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永丞二十八年,辽疆国玄帝驾崩,享年四十一岁。 同年,皇子宇文夜尊父遗旨登基,年十二岁,号“文”,人称“文帝”。 文帝生母俞氏心莲亦被尊为太后,号“敏孝”,人称“敏孝太后”。 文帝年幼,固其母俞氏坚持于朝堂之后垂帘听政。 是以,辽疆国内个中大小事务均由敏孝皇太后一人决策。 而俞氏这一垂帘就是听了四年的政,这四年内,辽疆国边境安宁,百姓衣食富足,俨然又一朝盛世模样。 虽则边境在俞氏协理之下渐趋安定,可朝中却不似表面那般平静,表面看似一团和气,实则暗波汹涌。 甚至,后宫之中更有传言流出,俞氏曾为邻国细作,早在入宫之前便已失·身,遂,文帝身世之疑便为朝中反对俞氏后宫干政的一派佞臣所用。 然,聪慧如敏孝太后,对此早已未雨绸缪,在敌派未发作之前,便已布下诏书,将丞相上官云鲽之幼女上官南燕赐婚与文帝为后,其目的胜在以此挟制反对干政一党,以揽住辽疆国的兵权。 时年,文帝已年至十六,上官南燕则刚过及笄,论则过往,二人也可算‘青梅竹马’,可奈何文帝心中却始终另有所属。 文帝虽对准皇后心中无意,却未反对俞氏所为,表面反倒对其愈发温柔有礼。 然,长在官家的千金又怎会看不透这圣旨背后的深意,矜贵的身份在权力面前终不过是一枚用以壮大家族的棋子,一旦毫无利用价值便会弃之如敝屣。 却是说来也奇,这一道圣旨落下,朝中竟无人敢对立后一事觐言。 俞氏对此颇为满意,心情愉悦之际,竟连带着宽限了其养女在南疆游玩的归期。 文帝即将娶后一事自宫中传出,短短一日之内便已传遍整个京城,帝都的大街小巷里莫不高高挂起红灯笼,气氛好不喜庆,令本就繁华的京城愈发凸显繁盛之景。 这日,算日子已距离册封大典只差三日,而文帝此时正于箭亭跑马,列队两旁的武士莫不擂鼓摇旗,场面宏阔壮大,却是忽然自天空扑下一只苍鹰,气咻咻地直冲向马背上的文帝。 文帝一惊,及时勒马,周围鼓声倏地停住,护卫莫不拔弩准备射向那只凶猛扑向文帝的苍鹰。却是忽然,那苍鹰在文帝的眼前旋身滑过,自爪中抛下一物,文帝一怔,旋即劈手接住,再抬头时,那苍鹰已然扑棱着翅膀飞走。 护卫见状,皆收了弩,文帝近身侍卫洛无心已然是率先一步跪倒在文帝的马下,抱拳请罪。 文帝此时心思却不在此,只含糊应付了洛无心等人,便摊开掌心细看那自苍鹰爪中抛下之物。 半晌过后,众人只见文帝面露惊喜之色,在众人始料未及之下忽然策马而去,只留跪倒一地的将士面面相觑。 而此时,凝轩殿内,才自南疆返回的郡主展妍婼正在闺房内拉贴身侍婢‘策划’着如何混出宫门,殿门外看守的两名宫女竟对内里的动静全然无感。 【看过记得加入书架哦~!】 花街灯如昼(一) “姑……公子,咱们这样偷偷地翻宫墙溜出来逛夜市,好吗?万一被太……太太知道了,可怎么办呢?”女扮男装的小凤,一路小跑地跟在同样女扮男装的、公子哥儿扮相的展妍婼身后,瓮声瓮气地问道。 小凤巴掌大的小脸有苦难言地皱成了一团,伸手扯了扯身上极为宽大的书童衣服,心下默念“千万不要被发现!千万不要被发现!” 哎!她的小主子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呢?若是被太后知道了,第一个受罚的一定是倒霉的她!小凤尽管心里十分地不情愿,可还是得跟她的小主子战线统一,没办法,小主子就是小主子!哎! 展妍婼可不管她那套事儿,径自优哉游哉地在前面逛着,头也不回的对小凤甩出了三句话:“怕什么,天塌下来还有我先受着呢!你怕什么?再说了,还有宇哥哥呢!难不成你怕我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把你卖了?” 小凤被自家主子的话这么一噎,当即噤了声,默默地跟在主子身后,不再多言语了。 展妍婼早已习惯了小凤平日里的胆小,所以见自己成功的让她安静下来,便也没在理她。依旧自顾自的欣赏着京城夜市的美景,目光在那些小摊上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上流连,走走停停的,甚至看到新鲜有趣的小摊,她还会突然停下来,把心仪的小玩意儿纳入囊中,当然“挑夫”这个“肥差”就是小凤的了。 然,女儿身毕竟不比男子,路行的多了自然会累、会饿。 眼看着这京城的半条夜市街都要逛尽了,展妍婼的肚子才开始咕噜噜的大声抗议。而一直身担多角的小凤早已累得有些疲软了,却碍于主子还未逛尽兴而敢怒不敢言。 “公子,前面有一家名为‘陈计’的汤铺馆子,我听闻这里的汤品小菜口味很是不错,不如我们去试试吧!”小凤眼尖地瞟到了前方不远处的一家规模不算很大的饭馆,一时竟忘了主子是否逛尽兴了,脱口而出。 其实,展妍婼早已饿了,只是贪恋着难得一次的出来逛夜市的机会,舍不得夜市的繁华景象,可此时听到小凤这么一提醒,倒是真的有了先停下来吃一顿再接着逛的想法。 “走吧!我们过去。”展妍婼转身笑盈盈地对小凤说。 见自家主子突然停下脚步又这么笑盈盈地态度对自己说话,小凤一怔。这个态度怎么这么好呢?……呃……好吧!小凤也很饿了,主子没拒绝她的提议还不好么?于是敛了神屁颠颠地跟上了展妍婼的脚步。 走近了小凤说的这家“陈计”汤铺馆子,展妍婼不禁心里暗叹,小凤这丫头平日跟着自己也是一副沉稳安静的样子,怎么就没看出来原来她还有这么会吃的一面? 不过这家烫铺馆子也确实很合她的心意,她虽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可却从不以山珍海味为意,认为吃食这东西只要是合了自己的喜好口味那便是人间美食。 【看过记得加入书架哦~!】 花街灯如昼(二) 而这家汤铺馆子虽看着简朴,可是却别有一番风情,大敞四开的户正对着街市,更是可将流经城东的江上灯火通明的船纳入眼底。 只是这店家小二,展妍婼眉头几不可闻的皱了皱,随即别开眼去。 展妍婼正思忖着在哪里落座呢,忽然觉得有人在拉自己的袖口,低眸一看,原来是小凤,正拉着自己的袖口,嘴里嘀咕着:“公子!可想好了要坐哪里?” 此时,夜色尚不浓,浅墨色的天空已经悬起了一弯快要满圆的明月,时值六月,已近初夏,一日中最凉爽舒服的就是这个时候了。 展妍婼微微一笑,顺手拿起了别在身后的扇子,刷的一声,扇子展开,云淡风轻的睨了一眼手里的扇子,小巧的手握住扇子的底端,慢条斯理地摇着,抿着唇笑而不语地看着小凤。 小凤被自家主子这样盯着心里有些发毛,本来很小的胆子一抽抽又不吱声了。 一阵微微凉凉的风吹过,身边影影憧憧的柳条便轻轻地随风起舞,柔软的枝条在夜风中尽显柔媚之态。 展妍婼收起了手中的扇子,忽然就觉得通身无比的舒服自在,不禁驻足回望了一眼京城这繁华的夜景。 直觉告诉她,今晚的夜市似乎与平日里的有些不同,可是到底是哪里不同,她也说不清楚。 究竟是何事,为何这街市上大大小小的铺子皆高悬着大红色的灯笼呢?是有什么普天同庆的喜事么?为何自处宫闱之中的她却毫不知情呢? 不过转念一想便又放弃了深究的心思,只在心中忖,还是先填饱肚子再去考虑其他的事情吧! 于是,展妍婼几个快步便走进了小凤指给她看的那家名为“陈计”的汤铺馆子。 小凤看到自家主子已经踏进了汤铺馆子,自然也不甘落后,前后脚的跟了进去。 展妍婼对这夜市的街景颇感兴趣,是以进去之后便直接落座在了离户最近的位置上,而她身边挨着的自然是“挑夫”司徒凤了。 “二位客官,要来点什么?”店小二一看自家馆子来了两位模样清俊的主儿,且这穿着一看便知不俗,心里不免暗喜,于是对待这二人的态度也格外的热情。 这店小二的心思就写在面上,展妍婼冷眼看着,心里却生出了几分鄙夷来,刚刚进馆子之前,她便瞧见了这店小二对门口那叫花子连轰带打的凶悍相,若非实在肚饿,她还真是不想进来呢! 展妍婼只瞧了那店小二一眼,便轻哼着从袖口掏出一锭银子,往那店小二身上抛去。 店小二喜不自禁,双手捧了那锭银子,连连讨好的说道:“两位客官一看就是阔爷,我这就去把店里最好的酒菜都端了来招呼二位爷。”说完便一脸狗腿的捧着那锭银子颠颠地朝后厨跑去。 “慢着!”展妍婼‘唰’的收拢了扇子,低声喝止了那美得忘乎所以的店小二。 店小二一脸闻言初时一愣,随即换上一副的谄媚相朝展妍婼笑道,“客官有何吩咐?” 【看过记得加入书架哦~!】 花街灯如昼(三) 展妍婼看他这满面讨好的模样,心内鄙夷更甚,面上却神色未变。 一直默默坐在展妍婼身旁的司徒凤看着眼前这一幕,直在心里摇头,可也对店小二过于嫌贫爱富的行为感到反感。 “我似乎没说这锭银子是要买什么的,你这么急着走了是要作甚?”展妍婼低头把玩着手里扇骨上的流苏,不咸不淡地说道。 “是,客官说的是。那敢问二位爷想吃点什么?小的,这就去招呼!”店小二依旧一脸狗腿欠揍的奉承相。 “若我说这锭银子是请你们馆子附近的流浪汉和叫花子进来吃饭的,你认为可否啊?”展妍婼慢条斯理地说道,那个“否”字儿还被她特意拉长了尾音儿。 只见那店小二的脸瞬间如煮熟的虾子一般红了个透底,却又碍着银子而不好发作,只得点头如捣蒜般的应承着:“好!好!好!小的这就招呼去。” 坐在展妍婼身旁的小凤看着那店小二的怂样,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还不快去?”展妍婼一双清亮的眸子似笑非笑地望着那店小二,手中依旧把玩着扇骨和流苏。 “是、是、是,客官,小的这就去。”店小二面上再挂不住,形容有些狼狈的奔向后厨。 展妍婼还不肯罢休,用扇子点着桌面,忽而扬了声调将那店小二叫住,“慢着!这酒菜……” 店小二冷不防又被她叫住,脚底一滑险些跌坐在地上,又恐她不悦,忙转了身子,赔着笑道,“小的,这就去拣店里最好的酒菜来给二位爷端上!” 展妍婼忍着笑,点点头,道,“成,那就快将酒菜端了来罢!” “是,小的这就去,马上就去!”店小二可是被她吓怕了,练练应着。 展妍婼这才收了整人的心思,放了他一马。 待那店小二去了后厨备酒菜,小凤适才忍不住笑开,且边笑还边夸张的捂着肚子、捶着桌子。 “公子好厉害!只一锭银子就把他整成那样?哈哈,真怂!”小凤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哼,嫌贫爱富的市井小民!真是贪财又无义!”展妍婼看着那后厨的方向,满目鄙夷。 “哦?如此这位公子倒是有情又有义的大义之人了?” 忽的,一道清朗的男声突兀的自两人身后插了进来,展妍婼和小凤不由同时转头朝身后望去。 只见一位衣冠楚楚白袍男子正摇着扇子自门口的方向朝她们这边缓步而来。 待那白袍男子走近了,两人才看清了这男子的容貌。 原来此人竟是司乐坊内最为出挑的谱曲“鬼才”白慕谦!可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汤铺馆子里? 展妍婼看着眼前这气度依旧傲然的俊逸男子,不由忆起三年前,在宫宴上的情形,当时,敏孝太后才垂帘听政不久,适逢边境告捷,便大张旗鼓的宴请了满朝臣子赶赴宫宴。 而宴席之间,自然少不得要司乐坊的乐师和舞姬来表演助兴,这其中便包括了精通音律又颇负盛名的白慕谦。 【看过记得加入书架哦~!】 花街灯如昼(四) 可谁知,这白慕谦竟极不应景的奏了一曲大阅国遗音《惊鸿殇舞》,惹的敏孝太后十分不悦,就连再坐的臣子也颇感尴尬,可到底有人怜他才华不凡,才求得敏孝太后保他一命。 而宴会散后,展妍婼竟在途中与他撞见,当时她年纪尚幼,见他被一众人推搡着,还以为他是被人欺负的小乐师,是以,便命人替他解了围,谁知这白慕谦却是个傲骨头,对她这般善举非但不言感恩,反倒拂袖离去,而她也是在此次之后记住了白慕谦这个人。 只是,这人既有幸离开这是非之地,怎的安生日子不过,好好的又跑回了京城来? 司徒凤也看清了他的长相,顿时就敛去了笑意,冷哼道,“哼,不知羞,竟然还敢回京!也不怕……” “住口!不得放肆!”展妍婼低声喝止了司徒凤。 “公子……”小凤望着她,委屈的直瘪嘴,心里默默叹息着将话尽数吞了回去。 “恕在下驽钝,敢问这位公子,何为不知羞?难道是如这位公子这般洒脱,挥金如土而不自知?还是如公子这般贯于出口成脏?”白慕谦收拢了扇子,微微转身,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半眯着看向司徒凤,俊逸无双的面庞满是桀骜与张狂。 “你!”小凤气得咬牙切齿,但奈何手被展妍婼死死地按住,动弹不得,只好忍下了这口闷气。 白慕谦背过了身子对着她们,但笑不语,乌瞳深邃的宛如一泓深不见底的幽泉。 此时,如钩般的弯月早已挂在了空中,天色一点点的暗沉了下来。 微凉的夜风阵阵袭来,而白慕谦一身白衫,长身玉立的站在汤铺馆子敞开的户前,眸色浅淡的看着那街市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被红灯笼映的亮如白昼一般的小巷,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面上的乌篷船随着夜风轻轻晃动,不远处的画舫上则游人不绝,如此夜晚,既热闹又落寞。 展妍婼看着眼前那道颀长的背影,心下莫名一动,忽然间有一种隔世重逢的错觉涌上心头。 “公子。”见展妍婼失神,司徒凤不由瞪了一眼那立在户旁的白慕谦,适才伸手推了推展妍婼的手腕。 展妍婼被她这么一推,适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时就回过头去望住她,言简意赅的说道,“回府吧!”话落,便扯开了被她攥住的衣角,翩跹起身,朝门口走去。 司徒凤有些无奈,动了动唇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得瘪着嘴默默的起身跟上了展妍婼。 然,立在户旁的某人却毫无自觉,对这两个途经此处的人毫无避让之意。 小凤见他不避不让,又是不满的瞪了他一眼。 展妍婼倒是神色未改,很是无谓的朝门口走去,离的白慕谦近了,反倒视他若空气一般,轻巧的擦身而过,竟丝毫不受他影响。 反倒是司徒凤,瞧着自家小主子竟不开口要他让路,神色颇为颓败,紧绷着一张小脸默默不语的从白慕谦身边经过。 【看过记得加入书架哦~!】 山雨欲来(一) 而白慕谦虽然面色坦然,可当展妍婼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一直藏于袖口中的手忽然就紧攥成了拳,手指紧了又紧,却极力的隐忍着没有发出骨节交错的声响,眸中一抹不易察觉的苦笑闪过。 韶婼儿,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何又回了京城吧?…… “姑……公子,慢、慢点。走的太快了,小凤跟不上。”小凤跟在展妍婼的身后气喘吁吁。 蓦的,步履匆匆的走在前面的展妍婼脚步一顿,还未来得及转身,结果就被小凤的脑袋给顶了个正着。 “哎呦!”小凤捂着额头痛的叫出了声,话说她家小主子明明是女儿身呐,怎么这后背生的这么硬朗啊? 其实,展妍婼的身子也不是铁打的,更何况还是水做的女儿躯,饶是她常年习武,可也经不起小凤这么一撞啊! 背对着小凤的展妍婼的眉心微敛,身子却纹丝不动,十分巧妙的掩饰了她的痛感,只是微微向前移了一步,才转过身去看身后捂着额头疼的连连叫苦的小凤,心里暗叹一口气,开口说道:“司徒,” “在……”小凤瞬间就安静了,捂着额头的手也收了回去,规规矩矩的站到了她身旁,声如蚊呐的低低应着。 以她对自家小主子的了解,一般展妍婼心情好的时候,是绝对不会直呼她的姓氏的。 那这次,所为何事?是为了自己走路走得太急,撞到小主子的后背了?平日里,她家小主子可不是这么严苛计较的人啊! “想好了回去之后怎么和太后交代了么?”展妍婼打量着小凤低眉顺眼却又因隐忍疼痛而略微扭曲的小脸,心里暗笑。 “这……小凤驽钝,请公子明说。”小凤的声音似乎更低了,看来小主子是又在打她主意了,得,装傻吧!太聪明了遭殃还是自己这颗小草儿啊…… “司徒!”展妍婼黑白分明的剪水双眸里漾着一丝异样的温柔,声音却冷的让人发憷。 小凤明显的一哆嗦,随即咧开嘴巴傻笑:“嘿嘿” “司徒!”展妍婼温柔清澈的声音已经宛若冰碴了。 “嘿嘿、嘿”小凤干笑了半天,知道躲不过了,只好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知道啦。”随即脑袋一耷拉,蔫了。 展妍婼这才满意的转过身,兀自朝前方的宫墙走去。 小凤则认命的小跑步的跟在她身后。 就在两人快走到城门的时候,展妍婼忽然转过身,对着跟在身后的小凤使了个眼色。 小凤心里暗叹了口气,马上就表现出了心领神会的样子,朝城门旁边一侧较为隐蔽的地方走去…… 不消片刻的功夫,较为静谧的城门附近传来一声异响。 “什么人?”守城的护卫小卒们一听到声响,立即竖起了警觉,动作快的已经循声而去了。 展妍婼躲在暗处将这一切看在了眼里,抿唇一笑,趁着守城的人手不够时,一跃凌空,几个利落的翻转,极短的时间内就翻过了巍峨的宫墙。 【看过记得加入书架哦~!】 山雨欲来(二) 这边的小凤看着自家小主子那让人望尘莫及的轻功身手,只有默默叹息的份儿,无奈任务只完成了大半,剩下的就只能她自己来解决了。 小凤一咬牙,十分逼真地学起了猫叫:“喵呜……喵呜……” “原来是野猫。”刚刚竖起警觉的护卫小卒们在听到猫叫之后又恢复了之前的镇定。 小凤惊魂稍定的拍了拍胸/脯,在心里暗舒一口气,还好今晚这几个守城的好糊弄啊! 宫墙这边,展妍婼已经十分顺利的躲过了宫里巡夜的宫女和太监,此时正藏在自己寝宫——凝轩殿院子里的假山后面,观察着时机。 她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一边换下自己的衣物。还好,她在溜出去之前留了个心眼儿,在假山的洞里藏了她和小凤的日常装束。 只是此时,司徒凤这个笨丫头应该还在和护卫们“周/旋”吧!唉!不等她了,她总会有办法回来的。 换好了装束的展妍婼又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下周围的动静,趁巡夜的宫女和太监都不注意的空当,迅速的从山洞里溜了出来。 她屏住呼吸,仔细的将自己藏到了寝宫门外的一棵大树后面,细细的听守夜的宫女说话。 “秋叶,应该快到小主子用膳的时辰了吧?听说今晚太后要过来呢!小主子怎的还在睡觉?” “红雪,小主子交代过,她休息的时候咱们都不能进去打扰的。” “唉!那可怎么办是好啊?太后已经在路上了,估计着也快到了。” “不如这样……”红雪贴着秋叶的耳边嘀嘀咕咕的说着。 不远处的展妍婼已经将她们的这些都看在了眼里,听进了耳里,不由心生一计。 顷刻间,只听得一声钝重的闷响,在寝宫门外守夜正耳语的秋叶和红雪都惊了一跳。 “谁?”红雪比较警觉的喊了出声。 “你在这儿守着,我过去看看。”秋叶向红雪递去了一个让她放心的眼神,自己起步寻声源去了。 展妍婼在树后看的心里暗爽,果然是她的丫头啊,一个个都这么猴精儿,不过再猴精儿也比不过自己主子猴精儿,对不?这么快就跳进她挖好的坑里了。 她心里暗笑,手上稍一使力,带起了一阵风,恰似夜里自然拂过的夜风,可这风才不是偶然。 果然,如她所愿,独自留守凝轩殿门外的红雪被大风迷了眼睛,偏偏这时候寝宫的门也被吹开了。 展妍婼一个飞身不着痕迹的快速窜入了寝宫,连擦身而过的红雪都没有感觉到,她就已经安然的进去了。 哈哈,大功告成!展妍婼在心里暗舒一口气,还未来得及自喜,便听到秋叶已经回来的脚步声。 唉!偷偷溜出去逛个夜市怎么这么麻烦,就连回来都不能光明正大的走进来,展妍婼无奈的摇了摇头。 “红雪,你怎么了?”秋叶还未走到红雪身前,便看到了红雪在揉着眼睛,竟然连凝轩殿的门被风吹开了都毫无所觉。 【看过记得加入书架哦~!】 山雨欲来(三) “刚刚起风了,被沙子迷了眼睛。找到那声音的原因了吗?”红雪一听是秋叶回来了,忙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问她。 “没有,许是没事,咱们听错了吧!”秋叶叹了口气,快步走到凝轩殿门口,轻轻合上了门。 门被关上了,门外小丫头的说话声也听不见了,展妍婼算是彻底的松了口气,于是踱步走进了自己的内殿,推开自己闺房的门,将自己在夜市淘来的小玩意而藏到了床榻边的柜子里。 忽的,一个有力的臂膀从身后抱紧了她的肩膀,然后后背一暖,靠在了一个很结实的胸膛上,接着眼前一黑,一只不似一般男人那样粗糙的柔软大手直接覆在眼上。 宇文夜忍着掌心被展妍婼的长睫弄的微痒想笑出声的冲动,捏着嗓子,瓮声瓮气的问道:“猜猜我是谁?” 展妍婼不觉莞尔一笑,被按住的一只手本能的触摸着覆上自己手背的那只手,扯唇淡笑:“宇哥哥,我就知道你!” “婼儿怎么总是这么聪明,每次都是这样,一猜就中,一点都不好玩,下次不玩了。”宇文夜有些负气的松开了手,竟然像个撒娇的大孩子似的嘟着唇,背着展妍婼直接就坐到了凳子上。 展妍婼觉得有些好笑,宇文夜在人前从来都是不怒自威的,为何在她面前总是有意无意的流露出这样天真无害的一面?虽然他们自幼便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感情自然是牢不可破,可她就是不理解为什么宇哥哥这样天真无害的一面只在她面前才会有。 “宇哥哥,看在婼儿才回来的份上,不生气了,好吗?嗯,要不,下回,婼儿就说,宇哥哥,是不是你?好不好?”展妍婼轻抿唇瓣,哄孩子似的用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看到他微微上扬的唇角和掩饰不住的笑纹,不禁心里直嘀咕,明明自己比他年纪还小的,怎么每次都是让她哄他? “算了,既然婼儿都这么说了,我就勉为其难,不生婼儿的气了吧!”宇文夜故意沉了声音,十分正经。 展妍婼心里暗自叹息,绕过宇文夜的身侧,从身上掏出了一个从夜市淘来的核桃微雕,镂空的核桃核被雕刻十分的精致。展妍婼将核桃核轻轻的放在自己摊开的掌中,一眼大小的物件在她莹白细嫩的掌中十分的精巧逼真,“喏,宇哥哥,送你的,这是我在夜市等了很久才买到的,喜欢吗?” 宇文夜有些受宠若惊的抬眸看着展妍婼,如水的眸子里闪烁着惊喜和不确定,小心翼翼的双手捧过展妍婼掌中这枚雕刻精巧的核桃,细细地拿在手中把玩,才发现这上面刻的竟然是一株镂空的兰草;兰,君子者也。婼儿送给他“兰”,这是何意? “这,果真是送我的?” “怎么?宇哥哥不喜欢吗?不喜欢就算了。”展妍婼勾了勾唇,伸手就要去抢他手里的微雕。 “谁说我不喜欢,我喜欢,这可是婼儿给我的呢!别人就是想抢,我都不让!” 【看过记得加入书架哦~!】 山雨欲来(四) 展妍婼见他一副护宝似的把核桃微雕护在怀里,不由笑出了声,嘴边的梨涡都现了出来。 宇文夜小心翼翼的将核桃微雕放进自己贴身的锦袋里,才起身拉住了展妍婼的手,笑着说道:“婼儿,其实我也有样东西要送你呢?” “哦?宇哥哥要送婼儿什么东西?”