她们过多接触。 绕过山门处矗立的华表、石狮,带着穆识月一路进了寺内。 清幽的院落,遍布草木香的空气,无一不愉悦着穆识月的身心。 用心打量,塔身上的檐椽、瓦当、滴水、斗拱等都做成仿木石雕形式,彰显出一种古香古色的意蕴与风格,竟一点看不出来新建的痕迹。 据说这大真觉寺从太祖皇帝时就筹划修建,只是修了一半不知什么原因就被搁置了,直道先皇出游偶倒此处,见了这秀丽山景和并没有修建完毕的寺院,心觉“善果未完,必欲新之”,这才重新建了起来。 吴氏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和她们聊了一会儿后并没有提议同行,找了个借口就分别走了两个不同的方向。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闵家是六皇子的穆家,这两年为了六皇子没少拉拢穆大老爷,都被他以各种理由回避了,所以吴氏也不愿和她们过多接触。 绕过山门处矗立的华表、石狮,带着穆识月一路进了寺内。 清幽的院落,遍布草木香的空气,无一不愉悦着穆识月的身心。 用心打量,塔身上的檐椽、瓦当、滴水、斗拱等都做成仿木石雕形式,彰显出一种古香古色的意蕴与风格,竟一点看不出来新建的痕迹。 据说这大真觉寺从太祖皇帝时就筹划修建,只是修了一半不知什么原因就被搁置了,直道先皇出游偶倒此处,见了这秀丽山景和并没有修建完毕的寺院,心觉“善果未完,必欲新之”,这才重新建了起来。 吴氏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和她们聊了一会儿后并没有提议同行,找了个借口就分别走了两个不同的方向。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闵家是六皇子的穆家,这两年为了六皇子没少拉拢穆大老爷,都被他以各种理由回避了,所以吴氏也不愿和她们过多接触。 绕过山门处矗立的华表、石狮,带着穆识月一路进了寺内。 第二百九十三章 误认 穆识月最先做的就是去看那座闻名遐迩的金刚宝座,汉白玉建造的四壁周身布满雕刻,十三层高塔居中,另有十一层塔分列四方。 中塔的正南有一座两层檐的琉璃罩亭,阶梯的出口就在里面,罩亭顶上有一蟠龙藻井,塔座正门上有“敕建金刚宝座塔“的匾额。 沿着中间的穿堂再往内走就是五佛殿及后照殿,因此刻正是法会之时,这里除了三三两两的僧人外并没有多少香客,倒显得格外清静。 几座佛殿穆识月分别进去祭拜了一番,一路行来,终于是将心中激荡放下,再看那宝相庄严的诸尊佛像,便觉心绪平和,就是连日惯常的疲乏都去了泰半。 到了这里就已经是寺院的最里处,往前再无出路,她们并没有走刚刚行来的穿堂,而是沿着右侧廊庑配殿边行边看。 主仆几人刚转过一座廊柱,就险些和对面绕过来的人撞上。 穆识月连忙收住脚步后退,对方比她还要快速的闪身到一旁。 还未来得及道歉,对面那人就连连后退三步,站在了更远的地方。 穆识月诧异的望去,对面之人青衣白裳,腰束金丝襕边玉带,容貌俊毅,一双凤眸风波潋滟,只是此刻却是目含冷冽的望着自己。 穆识月心中一凛,这人自己从未见过,何以对自己如此怒目而视? 不过京城多是非,无论如何还是躲远些比较好。 这样想着,穆识月就欠身施礼,淡淡的说了句抱歉,绕过那人就想离开。 却不料脚步未动,一道沁凉的声音传来:“姑娘跟踪在下许久,怎的真见了面,话都不说一句就要离开吗?” 穆识月一怔,这人的话好生奇怪。 “公子莫不是误会了?小女子只是闲逛至此,何来跟踪一说。” 对面男子轻嗤一声,“姑娘敢做竟不敢承认么。” 话毕手中折扇轻敲手心,一脸审视之色将穆识月从头看到脚。 “闵姑娘也是大家出身,定是自幼熟读了女戒女则,怎就如此这般不知进退”,男子的话越说越难听。 到这里,穆识月才明白原来自己是被误做了他人,而被误认的可能就是刚刚见过的两位闵姑娘之一。 虽然对闵家人印象不好,但一个男子对个小姑娘说话这般不留情面,倒可以看出也绝非是什么有风仪之人。 自己却无辜受气,心里到底有些咽不下。 “想来公子也是熟读过四书五经的,怎就如此这般不懂礼数。” 对面的人没想到她还能反驳,“小姑娘恁的牙尖嘴利,难怪我妹妹在你这里不曾讨到一点好处,口舌之利。” 穆识月仿佛能听见他从鼻孔里哼出的气息,满脸的鄙夷之色尽显。 本来的好心情都被这人破坏掉,不由有些怒上心头。 “小女子不知公子所说的闵姑娘是哪位,公子不辩明身份,张口就是一通数落,却也不是什么有风度之人。” 穆识月不想在和这无礼之人继续纠缠,只得阐明身份,以求尽快离开。 对面的人先是一愣,冷冽的脸立即变成疑惑。 “你不是闵文琪?” 原来是她。 “公子认错人了,如此小女子可以告辞了吧。” 对面人一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似是煮熟了的虾子一般,闻言后退半步将面前的路让开。 但随即又伸出手臂拦到前边,穆识月抬头。 “在下唐突,误认了姑娘,在这里先给姑娘赔个不是”,说着还深鞠了一躬。 他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脸色恢复的也快。 穆识月看了看他没再说话,侧身从旁边就要绕过去。 谁知他却不依不饶的快速后退两步又挡在前面,“姑娘不说话是不愿原谅在下吗?” 跟在穆识月身后的絮儿一下子就挡在了前面,“你这公子好生无礼,先是拦着我们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现在又不让我们离开,真当这寺庙是你家不成?” 对面那人想了想,慢慢放下阻拦的手,“敢问姑娘高姓大名,日后在下定备了厚礼到贵府赔罪。” 在穆识月临走之前听他说了这句话,只是她没有理会,能和闵文琪扯上关系的,自己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只是有些事不是她不想招惹就能躲得开的,穆识月被人拦住说话这一幕偏巧就落在了不远处殿门后隐藏的一双眼睛上。 