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炉鼎 邻仙镇位于大夏国的边陲,西面是绵延不尽的深山。有传言说避开里面的结界,就可以看到风姿绝世、御剑而飞的仙人…… 七月酷暑,烈日当空,一列马车自林间飞驰而过。此时正值晌午,本应是一天之中最为炎热难耐的时刻,但赶车之人却无一不用厚厚的棉衣将自己包裹的只剩一双眼睛。 “老李……呵……换班了换班了,进去暖暖吧。” 那个被唤作老李的男人僵硬的擦了擦眉毛上的白霜,缓慢的爬进了马车。 替班的男人看了看自己被冻的青紫的指甲,呵气搓了搓双手,重新戴上了手套。这一路他们已经走了半月有余,四周倒是仍保持着盛夏的柳绿花红,只可惜中看不中用,被马车轻轻一碰,就全部化为齑粉,消失于无形。 这他娘的鬼天气!男人望了望身后的车队,在心底咒骂了一声,一鞭子狠狠地抽在马屁股上。不成想,“啪”的一声过后,这匹黑色的骏马竟前蹄一软,轰然倒地,它的口中不断溢出白沫,硕大的鼻孔不停地喷出雾气。 男子不甚灵便的跳下马车,探了探马的脖颈,然后向后打了一个手势,气急败坏的摔了鞭子,朝第一辆马车走去。 “林管事,这已经第三匹了,再这么下去,不只是马,兄弟们也都受不了了。”男人气愤的吼声还隐隐的带着颤音。 端坐在车里的中年男子听着身后不断的嘶鸣声,不耐烦地皱了皱眉,“继续!” “可是……” “继……”续字还等没出口,一个青年摸样的男子突然掀开帘子,带着寒气钻进了马车,冲外面朗声道:“我爹知道各位辛苦,不会亏待大家的。这事若是成了,也是各位的脸面。就劳烦大家多为我们老爷、少爷尽尽心。” “……”窗外的汉子沉默了,过了好一会,才火气未消,生硬的说道:“小兄弟说的是,在下告辞了。” 成功解决了一桩麻烦。 青年拍了拍手,得意的笑容还没等完全绽开,就被一句话打回了原形。 “你又去看他了是不是?!” 来人的唇角一下子绷得很直。 男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叹了口气:“罢了……” 青年下意识的抓住了砸进他怀里的东西。 “这是最后一次蒙汗药了,给他吃下去。” “爹……”青年蹑嚅道。 “不要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也永远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和任务。去吧。” 青年握着瓶子的手紧了紧,他咬咬牙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盛夏的风,却是透骨的寒冷,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将骄阳隔绝在了这片森林之外。青年竖起了衣领,加快步伐翻进了其中一辆马车,并小心翼翼的将帘子遮严。 “我……我又回来了……”他痴痴地看着裹在被子里的身影,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对不起,我救不了你。” 青年沉默着坐了半晌,才慢慢的地拔掉了蒙汗药的瓶塞。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他看着臂弯里的睡颜,手指堪堪抚上少年纤长的睫毛,又颤颤的收了回来。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转手拿起蒙汗药凑近了少年淡色的唇。 可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异变突起。 “咳咳……” 青年用手狠狠地抓住自己脖子上缠绕的衣带,希望能缓解它的力道,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已经昏睡了至少半个月的少年,竟会有这样敏捷的速度和如此强大的爆发力。 “误……会,有话……有话好好说。咳咳……” 青年温柔的看着对方的眼睛,希望能让他放松戒备,但令他失望的是,少年的眼神空空的,里面似乎什么也没有。 “咳……呵……”青年扯着带子,明显感觉自己的呼吸更加不顺,他慌忙的嘶声喊道:“是我……呵……是我们救了你。” 少年疑惑的皱皱眉,然后青年惊喜的感觉到压迫在自己脖子上的力道一松。 “你……”少年一开口,脸色就是一变。 他把手按在自己的脖颈上又尝试了一次,随即惊恐的睁大了眼睛。 青年看着他两次开口,没有一丝声音发出,脑海中也是一片空白。 “你们、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少年卡住他的脖子,一字一句的质问。 熟悉的窒息感把青年从沉思中拉了出来,他看着少年的口型,慌乱的回答:“没有,没有。” 少年讥诮的笑了笑。 青年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掉落在一旁的蒙汗药,他瞬间有一种百口莫辩的感觉。 “这是哪?你们要带我去哪?” 青年费了一番功夫才猜懂了他的意思,他看了看仍然卡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只手,只好解释道:“这里是临仙镇的后山,我们……我们要去琼英崖。” 临仙镇……琼英崖……这究竟是哪里?少年突然感觉头部一阵剧痛,我……我又是谁? “你怎么了?”青年看着少年有些痛苦的扶着头,不由得有些紧张。 少年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中间有过几次清醒的预兆,却都不知怎的,又迷迷糊糊的睡过去,失忆……失声……或许是因为药物的缘故,日后或有转好的可能。 这人……少年上下打量他,看着倒是不坏,可惜无论他有没有恶意,此地都不宜久留。 …… 不、不对。 少年猛地想懂了之前他一直觉得违和的地方。 这马车从刚刚开始就不在动了。 他松开青年,小心翼翼的将帘子掀开一丝缝隙,凛冽的风扑面而来,他有些惊异的看到四周绿树环绕,鲜花盛开。如此寒冷的天气,他一直以为过的是是冬天。 少年在心里暗暗加强了戒备,周围竟然一个人都没有。车上那个人分明说的是“我们救了你”,看他那双手,这里至少还应该有一个车夫,可是…… “人呢?” “我、我不知道……”青年有些惊讶也有些慌恐,这是他第一次随父亲上琼英崖,据说琼英仙门的山门设在临仙镇的后山,看似极近,可他们为了避开结界已经走了大半个月了。这本不是他们被允许上山的日子,如果真的遇到什么不测…… 少年看着他的神色不似作伪,不禁也皱了皱眉,这个地方当真古怪。他掀开帘子,下了马车,试探性的向前走了两步。不曾想,他微微一动,身后的骏马竟一声长鸣,载着车上的青年飞驰而去。 中计了! 少年心道不好,再想动时便已经迟了,隐匿在树丛里的那批人早将他团团围住。 为首的中年男人挥了挥手:“把他拿下。” 少年暗暗咬了咬牙,他巡视四周,猛地发力朝一个方向奔去。 “拦住他!” 虽然记不起自己的从前,可这具身体当真不是一般的好用。 少年灵活的闪身,顺手解决掉了两个彪形大汉。这样的身手,着实让他对自己的从前的身份产生了一丝兴趣。 “追!” 少年灵活的在树林里躲闪,毕竟已经昏睡了这么久,他也知道自己撑不了太长时间…… “别动!!!” 正当少年感觉体力逐渐不支的时候,他猛然听到身后一声变了调了的嘶吼,那人的声音因为惊恐而不自觉的拔高,让他觉得莫名的危险。他下意识地要停住,可由于刚刚奔跑的速度太快,他还是一脚踏了出去。 “不!” 随着这声近乎于绝望的吼叫,整个山体开始大幅度的动摇起来。 少年下意识的想要扶住些什么,然后他惊异的看到了这些翠绿的植物在剧烈晃动中一点一点的化为粉末…… 良久之后,树林才完全稳定下来,但少年却发现身后的那群追兵,不仅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反而一个个的面色更加苍白。 “何人胆敢擅闯琼英。” 少年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向天空,片刻之后,不由得撑大了眼睛。 如此酷寒,这两人竟然仅穿着单薄的道袍立于飞剑之上! 少年垂下头,脸色愈加苍白,御剑飞行,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仙长大人,仙长大人,”中年男子整个人都匍匐在地上,“小人……小人姓林,是临仙镇南府的管事,此次上山是为灵虚真人进贡药人。” 上空中的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冷笑道:“南家向真人的供奉并非这几日,琼英仙门近日封山,看在南师弟的面子上 ,我们不予追究,你等速回吧。” “仙长留步。”眼看两人就要乘剑离去,林管事咬咬牙,硬着头皮道:“小人此次前来,还有一事。家主嘱托,送此人上山侍奉。” 林管事用手一指,那人赫然便是对此一无所知的少年。 上山侍奉?先前说话那人垂头看着少年乌黑的发顶,又打量了他的衣着,笑意中就流露出一丝讥讽,他轻一挥手,“无需多言,尔等速速下山。” “仙长,仙长……如此颜色世间少有……”林管事未等说完,一口血就咳了出来。 一直未说话的人眼皮也没掀,冷冷道:“废话太多。” 少年的手指不安的动了动,自从听到林管事的那句话之后,他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不听指挥了。 “师兄等等。”先开口的那个人停住了动作,傲然道:“抬起头。” 少年身姿挺拔,垂着眼睑,站在那没动。空中那人一声冷笑,然后他就感觉冥冥之中有一种力量强迫着自己把头抬了起来。 空中的两人呆了呆,然后同时皱眉,对视一眼,有一人道:“他留下,你们、马上下山。” “是是是是。”林管事伏在地上,一叠声的应承。直到他看着少年被衣带卷上飞剑,消失在空中,才彻底的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整个人几乎要瘫在地上。 “爹。”青年冲过来扶起他,迟疑道:“为什么……” 为什么把他送进琼英仙门?为什么要挑在这样敏感的时候?为什么……不听老爷的命令。 “为什么?”林管事冷笑一声,完全看不出刚才的谄媚,“这是少爷的意思。” 在临仙镇捡到他的时候,一早见他姿容不凡,就派人报给了在琼英门修炼的少爷,果然能派上用场。如今二夫人得势,老爷看在少爷的面子上,不难为夫人,但底下的日子到底是不好过。为了避开二夫人的耳目,这次行动连府里的人都不曾动用。南府就要变天了,可自己的儿子,什么时候才能撑起一片天啊。 林管事叹息一声,到底是不忍见儿子失魂落魄,出声安慰道:“那人长成那个样子,早晚……能进仙门侍奉也算是他的造化。他是从南府出去的,炉鼎也好,药人也罢,日后若是有命攀上大人物,对少爷也是一份助力。至于为什么挑在这个时候?琼英门一月之前发生异动,全山戒严,连内门弟子也派来巡山,如果不是我,你以为他会这么容易便被送进内门么?我这也是在帮他。” “可他毕竟来历不明,又并非自愿,日后若是出了什么差错……” “一个凡人罢了。”林管事打断他的话,“一个不会说话的凡人而已。在琼英门能翻出多大的风浪。跟爹回去交差吧,别再想他了……” 青年听到这话,有些莫名的怔忪,他突然想到那少年触碰结界时身上那耀眼的白光。 于是他望着那人离开的方向,轻喃着问了一句:“只是……一介凡人吗?” 第2章 抓住你了 那少年是什么人还未可知,但带走他的的确是身份不凡。 飞剑上的这两个人,冷漠寡言的是师兄徽易,满身傲气的是师弟徽临,二者均为琼英门内门弟子。一个月以前,琼英门禁地异动,长老不仅下令封山,还将内门弟子派出,每日轮流巡视,足见对此事重视非常。 所以即使如今徽临的飞剑上多了一个人,他们也并没有直接带其返回师门,而是选择继续完成任务。 而少年也正是借此巡逻之机,才将自己的心情完全的平复下来。他现在已经能够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处境——他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与这些所谓的“仙长”发生正面冲突。虽然还不知道上山后的状况,但自己反抗不了,也只能是既来之则安之。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少年绷紧的神经并没有得到放松,但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衫,神色越见淡然,仿佛丝毫不曾察觉带走他的这两个人正因为他的表现而频频皱眉。 “师兄,这凡人当真奇怪,”徽临盯着少年端坐的背影,疑惑道:“我刚想到,分明是他触动了山中结界,可他居然毫发无伤……如今乘坐飞剑竟也无半分不适,这……” 琼英崖的结界周围布了阵法,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徽易环视天空,发现琼英崖上空的结界仍然十分完整,不由得轻微皱眉:“不必多言,回去验他灵根便是。” 徽临的神色微微一动,他虽傲慢可毕竟年少,听到这句话之后便猛然想到,修仙之人虽均是形貌昳丽,可这孩子的容貌仍是他平生仅见,如此颜色,资质上佳还好,若是只能沦为炉鼎,实在是有些可惜……想到这里,他便迟疑道:“若此子资质平平,我们真的要将他献给……” 不料此话尚未说完,那少年的目光竟犹若实质一般探了过来。徽临心下一惊,后半句就没有了下文,待他缓过神来,再看时,那人却又是一副老僧入定的摸样。 徽临两师兄弟对视一眼,他们说话用的是琼英仙门的传音秘术,自然不会被外人听到。但经此一事,两人到底不敢大意,一路无话的回到了琼英仙门。 临仙镇位于大夏国边陲,本就少有人烟,其后山瘴气缭绕,就连资历最老的猎人也不敢贸然进入。所以,恐怕世人都不曾想到,临仙镇的后山竟然如此之大,如此……不似凡尘。 少年抿了抿冻得青白的唇,饶是他做足了心理准备,也被眼前的情景深深的震撼。 这里是一处断崖,下面原本飞悬的瀑布由于天气的原因化成一道冰桥,那光滑的表面折射着骄阳斑斓的色彩。断崖之上的宫殿沐浴在阳光之下,巍峨宏伟,熠熠生辉,令人心生敬畏。 这里叫做琼英崖,只是琼英仙门的一隅,以少年俯视的姿态,仍无法窥见琼英门的全貌,可见其宗门之大。 “到了,”徽临降低了飞剑的高度,微一挑眉,“下去。” 少年目测了一下此时他与地面的距离,干脆利落的翻身,下跳,然后轻盈的落地。 徽临轻微的哼了一声,他的确是有意刁难,谁让他刚刚真的被吓到了,“跟我来。” 少年乖乖的任他领到了一处厢房,然后……看着他拂袖离去。 之后的日子,若不是每日还有人定时为他送饭,少年几乎以为自己已经被人遗忘了。不过,他也乐得享受这份没有人打扰的清闲。 可之后徽临的突然到来打破了这一个多月的平静。 “手,放在上面。” 徽临双手捧着一块玉璧,下巴一挑。 少年有些迟疑的伸出自己的手,他的手指很细,皮肤是一种莹润的白,放在翠色的玉璧上有别样的美感。 这样的一双手,居然令徽临不合时宜的想到了芊芊玉指四个字,但随即,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及时咽下了“其实你是个女孩子吧”这样的蠢话。 “果然……没有反应吗?”徽临回神之后喃喃道。 怎么会没有反应呢?很顺服……少年不舍的用手指蹭了蹭玉璧,很温暖。 徽临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后退一步:“你且在这里呆着,过两天便会有人接你。” 少年闻言皱了皱眉,无声地开口:“去哪里?” “你不能说话?”徽临微微一惊。 少年倒是泰然自若的点点头。 “去哪里岂是你能过问的?”徽临看了看他,眼里情绪莫名,然后他头一昂,捧着玉璧,转身出门。 少年的心里顿时生出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几天之后,就有两个一身青衣的童子将他带进了一处宫殿。 “就是他?”青玉石阶之上传来一个低沉的男音。 “是……师傅。可他区区一介凡人,如何能令灵璧无端碎裂?” 少年听出这是徽临的声音,那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傲慢,但奇怪的是,他竟从这份傲慢之中感到了维护之意。 “抬起头。”正上方的男人命令道。 真不愧是师徒,说话的口吻还真是如出一辙。少年强压下自己心里的不适,他缓缓地抬头,但却并没有看到自己料想中审视的眼神。听声音那个男人仿佛就在距离他几尺,可真正看去,却又似乎遥远的什么也看不真切。 大殿上静了几秒,然后男人的声音再次传来:“南府送进来的吗?” “是,师傅。” 男人冷哼一声,少年下意识地单手劈向某个方向,但随着一阵剧痛,他的手腕已经被人牢牢地禁锢在了手里。 “你是谁?” 少年抿唇不语,感到手腕似断了一般。 “师傅,他口不能言!”徽临吃了一惊,待他反应过来,这句话已经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男人闻言,扯着他手腕的高举,强行拉开他的身体,然后用另一只手狠狠地钳住他的下巴,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道:“你和妖王烛衾是什么关系?来我琼英有什么目的?说!” 少年轻微的挣动了一下,未果之后,无语的与男人对视:“我不知道。” 男人微微一哂,一只手拽住少年两个的手腕,腾出来的另一只手一把扯掉了少年的腰带。 少年拼命地挣扎了起来。 徽临猛然看到如此变故,竟一时忘了动作。 他的师父灵虚真人醉心于丹药和阵法,并因此在修真界声名远扬,但也正因如此,他的修为远远不及同辈的各位长老。而炉鼎在琼英门之中并不少见,多为资质平凡有相貌出众之人,他们并不如凡人豢养的娈童一般,可以从中获益,甚至是得到师傅赐下的灵药。但此举毕竟动摇根基,他们的修为终其一生也不会有太大的增长,最终只能如凡人一般经历生老病死。况且琼英门乃是少有的大派,虽说修仙之人清心寡欲,但实则暗地里阴私不断,炉鼎失踪或死亡的时间时有发生,所以他曾为少年的际遇感到有些惋惜。 他的师父的确是豢养了不少炉鼎,但他实在是没想到,这光天化日之下,灵虚真人竟然…… 少年的里衣被扯开,灵虚真人的手顺势摸上了他白皙纤瘦的腰…… 然后他微微一愣,紧紧地皱眉,回手将少年扼住惯在地上:“妖王印在什么地方?” 妖王印?少年感受着脖子上越来越大的力道,有些疲惫的眨了眨眼睛,为什么总有人问他这么多这么奇怪的问题?他自嘲的笑笑,以他现在的处境,连替自己辩解一句“我不记得”都做不到。 或许……这位“仙长”并不需要自己的辩解? 呼吸,不上来……他认命的昂了昂脖子,选择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那不如,就这样吧……他最后环视了一下四周,安静的闭上眼睛。 想象中的完全窒息迟迟没有来临。 少年有一瞬的疑惑,因为他只感觉到了……静。 很静。 为什么瞬间竟然如此的安静?! 少年未等回神,就敏锐的感到周围的触感不对,似乎……感觉……自己是被抱在怀里! 他猛地睁开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繁复而精致的花纹,然后就是一双深邃沉郁的眼睛。 似是峥嵘岁月中战火锻造后的坚毅,似是历经漫长岁月磨砺后的睿智。他觉得自己似乎瞬间看进了另外一个世界,那里有看尽了世事苍凉却保存的温暖,也有经历过岁月的流淌而补不上的空白。他或许永远也无法形容那一刻的感觉,似乎是完全抛下了自我,只觉得呼吸也在跟着对方的脉动而轻轻的起伏。 “人我带走了。” 明明怀抱很温暖,但说话的声音却是冰冷入骨。 少年猛地回神,轻微的打了一个冷战。 男子抱他的手紧了紧。 “大人……”灵虚真人正震惊的跪拜在地上,“他……” 男子却不理他,只一味紧紧盯着少年的脸,直到对方红了耳尖,才轻柔的说了一句“抓住你了……” 第3章 诉觞 当少年被打横抱走的时候,他偷眼看了看仍然伏跪在地上的灵虚真人,心里抑制不住的好奇。 这人……究竟是谁? 他盯着男子完美的侧脸,在心里暗暗揣测他的身份。 “有名字么?”男子突然低头看向他。 视线对上的那一刹那,少年忙不迭的移开双眼,像是做坏事被抓到了一样,心脏跳得飞快。 “有名字么?”男子见他闭口不言,再次问道,声音冷沁却温柔。 少年不安地挣动了一下,男子顺势将他放了下来。 “手。”少年微微昂头,方便男子看清自己的口型。 随即一只修长如玉的手就摊在他的眼前,少年飞快的上面写了两个字。 “苍璧?” 少年点了点头,一个多月,他能想起来的,却只有自己的名字。真不知自己是觉得幸运,还是觉得悲哀。 “诉觞。” 苍璧眨了眨眼睛,又在他的掌心里写了两个字。 诉觞轻轻一笑:“胡闹。” 苍璧呆呆的看着他,觉得这人生得真是好看。 “手。” 苍璧这才想到自己刚才挣扎时的力道,默默地把手背在了身后。 诉觞轻轻皱了皱眉,以一种轻柔却不容拒绝的力度把苍璧的手拉到了他面前,横着几道红痕被如玉的肌肤一衬显得更加碍眼。 诉觞看了一会儿,直到苍璧再次想要抽回手时,才摊开他的手心,在上面一字一画的写上自己的名字,“不是素裳,你可记住了?” 苍璧胡乱的点了点头。 “那好,我们走吧。” 去哪…… 苍璧还没等问出心中的疑惑,诉觞就直接用广袖遮住了他的眼睛……当下一瞬他的视线恢复正常的时候,周遭的场景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里当真是白雪皑皑,银装素裹。这让苍璧有一种一下子换了季节的无措,但他看着前方素白的背影,不知怎么,又莫名的觉得心安。 “怎么了?” 诉觞看着突然停下来,抓住他袍角的少年。 苍璧指了指身边的巨大的玉碑,这块碑的正面明晃晃的嵌着两个金色的大字——“禁地”,但古怪的是,这两个字竟似是生生被包裹在了玉里。 “不用理会它。” 苍璧摇了摇头:“怎么做到的?” “不难,以后我可以教你。或许……”诉觞看着一直盯着这两个字的少年,“你可以去摸摸。” 苍璧睁大了眼睛,看诉觞不像是在说笑,于是试探性的朝玉碑伸出了手…… 见到诉觞果然没有阻止,他大胆地摸了上去。不曾想,在手碰到玉碑的一瞬间,天空中突然浮现出两行金色的大字:“御剑者伤,擅闯者,杀”。 苍璧正被金光耀的睁不开双眼,冥冥之中觉得这个“杀”字,似乎携了排山倒海之威朝他碾压过来,骇得他连退数步。 “别怕。”诉觞把他揽在怀里,轻一挥手,那万钧之势瞬间化成点点星光。 苍璧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别生气。”诉觞拉着他的手,在玉碑之后飞快的结了一个手印,然后地面瞬间延展出了通往地下的玉阶。 苍璧呆呆的看着这一切,觉得今天经历的一切完全刷新了他所剩不多的认知。而且他觉得自己很不对劲,因为他看着这通往未知的玉阶,不但没有生出一丝不安,反而莫名其妙的生出了一种归属感。 正如他对诉觞的感觉,既陌生又熟悉…… “我们……认识吗?”苍璧扯了扯诉觞的衣袖,再一次一字一句的重复,“我们,以前认识吗?” “当然。”诉觞安静的看着他,又似乎是在透过他缅怀曾经的岁月。 骗人! 苍璧后撤了一步,心里终于升起了一丝警惕,这个人之前明明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诉觞似乎是看出了他的防备,微微笑了笑:“不听我说完吗?我是认得你,可你……却从没有看过我一眼。” 苍璧皱了皱眉,他不喜欢诉觞笑容里的另一种东西,那让他觉得自己的心很疼。 诉觞,诉觞……还是想不起来。 不过他是骗人的吧,这样的人……苍璧细细的打量他,这样近乎完美的一个人,真的有人舍得不理他吗? “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在哪里认识我的?我为什么什么都不记得?” “别急。”诉觞轻柔地安抚他。 苍璧这才想到他的语速过快,也不知道诉觞有没有看清他的唇形。 但等他再想开口时,诉觞偏开目光,看了看地面的入口,“你真的打算要我在这里把问题都解释清楚吗?” 苍璧沉默了一会儿,终是随着他走下了玉阶。 下来之前,苍璧本以为地下就应该是阴暗的、潮湿的,他原本有些诧异诉觞这样的神仙人物竟然住在这样的地方,但眼前这处淡雅别致的宫殿却打破了他的所有猜想。 “这是……阳光?”苍璧有些迟疑。 “是一种小型的阵法,用来保证这里的植物能够正常生长。” 苍璧环视了一下四周,果然发现用来装饰的植物仍然再鲜活的生长。相比于外面而言,这里……更像是一个小型的世界。 “只有,你一个人吗?” “是啊。” 苍璧看着他,觉得这个人的眼里,满满的都是寂寥。他不自在的移开视线。 “来,看看你的房间。” 左手边的这个房间很大,物品俱全,窗外的梅林更是难得的景致,一看就经过精心的布置,但苍璧却惊异地看着他。 “别这么看着我。”诉觞跟他说着话,但眼神却并没有看向他,“我早就盼着你能来,你来了……一定会喜欢这里的。你……喜欢吗?” “喜欢的。”苍璧回了一句,但却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他一呆,然后拽了拽诉觞的衣服,看着他,一字一句的回复道:“我喜欢的。” “那就好。”诉觞像是突然从某种臆想中被拉了回来,他温和的笑了笑:“还想去四周转转吗?” 苍璧看了看窗外的景致,摇头道:“我有些累了。” “那你睡一会儿,我就在你隔壁。” 诉觞的声音轻轻地,苍璧点点头,上床合上了眼睛。似乎能想起些什么…… 苍璧一觉醒来,发现天已经黑了,这么说其实不够准确,但这种昼夜变化也的确差点令他忘记自己正身处地下。他摊了摊自己的双手,发现伤痕已经消失不见了,多半是诉觞趁他熟睡时进来上的药。他还是什么也记不起来,梦中也只能看到大片的猩红,只言片语零碎的让人无从去拼凑。 他恨透了这种一片空白的无力感。 “喝药了。” 门被敲了三下之后,诉觞端着药碗推门而入。 “是什么?”少年无声的询问。 “你的嗓子……要喝光。” 苍璧看了看黑漆漆的汤药,又看了看正注视着他的诉觞,有些无奈的一饮而尽。 “连服七日,大概就能看到效果了。” 七天?苍璧苦的直皱眉。仙人不都应该是一颗药丸包治百病,还能长生不老吗?为什么到他这里,就连喝七天的汤药? 因为……你的嗓子恐怕不大好。一眼就看透他在想什么的诉觞压下心中的忧虑,喂了他一颗红色的果实。 “这是长欢果,”诉觞看着少年瞬间舒展的眉眼,缓缓道:“不能多吃。” 