展妍婼望着他如今愈发出落的俊逸出尘的脸,心里有些感慨,真是时光不待人,一转眼大家都长大了呢!曾经那个只比自己高一点点的小哥哥如今已经拥有如此高大的身形,每每与他对视,都会不由自主的走神,不知为何,那双若水含烟的眸子如今在她看来也有了些不同的意味。 “婼儿跟我去了便知道了。”宇文夜望着她,目光灼灼。 “等等,”展妍婼忽然拉住了宇文夜的袖子,“宇哥哥,有红雪和秋叶在殿门外守着,你是如何进来的?” 宇文夜被她一拉扯,初时似是一怔,旋即莞尔一笑,但笑不语的望着展妍婼,表情很是高深。 “宇哥哥,为何不回答?”展妍婼凝着他,明亮的眸子里印着深深的疑惑。 宇文夜看了眼她认真的模样,轻笑出声,缓缓开口:“傻婼儿,我既有办法瞒着所有人来看你,自然是有办法瞒过殿门外那两个丫头的。” “哦?宇哥哥可从不曾告诉过我,原来在我这里还有条被藏着的暗道呢!”展妍婼松开了手,有些负气的转过身,抿着唇,不去看身后的那个人。 “婼儿别生气啊,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是逗你的,别生气,好吗?”宇文夜显然是有些着急了,急急地绕到展妍婼的身前,握住她瘦弱的肩膀,表情有些慌张无措的望着她。 展妍婼却只是别过头不去看他。 “好、好,我说,我说就是了嘛!婼儿不要生气了,好吗?”宇文夜见她如此,本来打算逗逗她的心情此刻尽散。 “哼!“展妍婼依旧不看他,轻哼出声。 “……婼儿可还记得,院子里的假山后,有一处我们儿时常常一起捉迷藏的小洞?” “记得啊,小时候我们还常常在那里偷藏美食。可那小洞和宇哥哥你来我房里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今日我在箭亭,得了消息,知你今日回了京都,就想着来看你,可左想右想也没了法子出宫。情急之下就换了宫女的衣服混了出宫来看你,可巧你院子里护卫和宫人太多,我只得躲到假山后面去了,结果竟然在假山后发现了暗道,然后,我就顺着暗道进来了……” 展妍婼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终于“噗嗤”笑出声来。 她这一笑,让原本还以为自己有过错的宇文夜一下子反应过来,伸手就朝她腋窝下抓去,边搔她痒痒,边嗔怪:“好啊,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还笑得出来,还笑!” 展妍婼被他搔的只躲,一边躲一边笑,止都止不住,“宇……宇哥哥……你……你……堂堂辽疆国的一国之君,走暗道偷进女子闺房,还扮成宫女模样……不行了,笑得肚子都疼了……宇哥哥,婼儿实在无法想象,那是何等情形,哈哈……” 【看过记得加入书架哦~!】 山雨欲来(五) 见展妍婼如此取笑自己,宇文夜顿时又羞又愤,俊美白皙的脸憋得通红,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从齿缝里挤出了几个字:“不、许、笑!” “好,好,我不笑,我没有笑。”展妍婼费力的忍住笑,憋的说话的气息都不连贯了。 宇文夜颇为头疼的看着眼前顽皮的小丫头,眼神既无奈又隐隐地透着宠溺。 展妍婼费力的呼了一口气,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拍了拍额头,然后一脸歉意的看着宇文夜,犹豫了一下,还是先开了口:“宇哥哥,你刚刚说要带我去哪里?” 经展妍婼如此提醒,宇文夜倒是想起了自己此次的来意,看着眼前心心念念的伊人,如此美好,让人不忍辜负。可自己就要成为别人的夫君了啊,心下不觉泛起了一阵苦涩。 “婼儿,如果我和别人在一起了,婼儿还会和从前一样待我吗?”宇文夜抬起双手,轻轻握住了展妍婼的肩膀,将瘦小的她拉到自己的面前。目光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儿,不忍错过她脸上的任何细微变化,哪怕只是一个不经意流露的表情,他都不愿错过。 “嗯?宇哥哥,你怎么了?为何如此问我呢?”展妍婼敛住了表情,盯着宇文夜的眼睛,可为何那双如水含烟的深瞳里面映着沉沉的悲伤呢? “婼儿,别问为何,回答我,好吗?”宇文夜忽而松开了手,别过了脸,背对着展妍婼,留了背影对着她,让她看不清他此刻脸上的表情。 “宇哥哥,不管发生任何事,婼儿都不会待你生份的,在婼儿心里你永远都是婼儿唯一的宇哥哥!”展妍婼静静的望着宇文夜的背影,忽然觉得他很寂寞,就仿佛是被遗弃的孩子。这样的宇文夜是她不曾见过的,她竟不知自己此刻该如何安慰他。 听得她如此一说,宇文夜只觉心下一暖,微笑自唇角漫开。转过身,十分开心的拉住了展妍婼的手,“婼儿,走,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可是……”展妍婼被他拉着,心里还是有些犹豫,不是说太后会来么!要是被太后发现她和宇文夜同时“失踪”,可要如何是好呢? “别可是了,快来!我真的有好东西要送你呢!” …… 展妍婼见他如此,只好任由他拉着自己朝前走去。 然,令她颇为意外的是,原来所谓暗道通往她闺房内室的地方竟然就藏在她的拔步床后!这,实在太令人吃惊,据说这凝轩殿里曾住过一位先帝的妃子,那这拔步床后的暗道,难道是那位妃子所为? “婼儿,想什么呢?”宇文夜拉着展妍婼的手,小心翼翼的行走在暗道里,这暗道似乎修的很精细,石头的内壁上悬着琉璃做罩的油灯,不过,应该也是修了有些年头了,否则灯油也不会如此稀少。 “啊!没……没什么?这暗道怎的如此长?”展妍婼被他惊了思绪,心下受惊不小,随口扯了句没来由的问他。 【看过记得加入书架哦~!】 山雨欲来(六) 宇文夜轻声一笑,握紧了她冰凉的手,柔声安慰了道,“就快到了。”话落,便回过头去,拉着她在暗道里继续前行。 两人行走在有些湿冷的暗道里,隐约看到前方似乎有些亮光,竟然有水潭!想来那亮光定是自暗道上的洞口泻下来的月光。 “宇哥哥,这里好冷!”展妍婼单手上下顺着自己的一侧胳膊,单薄的的身子冷的瑟瑟发抖。 宇文夜见她如此,脱下了自己的外袍给她仔细的披上,“再忍耐一会儿就到了。” “嗯,宇哥哥,为何我总觉得这里不是到假山的洞口呢!”展妍婼收紧身上的外袍,暖意丝丝渐浓。 “自然不是,我来时已经在这里来回看过,发现其实这暗道的另一个出口是城郊竹林边的浅溪。”宇文夜看了看水潭的上方,又低头看了看水潭,回眸,看着展妍婼,不觉笑了。 展妍婼顿悟,浅溪?那岂不是免不了要潜水? “宇哥哥,你是说,我们要潜水过去吗?” “婼儿怕吗?”宇文夜看着她,轻笑出声。 “哼!谁说我怕了?别忘了,我的功夫可不是和我的名字一样的!”展妍婼不满的撅了撅嘴。 宇文夜望着她倔强的小脸,唇边的笑意更浓,“是,婼儿的功夫天下第一!” “本来就是嘛!” “喏!水潭上方有根藤条。”宇文夜说着,足尖轻点地,旋身一跃,凌空奔向藤条,素色的袍子在空中带起了一阵微风,长长的袖子垂落,露出有力的胳膊,稳稳地抓住了悬在水潭上方的藤条。藤条在空中转了一圈,宇文夜顺势把藤条缠缚在了一条腿上。 “自己可以吗?婼儿。”宇文夜在空中回眸对展妍婼微微一笑。 “当然。”展妍婼弯了弯唇角,旋即足尖点地,一个飞身便凑到了宇文夜的身边,握住了他伸向自己的手。 速度快的让宇文夜都微微一讶,不禁感叹:“婼儿好功夫!” “那是自然!”展妍婼对于宇文夜的赞美毫无谦虚之意,反倒是十分坦然的接受夸赞。 “只是,婼儿,我怎不知你何时练得一身好轻功?”宇文夜对于展妍婼的身手颇感好奇,虽然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可是看似娇弱的她是何时练得这样一身好身手?还如此的敏捷,一看便知,时间定是不短,否则也不会有如此厚实的内力。 “宇哥哥,我可以说我是靠天赋自学的吗?”展妍婼巧笑倩兮的望着宇文夜,黑亮的眸子里闪动着狡黠的光,唇角的梨涡浅浅地浮现。 “婼儿果真天赋过人!”宇文夜弯着唇角,无奈的叹道。 展妍婼看得他这般无奈的神情,轻笑一声,主动揽住了他的腰。 宇文夜脸色极不自然泛起了浅绯色,下颌处,女子发间的幽香隐隐袭来,展妍婼那柔软的小身体紧贴在他的胸膛上,他一时情迷,竟心跳如打鼓般激烈,握着藤条的手心不觉就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来。 然,展妍婼似乎对他此时悄然发生的变化毫无所觉,素白的柔荑紧握着他手下藤条的空隙处,稍一使力,便顺理成章的攀住了整根藤条。 【看过记得加入书架哦~!】 山雨欲来(七) “婼儿……”宇文夜极力的平顺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别开头去,轻唤她名字。 “嗯?宇哥哥,你怎了?”展妍婼疑惑抬眸,却意外的,额头触上了他软软的唇。 “唔……”唇上的触感令宇文夜一惊,整个身子仿如过电一般,不由自主一颤,心跳不已地偷瞟了一眼怀中的展妍婼。 但见她果然红了两颊,这番情状之下,宇文夜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纵然心底喜欢,可也一直不曾有过半分僭越,而这意外的一吻…… 一时间两厢无语,终是展妍婼耐不住,红着脸先开了口唤他,“宇哥哥……” 宇文夜适才回过神来,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激动,压低了嗓音沉沉道,“……顺着这根藤条,攀上顶端的洞口,出了洞口便会看到一处水潭,届时我们潜水过去,尽头便是浅溪的岸边。” “好。”展妍婼轻声应道,虽面上神色未变,可那抹悄然升起的绯色却因他言语间故作的冷静而淡了下去。 洞内本就寂静,此时因两人的沉默更是静到只剩下水滴拍打岩石的滴答声。 展妍婼渐感不适,不着痕迹的侧了侧身子,巧妙的在二人之间留了些缝隙出来。 这细微的小动作如一盆清凉的冷水,倒是适时泼灭了宇文夜那心头窜起的几点火星儿。 忽的,宇文夜抱紧了展妍婼,低声说道,“抓牢藤条!” 话落,那深碧色的藤条便在他的手中旋起,展妍婼还未反应过来,人随他一起一并凌空跃起,只眨眼的功夫,两人便已稳稳坠地。 展妍婼被宇文夜轻轻地放到了长满青苔的地面上,站稳了身子后,情不自禁地环视着四周的情状,方疑惑抬眸望向他,“宇哥哥,这又是哪里?” 宇文夜未转身,眸光略向不远处的水潭,忽然转了身子将方向指给她看,温声答道,“水潭。” “水潭?”展妍婼眸光略带疑惑的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果真,不到十步远的地方有一处较深的水潭,清澈的水面因上方滴落的水滴而泛着丝丝涟漪。 宇文夜神色肯定朝她点了点头,便急切的拉过她手往那水潭边跑去,“快来,婼儿。” 想到浅溪边的竹林,展妍婼心里也是痒痒的,想也未想便开口应道,“好!” 宇文夜本就步子大,展妍婼由他扯着,二人几步便奔到了那水潭边儿上。 宇文夜停住了脚步,在水潭边站定,松开了扯着她的手,指着水潭,望向身侧的展妍婼,温声说道,“就是这水潭了,婼儿,我们须浅水过去。” 展妍婼一双黑眸闪了闪,忽就笑了,“宇哥哥,婼儿会浅水的,莫怕!” 宇文夜见她调皮,初时也是一怔,随即笑道,“那,我可要跳下去了?” 展妍婼清脆应道,“好”话落,还不忘回他以甜甜一笑。 宇文夜无声摇头,旋身轻盈跃入潭内,接着,又是一声轻响,展妍婼也跃入了那潭水之下。 清澈的水潭顿时泛起了几圈涟漪,而水面下的宇文夜和展妍婼则如两条嬉戏游水的小鱼,在水下追逐而行。 【看过记得加入书架哦~!】 山雨欲来(八) 展妍婼惊讶的环视着水潭下方的景色,不禁在心内感慨,原来这深水潭下竟是这番景致,真是令人啧啧称叹。 宇文夜一边向前游着,一边不时回头去看向游在他身后的展妍婼。 清冽的溪水之下,展妍婼俨然心情不错,唇边两只梨涡若隐若现,甚至还时不时调皮地对着身旁游过的鱼儿吐泡泡,可一见宇文夜回头看她,便又立时浅笑着游过去追上。 见她若此,宇文夜也不禁在水面下唇角上扬,眉目间尽透着欢喜。 两人你追我逐地在水下有游了一程,终于靠近了岸边。 宇文夜缓缓浮出水面,攀着岸边的岩石,伸手抹掉了面上的水珠,低头看向依旧在水面下的展妍婼,回身又潜回了水里,拉着她的胳膊一起浮出水面。 “噗!咳、咳!”展妍婼咳出了一大口潭水,因胳膊被宇文夜握着,半个身子都斜靠在他胸前,原本绾的齐整的发髻在水中散开,满头的青丝因着了水而粘在面上,看上去很是滑稽。 宇文夜见她如此,也顾不得自己同样满头满脸的水,一手搂紧了她瘦而柔弱的肩头,一手动作轻柔地抹掉了她面上的水珠儿,修长的手指穿过她颈后,将那几缕被水散开的湿润发丝仔细的拨到了她耳后。 看着她还滴着水珠的小脸,宇文夜忽然就笑出了声,不禁叹道:“真像一只落水的小猫!” “宇哥哥,婼儿才不像小猫!”展妍婼对着宇文夜调皮一笑,状似随意的拂开了宇文夜握在她肩膀上的手,起身上了岸。 “哦?那婼儿倒是说说看,你像什么?”宇文夜颇为无奈的看着展妍婼撇下自己径自上岸的纤瘦背影,“嚯”地从水中起身,紧随其后上了岸。 “自然是像婼儿自己啊!宇哥哥,你说对不对?”展妍婼回眸平视着宇文夜的双瞳,梨涡浅笑。 宇文夜看得呆呆的,深黑色的眸子里始终映着展妍婼的一颦一笑,唇角微弯,梨涡浅浅,真是应了那句“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宇哥哥?你?怎么?婼儿是和你开玩笑呢!该不会当真了吧?”展妍婼看着呆立在原地的宇文夜,不解的蹙了眉头走上去,试探着用湿漉漉的指尖点着他的胳膊。 “宇哥哥?宇哥哥?” “……啊?”宇文夜迷蒙应道,仿似眼中只看到那浑身湿漉漉的展妍婼,那被溪水浸透的裙衫恁般紧贴在她身上,勾勒出几近曼妙的身形。 不知为何,眼前的小人儿就这样湿湿立在他身前,他非但不觉得她样子狼狈,反倒心中升起一阵莫名又难耐的悸动来。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宇文夜不觉红了脸,避开了展妍婼的手,向后退开半步,与她拉开些距离。 “婼、婼儿,你衣服湿/了,会着凉的,我、我先去找些树枝来生火。”话落,宇文夜竟扔下展妍婼,狼狈地奔到溪边不远处的一片竹林中。 宇文夜背靠在粗壮的竹杆上,心咚咚直跳,面上红晕未散,几乎是无意识的就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心中却忍不住暗责自己想法荒唐。 【看过记得加入书架哦~!】 山雨欲来(九) 展妍婼渐觉不对,便抬步自岸边朝竹林处寻来,边走边朝林中嚷道,“宇哥哥,你怎了?不是说要捡树枝吗?这里分明是竹林,哪里有树枝啊?” 闻见她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且离自己越来越近,宇文夜忍不住喉结上下滑动,手紧紧地按住心口不敢妄动。 “宇哥哥,你骗我!原来你躲在这里!你,唔……”展妍婼眼尖的看到了竹子后藏着的宇文夜的衣角,伸手敏捷地一把攥住,不想此时宇文夜竟忽然转身,两人好巧不巧的撞了个满怀,更巧的是,两人的唇竟然就那般自然地贴在了一起。 展妍婼一惊,竟然忘了该作何反应,宇文夜见她不反抗,索性竟然闭了眼,笨拙而小心的将她吻住。 唇上的湿暖令展妍婼心里又惊又羞,却是忽然脑中清明上涌,伸手就要推开宇文夜。 许是贪恋了这从未有过的甘甜,宇文夜竟然难得霸道的双手紧箍住展妍婼的臂膀,将瘦小的她牢牢圈在自己怀中。 就如等了太久,终于盼得甘霖滋润的土壤一般,这一刻,宇文夜竟然不想松开手,仿佛只有以着这样的行动才能向她诉说自己的心意。 可是,她能懂吗?三日后,自己就要娶上官南燕为后了。 年幼时的那句玩笑话,她可还记得? “婼儿,你是我宇文夜此生唯一的新娘!” 是这样吗?唯一的、新娘…… 忽然唇上一痛,宇文夜睁开了眼睛,展妍婼有些羞恼的瞪着他,宇文夜神情紧张的松开了手。 “擦擦吧!”展妍婼看了他一会儿,才幽幽地开口。 “啊?”宇文夜愣住了。 “这里,”展妍婼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唇角,语气依然是幽幽地,“流血了。” “哦……婼儿,我……”宇文夜有些不知所措的用湿湿的袖管蹭了下唇角,袖口上果然有血渍,难怪刚刚会痛。 盯着他清亮无辜的眸子,展妍婼将他慌乱笨拙的样子尽数看在了眼底,而宇文夜俨然是一副无知无害相,这副模样倒是让人无法把诸如居心不/良等此类词语在他身上乱放,只是刚刚为何…… 想到此处,展妍婼负气的扭身就走。 “婼儿,别生气,我只是,只是……”宇文夜快步追了上去,一把拉住了展妍婼。 “只是什么?”展妍婼回眸,上下地打量着他,似乎在等他的回答。 “只是……婼儿你饿不饿?”宇文夜眼里忽然染了促狭的笑意,轻轻松松地就转移了话题。 提到吃,展妍婼才想起来自己到现在为止还水米未进呢!不觉间,注意力就被宇文夜给转移了,连刚刚的气也消了。 咕咕…… 才被问了饿不饿,这么快就自己出卖自己有多饿了!展妍婼无奈地捂着肚子,眼神有些哀怨的看着宇文夜。 “婼儿定是饿了,我这去给你弄些好吃的来!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宇文夜看着展妍婼这稚嫩的表情,不觉舒了一口气。 心中暗叹,自己方才是怎么了!那么多年都忍了下来,怎么好好的忽然就失了分寸?幸而,婼儿还是不谙世事的孩子,也许,自己那样对她,她应是不明白的吧! 【看过记得加入书架哦~!】 山雨欲来(十) 望着宇文夜走远的背影,展妍婼只得无奈的揉着肚子,肚子啊肚子!你还真是不知羞! 天色渐暗,此时正是月上柳梢,人约黄昏后的良辰。只是这浅溪岸边的竹林犹显清幽。 夜风阵阵袭来,展妍婼不禁抱着肩膀打了个寒噤,想着宇文夜才走不久,许是忘了刚刚说过要生火取暖的事了,于是自己折了些竹枝来,在溪水边生了火,褪去被水湿透的衣裙,晾在了竹竿上烤火。 只是这肚兜……若不褪去,这样湿湿的裹在身前,也着实难受,可若褪去,只怕宇哥哥忽然而返,被撞见了臊人。 犹豫了良久,展妍婼还是硬着嗓子试探着唤了一声:“宇哥哥?”话落,见无人应答,便索性起身张望,提高了声音,喊道,“宇哥哥?你回来了没?” 可依旧就无人应答,展妍婼心下一横,直接解开了肚兜上的结,果断晾在了竹竿上。 心想着,反正周围无人,也许待到宇文夜回来时,衣物早已被烘干了呢! 宇文夜这一去便是良久未归,展妍婼便等的有些无聊,左手托着香腮,蹲坐在火堆前的望着溪水上的倒影,空闲的一只手随意抓着地上的石子朝溪水里打着水漂,被烘的半干的衣物早已齐整的穿在了身上。 把玩了片刻石子儿,展妍婼更觉无趣,可不经意间抬眸,竟看到对岸的竹林上方荡了起许多孔明灯,而更令人称奇的是每一个孔明灯上竟然都是有字的。 孔明灯缓缓升空,在浅溪的水面上投下了影子,夜风吹过,溪水一晃,那明亮的影子便起了“褶皱”。 展妍婼不禁被眼前这一幕吸引,站起身来,跑到了溪水岸边,去寻那孔明灯的源头。 “婼儿,喜欢吗?”忽的,身处响起了男子说话的声音,那般清冽温润的声线,犹如泉水击石,说不出的悦耳动听。 展妍婼只听到宇文夜那熟悉的声音,却遍寻不着他的踪影,回身逡巡一圈后,不由对着浅溪对岸大喊,“宇哥哥,你在哪儿?” “不是说有惊喜要送我的吗?怎的躲着不出来呢!”展妍婼喊了一小会儿,竟再听不到宇文夜的声音,不由有些颓败,双手自唇边垂下。 躲在竹林里的宇文夜静静凝着站在原地的展妍婼,见她着实未发现自己,便踱着步自林间走出,临近她身旁,方开口轻声唤她,“婼儿,” 听到宇文夜的声音,展妍婼惊喜转身,被布条简单束住的发丝随着旋身的动作而在空中扬起,步态轻盈的朝他站定的方向奔来。 宇文夜见她朝自己的方向跑来,便停在了原处,一双乌瞳里映着眼前朝自己奔跑而来的小小身影。 只见她一身半干衣裙齐整的穿在身上,满头乌黑的长发仅用布条简单的束在了脑后,虽少了些素日惯有的雍容精致,却平添了几分素若白莲的气韵来。 “宇哥哥,你刚刚去哪里?不是说要去弄吃的,怎的去了这样久?”展妍婼在宇文夜面前站定,因为刚刚跑的有些着急了,所以有些气喘,两腮不时的鼓起。 【看过记得加入书架哦~!】 山雨欲来(十一) 宇文夜不禁被她的表情逗笑,轻笑出声来。 “你还笑我!”展妍婼看着他这副眉眼弯弯的模样,不由紧抿了菱唇,两腮气鼓鼓的胀了起来。 宇文夜也不哄她,只是不动声色的从身后慢慢移出自己的手,宽大的青色袖袍便随着他手臂的动作而在空中旋起了优美的弧度,几点亮亮的物什自那袖管中轻盈飞出。 “这是何物?”展妍婼看着那几只从他袖管里飞出的小灯笼,目光登时变得晶亮。 “赠你的!”宇文夜凝着她清秀的眉眼,笑着在她眼前摊开了手掌,将掌中那只被完整剥掉了蛋壳的蛋膜送到了她手边。 “这是被剥了壳的蛋膜?……宇哥哥,你是如何做到的?这蛋膜里装着的小灯笼可是萤火虫?”展妍婼好奇的探出一指触了触他掌中的蛋膜,里面的小灯笼很是不老实,时不时的撞向那薄如羽翼的膜壁上。 “婼儿可欢喜?”宇文夜垂眸看向展妍婼,眸色灿亮,饱含宠溺而不自知。 “婼儿自然欢喜,只是……”展妍婼伸了手接过他掌心的蛋膜,手指轻触着蛋膜的表面,忽然目光变得伤感起来。 宇文夜见她忽然感伤,不由心头一紧,忙开口追问道,“只是如何?” 展妍婼垂首凝着蛋膜中乱撞的萤火虫,轻声说道,“只是,萤火虫虽美,却只有短短几天的寿命……与其被困在蛋膜中,失了自由,倒不如放了它们,任由它们去做想做的事,也不枉来这世上一遭。” 原本只是想讨她欢喜,竟不曾想会令她伤怀! 宇文夜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自她掌心取过蛋膜,轻弹手指,那蛋膜瞬间就破出了一个小口来,几只萤火虫渐次自内飞出,只一眨眼的功夫,方才还莹莹发光的小光球便成了一只瘪下去的空蛋膜。 展妍婼见状若此,不由望向宇文夜,疑惑道,“宇哥哥?” “婼儿不是说,要放了它们,我还它们自由便是。”宇文夜回她以轻松一笑,随即便将掌中的空蛋膜随手一抛,顷刻间,空蛋膜化做了点点碎片。 展妍婼自认为自己从不是悲秋伤春的小女子,可此时却也莫名在心下松掉了一口气来。 宇文夜见她面色舒缓,不由牵了她柔荑握在掌心,垂首温声道:“婼儿,想不想看我送给你的礼物。” 展妍婼一时怔住,莫不是那蛋膜不是要送与她的礼物,那他要送她的又是何物,由是不解道:“宇哥哥,方才那蛋膜不就是你要送我的礼物?” 宇文夜望着她,但笑不语。 这番神情倒是令展妍婼不由联想到方才在溪水眫看到的孔明灯,于是脱口而出,“那孔明灯……” 宇文夜低声而笑,算是默认了她的猜测。 此时,空中的孔明灯已然飘到对岸,纷纷坠到了岸边的草地上。 展妍婼隐约间仿佛明白了些什么,从他手中抽出手来,朝那岸边跑去。 见那孔明灯散落的四处都是,不由蹲下身来,逐个拾起地上干瘪的灯罩,犹如刚会认字的孩童一般,一字一顿的念着灯面上的字,“醉、双、半、浮、一、生、世、一、人、半、一、醒、半、生。” 