穆识月很快就将刚刚那一小插曲给忘记了,继续领着丫鬟们往前走。 前大殿处的法会还未结束,平缓无波的禅音佛语传遍了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迎面再次遇见了闵家姐妹,穆识月遥遥一拜准备离去,她们却朝她这里走来。 “穆六姑娘初到京城,恐怕很多地方都不熟悉,这大真觉寺我们姐妹倒是常来,不如我们带姑娘逛逛吧”,闵方雯淡淡的招呼她。 “我就是随便走走,待一会儿法会结束便会寻了大伯母回转,就不劳二位姐姐费心了。” 闵方雯还没有说话,一直没有做声的闵方琪一个人小声嘀咕,“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不过是仗着穆尚书的光,还敢给我们甩脸子看,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她的声音并不大,只是如今几人正面对面站着,离得很近,是以她的话在场众人全都听到了。 穆识月心道怕什么来什么,更不愿意和她们凑在一起,就假装没有听见。 “二位姐姐博古通今,识月自凤阳而来对京中礼仪多有不晓,还是不跟着姐姐们捣乱了。” 本就是不想惹麻烦,闵方琪却只当她好欺负。 “即是礼仪不晓就不要出来,免得给穆家的脸上抹黑,不知道的还只当穆家的女儿都是如此不识抬举,我大伯父好歹是五军都督府的大都督,我四姐肯和你说话都是瞧得起你,没想到你的架子这样大,竟是请也请不得的。” 穆识月将要离开的步子一顿,转头看向闵芳雯,对方也只是温婉的笑望着她,完全没有阻止闵方琪说话的意思。 不过是一个庶女,也能得闵家三房嫡女这样捧着,看来这闵芳雯在闵家也是个得宠的,今日这是踢到铁板上了吗? 第二百九十四章 再见 话说穆识月在大真觉寺遇见了闵家两位姑娘,本以为打个招呼就可以过去,不料姐妹二人却强行要她同游,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招惹上了这姐妹二人。 穆识月心道总不会是因为自己身份低微就可以来为难自己吧,随即又否定了,自己没有招惹她们,即便身份低微又和她们有什么干系,远着自己就是了。 如若不是这种情况,那就是自己哪里招惹上这二位了。 一下子想到刚才拦着自己那位公子提到的闵芳雯,细细打量闵芳雯虽然不再说话,但眉目间的倨傲和疏离之色却掩盖不住。 在山门处初遇的时候她好像并没有这样,穆识月觉得自己应该是无辜躺枪了,说不得就是那位公子拉了自己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被她们看到,误会了自己和那公子有什么。 想通这一点,穆识月本来好转的心情又一次跌落,虽说身份不及她们尊贵,但好歹也是穆家的女儿,一身的风骨还是有的。 收敛刚刚的隐忍之色,穆识月一张小脸立即端正起来。 “识月不知在何处得罪了二位姐姐,我虽出身不及二位,但祖父祖母也未曾教导我要妄自菲薄,实在不知因何惹了二位,主动过来数落我。若是识月真有不当之处还请明示,我自会向二位道歉。” 穆识月这番话说得正义凛然,丝毫不见初始那一副小女儿样子。 对面两人没想到她会转变这样快,原只道是个小姑娘,言词上震慑两句必定会服软,如今却是低估了她。 这话怎么接,总不能说她和鲁国公府嫡长孙说话引得她们嫉恨,才故意来找她晦气的吧。 闵芳琪一时不知如何答对,转头去看闵芳雯,刚刚她说话时二姐可没有阻拦,定然也是认同她针对穆识月的。 闵芳雯却没有看她,一双眼睛盯着穆识月看了又看,忽而就笑了起来。 “穆六姑娘严重了,我四妹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莫要当真。” ”识月当然不会当真,不然真的辱没了穆家的名声,回去少不得要被罚抄女则女戒的。祖母时常教导识月祸从口出,识月也是一直以此为戒,所以也并没有觉察自己有何不妥,还好只是个玩笑。” 穆识月脸上挂着最得体的笑容,说出的话却没有那么客气。 有些人就是这样,你越是抬举她,她就越得寸进尺。 今日她也是被气到了,所以说话就没有那么好听,暗暗讽刺闵芳琪胡乱说话。 闵芳雯一贯温婉的脸上有了丝丝龟裂,强忍着没有爆发出来。 旁边的闵芳琪也是紧咬着牙根没有发作,被人这样就挨枪带棍的说自己有一张惹祸的嘴谁也受不住,何况一贯高高在上的闵家姑娘。 “穆六姑娘倒是一贯的守规矩,身在京城还时时不忘穆老夫人教导,当真是个好孙女,倒是叫夏某汗颜了。” 穆识月正暗中观察对面两人不悦的神色,就有一道声音突兀的插.入进来。 话说穆识月在大真觉寺遇见了闵家两位姑娘,本以为打个招呼就可以过去,不料姐妹二人却强行要她同游,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招惹上了这姐妹二人。 穆识月心道总不会是因为自己身份低微就可以来为难自己吧,随即又否定了,自己没有招惹她们,即便身份低微又和她们有什么干系,远着自己就是了。 如若不是这种情况,那就是自己哪里招惹上这二位了。 一下子想到刚才拦着自己那位公子提到的闵芳雯,细细打量闵芳雯虽然不再说话,但眉目间的倨傲和疏离之色却掩盖不住。 在山门处初遇的时候她好像并没有这样,穆识月觉得自己应该是无辜躺枪了,说不得就是那位公子拉了自己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被她们看到,误会了自己和那公子有什么。 想通这一点,穆识月本来好转的心情又一次跌落,虽说身份不及她们尊贵,但好歹也是穆家的女儿,一身的风骨还是有的。 收敛刚刚的隐忍之色,穆识月一张小脸立即端正起来。 “识月不知在何处得罪了二位姐姐,我虽出身不及二位,但祖父祖母也未曾教导我要妄自菲薄,实在不知因何惹了二位,主动过来数落我。若是识月真有不当之处还请明示,我自会向二位道歉。” 穆识月这番话说得正义凛然,丝毫不见初始那一副小女儿样子。 