苍璧一连吃了四个,然后看着诉觞对他摇头,才打消了继续的念头。 “要出去看看吗?” 可是……天已经黑了。 “不用担心这些。要去看看吗?” 苍璧迟疑着点点头,跟着诉觞走到了梅林。 诉觞在梅树上轻轻一点,整片林子瞬间亮了起来。 “这是梅玉。别嗅了……是真的。”诉觞看着少年左嗅嗅,右摸摸,不由得失笑,“只有折下来才会变成美玉。”说着他折了一小支,送给苍璧,“闻一闻。” 苍璧小心的拿着这只玉梅,轻轻嗅了嗅,居然……居然还有梅香。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诉觞,却见那人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了酒壶。 “要来一杯吗?” 苍璧摇了摇头。 “这是秘法用梅玉酿的酒,只有这里能喝到,真的不尝尝吗?”诉觞轻轻晃了晃酒壶,苍璧闻到一种佳酿的醇香。 “一……小杯?”苍璧有些不确定的抻出了手,他是在不知道自己曾经的酒量。 “想多喝也没有。“诉觞给他倒了一杯,“你还吃着药呢。” 苍璧不以为然的撇撇嘴。 真的好香啊……他浅浅的抿了一口,惊喜的笑了笑,那种清冽的感觉似乎瞬间充盈了全身,如果他有记忆,这恐怕也是他喝过最好的酒了吧。 “只有一杯,你不能再喝了。”诉觞看了看少年的眼神,好笑的解释道:“这酒有灵气的,你本身没有灵根,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没有灵根…… 是啊,他连灵根都没有。在这样一个世界,没有灵根,就相当于没有力量,就是一个绝对的弱者,这样的自己,真的能自保吗? “别担心,我可以教你别的,”诉觞不忍看他落寞的眼神,起身劝道。 “不早了,快去睡吧。” 看见他的眼神,苍璧忽然就放下心来,这个人总会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全感。 “晚安。” 在合上门之前,苍璧莫名其妙的想到了这个词,说完之后,他在诉觞诧异的眼神中飞速的关上了房门。 “玉梅醉露……唔……真是好酒。” 正长舒了一口气的苍璧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猛地被人压在身下! 那人在他发丝之间轻嗅,举动甚是轻佻。 诉觞还没走远!苍璧尽全力挣了挣,压在他身上的人却纹丝不动。 “让本王再抱会儿,不然就没机会了,宝贝。”那人轻轻笑了笑,“妖王印……在哪儿?” 又是妖王印!苍璧一时之间说不出自己的感受。 “唔……看来不在你这,不过想来也是……“来人的轻言漫语之中透出别样的狠戾,但没过一会儿就又转为了轻佻:“看的真紧……美人儿,本王先走了,下次再来,必定带你回去。” 苍璧感觉一股温热的气息即将贴上自己的脸颊,他极力偏过头,却丝毫逃脱不了,正当那个温润的触感印在自己脸上的时候,他的房门开了…… 第4章 妖王印 “你怎么样?” 苍璧摇了摇头,借着诉觞扶他的力道起身。 “……妖王印。到底是什么东西?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诉觞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三界初成之际,上古之神曾取天地孕育的第一块灵玉制长生碑、人皇玺与妖王印,这不仅是三界至尊的象征,更拥有极强的力量。人、妖血战之时,人皇玺被击成数片,坠入时空裂缝,而妖王印虽然碎裂却得以保存。但是五十年前,妖王印无故失踪,妖王烛衾愤怒异常。新一轮的战争几乎一触即发,这是三界都不愿看到的场景。所以如今各界都在寻找妖王印的下落。” “是你……”苍璧攒住诉觞的手,盯着他,“是不是你?”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猜测,但他的内心的确突然涌上了极强的预感。 诉觞轻轻的笑了笑,竟似终于吐出一口气那般放松下来。然后他说:“啊,是我。” 苍璧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为什么?” 诉觞却偏过头,淡淡道:“妖王印毕竟碎裂,不然你不会迟迟不能发声。” 苍璧只觉得自己的手脚瞬间冰凉,他艰难的退了一步:“竟然真的是我,难怪……那我为什么会被南府的人送上山?” 他握住诉觞的手腕让他看向自己:“为什么,我会被南府的人找到?” “不早了,”诉觞淡淡的拂开他,“不早了,睡吧。” “为什么?恩?” “……” “你看着我,为什……” “你一定要让我亲口承认自己把你弄丢了么?” 诉觞忽然出声,语气并不激烈,但正是这种淡淡的哀伤使得苍璧瞬间察觉到了自己过激的情绪。他莫名的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但张了张口,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 “睡吧。” 两个人沉默的僵持了一阵。诉觞突然用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寂静,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间。 苍璧曲了曲手指,然后呆呆的坐在床上。诉觞刚刚的表情和眼神在他的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回放,搅得他心烦意乱。 诉觞诉觞…… 自己之前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竟能惹得诉觞这般人物对自己念念不忘,甚至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而自己又经历了什么,才会忘记他。 苍璧端得是满腹疑问,但见诉觞接下来一连几天皆是神思倦怠,这些问题又实在是不好追的太紧。 “手臂太僵硬,剑不要握得太紧。”诉觞帮他摆好位置,又轻轻的皱眉,“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 “当……当……” 苍璧猛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是闻召钟,天下琼英弟子闻召即返。”诉觞握着他的手挽了一个剑花,“此钟已千年未鸣。” 千年未鸣……可见琼英门发生了大事。 “你不去吗?”苍璧见他没有动身的意思,不禁问道。 “调虎离山。”诉觞定定的看着他,“他们的目标是你。” 他们? “妖王烛衾。你不是已经见过他了吗?” 苍璧蓦然想起那天压在自己身上那个人,印在脸上那种触感,那股如烈焰一般的灼热和他最后说的那句话…… “大人……”诉觞的玉佩泛出一阵青光,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在朦胧中缓缓现形,他的身影还不甚清晰,但眉宇间的焦急怎么也掩饰不住,“妖王攻山,求大人救我琼英。” 诉觞默默不语。 那老者见状竟立刻伏在地上行了个大礼,“您曾与师祖有过约定,殿下救我琼英。” 诉觞听到“殿下”二字,瞳孔猛地一缩。他一挥手,老者的身影消散于无形。 苍璧立时觉得他身上的气息变得有些可怕,他拉了拉诉觞的衣袖让他看向自己:“去吧,我在这,不会乱走。” 诉觞色神复杂的看着他,叹息道:“你不懂……罢了,在房间里好生呆着,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苍璧乖顺的点点头。 诉觞将发带解开,三千青丝散落而下,他的形象顿时不同起来。 其实诉觞不说话的时候总是显得冷冰冰的,虽然他浓密的睫毛总是能将眼里的孤寂与沉郁遮挡的一丝不落,但是他那种似乎看尽了繁华与倾颓的冷漠却常常拒人千里。但如今头发散开,倒是多了几份柔和与儒雅。 此时的外面大约是杀伐不绝,但他却毫不在意的将这缕银色绑在苍璧的手上。说也奇怪,那发带一贴上少年的皮肤,竟直接首尾相接,连得天衣无缝。 “这上面撰的是驱魔咒,里面有一个小型的空间,我在那放了一把匕首。你合上眼睛……手放在这里……拔·出·来。” 苍璧轻抚着这把自己不知道从哪里拖拽出来的匕首,满心的喜爱。 “保护好自己。” 诉觞轻轻一抹,发带和匕首全都消失不见。 苍璧轻轻点头,诉觞见后佩剑而去。 他看见那人转身的背影,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心悸。他将手放在自己的心脏上按了按,强压下了偷偷跟上去的念头。 地下,隔绝了上面的阳光,隔绝了上面的空气,也隔绝了上面的一切声音。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原本不甚担心的苍璧见诉觞迟迟未归,难免不安了起来。他不停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第一次感觉到离开诉觞之后,这里竟然安静的如此可怕。 “咳……” 苍璧猛地回头开门,刚好看见诉觞半倚在门框上咳了一口血,见他开门,又一瞬间抹去血丝,挺直了腰背。 苍璧见状忙跑过去扶,诉觞似是再也支撑不住,身躯一晃,整个人向他扑来。但苍璧却在他们接触的那一瞬间,蓦地睁大了眼睛,狠狠一推。 “美人好狠的心,本王还负着伤呐。” “诉觞”把他紧紧地固定在怀里:“那晚一摸便知是个美人,今日一看,果然……” 他的话还没等说完,瞳孔猛然扩大。 苍璧冷笑着拔刀,推开他,“诉觞”轰然倒地,胸口冒出咕咕的鲜血。 “……绝色。挥刀的样子也好看。” 男子从背后握住他的手腕,看着地上的“尸体”,恶劣的笑了笑:“本王都满足你的愿望了,怎么还是这个表情,恩?” 他还顶着诉觞的面容,如此一笑,却无端有一种妖异的感觉。 苍璧终于知道他是在戏耍自己,他捏紧了匕首,心里不禁涌上一股浓浓的无力感,离了诉觞,难道他真的什么也做不了吗? “那家伙把你保护的很好,要不是你自己跑出来,本王还真是要费些时间。”男子扳住苍璧的下巴,“去找妖王印,恩?” 对方尾音勾魂,苍璧感觉自己像是陷到了一片绯色的雾里,在那里诉觞微笑着问他:“苍璧,妖王印呢?” 妖王印……他有些迷茫,妖王印不是被…… “不在这里。”苍璧的眼神很是呆滞。 那人皱皱眉,不知道是因为不满这个答案,还是因为他无法发声。 “本王执掌妖王印几十年,它的力量你可不是沾染了一点儿半点儿。”男人嗤笑一声,“别装了,小东西。” 执掌妖王印……本王……他是妖王烛衾。 苍璧迷茫的神色一敛,冷冷的看他。 “这双眼睛……”烛衾愣了愣,然后玩味的笑笑:“罢了,诉觞这么宝贝你,不知道肯不肯拿妖王印来换。” 苍璧沉默的垂下头不说话,连被抓住的手臂都不再绷紧,似乎已经认命了。 “这才乖,我们走吧。” 烛衾一直攥着他手腕的手开始松开,而苍璧就趁着一瞬间,返身冲回房间。 烛衾抱着手臂,似笑非笑的看着被自己结界控制住的少年:“本王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美人儿,你没有机会了。” 苍璧感觉他的笑容之中蕴藏了令自己畏惧的东西,他戒备的想要后退,却在下一个瞬间,失去了意识…… 第5章 烛衾 “哎呦,疼死了,这究竟是什么?” “嘘……这位公子是陛下亲自带回来的。你不要命啦。” “不如……让鹭樱姐姐试试,她的道行比你我都高……” 吵…… “还是不行,他这身上是否带有驱妖的符咒或法器?” “时辰已经快到了!” “这可如何是好,教我如何向陛下交代……” 吵死了! 苍璧猛地睁开眼睛,然后在视线清晰之后,看清楚了这一屋子的……绝色美女。 “他醒了,醒了,谢天谢地。”一位身着青衣的美人几乎要喜极而泣,她泪眼婆娑的向苍璧抻出了手,“公子……啊……” 苍璧本是下意识的撤身避开她,却不料那人还未碰到他,就先发出了一声痛呼。 “公子……” 那美人先是呆呆的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公子救救我等。” 她这一喊,屋中的一干人等纷纷下跪。 苍璧双手抱膝,蜷坐在床上,垂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青衣美人一看,顾不上自己哭的梨花带雨,率先叩起头来:“求公子救救奴婢吧……” 毕竟是妖王的地盘,自己又能倔强到几时呢?不如先顺其自然,再谋而后动。 苍璧在心里叹息一声 ,把腿垂在床下,用眼睛看着她。 那美人也是冰雪聪明,即刻破涕为笑,连声道:“多谢公子。” 一旁早有人捧着衣物款款而来,见到他微施一礼:“请公子更衣。” 苍璧本对这些大红色的衣物有些不喜,但见一屋子的人都眼巴巴地看着他,也只好无奈的除了衣物,他倒是想进里间换衣,无奈这些繁复衣物顺序他实在是搞不明白。好不容易在旁人的指导下将衣服穿好,头发又成了一大问题。苍璧看了看手里的玉簪,还是选择用之前的发带将头发随便一束了事。 等他出了门,才发现外面已然是黑夜,想来刚刚屋子里也是使用了某种照明阵法的缘故。但还没等走上两步,他便发现了这里与别处的不同。 这里真的是太黑了,说是伸手不见五指也不为过。虽说那青衣美人在前方为自己引路,但实际上,他只能看在一盏飘荡的红色宫灯。这为原本静谧的夜晚更添一丝诡异。 苍璧的心无端沉了沉。 走了不知道多久,他终于看到了些许的光亮,一些轻微的声音也随之而来。 “听说陛下……带回……” “当真?” “当然……好酒……二皇子……” “哈哈……艳福不浅……” 声音被丝竹声遮盖,隐隐的听不真切。 这里果然是在举办宴会,难怪远处望来便是一片灯火通明。苍璧眨了眨被无数宫灯晃得有些花的眼睛,安静的扫视全场。亭台楼阁,一应俱全,最显眼的当属正中央那方四壁雕花的水池,他望着水中盛开的巨大的金莲和玉藕,忽然想到地宫满园的梅玉。这些东西精致倒也罢了,竟然如此奢华…… 他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受,妖精的宴会,并没有他想象中的群魔乱舞,*混乱,反而是仙乐雅音,宾客有序。是的,这里的“人”虽然很多,但他们被分为两大部分,分列水池的两边,空出中间那条通道,直直的通向妖王的御座。 青衣美人敛目引着苍璧入席,从最末缓缓走至中央,所到之处声音间歇,最终一片寂静。渐渐地,前排也逐渐安静下来。 “你来。” 苍璧一直微低着头,听着声音从正上方传来,便缓缓拾步走上高阶。在这个过程中,他听到下方吸气和窃窃私语的声音。 “再近点儿。”那人华丽的声音透着一股慵懒。 苍璧没什么表情的又往前迈了一步。 “嗯……这么不想见到我。” 苍璧感觉那人温热的手指正不容拒绝的托起自己的下巴,然后映入他眼帘的就是一张绝美的面孔。 如果说诉觞如月光一般至清至静,那眼前这个男子无疑是骄阳,炽热又不能直视,这是一种不可言喻的艳丽。 不过他可没什么时间欣赏,现在他满脑子充斥的都是一个想法,烛衾果然不愧为妖中皇者,诉觞发带上的驱魔咒,居然对他不起分毫作用。即是如此,那自己又要如何逃脱? 烛衾见这小东西还是冷冷的没什么表情,不由得无趣的放开了手。 “头发,”烛衾本是斜倚在椅子上,微风一动,刚好看见苍璧发间的银光一闪而过,“谁教你弄成这个样子。” 苍璧飞快的躲了一下,但随即,他的身体就僵在了原处。 “永远都学不乖。”烛衾坐起来,伸手一勾,解下自己的发簪把苍璧的头发束好。 在他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之后,苍璧才感到自己的身体恢复了知觉。没有人会喜欢这种被掌控的感觉,可惜,现在的处境实在由不得他选择。 苍璧按照烛衾的指示乖乖的坐在下手边左侧的位置。没想到,才刚一坐稳,他就敏锐的感觉到了几缕似乎是嫉恨的目光。 自己有什么值得嫉妒的地方吗?苍璧看了看高阶之下那个正怨毒盯着自己的身影,不禁有些疑惑。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力量就没有权利,这一点他早就认清楚了,如此弱小,甚至是不能自保的他,究竟有什么值得嫉妒的地方呢? “绣衣可是有话要对本王说?” 高阶之下,一个鹅黄色的身影单膝跪地,这是那个一直盯着自己看的少年。苍璧回过头,刚好与烛衾对视,他觉得对方的笑容里似乎藏着很多未知到令他压抑的东西。 “陛下。” 苍璧听到这两个字心里就是一颤,他复又回过头,发现场下好多男人均是眼光灼灼,面色绯红。 “绣衣的‘妙音’已有小成,今日愿献丑一曲,为陛下助兴。” 少年的声音并不魅惑,反而似是沁了冰雪,只有在转合之时稍见软糯。但就是难得一见的示弱,才更加勾人心魄。 任是无情也动人,果然当得起“妙音”二字。 “好。”烛衾侧卧,单手撑头,说不出的慵懒,“唱好了本王重重有赏,如若不好……”他故意拉长了尾音,然后轻轻笑了笑,几乎于暧昧的轻叹:“可是要受罚的……” 妖王陛下有一副好皮囊,他如此一笑,便是木石怕也要心旌动摇。果不其然,那少年的脸顿时羞得绯红,起身跃上水池中的金莲。 苍璧不去理他起身时挑衅的眼神,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你真的是人类吗?” “……” 烛衾的手指随节奏敲打着节拍,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令人震惊的话,“怎么,见了我就一句话都没有?” 苍璧见他盯着美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突然就失去了向他询问自己身世的*,想来也是,烛衾性情如此恶劣,那句话估计也只是随口一说,逗他罢了。 烛衾见无论他说什么,这少年总是淡淡的,倒是真起了那么点儿兴趣。 “妖王印传承万年,里面蕴藏的天地灵气,哪怕一星半点,都不是一介凡人能够消受的,而你……”烛衾笑了笑,“本王都看不出你是什么……” 苍璧面色不动,暗自压下内心汹涌的波涛。 他不能说话,想不起过去,看不到未来,不论发生什么都必须时时戒备,步步留心,这种滋味根本不是常人能够忍受的。迫切,焦虑,烦躁……这些快要溢出来的负面情绪几乎随时都打破他伪装的平静面具,但此时听到烛衾这句话,他心里更多的却是茫然。 诉觞又对自己了解多少呢?如果真的一辈子都想不起来,自己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苍璧几乎要陷进这个怪圈里,好在底下一声高过一声的起哄拉回了他的思绪。 “绣衣甘愿受罚。”秀美的少年跪倒在地,声音清越却不见丝毫的害怕,反而透着羞涩。 烛衾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下面的声音似乎更大了。 苍璧只觉头疼。 “不舒服就先下去吧,”烛衾并没有看他,只是随意招了招手,“青玫,好生服侍。” 之前的青衣美人悠然而出,恭敬地引他离场。 回去的路果然还是漆黑一片,苍璧看着摇曳的宫灯,摸了摸手中的硬物…… “公子,公子这是做什么?” 这匕首果然也不是凡品,青玫的声音有些颤抖。 苍璧还是习惯性的张口,但一想到对方正背对着自己又不禁皱皱眉。他的匕首离青玫的脖颈又进了几分,然后虚晃了晃,轻轻推了她一把。 “公子能逃到哪里去呢?求您不要难为奴婢了。”青玫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几乎要哭出来,“若是让陛下知道了,奴婢再有十条命也是活不成的。” 苍璧本不想牵连不相干的人,此时见她一哭,着实有些无奈,只好在她背上草草的写了一个“藏”。 “是让奴婢躲起来吗?”青玫突然破涕为笑,“你倒是有情有义。” 请半句还是一个娇媚的女生,后半句却突然转化成一个华丽的男音。 “这么惊讶?宴会哪里及得上你的逃跑有意思。哦,让本王看看……那个时候你往房间里跑实际上是为了转移注意力?”烛衾捏着苍璧瞬间刺向他的匕首。 “本王很好奇,这东西……你究竟藏哪了?” 苍璧紧紧地抓着匕首不放。 “不说?” 苍璧忽然感觉一只温热的手摸上了自己的衣襟。 “不说……本王可得好好搜搜……” 第6章 诱饵 当烛衾的手摸上来的时候,苍璧就知道这男人又要故技重施。他不禁冷了脸只可恨自己连咒骂几句都不能够! 烛衾仔细观察着他的面部表情,不由感到有些气愤又有些好笑,每当他起了兴致想做些什么的时候,这小东西冷冷的表情总能将他的热情浇灭大半。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一时竟觉得有些新奇。 想他贵为妖界至尊,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 烛衾把手放下来,冷笑道:“本王可没那么多时间和你消磨,不如……将你锁起来可好?” 可好? 苍璧重新醒来的时候,扯了扯手上的链条。 当然好! 现在的他双手被制,虽然牵扯他的长链足以维持正常行动,但却奇异的导致他的双手不能相合。苍璧猜想烛衾大约是猜到东西就藏在自己的腕上,才如此作为。 他打量了四周,发现自己的处境很糟。 关住他的这个房间很小,四处封闭,只有天窗处漏下稀疏的阳光,害的他差点儿以为自己被扔进了枯井。不过是不是倒也没差,这种高度,只凭他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上不去的。 苍璧看着四周的符咒,忽然不想诉觞来救他。这分明就是一个瓮中捉鳖的圈套,赌的恰是对方的心甘情愿。 “醒了?”正上方那个充满诱惑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但苍璧却连头都懒得抬。 火红的身影飘然落地,烛衾的手里捏着一枚泛着暖光的药丸:“吃了它。” 苍璧偏了偏头。 烛衾却惯是没什么耐心,捏开他的嘴巴就灌了下去。 苍璧顿时觉得一股灼热化在了他的喉咙里,让他疼得无法呼吸。他把手狠狠地按在脖子上试图缓解这种非人的痛苦,但他刚微微一动,烛衾就立刻擒住了他的手腕。 难道这就是妖王折磨人的招数?苍璧全力挣动,但烛衾始终牢牢地钳制着他。 疼…… 我疼…… 诉觞……诉觞……诉觞…… 苍璧挣扎的幅度开始变小。 能晕过去也好啊…… 他最终还是垂下了头,意识模糊,却还是止不住的颤抖。汗水顺着发迹流淌,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竟和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烛衾嫌弃的放开手,“说句话让本王听听。” 苍璧伏在厚厚的毛毯上,呼吸剧烈,却并不理他。 “好 。”烛衾盯了他半晌,忽然抚掌而笑,邪肆又残忍,“希望本王把凤诉觞尸体带过来的时候,你也能有如此风骨。” 苍璧在朦胧中听到诉觞的名字,就伸手拽住他的袍角。 烛衾凝视这只苍白的手,莫名其妙的感觉一把火直直的烧到了他的心里。 明明快疼死了的时候,都不曾向我示弱! 他冷冷的笑了笑:“凤诉觞要真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早死八百回了。美人儿,尸骨无存的时候,别怪本王没有提醒过你!” 苍璧不甚清晰的看着烛衾的身影轻盈的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一口血还是咳了出来。 接下来的日子,烛衾一次都没有再来过。 苍璧的日子过得简单而没有生趣。这里似乎没有黑夜,也没有其他生物。一日三餐有人按时从上面送下来,虽然从不曾短了他什么,但他却提不起丝毫的食欲,正如他明知道自己可以发声,却没有想要说话的*一样。他现在的心很静,唯一希望的就是能够联系到诉觞,告诉他不要来救自己,至少不要为了一个记不起他也记不起从前的空壳冒险。 只不过他还没等到诉觞,尊贵的妖王陛下就再次造访了这间狭小的牢房。 “怎么,你这是在绝食?”烛衾的声音冷的吓人,见苍璧还是没有什么反应,才嘲讽道,“如果本王告诉你,凤诉觞为了找你,几乎将枭峥殿翻遍了,你会不会高兴地喜极而泣?” 他蓦地攫住苍璧的下颌,仔细打量他:“本王之前从未见过你。你究竟是什么?” 究竟是什么?烛衾承认这几乎是他近千年来最好奇的事情了。天眼石瞧不出他的真身,溯源镜查不出他的来历。他更像是从天地之间凭空冒出来的……但凤诉觞却偏偏如此宝贝…… 苍璧恨透了他的姿势和他问的问题,于是他单手结印,一只小巧的金剑飞快的刺向烛衾的眼睛。 这是他练来保命的招数。 毫无防备的烛衾猛地偏头躲过,心里却着实吃了一惊。这一招并没有任何灵力波动! 虽然他已肯定这孩子绝非凡人,可在半分灵力也没有的情况下,连他也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 “倒是小瞧了你。”烛衾若有所思,正当苍璧的第二把金剑悄悄瞄准他的咽喉的时候,他突然猛地抬头,冷笑道:“藏头露尾,你竟也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苍璧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预感,他连忙抬头,然后……一切景象就像是被无限拉长,就连周围的场景都有些模糊。苍璧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似乎……那人站在哪里,他的视线就似乎只能看到哪里。正如此时他已经完全忽略了烛衾的动作,只能看到那人冷峻优雅的面容,看到他衣袍上熠熠生辉的篆文,看到,他那双正温柔注视着自己的眼睛…… 他来了…… 就这么来了…… 带着一贯的冷静和果决…… 苍璧忽然什么也说不出,他甚至为自己之前想让这个人先行离开的想法而感到羞愧。诉觞这样一个人,又怎么会不知道他自己在做什么呢?若是现在自己真的朝他大喊“你走,别管我”之类的,才是真正伤了他的心吧。 苍璧朝着他笑了笑,示意自己很好。 妖王很强,他们输了又能怎么样呢? 况且,他从来只怕诉觞为他冒险,潜意识里却从来不认为这个人会输…… “陛下。”诉觞握着剑柄,微一垂眼,居然临下的问道:“要我下去吗?” 要我下去吗? 何其傲慢?! 竟生生将“陛下”二字映衬的如此嘲讽。 苍璧勾了勾自己的嘴角,心里瞬间畅快了不少。 只可惜,预想中的暴怒并没有到来。 烛衾听了这话,反而微微一笑:“天之贵子,怎可临此贱地?不若本王亲自为你接风可好?” “本王?”诉觞一哂,“印信丢失,怎配为王?” 烛衾抚掌:“说得好,想来殿下也是因为长生碑的缘故而迟迟不肯登基。” “不劳费心。”