【看过记得加入书架哦~!】 山雨欲来(十二) 展妍婼惊喜转身,兴奋的朝不远处的宇文夜嚷道,“一生一世一双人,半醉半醒半浮生。宇哥哥,我说的对不对?”可却莫名的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怔住。 一生一世一双人,半醉半醒半浮生?这,便是宇文夜要送她的礼物?…… 展妍婼低头望着自己的足尖,心内既迷惘而不知所措,饶是她再年幼,这字面上的意思还是能看懂的,再联想到方才宇文夜在竹林里恁般对她,脸颊便莫名所以的热了起来。 宇文夜站在原地,早已将她变幻不定的神色一丝不漏地看在眼里,良久,方抬步走近她身旁,挨着她蹲下身来,拾起地上的一只写着“人”字的孔明灯。 “没错,这些孔明灯就是我要送你的礼物。”轻描淡写的口吻,没有一丝一毫特别的情绪。 展妍婼闻言不由抬起染绯的脸颊望向他,见他神色如常,不由心中暗忖这句话到底含着何等深意。 宇文夜看着眼前目光呆呆的小丫头,忽就笑了,一双含笑清瞳下却晕着浅浅的凉意,声音清润而悠远:“闲看浮云,醉赏落花;一生一世一双人,半醉半醒半浮生;如此心愿便赠给了你,你可喜欢!” 展妍婼闻言不禁凝向他如染墨一般的深瞳,心下恍惚觉得那双清澈黑眸里有着她读不懂的忧伤。 他所言的心愿,如何会让一贯清风朗月的他感怀至此? 宇文夜见她投向自己的目光隐含探究,眼底不由浮起浅浅的笑意。 其实,她怎会知道,他要赠给她的心愿里也包含了她,只是他早已失了资格。 答应了母后娶上官南燕为后,便注定此时与她无缘,思及此处,心便如刀绞般隐隐作痛! 其实,他也曾想过,不若就求了母后,把婼儿许给自己。可每每有此想法之时,心里非但没有半分欢喜,反而更加疼痛! 生于帝王家,寻常人家的天伦都是奢念,何况他此时羽翼尚未丰满,在朝中更无半点势力,今时尚可为了拢住兵权而娶上官氏为后,难保日后就不会再为权势而娶他人,他的一生,早就注定无法只娶一人。 而被放在心尖上的婼儿,又是那样善良正直的性子,若当真将她之于后宫那杀人不见血的杀场,只恐他也难可以护她一生周全。 是以,既是心头所爱,如何舍得委屈她一分一毫? 若要为了自己的一念之私,而毁去了她一生的幸福,不若将心意藏好,还可护住她无虞。 “婼儿心里可有一直记挂着却未能实现的心愿?”宇文夜静静地凝向展妍婼,尽管腹中早已经历千回百转,可面上却仍淡然若素。 “宇哥哥,我的心愿可能就只是心愿了。”展妍婼转闻言默默过身子背对着他,目光凉凉的盯着脚边的灯面。 宇文夜起身绕到她身前,俯身看着她忽然写满心事的小脸,柔声说道,“既如此,婼儿,不若就对天上的星星说了心愿,或许会实现也说不定!” 展妍婼的目光依旧盯在灯面上,柔白的指尖在那灯面上胡乱的划着,轻声说道,“当真会吗?” 【看过记得加入书架哦~!】 山雨欲来(十三) 宇文夜眸色微暗,言语间却满满的都是笃定,只见他朗声答道,“会!” 话落,便牵住了展妍婼的手,携着她手,轻声诉道,“婼儿,我还有些没放的孔明灯,等会儿你把心愿写在灯面上,再放了,天上的星星看到了定会帮你实现心愿的!” 展妍婼闻言不由面上一喜,忙握紧了他的手,急着嚷道,“宇哥哥,快带我去!” 宇文夜神色微动,莞尔对曰,“好!” 两人一路小跑,转眼便穿过了竹林,找到了那堆放孔明灯的地方。 只是这里好美,展妍婼虽去过的地方不少,可却从未见过如此佳境,感叹之余,不由在心中暗赞自己竟然意外发现了一处世外桃源! 展妍婼看得惊奇不已,早已将孔明灯许愿的事情抛到了脑后去,时而俯身碰碰脚边的蓝花,时而深深嗅着这山间的清冽气息,偶尔传来几声鸟鸣,还真是应了那句“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而宇文夜,见她兀自玩得欢畅,便也不忍坏了她的兴致,索性就静立在一旁看着她。 忽的,展妍婼指着不远处挂着两串红灯笼的青色高门,惊喜万分地嚷道,“宇哥哥,我竟不知,原来你在宫外还有这样一座金屋!” 宇文夜负手而立,目色含笑地望着她,朗声答道,“不止有金屋,还有珍馐美馔呢!” 听闻有美食,展妍婼兴致更浓,上前一步扯过他袖袍,嚷道,“宇哥哥说的,可都是真的?那我倒要进去看看,这金屋里面都有什么美酒美食!” 宇文夜低低一笑,反手握住她手腕,携着她朝那高门的方向走去。 走近那高门前,展妍婼忍不住心痒,便从宇文夜手中抽出手来去拉那扇青色的高门。 ‘吱呀’一声,门被拉开,展妍婼登时看得呆住。 粉白色的高墙,青色斜飞的屋檐比比皆是,在往深处探去,竹林和池水掩着几曲回廊,自由一股欲遮还羞的韵味。回廊尽头的湖心亭上雕梁画栋,檐顶挂满了红红的灯笼,映在湖面上红彤彤的一片,远远看去十分惹眼。 果真是美不胜收!看得展妍婼心下啧啧称叹。 宇文夜见她已然看得沉醉,不由无声而笑,目光交织着月影的朦胧,在她耳边轻声唤道,“婼儿,我这金屋你可还满意?” 展妍婼回过神来,扭头朝他抿唇而笑,转身便踏入了门槛以内。 宇文夜见状不由失笑,莫可奈何的跟上了她。 院子内的小径借由青石板铺就,因总下雨的缘故,长了不少青青的苔藓。 展妍婼也知这青苔湿滑,是以,小心的提着裙摆,借着月光探路,才行了几步,便觉有清香扑鼻而来,细细辨别过后,才觉出是夜来香的香气! 展妍婼心头一喜,不由顺着香味侧目看去,只见白色的花丛中,点点荧光闪动,竟然是萤火虫! 原来宇文夜裹在蛋膜中的萤火虫竟是从此处捉来!心中顿时豁然开朗,原来他说要去弄吃的,竟是来了这里! 【看过记得加入书架哦~!】 山雨欲来(十四) 可是宇文夜久居深宫,即便偶尔也会借由偷溜出宫,可毕竟也是极少数的情况下会为之,既如此,他又怎会真的在宫外不声不响的建了这么一座宅子?这其中想必定有隐秘,可他既然愿将她带到此处,那也便说他并不担心她知道这秘密。 思及此处,不由顿住脚步,回身看向他,轻声问道,“宇哥哥,可否问你一个问题?” 展妍婼的头低低的,两手交叠垂落在身前,有意无意的揪着腰间的带子。 “婼儿是想问我,这宅子究竟是从何而来吗?”他笑,乌黑的瞳仁里映着她小小的影子。 “嗯……”展妍婼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他的话。 宇文夜看着她无声而笑,看来这小丫头还不算笨,他谎称这宅子是他的,不想竟无法瞒过她去。 夜风适时吹过,院子植下的竹子,枝叶被风吹的沙沙作响,两人的衣袍亦是随风轻轻摆动。 展妍婼见他猜中了自己心中所想,不由扬起粉颈,目光不避不闪的望向他,静候他下文。 然,宇文夜只是静静地望着她,却不作答。 展妍婼适才有些急了,可心思一转,立时抿住了唇,恁是将话生生给吞了回去。 宇文夜见她欲言又止,适才笑道:“婼儿希望这宅子的主人是谁呢?” 展妍婼被他如此反问,反倒想也未想便脱口而出,“反正不是你的!”话音刚落,便觉出不对,忙伸了手捂住了嘴。 宇文夜看着她纯真的小模样,当即便低低的笑出了声来,情不自禁就屈起白皙修长的手指在她额头轻弹了一个爆栗,轻笑道,“傻丫头!” 展妍婼顿觉羞恼不已,垂下手心,咬着唇看着他,面上如同滚过一团火,口上却不让他,“反正是被我说着了!” 宇文夜听她此言也不急着回答,反倒垂首凑近她的眼前,轻声说道,“是,婼儿最聪明了!这宅子自然不是我的,不过,婼儿,不饿了吗?待酒足饭饱了,我再与你一一道来,可好?” 展妍婼皱着小鼻子缩了缩脖颈,轻哼一声算是应了。 宇文夜适才舒了一口气来,扯过她手,朝前走去。 两人一路走过曲折的小径,踏过水上的曲桥,最终在湖心亭外停下了脚步。 这湖心亭造的很是别致,初看去与只比一般亭子略大一些,走近了方知这一处水上小榭,且这小榭的檐角皆悬着一长串的红纱灯笼,几根雕花的柱子上,还刻有狂草书就的对联。 展妍婼忍不住新奇,用指尖顺着那对联上的痕迹细细地描摹着。 此时夜风恰巧吹过,檐顶垂下的碧色薄纱便和着风的节奏,来回摆动,展妍婼不由转过去望向坐在案旁的宇文夜。 他此时一袭素服,双眸含笑,在月色的掩衬之下,竟宛如红尘之外的仙,平添了几清逸洒脱之感。 “婼儿,你怎了?”宇文夜见她望着案子失神,不由起身,踱步朝她走来。 “没、没怎么……”展妍婼眸光一闪,避开了他的手,转身绕过他,朝那亭子中央摆着的雕花木案旁走去。 【看过记得加入书架哦~!】 山雨欲来(十五) 宇文夜只当她饿极了,便也不再深问,跟在她身后,与她并排坐在案旁摆着的软垫上,“来,先尝尝这茶!”话落,拂袖取过青瓷的茶碗,斟了一碗清茶推到她眼前。 展妍婼接了,将茶碗捧在手中,一面吹着清茶,一面用目光打量着这小榭内的情形,只见离水边很近的方向摆了一把楠木的丝桐,几个了绣着竹子的绸面软垫随意的摆在一旁。 展妍婼目光望向那加琴,眼神有些飘远,声音痴痴地,“宇哥哥,你可会抚琴?” 宇文夜似是没料到她如此问他,初时怔了一下,但见她仍旧目光专注在那把丝桐上面,便对她轻轻点了点头。 展妍婼见他颔首,不由莞尔,目光虽未离开那把琴,声音却柔缓了许多,“宇哥哥,弹一首《忆故人》,可好?” 宇文夜望着她面上痴迷的神情,眼里的光一点点的黯了下去,心下莫名酸涩难耐。 宇文夜强压着心内的酸楚应道,“好。”话落,默默地起身,坐到了那把丝桐对面的软垫上,骨节分明的长指抚过琴上的弦。 “婼儿为何忽然想听这首曲子?”宇文夜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竹节一般修长的手指轻扫过琴弦,指下拨响的琴弦便如珠玉相撞,瞬时婉转的琴音便缭绕在了小榭内。 展妍婼正听得入神,忽被他问起,心中莫名一慌,忙垂了头去啜饮手中那碗清茶,含含糊糊的敷衍着他,“在书里看到,觉着好,就想听了……” 宇文夜见她语气闪躲,不由在唇角勾出一抹苦笑,闭了眼专心沉醉于指下的琴弦,随着曲子慢慢地和道,“烛影摇红向夜阑,乍酒醒、心情懒。尊前谁为唱阳关,离恨天涯远。无奈云沈雨散。凭阑干,东风泪眼。海棠开后,燕子来时,黄昏庭院。” 展妍婼不由听得痴了,甚至走神许久,仍犹自不觉。 她记得,曾也是这样的夜晚,也这曲《忆故人》,可当时的心境却与此时迥然不同。 彼时,传授她武功的“师傅”还尚在身边,而此时,弹奏这首曲子的竟然是自幼一同长大,情如兄长的宇文夜! 而那个通透般如玉一般的男子,却早已不知身在何方。 那年,她尚不足六岁,听说是因为之前生过一场大病,所以忘了之前的许多事情,年幼的她虽也好奇自己的爹娘是谁,可终因无法获知而作罢。 直至一次因缘巧合才自宫娥口中得知,原来她的亲生爹娘早已战死沙场,而太后是因顾念与她爹娘昔日的情谊才认了她做养女。 年小的她从不曾想自己的爹娘竟早已不在,难过之余,更是时常躲在被子里偷哭。 一次,她与一干宫女玩躲猫猫,竟迷路在了林子里,许是注定,也是那次她遇到了‘师傅’。 那个容色如玉,却笑容温暖如春的男子,看到跌坐在地上哭泣的她,竟然半蹲着身子为她拭去面上的泪珠,柔声问她,‘小娃娃,可愿跟着我习武?’ 想到此处,展妍婼不由弯唇浅笑,唇角两只梨涡若隐若现。 【看过记得加入书架哦~!】 山雨欲来(十六) 可她却如何也想不懂为何她素来敬重如父亲一般的师傅会忽然离她而去,思及此处又是不免悲从心起,两行清泪情不自禁的自眼眶中滴落。 忽的,琴声戛然而止,宇文夜起身弃了那把丝桐,跨步至展妍婼身前,白皙的长指微凉,抚向她颊边的泪,神色慌张的问向她,“婼儿,怎的哭了?” 展妍婼被他忽然而至的动作惊了一跳,脖颈本能的向后缩去,但见他满目惊慌,适才抬起手来在脸上胡乱地蹭了一把,指尖湿润,果然是流泪了。 “没,”展妍婼声如蚊呐,垂着头不敢直视宇文夜的眼睛。 宇文夜俯身凝着她,不肯错过她面上一丝一毫的细微变化,手停在那里,良久才抽回,却在袖袍中悄然紧握。 夜风寂寂,夜来香的味道阵阵袭来,檐上垂落的碧色薄纱和着晚风在空中轻舞,檐顶皓月当空,皎洁的月光荡在水面上,与红灯笼的剪影一并交织在晃荡的粼粼波光中。 如此诗情画意,偏偏小榭内的两人却要将这般良辰美景交予虚付。 沉默良久,宇文夜终究还是主动在展妍婼所坐的垫子旁坐了下去。 高大的身躯轻偎着那抹娇小的身子,在水面上留下一双晃动的背影。 水面微寒,展妍婼本能的缩了缩身子,靠向身旁的宇文夜取暖。 宇文夜一动未动的任由她靠向自己,声音清淡而飘渺,“婼儿,如若有朝一日,你我再无法如今日这般亲近,你可会伤心?就如方才听我用丝桐抚着那首《忆故人》那般……” 展妍婼心底似被针刺到了一般,微微一痛,忙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宇哥哥,婼儿说过的,无论何时,你都是婼儿的宇哥哥……何况,方才我只是听那琴音入了迷,并非伤心所致。” 宇文夜听了她这番话反而笑了,轻浅的笑声如春风荡着的柳絮虚飘,俊美的侧颜在月光下更如晕了一层朦胧的光,只默不作声的用他宽大的手掌裹住展妍婼揪在裙裾上的小手。 温暖的触感令展妍婼微凉的手背上有了一丝暖意,她低头凝着两人交叠在一处的手,不由的抬眸困惑地望向身侧的宇文夜。 宇文夜似有感知一般忽然转过头去,眉眼低垂地望向身边轻偎着自己的展妍婼。 四目相触,彼此间呼出的气息温热的喷拂在面上,如风儿吹动了树梢的叶儿,撩拨着心内的弦,轻轻颤动。 宇文夜黑眸深暗,覆在展妍婼手背上的手指不由微微收拢,右手不受控制一般缓缓抚向她侧颊。 展妍婼看着他缓缓伸向自己颊边的手,虽未闪躲,却是柳眉轻蹙,一双明眸因哭过而染着湿意,粉红的唇瓣微微翕动,轻声唤道,“宇哥哥……” 一声轻唤,倒令宇文夜清醒了几分,本打算抚向她颊边的手指也转了方向,拈住了她耳际垂下的几缕发丝将其揶到了耳后。 尽管宇文夜已将动作放至最柔,可指尖还是刮到了她耳后颈间的肌肤上。 【看过的记得加入书架哦~】 山雨欲来(十七) 指下滑腻的触感令宇文夜惊艳,某些潜藏在心底的渴望如野草般疯长,他强忍着压下心底升起的这股无名旺火,暗自苦笑不已,既认定了今生无法给予她一份完整的幸福,又何苦再起多余的心思? 可展妍婼到底年幼,尚不明成年男子存着的心思,加之素日里与他也算亲近,是以只瞪着水润的大眼睛不解的看向正对着自己鬓间出神的宇文夜,声音带着试探的问道,“宇哥哥,我鬓间可有何异物?” “啊!?”听得展妍婼在耳边唤他,宇文夜适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匆匆敛住神思,面色如常的开口转移了话题,“不是饿了吗?菜都快冷了,用了酒菜好早些回去歇息!晚了,母后会起疑心的。” “嗯,”展妍婼轻声应道,却是不由抬眼朝宇文夜的面上瞧去。 宇文夜似有感知一般,眼神触到展妍婼那略带疑惑的目光,白润的面颊不觉染了一层浅浅的绯红,慌张起身以掩饰方才的‘失态’。 这林间小筑内的二人倒是远离宫门,尽享清幽,可苦了一直守在城门外的司徒凤。 原本帮了自家小主子逃过了守城护卫的耳目,只消等到轮换值夜的小卒来时她便可借机混在出宫采办杂物的奴婢里面混进宫门去。 可偏偏今日不知怎的,这守城的就是迟迟不换岗,无奈她只得躲在城根的一棵柳树下枯等。 此时暮色愈浓,蝉鸣声声入耳,夜里打更的更夫刚刚敲下了第一更。 司徒凤躲在树后站的累了,索性就靠着树干蹲了下来,一面低声抱怨着,一面不时的朝城门处望去。 恁是铁打的筋骨在累极的时候,对周围的风吹草动也会少了素日里的机警,更何况是跟着自家小主子在街上游走了半天却水米未进的司徒凤。 她只顾着小声念着自个儿的不满,全然没有发现身后正有一道黑影在悄然接近。 忽然从柳树的树影里闪出一道白色的颀长身影来,在司徒凤还没看清他面容之时便出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唔……”司徒凤挣了挣,却顺势被人自身后擒住了双手反扣在背后,动弹不得,嘴巴又被一只大手死死地捂着,发不出半点声响, 司徒凤情急之下只得拼命的扭动着身躯,试图挣脱这人的桎梏。 “别乱动!”身后的人见她反抗的厉害,不由加大了手下的力度,俯首在她耳边低声警告。 司徒凤一怔,继而发觉这声音好耳熟,仿佛在哪里听过!特别是捂在自己嘴上的这只大手,腕子上的白色衣角,脑中火石电光般一闪,一个念头滑过,难道是是白慕谦?!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司徒凤不由心头一跳,旋即斜目看向那自己身后那人腰侧露出的衣衫。 皓白如雪,果然是白慕谦!可他捉住自己是几个意思? 莫不是方才一路跟着她们,此时见她独身一人,所以便劫了她,妄图混进宫中?司徒凤被自己这个猜想惊到,是以愈加想摆脱他,在他怀中拼命的挣扎,“唔……唔……” 白慕谦虽自幼习武,却从未对女人用过武力,若非眼前这女子对自己不友善,他如何也不会以此方法困住她。 【看过记得加入书架哦~!】 山雨欲来(十八) “你!”白慕谦见她存心挣扎,一时间竟也找不出话来呵斥她的妄动,其实他原本只想拖住她问些事情罢了,并无恶意,可奈何她这般排斥,他素来就是个不擅哄人的,唯一接触过的女子也唯有师妹青萝而已,而青萝偏偏又是个极其温顺的人,那似这般不驯服。 是以,白慕谦对这个不配合的小婢女,倒是真有些无措,情急之下,只得松开了捂在司徒凤嘴巴上的手,动作极快的封住了她的穴道,免得她情急之下把那守在城门的护卫引来。 司徒凤被点了穴,不得不的维持着一个姿势蹲坐在原地,万分哀怨的盯着眼前一袭白衫,负手而立的白慕谦,目光里似燃了一把火,恨不能将眼前正躬身俯视着她的男子面上烧出一个窟窿来。 白慕谦看着眼前犹如愤怒的小狮子一般的小丫头,不由摇头轻叹,在她燃着愤怒的目光下一把捉住了她的胳膊。 司徒凤只觉腕上一麻,还未反应过来,人已踉跄着跌入了白慕谦的怀里,只见他身影如风掣一般携着她翻过了高高的宫墙,仅一眨眼的功夫便稳稳地落到了宫墙内的花丛旁。 白慕谦的动作之快,看得司徒凤直在心里咂舌。 原以为他不过仗着自己是男儿身,力气大,才会让自己受制于他,不想他竟有如此了得的功夫,这人也忒深藏不露!看来这人果然都不是可貌相的。 司徒凤还在心内暗暗腹诽,白慕谦却早已将附近的情形摸了个透彻。 月上柳梢,花影憧憧,不时传来夜风拂过花丛枝叶的沙沙声。 白慕谦押着司徒凤在花丛边站定,眼瞧着周围确实没有宫人来往,适才不动声色的解开了司徒凤的哑穴,扯着她的胳膊,冷声逼问道,“说,你家主子去了哪里?” 司徒凤瞪了他一眼,在白慕谦看不到的角度暗暗撇了撇嘴,倔强的看向凝轩殿的方向,不去理会扯着自己胳膊的白慕谦。 莫说她并不知晓自家小主子的行踪,即便是知晓,又如何要告诉他? 白慕谦盯了她片刻,终究还是松开了紧箍在她胳膊上的大手,既然强硬不得,那不如换一计来试试。 司徒凤见他松手,心中一动,反手推了他一把,白慕谦未料到她会偷袭自己,恁是踉跄了一步,幸而及时扶住了身旁的一棵柳树才不至跌坐在原地。 司徒凤见他这般情状,再不顾其他,忙从他怀中推开半步,拔腿就朝凝轩殿的方向跑去,心中暗想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白慕谦经她这么一推,初时一怔,继而叹笑,扶着柳树立在原地,看着那抹娇小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色里。 …… 水上小榭里,展妍婼正捧着一只上好的青瓷茶盏,低头啜着温热的清茶,而宇文夜则端坐在她对面的软垫上,不时地用干净的箸为她布菜。 案子上的菜式很新鲜,虽与御厨房的手艺无法相提并论,却也丝毫不逊于他。 可素日里贪食的展妍婼此时面对着如此一桌精心备至的佳肴美馔却反而有些食不甘味,那一曲《忆故人》足矣勾起了她心底的隐痛,此时早已没了初时的兴味。 【看过记得加入书架哦~!】 山雨欲来(十九) 檐边垂着的碧色薄纱随着夜风轻荡,水面映着一勾渐满的月影,水面一晃,那影子便成了细碎的残影。 忽然,静谧的林间传来一声响动,宇文夜正挽袖布菜的手微微一顿,继而本能的抬头望向山头,只见一道亮光在林梢一闪而逝,是洛无心发出报信的暗号! 宇文夜心头一惊,怎会?难道母后已发现婼儿不在凝轩殿了?他私自出宫倒是事小,可婼儿…… 暮已深,凝轩殿外落针可闻,朱红色描金的殿门大敞而开,一身深红色宫装的敏孝太后正端坐在殿内,近身的小内监正陪着笑脸为其摇着绘着金牡丹的薄纱宫扇。 凝轩殿的宫婢皆躬身立于殿中,因展妍婼不在,这些宫婢个个面色惶恐,额角流汗,生怕不小心弄出的声响来惹恼了殿中的这尊本就不悦的‘大佛’。 时间一点一点流过,敏孝太后始终端坐在殿内,看得周围的人后背冷汗直流,连带着摇扇的小内监也不由手下微抖。 一时间,殿内气氛极度压抑,可殿外正狼狈而归的司徒凤却毫无自觉。 方才自白慕谦那里“逃出”,此刻正心内烦躁地揉着手腕,心内早已将自家小主子埋怨了无数次。 “站住!来者何人?胆敢私闯郡主寝殿!” 司徒凤正低头走路,忽而听得一声呵斥,不由一怔,也顾不得腕上淤青,急忙抬眼朝那声音处望去。 只见几名身着锦衣的护卫正持刀立于凝轩殿门口处,其中一名已是寒刃出鞘,看得司徒凤脊背发凉。 想她与小主子私出宫门已是犯错,还偏偏她自己蠢不可及,明知太后已在凝轩殿,竟连衣衫都忘记了更换,就直接奔到了寝殿来,这下若被太后知晓,可该如何以对啊! 司徒凤干笑几声,觉着装傻这招似乎对这一脸正气的锦衣郎不管用,不由转了主意,清清嗓子,从口袋里摸出了几枚银角子在手里掂了掂,模仿男芽子的声音道,“小的是郡主私塾先生的家仆,” 锦衣郎握着刀柄的手果然微微一顿,司徒凤一看有戏,忙凑近了几分,状似无意的将手中的银角子塞到了那锦衣郎空着的一只手中,微等那锦衣郎发作,忙抢着开口说道,“可巧今日师傅家中有事,郡主准他早归,师傅忧心家事,自是顾不上小的,这宫里又大,小的就迷路了。” “放肆!”那锦衣郎不曾防备她会忽然将银角子塞进自己手中,急忙如避蛇蝎一般抛开,面上涨的酱紫,反手拔出腰间佩刀,锋利的刀尖直指司徒凤颈下咽喉处。 司徒凤哪曾想这护卫会如此“不通情理”,心中懊惧交加,瞥了一眼指在自己喉上的刀尖,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 山那端,一身黑衣的洛无心正蹲坐在凝轩殿内的假山顶端,无比哀怨的望着竹林的方向,一张脸被蒙住了半边,只露出拧成了“川“字的浓眉。 忽的,竹林的方向一声微响,若不细细辨别,便如鸟鸣无异,洛无心适才展开了紧皱的眉心。 看来,宇文夜已知敏孝太后到了凝轩殿,那他也就安心了。 …… “宇哥哥?”展妍婼见他动作迟疑,不由也放下了手中的茶盏,黛眉轻蹙。 【看过记得加入书架哦~!】 山雨欲来(二十) “婼儿,方才无心发了信号来告知你我,母后已经到了凝轩殿……”宇文夜见她问起,放了手中的箸,也不打算隐瞒,直接将实情告之。 展妍婼再坐不住,起身便欲朝小榭外走去,才走出几步远,才恍然一般折回原处。 展妍婼方回转了身子,还未来得及看清宇文夜面上的神情,便被他捉住了胳膊,纵身跃出了小榭。 展妍婼并未料到他会忽然有此举动,心下着实是被唬了一跳,忍不住惊呼出声,“宇哥哥!” 