对面两人没想到她会转变这样快,原只道是个小姑娘,言词上震慑两句必定会服软,如今却是低估了她。 这话怎么接,总不能说她和鲁国公府嫡长孙说话引得她们嫉恨,才故意来找她晦气的吧。 闵芳琪一时不知如何答对,转头去看闵芳雯,刚刚她说话时二姐可没有阻拦,定然也是认同她针对穆识月的。 闵芳雯却没有看她,一双眼睛盯着穆识月看了又看,忽而就笑了起来。 “穆六姑娘严重了,我四妹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莫要当真。” ”识月当然不会当真,不然真的辱没了穆家的名声,回去少不得要被罚抄女则女戒的。祖母时常教导识月祸从口出,识月也是一直以此为戒,所以也并没有觉察自己有何不妥,还好只是个玩笑。” 穆识月脸上挂着最得体的笑容,说出的话却没有那么客气。 有些人就是这样,你越是抬举她,她就越得寸进尺。 今日她也是被气到了,所以说话就没有那么好听,暗暗讽刺闵芳琪胡乱说话。 闵芳雯一贯温婉的脸上有了丝丝龟裂,强忍着没有爆发出来。 旁边的闵芳琪也是紧咬着牙根没有发作,被人这样就挨枪带棍的说自己有一张惹祸的嘴谁也受不住,何况一贯高高在上的闵家姑娘。 “穆六姑娘倒是一贯的守规矩,身在京城还时时不忘穆老夫人教导,当真是个好孙女,倒是叫夏某汗颜了。” 穆识月正暗中观察对面两人不悦的神色,就有一道声音突兀的插.入进来。 第二百九十五章 提点 “夏公子客气了,还未谢过夏公子日前对兄长的照拂”,穆识月语调轻快地说,仿佛曾经受过夏奕的威胁不复存在了一般。 也难怪,如今二人也在一条战线上,又有什么好顾忌的。 “穆六姑娘客气,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他并没有追问这两兄妹此举意欲何为,不知道是早已知晓还是并不想知晓。 复又道:“穆六姑娘今日是来拜佛进香的?何以却在这殿外闲逛?” 穆识月脚步闲散的走在他身后,“今日是陪大伯母过来的,她正在里面听法会,我迟来了一步,就没有进去”。 夏奕脚步突然站定,欲言又止“刚才那两位闵家姑娘……” 穆识月想起那二人心中就有不快,低声道:“入寺之前在山门处碰见的,不过两面之缘罢了”。 夏奕垂眸静默片刻,没再多说什么,有些事情本也无需他来提醒。 大雄宝殿的侧面有一道两丈高的墙壁,就在墙壁上有两扇对开的角门,门上青铜兽首衔环,只是上了锁。 夏奕走到门前,四外望了望,见没有人看过来,抬起双臂轻轻一推,两扇门就缓缓打开。 穆识月不解的看了看他。 “这锁是糊弄人的,常来的香客都知道”,夏奕促狭的笑着,然后当先走了进去。 穆识月略一思忖就跟了进去,原来两扇门后是一座约有两亩地的小园子。 园子里遍植桃树,如今花期早过,树梢上一个个青涩的果子垂在那里,也并非什么好景色,但在这寺庙之内倒是难得的清幽之地。 “这里的果子分外香甜,以前我常常摘来吃,不过你来的不是时候,怕是吃不到了”,夏奕顺手捏起一截桃枝随意晃了晃。 穆识月环顾了四周后并没有往园子里深入,带着几个丫鬟站在门扇处并没有接话。 夏奕握着桃枝的手轻轻一松,那桃枝便一下子甩回了原来的位置,拍了拍手上看不见的灰尘转身,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小琢在后边拉了穆识月衣襟下摆,她可是没忘那险些取了她和姑娘性命的黑衣人和夏公子也有关系。 她的小动作没有躲过夏奕的眼睛,嗤笑一声道:“在下要是有害姑娘之心,恐怕姑娘早就没有机会站在这里和夏某说话了。” 穆识月深以为然,給小琢递了个安抚的眼神,毫无芥蒂跟着他往桃林深处走。 她在同龄人中算是身量最高的,就连穆卿临如今都是比她不得,可是此时跟在夏奕身后,看着他投射在自己身上高高的影子还是有一丝压抑,下意识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桃林深处竟意外的有一处石桌石椅,上边竟然还摆着一套茶具和青泥丝小炉,炉内尚有燃烧殆尽的炭火,就连茶具也是连着三只杯子都是用过的,还有一只茶夹搭在茶壶上。 摆明了刚刚有三人在此饮茶,只是因为别的原因匆忙离去没有收拾起来。 穆识月疑惑的望向夏奕,对方却像是没有看见一般,顺手一拂,那满盘的茶具小炉就尽数归附土地了。 “请坐”,夏奕笑吟吟的望着她,没有一丝尴尬之色。 穆识月好奇,看见茶盏那一刻还以为他曾在此待客,想来是自己猜错了吧。 也对,这寺庙内人来人往的,又不能只有他夏奕一人知道这个园子 “无妨”,穆识月看了眼尤有水渍的青石桌面,“我站着就好”。 夏奕挑眉,知道这是嫌弃了,心中暗斥那几人过分,用完了茶连收都不收一下。 这样想着,他也觉得嫌弃起来,索性解下腰间缠着的鞭子搁置石桌之上,松缓了玉带,身姿俊朗的站在穆识月对面。 “详情不如偶遇,本来还想请穆六姑娘喝茶,如今看来这茶是喝不成了。” “夏公子客气了,即便是请客也要我这个欠了您好几个人情的人来请。” 夏奕闻言侧身看过去,须臾点了点头,“嗯,言之有理,那我就不和穆六姑娘客套了。” 穆识月额头有黑线滑过,她这才是客气好不好,怎么就被当真了。 跟在身后的玲珑突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随即一张俏丽的小脸就染上了红云。 见大家都望向自己,一下子慌了,连忙屈膝行礼,“是奴婢失仪,请姑娘责罚。” 大家心中都知道她是被夏奕那句不客气的话逗笑的,但此刻是绝对不能说的,只能找各种借口帮她敷衍。 夏奕像是无事人一样看着热闹,好像刚才那话根本就不是他说的。 穆识月扯了扯唇角示意玲珑先出去,“让夏公子见笑了”。 “年余未见,穆六姑娘和在下倒是生分许多”,夏奕突然感慨。 然后不等穆识月说些什么,又道:“穆六姑娘和韩家二姑娘的关系很好吧?” 他这话说的很突兀,穆识月猛然抬眼看他。 夏奕却没有看他,低头把.玩着刚从树上摘下来的一个小桃子。 “听说定了王家的亲事,也不知道年底之前能不能喝上喜酒。” 穆识月一颗心被他莫名其妙的两句话搅得不得安宁。 