诉觞丝毫不为所动,他眼睛瞟过苍璧手上的束缚,似是漫不经心的说道:“陛下为妖王印而来,何苦难为不相干之人。” “不相干……”烛衾来回咀嚼这三个字,俶尔一笑,“不相干,说的可是他么?殿下何出此言?本王若想难为他何苦费尽心机帮他治好嗓子……啧啧,可怜绣衣失了‘妙音’还不知要多伤心……” 苍璧的脸色瞬间十分难看,这些天他不愿细思的真相,终于还是以这样一种直白的方式,被血淋淋的剥开。 “好大的杀气。”烛衾理了理袍袖,才恍然大悟道:“莫不是二皇子还在责怪本王礼数不周……” “烛衾。”诉觞蓦地打断他,“还给我。” “百年不见,你竟变得如此不济。”烛衾渐渐收起笑脸,冷嘲道:“怎么,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把他给我,我告诉你妖王印的下落。” “唔……好买卖……” 苍璧被看得不自在,那人的眼神,就好像自己是待价而沽的商品,而他作为一个商人,却对这件商品的价值产生了高度的怀疑。 “本王改主意了。”烛衾弯腰微微一扯,分别钳制苍璧的银链瞬间合成一条,如手铐一般将他的双手拴在了一起,“本王改主意了。” “妖王印那劳什子本王不要了,这小东西着实有趣,不如就留在……凤诉觞你不要欺人太甚。” 烛衾语气突然变得阴寒,他看着自己耳侧被削短的头发,眸色终于暗了下来:“百年之前,本王或许让你三分……如今,你的灵力还剩的下六成吗?” “一试便知。” “好大的口气。”烛衾扯着苍璧双手之间的锁链,脚尖轻点,一跃而上。 “正好本王也想瞧瞧,天生的神骨究竟是多么的与众不同?!” 第7章 系统 风,鼓动着诉觞宽大的袍袖,血,顺着他白皙的手,一股一股的流淌下来。 烛衾随意一挥,手上的武器就“啪”的一声挽出漂亮的鞭花。他讥讽的笑了笑,那神情似乎在说“所谓神骨,也不过如此”。 山崖之下早已聚集了一大批“妖怪”,遇到强者但求一战的原始*使得不少人眸色暗红,跃跃欲试,但上面几乎要将一切生物绞碎的威压使得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这注定是一场旷世之战,而苍璧作为唯一一个目击者,却着实不想要这样的殊荣。 他细细的摸索四周的钟壁,果然找到了一丝细微的裂纹,这是刚刚烛衾长鞭扫过的地方。 苍璧重新摸出诉觞交给他的匕首,沿着那道不甚明显地裂痕,狠狠地凿下去。他很清醒,他知道自己只是累赘,也知道一旦出了这个禁锢,可能会瞬间被二人交战的罡风撕碎,但他还是拼了命的想出去。 诉觞,诉觞…… 眼睁睁的看着这个人为自己单刀赴会,他怎么可能安静的呆在这儿,对他的鲜血置之不理…… “倒是有情有义……”烛衾感应到苍璧的动作,第二次说出这句话,只是这次他的眉眼中少了几分戏谑,“他究竟是什么人?” “凡人。”诉觞冷冷的吐出两个字。 烛衾和他认识的时间不算短了,才不相信依这人的性子,会无缘无故的对谁好。 “不说也罢。”他轻轻一抹,手中的鞭子立时变成一把两指宽的长剑,然后颇有深意的笑笑:“可怜他,却是真心对你。” 诉觞垂眉敛目,微微压腕。 战事一触即发! 怎么办?! 无论怎么努力,这口钟始终纹丝不动。苍璧此时深恨自己无能,他将手掌贴在透明的钟壁上,虽然肉眼已经分辨不出打斗中两个人的位置,但他仍然希望自己可以离诉觞更近一点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苍璧似乎听到了什么细微的声音。 咔…… 这声音是…… 喀拉…… 苍璧分明感觉到了手下钟壁的震动!他机敏地后退了一步,四周的禁锢瞬间轰然倒塌。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猛地扑倒在地……那个人的怀抱曾经那么熟悉,但如今一时之间,他鼻尖嗅到的却全是鲜血的腥甜。 小心! 苍璧眼睁睁的看着一片寒光从诉觞的发间穿过,后又直直的向扎向他的手! 刹那间,似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间炸开。 “胡闹。” “该喝药了。” “剑不要握得太紧。” 诉觞的手,修长而温暖,他用那双手在他的掌心写过字,为他熬过药,教会他很多之前想也不敢想的东西。 那双手…… 那双手…… 苍璧死死地盯着烛衾下落的剑尖,慢下来,慢下来,再慢一点儿……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时空好像真的有一瞬间的凝滞,苍璧感觉自己似乎真的可以看清这把剑行动的轨迹,于是他想也没想,顺势用手迎了上去。 他的这只手…… 还会存在吗?苍璧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但疼痛却迟迟没有到来。 “原来是这样……” 苍璧睁开了双眼,他的手完好无损,手上的锁链不知何时被斩成两段。他整个人被诉觞揽在怀里退出十丈开外,而烛衾正在一段距离之外喃喃自语,神色疯狂。 “原来是这样……” “难怪你不肯交出妖王印,难怪……” 诉觞没有理会烛衾的言语,他只是轻柔的摸了摸苍璧的头发,然后再次提剑而上…… 苍璧找了一块巨石藏身,却久久没有感受到威压。这次的两个人似乎同时收敛了灵力,竟仅像普通的凡人一样,单纯的比起剑术来。 只不过烛衾频频向他的藏身之处观望,神色狂热,而诉觞一直尽力挡在他之前,试图隔绝那种不怀好意的视线。 这两个人,一攻一守,均是拼尽全力,所以战斗一直胶漆不下…… 日暮西垂,诉觞的身形开始滞缓起来,但烛衾的眉宇间兴奋之色渐浓,也不知是自觉胜利在望,还是战的酣畅淋漓。 冰色的灵气丝丝缕缕的从诉觞的伤口处散逸,零零碎碎的归于天地之中,这便是烛衾那柄剑制造出的结果…… “得来全不费工夫。” 两剑撞在一起,烛衾低声笑道:“一子落错,实在可惜……” 他侧首躲过诉觞的攻击,不甚在意的抹去自己脸上的鲜血,反手□□诉觞的胸膛。 诉觞脚尖轻点,退出半丈,但终究是慢了半步,胸口霎时鲜血淋淋。 他们同时不动了。 劲风吹的衣袍猎猎作响,但两人之间却是空前的安静。 一直紧盯着战局的苍璧几乎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生怕错过什么风吹草动,他略显苍白的手指紧紧地扣在坚硬的岩石上,连食指的指甲迸裂出血都不曾发觉。 片刻之后,风中的残影卷起了无数的砂石…… 苍璧却突然缩紧了瞳孔,发力向前奔去。 下一剑! 就是下一剑! 将会刺进诉觞的心脏! 苍璧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肯定,此时他手脚冰凉,只知道全力向前奔去。 慢一点,再慢一点…… 他在心里祈求。 求你了,明明之前管用的…… 停下来…… 别让我亲眼看见…… 他猛地推开诉觞,自己却完全来不及躲闪。 如果不是诉觞,真不知道自己还能有如此勇气。苍璧感受着背后凛然的杀意,没有闭上眼睛。 他想,看着诉觞的样子…… 该死! 当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的时候,烛衾就已经收势。可他的剑尖还是直直的朝苍璧的脊背撞了上去。 烛衾瞳孔一缩,连忙变剑为鞭。 “啪”,火红的长鞭似乎凭空抽打在无形的墙壁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与此同时,诉觞将苍璧就势扑倒,按在怀里…… “诉、觞……” 这还是苍璧说的第一句话,带了点迷茫,听着有些喑哑,又透着些软糯。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诉觞灰白的脸,又颤着手摸到了他的背部…… 那里盘桓着一道狰狞的鞭痕! 这一切,不过只发生在弹指之间。就在上一次眨眼之前,苍璧还以为自己不用面对这样的画面…… 他知道烛衾手中的武器威力极大,诉觞与之交战,未敢撄其锋芒也多次被它所伤,如今这一下……怕是不成了。 苍璧失神的仰头,看着血色的天空,慢慢抚摸伏在他胸口的诉觞的长发。他看着烛衾复杂而狂热的神色,突然不想再过那种看不到未来的日子。 唯一一个在乎自己的人,就在这里。那么他,还要去什么地方呢? 苍璧想到此处,微微一笑,轻声道:“这里我不喜欢,我们一起走吧。” 他伸手握住诉觞的剑柄,一道红色的残影席卷过来。 这次苍璧终于看清了自己身上猛然迸发的耀眼的白光。 他不去想自己身上的异常,也没有理会烛衾的脸色,粗暴的举剑砸了下来。 清越的龙吟响起,山体随之剧烈的震动,他们身下瞬间裂开了一道极大地缝隙。 苍璧只觉身下一空,就一手执剑,一手抱着诉觞,跌进了无尽的深渊里。 这一瞬间,他的脑海涌进了无数的碎片。 他看到了那个被遗弃在雨中的幼童,看到了那个被人收养却在漩涡中苦苦挣扎的少年,也看到了那个为了摆脱这些记忆,为了好好生存而变得越来越冷漠的自己…… 他想,他记起了自己是谁,可讽刺的是,他的新生已经结束…… 苍璧够了勾嘴角,在飞速下坠的失重感中,闭上了双眼。 “条件达成,‘嫁衣’系统启动。” 他猛然睁开眼睛,那个稍显冷漠的男声仍在脑海中响起:“所处环境危险,随机转移……” 苍璧只觉得身体碾压似的疼痛,他抱紧了诉觞,咬牙挺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昏昏沉沉的失去了意识。 烛衾眼睁睁的看着逐渐合拢的山体,阻止了看到响动上来,又想要跳下去的大妖。 “这是空间裂缝,下去的话,会瞬间被扭曲的时空绞碎。” 差点伸进半只脚的妖物心有余悸,却不甘心的皱眉:“陛下,那可是……我们真的不追了么?” 烛衾看着已经完好的地面,若有所思的笑笑:“他们,一定还会回来的……” 第8章 目标人物 男孩儿把自己陷在柔软的被子里,怔怔的盯着天花板发呆。他保持这个状态已经很久了,精致呆板的不像一个活人。 他还记得自己叫做苍璧,曾是一个孤儿,已经去世,却又因故重生。 他记得琼英仙门的宏伟与巍峨,记得妖王烛衾的肆意与疯狂,记得自己抱着诉觞跌落深渊时的决绝与无望,也记得黑暗之中几乎将他绞碎的痛苦与窒息…… 他原本很确定记忆中的一切,可当他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他却开始怀疑,自己的经历会不会只是一场梦,一场、这个年纪的孩子都会做的光怪陆离的梦…… “少爷,该起床用餐了。” 在三声之后,门口传来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 “好。”苍璧眨眨眼,应了一句,他的声音细细的,很衬这具至多才十一、二岁的病弱身体。 是的,病弱。 苍璧洗漱之后穿好衣服,细细地打量着镜中的男孩儿。 睫毛纤长,眉目如画,即使有够精致,却掩饰不住那苍白的脸色。 先天不足……苍璧皱了皱眉,这样的孩子,即使没有早夭,怕也活不长久…… “少爷……”一直等在门口没走的老人见他皱眉,突然开口道:“老爷马上就要回来了。” “知道了,走吧。” 苍璧转身,在心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他好不容易想起的身世,在一夕之间变得毫无意义。在这个陌生的空间,他还是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关于这个男孩的一切。全部的全部都需要从头开始,或许这并不困难,可问题是,庄周梦蝶,他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了。 诉觞,诉觞……如果你还在的话,就应我一声吧…… “目标人物出现……” 苍璧脚下一顿,他还记得脑海中的这个声音! 他顺着盘旋的阶梯向下望去,那里站着一个孩子,他低着头,微长的头发遮住了眉眼,挺直的脊背却无端让人想起年幼的孤狼,苍璧下意识的停住,这样一个孩子,会是所谓的目标人物吗? “少爷。”老管家见他停下,弯下腰为他理了理衣领,轻声道:“不用在意这些,您始终是尹家唯一的少爷。” 这话听着有些蹊跷……苍璧看了看那个孩子,轻轻地点了点头。 尹家的别墅很大,带着欧式风格的奢华。 老管家拉开主位左下手的第一把椅子,直到苍璧坐上去,其他人才开始陆续入座。 长桌的左侧算上他一共有四个孩子,他下手边的是一个少年,大约十六、七岁,坐在第三个位子上的那个也比他要大,而他先前看到的那个男孩儿排在最末,对面的位子和他一样空空如也。桌子右侧的两位美妇对着他言语殷勤,但那个男孩显然被排除在了这“和谐”的气氛之外。 “我具体要怎么做?” “帮助目标人物成为金融帝王,得到他脖子上的项链。” “帝王?”苍璧觉得自己脸上的冷笑一定如实反映到了脑海中,“你认为这科学么?” 以天下供养一人?有哪个国家会允许这样的存在? 脑海中的声音沉默了一会,生硬的说道:“你的存在才是最大的不科学……” 苍璧被他戳到痛处,握着汤匙的手紧了紧,“诉觞呢?他怎么样?” “身体在我的空间里。他是天生神骨,但是灵魂不全……” “因为烛衾那一鞭?” 脑海中久久没有回应。 “我能见见他吗?” “暂时不行……你没有进入空间的能力。” “我什么才能有这个能力?” “那要看你任务的……完成情况,如果……” “少爷?少爷?” 脑海中的对话被猛然打断,苍璧试图再次沟通,但对方却没有任何回应。他不满的在脑海中呼唤了很多次,直到视野瞬间宽广,他才回到现实中,开始打量这个将他抱起来的男人。 “怎么吃饭也心不在焉的……爸爸出差才几天,佑安就不认识我了?”俊朗的男人单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苍璧一向不习惯和人亲近,不由得僵直了身体。 “这是怎么了?”男人皱皱眉,扫视全场,“谁惹你不开心了,和爸爸说说……” 在场的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埋下了头。 “先放我下来。”苍璧轻轻地推了推男人的肩膀,以他这个年纪,“爸爸”这两个字实在是叫不出口。 男人仔细的看了看他的脸色,或许确定了他真的没有受委屈,才慢慢的将他放了下来,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 那两位美人先是脸色一僵,看着各自的孩子暗地里咬牙。然后见男人脸色稍缓,她们才重新挂上笑容,上去帮忙脱下了围巾、大衣等物,又笑着嘘寒问暖,那两个孩子也在母亲的示意下,也乖巧的凑上去说话。 一家人其乐融融,倒更衬得角落里那个男孩儿形单影只。 “嵩容,你看允生也快十八了,日后也有意金融专业,不如……让他趁这个假期,去公司历练历练吧。” 女人在尹嵩容的注视下声音越来越小。 “你也是这么想的吗?”男人一偏头,把目光移向了他的大儿子。 “是……是的,父亲。” “好……”男人看着苍璧吃完,也跟着停筷,优雅的擦了擦唇角。 两个女人在莫名的压力之下对视一眼,同时松了一口气。塞进去一个,另外一个就好办了不是? “多学一学,日后于佑安也是一份助力。” 刚才开口的那个女人笑容一顿,林允生的脸色也瞬间有些尴尬,但他还是躬了躬身,谦和地说道:“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苍璧秉承着“言多必失”的原则,在“正事”谈完之后,立刻找了借口回房。而男人真的以为他不舒服,百般叮嘱,害得他几乎被那两对母子隐晦的敌视的目光烧出两个窟窿。 苍璧回到房间,思索了一会儿,还是摸不出什么头绪。 一来这个所谓的系统任务,只呈现了一个最终结果,全部过程一字未提,二来也恰是问题的症结所在,他实在不知如何与一个孩子相处,更遑论助他成为金融帝王。 苍璧第一世也曾经历了不少,但却没一条适用于当前的这种情况。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试一试怀柔战术。 尹家的产业很大,涉及到食品,娱乐,房地产等多个领域,虽然说不得只手遮天,但也的确足以让尹嵩容将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奉献给工作。 尹家这两位美艳的女人,都是所谓的“夫人”,林珑家里世代从商,虽说较之尹氏远远不如,但也算颇有名气,苏苑家里……老管家并不肯说,每每将话套到这里,也总是摇头,说怕脏了他的耳朵。这样一来,苍璧如何还不明白?只可怜老管家还不知道他们的少爷已经被换了个芯子。按照他的说法,自己这个灵魂,怕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林珑和苏苑都为尹嵩容生了孩子,但依旧是没名没分,就连孩子也跟着母亲,不许姓尹。这二人原本暗地里勾心斗角,争得你死我活,但随着林允生和苏晟的即将成年,林珑与苏苑似乎也达成了某种协议。 而能让她们握手言和的,自然是他这个越来越大的威胁。 这具身体名字叫做尹佑安,今年十四岁,虽然因为常年生病的缘故看起来要小很多,看着也不甚健康,但这一个姓氏,便注定了他与另外三个孩子的不同。 尹嵩容近些年越发爱重他,话里话外都透着要将尹氏交给尹佑安,不让“外人”沾染分毫的意思。有父亲庇护尹少爷自然风雨不惧,只可怜比他还小两岁的周辞君…… 那孩子在尹家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老管家只说他的母亲已经死了,没有母亲的庇护,父亲的疼爱,他在这个家中,就相当于是个隐形人。若是没人在意他倒也罢了,可偏偏林允生和苏晟时不时的便要找他的麻烦,尹嵩容即使知道也很少插手。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即使一母同胞,尚且各怀心思,更何况他们这样的情况…… 苍璧暗中观察了几天,找准机会,隐晦的示好,但却出乎意料的处处碰壁。 那孩子总是微低着头,用浓密的睫毛掩藏自己的心事。苍璧观察久了之后才渐渐的发现,那双眼睛里充满了重重的警惕和狼一样的孤傲。 这样的眼神第一世他见得多,每一个都不是池中之物。 于是苍璧开始调整自己的计划,周辞君虽小,但却有一套自己的衡量标准,一旦你做出了超乎他意料的事情,他不会感动,只会暗暗地加紧自己的戒备。 苍璧从不认为周辞君现在的处境有什么不好,他身上的尖锐要一处一处的磨掉,而林允生和苏苑作为他名义上的“哥哥”,总该为他步入社会做出一些贡献。 哥哥……贡献…… 有什么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苍璧突然笑了笑,一个计划缓缓地浮出水面…… 第9章 急转直下 “少爷,周少爷的夜宵……”青年放下手中的咖啡,局促的看着少年。 “先备下吧。”苍璧没有从文件中抬头,只是手顿了顿,“他吃不了海鲜,你去买点面吧。” “是……” “还有什么事吗?”苍璧合上文件,双手交叉,支撑着垫在下颌处,看着欲言又止的青年。 “就是……” “恩……” 小李被他平静而冷淡的眼神看得心颤,几次开口均是讷讷难言。 “林少爷和苏少爷他们经常……”小李咽了咽口水,在脑海中措辞。怎么说才好呢?难道就直说他们经常欺负周少爷吗?毕竟人家才是一家人,“疏不间亲”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说得这么直白……是不是不太好? 小李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正深恨自己的笨嘴拙舌,又忽然看见苍璧重新翻开一份资料,低头不再看他,后面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这孩子今年才十八岁吧,看着本来就比实际年龄小,而且长得好,又是一副弱不胜衣的模样,怎么他就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呢? 小李尴尬的站在那,一时间,屋子中只能听见“哗哗”的翻书声,他的冷汗都下来了,止不住的在心里埋怨自己多事。少爷本就身体不好,更是难得回家,若是突然知道他暗中护着的孩子一直受着这么大的委屈,一怒之下有个什么闪失,那可如何是好?小李左思右想,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正当他想硬着头皮告退时,便听见了苍璧淡淡的声音。 “好了。”苍璧按了按眉心,当初他选中了这个小伙子,就是看中他单纯,可现在他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没了。”小李之前积攒的勇气瞬间跑光,他大大地松了口气,忙迭声道。 “那你先下去吧。”苍璧看着他如蒙大赦的眼神,不由得又补了一句:“好好干。” “谢谢少爷,我会的。”小李深深鞠了一躬,退出去,轻轻带上门。 出了房间的小李长长的吐了一口浊气,片刻之后才觉得自己胸也不闷了,气也不短了,他举起手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冷汗,刚要离开,一回头却猛地发现在一旁不知盯了他多久的林允生。 ! 这一惊着实不小,小李忙侧身鞠躬,结结巴巴的开口:“林、林少爷好……” 林允生听到这称呼先是狠狠的皱眉,然后眼神阴鸷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下巴一抬,越过他,叩响了苍璧的房门。 小李听着他进门,微弯的脊背轻轻一晃,勉强扶住墙才令自己不会摔倒。 也不知道这位大少爷有没有想起他来。 四年前的他,没有学识,也卖不了苦力,只能在饭店帮主厨打打下手,勉强挣个温饱。一次偶然的机会,让他来到了尹家帮佣。尹家开出的条件在他看来极为丰厚,所以他也格外珍惜。但这样一份来之不易的工作,却差点在上班第一天就被他搞砸了。 尹家一共有四个孩子,但老管家却叮嘱他们只有那个看起来最小,又最苍白精致的那个才能被称呼为少爷,其他均要在前面加上姓氏。那时的他还处在试用期,林允生又正是年少气傲,颐指气使的年纪,他本就不算聪明,见了之后,脑海瞬间一片空白,死记硬背的那点儿东西又统统还给了老管家,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这人姓什么。于是他磕磕绊绊的叫了一句“大少爷”,林允生倒是高兴了,他却被老管家狠狠骂了一顿,若不是少爷求情,只怕他早就被逐走了。 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第二次见到林允生时,他便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林少爷”,结果原本看着还算和善的林大少,眼神瞬间阴寒起来。 实习期之后,他被调到了厨房。之后在尹家呆的长了,自然也就知道得多了。他听说这位林少爷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平生最恨自己不能姓尹,凡是映射过他出身的人,都被整的很惨。他顿时不寒而栗,所幸他已经调离了林大少的视线,也只能期盼自己早早的被遗忘。因为只瞧周小少爷便能知道,对方折磨人那种细碎的功夫简直是登峰造极。 提到这里便不得不说,那周少爷也着实可怜,小小年纪,哪个不活泼好动呢,偏偏这孩子沉默寡言,惜字如金,被欺负了也往往一声不吭。他心有同情,但倒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有一次他实在看不过眼,正想好了去向老管家那里反应,却得到了少爷要他暗中照顾好那人的命令。 少爷待周少爷怎么样,这些年他都看在眼里。少爷体弱,又总是跟着老爷,与他们常年不在一处,若是他知道周少爷的处境,一定不会置之不理,对于这点,本来他还是很有把握的,但近些年这两兄弟的相处模式却愈发让他捉摸不透,渐渐地他也就不那么自信了。 相处了将近四年,周少爷见到他时好歹还能说上几乎话,偶尔也有个笑模样,可是一旦见到他哥哥,无论是哪一个,就立马翻脸,眉眼间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漠。而少爷在人前也始终都是冷冷清清的样子,丝毫看不出他私下里对周少爷的关心。 这样一个家庭…… 小李揉了揉眼睛,他理解不了,也许这就是有钱人的怪癖吧…… 他在苍璧门外很是长吁短叹了一会儿,这才想起下楼准备周少爷的夜宵。 不过也幸亏他走的及时,才过了转角,林允生就一脸阴沉推门而去。 房间里,苍璧不甚在意的重新打开文件,继续浏览。他喝了两口咖啡,又顺便在脑海中呼唤系统,结果不出意料的还是毫无反应。 什么指教也没有,万一按照他的方法把那孩子养坏了怎么办? 苍璧习惯性的呼吸不上来,他打开抽屉,吞了两枚白色的药片,思量着要不要将计划提前。 这个所谓的任务实际上是有时间限制的,换句话说,他要在这具身体死亡之前达成目标。不是他悲观,而是照这样发展,无论他怎么保养,也不过就是几年的光景了。 苍璧想了想,翻出一张白纸,整理出了自己的思路。他字迹潦草,写完之后,又细细的看了一遍,才拿出打火机将这张纸烧掉。 不想他一系列的动作刚刚完成,门就被拍的砰砰作响。 苍璧清除了最后一点痕迹,才将门打开。 老管家一只手扶在门上,一反他平日的刻板严肃。 “老爷……老爷他出事了!” 老管家在尹家呆了大半辈子,也算经得起大风大浪,虽说尹嵩容是他一手带大,但不到危急时刻,他也断不至此。 苍璧先是一愣,然后立刻扶住他:“别慌!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或许因为他的声音安稳而冷静,老管家也逐渐克制好了自己的情绪,摇头说道:“没有人。” “好,我现在就去医院,先不要声张,等我的通知,好吗?” 他扶住老管家的手上加了些力道,似乎要把自己确信父亲不会出事的信念传达给对方。 “好。”老管家点点头,报了地址,一时间眼神很是复杂。 老爷的情况很不好,在这个时候,林家和苏家都是潜在的敌人,绝对不能信任。刚刚他也是急昏了头,才忙不迭的来找少爷,回过神来已是万分后悔。他原本怜他体弱,捧在手心都怕碎了,见他出门在外也总是悬着三分心,如今看来老爷时常将他带在身边,也并不都是过于溺爱的缘故。 老管家这边思虑重重,苍璧那边也并好过。 他有条不紊的安排好一切事宜之后,便开始了焦虑的等待。 他没发现自己几乎没两分钟就要看一次时间,虽然重复的踱步让人感到烦躁,但他却完全停不下来。