宇文夜浓眉紧蹙,对于展妍婼的惊呼置若罔闻,只一路携着她飞快地穿过回廊,尚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两人便双双出了这竹间小筑。 及至平地,宇文夜才松开了展妍婼的手腕,却是忽然抬手对着山头的方向抛出了一枚小小的幕弹来。 这会儿展妍婼得了自由,也顾不得那空谷中扬起的声响,只兀自撑着身旁的竹子,抚着胸口大口的喘着气。 然,幕弹响起后不久,竹林间便隐隐约约的传来‘沙、沙﹑沙’的响动,不消片刻功夫,宇文夜和展妍婼的周围便多出了数名身着黑色紧身衣的蒙面男子来。 其中一名黑衣男子忽而朝前迈了半步,躬身对着宇文夜和展妍婼的方向抱拳道,“无名叩见皇上!” 宇文夜见他如此,也不急着作答,只温柔转身,将身旁依旧扶着竹子喘息的展妍婼轻轻带入自己怀中。 只此一个细微的举动,这几名黑衣人皆低了头,不敢直视他二人方向,那抱拳的黑衣男子更是觉着尴尬,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展妍婼年纪尚幼,并不懂男女避嫌,全当宇文夜是因对自己关怀而至,加之平日里早已习惯,是以,未觉两人此时相偎的姿态有多狎昵﹑暧/昧,只看着眼前的几个黑衣人,疑惑不解的眨着大眼睛问向身旁的宇文夜,“宇哥哥,他们……?” 宇文夜见她如此懵懂娇憨,不由扬唇淡笑,声音温浅,目光却落在了眼前的黑衣人身上,“尔等听令,定要将郡主安然送回凝轩殿!不到万不得已,不得惊动旁人!” 无名适才微微抬了抬头,再度抱拳,朗声应道,“是!属下得令!” 宇文夜对那无名微微颔首,转了头,目光柔和的凝着展妍婼,轻声开口,“婼儿放心,今晚之事,如母后问起,一切有我!” …… 月光照地,夜风拂过竹林,竹枝摇曳,洒落了一地的乱影残辉。 凝轩殿内格外寂静,众人皆低头屏气,连带着为敏孝太后打扇子的小内监都不觉收了手,颤颤兢兢的躬身立在一旁,不敢出声。 可伏在地上一身书童装扮的司徒凤却依旧处在‘昏厥’中,众人无不小心的忖度着宝座上那尊‘大佛’的神色,皆是暗中替那尚未归来的郡主捏了一把汗。 气氛正紧张着,忽的,从门外远远传来了小内监的声音,“报!郡主至凝轩殿!” 气氛瞬时变得松弛了下来,连躬身立在殿内的婢子们也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敏孝太后也稍稍展颜,总算是面露霁色。 身畔的小内监见太后面色柔和,暗自抹了把汗,心头也是一喜,忙重新握了扇柄,轻轻的在其身侧摇着。 【看过记得加入书架哦~!】 山雨欲来(二十一) 殿门外,展妍婼轻挽薄纱,裙带擦过石阶,由一小内监引着,莲步轻挪的踏过凝轩殿的门槛。 不远处的檐脊上,几个黑衣影卫借着树影的遮掩悄然遁走。 殿内所有婢子皆躬身立在两旁,烛火透过火红的宫灯纱罩映在敏孝太后的面上,衬得那张保养得宜的脸格外不真实。 偌大的凝轩殿里站满了宫人,皆低垂着眉眼立于殿中,竟无一人缺席。 展妍婼提着裙摆,脚步娓娓,踱过汉白玉的砖面,面上丝毫未露怯弱之色,众人看在眼里皆是心下一宽。 但见她经过司徒凤身畔时只略微驻足,并未有片刻犹豫便笑意盈然的迎向座上那一脸端庄的敏孝太后,施施然福身行礼,声音竟若清泉击石一般,“儿臣见过母后!”话落便径自起身绕道敏孝太后身侧,接过那打扇的小内监手中的宫扇,大有亲力为之之意。 那小内监也是个机灵的,见郡主如此明显的动作,自然是不敢忤逆的,只是瞧着郡主身侧的太后似乎颜色不大好,不过这也不是他一个小小奴才干预得了的,于是将宫扇仔细呈上后便悄然退到了暗处,以求太后隐忍不发的怒火不要殃及了他这条小小池鱼才好。 连一小小内监都会察言观色发现敏孝太后心情不悦,何况是敏孝太后一手带大的展妍婼。 展妍婼手捏着宫扇,心里也暗吸了一口气,仔细的观察了敏孝太后面上的神色之后,才不着痕迹的对着敏孝太后近旁的大太监使了个眼色,示意殿中的宫人可以散去一些了。 这太监也是很会看人眼色行事的,从展妍婼那里得了眼色后也未急着动作,反倒先瞧了眼敏孝太后的脸色,见太后面上并无异色,且郡主已经手持着宫扇在其身侧轻摇,是以才领着殿中的部分宫人悄然隐退。 待到殿中只留了少许贴身的宫人和内监以后,展妍婼才弃了手中的宫扇,柔荑轻搭在敏孝太后双肩上轻轻揉按,动作娴熟且自然。 殿内极静,虽然宫人退出去了许多,可立在殿内的宫人依旧不敢乱动。 至于司徒凤,方才倒是的确被吓昏在了那锦衣郎面前,可伏在地上许久此时也早已苏醒,加上殿中氛围怪异,心下早就猜出了七八分。是以,便也更不敢睁开眼,只维持着原状伏在地上装昏迷,唯愿混过今晚,好保得自身周全。 展妍婼手下力度适中,手法也极好,倒似是刻意为此练习多次一般。而敏孝太后那方才还一直紧绷的脸上神色不由缓缓松弛开来。 展妍婼见她神情似有松动,手下便更为卖力。 “母后,儿臣在南疆时,听闻南疆人擅长幻术,儿臣心里就想着若是学成了定要回来讨得母后欢喜,是以就跟着当地的师傅学了些把戏,可谁知……”展妍婼话到此处故意顿住,一双秒目水汪汪的望向敏孝太后,大有欲语还休之势。 虽说敏孝太后素日里待她也算亲善,可说到底,今晚还是她的过错,一个被太后收为养女的郡主,却让堂堂一国太后在自己寝殿里等了近半个晚上!这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 【看过记得加入书架哦~!】 山雨欲来(二十二) 是以,她只好赌一把,若赌赢了,一来太后心内的气恼便也散了,二来司徒凤也不会被追究。至于,今夜宇文夜私出宫门与她在一起的事情么,那自然就不会被人揭开了。 敏孝太后果然神色微动,竟不由自主的侧过颈去看向立在身旁欲言又止的展妍婼,精致端庄的面庞看似和颜悦色,可眉宇间仍旧不失威仪。 展妍婼见敏孝太后望向她,不由心头一喜,却不敢在面上流露半分,心下将欢喜生生忍住,故意低垂了眉眼,低声道,“谁知,儿臣资质太过平庸,勤学苦练仍不见长进,反倒因此让母后在这儿枯等……” 展妍婼越说越哽咽,还未待敏孝太后开口问责,便已扑通一声跪于她面前,“儿臣真是罪该万死,还请母后降罪!” 敏孝太后只知展妍婼这丫头素来鬼灵精,却哪里料到这号称‘鬼灵精’的丫头会忽然使出这招,先发制人?倒是聪明的很!看来今晚想从这丫头那儿问出她不省心的皇帝儿子去了哪里已是奢望…… 展妍婼眼角悬着泪,却碍于跪在敏孝太后面前,不好抬头看她,又见她一言不发,只好拿余光偷偷瞟向端坐在前方的敏孝太后,心里悄悄捏了把汗。 “起来说话!”敏孝太后蹙了蹙眉,抬手抚向额角,实则,面对展妍婼这番举动,她也颇感无奈。 展妍婼虽得了太后的话,却依旧跪在原处,不肯起身,声音低弱却含了几分固执,“母后不治儿臣的罪,儿臣便不起身!” 敏孝太后浅叹了一声,染着蔻丹的手指揉了揉额角,声音不觉柔缓了几分,“哀家何时说过要治你的罪?” 展妍婼听了这话,终于肯抬了头望向躲在前方的敏孝太后,“母后虽未开口要治儿臣的罪,可儿臣心下愧疚,虽则儿臣是因为一心想讨得母后欢喜,可到底不该忘了时辰……” 敏孝太后听的不由嘴角微动,指下动作缓缓顿住。 展妍婼抽泣了两声,适才接着说道,“更不该纵了身旁的随侍在母后面前如此放肆,还请母后重重责罚儿臣,以长儿臣心智!”话落,又将头垂下。 饶是一贯端庄严肃的敏孝太后,此刻听了展妍婼这一席话,也忍不住轻笑出了声儿。 展妍婼绷住脸,故意眨眨了水润的大眼睛,表情很是无辜的看向忽然笑出声来的敏孝太后,余光里竟然瞧见候在殿内的太监、宫人皆是肩头耸动,兀自偷偷忍着笑。 她这话当真有这般好笑?只因她说自己心智欠缺?…… “母后为何笑?”展妍婼吸了吸鼻子,明知故问的问道,眸子里却闪过一丝狡黠。 敏孝太后唇角笑意不止,目光却很锐利的捕捉到了展妍婼眸中闪过的小心思,但见她这番情态,又着实不忍拆穿,毕竟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纵然行为出格了些,可这台阶还是要给她下的。是以,放落了手指,起身走向跪在身前的展妍婼,温声道,“起来吧!哀家不治你的罪。” 展妍婼当即一呆,当真不罚她?这也……太过容易了些吧?可转念一想,既然敏孝太后用如此和缓的语气告诉她这句话,那是不是等于一并告诉了她,连带着伏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司徒凤也安然无事了? 【看过记得加入书架哦~!】 山雨欲来(二十三) 展妍婼还未回过神来,这厢敏孝太后已然起身,候在一旁的太监见状,忙上前仔细扶住了。 敏孝太后仿似不在意一般,走过展妍婼身畔,丝质的衣摆擦过展妍婼露出的手肘肌肤,她适才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及时扶住了敏孝太后的另一只手腕。 敏孝太后唇角微动,动作极是自然的侧过脖颈,平淡的目光略略拂过展妍婼那张尚且稚嫩的脸庞,却只稍作停留便移开望向凝轩殿外。 展妍婼微垂着粉颈,扶在敏孝太后手腕的手心里竟然就那么的沁出了一层微凉的薄汗来。 敏孝太后虽开了金口说不罚她,可这般平静的目光却总是让她的一颗心高高悬着,无法安然处之。 凝轩殿内立着的婢子和宫人们皆因敏孝太后忽然移步前驱,个个敛了气息,躬身静候在殿内两旁。 展妍婼不敢大意,因摸不准太后的心思,是以只是仔细搀扶,却并不敢多言。 身旁的太监更是会辨别眉眼高低,但见展妍婼亲自搀扶了太后,便也悄声地退到了这二人的身后。 守在殿外的内监随即将殿门敞开,皎洁的月光映在汉白玉铺就的地面上,宛如一溪池水在荡漾,惹得人心更晃动。 凝轩殿内的宫婢、内监已然若此,何况伏在地上早已醒来的司徒凤,只是因心内胆突,才竭力地闭着眼。 但万事皆有意外,不知怎的司徒凤的肚子忽就咕噜噜的响了起来。 殿内本就静谧,这一声自然免不了就落入了敏孝太后和展妍婼耳中。 展妍婼一颗心紧了又紧,掌心里湿意更重,但见身旁的敏孝太后已是黛眉微挑,适才动了动唇,方欲开口说话,敏孝太后已然侧颈看向了她。 展妍婼心内一窒,未出口的话恁是生生哽在喉中,却听得敏孝太后清清淡淡地开口向她问道,“婼儿,殿内是何响动?” 这般状似无心的语气仿似只在展妍婼询问着一件极平常的琐事,可此时展妍婼的心内早已乱成了一团,忽的被敏孝太后这样一问,自是有些应对不上来。 身后的太监见状,急的直抬袖子拭汗。 展妍婼定了定神,脑中一转,忙开口道,“回母后,是儿臣园子里的格狸,许是饿急了才窜进了殿内,以为可以觅得食物,不想出了这不雅之音惊扰了母后圣驾,真是儿臣的罪过。”话落,便松开了扶在敏孝太后腕上的手,垂着头对着敏孝太后福身行礼。 敏孝太后轻笑一声,目光略过展妍婼面上,轻飘飘地朝身侧司徒凤的方向看去,声音似嘲似笑,“哦?格狸?还真是一只顽皮的格狸。”话落,唇角竟勾起一弯浅笑。 展妍婼见状,也不由用余光瞟了一眼脚边伏着的司徒凤,但见她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未变,双眼死死闭着,可颤动的睫毛却早已将她已醒之事出卖,便觉不妙,又思及敏孝太后语气,八成是对她随口扯出的谎子已经全然窥破,看来,今夜,责罚定是难免。 【看过记得加入书架哦~!】 雾影遮月(一) 展妍婼心下焦灼,可是一时间又想不出该如何将情势转圜,余光里瞧着伏在地上毫无自觉的司徒凤,一急之下竟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儿臣这就替母后捉了去!” 话落,凝轩殿内一片寂静,所有宫婢齐齐看向她,就连敏孝太后也不由转过了身子望住她。 展妍婼适才意识到自己的无心之言究竟掀起了多大的波澜,心内后悔不已,忙躬身退开半步,急急地为自己辩道,“母后,儿臣……” 然,不等展妍婼说完,敏孝太后已然开口,举目端详着躬身在自己身前的展妍婼,生生打断了她的话,“婼儿此番莫不是又要在哀家这里讨罚?” 温和却毫不温暖的语气令展妍婼浑身一哆嗦,脑中忽就乱作一团,似是完全未料到此时敏孝太后会突然将话题转移到这上来,可方才明明是敏孝太后亲口允了不会施罚于她的,怎的忽然又起了变化? 展妍婼面上强作镇定,心里却早已转了千百回,藏在袖袍里的一只手紧了又紧,好一番思忖过后才缓缓开口懦声应道,“是,的确是儿臣之过,儿臣……” 敏孝太后侧目静静地凝着她,在她未说完之际忽又开口打断了她话,“既然婼儿有心认错,便罚婼儿在凝轩殿内闭门思过三日罢!” 展妍婼闻言初时一怔,竟忘了该如何反应。 敏孝太后见她若此,不由轻叹一声,缓缓走过了她身旁,随从的太监莫不暗自揩了一把汗,颠颠地跟上。 “母后……”展妍婼一急,再不顾其他,提起裙摆便转身追上正朝门口走去的敏孝太后,欲跪在其身前将解释,然,到底还是晚了一步,敏孝太后已由近旁的太监扶着迈出了凝轩殿的大门。 殿门外守着的护卫也随着敏孝太后及其尾随的宫婢、内监一并撤离,只剩下郡主府内跪了一院子的婢子们在齐齐地恭送着太后移驾回宫。 展妍婼望着渐渐消失在皎皎月光下的一行人,呆呆地立在原地,维持方才未做完的动作,直到远远地听得有太监的声音传来,“起驾!”才如脱了骨一般的瘫坐在了地上。 殿外的婢子们因知道郡主被禁足,也三三两两的散去了,只留了几名婢子守在殿外看守。 ‘吱呀’一声宫门被再次阖上,隔着门缝泄下的月辉映在汉白玉的石砖上显得格外萧索,殿内还上着罩着大红纱罩的宫灯,可此时,展妍婼却莫名地觉得眼前一片灰暗。 良久,伏在地上的司徒凤耳朵才动了动,因确定这殿内确实只剩了她主仆二人,才倏地睁开了眼睛,连爬带滚的凑到展妍婼身旁,试探着伸出一指扯着她衣裙的一角,小声唤道,“小主子……” 展妍婼正失神,一见是司徒凤在扯着她的衣裙,火气便倏地窜了上来,一把攥住她指尖,瞪着她,压低了嗓音斥道,“方才我就觉着你是在装昏,果然,我还真是养了一个净会给我添彩的好丫头啊!” 【看过记得加入书架哦~!】 雾影遮月(二) 司徒凤本就是个胆小的,虽然心下也知自己惹下的祸事不小,可到底还是心思简单了些,总想着躲过太后一关便可平安无事,可又哪里想得到自家小主子竟然会因此被禁足。 是以,此时面对自家小主子这般愠恼的情态,她自然是不禁吓的,这不,展妍婼才说了她一句,她便登时话未说、泪先垂了。 只听得她边抽泣边断断续续的哽咽道,“小、小主子,奴婢真的是无心的,奴、奴婢不知、知道小主子还没、没回寝殿,才、才得罪了护卫,奴、奴婢只是不想死,奴……” 展妍婼见她哭得满脸都是泪,心底也有些不忍,凑上前去掏了帕子为她擦了泪,轻声叹道,“行了!别哭了,我又没说什么!何况你哭了半天,也没讲清楚为何伏在地上装昏。反倒是我,我才委屈!” 司徒凤见展妍婼态度稍转,不由眼珠一转,鼻尖还挂着未垂下的泪珠,抽抽搭搭的小声道,“小、小主子当真不生奴婢的气?” 展妍婼见她这般样子,忽就气得笑出了声儿来,收回了手,万分嫌弃的将帕子丢到了她身上,挪了下位置,抚着裙衫坐到了她身侧的位子上,偏头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道,“不生气,若要真生气,早被你这丫头给气死了!” 展妍婼丢过来的帕子司徒凤倒是稳稳地接住了,只是看着自家小主子那捏着那给她拭过泪的手帕时满目嫌弃的样子还是不由撇了撇嘴,话说她有那么招人嫌弃么? 司徒凤一双小手不甘心地揉搓着帕子,却又忍不住抬头偷瞧了自家小主子一眼,见她双手抱膝坐在自己身侧,一张俏脸上布满了怅惘,这才壮了壮胆子,朝她身畔挪近了几分,小声劝道,“其实小主子,奴婢倒是觉得,太后娘娘令小主子在这凝轩殿内思过,未尝不是件好事。” 展妍婼闻言一愣,狐疑地侧过头去看她,目光略带探究,虽未开口,却在等着她的下文。 司徒凤嘿嘿干笑了两声,清了清嗓子,也顾不得此刻脸上还挂着金豆子,如讨宠的小猫一般朝展妍婼身畔又凑近了几分,才开口说道,“小主子,您想呐,您这才从南疆回来,一路车马劳顿的,都未好生歇息过……” 展妍婼听得这话不由神色微动,单手托了腮睨向身旁的司徒凤,眸光闪动,俨然心思浮动。 司徒凤见她已将自个儿说的话听了进去,便鼓了鼓腮帮子,接着劝道,“如今虽说被禁了足,可这府中又有谁是真敢亏着小主子您的?既如此,小主子何不就安下心来好生在府中休息个几日?何况太后素来疼爱小主子,今日殿内所言只怕是一时兴起,随口说说而已,或许等过些时日,自然也就淡忘了也是说不准的。” 一番话说下来,司徒凤不由得有些口干,可展妍婼却始终托着腮,眉尖微蹙,良久,才开口悠悠叹道,“只怕母后令我闭门思过不止一时兴起这般简单呢!” 雾影遮月(三) 欸?小主子说什么?太后娘娘禁足小主子不是一时兴起? 这话可把司徒凤本就简单的脑子给绕晕了,她悻悻的朝后撤了撤身子,小手抓了把头顶的散发,嘿嘿干笑着道,“这……奴婢驽钝,还请小主子赐教啊!” 展妍婼侧睨了她一眼,双手抱膝叹道,“罢了,只当闭门休憩几日好了!”话落,便拍着身上的浮尘翩跹起身,扔下愣怔的司徒凤一人蹲坐在原地,施施然踱向自己的闺房去。 半晌后,司徒凤方觉悟似的拍着额头起身,嚷嚷着朝展妍婼追去,“小主子,等等奴婢!” …… 夜渐浓,殿外蝉鸣声声,檐顶一轮弯月如钩,银辉泄了一地,凉风袭来,吹动了院子重叠的花影。 初夏,本就是多眠的季节,展妍婼方自南疆归来,的确一路舟车劳顿,加之今日还在城内兜转了恁久,早已是一身疲乏,是以尽管肚饿,回了闺房后也仅抓了几块桌上摆着的干点,草草填了填肚子便一头扎在了榻上,沉沉睡去。 时过半夜,凝轩殿的檐顶忽有细细碎碎的响动传来,值夜的侍女早就不由自主的打起了瞌睡,可守在院子的护卫耳力却十分精准,当即循迹而去。 …… 次日清晨,尚未早朝的宇文夜正立在铜镜前,任由一众宫婢、内监伺候着更衣束发,忽的,寝殿外内监匆忙跑来禀报,说是近身侍卫洛无心有事求见。 宇文夜听了那内监的话后,不由眉心微蹙,略一思忖过后,转即便挥手令宫婢、内监都退出了寝殿,宣了洛无心进殿。 寝殿外候着的洛无心得了允迈进了寝殿,却见此时的宇文夜只着了中衣、乌发松散,不肖多想也知自己来得时辰不对,是以面上神色颇为尴尬,可又碍于君臣之别,不得不叩首行礼跪拜。 此时寝殿内的宫婢、内监们早已退出寝殿,空大的一室内只留了两人在内,因而,此番情境之下,宇文夜竟对他这般拘泥君臣之礼感到颇不自在,但见他木讷,也就只好纡就上前亲自拉了他起身。 “无心,此处就你我二人,有话不妨直接说!”宇文夜拉了他起身,一双乌瞳炯然的看了眼身前木讷如树桩一般的洛无心,不由抬手揉着眉心,那神情颇有几分不耐。 “启禀皇上,”洛无心不由滑了下喉结,顿了顿才一抱拳接着说道,“臣今早听闻,昨日太后娘娘下令将郡主禁足在凝轩殿,说是令其闭门思过,三日不得出府……” 然,不等洛无心的话说完,宇文夜已然箭步上前,一把揪住了洛无心的脖领,语气甚是激动,“什么?!果真有此事?” 洛无心一怔,似是未料到他会有此突兀之举,当即呐呐道,“千真万确,臣不敢虚报……” 宇文夜胸/脯起伏,半晌才松开了手,神色黯然的跌坐在了榻上,凄然一笑,仿若自语一般低喃道,“果然如此,闭门思过三日,呵……” 【看过记得加入书架哦~!】 雾影遮月(四) 洛无心的衣领忽然被松开,身子便不由自主的向后踉跄了两步,但复而又见宇文夜跌坐在榻上,心下登时便是一紧。 他自八岁起便被安排在宇文夜身旁做了近身侍卫,抛去两人君臣身份不论,单说这些年来他跟在宇文夜身旁所目睹的一桩桩事来,他又如何会猜不出宇文夜此时的黯然神伤因何而来? 洛无心在看着跌坐在榻上的宇文夜,心中默默叹气,面上却是平静,只端端正正的立在龙榻前,躬身道,“皇上,臣还有一事要报。” “说!”宇文夜双手撑在龙榻上,目光凉凉的望着衣架上的龙袍,声音清淡如水。 洛无心只觉心头一紧,却不敢耽搁,直直的开口接着说道,“是,臣今早还听闻,昨夜郡主府中似有刺客混入,惊扰了值夜的护卫……” 宇文夜闻言倏地转过头来,眼神忽然凌厉的望向洛无心,冷声道,“接着说。” 洛无心脊背一僵,站的更端正了,只是声音却是低了几分,“只是那贼人功夫了得,郡主府中值夜的护卫追了片刻便跟的迷了方向,让他侥幸逃脱……不过,索性郡主无伤。” 如此一番话说下来,洛无心始终小心的瞧着宇文夜的面色,见他听完后虽然面色稍霁,却始终抿唇不语,心里也不由是捏了一把汗。 宇文夜听了洛无心的话后一双黑眸神色微黯,缓缓自龙榻起身,踱步走向衣架旁,伸手抚着龙袍上的龙纹,轻声道,“此事母后可是知晓?” 洛无心一愣,随即答道,“回皇上,郡主虽被禁足,可得知昨夜府中闯入刺客之事后反倒传了话给下人,命令此事不得外传,是以,太后娘娘尚且不知!” “母后不知也好!”宇文夜松开了手中的龙袍,转身清浅一笑。 时已破晓,晨光透过琉璃的窗页映入寝殿内,而着了一身胜雪燕服的宇文夜正好长身玉立在晨光之下,金灿的阳光映在他年轻俊逸的面庞上,竟若镀了金光的谪仙一般耀眼。 洛无心看得有些失神,不由微微甩了甩头,以醒神智。 而此时宇文夜却忽地开口下令,“吩咐下去,就说传朕旨意,令无名从影卫里拨派几名身手敏捷的人去,暗中盯着郡主府,如有风吹草动,速速来报!” “是!”洛无心回过神来,重重抱了拳,朗声应道。 …… 展妍婼虽明面上是被禁了足,可一日下来,倒也未感到与平常有多遭罪。 只是,凝轩殿内的宫婢和内监们得了令,饮食起居都要寸步不离的看着她,是以,想行动自由倒是有几分受限制了,只是若依着展妍婼那好动不喜静的性子,这样闲散的日子还真是很难捱过三日。 果然,次日晚,展妍婼便觉着腻歪动起了心思来。 饭后,展妍婼故意在园中散步时对随从的护卫称急着要在林子里方便一下,令其回避。 初时,护卫闻言颇为尴尬,一面不敢忤逆太后口谕,一面又不知该如何应对年幼天真的郡主,结果几个七尺大汉恁是在展妍婼一个尚未及倂的小女娃面前闹脸红过脖,臊的不行。 【看过记得加入书架哦~!】 雾影遮月(五) 不过,那随从的几个护卫到底还是拗不过她,只好遂了她的心愿,不甘不愿的退到百步之外去候着。 眼见着护卫走远,展妍婼适才重重呼出一口气来,惬意的伸展臂膀迎接扑面而来的夏风。 忽的,一阵绵长婉转的萧声若有似无的自林间传来,和着此时的夏风倒也颇有些意趣。 展妍婼常年习武,耳力向来不错,初闻见这悠扬的箫声便不由自主的驻足,侧耳倾听了片刻,正打算抬步循迹而去,却偏在此时萧声戛然而止。 饶是展妍婼素日不轻信灵异之物,此时遇到这般情状也不由呆住,可强在她个性警觉,头脑又极其敏捷,也只初时怔了一下,随即便转动了那玲珑心思,踮起足尖,几步跃到了竹枝之上,借着竹枝的柔韧凌空跃进。 不消片刻功夫,她人已匿入竹林深处,离方才护卫离开的地方早已差出了百十来步,可却依旧未寻见那萧声的源头。 见状若此,展妍婼不免有些泄气,悻悻的踏着竹枝缓缓滑向地面。 “真是无趣!”展妍婼抚了抚微皱的裙衫,心内因循迹未果而略有一些不快,边走边挥着方才在老竹旁顺手扯下的一根嫩竹枝,百无聊赖的抽打着沿路的花花草草。 “芳脸轻匀,黛眉巧画宫妆浅。风/流天付与精神,全在娇波转。早是萦心可惯,向尊前、频频顾盼。几回相见,见了还休,争如不见。” 清朗的男子声线蓦地撞/入这空幽的林间,宛如珠玉坠地一般在风中荡起了点点涟漪,展妍婼当即便扔了手中的嫩竹枝,警觉转身喝道,“谁!” 