是了,韩家当时丢东西时候她就预料到可能是他做的,三皇子这一年多动作频频,听说连周衡身份被提前曝光都是他的手笔。 这样来看,周衡已经不准备用三皇子来牵制六皇子了,那韩家曾经丢失的东西也该作为打垮三皇子最重要的证据呈现出来。 夏奕这是通过她给韩家提醒吗,穆识月的心一下子沉重起来,虽然知道这是不能避免的事,但难免会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抬眸看着夏奕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心底里再一次对他有些改观,他虽然是七皇子的人,立场不同不得不和韩家反目。 但他也不是那赶尽杀绝的人,这样做至少让韩家不至于举家倾覆。 穆识月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 半晌后,朝着夏奕盈盈一拜:“多谢夏公子”。 几个丫鬟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这两位是在打什么哑谜。 点到即止,她知道他说的什么,他也知道她谢的什么,这就够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喜事 穆识月回到前大殿的时候法会已经结束,吴氏正要着人去寻她。 见她安然回来,连忙上前将自己刚刚求来的符给她带上一个。 这是刚刚她从前大殿出来后特地又找发智禅师求来的,顺便还问了穆识月了的情况。 只是法智禅师一脸讳莫如深的样子,却是什么都没有告诉,只说六姑娘是有大造化的人,叫她不必担心。 穆识月听说是发智禅师写的符,连忙收在自己亲手绣的一只马踏飞燕紫红绒绸荷包内。 二人是在大真觉寺用过斋菜才启程回府的,吃斋的时候穆识月还特地巡视了一圈,并没有看见闵家两位姑娘。 想到原本意气风发的两个小姑娘见了他像是老鼠见了猫,穆识月都不知是该夸他还是该讽刺了。 这次来了大真觉寺后,穆识月可能是心绪放开了,心情一下子就好了,就连胃口都比以前大得多。 大家都道大真觉寺果然灵验,对那里就更多了一份敬仰。 就在穆识月踌躇着如何让韩瑶在年底前把自己嫁出去的时候,又有一道好消息降在了穆府。 穆辰崎竟被钦天监监正林仪收为了入室弟子,一下子成为南晋自开朝以来第一个入了钦天监的外姓人。 穆识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素来知道兄长在玄学一道破有天赋。 在京城这些时日,无论是祖父还是大堂兄和二堂兄,走到哪里都会把他带上,就是为了他能快速的成长。 可谁曾想到他还有这般的造化。 这个林仪穆识月当然知道,他就是林昭仪的父亲,周暻泽的外祖父。 想到周衡在穆府时对兄长的照顾,还有教他失传已久的《新星表》和对玄学的各种讲解,兄长能入林仪的眼必定少不了周暻泽的帮忙。 但无论过程怎么样,她对这种结果简直是不能再满意了。 要知道,兄长的智力一直维持在三四岁的年纪,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十余年,这十余年他缺失的东西又怎么是一朝一夕就能补回来的。 即便是这样,他仍然能得了如今这天大的好事,岂不是上天垂怜。 “菱烟,赋雪堂的所有丫鬟都有赏,絮儿帮我更衣,我要到大伯母那里去,小琢,你去把昨日我做的枣泥山药糕装一匣子,哥哥爱吃那个……”穆识月忙不迭的下了一连串的指令。 看着丫鬟们井然有序的按着她的吩咐行事,她就一个人坐在那里嗤嗤的傻笑。 事在人为,这一切都不是白来的,她们兄妹二人一路跌跌绊绊的,终于让未来更加充满了希望。 穆老太爷是最先知道这件事的,穆辰崎其实早就得了林仪的暗示,是以征求过祖父的意见,得了准许后才答应了林监正。 他这绝对不是在拿乔,完全是尊重祖父才没有擅自做决定,这一点穆辰崎做的很好,穆老太爷也是越来越对这个孙子刮目相看。 穆识月回到前大殿的时候法会已经结束,吴氏正要着人去寻她。 见她安然回来,连忙上前将自己刚刚求来的符给她带上一个。 这是刚刚她从前大殿出来后特地又找发智禅师求来的,顺便还问了穆识月了的情况。 只是法智禅师一脸讳莫如深的样子,却是什么都没有告诉,只说六姑娘是有大造化的人,叫她不必担心。 穆识月听说是发智禅师写的符,连忙收在自己亲手绣的一只马踏飞燕紫红绒绸荷包内。 二人是在大真觉寺用过斋菜才启程回府的,吃斋的时候穆识月还特地巡视了一圈,并没有看见闵家两位姑娘。 想到原本意气风发的两个小姑娘见了他像是老鼠见了猫,穆识月都不知是该夸他还是该讽刺了。 这次来了大真觉寺后,穆识月可能是心绪放开了,心情一下子就好了,就连胃口都比以前大得多。 大家都道大真觉寺果然灵验,对那里就更多了一份敬仰。 就在穆识月踌躇着如何让韩瑶在年底前把自己嫁出去的时候,又有一道好消息降在了穆府。 穆辰崎竟被钦天监监正林仪收为了入室弟子,一下子成为南晋自开朝以来第一个入了钦天监的外姓人。 穆识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素来知道兄长在玄学一道破有天赋。 在京城这些时日,无论是祖父还是大堂兄和二堂兄,走到哪里都会把他带上,就是为了他能快速的成长。 可谁曾想到他还有这般的造化。 这个林仪穆识月当然知道,他就是林昭仪的父亲,周暻泽的外祖父。 想到周衡在穆府时对兄长的照顾,还有教他失传已久的《新星表》和对玄学的各种讲解,兄长能入林仪的眼必定少不了周暻泽的帮忙。 但无论过程怎么样,她对这种结果简直是不能再满意了。 要知道,兄长的智力一直维持在三四岁的年纪,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十余年,这十余年他缺失的东西又怎么是一朝一夕就能补回来的。 即便是这样,他仍然能得了如今这天大的好事,岂不是上天垂怜。 “菱烟,赋雪堂的所有丫鬟都有赏,絮儿帮我更衣,我要到大伯母那里去,小琢,你去把昨日我做的枣泥山药糕装一匣子,哥哥爱吃那个……”穆识月忙不迭的下了一连串的指令。 看着丫鬟们井然有序的按着她的吩咐行事,她就一个人坐在那里嗤嗤的傻笑。 事在人为,这一切都不是白来的,她们兄妹二人一路跌跌绊绊的,终于让未来更加充满了希望。 穆识月回到前大殿的时候法会已经结束,吴氏正要着人去寻她。 见她安然回来,连忙上前将自己刚刚求来的符给她带上一个。 这是刚刚她从前大殿出来后特地又找发智禅师求来的,顺便还问了穆识月了的情况。 只是法智禅师一脸讳莫如深的样子,却是什么都没有告诉,只说六姑娘是有大造化的人,叫她不必担心。 穆识月听说是发智禅师写的符,连忙收在自己亲手绣的一只马踏飞燕紫红绒绸荷包内。 第二百九十七章 道士 穷在闹市无人问,如在深山有远亲,穆识月切切实实的体会到了这句话。 自从穆辰琦被钦天监监正收为入室弟子,并且得到圣上的赞许后,不止是穆辰琦一下子忙碌起来,就连她自己也每日都能收到京城贵女们的邀请,还说是要为远道而来的她接风洗尘。 看着一张张绘制精美的贴子,穆识月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一抹自嘲,来京师半月有余,除了韩瑶为自己接风外再无他人,可如今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接风的贴子倒是突然间雪花片儿一样飞来了。 “不过是些四五品官员宅邸的请帖,六妹妹若是不想去大可找个理由客气的回绝了,倒是这一张……”穆知晚从一大叠的请帖中拿出了一张制式最普通的出来。 “竟然是鲁国公府下的请帖,邀请你去赏牡丹,这倒是奇了。” “怎么了?”穆识月不解,前世鲁国公府的宴会她去过几次,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穆知晚合上贴子放在一边,转过身来看着她道:“你有所不知,鲁国公府甚少办这类赏花宴,即便是办,也多数都是朝堂间的需要,邀请的也都是一些夫人太太们。而这一次,邀请的都是年轻的姑娘和男子,这分明是变相的相亲宴吗。” “更为奇怪的是,鲁国公府现如今只有一个少爷没有定亲,其他的都是成了家的,就连这唯一一位没有定亲的据说也是有了目标的,只是还没预定下来。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办赏花宴?” 穆识月回想了一下前日参加的几次鲁国公府宴会,也的确都是像她当时一样是成了亲的妇人,也就是那时候她才得了鲁国公老夫人的喜爱,最后在曹伯森想要调回京城的时候才厚颜求到她头上。 那时也只道是因为鲁国公府没有未成亲的年轻男女,那今日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不过这都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就是竟然会邀请你一个初来乍到,没有显贵出身的小姑娘。”穆知晚总结着。 “那大姐的意思是这赏花宴我不能去了?” 穆知晚嗔了她一眼:“去,为什么不去,我就是好奇而已。都是勋贵朝臣家的男女,这么好的开眼界的机会为什么不去,也叫京城的人都知晓我穆家还有你这个六姑娘。” 穆识月垂眸想了一瞬也觉得这是开拓人脉的好机会,想要再京城有自己的人情圈子,这样的宴会当然不能错过,不过是自己身份上不够高,可能会面对一些不忿和刁难罢了。 这些小事她都可以应付,索性下了决定这场赏花宴一定要去赴上一赴。 鲁国公府这场赏花宴筹划的很大,是以今年的端午节京城里似乎都冷清了许多,才子佳人们仿佛都在卯着劲的等待着。 吴氏也在受邀之列,鲁国公府也不是那没眼色的,所以陈氏也破例被邀请了。 至于穆家在京城的几个儿郎当然也不会错过,这三位如今可是京城俊杰中的翘楚,一个十七岁便连中三元的状元郎,一个神医清明子唯一的徒弟,还有一个近期大热以十年痴傻的门外汉身份进了钦天监的穆辰琦。 穆识月思来想去也不知怎样能让韩瑶把婚期提前,她一个小姑娘,若是明着说只会被当做胡话,真实情况又不能泄露,这该如何是好。 菱烟几个就守在她身边,闲来无事打打络子,绣绣帕子。 拿着菱烟刚刚绣好的娟帕在把.玩,顺便听她们闲聊。 小琢神采飞扬的讲着她在大厨房看见的一幕。 “同样是一起进大厨房做工的两个丫鬟,一个手脚勤快,一个嘴上勤快。厨娘是个爱慕虚荣的,就喜欢那个嘴上勤快的时常捧着她,所以对她尤为的好,那个手脚勤快的老实巴交的样子也不知道争取,脏活累活都是她干。不过老实人也有忍不了的一天,这不昨天就爆发了,当着满厨房的面就和厨娘还有那个嘴.巴勤快的打了起来,要不是管事的赶来了,还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呢。” “那最后呢,管事的罚了谁?”絮儿咬断手中丝线漫不经心的问着。 “管事的问明了事情经过也不偏颇,一人赏了十板子,然后又拿着那厨娘行事没有规矩的话头把她赶去烧火了,那个嘴巴勤快的直接被打发了。” 菱烟手中动作不停,轻笑道:“所以呀,这做奴仆的还是要认清自己的身份地位,别在主子面前得了好差事就觉得自己有脸面了,然后行那本不是自己的权利。” 玲珑看看菱烟绣的帕子,时不时的点出菱烟哪里绣的不好,哪里还需要加两针。 她自小在家里就时常绣这些东西来换钱,自然比菱烟她们这些半路出家的要好的多 “她们要都是安分守己的人,也就不会有这一出了。” 自从两年前跟了穆识月后玲珑学什么都快,就连性子也越来越开朗,如今和几个丫鬟调笑起来也丝毫不见当年的怯懦。 “若说这同人也未必同命,我年岁还小的时候村子里有一个大婶,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从小这女娃就是劳苦的命,家里的活计都是她在做,可是有了好吃的用的就都会让给那个男娃。” “后来那女孩大了,长得也很水灵,来家里求亲的人慢慢就多起来。