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冷心冷肺,但当接到病危通知单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完全低估了对尹嵩容的感情。 也是,人非木石,怎能无情? 他守了将近一天一夜,心情已经逐渐平复。但当他看见那个在这个时空全心全意疼他的男人,苍白着脸色被推出手术室之后,心里却还是止不住的发酸。 “医生,我爸爸他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口罩,有些诧异的看着眼前这个冷静得似乎过了头的少年,在心里猜测他是不是哀莫大于心死,“别担心,你父亲他已经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但他仍需要住院观察。” 他当然知道里面那个男人是谁,昨天晚上他马不停蹄的赶到医院,就是为了给那人主刀。不过,眼前这个孩子也是可怜……他突逢大变,眼下还是哭出来的好,不然原本就先天不足,这么一憋,出了事情谁也担待不起。 他正要出言安慰,却听见那孩子问道:“我爸爸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医生想了想,还是采取了一种比较官方的说法:“脑部的创伤比较严重,一切还要病人醒来再说。” 苍璧也知道现在问不出什么,便点头示意他先离开,然后又拨打了几个电话安排具体事项。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长舒了口气,眼前一阵发黑。这一段时间内睡眠不足和饮食不调的恶果在这个特殊时期完全暴露出来。 苍璧利用最后的时间将自己安顿好,昏过去的前一刻,他迷迷糊糊的想,所谓计划没有变化快,自己的计划,恐怕又要改动了…… 第10章 豪门伦理剧 苍璧睁开眼睛的时候,意识还有些模糊,他隐约觉得自己身边像是围了很多人,似乎在大声争论着什么,但声音却又遥远的听不真切。 “少爷,你终于醒了!”老管家眼前一亮,脸上就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喜悦的笑容。 “恩。” 苍璧的意识正在逐渐回笼,但身体却倦怠的连手指都一动不动,他顺势借着老管家的力量从床上坐起来,对方似乎有些惊讶他的力不从心,但在他的暗示之下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尹嵩容伤得重,如今怕是不许家属探望,难怪都要一股脑的挤在自己病房里。苍璧遏制住自己的气喘,在心里盘算着怎么能尽快打发了她们。 林珑、苏苑二人擦了擦不知什么时候挤出的眼泪,一个劲儿的嘘寒问暖,阵仗大的似乎这次晕倒都是她二人照顾不周惹的祸,但实际上,自她们的儿子相继成年之后,这两个女人就被迫搬离了尹家,并不与他一处。 苍璧抽回了被林珑拉着的手,有以下没一下的搅着老管家递过来的白粥。他脸色苍白,神色就愈发显得淡漠。 林、苏二人哭了一阵,见苍璧丝毫不为所动,就是有再厚的脸皮也演不下去,只能讪讪的擦了擦眼泪。 苍璧刚喝了一口粥,还没等咽下去,就看见了这两个女人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由林珑率先开口:“佑安,不是林姨说你,昨天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不事先通知一声!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 此话一出,苍璧就知道今天的重头戏马上就要来了。 果然苏苑忙不迭的接口:“是啊,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女人自然帮不上什么忙,可你大哥、二哥好歹还能帮着些,你身体本来就不好,若是有个什么闪失,让我们日后如何跟老爷交代。” 这句话的意图实在是过于明显。苍璧在心里冷冷的笑了笑,面上却还是没什么动静,只在那安心的喝粥。 林珑挑了几次话头,见他全都如没听懂一般并不接话,终于还是沉不住气,试探道:“你父亲这次事故不小,这段时间恐怕不宜劳神费心,这公司的事……” 苍璧抬眼看了看,发现苏苑同样是一脸期待,不由得恍然大悟。 这些年他时时跟在尹嵩容身边,也时常能见到一些貌美聪慧的女人,虽然尹嵩容不说,但他又不是真的孩子,如何看不出他和那些女人的关系?林、苏二人虽然姿势出众,但也不是个中最好的,如何能令尹嵩容安置在家里?而且他一直好奇,尹嵩容究竟是怎么做到尽享齐人之福,还保证后院不起火的? 他原本与这两人接触甚少,所以直至今日,他才蓦然发现,这两个人完全印证了“傻人有傻福”这句老话。 难怪他们只敢暗地里折腾周辞君,却不敢对他下手,若换了他第一世的当家主母,怕是…… 想到这里,他神色一动,林珑正说的有些口干,见他终于有了反应,看向他目光愈发灼热。 苍璧看着她微微一笑,在她激动的注视下,朝着老管家说道:“太淡。” 他手上没什么力气,粥碗搁的不稳,碰在桌子上发出好大一声,林珑和苏苑的笑生生僵在了脸上,却半句话都没有说。 这也是她们的悲哀,尹嵩容本是积威已深,相应的,他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偏偏这两人又没个门当户对的家世,完全是凭借着儿子,依附着他才得以在尹家生存,连自己都硬气不起来,也难怪调价出的孩子只是跋扈,却没什么魄力。 苍璧不想难为女人,于是便对着终于安静下来的林、苏二人说道:“公司的事情不要担心,按照父亲之前的叮嘱,我已经聘请了Wilson代理,至于大哥和二哥……” 苍璧的眼神在神情忐忑的两个人身上扫了一圈,淡淡道:“还是在原部门各司其职吧。” 听一个比自己小这么多的人发号施令其实是件不怎么令人舒服的事情,但林、苏二人却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尹嵩容一向是大权在握,一旦他倒了,权柄下移,林允生和苏晟怕是半点好处也捞不到,今天她们也只是来试探一下口风,如今看来尹佑安的行事做派却是要比他父亲温和得多。 “我困了,林姨、苏姨请回去吧,也告诉大哥、二哥也先别来了,父亲醒了,我会通知你们的。” 林、苏二人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闻言连连称是,出门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是喜色。 在她们心里,儿子的分量终归是重过丈夫,真不知有几个人是真正盼着尹嵩容醒过来的。 苍璧狠狠喘了几口气,吓得老管家直替他抚背。 “您也回去吧,这里有我呢。” “你的身体,我怎么放心……” 老管家还待说什么,却被苍璧低声打断:“这次不是意外,爸爸他向来小心谨慎,绝不会有这样的失误。我已经让人着手去查了,您还得帮忙看着点儿。” “好,好。”老管家的声音有些不稳。少爷因为身体不好,一向少见外人,连读书都是专门请了人回来教授,他本还怕这孩子被养的稚气未脱,太过天真,如今见他突逢大变,却能将事事安排得井井有条,才发现他跟老爷出去的这几年,终究是已经长大成人,能独当一面了。 不过他虽欣慰,但到底还是担心苍璧的身体。 苍璧看出了他眼里的犹疑,便朝他微微一笑:“让您回去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我想吃小李做的蟹黄包了……” 老管家甚少见他撒娇,闻言果然马上接道:“好好,我让他做了给你带过来……” 说罢轻轻退出去,顺手带上门。 苍璧见他回去,笑容渐渐淡下来,全身的力道一旦松懈,就愈发觉得连眼睛也睁得吃力。 他认命的睡了一觉,醒来之后见天色已经发暗,才起身换好常服,倚在床头上,在心里修改自己的计划。 尹嵩容一出事,好多事情都要重新规划。但最重要的还是…… “进来。” 小李刚想叩门的手生生顿住,自己的脚步居然这么大的声音吗?他强压下自己的怀疑,走进了病房。 “坐。”苍璧随手一指。 小李见他似乎有话要说,连忙将蟹黄包放在一边,有些局促的坐了下来。 “别紧张。”苍璧看了他一眼,突然问道:“你想过出国吗?” “啊?”小李反应了两秒,疯也似的摇头。他什么外语都不会,那边又人生地不熟的,在他最困难的时候都没想过背井离乡,更何况现在他有一份这么好的工作。 “如果能赚很多,前途不可限量呢?” 小李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现在赚的已经足够花用了,他本也没什么野心。 苍璧看看他,再次问道:“那……如果是要你去照顾周少爷呢?” 周少爷?他要出国吗?联想到老爷的这次事故,小李蓦然睁大了眼睛,各种豪门伦理剧在脑海中轮番轰炸。 “不是你想的那样……” 苍璧看着他的表情,饶是心事重重,也忍不住失笑。 “没有,没有……”小李见他眉眼一弯,露出一个平时见不到的小酒窝,心下就是狠狠一跳,他连忙别过眼睛,不敢再看。 “没有什么?”苍璧追问了一句,看着小李脸上的红色逐渐蔓延至耳尖,才正色道:“放心,我没有要迫害他,也不是想派你做奸细。” 小李把头埋得更低,为自己心里龌龊的想法感到不齿。 “明敕星驰封宝剑,辞君一夜取楼兰。” 这两句声音极低,小李一时听得模糊,不由将头抬起来,懵懵懂懂的看他。 苍璧微微一叹:“周辞君……辞君,辞君,也拘的够久了,他总得离了这地方,才不必受人掣肘……” 小李一惊,一瞬间有一种对方无所不知的错觉,但回过神来,又暗自觉得自己多心,少爷常年不在家中,又怎么会知道周小少爷的情况呢?想到这里,他倒想起一桩困扰了他很久的问题。 或许是刚刚苍璧那一笑给了他无尽的勇气,小李突然问道:“少爷,既然你如此照顾周少爷,为什么……”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小李的问话,“不让他知道”这几个字又被他生生憋了回去。 “尹少爷,您父亲清醒了。” 苍璧猛地起身,小李迅速的也跟着站了起来。他们刚要出门,却被挡了一挡。 苍璧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缓缓道:“借一步说话。” 小李看着他和医生走远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家少爷挺直的脊背,好像比任何时候都显得脆弱。 “令尊的病情,我们……有了一些新进展……” “等一等。”苍璧突然打断他。 医生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略显沉重的呼吸,就知道这个钟灵毓秀的人已经将事情猜出了大概。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方容貌太好,这医生竟觉得他这般隐忍倒是比有些人嚎啕大哭更让旁人怜惜。 正当他忍不住想要劝慰时,少年哑声说道:“直接告诉我结果……” 苍璧一字一句的问道:“你们的建议是……” “只有不到30%的成功率,我们的建议是保守治疗……” 第11章 让王氏破产吧 苍璧的保密与公关做得十分不错,这次尹嵩容因事故住院的消息,并没有引起媒体的大肆报道,尹氏股票上的小小波动,也在尹嵩容出院之后迅速平息下来。 几个月之后,大众津津乐道的话题已全然被某某女明星,富二代的花边新闻代替,不再将这件事情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曾一度被腹诽成“风雨飘摇”的尹氏也逐渐恢复了正常的运作,且经过后几年的经营,隐隐有一种更胜往昔的架势。 一切似乎都已经尘埃落定。 但苍璧却知道有些战争才即将开始。 尹嵩容的身体经过六年的精心调养,已经好了大半。但他头部所受的重创却迟迟不见好转,且有每况愈下的趋势。 长时间的头痛和记忆减退迫使尹嵩容早早的将公司事务移交给苍璧,这些年,他深居简出,只偶尔在一些重大场合携子出面,为苍璧扩展人脉,树立威望。 但这已经引起了林允生和苏晟的强烈不满。 他们并不知道尹嵩容的具体病况,只不过,林允生十八岁就进入尹氏实习,按照命令从基层做起,但那时比他小三岁的苍璧却能得到父亲的指点,直接查阅公司的核心事务……他自然是不甘心,同时也不能接受往后将近十年的时间却没能为自己挣来半分实权的事实。于是他拉拢和他“同病相怜”的苏晟,暗地筹划,准备放手一搏。 这本不是不能理解,可他们错就错在过于急功近利,与虎谋皮,落入别人的陷阱还不自知。 尹嵩容就是在接到竞争对手故意寄来的消息之后,才失手打翻了水杯,一直昏迷到现在。 苍璧送走了前来复诊的家庭医生,然后为他掖了掖被角,这个男人,如今的脸色竟然比自己还要苍白几分。 苍璧心里忽然一疼,然后脑海中就突然浮现出一个声音:“请注意身体。” 这是他在近十年中第二次听到脑海中的男声! “你之前怎么了?为什么一直不出现?” 脑海中并没有人答话,苍璧叹了口气,脑子有点儿乱,他有好多东西想问,一时间又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这人快死了。”倒是脑海中的声音先开口说道。 苍璧心下一惊,然后了然。当年医生说手术只有不到30%的几率成功,尹嵩容知道以后自己选择接受了保守治疗。但医生曾偷偷告诉他,他父亲的病即使不手术,也拖不了几年,他至今还记得那医生叫他做好心理准备时那种悲悯的目光。 “生老命死,人之常情,况且这只是你的一个任务,没必要投入太多的情感。” 这个道理他何尝不知道?但这一瞬间,他脑海里闪现了许多场景…… 苍璧沉默了很久,才缓缓说道:“你不懂。” 你不懂,我首先,是一个人。 “叮叮叮……” 苍璧摸出手机,看到来电人姓名时略皱了一下眉,然后走到了屋外。 “喂?” “少、少爷……” 小李这样磕磕绊绊的说话方式让他一下想到,两年前这人也是掐着一把哭腔告诉他周辞君正在倒卖·军·火,为他该怎么办。那时候,他平静地问他周辞君的资金够不够,吓得对方立时没了声响,然后就再也没给他打过电话。 小李大体的意思就是,周辞君正在海外大肆收购尹氏的股票,并且即将回国。 有用的信息只有这么两条。之后那结结巴巴的一堆,全是表达了他认为担心周辞君今非昔比又来势汹汹,唯恐他们兄弟阋墙的担忧。 苍璧合上手机的时候,也惊异于自己能一直听到最后的耐心。 “你之前一直不见踪影,我还没来得及好好问问情况。”苍璧倚在墙上,在脑海中问道:“你应该知道,我这具身体撑不了多久了,即使周辞君在国外像开了挂似的发展,他的地下王国也不过是雏形而已。在我有生之年帮助他成为商业帝王十有□□不能实现。如果任务失败的话,会怎么样?” “鉴于当时情况危急,采取随机转移,来不及为你挑选合适的躯体,所以这次的责任大部分在我。本次任务你只要完成60%,然后交由系统判定目标任务能否独立完成剩下的40%。如果判定成功,这次任务就算通过。如果失败……我想,你不会想知道失败的后果……” 苍璧想了想,再次问道:“你上次说的……我什么时候才能见见诉觞。” “这种事情是急不来的,你还差得远呢。” 对方用冷清而平淡的声音说着一个苍璧不想承认的事实。 “好了,以后没什么事情不要打扰我。” 苍璧立时有些无语,忍不住讽刺道:“难道你还要闭关吗?” “……” 脑海中果然没有回答,那个冷淡的声音再次如蒸发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切安静下来之后,苍璧忽然想起那句极为冷漠的“他快死了”,不禁朝屋里望了望。 那个男人平躺在床上,短短半年时间就消瘦了不少,和意气风发的时候相去甚远。他叹息一声,然后转身离开。 系统君果然一语成谶,尹嵩容的病情飞快的恶化下去。虽然尹家对外界的风言风语不置一词,但纸毕竟包不住火,随着尹嵩容的再度住院,尹氏内外顿时狼烟四起。 这些本也难不住苍璧,可关键是这一世他还拖着一具动不动就晕倒的身体。在他数度昏厥被“有心人士”曝光之后,一些媒体难免若有所指的哀叹尹氏后继无人。 而某人就挑在这样一个敏感的时期,风风光光的回到了国内。 小李之前对他说,周辞君要回来了,但苍璧没有想到他居然会来的这么快,以至于当他下班回到家,看见他坐在茶几边喝茶时,还以为自己产生了某种幻觉。 似乎不是幻觉,周辞君的眉眼的确与诉觞有几分相似…… “回来了。”俊美的青年见到他之后,放下茶杯,站了起来。 这样一站,苍璧才发现,他不仅比自己高了不少,而且身量颀长,比例完美,在他身边,自己被衬得愈发苍白而单薄。 他真的是长大了,不再是从前那个低头不语,满眼防备的孩子了。 苍璧淡淡的应了一句。 他们原本也不见得有多亲厚,甚至一年到头连面也见不到几回。所以这句一说完,两个人就没什么话好说了。 “咚……”客厅里的钟打破了两个人之间的沉寂。 苍璧抬头一看,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在家里吃饭吧。” 这句话半天没有回应,苍璧忍不住看过去,却见对方眼里一闪而过的复杂。 “好。” “我让人打扫……” “不用了。”周辞君突然打断他,“酒店已经订好了,一会儿会有朋友过来接我。” 他的语气很沉稳,但苍璧却能从中听出惯于发号施令的不容拒绝。 “也好。” 林允生和苏晟自从尹嵩容住院之后纷纷投奔了早就外住的母亲,已经好久不曾回家。昔日的长桌如今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周辞君并没有去他曾经的座位,反而自然的在苍璧对面坐下。 老管家的脸色不大好,但苍璧什么也没说。 20分钟之后,苍璧停止进食:“一会儿我要去医院,一起吗?” “不了,我要先去酒店整理行李。”周辞君礼仪优雅的擦了擦唇角,然后按掉了一直震动的手机,“我要先走了。” 苍璧送他到门口,周辞君却突然回身问道:“你累吗?” “……” “尹家这个样子,你累吗?” 苍璧看了看他,然后说道:“先回去吧,别让你朋友等急了。” 周辞君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忽然就露出一个略带讽刺的笑容,然后转身走了。 “这就是你哥哥?他看起来比报道的还要小。”驾驶位上的青年眼睛一直紧紧粘在苍璧身上。 “他不是我哥哥。”周辞君伸手进好安全带。 那青年不知想到什么,忽然一笑,轻佻的说:“长成这样,难怪王老头……” “闭嘴!”周辞君冷冷地打断他,“他算什么东西……” 他算什么东西,也敢肖想这个人? 青年活像见鬼了似的看他:“我怎么感觉……”你像是在吃醋。 “什么?” “没……”青年看着他,迟疑道:“不过是个野种,你不会……” 周辞君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他,不是野种!” 第12章 遇险? 尹家本就不太平,某人的回归更是将水搅得更混。 但是不得不说,周辞君这些年在国外的经历,就好像时下最流行的某点小说一样离奇。 苍璧嘴上应承着,却在老管家出门之后,随手将他搜集来的资料放在一边。 他知道老管家这么做,是被前一段时间,各董事联名要求召开股东会的反常行为触动了神经。但实际上,这些可以轻易被别人拿到手的东西,看与不看都没什么太大分别,以周辞君现在的本事,他收益中那些黑色或灰色的部分自然可以瞒得滴水不露…… 尹家如今正处于多事之秋,老管家的担忧无非源于他知己,但却不能知彼。 可他不一样。 为了周辞君的回国,他已经等待得太久。 正是因为清楚地知道对方想要什么,所以在股东会上看见危襟正坐的周辞君时,他的脸上才连半分惊讶也没有。 “你不好奇我想要做什么?” 苍璧看着眼前这个俊美的男人,有些不能理解以他的性格居然会在散会之后特意拦住自己。 这算是……挑衅?难道这人真的在国外发生了他不可预知的转变? 想到自己几番计划均是无疾而终,苍璧皱皱眉,似乎感觉到了冥冥之中的不可抗力,于是他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你也是父亲的儿子,尹家自然也有你一份。” “也?”周辞君讽刺的勾了勾唇:“你是真傻,还是装天真?” 他弯下身子,紧紧地盯着苍璧的眼睛。 这种呼吸交融的距离显然已经超过了某人的安全底线。 苍璧微微后退,然后错身,与他擦肩而过。 “放手吧。” 苍璧假装自己什么也没有听见。 “你会后悔的。”周辞君看着苍璧远去的背影,意味不明的感叹道。 这句话的声音不大,但苍璧却听了个清清楚楚。 你会后悔的,这句话其实适用于很多场景,比如……求而不得的时候通常被用于威胁和泄愤…… 所以那时候的苍璧微微一笑,不曾入心。 但现在,他不得不承认…… 是的,面对在场所有错愕不已,神色各异的股东,苍璧不得不承认他现在万分沮丧。 就在一周之前,他还辛辛苦苦的再次修改了自己的计划,但此刻,才蓦然发现,自己就像是一个窜了场的演员,有“计划”这种想法,从根本上就是错误的! 这种神展开……完全预料不到好吗? 周辞君在这次例行的股东会上,一共出示了两份文件。 第一份是尹嵩容的病例。 他指出尹嵩容车祸之后脑部受到重创,并伴有记忆衰退,认知紊乱,意识不清等后遗症。所以,他有充分的理由质疑苍璧手上这份近期才得到尹嵩容签字的股份转让书的真实性与合法性。 证据一出,底下就响起了一片私语之声。无数怨恨、怜悯的目光齐齐扫射过来。苍璧面色苍白,想的却是,这个便宜弟弟总算没有辜负他的期望,相信这样的“把柄”,一定能成功让他“解甲归田”。 他甚至配合的露出了一点慌乱的神色,但实际上心思早就不知道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前些天刚刚出关的系统君破天荒的主动告诉他,就周辞君的个人表现而言,一旦将尹氏的资金注入他暗中筹备的商业王国,自己就可以直接完成这份任务的60%。 这不仅意味着周辞君的实力还在他的想象之上,更意味着,一旦系统判定对方可以独立完成剩下的40%,他就可以立刻离开这个世界。 所以,从知道这个消息的那天起,苍璧就时刻着手准备着自己的离开。 尹嵩容早已安排好了,周辞君脖子上的项链应该也不难拿到手…… 苍璧正自顾自的想着自己卸任之后的生活,然后惊喜的发现,如果系统无法立刻判定,自己还有一些时间的话,按照计划,他完全可以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 先去他没去的地方走一走,好好看看这个世界究竟与他的第一世有什么区别。然后在一个漂亮的地方买所房子,安安静静的离开这个世界…… 他想的入迷,但周辞君出示的第二份证明,直接打破了他的所有幻想。 那是一份DNA亲子鉴定。 尹嵩容对他那样好,好到苍璧从没想过这具身体竟然和他没有半点血缘关系。 这与他第一世受到的教育完全相悖! 苍璧有些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直到这一刻,他才不得不承认,计划中终究只是计划,现实中的一点误差,都可以令他的所有打算全面崩盘。 这些年,他暗中帮助周辞君是希望到最后他不要对尹家赶尽杀绝,他对周辞君冷淡是希望在最后时刻能够干净利落的及早脱身。 他的计划里,从来没有尹嵩容的车祸,没有尹嵩容的病危,更加没有周辞君手上的这份DNA鉴定报告。 按照他的计划,此时他应该是功成身退,在暗处完善自己的计划,以期早日离开。 而不是,考虑到种种因素,不得不留在尹家的别墅里。 “你还想着走?”周辞君冷笑一声,“当初你在位时,得罪了多少人?且不说别人,林允生、苏晟就恨不得生吃了你。林家也就罢了,苏家的追杀令可是不死不休。” 苍璧倚在床头,静静地看着他。 许是看出了苍璧眼里的疑惑,周辞君把粥碗往他手里一塞,然后起身,居高临下的看他:“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你好自为之吧。” 苍璧垂眸,捧在手里的热粥似乎怎么也温暖不了他冰冷的手。 周辞君不傻,小李反常的举动和这些年的顺遂早就令他看破了个中的玄机。苍璧暗中帮助他的时候也没想着对方能够一直无知无觉。 所以,自己这算是……善有善报? 苍璧颇有些哭笑不得,也许“作茧自缚”这个词更贴切一些吧。 他现在不能告诉周辞君说他也是个男人,根本就不惧怕外面的风风雨雨,也不能说自己其实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没用,近些年也算置办了一些家业,更不能说他一早就为自己想好了退路,只欠那么一缕迟来的东风。 他不能说,不仅是因为系统迟迟判定不下来,还是因为……尹嵩容如今在他的手上,周辞君拿到了DNA鉴定报告,就说明自己的人失手了。他不相信以这个人的性子,会以德报抱怨,善待父亲。所以现在的他若是还想要见到尹嵩容,就必须呆在离周辞君最近的地方。 苍璧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实在是提不起一丝食欲。 事到如今,多说无益。他只能安慰自己,呆在这里也很好,至少苏家没有胆子追杀进尹宅,他也不用打起精神面对外面如狼似虎的董事。 手下无意识的用勺子搅了搅,霎时间粥香四溢。 苍璧拧了拧眉,猛地灌了一口,温热的粥进到胃里,带来的却是翻江倒海般的难受。于是他飞快下床,跑到洗手间大吐特吐。 这具身体,真的是从芯子里就败光了。他面上看着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实际上内里只怕连70岁的老人也不如。 苍璧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一扬手,将粥全部倒掉…… 他在尹家的地位已经今非昔比,但周辞君却并没有薄待了他。 苍璧不喜人多,回到尹宅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清净难保,但事实却与他想象的截然相反。周辞君上位,要巴结他的人多到如过江之鲫,但他却一次都没有将宴会设置在尹家。苍璧不喜欢出门,身体越来越差之后,他就越发嗜睡,但除了佣人按时提醒他吃饭以外,竟再没有旁人来打扰他。 他原本觉得和周辞君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是一个令双方都尴尬的事情。 可逐渐的,他开始发现,自己的生活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餐桌上他喜欢的菜式还是如往常一样放在他的面前,书房里他曾经处理了一半的文件还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新来的佣人还是恭恭敬敬的叫他“少爷”,就连负责照顾他身体的家庭医生都似乎一无所觉似的对他更加尽心。 