然,那人却未被她这般气势汹汹的语气所镇住,依旧兀自吟诵道,“烛影摇红,夜阑饮散春/宵短。当时谁会唱阳关?离恨天涯远。争奈云收雨散。凭阑干、东风泪眼。海棠开后,燕子来时,黄昏庭院。” 这人吟诵的竟然是《忆故人》! 展妍婼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在此刻都凝住,整个人宛如失了魂魄一般痴痴地立在原地不动,良久方哽咽道,“师傅……” “师傅?姑娘认错人了吧?”那清润的声音似乎还染着点点笑意。 展妍婼蓦地一惊,登时收住了几欲夺眶而出的眼泪,侧耳寻着那声音的源头转身,却在看到身后那人时瞬间呆住。 白慕谦!?怎会是他?…… 莫不是方才那箫莫不是也是他所为?这天下怎会有如此巧合?可是,他是如何进了这郡主府的? 白慕谦静立在展妍婼对面,不动声色的望着她,只见她一张俏脸上风云涌动,神色变幻不定,心中便暗自将她那点小心思拿捏了七八分,适才抬步,优雅地朝着展妍婼的方向踱步而来。 此时正值正午,阳光甚浓,即便这竹林里的竹子生的茂盛,却依旧遮不住眼前这人那从容而矜贵的气势。 今日的白慕谦身着一件敞怀的湖蓝色外袍,内里白色的中衣外露,自有一股说不出的风/流,而那满头的乌发却披散在脑后,仅在临近发尾处以一根同色缎带堪堪束住。 他缓缓走近,腰间别着的白玉精雕的玉箫随着他步伐而微微摆动,他这般形容虽则懒散,却也隐隐带了几分妖娆的邪气来。 【看过记得加入书架哦~!】 雾影遮月(六) 展妍婼眼见他愈来愈靠近自己,不由自主向后挪了半步,是个为自己预留后路的姿势。 白慕谦见她如此警惕,不由唇角微微弯起,半是嘲弄半是笑叹道,“适才一日不见,竟又与郡主遇上,看来郡主与在下倒也颇有几分缘分。” “哦?缘分?”展妍婼不动声色又朝身后挪了小半步,面上却扬起了几分傲然,尖尖的下颌微扬,樱唇微挑着看向正朝自己这边走来的白慕谦,语气似嘲非嘲,“那我倒真是奇怪,郡主府外有皇家的护卫层层把守,白先生又是如何会出现在我郡主府中的林子里的?莫不是白先生生来便会遁术,来无影而去无踪?” 白慕谦轻哼一声,却是顿住了脚步,停在了离展妍婼仅有五步的地方,一双清瞳如染山间薄雾一般,凉薄的望向展妍婼,低低笑道,“遁术?真想不到,郡主竟然如此风趣!” “不敢当!”展妍婼亦是轻哼一声,再不愿与眼前之人纠缠,转身便跃上了身后的竹枝,欲借力逃离此处。 然,展妍婼万万未料到,此时白慕谦竟不动声响的跃步跟了上来,且一把握住了她足踝,她一分神,身子便不由自主的向后仰倒。 本以为会摔在地上,却不想会被白慕谦稳稳地接住,不过眨眼的功夫两人便双双滚落到了柔软的草地上去。 忽然间的惊变令展妍婼有些愣怔,待反应过来之际才发现自己正压在白慕谦的身上。 展妍婼一惊之下慌乱起身,却冷不防又被他捉住了手腕,被迫再次跌在了他身上。太过陌生的男子气息自鼻端袭来,饶是她只是一尚未及倂的小丫头,此时也不觉红了脸。 白慕谦见她此时双颊染绯,不觉就起了逗她的心思,不顾她在自己掌下挣扎,反身将她压在身下,故意凑近了她颈边,深吸了一口气叹道,“郡主用的什么香?竟然如此好闻!” 身子被他束缚住,展妍婼面上的绯色更甚,腕上又挣脱不开,自然有些恼了,板着脸躲开他那过分逼近的一张俊脸,冷声斥道,“登徒子!你放手!” “登徒子?”白慕谦故意转了声调,手上却未松开,反倒微微加了几分力气,鼻尖故意蹭着她白皙的脖颈,唇状若无意的擦过她的耳垂,叹道,“郡主若是服了软,说些好话,兴许在下还会一时起了同情之心,放过郡主呢!” “你!无耻!”展妍婼气结,杏眸圆瞪,但见他依旧笑得一脸邪肆,不由负气的扭过脖颈去。 白慕谦居高临下的欣赏着她倔强的小脸,反倒开心一笑,在她始料未及之下忽然松开了桎梏在她手腕的手掌。 压在身上的重量忽然消失,展妍婼初时有些诧异,转过脖颈才发现白慕谦早已自她身上起身,不由就抬了眸子去寻着他的身影,却是惊见这人早已长身玉立的站在湖眫,此时正单手拂着外袍上沾染的尘土和草屑。 展妍婼看得恨恨的,登时一计涌上心头,蹑手蹑脚的爬起,脚步轻挪。 片刻后,某个临水而立的翩翩佳公子便成了意外坠湖的‘落汤鸡’。 【看过记得加入书架哦~!】 雾影遮月(七) 白慕谦冷不防被她偷袭,在水中挣扎了片刻才浮上了水面,恨恨地抹了把面上的水珠,盯着岸边正捂着肚子笑得不可抑止的某个小丫头,忽然挑唇冷声道,“原来郡主这般尊贵之人也行偷袭这等下作之事,在下今日当真是长了见识!” 然,某个偷袭成功的小丫头可是对自己的行为毫无愧疚之意,反倒一脸傲然的睨向浮在水面上的某只‘落汤鸡’,故意俯着身子在他眼前转着方才踢他时从他腰间顺手牵来的玉箫,惋惜不已的叹道,“哎!真真儿是可惜了这么好的一把玉箫!”话落,便作势扬手欲将玉箫抛入湖中。 白慕谦本就因她将自己踹入湖中而有些懊恼,此时见她竟连自己心爱的玉箫都敢摧毁,便也顾不得再与她争理,嚯地一下自湖面贯出,身形矫健如浪里飞鱼一般,只眨眼的功夫便卷到了展妍婼眼前,在她还未看清自己之时已然出手将她手中的玉箫夺下。 展妍婼只觉眼前忽然袭来一团黑影,身子不由向后倒退了两步,待到再低头时看向掌心时,手中早已空空无物。 此等情状,饶是展妍婼再淡定,也被他这矫捷如豹的身手给震住了,虽然面上仍旧不肯轻易服了他,可心里却不得不承认他的功夫的确了得! 虽说,她与白慕谦也算得有过几面之缘,可这人留给她的印象也不过是个才高自负的小小民间艺人而已,如何也想不到他这斯文清雅的模样之下竟是地道的习武之流!还真真儿是人不可貌相! “哼!想毁了我的萧,也要看它的主人答不答应!”白慕谦立在一株老竹旁,转着手中的完好无损的玉箫,一双狭长的眸子满含冷傲的睇向已然惊呆的展妍婼,口气毫不友善。 虽说他这身上的外袍里衫早已在湖水中湿透,可如此时这般形容不整的贴在身上,却丝毫未给人以狼狈不堪之感,相反的倒是为他平添了几分异样的风情来。 展妍婼喉头哽了哽,心里太明白自己的这点花拳绣腿的功夫在白慕谦看来不过如猴戏杂耍一般,若这‘顽笑’继续下去,估计受伤的就只有她了。 是以,好女不吃眼前亏,惹不得她还走得!可是这面子嘛…… 展妍婼藏在袖中双拳的虚握了一握又迅速松开,面上依旧维持淡定自持的神情,轻哼道,“什么宝贝呢!求我毁了它我还不稀罕呢!”话落,便气势赳赳的转身朝林中走去。 白慕谦抚弄着手中的玉箫,黑眸玩味的看着她不肯服输的小小背影,忽的开口说道,“郡主难道一点都不好奇,为何在下方才吹奏的,会是那首《忆故人》……” 展妍婼正深呼吸大踏步的走着,忽闻见他的话,不由浑身一颤,脚步不自主的顿住,心跳仿佛也快了起来。 许是她起伏不定的双肩泄露了她心底荡起的涟漪,白慕谦面上的笑容愈深,不急不躁的看着她定在原地的身影,神情竟如猎人看着被猎网捕住的猎物一般志在必得。 然,出乎意料地,展妍婼竟很快的平复了心绪,硬着嗓子扔下一句,“不想!”便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林间。 【看过记得加入书架哦~!】 雾影遮月(八) 白慕谦向来对于自己的判断颇为自信,却那里料想会在她这里失策,登时面上笑容尽褪,眸光黯淡,良久方望向她远去的方向露出莫测一笑。 …… 是夜,展妍婼双目紧阖着躺在榻上,却是辗转反侧,久久无法入眠,脑中回荡的皆是午时在林子里白慕谦问向自己的那句话。 “郡主难道一点都不好奇,为何在下方才吹奏的,会是那首《忆故人》……” 声音有如绳索勒颈缠绕而来,展妍婼烦躁的捂住了耳朵,甚至夸张的挥着手腕,试图将他那笃定又自负的魔音挥开。 可愈是如此,白日发生过的情形便在眼前愈加清晰了起来。 展妍婼气急,一怒之下便睁开了双眼,可又不知为何,眼前竟然生生跳出了白慕谦那张傲然又冷淡的脸。 “真是阴魂不散!”展妍婼恨恨的对着空气发火,心头却犹如被猫儿爪子轻撩过一般,瘙痒难忍。 许是因为心乱,竟连闺房内的滴滴答答的刻漏声听在耳里,都感觉格外磨人,展妍婼心头烦躁,抓了锦被的一角便兜头捂在了身上。 不好奇?当真不好奇?那又为何过了亥时还如此清醒?满心满脑里都在缠着那句话不放? 忽的,一道黑影自窗口闪过,接着细细碎碎的声音渐次传来。 这声音很微弱,若是听在寻常人耳里,怕也只会当做夜风刮了儿树枝,不会加以留神,而展妍婼却不同,习武之人本就耳力过人,是以,当即起了警惕,欲掀被下榻,可旋即心思一转,便止住了揭被而起的冲动,老老实实的窝在被下,而藏于褥下的一手早已悄然摸向枕边的一柄短剑,紧握于掌中。 然,等了良久,直至那响动渐渐消失,也未有人袭近帷帐。 展妍婼渐渐觉出有些不对来,猛地一掀锦被,却是榻边空空。原来竟是虚惊一场?可当即心下便又升起了另一想法将之否定。 而此时,卧在榻边小床上的司徒凤已经被她掀被下榻的响动所惊醒,正揉着睡得懵懂的双眼朝她望过来,一瞧见她这大半夜的却忽然赤着双足的站在榻边,便也顾不得理松散的小衣带子,慌慌张张的就朝她奔来。 这几日,因为展妍婼被禁足,司徒凤这名郡主的近身侍婢自然也就跟着困在了这寝殿内,理由也简单,为了方便照顾郡主的饮食起居。 其实,若被禁足只她自己,倒还好些,可惜她是了解自家小主子的,自小到大最不喜的便是被拘束,这两日虽然被护卫和宫人们盯着,表面上看着是安生了许多,可到底还是秉性在那里,所以,眼见自家小主子深更半夜还如白昼里一般精神抖擞,她不免有些担心。 司徒凤强压着惊惶看向展妍婼,因担忧,困意早已褪却了大半,小心翼翼的试着问道,“小主子?可是要起夜?” 展妍婼适才缓缓回头去望向被她惊醒的司徒凤,一双美眸在黑夜里映着火红宫纱灯里晕出来的微光,沉若静水一般无澜。 司徒凤被她这样的目光看的有些不知所措,心内正忐忑,却是忽然后颈一麻。 【看过记得加入书架哦~!】 雾影遮月(九) 她尚且不明状况,身子已然软软向后倒去,临近昏愦之前只听到自家小主子在耳边低声喝道,“谁!”接着,后事便全然无知。 …… 展妍婼扶着倒在自己怀中的司徒凤,手隐隐的在她颈后摸到了一根针状的物什,心头不由一紧,却在此时窗边有一抹黑影闪过。 展妍婼当即放开了司徒凤,抓了短剑轻手轻脚的推窗而出。 时过午夜,凝轩殿外静的仿佛可以听见夜风的声音,值夜的宫婢早已裹了毡毯睡在廊间。 展妍婼轻手轻脚的跃上屋脊,小心地踏着瓦片躬身前行。 此时,月朗星疏,夜风拂过院子里植下的宫柳,偶有蝉鸣传来,若非方才司徒凤在寝殿内被人偷袭,展妍婼倒真觉得这是个难得的良宵。 展妍婼伏在屋檐上四处张望,脑中分明记得方才那黑影是朝这方向去的,却不明自己怎么会半路跟丢。忽的,肩上一重,她警惕回身,却见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来。 “白慕……唔!”展妍婼初见身后之人是他,略有吃惊,可很快就平复了心内惊悸,方欲开口质问,却冷不防就被他的大手捂住了口。 展妍婼一急,握了短剑的手本能的横向他喉结,欲推开他捂在自己口上的大手。 白慕谦见她对自己动武,非但不怒反倒朝她魅惑一笑,轻轻松松便扯下了她横在自己颈间的手腕,缓缓贴近她耳边,压低嗓音道,“郡主这般大喊大叫,若被人撞见你我二人共处一处,可就百口莫辩了!” 骤然欺近耳边的温热气息惹得展妍婼不由浑身一颤,但想到此时自己双手已受制于他,若声张起来,必然会引来护卫,到时可就当真将事情闹得不好收场了,于是便忍下心头不悦,噤了声不动。 白慕谦见她不再反抗,便也松开了捂在她口上的手,反手将她手中短剑夺过,适才彻底放开了她。 展妍婼双手得了自由,反身就扑到了白慕谦身上,抄手的去夺向那柄被他握在手中的短剑。 白慕谦虽放开了她,却早料到她会反扑,轻松闪身便躲过了她的拳头,两人争夺之间已然过了数十招。 终于,展妍婼由于体力不占上风,再次被白慕谦压擒住了双手。 白慕谦握着展妍婼双手将其反剪到背后,却故意又用空出来的另一手按住她腹部,迫使她不得不背靠在自己怀中,低声叹道,“郡主果然好身手!白某当真不虚此行!” 展妍婼被他如此对待,心中羞愤交加,可又挣脱不得,xiōng部因气愤而起伏不定,咬牙恨恨道,“你又想怎样?” “不想怎样!”话落,竟还故意紧了紧握在她腕上的大掌,似乎在有意无意的提醒着展妍婼,此时她才是受制于人的那一方。 展妍婼见状若此,只好努力的匀了匀呼吸,调整了下语气,低声道,“方才寝殿外的黑影是你?为何要对我的侍女下手?” “下手?郡主言重了!郡主的侍女实在是太吵了,在下不过是让她安静的睡一会儿罢了。”白慕谦低低的笑着,手下的力道倒似缓了一缓。 【看过记得加入书架哦~!】 雾影遮月(十) “你!小凤好好的在那里,碍着你何事!你夜闯凝轩殿到底要做什么?!”展妍婼见他竟然如此坦然的在自己面前承认了司徒凤所中的暗器是他所为,心内愈加气愤难平,声音不觉就高了半分。 白慕谦见她面色因激动而微微泛红,不由眉头轻蹙,语气却不改半分,依旧染着笑意,贴在她耳边低声道,“高处不胜寒,郡主这般深夜不睡,追逐白某而来,为的就是与白某在这屋脊之上观赏风月?” 展妍婼本来因他话中含了‘风月’二字而大为羞愤,可转念一想,此时二人这般姿态立于屋脊之上,的确大为不妥,便也只好忍下了火气,冷声道,“你想说什么?” “郡主随我去了便知。”白慕谦低声一笑,旋即揽住她腰肢,身形宛若流云一般翩跹跃下屋脊而去。 白慕谦的身手极其高妙,一路裹挟着展妍婼,轻轻松松就避过了园子里护卫的耳目,不消片刻,便将她带回到日间二人结怨的湖边。 许是这一路太过风驰电掣,展妍婼始终感觉脑子晕乎乎的,尚未回过神来,人已经被他放在了湖边的草地上。 “郡主不想知道白某为何将郡主带来此处吗?”白慕谦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立在展妍婼身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声音比起在屋脊上倒真是柔缓了许多。 展妍婼立在原地,经他如此一问,不由抬头看向他。 瞬间四目相触,展妍婼竟然没来由的心尖一颤。 白慕谦却仿似并不急听她的回答,单手负于背后,眸光灿亮的看着她,形状优美的薄唇微微弯起,笑意自唇角暖暖漫开。 微凉的夜风袭过,拂动了两人的衣袍,月光清宁照地,而比月光皎洁的却是立在展妍婼眼前这足足高出她一个半的男子。 她不由在心中暗自叹道,原来放下一身孤傲的白慕谦竟然也可以笑得如此如此暖如春风,若非他今晚对司徒凤使了暗器,或许她和他倒是可以友好一些的相处,至少不必如方才那般‘刀戈相待’。 白慕谦看了她良久,将她面上的神色尽收眼底,适才似笑非笑的开口问道,“郡主在想什么?想的如此入神?” 展妍婼被他问的回过神来,自知因自己的失态而望着他出神,不由颊边滚烫,有些慌乱的退开他半步,故作淡然的问道,“午间你在林子里问我的那句话,究竟何意?” “哈哈哈……”白慕谦看着她俏脸染绯却形如掩耳盗铃的模样,忽就爽朗笑开,双臂伸展着在原地转了半圈,方在她眼前站定,眸光愈加灿烂,“果然,郡主还是问了出来。” 展妍婼听他这话,初时一怔,随即羞愧上涌,伸了手就去捂向他的唇,眉目间竟然不经意就流露出一抹小女儿的羞态来,声音也似半含娇嗔而不自知一般的道,“你!不准笑!” 白慕谦冷不防被她的小手捂住了唇,不由怔住,倒也止笑声,可那双狭长的黑眸很快又染上了几分笑意,薄唇翕动,大有欲话到嘴边将出未出之意。 【看过记得加入书架哦~!】 雾影遮月(十一) 他温热的唇瓣贴着展妍婼的手心,展妍婼面色一赧,忙缩回了手,背转了身子对着低声斥道,“总之,你就是不准笑!” 白慕谦望着她纤瘦却故意挺的笔直的后背,眸光反而愈加灿亮,如映着皎皎月辉的湖面一般漾着细小的涟漪,染着笑望向她的背影,唇角若有似无的微微扬起。 周围似乎一下子沉静了下来,展妍婼揪在袖袍衣角上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显然不知该放到何处才不会泄露了她此刻的窘迫和羞恼,可手心却仿佛还留有他唇上的余温一般,痒痒的,令她有些无所适从。 倏地,湖面上响起噗噗的声响,惊得展妍婼忙收回了神思,面上绯色尽褪,目光满含警惕地朝湖边望去。 她还未看清湖面上到底是何物在作祟,白慕谦便先她一步扯过了她的手腕,待她回过神来,人已经被迫着跌入了他怀中。 展妍婼背靠在他胸口,眸中却渐渐起了氤氲的怒气,侧着颈子朝他低声呵道,“放手!” “郡主不是想知道白某为何夜闯凝轩殿吗?那就随我来!”白慕谦垂首看了她一眼,却并未将她这一脸怒气放在心上,狭长的黑眸凉凉的朝湖的对岸望去,也不顾她挣扎,只箍紧了扣在她腰身上的手臂,挟着她如驾云雾一般踏着湖面过了岸。 展妍婼被迫着以靠在他怀中,方才的头昏昏的感觉再次袭来,终究是敌不过这难受的滋味,只好放松了身子任由他挟持着到了湖对岸,只是她如何也想不懂白慕谦这身深不可测的功夫是如何习来的。 白慕谦将展妍婼放在距离岸边较远的一处花丛旁,拂袖指着不远处的一棵年头过百的老树,侧眸看向她,沉声说道,“过了这树洞,一切自会见分晓!” 展妍婼虽心内对存有他不服,可却又忍不住好奇,目光不由自主就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果然,一株叫不出名字的老树茕茕独立在草丛中,目测着这树干的直径足有六尺宽,如此奇观,看得她不由瞠目结舌。 想她在这郡主府里也算生活了将近十年,为何之前就没发现此处竟有此奇观呢? 白慕谦看她已然看得呆住,眸光又是一黯,旋即凉凉道,“郡主难道不知,这林子的深处有一出口通往雾谷的悬崖边?” 展妍婼听了他这话,猛地回眸,却又再次对上他那狭长黝黯的眸子,心内某处仿佛被软刺刺到一般,蓦地一缩。 “如何?”白慕谦将她面上神色尽收眼底,不避不让的与她对视着,继而一字一顿道,“郡主怕了吗?” 展妍婼被他一激,登时小性子也起来了,挺直了xiōng部,硬着嗓子道,“谁、谁说我怕了!去就去!你若敢诓我,看我不饶你!” 白慕谦一双乌黑的眸子里映着她一张娇俏的小脸,菲薄的红唇轻抿着,认真听完了她的话,才低低笑道,“郡主还真是豪爽!那就随我来!”话落便抬步朝那老树洞口走去。 展妍婼已将话说至此,便也等同斩了自己的后路,是以,稍稍犹豫了一下,便快步跟了上去,只在临到树洞前才故意将环佩自腰间扯落,不动声色的丢在草丛里。 【看过记得加入书架哦~!】 雾影遮月(十二) 树洞内一片漆黑,展妍婼在黑暗中看不清白慕谦面上的神情,只暗自用指甲掐着手心,以隐去心头的惧意。 忽的,走在前面的白慕谦脚步一顿,转过身去靠在树洞的内壁旁站定,模糊成一团的身影似乎在黑暗中摸索着什么。 洞口有昏暗的光线投入洞内,可展妍婼却背对着洞口,因看不清眼前的状况,一时未稳住脚步,一头就撞在了白慕谦胸口。 白慕谦探入怀中取物的手指微微一顿,空在一旁的左手顺势就扶住了她手臂,帮她站稳。 展妍婼挥开他搭在自己胳膊上的大手,揉着被撞疼的额头,愤声道,“白慕谦,你不好好带路!忽然停下来还不打声招呼,到底是几个意思?” 白慕谦收回了手,垂首看向她,反问道,“怎么?郡主莫不是在怕白某故意设计,加害于郡主?” 展妍婼轻嗤,抬手抚了抚裙摆,故作不屑的道,“你有那胆子么?” 白慕谦闻言一怔,随即轻声笑开,扬手火折子举到眼前,转过头去不再看她,半是嘲弄半是不屑的说道,“不敢!” 展妍婼一时语塞,立在他身前,瞪着他却又不知该找出什么样儿的话来反驳他。 ‘噗’的一声,火折子被点燃,微弱的火光照在两人面上,似乎无声化解了两人之间的冷战。 展妍婼见火折子被点燃,也不与他再做纠缠,一甩袖子抬步就要向前迈去,可这脚步方落地,还未踩踏实,便觉脚下一空。 有陷阱!展妍婼暗呼不妙,踩空未坠之前忙扯过立在身旁的白慕谦的袖袍。 白慕谦自然已看到她一脚踏入陷阱之中,非但不避开她,反而唇角漾开清浅笑意,任由她拖着,与她一并跌入了那凹坑内。 火折子则被二人衣袍带起的风扑灭,‘扑通、扑通’两声过后,二人相叠着跌在坑底的干草堆上。 展妍婼还好,跌在了白慕谦腿上,而白慕谦则运气差一些,不仅腿上压着展妍婼,后背似乎还被坑壁被磕着。 “白某竟不知原来郡主有如此喜好!”白慕谦闷哼着挣扎起身,奈何腿上还压着某个满目哀怨的小丫头。 展妍婼被他这么一说,登时羞的满面通红,抿着唇飞速地自他腿上爬起身。 可这坑内实在是太黑,展妍婼才撑着坑壁站稳,一步未迈开,便又被裙摆勾住了脚踝,不得已向跌去。 白慕谦方欲坐起,不料她又朝自己这边跌了过来,无奈之下只得伸手将她拖住,避免故事重演。 展妍婼身子向后倾着,胸肋间分明感到被他一双大手握住,而那双手搭放的位置在向上侵近几分便是她身前两边羞密之处,是以,一时羞恼,未加思索便开口斥道,“你这登徒子!快放手!” 饶是白慕谦再不谙事也听懂了展妍婼忽然开口斥责自己是‘登徒子’的缘由,不由在黑暗里微微弯起唇角,妖孽般的声音幽幽传来,“哦?郡主确定要白某放手?” “你……明知故问……”再说不下去,展妍婼浑身僵住,不敢乱动,只因白慕谦握在她胸肋处的大手已然缓缓上移。 【看过记得加入书架哦~!】 雾影遮月(十三) 饶是她再年幼,也懂了他这动作里所暗含的‘亵琐’之意,不由丝丝抽气道,“白慕谦,你方才还说这树洞通往雾谷的悬崖边,我看你就是在诓我!” 白慕谦低声一笑,忽的撤开了手。 展妍婼不防他忽然松手,低呼一声,身子直直的向后坠去;本以为会跌坐在干草堆上,却不成想落入一片温暖的怀抱之中。 “怎样?郡主对白某这张肉垫感觉如何?”白慕谦双手握着展妍婼撑在他肩上的两只手腕,翻身将她压在了干草堆上。 这坑内到底憋仄,白慕谦将她压在了地上,她自然也就无旁处可躲。 “你这骗子!还不起开!”展妍婼见又以这般姿态被他压住,也顾不得羞恼,抬腿便朝他腿心处蹬去。 可白慕谦却先她一步出手,腿轻轻松松便压住了她欲朝他踢来的小脚,一手将她两只手腕交叠着握在掌中,指尖点住了她的唇,轻道,“嘘!莫出声!让我探探。”话落便侧首贴在她颈间,以耳伏地,手越过她肩胛骨处探向她身下那堆干草里。 展妍婼已然被他这一连串的动作惊瞠目结舌,可却本能的缩着脖子避免与他额上的肌肤相触。 “原来在这里!”白慕谦忽然偏过头来,贴着她耳下低声笑道。 展妍婼初时一僵,可随即好奇心便被他这句话给勾了起来,小心的避开他的唇,小心翼翼地追问道,“什么?” “机关!”白慕谦抬头朝她邪魅一笑,手下却不着痕迹的旋动了那隐藏在干草堆下的石头机关。 机关被旋开,铺在上头做伪饰的干草纷纷随着裂开的缝口而坠入内里。 展妍婼便有些慌了,手腕动了动,垂眸看向白慕谦,虽不愿开口求他,可也不愿就这样再次跌了下去。 “那个,白慕谦……你起来,可好?”展妍婼尽量放缓了语气,与他心平气和的打着商量。 “好!”白慕谦想也未想便答道,话落,竟真的松开了扼在她手腕上的手,准备翻身坐到一旁去。 展妍婼顿时被他的反应给噎住,本以为他会稍加推诿,而自己也做好了劝说的准备,孰料他竟这般爽快就答应了。 身下的石缝越开越大,展妍婼不敢再耽搁,手撑着一旁的坑壁欲坐起,却在此时白慕谦忽然靠近将她紧紧抱入怀中,不顾她惊呼,硬将她双臂缠在颈间,避开了那已经裂到她脚边的地方。 展妍婼回过神来才知他方才所为只为救他,心下悬着的一口气也不由松了下去。 