她们的爹娘见自家女儿这般模样,就开始琢磨着找个能出多些聘礼的人家,这样就可以把儿子娶媳妇的钱赚出来。” 这种靠着女儿出嫁的银钱来填补儿子的事情几个丫鬟早就都听说过,穆识月却是第一次听说,大户人家里,女儿家都是娇客,哪里会有这一种,是以也竖起耳朵去听。 “隔壁村有个小伙子就瞧中了那家的大丫,可是因为家里拿不出那么多钱来,请媒婆过去的时候就被拒绝了。小伙子家也是个憨直的,这一次没成就放弃了,此事被他们同村的另一人知晓了,他也是早就瞧中了那个大丫,只是他家里的条件比那个小伙子还不如。” 第二百九十七章 鲁国公府 “但他是个鬼灵的,知道自己的条件入不了大丫家的眼,索性也没上赶着去自讨没趣,暗地里找了个道士来,私下里捅了几钱银子,那道士路过我们村子的时候就在那大丫家门前徘徊了好多次,然后连连叹息的不肯离去。” “就有那好奇的村民就上前询问,道士一本正经的说这家主人遭了灾业,两年内遇红见白,只是这白的还不一定是哪家。村民听了这话都骇的很,俱都围着那道士想要听个真切,大丫的母亲在屋内听到了这些就急哄哄的冲出来,说那道士危言耸听,想要害她家,道士见状什么也不说的就走了。” “但是他说的话早就被不少的村民听到,就有觉得这家人晦气的早早离去。你们也知道,乡村野里最不缺的就是长舌之人,慢慢的这事就传遍了附近的村镇,到她家打探姑娘情况的人越来越少,就连曾经提亲过的几家也都没有了音信。” “那家的男人回来知道这事后,原本也和他家婆娘是一样的想法,只是后来见真的没人再来提亲也就开始害怕了,私下里去寻那道士,最后终于在隔壁的镇子里把他寻到了。男人就问道士可有破解之法,道士讳莫如深的答说有,只要请他过去做法,然后给他指一条明路。” “道士被请去做了一番法事后,就指点他家说:东寻三十里,见河驻足,掬一瓢水饮下,再西行三百步有座废庙,进庙后换一身大红色衣裳出来。再到刚才饮水处同饮一瓢后回来,此事就解了。” “那家人虽觉得这个破解方法有些奇怪,但为了自家姑娘能嫁出去,也不得不按着那道士的话去做。却不知,道士早就和那个请他来的男子串通好了。待到女家照做那一日,那青年就守在破庙里,装作不经意撞见一般,把在里边换衣服的大丫瞧了个正着,大丫惊叫引起了跟来看热闹的村民注意,一下子大丫被人瞧了身子就被他们知晓了。” “女娃家再去寻那道士,道士就说这就是女娃该着的缘分,若不是这个青年,那他家女娃这遇红见白的厄运也破不了,在这情况下那家人也就只能勉强把自己闺女嫁给了那个青年。” 玲珑语速轻快的把这事讲了一遍,余下的几人都听傻了,没想到在乡下那些小地方也有这种奇闻异事。 “这青年算计了人家,就不怕最后被发现了拿他问罪吗?”小琢一脸不可置信的说。 “问什么罪,自家姑娘的身子都叫人家看去了,就算把他打死了那大丫的清誉也找不回来,还不如就这样认下。要不怎么说同人不同命,同样两个没钱娶媳妇的人,一个性子耿直讨不到自己喜欢的女子,一个花花肠子多却把那娇人娶回了家。” 几人听后俱都唏嘘不已,感慨那第二个男子鬼主意多却是拿着姑娘的闺誉做赌注,还真叫他撞大运赌赢了。 穆识月却没有听她们继续讨论,玲珑这话提醒了她,她有主意能让韩瑶在年底前出嫁了。 鲁国公府赏花宴那日,穆识月早早的就起来了,她没有选过于华丽的衣衫,虽然想和诸家闺女多接触,但也不能太显眼。 是以只选了一袭暗金纹莲花褙子,里边衬了一条葱绿色杭绢月华裙,红珊瑚的整套头面也只戴了小钗和分心两样,在后边斜斜的坠了一朵粉紫色绢花,手腕上戴的是红石榴手串。 整个人看起来中规中矩,但细看下才会发现身上的衣料和首饰都是那种低调的典雅。 这样装扮的好处在于,别人不会觉得她张扬,也不会觉得她穿的寒酸而轻视她。 身份本就没人高贵,也只能从这些细节处努力抬高身价了。 吴氏看到她这身装扮时都是连声的称赞,没想到小小年纪就深谙此道。 鲁国公府赏花宴到场的贵人一定不少,穆府三位女主子只乘了一辆马车,免得到时候都堵在胡同里。 马车周围是穆家三位大好儿郎,走出去都是交口称赞的佳胥人选,一路上没少受到路边百姓的指指点点,三人却丝毫没有被影响,俱都凤仪出众的骑在马上。 果不出所料,一到鲁国公府所在的街道,沿路的马车都排了半里多长,有那爱炫耀的人家甚至每个主子一辆车,也因此把这一条街都给堵住了。 穆家虽不是什么勋贵之家,但在当朝人的眼里简直是世家楷模,所以收们小厮一件穆家的马车来了连忙越众而出从侧面迎了过去。 有那不认识的就问这是谁家的马车,也不见世勋的标志,怎么就让鲁国公府的人如此重视。 当知道是穆家人后也都不再多说什么,如今的穆家和昔年穆老太爷掌家的时候也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再也没有人敢小瞧了去。 鲁国公府东西两路宅子,全都是七进的大宅子,在这西阳街占据了极大地界。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鲁国公府门前一射之地,前边只有两辆马车,后边却是车水马龙。 穆识月第一次体验到家族带来的荣光,要知道,前一世的此时穆家已经遭贬。 在迎门仆妇的带领下几人前往赏花之地,鲁国公府西宅的翠微亭。 一路行来整个府里虽然井然有序,却没有一般人家的轻松愉悦,总觉得行路的丫鬟身上完全没有符合赏花宴的喜庆之色。 穆识月暗暗好奇,这赏花宴是鲁国公府主动提出来的,请帖也广发出去,为何今日又是这般做派。 暗暗使了眼色给絮儿想让她打听一下,但随即又阻止了。 今日是跟着两位伯母来的,做什么也轮不到她来出头,况且她的身份在这样的场合里还是有些尴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整个翠微亭都用绡纱幔子围了四周的头顶,随着清风慢慢飘荡,在配上满园子姿色各异的鲜花,还有亭中穿梭的各家身着漂亮衣衫的贵女们,看起来竟然煞是迤逦,让人不自觉的就像如临仙境。 穆识月再次奇怪,装扮的这样好,阖府上下的仆人丫鬟又为什么做出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第二百九十九章 眉来眼去 草长莺飞,蜂游蝶舞,正是一年的好春.