周辞君的手段绝佳,苍璧觉得自己现在已经能自然地将对方夹给他的菜放进嘴里,也能自然地批驳对方针对公司弊病而提过的过于冒进的方案。 他不再将周辞君仅仅视为自己的任务,不再事事袖手旁观,和他保持距离。 他习惯了那张冷硬面孔下潜藏的温柔,也习惯了他不着痕迹的挤进自己的生活。 但是今天他又没回来。 那人最近很忙,忙到连回家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苍璧看着对面空空如也的位子,心下了然。再没有人更比他清楚尹家的现状,家族企业的衰败往往是由内部*开始的,尹家面上瞧着风光,实际内里已是伤痕累累。尹嵩容费劲心血,却不能力挽狂澜。他在位时,也曾力图使死气沉沉的尹氏重焕生机,可无奈冰冻三尺,也并非他一人能够成事。 如今,眼看大厦将倾,尹家这人人争抢的烂摊子,到底还是得落到周辞君的头上。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想尽快把尹氏的资金掏出去,即使是聪慧如他,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苍璧一边天马行空的想着事情,一边有一下没一下的夹着菜。他的筷子几次碰到盘子上,却没有佣人敢出言提醒。 尹家已经不是原来的尹家。先前的佣人全部都被辞退,这其中就包括在尹家呆了几十年的老管家。 老管家一走,尹家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新来的佣人一个个循规蹈矩,偌大一个尹家俨然毫无生气。 苍璧心不在焉的吃完饭,还没等放下筷子,一名男子就走到他跟前,恭恭敬敬的朝他鞠了一躬,刻板的说道:“少爷,尹老爷病危,老板派我来接你过去。” 苍璧猛地起身,眼前的漆黑和身体的眩晕很久才平息下来。 来人是周辞君的私家司机,从站姿和做派上一眼就能看出是一位退伍军人,苍璧跟着他坐进车里的时候还是感觉自己手脚冰凉。 病危病危…… 这是第二次?还是第三次? 难道尹嵩容他……真的熬不过今年了吗? 车里静的诡异,车窗外的景色飞驰而过…… 已经冷静下来的苍璧不知想到些什么,忽然神色一动,侧头问道:“我爸爸,他在哪家医院。” 开车的司机闭口不言。 苍璧看了看车速,暗自皱了皱眉,然后忽然看见一直沈默不语的司机,偏过头来,神色复杂的看他…… 他终究还是轻信了那人。 在熟悉的黑暗来临之前,苍璧终于想通了所有的一切,同时他也看清了司机愧疚的眼神和蠕动的唇形。他说的是“对不起”。 道歉吗? 醒来的苍璧望着一脸阴郁的林允生冷笑。 周辞君几乎对林家赶尽杀绝,林允生现在被他逼的狗急跳墙,落在这种人手里…… 道歉又有什么用处呢? 第13章 无情 自从周辞君上位之后,林允生已经很少像今天这样开心了。他围着苍璧转了几圈,还是很难相信这是真的。 他绑这人来原本是只想宣泄自己心中压抑多年的不满,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而且还进行的如此顺利! 林允生觉得,这一定是连上天都看不下去特意来帮自己的。 如今林家算是完了,这一切都是拜周辞君那个杂种所赐,一会儿他来了,一定要让他跪在地上,给自己道歉! 不过在这之前…… 林允生阴鸷的目光重新转向苍璧,心里已经想出了好几种炮制他的方法。 自己这个“弟弟”,从小娇贵,养的跟个瓷娃娃一样,真不知道他醒来之后会是个什么表情。林允生迫不及待的绕着他踱来踱去。 苍璧的睫毛动了动。 林允生下意识地站在了他醒来之后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不一会儿,被绑在椅子上的人缓缓地睁开眼睛…… 林允生立刻变得十分失望。即使处于这种明显的弱势,这人也还只是一如既往的没有什么情感地看着他。就好像……他做的一切,连同他这个人,在对方心中仅仅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笑话。 他凭什么如此有恃无恐?! 林允生立刻变得愤怒异常。 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野种,竟然也和自己称兄道弟这么多年!明明他才是尹家正正经经的大少爷,这些年却要事事矮人一头,过得还不如这个病怏怏的废物! 林允生眼睛一红,一巴掌就直接扇了过去。 父亲真是老糊涂了,就是这么个东西,竟也当个宝疼着,明明他的身体里留的才是尹家的血! 苍璧听着耳边带起的掌风,重心转移,将椅子的后两条腿作为支撑,仰成一个微小的角度,从容的躲过了这一击。然后他双腿使力,又将椅子重新放稳。 话也不说一句,就直接动手。这人莫不是气疯了? 苍璧看着对方快要烧起来的眼神,在心中暗暗思忖。 林允生一击不中,心中的怒火更是烧得他神志不清,完全无法思考。 他用恨不得吃人的眼光狠狠地盯了苍璧好一会儿,终究还是遏制住了自己想要肆无忌惮发泄的*,在几个深呼吸之后,他的脸色,从表面上来看,已经完全平静下来。 这样的情况才能够沟通啊。 苍璧目测了一下自己与仓库大门的距离,然后小幅度的动了动自己被捆在椅子后面的双腕,向林允生示弱道:“你把我绑来也没什么用处,不如把我放了,咱们好好谈一谈。” “谈?跟你?”林允生不屑的啐了一声,“你是个什么东西!还当自己是尹家大少爷?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 他一手捏住苍璧的下巴:“谁说绑你来没什么用处?你太低估自己了。周辞君为了你,可答应了我不少条件。” 天真! 和周辞君打交道,无异于与虎谋皮。 林允生虽然刚愎自用,但还不至于连这点警觉都没有。 苍璧心下疑虑,嘴上却说:“你知道的,我和周辞君向来没什么交集,他怎么肯来救我?” “你打量着蒙我吗?”林允生冷笑道:“你现在不还在尹家大宅当着你的少爷吗?周辞君好吃好喝的供着你,全世界的人都夸他大度。嘿,还兄友弟恭?我呸!” “……” 即使已经知道了一切,苍璧的心到底还是凉了凉。 周辞君会来救他,也会答应林允生的任何条件。 今天之后,所有人都会知道自己是他的软肋。 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无情。 苍璧暗中挣动着绳索,嘴上敷衍道:“我们万事有商量。” 林允生怒极反笑:“你和那个杂种一起挤兑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和我商量商量!” 苍璧看出周辞君情绪不稳定,知道此时自己怎么说都是错,只好闭口不答,以免激怒对方。 但林允生却不打算就此作罢,他来回渡了两步,声调愈发尖锐:“你和他,你们一样下贱!和我商量,你们也配!” “你们都是野种,我才是正经的尹家大少爷!” “我竟然和你们这些下等人一起生活了这么过年,这真是恶心透了!” 他不停的走来走去,时而狠狠地搓动自己的手,时而用力地拉扯自己的头发。 “林允生?”苍璧轻轻地唤了一句。 但对方却没有做出丝毫的反应。 林允生大声叫骂了好一阵,眼里忽然闪过一丝迷茫,然后他停下来,垂着头,开始不停地喃喃自语,“对,你们都该死,尹家、尹家迟早是我的……” “林允生!”苍璧见那人恍若疯癫,不由大喝了一声。 “别这么叫我!”林允生几乎用十倍的音量吼了回来。 姓氏是他心中一个求而不得的隐痛,名字是他这生一份不可磨灭的耻辱。 “林允生”这三个字无时无刻提醒着他,他不被父亲的家族所接纳,甚至,没有某个人的允许,他根本不可能出生! 苍璧看到对方血红的眼角,进一步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他看着眼前这个几欲发狂的疯子,好言安慰道:“是我错了,你先冷静下来。” 不知想到什么,林允生果然安静下来,他眯起眼睛盯苍璧好一会儿,忽然发问道:“你说,你不是尹家血脉这件事,父亲他之前究竟知不知道?” 苍璧一时竟然有些哑然,在这件事情上,他真的不能确定尹嵩容是否知情。 “你说,如果他之前不知道,但现在却有人告诉他,他最疼爱的儿子实际上不是他的种,你猜,他会不会直接晕过去?” 苍璧冷冷的盯着他。 “对,就是这个眼神……”林允生小声的嘀咕了一句,“我最讨厌你这双眼睛,要是我把它挖出来,寄给我们英明的父亲,你说他会不会直接猜出来?应该会吧……啊?他那么疼你……” 林允生摸出一把小刀,走到苍璧跟前,他神色狂热,呼吸急促,似乎兴奋到了极点:“到时候尹家就是我的了,我才是尹家唯一的继承人……” “你发的这是什么疯。”苍璧冷笑道,“尹家没了你,还有一个苏晟。” “他?”林允生一手钳起苍璧的下巴,一手拿着小刀在他脸上比划,“你说你要是在苏家的地盘上死了,苏晟还能跟我争吗?” 这里果然是苏家的地盘。 苍璧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威胁,他平静的问道:“那周辞君呢?” 林允生的手一颤,冰凉的感觉直接落在了苍璧的左眼上方。 “他算个什么东西?!” 利刃的压迫使得苍璧不得不闭起左眼,他感受着对方的颤抖,在林允生肌肉绷紧的瞬间,淡淡的说道:“那周辞君有没有说过,要是伤了我半根汗毛,他给你的承诺就全部作废?” 举着尖刀的林允生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犹豫。 苍璧看得出他的内心正在做着激烈的挣扎。 半晌之后,林允生原本松懈下来的力量又开始重新聚集,苍璧知道药物终究还是战胜了理智。 林允生狞笑道:“他的承诺算个屁,就那么点儿钱能用来干什么?以后,整个尹家都是我的!” 他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臆想中,高举着刀子猛地朝苍璧的眼睛扎下来。 电光火石之间,苍璧飞快抽出左手扭住他的右腕,然后在林允生难以置信的眼神中,反射性地扼住了他的脖子。 “把他带走!” 周辞君站在门口,逆着光,看不清脸上是一个什么表情。但他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已经预示了林允生下半生的命运。 苍璧收回掐着林允生脖子的手,把目光移向他。 那人一步步的向他靠近,奇怪的是,脸上却丝毫没有苍璧以为的喜悦,反而隐隐地透出一丝青白,活像是……被吓到了。 说起来,也许自己还要谢谢他,若不是他在紧要关头率人破门而入吸引了林允生的注意,以自己现在这种身体素质,也不可能一击得手。 苍璧冷冷的自嘲了一下,然后让突然一拥而入的人将林允生押着带走。 “你……” 擦身而过的时候,周辞君忽然扯住了他的左腕。 苍璧以为他想说些什么,但等了半天,却只见他盯着自己的眼睛,心里不由得有些不耐烦。 他刚想抽回手,周辞君却在那瞬间猛地加大手上的力道,低吼道:“别这么看着我!” 神经病! 苍璧蓦地甩开他,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只留下周辞君一人站在原地,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 苍璧回到尹家之后,拉出了自己的行李,他常年和尹嵩容出门在外,老管家会把他的一切都打点好。 “不要冲动。” 苍璧刚想拉开门的手顿了顿。 “你终于舍得出关了?” 苍璧心情极差,语气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系统君似乎顿了顿,然后说道:“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系统判定,任务目标目前不能独立完全剩余任务。” “他不能?!”苍璧闻言终于皱了皱眉,“我的时间不多了。” “所以,不要冲动,一旦你不在他身边,情景会愈发难料。” “我没有冲动。”苍璧索性走到床的位置坐下,“这是我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从前我和他接触不深,但今天周辞君的举动,足以窥见他的性格。这种人敏感多疑,缺乏信任和情感认识,在他的世界里,只有能利用和不能利用。我这具身体,本来就体弱多病,呆在这种人身边,只要今天的事情再发生一次,后果不堪设想。我还没见到诉觞,不想这么快就被淘汰出局。” 系统君沉默良久,才回复道:“他不会再伤害你。” “什么?” 这句话的声音十分微弱,苍璧听的并不是很清楚。 “没什么,”系统君的声音立刻恢复成了之前的冷清,“别忘了那你的任务不止一件,他脖子上的项链,必须要在判定你的任务成功之后,才能取下来。所以我的建议还是你能够呆在他身边。” “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苍璧的脸沉了下来,一天之内两次被耍的经历,实在不那么好受。 “任务达成之后我会通知你,”系统君的语速开始加快,“现在给你一个忠告,离目标人物远一点,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喂!” 苍璧不满叫了一声,但脑海中却再无反应。 每次都是这个样子! 先是说叫他呆在周辞君身边,现在又说要自己离他远一点儿。这简直不可理喻! 苍璧烦躁的捶了捶床,然后熟悉的眩晕再次向他袭来。 他知道自己这不是想睡觉,而是身体向他发出的警告。 苍璧把自己陷在床里,意识不受控制的越来越沉,但当听到屋里的响动时,他还是强趁着睁开的眼睛。 周辞君不甚清晰的出现在他的视线里,看不清脸色,但声音却低沉的好似在压抑着什么,他一字一句的说:“你,究竟要到哪里去!” 第14章 一巴掌 铛…… 铛…… 勺子撞到碗时清脆的声音将他吵醒,空气中似乎飘散着一丝甘苦,那是自己常年喝的中药的味道。 苍璧微微动了动手指,刚睁开眼睛,就看到周辞君坐在床沿,有一下没一下的搅着碗里的东西。 他的心思显然不在这里,不然不会连自己已经醒了都没有发现。 苍璧重新合上眼睛,不大想去看那张和诉觞有几分相似的面孔。人啊,终究还是视觉系生物,如果没有这张脸,当初自己大概也不会这么轻易就相信了他。 “醒了就喝药吧。” 苍璧没有理他。 “你上次说苦,我让他们把药方改了,这次你尝尝。” “起来吧,恩?” “冷了就不好了。” 当苍璧在这里与他的关系和缓之后,这人的话就多了起来,偶尔也会耐心的劝他喝药,但那时候这么做是为了博取自己的信任,现在又是为了什么呢? 苍璧自嘲的笑笑,终于放弃了自己幼稚的行为,他张开眼,挣扎着坐起身。 周辞君见他行动的吃力,下意识地伸手去扶,苍璧反射性的一闪,后背就直接撞上了床头,繁复的花纹硌在背上,也不知是疼还是怎的,他竟霎时间出了一身冷汗。 周辞君飞快的伸出手,然后似乎想到什么,又僵硬的收回去。 苍璧缓了一会儿,接过他手中的药碗问道:“我的行李呢?” “扔了。” 苍璧了然的笑笑:“你还有什么,需要我效力吗?” “……” “怎么,我说错了?” 周辞君神色不明。 苍璧与他对视一会儿,语气突然软了下来:“你知道的,我没几天好活了,我自认不曾对不起你,你就让我安安静静的……” “不可能!”周辞君蓦地打断他,“你想都别想,你就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 “被你利用到死?”苍璧神色平静的接了一句。 周辞君噌的站起来,双手握紧,瞳孔紧缩,似是在苦苦的压抑着什么。 苍璧不去理他,径自将汤药一饮而尽。 “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苍璧诧异于他语气中巨大的凄惶,放下碗,反问道:“你敢说司机没有得到你的允许?你敢说林允生的反常和你没关系?你敢说苏家不是被你拖下水的?你敢说这场戏不是你自导自演 ,为的是一石二鸟,彻底将林苏两家连根拔起?“ 他抚了抚胸口,一口气说这么长一串,让他觉得气短。 苍璧看到自己每说一个字,周辞君的脸色就难看一分,最后这个面色冰冷的人忽而一笑:“你说的没错,但你别忘了,你父亲,他还在我这里。” “哦。我差点就忘了……”苍璧朝他招了招手,“你来。” 周辞君皱皱眉,但还是俯下身。 苍璧一巴掌甩到他的脸上,然后在收手的时候,手腕被牢牢地扯住。 周辞君没用太大力气,但苍璧挣脱不开。 周辞君这样的身份,平白被人扇了一巴掌,居然连一丝怒容也没有,苍璧不得不感慨对方做戏的功夫。 那人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松开他的手,冷冷道:“好好休息,不然你是见不到他的。” 苍璧看着周辞君离开的背影,终于松了一口气。 刚刚他是故意激怒他的,周辞君对自己如此宽容,八成还有后招。 自己期待的日子,真的是一去不复返啊!苍璧哀叹一声。随即又略感欣慰,他又不能真的拿目标人物怎么样,刚刚那一巴掌也算是为自己报仇了。 真不知道这份任务什么时候才能够结束。 他隐隐有些不安,除了系统君的提示,他完全不知道任务完成的标准,而系统君又神龙见首不见尾,自己的身体却真的是支撑不了多久了。 “机票。” 周辞君将信封推给他,“我帮你预约了史密斯医生,你准备准备,下午两点准时出发。” 史密斯?出了名的难约,看来周辞君如今的财势已经不容小觑。 苍璧接过机票回房,却因为周辞君的一句话顿住了脚步,“你打算一辈子都不和我说话吗?” 真是天真,那医生是治不好我的,哪里还有一辈子呢? 苍璧没有回头,径自上楼,准备行李。 下午一点半,苍璧准时下楼,却见周辞君同样提着行李站在楼下。 “我和你一起去。” 苍璧不置可否,心里却暗暗警觉起来。 周辞君冷笑道:“与其这么防备我,不如多想想你得罪过的人,让你自己出门,我怕你到不了机场。” 啧,嘴真黑,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还有这一特质。 苍璧心不在焉的跟着周辞君上了车,心里总有一种难言的不安。 这种感觉直到他们到了机场,也没有丝毫的减退。 难道是今天的这班飞机会遇上空难?苍璧自嘲的笑笑,如果真是这种情况,系统君大概不会置之不理吧…… “叮叮叮” 一阵铃声打破了他的胡思乱想。 “喂?” 周辞君掏出手机,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眉间几乎能拧成一个结。 “呆在这里,别乱动,知道吗?”周辞君示意保镖留下,直至走出了他的视线,唇形才开始蠕动。 苍璧站在原地,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听着机场播报的航班。 两位保镖带着墨镜尽职尽责的站在他的身后。 “这么好的机会,要是我,就现在动手。” 苍璧忽然回头,对着其中一个微笑。 他的话音刚落,这人就直接将另外一个正因为这句话而摸不着头脑的保镖劈晕在地,然后猛地发力朝苍璧扑去。 苍璧灵巧的一躲,用脚尖踢中了对方的膝盖窝。 然后连忙弯下腰,大声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当这人跪倒在地,被苍璧用自己的枪暗暗顶住时,还处于一种不可置信的状态。 他不知道自己的枪是什么时候被他顺走的,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个病鬼能提出刚才的力道。 周围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之前这人打晕另一个保镖时用的手法极为隐蔽,但如此彪然大汉的轰然倒地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目。 大多数人看到这边的架势,只敢偷偷地瞄上几眼,并不敢上前,这为苍璧提供了充分的时间。 “你们的目标是谁?” “……” “不说?” 苍璧笑笑,手指一按,那人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还不说?” 他的枪朝里顶了顶,然后手就被紧紧地抓住了。 “够了,交给我吧。” 周辞君握着他的手,掌心里都是冷汗。 苍璧挣开他,嫌弃的甩了甩。 “谢了。” “不用……请注意安全。”脑海里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 苍璧没有回答,因为他觉得全身的力道似乎一下子就被卸光了。 这具身体……还真是废柴。 若不是刚好朝“路过“的系统君借了点儿力量,说不定自己就又要毫无反抗能力的被劫走了。 “回吧。”眼看着一场闹剧这样收尾,苍璧率先转头往外走去。 “你要去哪儿?”周辞君快步上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回家啊。” 周辞君看到苍璧理所当然的表情,感觉一盆凉水浇下来,将他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你、觉得是我!是不是?!” 苍璧没有说话,那神情显然是说:“难道不是吗?” 周辞君握住了他的肩,看着他的眼睛。然后又忽的松开手,双臂无力地垂了下去:“走吧,该登机了。” 苍璧站在原地不动。 周辞君看着他不说话。 良久,苍璧叹了一口气:“我原本很向往自由,但我现在飞不起来了。别折腾了,剩下的日子,我不想在医院里度过。” “不会,”周辞君轻声道,“你不会去医院那种地方。我在那边买了房子,照你之前说过的,那里有很大的庭院,养着你最喜欢的狗。我陪着你,你会好的。” 苍璧讥讽的看他,终于明白了系统判定失败的原因。 “周辞君,你一直都是这么想当然的吗?” 对方脸色一僵。 苍璧继续道:“这些年,你过得太顺遂了,没有经过大风大浪,就认为永远都是海阔天空么?我本以为你成熟到可以撑起一手创下的家业,但没想到你还是个遇事只会逃避孩子。” “我的病情你再清楚不过,我活不长了……” “闭嘴!” “你是个胆小鬼,你不敢面对这件事实,就像你不敢面对你母亲一样!” “我叫你闭嘴!” 苍璧狠狠地抓住他的右腕,冷冷道:“我和你说这些,可不是为了能让你光明正大打我的。” 周辞君猛地抽回自己的手,脸色苍白:“我……” 苍璧看也不看一眼,径直与他擦肩而过。 “这么说实在是太过分了。” 周辞君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孩子而已。 “但你的任务马上就能完成了,而且他日后登上王座的时候一定会感激你的。” “那个位置……真的有那么好吗?我们似乎从来没有问过他的意愿。” 脑海中的声音沉默了很久,久到苍璧以为对方又去闭关了。 “君临天下……”系统君缓缓说道。 “没有人能够拒绝那种俯视山河的感觉。” 第15章 哥哥 飞机场的不愉快,直接导致了周辞君的夜不归宿。这本也不甚稀奇,可苍璧现在却恨得牙根直痒。 因为他刚刚收到系统君的严重警告,若是目标人物死亡,则一切清零,任务失败。 一向神隐的系统君忽然现身扔下这么一句,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周辞君他有危险! 苍璧顾不上这幅只会给他拖后腿的身体,仓促的奔下楼,大喊道:“备车!” 佣人鲜少见到如此失态的苍璧,不由得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迟疑道:“少爷,这么晚了,您还要去哪里?” 苍璧扶着栏杆皱眉:“备车。” “可是,老板吩咐……” “别让我重复第三遍。” 那人顿感脊背一凉,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快一点儿。” “可这是红灯……” “快一点儿!” 司机狠心一踩油门,然后看着苍璧冰冷的侧脸,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有钱人就是不靠谱,他在心里撇撇嘴,大半夜猴急猴急的去个夜总会也就算了,竟然还如此兴师动众…… “专心开车。” 司机一惊,条件反射的转头,却发现苍璧根本没在看他。但他毕竟心虚,只得连声称是,深觉这位看起来病怏怏的少爷也没那么好伺候。 车子稳稳地在销风会所的门口停下,苍璧打了个手势示意司机先走,自己则疾步朝着这处富丽如宫殿的地方走去。 “请问周辞君开了哪个房间?我是他朋友。” “哦,”前台的美女笑容甜美,“请问您是……” “尹佑安。” “对不起,您并不在预约的名单中。” “哈,”苍璧嘲讽道,“那你的意思是,他没有邀请我?” 这种情况之前也不是没有发生,只按例应付过去就好,但这人周身的气度,让她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于是前台小姐再次说道:“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不然您再确认一下?” 她的笑容依然甜美,只是面部有些僵硬。 这个时候就显示出苍璧“工作”上的不足来,他根本,就没有周辞君的号码! 苍璧心下有些着急,但还是面不改色的反问道:“这么说来,竟还是我们的错?” 一句话,把周辞君也拖下了水。 那美女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 对方说的如此笃定,害她根本不能分辨其中的真假。若她真的得罪了那位的朋友,估计自己的工作也干不长了。 “这……” “这位先生,请您跟我来吧。” 西装笔挺的青年对着美女一点头,她立刻如蒙大赦般松了一口气。 苍璧故意冷哼了一声,才跟着经理上楼。 他们在2046包房门前停住。 青年礼貌的一弯腰,帮苍璧打开门,然后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并没有离开,苍璧知道他的心思,也并不点破,从容的侧身而入。 早在房门打开的那一刹那,屋里就已经停止了各种鬼哭狼嚎。所有人都饶有兴味的把目光移向门外。他们的人已经齐了,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连他们的私人聚会都敢闯? 苍璧就在这众目睽睽只下走进了房间,然后一眼就看见了位于正中间的周辞君。 彼时他正抱着个当红女星喝的正欢,见有人进来,也只是懒懒的瞟了那么一眼。 不想正是这一眼,害得周辞君激灵一下,酒瞬间醒了大半。 苍璧见他一瞥之后,猛地直起身子,就知道他喝的还不算太多,至少神志清醒。 “出来。” 一天的疲倦加上空气里的气味让苍璧喘不过气来,所以他的语气自然好不到哪里。 周围的人在窃窃私语,男人多半是在猜测他的身份,而女人多半是在惊疑他居然敢这样和周辞君说话。 苍璧的声音不低,周辞君明明听得很清楚,但他长臂一伸,直接将胳膊搭在了身后的沙发背上,分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苍璧眯了眯眼,刚想说什么,就被人抢先道:“呦,这不是尹大少吗?” 那人的语调阴阳怪气,一听就是在嘲讽。 “呐,这你就不知道了,人家现在可不姓尹。” 沙发另一头男人的这番话引得全屋哄堂大笑,有些陪坐在身边的女人原本不明就里,但经过一番简略的解释,也都配合的娇笑出声。 这就是明明白白的羞辱了。 苍璧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他冷淡的表情,莫名的让人继续不下去。 当最活跃的那几个人也讪讪无语的时候,屋里逐渐呈现出一种令人尴尬的沉默。 打破这种气氛的是一个娇小的女服务生。 她本是礼貌的敲门而入,不想一抬头却见到如此诡异的气氛,顿时受惊似的退了一步。 她踌躇了好一会儿,直到经理朝对她使了个眼色,才硬着头皮进了包房。 这个女孩儿还很年轻,身上带着初入社会的稚气,一看就是出来兼职的大学学生。 她高跟鞋踩的不稳,所以一直紧张的盯着地面,走得小心翼翼。 她从身边走过,苍璧发现她的额头上满是汗珠,手一直在微微的发抖。 全场寂静,尴尬的众人几乎将目光全部集中在她身上。女孩儿感受到之后这种注目之后,似乎抖得更厉害了。 此时,周辞君缓缓地睁开眼睛,目光刚好看向她。 女孩儿的步伐开始凌乱,显得似乎有些手足无措。 忽然,她脚下一扭,整个人都向前扑去。 正前方的周辞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丝毫没有想要伸手的意思。 完了。 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只是想象中的疼痛迟迟没有到来。 苍璧在她倒下的那一刻,稳稳地抓住了她的肩膀。 众人都不自觉的吐了一口气。当他们正感到庆幸或失望的时候,异变突起! 那女孩儿半跪在地上,却用她的右手摸出小刀,飞快的向周辞君刺去。 他们之间的距离,这么近! 所有人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恐的发不出声音,甚至有的人还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成了,女孩儿心里一阵窃喜。 然后就感觉一股大力拎着她的后衣领,害她生生停止了动作。 ! 她猛地回头,将匕首扎向了阻碍她的这个人。 她深信自己能够成功,不想却手里一空,随即听到了手腕骨折的声音。 苍璧看着地上仍不安分的女孩儿,手腕一翻,将刀子直□□女孩的右手里,那人立刻疼苦的惊叫了一声。 这一声似乎按起了什么开关,一时间女人的尖叫声冲破云霄,整个场面乱成一团。 “你被人利用了。”苍璧弯下腰,低声说道。 那女孩儿忍痛抬眼望去,却只看到一双冷冰冰的眼睛。 苍璧勾了勾唇角,瞟了一眼周辞君转身出门。 他的身后是经理惶恐的声音和其他人愤怒的大吼。 “尹佑安……” 苍璧快步往外走,前台小姐呆呆的看着他,神色讶异。 “尹佑安!” 右腕被抓住,苍璧一甩,脚步不停。 “哥!” 苍璧憋得难受,他猛地转身,一拳打在周辞君的腹部。 巨大的疼痛使周辞君不得不弯下腰,他有些愤怒地看向苍璧,但马上就变得脸色苍白,神色惶恐:“呼吸,呼吸!” 苍璧正觉憋闷,闻言顺了顺胸口,这才感觉一口气喘匀了下来。 周辞君见他的情况开始转好,竟也跟着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 苍璧见他面色如常,没有一点惊慌,暗道自己关心则乱,这人又不是没有自保能力,他在国外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怎么会栽在这里? 如此一想,苍璧不禁深觉自己来的多余。一些指责的话,也再不想说出口。 他按了按眉心,疲惫地往外走去。 周辞君则在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他。 “该干嘛干嘛去吧。”苍璧挥挥手,“别跟着我。” 周辞君不说话,脚步稳稳地走在他身后。 苍璧不得不停下来回头看着他,那人眼睛里的情绪深沉的看不清楚。 “你在发抖。” 周辞君去碰他的手,苍璧飞快地缩了一下。 “在你心里,错误就那么不能原谅吗?!”周辞君固执地抓住他的手臂。 在我心里,不可原谅的不是错误,而是欺骗…… “你醉了。” 苍璧冷冷的扳开他。 周辞君看着他的眼睛,退后一步,笑容惨淡:“你才是真的尹家人,我不如你……” 第16章 你来我不打你 因为上次的不欢而散,他已经好几天都没有见到周辞君了。 “你找我。” “是。”苍璧疲惫的撑着头,“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的脸色很白,但眼角的一抹薄红为他平添了几分艳色。 “你困了,先去睡吧。”周辞君的声音很轻,“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 “明天?明天我还能再见到你吗?”苍璧冷笑着反问,“周老板最近不是很忙?” 他的话里压着一丝火气,对方这些天的行为只怕圣人也要发火了,何况苍璧从不认为自己良善。 周辞君见他语气不善,只好道:“最近很不太平,我怕你出事。” “怕我出事……”苍璧意味不明的重复了一遍,“所以才找了这么多的保镖限制我的行踪?” 周辞君站在那里,对他的问题不置可否。 “你觉得这种鬼话,我会相信吗?”苍璧上下打量着周辞君,忽而感叹道,“我还没傻,你到底在瞒着我做什么?” 周辞君沉默良久,才缓缓道:“这不是你该过问的。” “好一句不是我该过问的。”苍璧深吸了一口气,朝他招招手,“你来。” 周辞君似乎有些迟疑,也许上次挨的那一巴掌还让他记忆犹新。 “我不打你。” 周辞君皱皱眉,终于还是上前。 人已经来了,苍璧却反而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周辞君竟也不急,就这么沉默的俯视着他。 “算了,”良久之后,苍璧挫败的挥了挥手,“你还是回去吧。”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是个人也要发火了,偏周辞君还神色如常…… 苍璧攥了攥拳,终于还是在那人转身的时候,猛地站起来,踮脚勾住了他的脖子,把自己的唇慢慢靠近他的…… 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但周辞君却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果然……苍璧在心里松了口气,他也觉得这个人根本不可能…… 呼吸交错…… 之前还不觉得,现在被人这么盯着,苍璧顿时有些尴尬,他松开搭在周辞君肩膀的手,刚想退后,却在那一瞬间被对方揽住了腰。 这是要干什么…… 他的眉刚刚拧在一起,周辞君的唇就稳稳的压了下来。 ? ! 苍璧回过神来时感觉自己的腰都快断了。 他单手为刀,狠狠地朝周辞君颈间劈去。 这不是最好的招式,但周辞君抱得太紧了,弄得他反而不好动作。 就知道这人绝不会乖乖的。 周辞君的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然后分神去抓他的手,成功之后,再次加深了这个吻。 去你大爷的。 饶是苍璧这么好的涵养,也不禁在心里咒骂出声。 所以…… “啪。” 唇分之后,周辞君的脸不出意料的又挨了一下子。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但以苍璧现在怒火难消,就他目前的身体状况而言,这是最省力的报复方式。 苍璧甩了甩自己的手腕,然后擦了擦唇,努力地平复自己的呼吸。 原来,他无意听到的私语,竟然都是真的!! 他站在那,一时间还消化不了这个现实。 “睡吧。”周辞君叹了一声:“别想太多。” 他走出苍璧的房间,顺手把门带上。 “!这算怎么回事!”苍璧在脑海中一字一句的发问,“出来,别装死!” 系统君默默不语。 良久之后,苍璧终于冷静下来:“出来吧,有正事问你。” “……” “尹嵩容怎么了?” “……” “说话!尹嵩容怎么了?” “他死了。” “再、再说一遍……” “他死了。” 苍璧霎时间如遭雷击,心脏一阵绞痛。 难怪周辞君不让他开电视和电脑,难怪…… “你干什么?!” 苍璧没有理会脑海中这个有些焦急的声音,飞快的跑下楼。 “砰砰砰” “冷静点儿!” “周辞君!周辞君!” “苍璧!你冷静点儿!” 苍璧拍门的手微微一顿。这是系统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苍璧,他是苍璧…… 不是尹佑安,也不是尹嵩容的儿子…… “尹佑安,尹佑安,你怎么了……” 苍璧抱着头,脑海和现实中的叫声混合在一起,搅得他头疼欲裂。 “疼……” “哪里疼?恩?说话啊,哪里疼?” 周辞君见他蜷成一团,竟然不敢下手碰他。 “叫医生!快!” 周辞君觉得光听声音,别人一定会觉得他疯了,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整个尹家随着这一声破了音的大吼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慌乱。 苍璧在周辞君的怀里清醒了一瞬,随即又陷入了昏昏沉沉的黑暗。 他清楚地知道,这一次是他自己出了问题,和尹佑安的身体没有半点儿关系…… 当他再次清醒的时候,天还是黑的。 苍璧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然后艰难地侧过头,发现了伏在他床上的周辞君。 那人的样子糟糕极了,下巴上还有一圈青色的胡茬,他从来都没有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样子。 苍璧缓了缓呼吸,视线顺着周辞君的侧脸看向了他的领口。 那里挂着一枚小小的石头。 拿到它! 苍璧吓了一跳,因为他知道这不是系统君的声音。 拿到它! 那个清冽的声音再次催促道。 苍璧的手指动了动,他发现自己对这个声音完全没有抵抗力。 近了,更近了。 苍璧的额头开始冒出细汗。 “你要什么?喝水吗?” 周辞君的声音蓦然响起,但是苍璧却没有理他,只是直直的盯着那块石头。 “要这个?” 周辞君见他不说话,只盯着自己的脖子,就把他的项链摘下来,放到苍璧手里。 拿到了! 苍璧蓦地松了一口气。 然后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块石头在他的手心,开始慢慢的发光,发烫。 这种感觉……很温暖…… 苍璧安心了合上了眼睛。 周辞君为他掖了掖被角,然后轻轻地伸出一根手指去探他的鼻息……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猛地松了一口气,坐在那里,呆呆的看着床上的这个人。 史密斯也说,他活不长了…… 苍璧完全清醒的时候只觉得神清气爽。 他慢慢张开自己的手,掌心里躺着的那块石头似乎已经变得黯淡无光,自己也没有了昨天一定要拿到它的那种强烈*,他又用指尖触了触,觉得曾经感受到的温暖,似乎只是自己病糊涂所产生的一种错觉。 “任务完成。” 苍璧狠狠一惊,还没来得及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周辞君就推门而入,手里还端着一碗粥。 “吃点东西吧。” “似乎总是给你送粥喝。”他坐在床边,将碗放在桌子上,眼睛只盯在上面,似乎对那普通的花纹产生了巨大的兴趣,“等你好一点儿……等你好一点儿,就能吃到想吃的了。” “你怎么了?”虽然有一堆的话要问,但苍璧还是惊异于他红了的眼眶。 周辞君一把搂住他,紧紧的,却又不至于抱疼了他。 你吓坏我了。 苍璧不自在的推了推他。 周辞君抱了一会儿,然后松开他,把碗端起来。 “喝点儿吧,你睡了两天了。” “父亲呢?” 周辞君的手一顿,然后面不改色的说道:“等你好点了,我带你去看他。” 说得像真的一样。 苍璧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你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周辞君舀了一勺,喂到他嘴边:“谁和你说什么了?不用信他,等你好了,就能见到他了。” 苍璧抿着唇,周辞君固执地举着勺子。 苍璧终于败下阵来:“他的葬礼什么时候举行?” 周辞君手一颤,最终还是说了实话:“后天。” “我……” “你不能去。” 苍璧撑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史密斯说你要静养,不能出门。” “周辞君!” 尹嵩容是这个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是一个不亚于诉觞的存在。如今自己就要走了,若是见不到他最后一面,只怕日后会抱憾终身。 “尹佑安!”周辞君把瓷碗一放,站起来,目光阴沉的看他:“这次我没和开玩笑,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苍璧眼见着周辞君甩门而去,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如今他在尹家也的确是翻不起什么风浪,所以也只能用最笨的法子。 他开始不吃东西,也拒绝喝水。 他赌的就是周辞君的不忍心。 果然,这样的生活还不满一天,对方就率先投降。 尹嵩容举行葬礼那天,还下着小雨。 他们即将驶往墓地,尹嵩容信奉基督教,所以葬礼由神父主持。 周辞君开着车,半句话也不和苍璧说。自从苍璧绝食成功之后,他们之间的对话少的可怜。 苍璧从车子上走下来,有人过来为他撑伞。苍璧拨开雨伞,示意那人下去。 周辞君默默地走到他身边,揽住他,把自己的雨伞分给他一半。 苍璧没有拒绝,或许潜意识里,他还是希望有人能帮他分担一点痛苦。 尹嵩容的葬礼人数不多,林家和苏家都没有人参加,记者更是一个都见不到,倒也多了几分清净。 苍璧看着冰冷的墓碑,尹嵩容的照片挂在上面,雨珠从上面滚落下来,一点一点的划过他勾起的唇。 他看起来还那么年轻。 苍璧弯下腰,希望能更接近他一点儿。 周辞君在他的指尖快要碰触到照片的时候,再次伸手揽过他。 苍璧这才发现人们已经开始祷告。 如果祷告有用的话,苍璧慢慢合上眼睛,他希望…… “危险!目标人物危险!” ! 苍璧从未听过系统发出如此急迫的声音,他猛地睁开眼睛,这才后知后觉的感到周辞君一直以一种保护性的姿势把自己圈在怀里。 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袭上了他的心头。 自己的任务好不容易完成了,难道要在今天功亏一篑吗? 苍璧下意识地用肩膀一撞,他的身体由于惯性微微一倾,然后还没等站稳,就觉得背部一阵剧痛,而且这种痛感瞬间席卷了他的整个神经。 他知道自己中了子弹。 疼死了,这种感觉多少年都不曾感受过了。 苍璧眼前一黑。还没等摔下去,就被周辞君狠狠地捞进怀里。 疼疼疼疼疼…… 他听到周辞君发了疯一样的大吼,可却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苍璧的眼前开始发黑…… 他似乎模糊的看到了周辞君成长的全过程。 曾经,是他,看着这人一步一步的由寄人篱下的孩子,成长为今天的商业帝王。如今,又是他,看着这人一点一点的退去身上所有的光环,跪在泥土上抱着自己失声痛哭。 他忽然想到,自己对他似乎从来都没什么好脸色。 “嘘……”苍璧费力的吐出一个字,然后感觉抱着自己的手臂瞬间紧了紧。 “你要……好好地……” 好好地活着,好好地俯视你的山河。 这并不是为了任务,只是因为……你是周辞君。 苍璧觉得自己很累,他的手无力的垂了下去。 他知道,这次陷入黑暗,他不会再醒过来…… 第17章 番外一 当那个女人故作温柔,摸着我的头问我在学校受了什么委屈时,我没有说话。 我觉得她扑进别的男人怀里时脸上的表情真是恶心透了。 我偷偷打量了一下那个男人,他铁青的脸色似乎预示着他出了门就会提出分手这件事情的发生。 一切都在我的意料之中,毕竟没有哪个男人愿意接受一个我这么大的拖油瓶。 他们在门外呆了好久,我几次听见了他们激烈的争执…… 在一切声音平息之后,我不出意料的又狠狠地挨了一巴掌。 打我的这个人,是我的母亲。 她出身微寒,却总是希望能凭借自己的美貌一跃飞上枝头。 年轻的时候,她喜欢围在富家子弟身边,享受众人争相追逐的快感与虚荣。 现在,她励志找个潜力股把自己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看着她打完我之后脸上悔恨的表情,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我知道她不是心疼我,只是害怕我们之间的关系越发不可调和。 因为她现在嫁不出去,所以就越发指望着我那从未见过面的便宜父亲,会因为我,来接她去过豪门太太的生活。 真蠢。 我不再看她,径直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不是她。 这场她已经做了将近十年的美梦,在我的眼里,从来都不可能实现。 十二岁那年,这个女人梦寐以求的情景如同神迹一般降临在我们狭小的房子,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看走了眼。 但老管家恭恭敬敬地把我请上车,却连眼神都不曾往她身上瞟一瞟。 我听着车窗外女人歇斯底里的叫喊,没有一丝动容。 她终于不用在父亲和结婚之间徘徊,我想我应该替她高兴。 况且,尹家这种地方未必适合她这种女人生存…… 我进了尹家并没有改变名字,仍跟着那个女人姓周。 林允生和苏晟不允许我叫他们哥哥,我知道他们背地里骂我是个野种,实际上他们一个姓林,一个姓苏,也没比我高贵多少。 这个家里真正姓尹的只有两个人。讽刺的是,他们我还都不曾见过。 老管家把我安排在一楼的房间,并且嘱咐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绝对不要到二楼去。 那时的我站在一楼的角落,望着医生提着药箱来来回回的往返,心中生出了无限的好奇。 可还没等我将自己想上去看看的*付诸于实践,新的麻烦就又找上门来。 林允生大了我六岁,真真是白活了这几年,想出来的方法竟是如此的粗劣。 我抱着头,装出一副无力反抗的样子,实际打心底里看不起他。 如果我是他,绝不会让自己再有什么弟弟。他以为自己足够聪明,殊不知时至今日,亡羊补牢已经为时过晚。 身上的力道在逐渐减小,我知道这场单方面的殴打即将宣告结束。 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五分钟之后,林允生果然只骂了两句就转身离开。 我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在心里又狠狠的记下一笔。 现在的我的确是无力反抗,但是今日之仇来日必定百倍相报! 回到客厅的时候,整个屋子里面都是静悄悄的。 我以为今天不会有什么不同。 但是我错了。 这一天特殊到让我同时见到了两个尹家人。 当看到老管家身边那个脸色苍白的少年时,我就像是突然被人施法定在了那里,整个身体僵硬的连动都不能动。 苍白的皮肤,精致的眉眼,这个男孩儿干净的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小王子。 我想我一定在哪里见过他! 我的心脏跳得飞快,旁人或许很难理解我这一刻的感受。 我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开始猛烈地冲击着大脑,就连胸前那块奇怪的石头似乎也感应到了我激动的情绪,开始微微发热。 我听到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在大声的呼唤:“看我!看着我!” 我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在我生命里,还从来没有过如此奔涌而炽热的情感。我慌乱的低下头,但抽疼的嘴角让我想到了自己脏兮兮的衣服和此时绝对称不上好的形象。 我突然不想他看到我,至少,不要看到此时的我。 或许是我的祈祷应验了,他站在楼上静静地打量了我一会儿,然后一言不发的与我擦肩而过。 我闻着他身上的药香,安慰自己说,这应该是件好事。 但人心是不会说谎的,我全部的热情,就像是被一盆冰水狠狠地浇熄。 他看不起我。 我从来没有那么渴望过一个人的关注和信任。 但他却看不起我。 我突然觉得那个人势利的和林允生他们没什么差别,甚至还远远要比旁人来的可恶。 而这种讨厌,在几天之后直接达到了一个巅峰。 尹佑安身体不好,或者说是极差也不为过。 他每一餐的食量极小,偏偏尹嵩容也纵着他,不肯让他多吃,每每在他停筷之后,就会吩咐佣人就会立即撤桌,待我们形同虚设。 林允生和苏晟的母亲自然不会让自己的孩子饿到,所以也就只有我一个人过着这种难以温饱的日子。 真应该让那个女人过来看一看,这就是她想过的生活。 我蹑手蹑脚的溜进厨房,抓起一个馒头,飞快的朝自己的房间奔去。 然后……果然在回去的路上碰到了林允生和苏晟。 之后的一切,都是千篇一律。他们把馒头踩烂,极尽可能的羞辱我,但我却听得腻歪。 恕我末流出身,实在不理解这中连骂人都不能扯几句新鲜词语的贵族精神。 我在心里祈祷他们的动作能够再快一点儿,一转头却看到了黑暗中一双明亮的眼睛。 那个见我注意到他,一缩脖子,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我见过几次,偏偏每次都这一个反应。 真是个胆小鬼。 我心里冷冷的笑了笑,然后在林允生和苏晟骂完离开之后再次摸进厨房。 当我蹲在角落啃着冷硬馒头的时候,心里想的却是尹佑安冷冷的眼神。 那种带着新奇的打量,看的就好像是一个死物,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也许,他这种大少爷,从未见过我这样的贫民。 肩膀上被人轻轻拍了两下。 我悚然一惊,回过头才发现是前几次的偷窥者。 那人局促的指了指我手中的馒头,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将它捏变了形…… 我就这样和小李熟悉了起来。 那时候我长得快也饿得快,但无论多晚,小李那里都会变出热腾腾的美味。 他是个有心人,几次之后,我再也没在夜宵中看到我讨厌的食物。 我几次想从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逃出去,但就是这一点温暖,居然也支撑着我在这所冷冰冰的房子里熬过了我从孩子过渡到少年的四年。 这四年,我时常能梦到尹佑安当时的眼神和他之后对我种种的视而不见。 这就像是扎在我心里的一根刺。 我每疼上一分,就多记恨他一点。 我十六岁那年,尹嵩容出了车祸。 尹佑安在医院一度昏厥。 林家与苏家暗地里蠢蠢欲动。 还不夸张地说,那段时间,我过得心惊胆战。 但我韬光养晦的计划似乎真的是成功了,至少林苏两家还没想起要整治我这个被人忽视的庶子。 真蠢。 在继承权的问题上,我们三个人都面临着同样尴尬的情况,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就晚了。 我去机场登机,临走的时候,还恍惚看见那两个女人悔恨的眼神。 这些人已经被尹嵩容豢养的温驯,现在他们不敢,也没有时间追杀我。 我知道尹家现在之所以还能风平浪静,都是尹佑安的功劳。 我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早熟,但和他比起来,果然还差得很远。 他的天分,我远远不及,只可惜,他没有一个能与他智慧匹敌的身体。 我最后回首望了望,人海茫茫,他果然没有出现。 小李疑惑的看着我,我在他讶异的目光中微微一笑,自此别去,便是海空天空。 只希望我回来的时候,尹佑安执掌下的尹家,千万不要那么不堪一击。 第18章 番外二 我猛地睁开双眼,惊得大汗淋漓。 梦里的那双眼冷的让人心悸,它盯着你,就如同一把利刃直直的□□你的心。 这个梦我好些年不曾做过了,甚至有些不能确定这双眼睛的主人。 因为记忆中的那个人,从不曾用如此专注的眼神看过我…… “咚咚咚” “请进。” 我按了按眉心,将目光移向秘书抱进来的文件上,然后皱了皱眉。 “今天的……没有吗?” 我猜自己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因为对方在瞄了我一眼之后就迅速低下头,而我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 “今天的……您上午不是已经看过了吗?” 已经看过了吗? 我怔了怔,然后拉开左手边的抽屉,最上面那份绿色的文件夹上标注的果然是今天的日期。 这不可能……我翻开这份资料,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您看……” 我猛地抬头向声源处看过去。 秘书似是被吓了一跳,竟然踉跄的退后一步。 我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了,都怪刚刚那个噩梦搞得我心神不宁…… “以后,这份东西,叫他们三天就送过来一份。” 我那秘书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战战兢兢的点点头。 我知道他怕我。 不只是他,似乎所有的人都在怕我。 我不知道原因,当然,我也不想知道。 我重新翻开这份文件,手指无意识的在上面乱画。 这内容明明都快要背下来了,怎么可能是今天的呢。 