然,机关被破,那裂开的口便愈来愈大,白慕谦想也未想,便搂紧了展妍婼,腾空一跃,跃入了那已经开裂到足有四尺宽的缝内。 “白慕谦,你不要命了!你……唔!”展妍婼尖叫着抓着白慕谦的后领,后脑却冷不防被他摁住,唇被迫压在了他胸口,再说不出话来。 “郡主若是要命,就最好安静些!”白慕谦咬牙,松开了摁住她后脑的大手,敏捷的抓住坑内垂下的一根绳索,而那裂开的石缝,随着二人身形不断向下坠去,缓缓合拢。 【看过记得加入书架哦~!】 雾影遮月(十四) 这深不见底的洞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纵使白慕谦牢牢抓着那根绳索,可却依旧无法阻止两人不停向下坠去的身体。 展妍婼凭着求生的本能死死抱住白慕谦的脖颈,心内早如坠入冰窖般沁凉。 耳边似有风急驰而过,天旋地转之间,只听‘扑通’一声巨响,待展妍婼反应过来以后,才知这是两人同时坠入水中而激起的水花声。 “白慕谦,白慕谦!你在哪儿?”展妍婼半身浮在水面,高声喊着白慕谦的名字。 她是会凫水的,可却不知白慕谦是否习水性,就在方才两人同时坠入水中之时,他一把推开了她。 虽然展妍婼对于白慕谦这个人并无十分好感,可也不希望他在此时遇事,是以,呼叫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 深更半夜,洞内又闭塞,就连水面都黑的骇人,冰凉的潭水早已将她周身打透,坚持喊了一会儿,便已开始冷的浑身发抖。 忽的,寂静之中,有人粗·喘着靠近她,她心头一喜,不由失声叫道,“白慕谦!……白慕谦,是不是你?” “怎的?郡主就这么迫不及待要白某去见阎王!”果然,有男子略带不屑的声音传来。 展妍婼闻言大震,顾不得身上的冷意,顺着声音的方向奋力游去,一番摸索之下,总算攥住了他衣袍的一角。 “果真是你!白慕谦,太好了!你没事!”展妍婼紧攥着他衣角,兴奋的有些不知该如何表达。 黑暗里,白慕谦却因她这话,唇角几不可闻的一抽,哂笑着朝她说道,“郡主可真是有趣!郡主莫不是忘了,方才可是白某引着郡主进来这树洞的!” 展妍婼闻言,登时心头如淋过一盆冷水,回过神来才觉自己此举有多可笑,羞恼之余一把甩开了的衣角,冷哼道,“白先生说笑了!我如何会忘呢?我还等着你带我出了石洞探个究竟呢!” 白慕谦也不与她计较,只轻嗤道,“想出去就跟上来!”话落,便先她一步游走。 展妍婼口舌之快未占上风,虽气恼,可转念一想,便急忙叫住了他,“喂!白慕谦,这洞里这么黑!又没有光!我什么都看不清……” 白慕谦未听说完,便转过身去一把抓住她手腕将她扯到自己身前,一手没入水下兀自解开了腰间的束带,旋身摸到她腰间,利落几下便将束带紧紧缠在了她腰上。 展妍婼半个身子都浸在水中不敢乱动,只知他欺近身旁,却不知他在水下都对自己做了什么,待她回过神来,白慕谦已攥住了束带的另一端,牵着她被迫随着他的方向游去。 这方法虽不讨喜,可却胜在实用,没一会儿功夫,两人便摸索着上了岸。 展妍婼坐在岩石上拧干了衣裙上的水渍,见身旁没有动静,不由伸手推了一把不知在鼓捣什么的白慕谦,轻声问道,“喂!还有多远?” 白慕谦放下手中的火石,转身不冷不热的答道,“郡主若着急,顺着这条密道直走,出了洞口便是!” 【看过记得加入书架哦~!】 雾影遮月(十五) 展妍婼被他这副态度弄的很是不悦,随手将满头湿湿的长发绾起,轻哼一声,便起身朝密道的前头望去。 此时二人虽已脱离了那水潭,可这岸边依旧光线不明,若单凭摸索倒虽不至于磕碰了去,但是若仅凭着摸索而走出这石洞还是有些难度的。 思及此处,展妍婼不由心下叹息,正惆怅间,脚边忽的发出轻微一声响动,她登时回眸寻声瞧去,只见白慕谦竟双手拢着一块燃着火苗的石头! 展妍婼见他手中有火石,惊喜不已,方才心头那点不痛快登时就被抛到了脑后,蹲了身子重又坐回他身旁,忍不住好奇地问道,“白慕谦,你手里拢着的可是火石?” 那小小的石块上窜动的火光虽然微弱,却足以令她感到振奋。 白慕谦余光里瞧见她面上欢喜,却未回头,只专心拢着手中的火石,含糊的应了声‘嗯’,算是答了她的话。 朦胧的火光映在展妍婼被潭水浸的发白的小脸上,衬得那张本就不大的巴掌脸更加惹人怜惜。 白慕谦眸光闪了闪,却不为所动。 自遇上他以来,他便一直对自己这副态度,是以,展妍婼便也觉着有些习惯了,许是手凉的有些受不住了,才试探着探出一半手臂来,悬在火苗上头,眼神有些犹豫地看着白慕谦,低声说道,“那个……白慕谦,我可以……暖暖手吗?” 白慕谦看着火石的神色未变,指尖却不由自主一抖,忙垂了垂手腕,将袖袍放下些以做掩饰,声音平淡道,“可以。” 展妍婼得了他应允,面上登时就露出了几分欢喜来,手臂低了几分,朝那火苗儿跟前儿凑去。 白慕谦侧了侧身子,将火石离她近些,以便她暖手,一双黑眸浮光闪动,昏暗中若有所思。 火苗的热度隔着空气暖暖烤到了手心,可展妍婼的心里却不十分踏实,虽则她自己已为自己存了后路,可她这一路随白慕谦到了此处,也折腾进了不少时辰,只不知司徒凤颈后的那枚麻醉针,药性可过了? 以她对那丫头性子的了解,若未赶在她醒来之前回府,只怕会惊动了守在院子里的护卫,若是如此,那…… 思及此处,展妍婼不由微微蹙眉,目光直直的望着那火石上窜动的小火苗,陷入担忧之中,将连手指触到了那火舌之上都毫无所觉。 白慕谦一直蹲在原处,以手护着火石,明知她失神,却未开口点破,只不动声色的将火石撤离她指尖。 展妍婼适才惊觉,自己的手指被火苗烫到了,后知后觉地低呼一声,忙缩回了手指放到唇边吹着,待指尖凉些,才抬起头来,只见白慕谦一双乌瞳映着火光正直直朝她望来。 他眸中的嘲讽不言自明,展妍婼不傻,自然看得出他眼神里的内容,只受不住他这般直接的眼神,脸不争气的红了起来,捂了手,嘴硬的嚷道,“看什么!没见过手指被火苗烫到吗?” 白慕谦见她这般模样,不由轻‘嗤’,蓦地起身,居高临下的睨向她,冷声哂道,“郡主暖手的法子,白某今日算是受教了!”话落,便丢下她独自超前走去。 【看到记得加入书架哦~!】 雾影遮月(十六) 火石被撤走,眼前又是一片黑,展妍婼心内虽怄着气,却无暇顾着再与去他争这口舌间的痛快,只在心下又记下他一笔,咬着唇起身,抬步跟上他去。 这石洞里的密道因洞顶滴水而略显湿滑,两人虽身手不凡,却也走得步步惊心,白慕谦单手举着火石,展妍婼则故意将脊背挺得笔直,紧紧跟在他身后前行。 二人在这条密道上走了约一炷香的功夫,适才行至密道终点。 白慕谦忽然顿住脚步,手举着火石,借着微弱的火光照着密道尽头那堵石墙,长眉微蹙,手指沿着那石头机关上的纹理细细描摹着。 展妍婼看得纳闷,不由凑近他身旁,轻声问道,“白慕谦,你又在做什么?” 白慕谦指下一顿,缓缓转过头去望住她眼睛,挑眉反问道,“郡主想说什么?” 展妍婼被他问的一愣,还未出口的话登时被噎在了喉咙里。 火石上跳动的火苗发出细小的滋滋声,白慕谦静静凝着她,唇角不着痕迹的弯了弯,便转了身不去看她。 石墙上的机关在他指下灵活转动,石门缓缓向两边分开。 展妍婼猛地回过神来,抬头望去,只见眼前一片亮光刺入眼中,令她不得不抬起手腕,以袖袍遮眼。 …… 这一晚,郡主府内风平浪静,寝殿外值夜的宫婢依旧睡得深沉,满院子里的护卫也如往常一般巡夜,看不出与前几日有何不同来。 只这几日,展妍婼被敏孝太后禁足在郡主府中,众人都以为太后还未消气,因此也就无人敢在她面前议论皇上娶后一事,而今她又是遇上了白慕谦这厮,便更无暇去顾及远在皇城内的宇文夜如何了。 …… 次日便是帝后的大婚仪式,登基后方娶正妻的宇文夜本就手握虚权,因而,册后大典的诸多细枝末节便只能由敏孝太后一人亲自操持。 此时,已近丑时,离算好的迎亲吉时只差了不足半日的光景,可凤和宫里却一片灯火通明。 几曲勾着苍松劲柏的金玉屏风之后,一袭纯白燕服的宇文夜正手持一卷兵书,静坐在书案前细细品读,仿佛那几名在案前立了将近半个晚上的‘开蒙’女官于他而言不过殿内寻常摆设。 这可让近旁随侍的两名小太监急的要白了头发,几次三番的欲开口提醒,却又惶恐因此招来责罚,最终还是生生将话噎在了喉咙里,不敢扰了皇上读兵书。 更漏里的水滴一滴滴拍打着水面,宫外更鼓房负责打更的太监适时地敲下了更鼓。 时间一刻刻的流走,眼见丑时已过,这些候在殿内的宫人太监们再笨,也想懂了皇帝的心思,无非是想躲过与这几个女官学习‘房帷之事’。 见状若此,那两名小太监便也只好心下叹息着悄悄朝女官们摆手示意。 女官们见皇帝身旁的小太监朝她们摆手,则个个垂头叹息着、不甘不愿的退出了凤和宫。 殿内少了这些‘闲杂人等’,也登时清净不少。 一名离得宇文夜最近的小太监,见这些女官已经退出了寝殿,便借着添灯油的当儿,在他身旁,试探着劝道,“皇上,丑时了,该歇了。” 【看过记得加入书架哦~!】 雾影遮月(十七) 宇文夜将那小太监的话听入耳里,可目光未离开书页,面上若有所思,良久方抬手揉着额角,疲惫应道,“也罢,朕乏了,去备澡汤,朕要沐浴。” …… 这日,皇帝大婚,皇城外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贯穿了整条街道,锣鼓喧天、喜乐不绝,场面很是热闹。 这般壮观的阵仗自然也引来了不少街头百姓上前围观,仿佛这等喜庆的场面,只要看上一眼便会沾了通身的好运一般。 相较于外面的热闹,深处城南的凝轩殿内要平淡的多。 被白慕谦用暗器麻晕过去的司徒凤还未过了药性,可早就过了送早膳的时辰,轮值的宫婢秋叶在门口扣了半天的门,也不见她出来接应,便有些急了,可又碍着寝殿内还有她们的小主子而不敢硬闯,是以,只得端着盘子退到门旁守着。 然,等了近半个上午,仍不见司徒凤来开门,秋叶便无法再等下去,抬手复又叩响了寝殿的门,见依旧无人应答,手下一个使力就推开了门,可映入眼帘的却是这样一幕。 偌大寝殿内的空空荡荡,精致的闺房内,除了横躺在榻上睡的死沉的司徒凤,各处都找不见展妍婼的身影。 “天!”秋叶忍不住惊呼,手下一抖,整个盘子便扣在了地上,盘中瓷碗坠地发出叮叮咚咚的脆响。 这殿内的动静自然引来了守在园子里的护卫,接着很快就传到了府里的管事太监的耳中。 …… 皇城内一片喜庆,可凤和宫内却依旧是素日的模样,并未做过多装饰。 今夜,洞房选在了新建成的合/欢宫,而这皇帝日常居住的凤和宫虽然今夜无人在此过夜,宫外却依旧层层看守。 此时,方自手下那里得知展妍婼失踪一事的洛无心正脚步匆忙的朝凤和宫奔来。 可他到底还是来迟了,宇文夜早已离开了凤和宫,前往永宁宫向敏孝太后行礼。 洛无心见此处寻不见人,便转了身朝永宁宫奔去,可奈何宫外依旧层层把守,他根本没有机会接近宇文夜,而今时又与往日不同,他纵有天大的事要禀奏,此时也不合时宜。 …… 皇城外,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终于停在丞相府门口。 接过了诏书之后,一身凤服霞帔的上官南燕已由几名贴身侍女搀扶着迈出了相府的门槛,正轻提裙摆迈上那张精美奢华的凤舆。 在她身后的丞相府,则四处张灯结彩、无处不是一片醉人的红色,这片喜庆的红色之中,上官云鲽正携着夫人李氏恭恭敬敬地立在门口恭送她入宫为后。 而后,凤舆起,长长的迎亲队伍缓缓行过街市,良久后,终于过了皇城最外围的城门,而后是一路前往盛放皇后金册和金宝的大殿。 盛装的上官南燕一一行过诸多礼仪,整个过程下来天色已是近晚。 捱过了吉时,这大婚的仪式算是告一段落,余下的时间便尽数属于帝后二人。 朝臣皆赴宫宴而去,偌大的合/欢宫里四处贴着大红双喜的窗花,映着红纱的宫灯,远远望去一片灯影憧憧,很是喜庆。 而寝殿内,方行过合卺礼的宇文夜早已身心俱疲。 【看过记得加入书架哦~!】 雾影遮月(十八) 昨夜他婉拒女官为他‘开蒙’,尚可以读兵书忘了时辰加以推辞,可今夜……思及此处,不由面露疲色,心痛之余,扬手就挥开了身前正为自己宽衣的小内监,沉声道,“你先下去!” 那小内监得了令,却只松了手,并未推开,沉默了片刻后忽然开口道,“皇上……” 这声音竟如此熟悉!宇文夜捏着衣角的手指微微一颤,不可置信的转头朝那还未退下的小内监看去。 待看清了那人的容貌,不由激动跨步上前,一把握住他双肩,低呼道,“无心?!你是如何混进来的?” “皇上,郡主失踪了。”洛无心轻叹一声,抬头与他对视。 “什么!你说什么!”宇文夜闻言一震,身形不由自主的向后踉跄了半步,旋即又握住他双肩,失声道,“不可能的!婼儿不是被母后禁足在府中,怎么会失踪?” “皇上,卑职……”洛无心见他面上血色尽褪,不由心软了几分,犹豫道,“卑职不敢欺瞒皇上,郡主的确是不见了。” 宇文夜缓缓松开握在他肩上的手,目色迷蒙,痴痴笑开,“呵呵……失踪,呵呵……” 洛无心见他身形踉跄,忙上前将他扶住,却又不知该如何劝慰,犹豫了片时,终是开了口,“皇上,臣……听闻太后已经知晓郡主失踪一事,只因顾及皇上今日大婚,方未声张……” “无心,”宇文夜眸中隐有水汽氤氲,缓缓转过头去望向他。 洛无心心口猛地一缩,忙松开手,抱拳应道,“属下在!” “去备马!朕要出宫!”宇文夜朝他挥手,面上疲色愈浓。 洛无心初时一怔,随即跪地低声劝道,“皇上,臣认为……这并不妥。” 宇文夜藏于袖管中的双手不由紧握成拳,唇角弯出苦涩的弧度。 不妥,他自然知道不妥,而他更明白,他的母后既然有意瞒住此事,想必早已暗中派了人马去追踪,只是,他如何能做到坐视不理? 良久,宇文夜方缓缓转过身去,看向跪在脚边的洛无心,压低嗓音说道,“你起来!” “皇上,……”洛无心满目担忧的抬头看他,却不愿起身。 二人正自僵持,忽的,屏风外就传来了小内监的声音,这一跪一立的君臣二人不由同时敛了声细听那屏风外的小内监的话。 只听屏风外那小内监用着一把阴柔而恭顺的嗓子,陪着小心地朝向屏风那头佯装更衣的宇文夜说道,“皇上,吉时已到,皇后娘娘正躺在鸾帐内,恭迎皇上亲幸。” 听了这小内监的话,宇文夜的拳头不由攥地更紧,良久,方沉声应道,“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屏风外一声回应过后,便再了声响。 洛无心跪在地上屏气细听,确定了屏风外的那小内监是真的走远,方起身凑近宇文夜身旁,压低了嗓音接着劝道,“皇上,恕臣直言,既然太后有意将郡主失踪一事压住,想必是十分重视皇上今日这场婚礼的,既如此,那这合·欢宫内外必然少不了太后的人在暗中监视着皇上与皇后娘娘的一举一动,若此时皇上若贸然出宫,其后果是真的不堪设想啊……” 【看过记得加入书架哦~!】 雾影遮月(十九) 宇文夜闻言也是心下一紧,蓦地转过头去盯住洛无心,薄唇紧抿着,沉默了片时,方压低了嗓音,开口说道,“朕心意已决,若母后的人问起,便说朕近来连夜用功,身子不济,若冷落了皇后,也是无心之举。” “皇上,这……”洛无心还想再开口劝解他,可度着他面上神色,终究将余下的话忍回了腹中,躬身抱拳,道,“是,臣这就去替皇上安排,备马出宫!” 宇文夜适才轻轻颔首,略过他缓步走出了屏风之后。 而后,只听屏风后面悉悉索索一阵响动,接着便无了洛无心的身影。 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宇文夜便以身子不适为由,丢下躺在鸾帐中等候他同房的上官南燕,独自一人移驾回了凤和宫。 这夜,合·欢宫内整夜红烛高燃,眉目如画的上官南燕未着寸缕的躺在大红色绣着金丝线的锦被下,对着鸾帐顶流了一·夜的泪。 而凤和宫则一片昏暗,空荡的龙榻上出了一堆高高隆起的枕头包,早已不见了宇文夜的身影。 皇城外,一身白衣的宇文夜正纵马疾驰在城郊的路上,马蹄在地面带起一阵轻尘。 他疯子一般找了大半个晚上,几乎访遍了京都内所有展妍婼曾到过的地方,甚至还翻墙混入了郡主府中,可却仍旧毫无所获。 该怎么办?婼儿到底去了哪里?怎么会,平白无故就在郡主府中消失了呢? 他愈想愈心焦,可驮着他跑了大半个晚上的枣红马却渐渐有些吃不消了,脚力愈加放缓。 “吁!”宇文夜忽然勒住马,翻身跃下了马背。 举目朝前望去,才发觉此处早已偏离了皇城,不远处的护城河上荡着的画舫早没了刚入夜时的热闹。 天色渐渐泛白,月亮渐渐隐去,河堤上的青草不过才一晚上的功夫,似乎又长高了一大截。 河堤畔,宇文夜呆呆的望着对岸,良久,终于神色颓然地跌坐在了一棵柳树下,身旁随行的枣红马很通人性的跪坐一旁,俯首无声嚼着地面上新长出来的青草嫩芽。 …… 雾谷。 溪涧的竹楼里,一间普通的卧房内,碎花帐下有一身着裙衫的少女静静躺在榻上,她的身旁守着一名年轻俊朗的男子,可男子身边不远处的炉火上却架着一罐汤药,药汁儿随着温度的升高而发出‘嗤嗤’的声响。 此时早已过了晌午,可这男子却一直守在少女的榻边,竟连午膳都不曾用。 忽的,‘吱呀’一声卧房的门被人自外拉开,一中年男子缓缓步入卧房内,榻边坐着的男子见他朝自己走来,便起了身前往相迎。 “谦儿,那孩子可醒了?”推门而入的男子声音很清润,且着了一身素青色的长衫,又生的清俊儒雅,初观之也不过三十左右,可却是自进门起,深邃的目光便一直落在那躺在榻上的少女身上。 “义父,她……她吸了太多谷里的瘴气,只怕还要多躺些时日。”白慕谦侧了侧身,让出些空间来方便那男子观察展妍婼的面色,声音却有些吞吐。 可那中年男子却踱步侧过了白慕谦,俯身坐在了榻边,挽过袖袍去扒那榻上少女的眼皮,上下地仔细翻看。 【看过记得加入书架哦~!】 雾影遮月(二十) 白慕谦在旁静静看着,藏于袖中的一只手却不由微微汗湿。 良久,那中年男子方回过身去望向白慕谦,声音里却不见了方才的温和,“谦儿,这孩子明明是中了你的擎花散,为何要撒谎说是吸多了瘴气?” 白慕谦见瞒不过,忽的就向后退了半步,扑通一声跪在了白子墨的身前,轻声说道,“谦儿未经义父允许私自用药,的确有错,可韶婼儿,她待在俞心莲身边将近十年,感情早已胜过生母,谦儿也只是担心她会怀疑谦儿的话,这才对她用药,让她忘了前事。” “所以,你就在思慕崖边偷袭了她,再故意设计她跌入雾谷?”白子墨缓缓起身,在白慕谦身前站定,俯首将他望住,叹道,“谦儿,你到是很听你师傅的话!” 白慕谦心中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坍塌了一般,面色登时变得煞白,忙伸手捉住白子墨衣袍的衣角,颤声道,“义父,此事,全是谦儿一手所为,与师傅无关,义父若要责罚就罚谦儿吧,千万不要去找师傅。” 白子墨垂首看向脚边正向自己求情的白慕谦,心内虽恼,却也不免心软,良久,方轻声叹道,“也罢,既是孟公授意,你便好生照顾着,且记住,莫再伤了她。” “是,谦儿明白,谦儿定不会照顾好韶姑娘,不会再损她分毫!”白慕谦闻言心下适才松了一口气,攥着白子墨衣角的手缓缓松开。 白子墨轻叹一声,终是忍不住俯身扶起了他,对着他莫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拂袖出了卧房。 …… 四年后,雾谷深处一处溪水旁。 一年轻的女子独身一人坐在溪边的一块大石上头,脚边斜放着的长剑格外晃眼。 这女子本就生的极好,细白的素手持着玉埙独坐在溪边吹埙,美得宛如九天玄女下凡一般。 悠扬婉转的曲声自埙孔散出,缭绕在溪涧,此时已过立春,又正是一日当中阳光最浓的时候,她这般坐在溪畔吹埙,竟连蝴蝶也一并吸引了来。 阳光明媚,彩蝶绕着眉目如画的女子翩然起舞,如此佳境,自然美不胜收,可偏生有人天生擅长破坏美景。 忽的,几枚银针簌簌扑来,打散了一群起舞的彩蝶,埙声不得不戛然而止。 女子放下手中玉埙,侧身避过了那几枚银针,却不去抓那柄闲在地上的长剑,反倒随手抛出袖口的缎带,欲将那偷袭她的坏人手腕缠住。 “白慕谦!你又来扰我吹埙!”女子满目含嗔,一面用手扯着缎带,一面朝那被她缠住手腕却笑得一脸邪肆的男子嚷道。 白慕谦立在她不远处,任由那根柔韧的缎带缠住自己的手腕,唇角却笑意不减,忽的一扬手,那缎带便反过来卷在了那女子的腰上。 女子见自己失手,俯首便欲抓起地上的长剑,意图斩断这缠在腰间的缎带,却不料被他快了一步揽在怀中。 “婼儿,你又输了!”白慕谦笑得得意,手臂用力搂紧了怀中挣扎的女子,忽的俯首朝她看来,面上笑得愈加温柔。 【看过记得加入书架哦~!】 雾影遮月(二十一) 女子一怔,竟忘了挣扎,他的唇便轻轻松松的贴在了她柔软丰润的双唇上,待她想起来应该推开他时,那偷吻她的‘坏人’已然站直了身子,松开了手中的缎带,满目柔波的望着她羞得绯红的小脸。 腰间的缎带坠地,女子适才明白过来自己此时已脱离了他的束缚,不由羞恼,抓起地上的长剑便转身朝林中跑去。 “婼儿,别跑,我认错!我不该扰了你吹埙!我给你赔罪!哎!婼儿,等等我啊!”白慕谦见她跑了,抹了抹唇,一面嚷着,一面抬步跟上,可眉宇间的笑意却藏也藏不住。 …… 杏花林中,韶婼儿一面提剑跑着,一面忍不住脸红的回想方才在溪边那一幕。 四年了,白慕谦一直在她身边,二人虽然亲近,却从未越礼,今日经他这番举动,她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去面对他了。 四年前,她失足跌入雾谷,记忆全失,唯一认得的便只有白慕谦,后来她伤好之后,二人还一同拜了谷主为师,也是在这之后,她才渐渐从谷主那里得知原来她姓韶,是大阅国三王爷的独女。只因十二年前,辽疆国攻陷了盈城,而她的爹娘为了护住她,纷纷惨死在敌人刀尖上,城中百姓也因此受到牵连,很多如她一般大小的孩子皆失去了亲人,这其中便包括了白慕谦。 这段身世于她而言,自然是痛的,也是因此,复仇才成了她这几年来的一块心病。 虽然,她在谷中的这几年过得很好,谷主待她更是亲如己出,可唯一与她亲近的,还是只有白慕谦。 只是,她竟不曾想,原来白慕谦早已对她…… 忽的,腕上一暖,有人自身后扯住了她,她脑中纷乱的思绪被打断,本能的转身,以剑抵住那人咽喉,却惊见握住她手腕的不是别人,正是方才追着她跑来的白慕谦。 韶婼儿见他眼神依旧缱绻,不由面色绯红,推着他手,低声斥道,“你……松手!” 白慕谦听了她这话,果真就松开了手,在她身前站稳,小心翼翼地探问道,“婼儿,方才……你果真生气了?” “没……”韶婼儿蹭着自己那只被他握过的手腕,后背轻靠在身后的树干上,声音低如蚊讷。 她这话虽答的轻,可白慕谦还是听到了,轻轻一笑,旋身凑近她身旁,俯首看着她羞得通红的一张俏脸,虽有意想逗一逗她,却又恐再将她吓跑。 良久,终是轻声一叹,自怀中摸出一物,递送到她眼边儿。 韶婼儿一愣,疑惑抬头,却对上他一双笑的狡黠的黑眸。 她眼睑一跳,不由垂了眼细看他掌中之物。 只见一枚通体润白的羊脂玉埙静静躺在他掌心,莹润的玉石在阳光下十分好看。 “这是你的埙?”韶婼儿抬眸看向白慕谦,眼中既有疑惑也有藏不住的惊艳。 “你猜!”白慕谦朝她眨了眨眼,故意绕着圈子引她主动与自己说话。 “不说算了。”韶婼儿见他有意卖关子,不由瘪了瘪嘴,提了剑转身欲走。 【看过记得加入书架哦~!~】 雾影遮月(二十二) 白慕谦见她果然要走,旋身便绕到了她身前,长臂一伸便截住了她的去路。 