光,鲁国公夫人仪态端方的坐在亭子里边早就置好的方榻之上,面前是一方长条案几,四外皆是相同陈设,案几上瓜果梨桃四季水果应有尽有,由此亦可见鲁国公府的豪奢。 前任鲁国公乃是已逝太后娘娘的族兄,算起来圣上和如今的鲁国公还是表兄弟,而在圣上登基初始,也有不少人对他的才能有所怀疑,也曾多得过鲁国公不少辅佐,是以鲁国公在圣上的眼中也占了一席之地,难怪鲁国公府能有如今这般的体面。 穆识月有些好奇最爱热闹的鲁国公老夫人今日竟没有出来,按理说这些晚辈们来了多是要拜见一下的,只不知道今日究竟为何却不见穆老夫人。 吴氏把陈氏和穆识月引荐给卢国公夫人,鲁国公夫人及其给面子的拉着她的手好一顿夸赞。 “都说凤阳穆家出才子,我看这佳人也不差,单单不说在咱们京城早有盛名的你家大姑娘和二姑娘,就是这一个六姑娘瞧着也是个伶俐可人的,你们穆家这风水真真是养人啊,莫不是要把我们嫉妒死吗。” 吴氏呵呵笑着,眼睛里也是各种的满意,“国公夫人谬赞了,谁家的女儿不是好的,不说别的,就是贵府的几个哥儿和姐儿不也是京城里数得上号的聪慧懂事。要我说啊,是咱们本朝的风水养人才是。” 鲁国公府除了四姑娘苏云柯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其他儿女的名气都只是一般,但吴氏却偏偏没有将苏云柯单独拿出来说,这就是她的聪慧之处。 连穆识月都看出今日鲁国公府的异常之处,她一个在京城摸爬滚打多年的当家夫人又怎么会看不出来,而能让鲁国公府的赏花宴上笼罩愁云的人很有可能就是苏云柯。 毕竟她可是有心疾在身的,虽然这事很多人都不知道,吴氏掌家多年焉能不晓得,所以她一定是避开苏云柯不谈的,就是怕一个不慎撞倒人家伤口上。 穆识月见吴氏如此更是小心谨慎,虽然心中对这位京城第一的才女充满了好奇,但还是按捺下自己的好奇心不再提起。 说了一会儿话,就有鲁国公府的姑娘来要请穆识月出去和已经到了的世家姑娘们一起玩耍,穆识月欣欣然的跟着去了。 转过十余步的回廊后,眼前霍然开朗,原来此处就是今日赏花之地,开阔的庭院里林林总总摆卖了各式牡丹,百花竟放,让人有种目不暇接的炫目之感。 “听闻穆六姑娘是从凤阳来的,我从书里看到贵地比咱们这里春夏之季要长很多,想必就是花开的都比这里艳丽,心中很是向往呢。”苏家三姑娘苏云紫引领着穆识月往那百花盛开之地走,闲聊间尽是亲切之意。 穆识月对这位苏三姑娘是有些记忆的,前世来鲁国公府的时候也曾见过几面,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今日她也不过是仗着大伯父和祖父的威名才能得此厚待吧,要知道前世她虽也是穆家六姑娘,但毕竟那时穆家的地位和今日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倒是没有书中写的那么夸张,冬季的冷也是毫不含糊的,只怕姑娘去了就会后悔古人欺你了。”穆识月自然不会因为自己前世在这里曾被薄待过而刻意回避和苏家人探话,笑着和苏云紫开玩笑。 庭院里早有不少姑娘小姐在一处谈笑,穆识月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倒是韩瑶一眼就看见了她,离得远远的就和她招手。 穆识月刚想走过去眼前就有一道倩影挡住了她,正是那一日在大真觉寺见过的闵芳琪,正眼带鄙夷的看着她,虽早就预料到会在这里碰见,但也不会知道这才一见面对方就横眉冷目的,还真是狂妄的不把规矩礼法放在眼里。 “穆六姑娘今日打扮的倒是俏丽,不过就这样明目张胆的到鲁国公府上炫耀是不是有些不地道?”闵芳琪一脸兴致盎然的看热闹相。 穆识月被她说的云里雾里,自己来鲁国公府做客,何时就成了炫耀。 “苏三姑娘莫要当着小姑娘一副无害的样子,我可是亲眼见过她和夏奕夏公子眉来眼去的样子,也不知道你那四妹妹听说了这事还受不受得住。”她一点也不遮掩的睁眼说胡话。 饶是穆识月脾气再好也被她这盆毫无根据的污水栽赃给气到了,但是她活了两世,即便心里再气也不会在面上显露出来,那样只会让自己落了下乘。 所以她听了这话面上的笑容却是更盛,“识月自幼习圣人书长大,家中长辈从小就教导说要谨言慎行,倒是从没有听说过‘眉来眼去’四个字,实在是不懂这作何解释,还请闵姐姐不吝赐教。” 穆识月一番话铿锵有力,姿容也十分得体,丝毫不见谦卑怯懦,倒是叫闵芳琪一下子哽住不知道该说什么。 早在闵芳琪寻她晦气的时候就有好奇的小姑娘凑过来看,闻言都是强忍笑意,姑娘家可不是要谨言慎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闵芳琪就敢用“眉来眼去”这四个字,可见品行不高,却没想到这位穆六姑娘年岁不大,倒是知道揪着人家的痛脚,也不是个简单的。 见闵芳琪半天没有说话,穆识月再次开口:“既然闵姐姐也不知道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那等一会儿见了鲁国公夫人时我去向她请教吧,毕竟在场的夫人都是大家出身,想必还是会有人和识月解释明白的。” 那一日在真觉寺她们姐妹二人就对自己毫不客气,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外说,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要给她难看,那就别怪她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闵芳琪闻言一张脸迅速的胀红,这要是她的话当着那些夫人的面被说出来,以后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一下子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求救似的看向苏云紫。 