我在心里嗤笑一声,然后又往后翻了一页。 一张照片赫然摆在眼前。 这下我真的分辨不清自己心里涌现的到底是个什么感情了。 这六年,每当早上醒来站在镜前审视自己时,我都会生出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我变了。 这些年的光阴让我脱胎换骨。 但是这个人…… 我用手细细划过他的轮廓…… 依旧是眉目如画,宛若少年。 尹佑安。 尹佑安。 尹佑安。 …… 人真的是世界上最复杂的生物。 我翻动着手边的抽屉,看着上面贴着的一排相同的标签,然后开始愣神。 三年前,我开始收集尹家的资料,那时候我对自己说,我这么做的原因是想要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但我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满足于他们的调查频率。 于是这批文件由一月送来一次,改为半月一次。 我在尹家庞杂的事务里,寻找着关于那人的只字片语,然后毫不意外的发现他更加出色的能力。 这怎么能行? 让他这样成长下去,我的威胁岂不是越来越大? 于是,我开始要求他们为我密切监视那个人的一举一动,并且附上他与旁人会面时的照片…… 我就这样一次一次的变本加厉。 直到我吃惊的发现,近一年的跟踪报告里,只有尹佑安一个人的身影…… 我安慰自己说,这不是在做无用功。 果然,如此密切的观察,很快为我赢得了回报。 他不是尹嵩容的儿子。 得知这条消息的时候,我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兴奋。 那时候,我看到他苍白的脸庞,第一反应竟然是他又瘦了。 我知道他的身体不好,很不好。 他很少下楼,也从不向其他孩子一样奔跑玩耍,我几次看到他倚在长廊的阳台处看书,初夏时节,披了一件外套,却仍要被老管家教训。他甚至不去上学,只请了家庭教师为他授课。 我在尹家时,便看到私人医生出入他的房间犹如家常便饭。 如今,怕是更糟…… 我的手在他“数度昏厥”的字样上划过,心里忽然升起了一丝想要回去的念头。 这个想法在我的脑海中生根,疯长,害得我几天静不下心来工作。 然后我终于被它蛊惑,派小李出去试一试他的口风。 小李是他的人,这我当然知道。 只是不知道他做的一切,有几分是那个人的吩咐。 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有些挫败。 这些年在商场上,我遇到了那么多行行□□的对手,从未碰上一个能让我如此头疼的人。 我看不透他。 虽然密切观察了他这么久,但关于他的一切,我仍只能是猜。 几年之前,我试着让小李透露一些“机密”给他,不想却意外地收到了一大笔合作资金。 他做的真隐蔽,连我都费了好一番功夫。 我猜他一定不知道,自己隐藏的公司已经通过这次事件,完全的暴露在了我眼前。 我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到尹家。 我想看看林允生见到我时的表情,也想看看苏晟捶胸顿足的懊悔,当然,我更想看看……尹佑安…… 我带着小李回国那天,没有看到尹佑安的身影。 为了躲避媒体,我并没有披露自己的行踪。 但我知道,哪怕我准确的告诉他我今天回来,他也不会有一丝动容。 他总是这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从不在意旁人的一切。 而我最恨的,恰恰就是他这一点。 我让小李把我的行李带回酒店,然后独自一人来到了尹家大宅。 如我所料,最近,他果然忙到不能按时回家。 老管家接待了我,我瞧他面色不愉,神色警惕,看我的眼神就好像,我是来锁他家少爷的命一样,不由得顿觉好笑。 尹家,怕也只有他,才最是忠心。 可惜……就是这种人,我才不能留。 熄火的声音…… 我皱皱眉,然后看到老管家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下意识地理了理自己的衣服。 我知道他就要回来了。 我的双手攒在一起,竟然感到了些许的紧张,多少年了,这种情绪有多少年没在我的心里出现了。 尹佑安进门的时候,微低着头。 乌黑的发有几分凌乱的散在颈间,黑白对比,竟觉触目惊心。 他长得越发俊美…… 这张脸即使看了无数次,我仍顿觉心中一悸。 他站在门口,看了我一会儿,神色有些惊讶,又有些迷茫。 他从未如此看过我,所以这段时间竟让我觉得格外漫长。 “你回来了。”我忽然清醒过来,深觉自己的状态不大正常,于是赶紧起身补救。 喧宾夺主。 我是故意的。 老管家果然颇有敌意瞪了我一眼。 但他的眼神只是再次恢复了平静,然后似乎一点也不感到惊讶一般,淡淡的应了一句。 这个样子,真是讨厌! 他这种态度,让我觉得自己还是那个寄人篱下,生死由人的孩子,他这种态度,让我觉得自己为今天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一个笑话,他这种态度,让我觉得他根本不在乎尹家,也不在乎……我这个人。 敲响的钟声打破了我们之间微妙的僵持。 我听到他说,在家里吃饭吧。 家…… 他用了“家”这个词…… 这所冷冰冰的房子,在他看来竟然是家吗? 甚至连我,也算是他的家人? 我一时之间出不出话来。 也许是我沉默的时间太久了,他向我看了过来。 不知怎的,对着他的眼睛,我似乎只能说好。 然后他说他让人打扫。 我知道他的意思。 可我希望,当我住进尹家的时候,我会是这里堂堂正正的主人,于是我打断了他的提议。 尹家的规矩大,连林珑和苏苑见了尹嵩容都不能直呼名讳,要喊一声老爷,弄得尹家活像是封建老贵族。 我特意挑在尹佑安对面坐下。 老管家的眼神几乎要生吃了我,但他却还是没有什么表示。 尹佑安仍是吃的极少,不到20分钟,我们的用餐就已经结束。 当他放下筷子的那一刻,我也习惯性地停住,擦了擦嘴。 他说他还要去医院…… 难怪这次见他又觉消瘦不少。 “你累吗?” 我似乎脑子一热,这句话就脱口而出。 说完之后,我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的懊悔。 他没有说话。 说是或不是都好,只要你说,我就…… “尹家这个样子,你累吗?” 我心有不甘的追问了一句。 那人却只是略有诧异的看了看我,似乎觉得我的问题不值一提。 我的心,一下就凉了下来。 他比我想象的还要强大,也比我想象的还要薄情。 既然如此,那我又何苦…… 我讽刺的笑笑,尹佑安,日后的结局都是你自找的,可别说我没有给过你机会。 我打开车门,坐进去。 驾驶座上的友人调笑道:“这就是你哥哥?他看起来比报道的还要小。” 我很不喜欢他说话的语气,和他粘着尹佑安的眼神。 但刚才的不愉快,让我不想提起那个人的名字。 于是我只回了他一句“他不是我哥哥”。 我本以为他能安安静静的闭嘴,却没想到他直接将话题转移到了王老板身上。 我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个色眯眯的胖老头的形象。 他算个什么东西,竟然也敢! 我笑笑,有些人,不整治整治,这一辈子都不会长记性。 我觉得自己的郁气似乎一下子找到了突破口,刚刚舒了一口气,那小子就不知死活的再次凑到我跟前。 听到他说那两个字时,我的血液瞬间涌上了大脑。 我从没想过有人会用这样的词汇来形容他。 我觉得自己当时的表情一定十分狰狞,因为那个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傻小子,也在我面前吞了吞口水。 我一字一句的告诉他:“他,不是野种。” 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 我让我自己感到陌生。 但那时候,我的心里的确只有一个念头。 是的,他不是,我绝不许,旁人如此说他。 第19章 番外三完结 我微笑着送走了一位又一位的理事,然后回身把门带好。 蛀虫是早晚都要清理的,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坐着椅子转了一周,然后才觉得这个举动完全不符合我的形象。 可能……是太兴奋了? 想到刚刚接到的电话,我就有些莫名的难以自抑。 尹家的老管家已经开始着手调查我的产业,不知道这会不会是那个人的授意。 我静下心来,理了理脑海的思绪,发现自己实在想不出他焦急的样子。 没关系,这样才能好好欣赏啊…… 我微微的笑了笑,忽略了心里隐隐的不安。 在那次例行的股东会上,我出示了两份文件。 第一份资料念出来之后,我看到他垂着眼睛,慢慢的吐了一口气,然后瞬间换上一副惊慌的表情。 我观察了他将近四年,知道刚刚是他完全放松时的状态。 为什么? 难道,他是故意的吗? 故意把尹氏让给我? 他觉得我真的那么不堪一击? 我眯起眼睛,紧紧的盯着他,不出意料的发现他居然正在走神! 久违的怒火几乎是瞬间涌上心头……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人正震惊的看向这边,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我从没看到过他这个样子,也从没想过让他露出这种表情。 我的手紧紧地攥在一起,分不清自己是因为过于愤怒,还是在努力克制住想去扶住他的*。 接下来的事情,和我料想中的一模一样。 尹氏的人容不下他,他只能依附于我,但他不知道,我是如此的讨厌他。 我曾经发誓要让他将我在尹家所受的屈辱一一尝尽。 如今我的机会来了。 我故意冷落了他几天,但这人的生活似乎是完全没有变化,丝毫没有那种寄人篱下的觉悟。 他仍然是深居简出,但我却知道他总是倚在阳台上,静静地望着窗外发呆,有时候觉得累了,就靠在那里睡上一会儿。 他不开口说话,也不怎么吃东西。 他就那么坐在那,好像一阵风都能把他带走。 我不知道那种强烈的不安到底被称之为什么,总之,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向他妥协了。 那一阵我们的关系很好。 我发现他只是不大习惯与人亲近,但如果你强势的挤进他的生活,你就会发现很多别人想看也看不到的风景。 他不满的时候,不会和你争吵,只会绷紧了唇,看着你一言不发,他笑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唇边会露出一个小小的酒窝…… 我越来越痴迷于寻找那个掩藏在面具下的真实的他。 我知道自己有某些东西正在慢慢的被改变。 这种变化让我深感惶恐,却又无力抗拒。 人到底还是有感情的。 跟他相处的时间越长,我就越是矛盾。 对他好原本就是有目的地的,可当目标马上就要达成的时候,我却每天都要数百次的问我自己,这个计划究竟还要不要施行。 事到如今,教我轻易放弃我自然是不甘心,可是……那人的身体,真的经得起这么折腾吗? 烦躁几乎让我窒息,于是我开始很少回去。 不仅为了躲开他,更是为了逃避我心中那份如影随形的不安。 我以为我讨厌他,恨他刚刚在上,目无下尘,我以为我费尽心机得到尹家,只是为了复仇,为了尹氏的资金,我以为…… 那把刀扎下来,不仅直接劈碎了所有的“我以为”,更狠狠地戳进了我的思维,让我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我没想到林允生的身上竟然还会有刀!也不敢想象如果尹佑安完全没有自保能力,那将会是一个什么结果…… 我惊魂未定的看着他从我身边走过。 看也不看我…… 我忽然涌现出一种难言的惶恐。 我想我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可我不知道这一切还来不来得及挽回。 我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腕。 他回过头…… 像梦里一样,冷冷的盯着我…… 之后的一切令我挫败。 好的时候,他看我就像是一个陌生人,不好的时候,他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不耐。 他不接受我的任何好意,善于用最大的恶意揣度我的用心。 在此之前,我从不知道想要见到一个人的笑容,居然会是那么难的一件事。 我开始变得胆小,我回来之后总是一动不动的站在他的门前,我想见见他,但我害怕他看我的眼神。 我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他甩我巴掌的时候,我竟然希望他能多打我几下。我幻想着,也许打完了,出气了,他就会像以前一样。 但我期盼的的这些始终不曾发生,我们的关系和他的身体,一同不可挽回的恶劣下去。 他的胃口越来越小,每天几乎只能吃进流食,我急得焦头烂额,却又不敢劝他。 我和史密斯交流过,犹记得他当时诧异的眼神和惊讶的语气。 如果他活到今天算是一个奇迹的话,那我将会不惜一切代价让这个奇迹继续延续下去。 于是,我向他隐瞒了尹嵩容的死讯。 我不知道他知道消息之后会不会恨我,我只知道史密斯说过,他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 我通过佣人的口告诉他我喜欢他,我把自己的护身符交到他手里,我想尽一切办法让他开心。 我做了那么多,如此努力地希望他活着。 为什么那么残忍的让我眼睁睁的看着他倒下去! “尹佑安?”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栽到我怀里。 “尹佑安……” “尹佑安!” 周围有人迅速的清理了现场。 我不理会其他人的慌乱,大声叫着他的名字,但他却只是皱着眉,疼苦而艰难的喘息。 我不能慌,我稳住自己不断颤动的手,告诉自己我不能慌。 他只是普通的晕倒,他会好的,就像上次一样,他会好的…… “嘘……” 他的声音弱的几乎听不清。 我抱着他,感觉他纤瘦的身体在不断的发抖。 我的手上一片黏腻,我却不敢去看那种液体的颜色。 他睁开眼睛看着我,这次,他的眼睛里没有冷漠和戒备,同样也没有焦距,他断断续续的对我说:“你要……好好地……” 我好!我好有什么用!我要你好好地! 我几乎就要嘶吼出声,但他的手却无力的垂了下去。 我摸了摸挡住我视线的碍事的液体,轻轻地摇了摇他的肩:“起来。” 我拖着他的身体。 “你站起来!” 他安静的躺在那,躺在我怀里。 我猜他一定是生我的气了,也对,我不应该这么吼他。 “好,好,我们不起来,不起来,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吗?” “你再看看我。” “哥……” 我叫了他一声,希望他能像上次一样再给我一拳。 但他却再也没有醒过来。 我没有为他举办葬礼,我知道外人是怎么议论我的,可我一点儿也不在乎。 我把自己关在他的房间里,待了整整两周。 我期待自己张开眼睛就能看到他,哪怕他还是对我那么冷淡。 我几乎喝光了尹家珍藏的所有名酒,但他却一次也不曾入过我的梦。 我浑浑噩噩的多了一段日子,脑子里突然清明起来。 我保留他的房间,要求厨师做双份的饭菜,每天按时回家,然后在对面摆上一副碗筷。 尹家的人都在偷偷地议论,说我是不是疯了。 但我知道我没有疯。 正如……我知道他没有死。 他没有死。 因为他不是尹佑安。 真正的尹佑安,身体极差,不会有那么利落的身手。 一个足不出户的普通人,不会面不改色把刀子□□一个女孩的手里。 我曾一度怀疑他有某种未卜先知的能力。 更何况我曾看到我那颗奇怪的石头,在他手里闪闪发光。 我冷冷的够了勾嘴角,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清理好这里的一切。 伤害他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我发誓,他回来的时候,我一定还给他一个干干净净的尹家。 第20章 渣攻来了 这样的青山绿水,他有多久不曾见过了。 苍璧听着潺潺的流水声,在心里暗自感慨,却并没有放松戒备。 “系统君,你还在吗?” 脑海中果然没有回答。 “有人吗?”苍璧侧耳听了半晌,高声喊道。 他的声音旧旧的回荡在原野上,如此广袤的天地,竟然连鸟叫声都没有,仿佛四野空空,只有他一个活物…… 苍璧皱了皱眉,觉得这里处处透着蹊跷。他原本因为替周辞君当了一颗子弹而晕了过去,不曾想,一睁开眼睛,就到了这个地方。 这究竟是哪里? 苍璧漫步目的前行,越走就觉得周围的景物熟悉。 他确定自己没有来过这里,但是为什么…… 前方雾气渐浓,苍璧挥了挥手,掩住口鼻,走进这片茫茫的白色之中。 “任务完成,我可以帮你达成一个愿望。” 清冽的声音忽然从前方传来,苍璧猛地抬头,就看见小径尽头有个人背对着他,盘坐在冰床上,那人长发垂地,冰床上散发的寒意,几乎要冻结到他的发梢。 姿容优雅,仙气凛然。 这是系统君?苍璧极尽目力,却只能隐约看见他清瘦的背影。 一直以为系统君是个智脑之类的,没想到居然是个活生生的人,苍璧心里瞬间涌上一股尴尬,他试探性的问道:“我……能见见诉觞吗?” “能力不足。”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苍璧还是顿感失望。 “那我能知道任务完成的标准吗?” 系统君沉默了一会儿,才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无可奉告。” “……” “没有别的愿望了吗?”系统君平淡的声音就像是在完成例行问话。 “……” 金钱?豪宅?美女?这些要来又有什么用呢。 “我需要下一个世界中原身的记忆。”苍璧叹了一口气,还是选择了一个比较保守的奖励,“我希望原身的记忆能以书本的形式写出来。” “知道了,回去吧。” 回去?可是…… 苍璧还没来得及疑惑,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他的心脏先是一顿,接着又猛地跳动了几下,然后才渐渐归于正常。 这又是哪里? 苍璧按住了自己的胸口,这才发现,周遭的景物已是完全不同。 这是一幢充满了现代化气息的公寓,而他此时正坐在客厅布艺的沙发上。 杯子,两只,情侣款,苍璧摊开手,盯着自己无名指上明晃晃的戒指,难道原身还有一个女朋友?这可真是……麻烦! 他皱皱眉,刚刚起身,就听到了隔壁房间传来的细微的喘息声。 第一天而已,就撞上这样的事情真的没问题吗……苍璧无语的扯了扯嘴角,顺着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 这种声音代表什么他当然知道,可现实和他预料的还有有所误差。 房间的门没关,里面的战况一览无余,苍璧倚在门上看了好一会儿,心情才稍微平静了一点儿。 大致上没有错,但实际上,这具身体的主人,之前曾有一位……男朋友?苍璧无奈的举起了手。 咚咚咚。 下面的人低低的惊叫了一声,有些慌张的朝这个方向看了一眼,苍璧这才看清了那个男孩儿的全貌。 很漂亮,可是这孩子他真的成年了吗? 他习惯性的去按自己的眉心,但冰凉的框架阻碍了他的行动。 苍璧愣了愣,这才发现自己不舒服的原因,他摘下眼镜,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这才惊异的发现……这具身体,他好像并不近视。 “滚出去。” 说话这人从他敲门开始,就一直无动于衷的专注着自己的“运动”。他身材颀长,线条流畅,伏在上方,就像是一直正在捕食的豹子,优雅而危险。 见苍璧迟迟不动,那位终于将头侧过一个微小的弧度,冷冷的乜了苍璧一眼,似乎连看都懒得看他。 这颜值……苍璧都要在心里默默为他点赞了。 就外表而言,诉觞太过高贵冷清,只可远观,烛衾太过华美艳丽,近之灼人,周辞君太过阴郁冷峻,难以接近,反而是眼前这个人,虽然声势夺人,却是将“俊美”二字诠释的恰到好处。 如果原身的男朋友是这个人的话,那他的品味还不算太差。 沈崤用余光瞟了一眼杵在门边看着他不动的男人,心里蓦地就涌出一股烦躁,他狠狠地皱了皱眉,然后扯过薄毯,不理会身下那个男孩儿的惊呼,直接从床上一步跨了下来。 苍璧就他来者不善,便率先开口道:“这是谁家?” 沈崤一愣,有些惊异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又在出什么幺蛾子。 “这是谁的房子?”苍璧见他愣神,就又问了一遍。 “我的……” “很好。”苍璧打断他,“你们继续吧。” 沈崤又是一愣,他觉得今天的齐楚很不一样,但长年的习惯让他没有耐心为眼前这个人思考更多。 估计又是离家出走的老戏码吧,估计以他那种愚笨的脑子也想不出什么新办法,用过这么多次就没发现,无论走出去多远,最后不都乖乖回来了吗? 沈崤不屑的挑挑眉,然后当着苍璧的面砰地一声把门关上。 苍璧摸了摸口袋,拿着手里仅有的几张现金,走出了“家”门。这些钱出去呆一晚自然是不够的。他看了看不远处的网吧,无奈的掏出了手机。 原身的电话本里只存了两个人的名字,苍璧盯着正前方巨大的广告牌好久,终于辨认出那上面龙飞凤舞的两个字是“沈崤”,于是他果断的拨打了另一个号码。 “……” 对方接起电话之后并没有出声,苍璧看了看手机里的存的名字,实在不知道他叫什么,于是也保守的不说话。 “怎么……又被他赶出来了?”对方的声音很磁性,说出来的话却不那么友好。 “……” 这人做的得是有多失败,手机里一共俩人,却似乎都不是朋友。 苍璧缓了口气,慢慢道:“能帮忙找个房子么?我要搬家。” 对方良久没有说话,那边的声音很嘈杂。 “哦。” 苍璧等了半天,不耐烦的时候,对方才不紧不慢的来了一句,“我凭什么帮你?” 很好。 苍璧啪的关掉手机,找一家24小时营业的餐厅,走了进去。 他在刚在椅子上坐好,就听见脑海里系统君不冷不热的声音:“你要的已经准备好了。” “现在给我吧。”他真是过够了这种日子,“这次的目标人物是沈崤?那任务是什么?” “帮助目标人物成为影帝,得到他的护身符。” “其实……后半部分才是重点吧。”苍璧敏锐的眯了眯眼睛,“周辞君的那块石头还有这次任务的护身符,究竟是什么东西?” “做好你该做的事,其他不是你能过问的。” 这是系统第一次出了任务以外对他说这么长的话。 苍璧无所谓的低下头,研究自己新到手的奖励。 他不急,总有一天,他会将这所有的一切都弄明白。 四周渐渐地安静下来。 苍璧垂着头,花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看完了原身“一生”的经历。合上书之后,他长出了一口气。 饶是自己这种脾气,也觉得憋屈。这人活成这样,倒真是不容易。难怪沈崤变本加厉,明目张胆的就往家里带人。 一句话,都是齐楚给惯的。 苍璧往椅子上一靠,刚扭了扭脖子,就转头看见一个男人风风火火的推门而入。 大晚上的,带着墨镜不是更可疑吗? 苍璧看到有一些店员正指指点点,神色兴奋,他刚想转过身,就看到男人走向的竟是自己的方向。 这里就只有他一个人而已。苍璧忽然有些不大好的预感,果然片刻之后,那男人拉起他手腕就把他往外拽。 “干什么?!”苍璧低声喝道。 “你确定要我在这里说?”那人单手退下墨镜,露出一双眼睛。 苍璧顿感无语。这就是没有直接记忆的坏处。别说你只露双眼睛,就是你露什么,我都不认识你啊。 苍璧心里哀叹,手上却是放弃了挣扎,乖乖的跟着男人上了车。 “挂我电话?”那男人上了车,就一把扔掉墨镜,紧紧地盯着苍璧,“你活得不耐烦了?” 苍璧看了他半晌,忽然就不可自抑的笑了出来。 原来……这就是铁柱? 对号入座之后,他不得不对原主奇葩的脑回路再次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会因为一个沈崤,你就傻了吧。” 卫霖峰抓着他的下巴,神色肃然。 苍璧一把打掉他的手,“你就当我今晚没有找过你,先回去了。” 苍璧侧身开门,手腕却一把被人擒住。 卫霖峰看着他,神色充满了怀疑,他突然问道:“你不是齐楚,你究竟是谁?” 第21章 要当影帝有困难 “你不是齐楚,你究竟是谁?” 卫霖峰盯着苍璧的眼睛,语气却远远没有眼神来的坚定。 “我不是齐楚,我还能是谁?” 苍璧索性往后一靠,微笑的反问他,“或许我被外星人侵占了大脑,身负毁灭地球的重任?” 卫霖峰的嘴角抽了抽,感觉有一瞬间的尴尬,齐楚从前不会说这样的话,而且今晚的他看起来……很不一样,以至于刚刚那句话没有经过大脑就直接脱口而出。 他擦掉自己脑海中乱七八糟又匪夷所思的想法。 是啊,他不是齐楚还能是谁,自己可能是玄幻小说看得太多…… 卫霖峰虽然如此安慰自己,但到底还是微皱着眉,不自觉的上下打量着苍璧,眉宇间俱是重重的疑虑。 “你不会以为……”苍璧原本笑着任他打量,但眼神却一寸一寸的冷了下来,“你不会以为,我现在叫做齐楚,就真的是姓齐了吧。” 卫霖峰悚然一惊,身体不自觉的就往后缩了缩。 “好了。”苍璧看着这个傲慢男人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恐,就知道自己真的有些玩了过头,可在这个正常的世界,又有一副健康的身体,他真的不想再那么压抑自己的本性了。 “回去吧,别忘了我托你的事。” “等等!”卫霖峰强压下自己心头的惊疑,低声喝道,“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苍璧半开着车门,想了想,认真道:“找个地方呆一晚,明天还要跟着沈崤跑行程呢。” 死性不改! 卫霖峰瞬间觉得自己像吞了一只苍蝇那么恶心,而他也明明白白的将这种不屑表现在了脸上。 刚刚怎么就会觉得他不一样了呢,分明还是那么…… 卫霖峰用眼角狠狠地斜了一眼苍璧,也不理会对方跟他的道别,一脚油门踩出去,喷了苍璧一身汽车尾气。 苍璧也不生气,只是推了推眼镜,转身消失在夜幕里。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子洒向室内,男人乌黑的发就像是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他披着被单,坐在凌乱的大床上,紧绷着下颌,冷着脸,就像一尊最完美的石膏像。 叮铃铃。 沈崤盯着手机看了好久,直到它第三次响起的时候,才按下接听键。他根本没有去听对方说些什么,只是冷冷道:“不管是谁,让他等着!” 说完之后,他熟练地打开后盖,卸下电池,把手机狠狠地砸了出去。 竟然夜不归宿!都这个时间了,居然还不回来!不知道因为他,耽误了自己多少事情吗? 