韶婼儿心内暗觉好笑,面上却紧绷着,只顿足,目光状似不解地望向他,在等他下文。 果然,白慕谦抿唇一笑,随即又向前靠近了几分,在她身前站定,看她不再躲他,便壮着胆子探出指尖轻轻扯了扯她袖管,声音轻柔,道,“……别走!我说,还不成吗?” 韶婼儿轻声一哼,目光斜瞟过他扯在自己衣角的手指,但不作答,手腕向后挪了挪,避开了他捏在袖管上的长指,垂下手,状似不经意地把玩着自己腰间的环佩。 白慕谦将她这些小动作看在眼里,俊朗的脸上不由微有赧色,却又不敢过于造次,是以清清嗓子以做掩饰,方将手中的玉埙递到她眼前,低声问道,“婼儿以为我掌心的这只玉埙比你的那一个,如何?” 韶婼儿一愣,当即抬头看向眼前的白慕谦,然,却对上他一双满含期盼的眼,心头没来由的就是一窒,一时间竟不如该如何作答。 白慕谦的一双灼灼乌瞳一瞬不瞬的盯着她那双翦水秋瞳,黑亮的眸仁儿盈光点点,宛若夜空里悬着的星子。 韶婼儿被他这般直视着,不觉面上就滚过了一团火,却又不愿在他面前出丑,是以,放下双手,转了身,绕过他,故意轻哼道,“自然是我的埙略胜一筹,这有何可比较的!” 白慕谦闻言一哽,捏着玉埙的手指紧了几分,眸子的光点瞬间因她这话而陨灭,看着她倔强的后脑勺,心内叹息,却又不舍得回她几嘴。 韶婼儿背对着他,袖管内的手却悄然攥紧。 一时间,两厢无话。 林间有鸟鸣间隔传来,‘唧啾’的声响打破了这静默的一幕。 白慕谦捏了捏掌心的玉埙,果断抬步绕到她身前,紧抿着薄唇,一把扯过她揪在环佩上的小手,闷闷地将玉埙朝她掌心一塞,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转身,走了。 韶婼儿呆呆的立在原地,手里还塞着白慕谦的那枚玉埙,待她反应过来时,白慕谦早已走远,她适才回想起,白慕谦似乎是因为她的话……而生气了?思及此,不由垂眸看了眼掌心的玉埙,匆忙抬步追了上去。 …… 白慕谦一路快步疾走,却不想迎面撞上了雾谷的谷主孟玦和一干随从。 白慕谦初时一怔,待看清眼前立着的那人时,面色登时变得煞白,极不情愿地朝前挪了几步,在他身前站定,牵强笑道,“师傅……” 孟玦闻声转过身踱步走近他,一双狭长深邃的凤眸只在他面上略略扫过,并未多做停留,便开口说道,“谦儿,何事如此匆忙?” 孟玦低醇的嗓音令白慕谦不由自主就是喉头一哽,藏在袖袍中的手握成了拳,抬头看了一眼孟玦,见他目光并未停在自己身上,适才沉声说道,“师傅,徒儿……” “白慕谦!你别跑!” 忽的,韶婼儿的声音隔着距离突兀的闯入,直接打断了白慕谦与孟玦的对话。 白慕谦错愕转眸望,只见不远处韶婼儿正一手捏着玉埙,一手提着长剑,疾步朝他奔来。 【看过记得加入书架哦~!】 第51章 雾影遮月(二十三) 孟玦目光不由扫向白慕谦那张煞白的俊脸,轻轻摇头,唇角却勾起一曲意味不明的弧度来,这微小的动作更令白慕谦心内轻颤不已,黑眸里不由染上了几分忧色来。 可不远处正朝他跑来的韶婼儿却仿似并未看懂他眼中的内容,犹自嚷道,“你把你的玉埙硬塞给我,是何意思?” 白慕谦隔着距离听到她这句话,真是恨不能马上伸出手来捂住她这一张小嘴,可又碍着孟玦立在身侧,无法开口止住她,额角早已急的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来。 许是隔着树丛的遮挡,加之,韶婼儿心急将玉埙还给白慕谦,是以,初时并未发觉他身旁还有别人,可待离得近了,方看到,原来白慕谦身旁立着他们的师傅——孟玦!而他二人身后,竟然还有几名同门同在! 韶婼儿脚步猛地顿住,面上登时变得绯红一片,被这场面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脚底仿若被钉在了原处一般,移动不得半步。 白慕谦见她这般反应,心下不免深深叹息,目光幽幽地看向她受惊的一张小脸,眸中忧色渐浓。 而立在他身旁的孟玦却始终一言不发,倒是那几名同门弟子,仿佛有些待不住了,在孟玦身后互递着眼色。 韶婼儿垂着头,却是紧了紧手中的玉埙,将手缩入袖中,不着痕迹的藏好了那枚玉埙,待到再抬头时,面上已然换上一副讨巧的笑脸,目光盈盈的望向孟玦,清脆唤道,“师傅!” “嗯,”孟玦简单应道,唇边的笑意却不清减,仿若方才韶婼儿对白慕谦嚷的那几句话他并未听到一般。 这孟玦虽生得相貌斯文,眉宇间却自有一股慑人心魄的力量。 初观之,他年纪也不过三十有余,可却是这雾谷中唯一的主人,且他向来思想深邃,纵使韶婼儿跟着他习武已四年有余,却依旧摸不准他的心思。 只见他面色无澜,唯有一双深邃如渊的狭长凤目,如雾轻烟一般绕在她面上,仿若能将人的心思看穿一般,令她不敢与他对视。 韶婼儿被他的目光看得心内慌乱,忙别开了眼睛,去看他身后的几名同门师兄弟,心底隐隐升出几缕紧张的情绪来。 倒是白慕谦,面色比她坦然的多,当然,也是因为看到了她将玉埙藏到了袖中这一小动作,心内欣慰之余,唇角不免也扯出了浅浅的笑弧来,只是他只顾着注意韶婼儿,却不知自己的这一细小动作早已被孟玦暗暗看在了眼中。 孟玦狭长的眸子里微光闪烁,忽就转了身去看向身后的青山绿水,低醇的嗓音如空谷幽笛一般传来,“为师半月前教你二人的那套剑法,练得如何了?” “这,剑法……”许是因为心内紧张,韶婼儿此时忽然被他这么一问,反倒言语支吾了起来。 白慕谦见她慌张,忙上前一步抱拳作揖,打断了她的话,声音平稳的接着说道,“这剑法,徒儿与师妹,一直在用心练习,并未有一日松懈,比起前几日来,已是进步了许多。” “哦?那为师可要好好瞧瞧!”孟玦忽又转了身子过来,眸中却染了几分莫名的笑意来。 第52章 雾影遮月(二十四) 白慕谦依旧维持着方才的姿势,并未堤防,而孟玦那藏于腰间的软剑却是忽然出鞘,直直地朝他心口刺来。 白慕谦哪里料到孟玦会忽然出手,只出于武者的本能,退后几步,堪堪避过那剑尖儿。 孟玦唇角笑意明灭,手中软剑一斜,转手就刺向了他近旁的韶婼儿。 韶婼儿喉头一噎,也顾不得再去想其他,忙提了手中长剑,敏捷迎上他柔软如蛇一般的软剑。 白慕谦见状若此,几个闪身擦过一名同门身旁,顺手摸走了那人腰间挂着的长剑,几步回身,靠在韶婼儿身畔,与她配合着一并迎接孟玦的软剑。 三人身手有高有低,孟玦自然略胜一筹,可白慕谦出手狠绝,招招必捏住对方弱处,而韶婼儿,本就反应敏捷、剑法轻灵,招式胜在柔韧,是以,这二人配合起来,反倒衬得孟玦有些形单影只了。 几番比试下来,那几名随着孟玦一同而来的弟子,无不屏气凝神,立在原地不敢妄动。 而这过招的这三人,却犹自未觉,依旧打得投入,且不分胜负。 忽的,远处传来一清脆的女声。 那几名弟子闻声,皆不由自主的转头朝那声音的源头望去。 只见远远地,一少女正手提着烟青色的裙摆,如蝴蝶一般朝这边跑来。 可此时,孟玦却只专心于手中的软剑,并未注意到这远远传来的声音。 倒是韶婼儿,始终保持着警觉,听到了少女的声音,及时收住了手中的长剑,轻巧的身子如一团亮光一般绕到了白慕谦身旁,出手止住了他手中欲刺出的长剑。 孟玦见他二人忽然停了下来,不由收回了手中的软剑,立在原地,不解地看向他二人,沉声问道,“为何忽然停下?” 韶婼儿松开了按在白慕谦手腕上的手,目光扫了一眼身旁同样以不解的目光望着自己的白慕谦,又瞟了一眼不远处那抹少女的身影,不由得有些犹豫的说道,“师傅,青萝师妹,朝这边,跑来了。” 白慕谦闻言也是一怔,目光顺着孟玦身后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少女提着裙摆,正奔在路上,俨然是因为看到了那几名随着孟玦同往的弟子,适才确定了朝这边跑来。 白慕谦看着那抹烟青色的娇小身影,心下不免叹息,却也因此更确定自己对韶婼儿的心思。 对于韶婼儿的话,孟玦自然是相信的,只是并未急着转身,反倒随手将软剑扣回腰间,踱步走到他二人身前,朗声说道,“今日这番比试,为师还算满意,你二人段不可因此而志满,日后自当更加用心才是!” 韶婼儿与白慕谦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即二人同时抱拳,默契答道,“是!徒儿谨尊师命!” 孟玦适才满意的略一颔首,回身踱步迎向青萝。 青萝身子娇弱,加之孟玦怜她辛苦,便也未正经教过她功夫,是以,她只跑了这么一段路,便已是累的气喘嘘嘘。 待她终于在孟玦身前站定,喘的胸口直起伏,却还不忘朝孟玦笑得一脸乖巧。 第53章 雾影遮月(二十五) 饶是孟玦,在这个性情温憨的侄女面前,也是颇为无奈,看着她那因为体弱而略带病色的瘦肖面庞,都唯恐自己那句话说得语气重了,惹了这孩子伤心。 青萝几日前刚过及倂,论年纪,实则比韶婼儿还要小上一岁,若是在平常的人家,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早已嫁做人妇,可惜偏偏的,是在这与世隔绝的雾谷里…… 孟玦暗自摇了摇头,狭长的凤眸里映着青萝那张酷似其母的面庞,眼前莫名的,又出现了他那早逝的兄长的模样,心尖隐隐一疼,但见青萝始终在看他,不由声音和缓地问道,“萝儿,跑得这么急,可是有事要找三叔?” 青萝见孟玦问她,先是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樱桃红的小嘴紧紧抿着,一双清澈的黑眸转着转着,就看到孟玦身后立着的白慕谦,登时,欣喜跃上眼梢,接着澄澈的眸光一转,便看到了他身畔的韶婼儿。 孟玦本就是个心思细腻的人,自己侄女这点心思他又如何会看不懂,是以,明知青萝心内早已千回百转,却不用言语点破,只静静地立在原处等待她的下文。 果然,青萝垂着头,一双小手怯怯地揪着腰间的丝绦,声音里也少了方才奔过来时的欢快,“萝儿……酿了米酒,本想拿来孝敬三叔的,可却又寻不见三叔,这才跑了出来……” 这番情态委实惹人怜惜,孟玦默默看着,心下却更是柔软,是以,眸色愈加柔和,蔼声说道,“傻丫头,这等小事何须你亲自来跑一趟!” “三叔?你不怪萝儿?”青萝闻言颇感意外,忽就松开了手中摆弄的丝绦,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望向孟玦。 孟玦则回之以和蔼一笑,负手缓缓走过她身畔,温和说道,“傻萝儿,三叔怎会怪你?走吧!这就随你去尝尝那米酒的味道如何?” 青萝闻言一喜,轻声应了一声,“嗯,”便乖巧地跟在了孟玦身后,可临行前还是忍不住又朝白慕谦与韶婼儿的方向看了一眼。 青萝这一眼虽不明显,可却还是被白慕谦给撞了去,两道目光相错,白慕谦忙转了眸光,看向身旁的韶婼儿。 青萝见他这般回避自己,心下不觉一酸,忙收回目光,垂着头不再去看他们。 孟玦因答允了青萝,去尝米酒,便也将白慕谦与韶婼儿还在原处一事给放到了脑后,而那几名随从的弟子见孟玦携着青萝走远,便也跟上。 不消片刻功夫,这一干人等终于走远,韶婼儿适才放下了手中的长剑,回转了身子看向身旁挨近她的白慕谦。 白慕谦被她这般直视,不免有些心慌,不由开口问道,“为何这般眼神看我?” 韶婼儿也不理他,只朝旁边退开半步,伸手扯过他右手,兀自从怀中摸出了那枚白玉的玉埙,学着他在林中的样子,将那玉埙朝他掌心一塞,然后转身,留下一个背影给他。 白慕谦被她这番动作弄得目瞪口呆,直到她迈步走开,方觉出她的所为何意,顿时哭笑不得,手握着那枚玉埙便追了上去。 第54章 雾影遮月(二十六) “都说是给你的了,”白慕谦仗着腿长,几个快步就追上了韶婼儿,一把扯过她手腕,将那玉埙朝她手心里一放,声音恨恨地接着说道,“怎的还有退还之理?” 韶婼儿撇了撇嘴,垂眸看着自己手心里的那枚又被塞了回来的白玉玉埙,动了动唇,却不知该如何再找理由去拒绝他,想要挣开他手下的桎梏,可又奈何力量悬殊,挣脱不得。 白慕谦见她不答,不由莞尔而笑,轻轻松开了攥在她手腕上的大手,却是一个转手,直接探向她腰间。 温暖的热度隔着衣料贴在韶婼儿的腰间,她不由浑身僵住,待回过神来,忙伸了手去推开他摸在自己腰间的手,疾声喝道,“白慕谦,你做什么?!” 然,她的动作到底不及白慕谦迅速,腰间那枚碧色的玉埙还是给他顺了去。 白慕谦虽然成功顺到了她藏在腰间的埙,却还是被她推的脚下一个踉跄,险险站稳后,反而对着韶婼儿那张羞恼的小脸笑得一脸得意。 他扬着手中的那枚碧色玉埙,故意在她眼前晃了一晃,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开口笑道,“既然你不要我的埙,那这只,就当是我和你换的,如何?” “你!”韶婼儿气结语塞,不由恼道,“你还我埙!”话落,便伸手去夺他手中的碧色玉埙。 白慕谦见她扑过来,黑眸一转,心下不由起了逗她的念头,是以,便仗着自己身高,故意将她的埙举得高高的。 韶婼儿生得娇小,自然急的又蹦又跳,围着他够了半天,也未夺回自己的埙,直到折腾的有些乏了,才不甘不愿的哼了一声,转身靠坐在了身旁的一块大石头上,气鼓鼓的瞪着他。 白慕谦站在她身前,爱不释手地抚着那枚碧色的玉埙,可余光里却一直瞧着韶婼儿的一张俏脸,但见她果真没了与他顽闹的心思,便仔细将那玉埙收好,揣入怀中,适才迈步走近那块大石头,在她身前蹲下。 “婼儿,”白慕谦捏着她衣角,小心地觑着她面上的神色,轻声开口问道,“……当真舍不得和我换?” ‘哼’韶婼儿轻哼,低头抚弄着长剑的上的流苏,不去看他。 白慕谦见她这般反应,不由心内暗笑,可面上却还是绷着一张苦兮兮的脸,声音也随着低了几分,“还是嫌弃我的埙不如你的好?” 韶婼儿指尖一顿,适才抬眸看向她,唇角动了动,想说不是,其实,她不要他的埙,只是因为……因为,那埙,或许是他吹过的……可转念一想,这话又着实说不出口,思及此,颊边渐渐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绯色。 她这般反应倒是令白慕谦始料未及,接着便恍悟一般的一拍额头,惊喜道,“婼儿,你该不会是……以为,那埙,是我吹……唔” 韶婼儿仿若被踩到了尾巴的小猫一样,低呼一声,忙伸了手去捂住他的嘴。 然,白慕谦却因她这番举动,眸中笑意更深。 第55章 雾影遮月(二十七) 湿/热的唇贴在韶婼儿细嫩的掌心上,她不知怎的,脑中竟又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方才在溪水边上,白慕谦的唇也是这般的贴在她的唇上,思及此,颊边绯色渐浓…… 白慕谦则维持的一个姿势蹲在原地,不敢妄动,唯恐自己一个不小心又惹恼了她,但看眼看着她的一只小手分明还捂在自己唇上,可目光却不在他面上,终是不忍,探出手,去扯开她纤细的手腕,试探着唤道,“婼儿,你怎了?” “啊?!”韶婼儿脑中的思绪正纷飞,忽就被他着突兀的问话给打断,面上登时红云成片,一双妙目含嗔带怒地瞪着他握在自己手腕上的大手,飞快地自他掌心抽出了手腕,咬着唇,起身快步逃也似地走开。 白慕谦手中一空,不由怔住,直到将近日暮也未想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 时值四月,雾谷的谷底虽然雾气重重,可却依旧挡不住这旺盛的春日气息。 这日,白慕谦正与韶婼儿在谷中山溪旁练习新剑法。 远处青山如黛,脚下浅草丛丛,空悬一轮满日,真真的是应了那句最是‘一年春好处’。 此时,一袭素衣长裙的韶婼儿正手执着长剑,身形蹁跹如轻蝶穿花,一招一式尽透着灵动和狡黠,而在她身畔与之过招的则是身手同样不输于她的白慕谦。 和煦的暖风中,一双年轻的身影映在清冽的溪水面上,宛如两瓣随风而舞的花瓣,交织交缠在一起,那画面美而令人忘尘。 这套剑法,孟玦早已在数日之前便传给了他二人,也因此,韶婼儿与白慕谦才连着数日不停歇地,在这溪水眫的一处隐秘之处用功练习。 其实,于白慕谦而言,这套剑法中的奥妙,他早已在几日之前便参透了七八分,只因为了迁就,受过伤的韶婼儿,适才甘愿在她面前掩住锋芒,陪她一同苦练剑法。 而这一陪就是数日,切不提前几日效果如何,只今日,韶婼儿已经不知疲乏的与他在此处练习了半日,他自己倒不妨,只是韶婼儿毕竟是女儿身,是以,他终究是有些不忍,余光里瞥见她那张格外认真的小脸,忽就扬手松开了手中的长剑,锋利的剑刃映着日光,格外闪亮。 白慕谦却顾不得欣赏,闪动的黑眸直直看向韶婼儿,声音柔软道,“婼儿,不练了罢,已经练了整整一上午了,小憩片刻,可好?” 韶婼儿正手持长剑朝他肩头刺来,忽听得他开口,忙转手将剑斜指到一旁,堪堪擦过他袖袍,只差一点就刮到他手腕,惊得她手心都起了一层凉凉的薄汗。 “你!……为何忽然停下?”韶婼儿扬手将长剑插入剑鞘内,心有余悸地看向身前立着的白慕谦。 强烈的阳光下,白慕谦一身白衣胜雪,虽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已出落的眉眼出尘入画,纵使身旁青山绿水环绕,却依旧遮不住曾经年少时,那一身清傲的风骨。 - - - 题外话 - - - 关于过剑法、过招之类的小麦子在这里就不细细描写了吧,毕竟这是个言情故事,有对这方面爱好的亲亲可以自动脑补一下,只要表补成小笼包就好…… 第56章 雾影遮月(二十八) 可此时,这般傲然于世的男子,却只这般,单手持着长剑,满目柔光的望着眼前的同样手持长剑的清丽少女,眉宇间早已不复年少时的淡漠与孤高。 韶婼儿不由看得有些微微失神,可又见他只这般立在自己眼前,也不言语,索性就弃了手中的长剑,抬步走到他身畔,垂首细细打量着他袖口外露的一截手腕,但见他确实毫发无伤,适才开口接着说道,“幸好我的剑收的及时,否则若真伤了你,我……” 可她这话还未说完,便听得有人声远远地飘了过来。 “师哥!”软糯的声音里,隐隐地还带着一丝惊喜。 韶婼儿喉头一哽,转过头去看了一眼那声音的源头,竟然是青萝!于是,余下的话便生生被卡在了喉头,而白慕谦则是面色一僵,淡色的红唇紧紧抿着。 而远处几丛树影之间,一袭烟青色罗裙的青萝,正迈着轻快的步子朝溪水岸边跑来。 韶婼儿心头慌乱,许是担心被青萝看到她与白慕谦挨得太近,唯恐她误会,竟不自主朝身后退开了半步,意图离得白慕谦远些,以示避嫌。 白慕谦见她如此着急与自己划清界限,俊朗清隽的面庞不由自主就染上了一丝不悦,握在剑柄的手掌紧了又紧,终究还是生生忍住去握住她手的冲动。 韶婼儿也知青萝来寻的或者只是白慕谦一人,而自己若还在此地,只怕青萝也会觉尴尬,思及此,便欲俯身去拾被她丢在地上的长剑,然后在青萝奔过来之前离开。 倒是白慕谦,见她急着走,着急之下,也不顾是否会被青萝撞见,伸手就握住了韶婼儿的手腕,低声哀求道,“婼儿,别走……” 说时急那时快,青萝竟然就在这二人拉扯之际不偏不倚的停在了距离白慕谦数十米远的地方。 “师哥,你让萝儿好找!”温软的声音伴着遮不住的喜悦,轻飘飘地传了过来,可是,话落,竟似才觉到他身旁有人一般地失声唤道,“韶姐姐……” 韶婼儿身子一僵,忙自白慕谦手下抽出了手,朝后退开半步,抬头朝不远处的青萝浅浅一笑,不失礼貌地回道,“青萝师妹。” 这一声‘师妹’倒是唤得青萝心头一凛,方才还挂在脸上的喜悦早已尽数褪去,但见韶婼儿身旁的白慕谦并未正眼看她,顿时委屈上涌心头,低垂了眉眼,温顺致歉道,“对不起,韶姐姐,萝儿刚刚是跑的急了,并非故意只唤师哥不唤你……” “无妨,”韶婼儿闻言反倒冷静,只出口止住了她余下致歉的话,余光却是看向身旁的白慕谦,见他并无出口回护青萝之意,适才举目直视青萝,接着说道,“倒是我,只顾着练剑,竟忘了师傅交代过,要我默写的心法。”话落,便朝青萝微微颔首,算是告别。 然,韶婼儿才动了步子,迈出几步,便又被白慕谦给握住了手腕。 韶婼儿怔然回眸,却对上了他一双如染漆墨一般的深瞳,莫名的,心下狠狠一颤,脑中似有一团朦胧的黑影一闪即逝,不知为何,心下有一个声音在隐隐地点着她些什么,仿佛,白慕谦此时看向她的这种眼神,她不是第一次看过。 第57章 雾影遮月(二十九) 白慕谦始终细细地瞧着她面上的神情,但见她眉头微蹙,心头不由疑惑,可略一思索,便也只当她是因被自己扯住手腕,而感到不悦,是以,思及此,不由轻轻松开了握在她腕上的大手,侧身立在她身畔,柔声说道,“婼儿,默写心法的事,不急,青萝还在那里,不妨先一起回去,可好?” “我……”韶婼儿被他这话给噎住,心说青萝是来寻他的,与她有何相干?为何非要她与他们一同回去?可是,不知为何,看着他这番神情,心下又着实不忍开口拒绝他。 青萝始终立在原处,默默地看着白慕谦与韶婼儿之间的举动,虽隔着距离,却也一字不漏的将白慕谦说的那几句话听进了耳里,原本提着裙摆的指尖不由微微收紧,良久,方轻挪莲步朝他二人走近。 终于,青萝在白慕谦与韶婼儿身前站定,轻声开口朝白慕谦唤了一声,“师哥,”可目光却只在他面上微微一停顿便扫向了他身畔的韶婼儿,亦是同样的语气接着唤道,“韶姐姐,” 韶婼儿闻言便知躲不过,也只好抬眸回望青萝,回以清浅一笑,可脚下不着痕迹地与白慕谦错开一些距离。 青萝将她这一细小的举动看在眼里,唇角不着痕迹的的弯了弯,可却妙目一转假装未见,故作轻松的接着开口说道,“我说怎的寻了一上午都未寻见你们!原来,是躲在这里练剑了!三叔可是有急事要找你们呢!”话落,竟还迈步上前,十分亲昵的挽住了韶婼儿的胳膊,撒娇一般的摇着她胳膊,唤道,“韶姐姐。” 韶婼儿唇角一抽,是真的被她这番亲昵举动弄的有些不知所措。 白慕谦见状若此,适才开口对青萝揶揄道,“方才还嚷着说是来寻我的,怎的,见了你韶姐姐,就忘了师哥?” 这话虽是对着青萝所说,可白慕谦的目光却若有似无的拂过韶婼儿面上。 青萝唇角依旧含着笑,可心里却愈发酸涩。 白慕谦与她说话时,看向韶婼儿的眼神,竟是那般缱绻而温柔,这样目光是她从未得到过的,若论亲疏,单说她与白慕谦自幼一同长大,白慕谦于情于理都当待她更为亲近,可为何,自打这个来历不明的韶婼儿来到雾谷以后,白慕谦待她反倒不如从前了。 思及此,青萝挽在韶婼儿胳膊上的手不由微微轻颤,却是生生将心头这份酸涩压住,唇角笑容愈加放大,一双清澈的美眸回望于白慕谦,故作调皮地答道,“怎的?师哥不准萝儿与韶姐姐亲近吗?” 白慕谦闻言不由低笑着摇头,叹道,“你这鬼丫头!也罢,婼儿,不若我们现在就去,别让师傅久等了!“ “好!“韶婼儿胳膊被青萝这般挽着,自觉面上已经笑得发僵,加之白慕谦故意这般说,也便只好应下,随了他二人同往孟玦那里。 …… 约一刻钟后,三人才行至孟玦所居的吊脚竹楼前。 此时未至正午,是以,院子里一大片宽敞平地上,几名男弟子还在习武,远远地瞧见了青萝与白慕谦和韶婼儿,皆齐齐的停了下来。 - - - 题外话 - - - 这个青萝,前面女主失忆前就提过的,不是恶女配,只是恋慕她师哥。唔,麦子好像是话太多了,闪了,亲耐滴们,看过记得加入书架哦~! 第58章 雾影遮月(三十) 青萝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白慕谦与韶婼儿,笑着说道,“还未到用饭的时辰,三叔应该还在书房里!师哥,韶姐姐,我就不跟过去了,你们快进去吧!” 白慕谦朝她微微颔首,温声应道,“也好!” 