苏云紫也不忿她在自家的赏花宴上搅和,只好出来打圆场,“闵姑娘不过是和穆六姑娘开给玩笑,还请穆六姑娘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计较她的失言。” 第三百章 楚西哲 穆识月这一次却没有那么好说话,泥人也有三分血性。况且在一众闺秀面前如果就这般任人欺侮,旁人只会当穆家人好磋磨,丢的不止是自己的颜面,还会带累家中长辈。 所以她没有像惯常一样息事宁人,“苏三姑娘抬爱了。识月与闵姑娘不过两面之缘,实是不解闵姑娘为何再三为难与我,不妨今日当着众人的面说个分明,若是识月的错,自然会诚恳的道歉并改正,日后再见也不至于总是针锋相对。” 闵芳琪如何也不会料到这个远道而来的穆家六姑娘是这样难缠个角色,一时间竟不知如何辩解,只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不善的看着穆识月。 “至于夏奕夏公子,曾在我穆家族学附学,还是三皇子引荐圣上传召允准的,识月和他少不得见过几面,如今京城得见难免客套一番,实在当不起闵姐姐所言的‘眉来眼去’。” 穆识月一句句都说在点子上,先是说了闵芳琪处处为难自己,又撇清了她刚刚泼的污水。 夏奕被圣上留在凤阳的事可有不少人都知道,同在一个府邸相见在所难免,千里之外重逢若是连招呼都不打一个才会被人说道薄情寡义。 如此看来,谁是谁非大家心里也就都有个数了。 闵芳琪到底是个旁支庶女,在这种贵女云集的场合身份也算不上高贵,听着旁侧的窃窃私语声和暗地指责的声音再也挂不住脸面狠狠跺着脚后便转身跑掉了。 穆识月不卑不亢的站在那里,完全没有因为自己的锋芒毕露而后悔,穆家在如今的地位上自然不惧任何人,她所做的不过是维护住穆家的颜面罢了。 至于自己的名声她却没有考虑过,别人说她得理不饶人也好,说她逞口舌之力也好,总不能只做那任人拿捏的菟丝花吧。 “许久不见,穆六姑娘还是如此的别树一帜。”一道略显熟识的声音在穆识月身后响起。 穆识月惊讶的转身,就看见一身艳红的安贞郡主就站在不远处,唇角的笑意如春日之骄阳,看向她的眼神更多了一丝欣喜。 恭谨的欠身施礼,“民女请安贞郡主大安。” 四周的贵女们也都纷纷施礼问安,安贞郡主快步上前搀起穆识月,“穆六姑娘切莫行此大礼,你我也算旧相识了,经年不见,穆六姑娘出落的倒是越发明艳动人了。” 在安贞郡主出现的一刻整个花园的风向就都变了,前一瞬刚见识了这位穆六姑娘的辩才和傲气,后一刻人家就和郡主相亲相爱了。 虽说安贞郡主身份尴尬,圣上却从未为难过她,在明面上还格外厚待,自然没有人敢小瞧于她。 穆识月很意外会在这里遇见安贞郡主,不过想到鲁国公府也算是太后娘娘的娘家,安贞郡主得太后抚养长大,和苏家走的近也无可厚非。 安贞郡主毫不客气的拉了穆识月就走,一点机会不给旁的人,穆识月也只能无奈的笑笑,在外人面前安贞郡主也只是个没有心机的小姑娘,这样的做法反而更符合她的风格。 只不知这种亲昵会让别人更看重自己还是远离自己。 安贞郡主看起来对苏家很熟悉,七拐八拐的把她带到了一处厢房,遣了所有服侍的丫鬟只留穆识月一个人说话。 “穆识月,我好歹救过你一命,你来了京城竟然也不说去见我,要不是我让伯祖母帮我下帖子给你,你是不是打算离京之前都不找我了?” 门一关上安贞郡主就率先数落起她的不是了,穆识月一下子被她的熟谂弄得有些错愕。 “我……” “你什么你?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为黄伯伯不喜,所以想远着我不跟我接触?”安贞郡主故意说这话来激她。 穆识月连忙摇头摆手,“安贞郡主切莫如此说我,识月若是那样的人就不会在凤阳的时候和郡主走的近了,不过是寄居在大伯父府上行事多有不便,而且自来了京城各色的事情不断,中间还生过病,所以还没寻到时间去摆放郡主。” 她这话可没有作假,既然来了京城说什么都是要拜访一下安贞郡主的,毕竟如今她在京城的熟人不多,就算念着安贞郡主对自己的救命之恩她也不会如此凉薄。 况且还有一事她想和安贞郡主商议,不过是没有寻到机会罢了。 安贞郡主紧紧盯着穆识月的眼睛,直到她自认眼前的人不是在说好话哄她才展颜一笑。 “我逗你玩儿的,若你是那种势利眼的人当初在凤阳我也就不会救你了,万幸我没有看错人,你不是那等眼眶子浅的小人。” 两人在一起叙了半天的话,穆识月才借着机会把自己想见安贞郡主的另一桩事说出来。 “那个楚西哲我瞧着是个伶俐的,将他留在凤阳到底是埋没了,不知道安贞郡主有没有想过让他进京。” 这件事穆识月想了好久,在听到楚西哲名字的那一刻她就总觉得耳熟,直到某日她终于记起他是哪一个了。 这小子的身份不止韩家外室子那么简单,他还有一重身份,就是当今圣上身边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殷达的外甥。 穆识月不知道殷达的妹妹是怎么成为韩家大老爷的外室的,但楚西哲到殷达身边的时候韩家已经倒下了,所以没有人提过楚西哲韩家外室子的身份。 不过因为殷达是宦官,所以并无子嗣,对这个外甥简直疼进了骨子里,穆识月之所以知道他是因为这个楚西哲日后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殷达亲自带在身边教养,年岁不大就经常出入宫闱深得帝心,圣上破格让他一个身份低贱的人入了中军都督府。 而前世,在穆识月出事之前,正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楚西哲夺了闵文良五军都督府左都督的职务。 穆识月只觉得前世自家所有的灾难都是由闵家而起,能看到闵家衰败几乎成了她的愿望,所以在想起楚西哲身份后就迫切的想让他入京,早一日让他回到殷达身边。 她要亲眼看着他是如何逼得闵家最终跌落尘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