青萝见他看向自己的眼光柔和,方才在路上积在心头的那点不痛快适才稍稍冲淡了一些,可面上却掩饰的极好,只与他对视一眼,便别开眼去看向他身旁的韶婼儿。 韶婼儿仿似有所感知一般,在她目光探来之际毫不失礼的回她一浅浅一笑。 青萝微微一怔,可眼前的韶婼儿依旧眸光清澈如湖,唇角似还有梨涡浅浅浮现。 她看得心头一窒,忙转过头去,看向那几名立在原处的男弟子,扬声说道,“你们继续练武罢!不必刻意停下来!” …… 春日暖暖,雾谷虽在思慕崖底下,常年瘴气笼罩,可却不并妨碍这无边的春色在这谷底悄然绽放。 白慕谦与韶婼儿与青萝自吊脚竹楼前分别,便一路径直前往孟玦的书房。 其实,若论起居所,孟玦所居的这座吊脚竹楼当时这谷中最大的一处了,且其选地十分巧妙,后身便是谷中最大的一处水磨,平日里,孟玦收的一部分资质稍差的弟子就在这里做活,而正面则刚好正对翠渊山,若站在二楼远眺,谷中的一切景色皆可尽收眼底。 这吊脚竹楼很大,房间又多,白慕谦与韶婼儿虽走的不慢,却也绕了两盏茶的功夫。 待他二人行至书房门口时,韶婼儿却是忽然脚步一顿,扭头看向身旁的白慕谦虚,轻声说道,“白慕谦,还是你自己进去吧!” 白慕谦俊朗的长眉不由微微一挑,俯首看向她,不解地问道,“为何?” 韶婼儿垂下眼去,吞吐道,“适才在溪水畔,青萝师妹明明是找的你……“ ‘嗤’白慕谦还未待她说完,便已低低笑开,但见她面色微赧,不由敛去了笑意,压低了嗓音,温声说道,“师妹只是先看到我而已,若是师傅只召我来,她又岂敢假传了师傅的话?哄得你也跟着一起来?” “这……”韶婼儿闻言,不由攥紧手心,心内犹豫不已,的确,青萝是没有理由非要她与白慕谦一同来的。 白慕谦见她如此反应,便不着痕迹的朝她身旁迈近了小半步,大手握住她肩膀,温声说道,“婼儿,别犹豫了!师傅还在里面等呢!” 韶婼儿撇了撇嘴,无言以对,终是轻轻颔首,算是应了他。 白慕谦适才松开了握在她肩膀上的手,转身去扣那书房的门。 门内,孟玦正负手立在镂空的雕花窗前,对着翠渊山的方向远眺,窗外雾笼山尖,山下却是树木成荫,偶有几只雀儿停落在屋檐底下,唧唧啾啾的声响倒是给这沉闷的春日里平添了几分生气来。 “师傅,徒儿可否进了?”白慕谦轻叩了下书房的门,却未闻见书房内有半点声响回应,不由稍稍加重了几分力道,再次叩了下门。 第59章 雾影遮月(三十一) 第59章 雾影遮月(三十一) “进来吧!”孟玦忽然转身,看向门口,朗声说道。 今日的他,着了一身淡青色的长衫,孑立于窗棂一旁,正午的阳光透过敞开的窗,斜斜的映在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明媚的光影里,勾出一段刚毅的线条来,可他此时却薄唇紧抿,眉心微蹙,似藏有心事。 而他身旁的书案上正摆着一本他刚刚翻过的书卷,书卷的一旁却极不相称的放着一根素银的簪子。 ‘吱呀’一声门被自外推开,孟玦适才回过神来,伸手抓过簪子掩入书卷中去,再转身后,便已眉心舒展,仿佛方才那一脸得沉郁从不曾存在过一般。 …… 门是被白慕谦给推开了,可白慕谦却与韶婼儿直直的立在门外,不敢入内。 孟玦见状,不由心内叹息,可在面上却并未流露出来半分不同,只做不经意地抚弄衣角,漫不经心的开口说道,“既来了,如何不进来说话?” 白慕谦抬头望了孟玦一眼,瞧见他面色确实无异,适才一抱拳,朗声应道,“是!师傅!”话落还不忘朝身旁的韶婼儿递了个眼色,示意她莫担心。 他的眼神,韶婼儿看到了,忙将头一低,咬着唇避过他灼灼目光,可是面上却早已悄然起了绯色。 孟玦不动声色地将立在门口的二人举止情态看入眼底,心中隐隐起了一层凉意。 自韶婼儿跌入雾谷以来,白慕谦的性子便日复一日地起了变化,旁人也许看不出来,可他却不会不知,白慕谦是他手把手教大的徒儿,心性有多孤高,他不看不出,可这么一个孤高优秀的男子,却为了眼前容色绝美的少女动了不该动的念想,思及此,他不由心下叹息,却也无奈,毕竟,这韶婼儿不是白慕谦该恋慕的…… 白慕谦见孟玦望着自己走了神,适才要迈入书房的右脚不由收了回来,远远地瞧着孟玦,试探着唤了声‘师傅’。 而他身旁的韶婼儿,自然也因他这一声‘师傅’而转了头去看向他,继而又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孟玦,眼里是满满的纳罕。 “咳,”孟玦经他这一声唤,顿时回过神,但见韶婼儿亦是同样地在打量自己,不由尴尬地抬手掩着唇轻咳了一声,缓缓移步走向书案边,慵懒道,“还杵在门口做什么?还不进来!” 白慕谦与韶婼儿此时倒是默契,异口同声地说道,“是,师傅。”话落,又互相对视了一眼,适才比肩着入了这书房的门。 …… 入了这书房的门,可开口说话的却始终是白慕谦,韶婼儿则一直静静立在他与孟玦的身旁,垂头默默不语。 孟玦只与白慕谦闲话了几句,也无非就是关于二人的剑法练得如何之类的话,这在韶婼儿听来甚是无味,索性就垂着头去想着今日与白慕谦练剑时还有哪些招式不通,该如何以自己的长处去攻他的短处。 可是,这孟玦却是忽然话锋一转,目光略过白慕谦,直直的探向韶婼儿,朗声问道,“为师素来知晓婼儿擅长为人解惑,可巧这几日正在为一事烦心,不知可否能在婼儿这里寻得宽慰。” 第60章 雾影遮月(三十二) 第60章 雾影遮月(三十二) 韶婼儿此时正专心琢磨如何使得自己武艺更精进,哪里料得孟玦会忽然将话转移到自己身上来,当即便是一愣,待到目光对上孟玦那双似笑非笑的凤目时,适才及时敛了思绪,轻声开口接应道,“还请师父明言,徒儿一定知无不言。” 孟玦唇边笑意不减,缓缓绕过书案,在靠近窗边的位置忽然顿住脚步,目光就那般浅浅的望向韶婼儿。 韶婼儿见此忙低垂了眉眼,做恭听状,清秀的面庞虽神色如常,可静默间,脑中早已是千回百转。 孟玦勾了勾唇角,转身看向案上敞开的那卷书,修长如竹节一般的手指慢慢抚过青檀木雕花的笔吊上一根紫竹狼毫的笔杆,声音低缓了几分,娓娓诉道,“婼儿觉得为师养在书房里的那盆紫竹如何?” 韶婼儿闻言一愣,旋即转眸去看那盆蜷在角落里的紫竹,稀稀疏疏的几径矮竹,连带着枝叶也泛着隐隐的青黄,看起来明显光照不足的样子,若非孟玦有意提及,这盆默默无闻的紫竹当真就如不存在一般被她与白慕谦给忽视了。是以,微微动了动唇,在脑中寻着最为妥帖的措辞,温顺应道,“师傅的这盆竹虽长得瘦些,却也,别有一番风骨,徒儿倒是觉得,若再过个几载,待这盆竹长成,必定赛过了林子里的那些俗物去。” 孟玦举止优雅地收回了抚在笔杆上的手指,抬头看向案前婷婷玉立的韶婼儿,一双凤眸深不见底,看的韶婼儿心头猛地一跳,忙退后半步,抱手作揖,声音轻缓道,“徒儿嘴拙,说错了话,师傅莫怪!” 她这一作揖倒好,看得一直立在一旁插不上话的白慕谦有些忧心了,忙凑上前去,薄唇翕动,大有要开口护着韶婼儿之意,可却被孟玦一记凌厉的眼神给止住,适才不情不愿地止住了脚步,停在原处。 孟玦眼波一转,唇角早已笑意全无,一脸莫测的看向案前对着自己抱拳作揖的韶婼儿,缓缓低语,“无妨,婼儿这话不假,这盆紫竹的确不适合养在这与世隔绝的山谷之中。” 韶婼儿抬了抬眼梢,确定孟玦这话并无责她之意,适才缓缓松开了手,站直腰身,将双手交叠着垂放在了身前。 而孟玦却未抬眼看她,只兀自自案边缓步踱向那盆紫竹的位置,俯下身来抚弄那竹子青黄稀疏的叶儿来。 韶婼儿见他此举,心生疑惑,忍不住微微蹙起黛眉。 可白慕谦见他举止,心下却是亮如明镜,稍作犹豫,便抬步走近孟玦身畔,故作不满地说道,“师傅不是说,找徒儿和师妹来有急事,却为何独独只与韶师妹诉说心中烦忧?难道徒儿就不能……” 孟玦正凝神于那盆紫竹的枝叶,心下思忖着如何继续引导韶婼儿按照自己的思绪接话,不想白慕谦忽然插了话来,不由指下一顿,缓缓回过头,看向身旁的白慕谦,凤眸微眯,声音里听不出任何异样,“为师今日召唤你二人来,的确有事无疑,可眼下,为师心内烦闷,也是不假。” 第61章 雾影遮月(三十三) 第61章 雾影遮月(三十三) 白慕谦闻言,喉头一滑,方才还未说完的话就这般生生卡在了喉头,顿了小片刻,当即哽声应道,“是,徒儿明白!”话落,便退回了原处,薄唇紧阖,不再言语。 韶婼儿的眼神在白慕谦与孟玦身上来回逡视,最终落在了孟玦的手指上,停住。 却是此时,孟玦忽然一双凤目转向韶婼儿,眸中的神采是韶婼儿不曾见过的犀利,但听他语气低沉,却又隐隐含着叹息,似自语一般地说道,“为师正是为此事而烦心,雾谷常年瘴气,一小盆紫竹已算难得。可就这一盆竹子,为师也是精心照料,如今,已过四载,可这竹子还是如初时一般大小,莫不是为师的过错,竟连区区一盆竹子都养不好?” 她心头一窒,垂在身前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紧,孟玦这话虽言在为这紫竹生得缓慢而烦心,可又,何尝不是在提醒她?到底不如其他弟子那般待他心下无防。 其实,以孟玦之对人心洞若观火,如何会窥不破她一直小心藏着的那点心思? 且不论她从前究竟为何种身份,但就身困雾谷这四载而言,孟玦的确待她不薄,先是收她为徒,将她身世相告,又亲授她剑法,对此,她心底是存着一份感激的,可偏偏的,这孟玦又从未离开过雾谷,既未离开过,如何独独对她的身世了如指掌?甚至待她远远优于其他弟子,如此种种,尽管她无数次说服自己要相信孟玦,可又,如何不暗暗起了疑心,对他有所保留? 只想不透的是,为何是她呢?是以,心下便愈加渴盼早日在孟玦这里学成,好待离开这雾谷,去寻个究竟来,只不想,原来孟玦对她这点想法也早已看透。 韶婼儿愈想心愈凉,面上早已苍白如雪,立在孟玦身旁的白慕谦见她面色不好,不由乌瞳紧缩,却始终隐忍着不吐一词,静立在原处,袖袍中,手早已紧攥成拳。 韶婼儿神情有些木然,可口上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接道,“师傅多虑了,这紫竹虽较其他竹子耐阴,可也是极喜光的,许是这谷中晴日太少,适才长得缓慢了些。” 孟玦闻言,唇角不着痕迹的勾起一抹不浅浅的笑弧来,凤眸里似有一丝浅淡的光彩划过,撤开了抚在竹叶上的手指,直起了腰身,依旧双手负于背后,盯住韶婼儿,点头轻道,“听了婼儿这话,为师心下倒也宽慰了不少。”话落便不再言语,撇下身旁的白慕谦与立在不远处的韶婼儿,抬步径直朝书架一旁走去,随手自书卷丛中取下一只精巧的锦盒来,端在掌中赏玩。 白慕谦始终抿唇不语,但却在见到这只纹案简朴的锦盒后,忍耐不住地失声唤道,“师傅……” 孟玦却目光未离那只细长形状的锦盒,面上神色微动,却又故意表现地毫不在意,清浅抬眸,对着韶婼儿召唤道,“婼儿,过来!” 白慕谦眸中有点点光痕在碎裂,不可置信地看向孟玦。 而孟玦却假装未见一般,接着开口唤道,“谦儿,你也过来!” 第62章 雾影遮月(三十四) 白慕谦喉头一哽,顿了小片刻,才轻声应道,“是!”话落便心事重重地迈步上前,在韶婼儿身畔顿住脚步。 韶婼儿一双清水双瞳早已被那只躺在孟玦掌心的锦盒所吸引了去,正欲定睛细细打量,却不想他忽又转过了身去,伸手自架上的一处小格内取下了一只莹白通透的小玉瓶来握在另一只手中。 是以,韶婼儿只好抬步走近孟玦,可却到底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师傅,这,俱是何物?” 孟玦轻叹一声,并未答她所问,反而伸手拉过白慕谦的手腕,将那只精巧的瓶白玉小瓶放在他掌心之中,意味深长地看向他,语气凝重地说道,“为师这半生的心血可就全数交到你手中了!” 白慕谦浑身一颤,仿佛手中握着的不是这小小的一只白玉瓶,而是有千金之重的重物一般,手举在那里,不知该放还是该落下。 孟玦倒似对他这般反应满意至极,不顾他面上错愕的神情,向前又迈近半步,将手中的锦盒递送到韶婼儿眼前。 韶婼儿见着此物突兀的出现在自己的前方,不由怔住,疑惑抬眸看向孟玦,脱口问道,“师傅?这是何意?” 孟玦却是轻声一笑,将手中那只锦盒朝她手边又递近了几分,示意她伸手接了。可语气却仿若谈笑一般,缓缓说道,“我知你心思,你虽口中不言,可心底定然还是不解,既然为师从未出过雾谷,为何偏又却对你的身世如此明了。” 韶婼儿木然接住那只锦盒,心底轰然一声,有如高楼坍塌一般,眸色复杂地看向他,却不知该如何接应他这番话。 即使心内也对他有所猜疑,可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心事会被他这般轻易说出,心底震惊之余,却也,莫名的,松了一口气来。 说到底,这个孟玦也还是个磊落的君子吧!至少,此刻这般淡然地向她提及此事,俨然也并未打算真正欺瞒她什么。 思及此,韶婼儿心下有了一丝回暖,动了动唇,却依然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回他,却在此时,孟玦又接着说道,“实则,为师也从未打算瞒你,只是从前总是碍着你尚未学成,恐你分心,是以才未将实情尽数说与你听,并非……” “师傅……”听到此处,韶婼儿竟与白慕谦不约而同地开口止住他几欲脱口而出的话来,只是话音刚落,这二人才觉出不同来,如何也不曾想竟会如此心有灵犀。 孟玦却是看得眉心微蹙,还待开口,白慕谦却已抢先一步,开了口,接过他的话来,说道,“师傅素来待韶师妹视同己出,师妹的身世如何,早已不复重要,师傅何故又再提此事,令师妹徒增伤感?” “谦儿,你今日的话,是不是太多了?”孟玦果然面色不大好,目光隐有淡薄的凉意,直直望向白慕谦。 白慕谦俯首看了眼掌心的白玉小瓶,悄然将其藏入袖中。 实则,他是最不愿看到孟玦这样的目光的,可却又不得不语气坚决地回道,“师傅,徒儿也是一时情急,并无顶撞师傅之意,何况,师妹这四年来,在雾谷过的也很好,是以,过去的事情,便让它过去了,可好?” 亲们,在大家热情有力的支持下,我的小说正式上架了!感谢你们对我的喜欢和认可,也希望你们能一如既往的支持我、陪伴我,我一定会努力更新,写出更精彩的故事来回报给你们! 上架意味着会收取费用,也明白亲们的钱来之不易,所以我根据以往的充值经验给大家推荐几个合算的手机充值方式,让大家的每一分钱都花的值得! 我首先推荐的就是“支付宝”,它不仅1元可以兑换100乐文币,用网银充值和支付宝余额就可以直接支付,没有网银的亲也可以通过快捷支付的方式支付呦!真正是各大银行通吃,有无网银皆宜。其次推荐“手机银联快速充值”,它的兑换比例是1元兑换80乐文币,不用卡便可直接充值。如果觉得这两种都很麻烦的话,我还推荐一种最懒人充值方法“绑定手机自动充值”,只要绑定手机号,就会每个月自动为你充值700乐文币,每月只需15元,而且退订也很方便。如果手机充值让你实在头疼的话,那亲们还是回到网页充值吧,甩个链接: 就啰嗦这么多,最后感谢亲们收藏、送花、给月票哦!谢谢亲们的支持!爬走码字去鸟~~~BYE~~~~ 第63章 雾影遮月(三十五) “你倒是心胸宽宏,只不知若你双亲尚在,听了你这话,可会同意你此时所言?”孟玦轻哼,狭长幽深的凤目淡扫过他俊朗的面庞,语气低缓却不失凌厉。 白慕谦因他这话面色一白,攥在玉瓶上的指节不由缓缓收紧,心头仿若被重物击打过一般的闷痛,紧抿着双唇说不出话来蠹。 孟玦斜乜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他,反而抬目缓缓看向他身旁静立着的韶婼儿,眸中闪动的微光有如星子般沉落,缓缓开口唤道,“婼儿,为师……” “师傅,”韶婼儿声音轻颤着打断了他的话,唇角干干的挤出一抹艰涩的笑来,可握在锦盒上的手指却不由自主地微微轻颤,但见孟玦依旧面色不改地看着她,便垂下眸来,在裙下挪动脚步,不着痕迹地朝后退开了小半步去,仿佛只有这般,方可心下稍安。 孟玦虽被她打断了话,却只不动声色地立在原处,静候她下文。 韶婼儿见状若此,忙拢了拢掌心的锦盒,暗自咬牙,将未说完整的话继续说尽。 “师傅,徒儿未曾那般想过师傅,徒儿的命尚且都是师傅救下的,徒儿感念还不够,如何会对师傅起疑?况且,师傅做事向来自有道理,又哪里是徒儿自作聪明便可妄加揣度的?是以,师傅方才这一番话,在徒儿听来,当真是多虑了。” 韶婼儿如此一番话说下来,却并未换得孟玦开口回应,反倒是立在一旁的白慕谦,因听了她这一番说辞,而在心下默默松了口气来,暗自庆幸她从不曾对当初因何跌入雾谷一事起疑,可虽则庆幸,却也不免隐隐起了些许忧思来。 毕竟,韶婼儿是个太过聪慧的女子,有些事情虽不言明,却难保未曾想过,就如今日这般,她分明是恁般细致敏感的心性,怎会未曾对孟玦起过疑心,可却依旧在孟玦说破了她心思以后,这般坦然的说着违心的话,那么她对他呢? 若有朝一日,她终究想起,当初她坠入这谷底,不过是因他与孟玦的设计,那她又会如何对待自己呢?也会如此时对待孟玦这般,口不对心的敷衍髹? 思及此,白慕谦心下的痛意复又上涌,手中攥着的玉瓶几乎要被无声捏碎,玉表面沁凉的触感提醒着他不可以轻易泄露心事,可愈是如此,心下便愈是疼痛。 明知道有些痴念不能动,可他却有些渐渐管不住自己的心了。 孟玦无声看向韶婼儿,仿佛良久,才缓缓抬手抚了抚袖口,声音转了清淡,开口说道,“也罢,便当做是为师多虑了吧!不过,为师今日唤你与谦儿来书房,却并非只为此事。”话落,便回转了身子,踱步走到的窗边,背对着他二人站定。 韶婼儿听得他此言,又瞧了一眼手中的锦盒,适才隐隐觉出些不同来,而白慕谦则是一副了然于心的神情。 孟玦负手而立,举目看向远处的翠渊山,喟然叹道,“当年盈城被屠时,我与同为流民的白子墨还是半大的小子,只为了躲避灾荒才带着谦儿和萝儿逃到了此处,竟不想这一躲便是近二十年。” 孟玦说到已是不由阖上了眼帘,前尘往事如云涌一般在脑中翻滚而来,他仿佛又置身于十六年前的那段岁月中去。 …… 十六年前,大阅国正与辽僵国交战,边境战火不歇,连带着国都盈城亦是一片涂炭,城中饿殍遍地,百姓莫不流离失所。 虽然那时,朝中已然拨了精锐的军队去防守盈城,可辽疆国的国力却仿佛略胜一筹,加之当时,边关已然沦陷,辽疆国的玄帝一面以年幼的质子作为要挟,一面遣了细作暗中游说朝中要臣联合叛变大阅,是以,盈城最终还是失守。 此后,辽疆国的军队因战胜,便浩浩荡荡住入了的盈城。 可这一切却还只是刚刚开始,辽疆国驻守在盈城的士卒,仗着兵强马壮,便开始肆意的搜刮百姓,斩尽城内无辜百姓。 这一暴虐的举动,自然令本就处于战火硝烟下煎熬的百姓更加恐慌,许多人为了保命,纷纷选择了背井离乡,逃往他处。 而他孟玦,便是其中之一。 只不过,相较于当时许多出逃的百姓而言,他的境况更为凄凉。 他年少便入了清王府,为萧子敬做了八年的近身护卫,竟不曾想,有朝一日盈城会遭此变故,更不曾想,当他九死一生逃离了清王府去后,他满门竟只剩下年幼的侄女青萝一人! 也是那时,他在途中结识了白骁将军的贴身侍卫白子墨还有白将军的幼子白慕谦。 彼时当他得知白子墨是受白将军所托,令他务必将其幼子白慕谦与幼女白采蘋带出盈城,却又在途中与白采蘋走散后,二人便因相似的经历而惺惺相惜,成了相互扶持的患难之友。 再后来,他便带着青萝与白子墨和白慕谦一面躲着辽疆国的追兵,一面暗中寻着白采蘋的下落,不想最后竟误打误撞躲进了雾谷之中,还安然无恙地在这里生活了近二十年。 只是,有一件事,他从不曾对白子墨提起。 彼时,盈城被屠,大阅国王室非死即伤,饶是能侥幸逃出盈城的,最终也还是逃不过辽疆国的追兵,无不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死殇极惨。而作为三皇子的萧子敬,自然无法幸免于难。 那日,辽疆国的军卒又来屠城,守城的三皇子萧子敬因部下出卖而失策,最终被俘入狱。 消息传来,王府上下登时乱作一团,更有甚者,早早裹了行李细软欲出逃。 眼看着兵卒便要攻入王府,火光之中,清王妃韶舞蝶竟将放弃了求生,反而将幼女韶婼儿托与他和乳娘扇姑,令他二人顺着王府后的林中密道逃出。 可谁知,他与扇姑带了小郡主将逃出王府,便传来清王妃韶舞蝶挥剑殉情的噩耗。 彼时,他尚不知家中已遭逢大难,只望着年幼天真的韶婼儿,心内沉痛无比,由是,便在心中暗立誓言,若他能活着出城,有生之年,他定要报了今日之仇! 可熟料,天有不测风云,扇姑体弱,还未出城,便病猝,而韶婼儿,竟也与他走散,此后多年一直下落不明! 他心中负疚,去寻年幼的韶婼儿之际,才得知家已破散。 一时间,国恨家仇,和着对清王爷与王妃的负疚一并在心尖上涌,令他心如刀割,痛到窒息。 可奈何战乱的情势,迫使他不得不做出先保全青萝而后再寻韶婼儿的选择。 而后发生的事情,虽未能如他心愿进行,却总算是活着逃出了盈城。 这些年,他虽身处雾谷之中,看似与世隔绝,可实则却一直暗中留意着辽疆国朝中的动静。 自打在雾谷中安定下来以后,他虽将心血尽数用在培养白慕谦身上,可也一直未曾放弃寻找韶婼儿。 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七年前,他终于探到了韶婼儿的下落;彼时,他的心情当真是既惊喜,又心痛。 喜的是韶婼儿并未受到伤害,可心痛的是韶婼儿竟然成来辽疆国皇后俞氏的养女! 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清王的女儿承欢于杀其满门的仇人之膝下! 是以,几经深思过后,他终决定,每月月圆那几日,以闭关为名秘密出谷,乔装混入韶婼儿所居的郡主府,授其武功,待到寻得机会便将她带离京都。 可俞氏对韶婼儿的看护却极为谨慎,他虽得以潜入郡主府,却一直未曾寻到机会,直至韶婼儿九岁那年,白慕谦进了司乐坊,他始才不再以闭关之名,秘密出谷。 说来白慕谦也是十分争气,才入了司乐坊不久,便因技艺出挑,而在司乐坊声名鹊起。 有了这一便利,之后发生的种种便顺利了许多,辽疆国的宫宴上,他传信与白慕谦,命其在宴席上大奏大阅国的遗音《惊鸿殇舞》,以此来试探俞氏的反应。 白慕谦得到消息之后照做,果然被逐出京都,可却并未如愿将韶婼儿诱出城去。 如此一来,此事便只好又耽搁了三年,直至四天前,新帝娶后之事传出,他适才寻到机会,命白慕谦无论用何方法,务必将韶婼儿引入雾谷。 可他却怎么也想不到,白慕谦竟会私自对韶婼儿下了擎花散! 当时,他记得自己的愤怒和失望,可白慕谦如此对他解释,擎花散无毒,只会令韶婼儿忘掉俞氏待她的情分,也唯有令韶婼儿忘了此前种种,日后,韶婼儿才能心无旁骛的去夺辽疆国的江山,甚至,毫无顾念昔日的教养情分而对仇家下手。 白慕谦的此番解释,他自是无话可驳。 的确,若韶婼儿顾念着俞氏对她这的养育之恩,那仇自然也就无从报起。 是以,韶婼儿醒来之后,他便未将实情据实相告,只说她受了伤,失足跌入了这雾谷之中,幸而白慕谦及时将她救起,才保她性命无虞。 不想,韶婼儿竟想也未想,便信了他的这番解释之辞,甚至在其身上的伤医好之后,还主动向他提出要拜他为师,如白慕谦那般向他学习武艺。 ---题外话---感谢大家支持正版订阅!下一章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