沈崤看着地上被摔得七零八落的手机,冷冷的笑了笑,然后一把掀开被单,走下了床。 时间早就来不及了,沈崤看了看挂钟,还是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前去洗漱。可他的牙刚刚刷到一半,就听到了钥匙转动开锁的声音。 那人的脚步声明显就是冲着这个方向来的,沈崤漱了漱口,再抬头的时候,果然就在镜子中看到了那个自己并不想见到的人。 “今天穿的衣服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剧组也替你道过歉了。司机正在楼下,早餐是你最爱吃的麟记,没时间,就边走边吃吧,快一点。”苍璧皱了皱眉,“离约定的时间只剩下不到半个小时了。” 这人什么时候如此利落了? 沈崤被他说得先是一愣,随后一股无名火蹭的就烧到了心里,他刚想开口,苍璧就蓦地打断他。 “你没有时间了,有什么事情等你回来再说。”苍璧看着对方阴鸷的眼神,轻轻敲了敲自己腕上的手表:“或许,你想丢了这份工作?就因为我?” 沈崤闻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神色似乎在说,等我回来再收拾你。 苍璧无所谓的笑了笑。 当他们赶到剧组的时候,导演眼中的不满几乎要凝结成利刃,大有一刀一刀的割进他们肉里的架势。 沈崤冷哼了一声,戴上墨镜,与对方擦肩而过。 那个秃了顶的老头几乎要把鼻子气歪了。 苍璧微微一叹,立刻上去帮忙收拾烂摊子,可无奈好说歹说,对方还是怒气未消。 沈崤跟在化妆师身后,回头看了看不远处那个点头弯腰的人,心里仅存的一点儿疑虑也烟消云散。 明明还是那么不中用,刚刚果然是自己的错觉。 他略感乏味的转了个头,不想再看那人畏畏缩缩的面孔。 得罪了导演,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接下来的拍摄果然很是不顺利,苍璧看着沈崤越来越不耐烦的眼神,知道也不全是导演的刻意刁难。 “卡!”王导气急败坏的指着沈崤,“我和你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是不是,恩?这个人物你究竟有没有好好揣摩?!再来一遍,要还是不行,不管你是谁,都TM给我滚蛋!” 在边上候场的女演员吓得一缩,沈崤却只是无所谓的瞟了他一眼。和沈崤对戏的男演员是个老戏骨了,他宽和的笑笑,喝水润了润喉,就又迅速的进入了状态。 “队长牺牲的时候,只有你一个人在场!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你说人不是你杀的,谁能证明?谁能保证你不是叛变了?!恩?你说话啊!” 沈崤一把扯开攥住自己衣襟的手,定定的盯着对方的眼睛,低声吼道:“说了不是我!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完了。 苍璧在心里哀叹一声。 沈崤靠偶像剧起家,这是他接拍的第一部需要高超演技的影视作品,果然还是太勉强了吗? 苍璧看着对方漫不经心的态度,深深为自己的任务担忧。 这是一部时下流行的警匪片,沈崤在剧中扮演一位由警方精心培养,秘密潜入敌营的卧底,有一个最后与反派同归于尽的结局。 他看过剧本,觉得这故事虽然老套,但角色讨喜,演好了极赚眼泪。 这极有可能是沈崤成功转型的重要一步,但如今看来,这人的演技实在是不敢恭维…… 这倒也不是说沈崤的演技不好,而是他磨不灭自己骨子里的傲慢。 就拿这场戏来说,苍璧翻了翻剧本,“队长”是全局一个十分重要的人物,虽然出场的次数不多,但这人主角直系上司加良师益友,与主角的感情很深。他的遇害不仅给主角造成了沉重的打击,更有可能说明对方悉知了他们的计划。 这时的主角不仅要承受着内心的痛苦,暴露的风险,还要雪上加霜的面临着队友的不信任。主角不是没有傲气,但这样复杂的心情,怎么能是沈崤现在表现出来的,单纯的傲骨嶙峋呢? 苍璧叹气,然后合上书本,推了推眼镜,挡在了愤怒至极的导演面前:“王导,您再给他一次机会吧,我相信,下一次他一定能一条就过的。” 沈崤看不起齐楚卑躬屈膝的样子,闻言眉头一挑,冷冷道:“多管闲事。” 苍璧转过身,低头蹑嚅道:“你跟我来一下,好吗?” 沈崤哼了一声,到底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只好不耐烦的跟在苍璧身后。 “你到底要干什么?快点儿。” 苍璧见四周没人,就转过身子,微一昂头,冷笑道:“拿出来。” “什么东西?”沈崤第一次看到苍璧这个表情,不由一怔。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苍璧讥讽的看着他。 “莫名其妙。”看着苍璧的眼神,沈崤不自觉的有些不安,于是他故意像往常一样,不耐烦的一挥手。 他刚刚转身要走,苍璧却一把扯住他的衣领,高声道:“今早屋子里只有一个人,不是你是谁?你把它拿出来。” “够了!滚!”沈崤烦躁的大吼了一声,一上午的气不顺,让他不想在做这样无谓的纠缠。 “我说了,还给我!” “你还有完没完,都说了不是我!不是我!滚开!” 沈崤没发现自己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委屈和不置信,在他的记忆里,齐楚从来没用这种口气和他说话,那个人总是无条件的信任他,无论他做出多么离谱的事情。 “好了。” 苍璧忽然平静下来,“记住你现在的感觉,回去吧。” 哈?沈崤怒气未平,呼吸还在剧烈的起伏,乍一听到这话,竟连心跳都慢了半拍。但随后他看着苍璧平静的面孔,一种更强大的火气袭上了他的心头。 “我没有在耍你,回去吧,有什么事情回家说。” 回家说,回家说。看你回了家还有什么借口!沈崤也意识到这里不是吵架的地方,他深吸了两口气,率先转头离开。 回去之后,片场静静的,王导见到他,脸色极差的刺了一句:“这是最后一次!” 沈崤点点头,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队长牺牲的时候,只有你一个人在场!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你说人不是你杀的,谁能证明?谁能保证你不是叛变了?!恩?你说话啊!” 当那人的手欺上来的时候,沈崤瞬间想到了刚刚那个胆大妄为的家伙,于是他变拽为推,接还未平复的情绪吼道:“说了不是我!” 对方似乎没想到短短时间内,他能有这么大的爆发,竟被他推得一个踉跄。 沈崤下意识地伸出了手,但一想到这是在拍戏,就又僵硬的收了回来,他的眼里闪过一瞬间的懊悔,但还是冷冷又固执地说道:“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好,卡。” 王导的脸色有明显的回转,但他还是故作勉强的说:“就算过了吧。” 全场的工作人员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沈崤阴沉的看向苍璧,却发现对方举着拇指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笑什么笑,丑死了,沈崤忽略自己异样的心理,冷冷的撇过头,倒要看看,回了家,你要怎么解释。 第22章 摊牌? 拍摄一直进行到晚上,苍璧和沈崤回家的时候,那人累的一路上都处于半睡状态。 车稳稳地在公寓楼下停住。苍璧打了一个手势,司机熄了火,识趣的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沈崤才迷迷糊糊的张开眼,此时他的意识还没有回神,目光聚在一点上,呆呆地看着黑暗中苍璧的轮廓。 今天看来,这个人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就好像这幅土的要死的容貌里一下子住进了一个强势的灵魂,完完全全,像是另外一个人。 “醒了?”苍璧划了划手中的平板,没有抬头。 司机闻言望了后视镜一眼,拧动了汽车的钥匙。 沈崤慢慢的坐起来,活动了一下脖子,然后打开车门,长腿一跨,自顾自的下车。 苍璧和司机道了一声辛苦,然后也下车跟着他上了楼。 “明早我来接你,记住不要再迟到。” 沈崤换鞋的手微微一顿,他转身问道:“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 “有一些事情,”苍璧看了看手表,“我要先走了。” “等等。”沈崤一把拽住他,阴沉的说道:“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解释什……”苍璧一怔,然后恍然大悟,委婉道:“我只是不想看见王导更加生气。” “所以……你还是在帮我?”沈崤不屑的嗤笑一声,“你是什么东西?你会演戏?你凭什么……” “我会演戏。”苍璧打断他。 “你说什么?”沈崤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会演戏。”苍璧推了推眼镜,“你不知道我也是科班出身吗?” 沈崤闻言竟一时语塞。苍璧低头看了看时间,朝他挥了挥手,“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他伸手按了按钮,电梯的门,缓缓合上。 沈崤神色不明的站在外面,眼见着苍璧的身影即将消失,忽然涌现出一种难言的不安。他不受控制的急走了两步,挤进电梯之后之后,直接把那人掼在墙上。 “你真的是齐楚吗?” 苍璧盯着他,微笑:“那你说我是谁?” “回答我的问题!” “哦,对了。” 苍璧没有理会他的低吼,反而掏出一把钥匙,塞到他手里,“还给你,我要搬家了。” 沈崤握着温热的钥匙怔了怔,然后就听见耳边苍璧悠悠的感叹:“你说我不是齐楚,那你对齐楚又知道多少呢?” 是啊,他对齐楚了解多少呢? 沈崤躺在床上,频繁的翻身,脑海中翻来覆去的在想这个问题。 自他进入娱乐圈的那天起,齐楚就跟在他身边了,那时的他和现在基本没有什么差别,过长的头发,宽大的眼镜,一副土掉渣的样子。就是这样一个人,他的到来却让自己就瞬间轻松了不少。他们像是已经认识了好多年,齐楚熟知他的每一个想法。虽然自己现在十分讨厌他,但不可否认的是,齐楚是一个合格的助理,他把自己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 每天早上,那人会不厌其烦的叫自己起床,即使被骂了,也还是一副傻兮兮的笑脸。自己不喜欢叫外卖,齐楚知道之后自己去学了厨艺,做出来的味道竟意外的不错。 他习惯了齐楚对他的照顾,却从未想过为什么,他会对自己如此优容。 他原本不讨厌他的,即使知道他喜欢自己,也并没有讨厌他的意思,不然他们不会住都住在一起。如果不是…… 沈崤翻了一个身,暗自觉得自己疯了,居然会为了这么个问题折腾到现在。他勒令自己合上眼睛,但思维却不受控制的越来越清晰。 靠! 他猛地掀了被子坐起来,然后裹着床单,去拉冰箱门。 啤酒?没有。 零食?也没有。 很好!沈崤砰地一声把门关上,恨得咬牙切齿,好得很! 苍璧第二天早上去按沈崤家的门铃,刚刚响了一声,那人就已经穿戴整齐的拉开了门。 “……”苍璧看着对方眼下两团乌青的阴影,迟疑道:“你难道一夜没睡?” 沈崤现在看着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刚想转头走掉,手里就被塞进了一大堆东西。 “冰箱应该空了,东西已经买好了,放进去吧。” 沈崤皱眉:“你不进来?” “怎么,放个东西也要我帮忙?”苍璧看着欲言又止的沈崤,催促道:“司机还在等。” 沈崤冷哼了一声,转身进了房间。 苍璧看着他的背影,敛了笑意,他的另一只手从身后伸出来,拆开手里的信封,上面只有几个龙飞凤舞的几个字,“风向有变,小心。” 风向有变?苍璧无奈的叹了口气,自己这又是被卷入了什么?这话怎么看都像是某种密语。 “你干什么?”沈崤送完东西出来,见到苍璧手上的东西,立刻变了颜色,“谁准你顺便拆看我的信件!” 苍璧看到他冰冷的脸色,只好道:“我是害怕上次的事件再次发生。” 在齐楚的记忆里,沈崤曾经被狂热的粉丝跟踪过,那人甚至还把奇怪的东西寄到他的家里,所以他这么解释无可厚非。 沈崤仍然板着脸,不过看起来缓和了很多。 苍璧听着耳边汽车的鸣笛声,安慰道:“是我错了,下次我不做了,咱们先走吧。” 不管怎么变,这人还是齐楚,总归是为我好的。 沈崤不知道自己是被对方最近难得的示弱,还是那句“咱们”戳中了软肋,总之,他的火气迅速的消减下来,但他还是冷冷的盯着苍璧,凶狠的说了一句下不为例。 苍璧看着他的背影,皱了皱眉,事情远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或许……连沈崤都不只是一个普通的演员。只可惜,系统君又开始了他的假死状态,不能从他那里得知任何有意义的消息。 有一个这样的系统,真的是……太(无)棒(语)了! 苍璧想了想,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早就提出搬家的决定可能是错误的。 四个月之后,沈崤的剧顺利杀青。 剧组准备了盛大的庆功宴,苍璧在沈崤的强烈要求下,陪同参加。 “别喝了,回去吧。”苍璧已经替沈崤挡了不少酒,但那人还是已经目光微醺。 沈崤作为主创,自然是不好太早离场,所以等时机差不多了的时候,夜色已经很沉了。 苍璧扶着他踉踉跄跄的往车上赶,走到一半的时候,沈崤却突然抱住他,把全部的重量都压过来,轻声道:“你回来吧,回来当我助理。” 苍璧费力的抗住他:“你喝多了。” “我没有……”沈崤的声音里难得的带了些委屈,“新来的那个一点都不好,他怕我,做饭还很难吃。” 这算什么?苍璧很是无语,另一种形式的耍酒疯吗?明明近些天表现的很冷漠,换了助理之后,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快走吧。” 苍璧猜他明天想起来,一定会非常懊恼,不由出声相劝。 “我换助理是气你的,你怎么都不生气呢。”沈崤喃喃自语,“你原来不是这样的,你搬回来吧,搬回来和我一起住,就像以前一样……” “像以前一样伺候你?”苍璧忽然忍无可忍的看着他冷笑,“你到底把齐楚当成什么?” 沈崤觉得他的语气很奇怪,就好像他不是齐楚,而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外人,但酒精已经麻痹了他的大脑,他微微摇头,甩走重叠的幻影:“齐楚?” 苍璧看着沈崤迷茫的眼神,听着不属于自己的名字,忽然觉得厌倦。他摘下眼镜,将额前凌乱的发顺到脑后,微嘲道:“现在,我还像你记忆里的齐楚吗?” 沈崤困惑的看着他,然后去摸他的脸:“你变好看了。” 苍璧一把拍掉他的手,重新带回眼镜,“你了解齐楚多少?你知道他是谁?家在哪?爱吃什么?讨厌什么?他为什么喜欢你?你知道吗?” 苍璧看着沈崤眼里的动摇,冷然道:“别装了,我知道你根本就没有喝醉。” 沈崤定定的看了看他,眼神逐渐恢复了清明。 他抱着肩,居高临下的望着苍璧:“哦,你这是打算和我摊牌了?那你倒是说说,你究竟是谁?!接近我究竟有什么目的?!” 第23章 双重人格? “你究竟是谁?”沈崤抱着肩,面色如常,但他知道,自己握紧的手心里已经满是冷汗。 “我是谁?如果说我就是齐楚,你信不信?” 苍璧露出光洁的额头,整张脸意外地隽秀。 沈崤讽刺的看着他,就好像他说了一个极其荒谬的笑话。 苍璧看到他的表情,神色里忽的就带了点儿自嘲的凄凉:“你不信……可我就是齐楚。” 他顿了顿,又叹了一句:“齐楚也是我。” 沈崤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这话是什么意思?!” 苍璧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朝他微微一笑:“你想见见他吗?” 沈崤后退了一步,然后又冲上去抓住他的肩:“究竟什么意思?你又在耍我吗?” “疼……” 被抓住的人忽然紧紧皱眉,他伸手去扒沈崤的铁爪,力气却小的像猫。沈崤一丝不错的盯着他,生怕他耍什么把戏。 那人努力良久未果,愤怒的一抬头,神色先是明显的一愣,然后蓦地双眼放光:“沈……真的是你吗?” “齐楚?”沈崤不确定地叫了一声。 “啊。”那人猛地点头,“我怎么……我不是应该在家里……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记得?”沈崤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但那人眼神迷茫,“记得什么?” 他的声音还带着一丝怯懦,眼神躲闪,不敢与沈崤对视,正是沈崤最熟悉也最讨厌的样子。 怎么可能?双重人格?? 沈崤看着被他盯得手足无措都快哭出来的人,除了想笑还是想笑,除了笑不出来,还是笑不出来。 “喂……”他看着对方的眼睛,“再装就过了……” “我……我没有。”那人听到这话像是受到了明显的惊吓,被钳住的双臂上也开始越来越疼。他看见沈崤黑的想要吃人的脸,带着哭腔道:“装什么?我不知道。我……我真没有,你相信我。” MD,这眼泪也是说来就来的? 沈崤烦躁的冲他大吼:“闭嘴,你给我闭嘴!” 他来回踱了两步,看见这个只会哭哭啼啼的齐楚就觉得神烦,“让他出来,我和他说。” “谁……谁?” 那人见沈崤铁青着脸,不说话,吓得也不哭了,只手足无措的颤抖着试探道:“我们回家吧,回家再说好吗?” 他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搬出去了吗?! 沈崤立刻想起之前那人说“回去再说”时略带敷衍的语气,不知怎的,竟觉得比现在的温言软语更加入耳。 他暴躁的一把攥起对方的衣领,将他提的只能用脚尖点地:“你出来!我知道你在,出来!”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我说,”沈崤一字一句的把剩下的话挤出来,“你再不出来,我就不客气了!” “脾气真大。” 手里的人忽然对他笑笑,沈崤一口气还吐出来,就觉得手腕一麻,等他回过神来,那人已经在整理自己的衣领了。 “真粗暴,他怎么会喜欢你?” “他怎么喜欢上我你不是很清楚吗?”沈崤余怒未消的顶了他一句。 苍璧不置可否。 沈崤觉得现在自己恨死了他这样子,他一拳砸在墙上,狠狠地瞪着苍璧:“跟着我生活了三年!三年!你今天告诉我,你TM的双重人格?!你耍我吗?啊?” “我不是今天才告诉你。”苍璧习惯性的推了推眼镜,“你不知道我之前每周都要去做心理辅导吗?” 每个星期六,齐楚都会有一段时间不在,他无数次的发火,但一向胆小的齐楚却意外地什么都不说,自己只是生气,却从没问过他,为什么会这样做。 “……”沈崤瞬间又被堵住了。 “你从来都没有关心过我们,如今,有什么立场来责怪我呢?” “……” “我要回去了,我很累。”苍璧看着站在那里沉默不语的沈崤,“司机早就来了,你自己回去吧,注意点儿,别被人拍到。” “你和那个齐楚,谁是主人格?”苍璧转身,即将走掉的时候,听到身后幽幽地发问。 “自然是我……”他回头,对沈崤笑笑,“所以……你失望了吗?” 苍璧看着沈崤迷茫的眼神,转过身之后在心里为自己点了32个赞。 这具身体,不愧是科班出身,这演技,自己都被自己震撼了。 系统君给的资料不全,齐楚每周六去做了什么,其实他也不清楚。不过今天这一通胡编,完全让沈崤相信了齐楚的双重人格,从今以后,他就真的可以做他自己了。 苍璧看着出租车玻璃上陌生的自己,放松的心情忽然就不那么好了。 他自己……现在他还记得自己是谁,可是任务多了之后呢?再过个几世,他真的还会记得自己最初的样子吗? “该死。” 沈崤一脚揣在前面的靠背上,一个小小的助理,当初用他的时候明明已经调查过了,怎么会出现这么大的纰漏! “叮铃铃……” 沈崤暴躁的抓起手机,在看到来电人姓名时手指顿了顿,“喂?”(意大利语) “身边有人?”对方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 “什么事?”(意大利语) “呐,老头子快死了,大哥要坐不住咯。”那人轻笑,“有没有觉得最近跟着你的人一下子多起来了。” “真是无聊,我都已经回国了,他们还想苍蝇一样,围着我转来转去。”沈崤不耐烦的冷笑。 “我要是大哥,也不相信老虎会吃素。” “我没兴趣掺和这些破事儿,沈家的烂摊子我也不感兴趣。所以,你一定得给我顶住了,二哥。”沈崤最后两个字音咬的特别重,“没事我挂了。” “等等。”那人不紧不慢的补了一句,“你的助理,最近还好吗?” 沈崤的手一停。 “你上次不是说,他和那面的人恰接吗?我查了一下,最近他似乎有些小麻烦。” “什么意思?” “他给那面的资料都是假的哦。” “这我知道,真的他也看不到。”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他手里的虽然是假的,但他并没有交上去,反而又重新另作,结果当然还是假的。” 沈崤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你应该知道他们的处事手段,那孩子不错,看在没有出卖你的份上……喂?” “掉头!”沈崤一拳砸在驾驶位的靠椅上,“去齐楚那。” “可是……” “你送过他我知道,快走!” 司机皱着张脸,掉头,飞快的往反方向开去。 齐楚家在14楼,沈崤看着黑暗的窗子,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的家离刚刚吃饭的地点更近,按理说明明应该已经回来了,可现在却…… 沈崤不敢再想,他迅速的冲进去狂按电梯。 电梯上的数字一点一点的升上去,再一层一层的降下来。 沈崤从未像今天这样,觉得等电梯是一个如此漫长的过程。 “MD”沈崤狠狠地踹的墙壁一脚,转身冲楼梯奔过去。 14层楼,跑下来也就几分钟的时间,可他却觉得腿脚发软,心脏狂跳。 那些人在这里不敢这么嚣张,也许他们的动作没有那么快,沈崤按住心脏的位置,不停地找理由说服自己。也许齐楚他还没有回来,或者是被什么事情耽误了也说不定。 他喘着粗气,望着齐楚家黑漆漆的防盗门,忽然有些不敢靠近。 砰砰砰。 “开门!” “齐楚开……” 沈崤弯下腰,正要更加用力的砸,却忽然发现了门口露出的一丝缝隙。 齐楚不会这么不小心…… 他猛地睁大的眼睛,窒息着小心翼翼的将手放在门把上。 有一种奇怪的触感…… 就像是…… 沈崤僵硬地低下头,借着微弱的光亮,惊恐的看到了自己手上的一片殷红…… 第24章 表白 “齐楚……”沈崤看着满手的鲜血,轻声叫了一句,似乎是怕惊动了冥冥中的什么,他的思维还没有转过弯来,不知道自己的双手为什么会不自觉的颤抖。 “齐楚!”沈崤冲进屋里,大喊道,“齐……” “大半夜的,鬼叫什么?” 模糊的人影半倚在门上,声音有着冰凉的质感。 “你没事吗?恩?”沈崤一个箭步跨过去,在黑暗中努力地打量他。 “我好得很,你怎么了?” 苍璧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为什么不开灯?!为什么不锁门?!我叫你为什么不回答?!”沈崤失控的抓着他大吼。 “你没发现,整个十四层都没有人开灯吗?好像是电路坏了吧……”苍璧的口气很无奈,“大晚上的,你来我家做什么?被拍到了怎么办?” “血……”沈崤没有理会他说的话,自顾自的问道:“你门把手上有血。” “哦,你说这个?”苍璧朝他挥了挥手,沈崤眼前闪过一抹白色,“刚刚太黑,看不清楚,可能是在哪里划伤了。把手上有血吗?那我一会儿去擦一下。” “你真的没事吗?”沈崤犹不确定。 “我也想问问你,”苍璧嗤的一声笑出来,“你这是怎么了?特意跑来关心我?” “……” 沈崤沉默了很久都没有说话,他到现在仍然双腿发软,自己也不明白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好了,”苍璧见他久久不言,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今晚停电,我就不招待你了,回吧,明天还有一天的……” “搬回来吧。” “什么?”苍璧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让你搬回来!”沈崤重复了一遍,语气坚定。 “你今晚……真的很奇怪……”苍璧歪着头打量他,“难道你也有双重人格?” “……”沈崤忽然意识到这不是原来的齐楚了,和眼前这个人说话,语气要尽量和缓,于是他耐着性子,再次说道:“你搬回来和我一起住吧,这样工作起来也方便一些不是吗?” “我怎么记得,你好像已经有新助理了?”苍璧故作疑惑,“难道你缺的其实是一个保姆?怎么办,我可没有那人伺候你的本事……” “齐楚!”沈崤大喝一声,气氛瞬间凝固下来。 苍璧杵在那里不说话,一双黑亮的眼睛颇为嘲讽的看着他。 沈崤沉默良久,才缓缓道:“好,我知道了……” 他的声音低沉,让人听了也跟着心脏一缩。 “我有人跟着,明天你不用来了。”沈崤退了两步,撂下这句听不清感情的话,转身出去,他表现的很冷漠,只是摔门的响声暴露了他不甚平静的内心。 “嘶……”苍璧捂着手臂,血一丝一缕的顺着指缝流淌下来。 靠靠靠靠靠! 他只是想找一个平平凡凡的世界,过安安稳稳的日子而已。这个愿望就那么难实现吗?或者说,这个世界已经离奇到没有一处平凡的地方了? 他明明只是一个助理,一个助理而已!暗杀这类的事情,被自己遇到这真的科学吗?! 苍璧在心里狠狠地咒骂了两句,然后锁上门,回到房间打开手电筒,继续完成自己之前做的包扎工作。 他的手速很快,但沈崤的面孔却总是在他的脑海里不停地晃来晃去。 苍璧一想到,之前他总是能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感受到那人的目光,就不由得叹气。这几个月来,沈崤真的变了好多。譬如今晚,自己说的那么过分,以那人的脾气居然乖乖听着,而没有发火?再譬如后来,若不是自己用言语激他,他大概也不会那么容易的回去…… 苍璧一边熟练地为自己缠上绷带,一边在脑海中强行摒除了沈崤,飞快的思考。 有人要杀他,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要知道什么,就是单纯的为了杀他,为什么?原来的齐楚胆小怕事,他竟就做了什么?居然引得别人追杀到自己的家里? 苍璧完成最后一步,坐在那里百思不得其解,看来系统君对自己隐瞒了很多事情啊…… “砰。” 沈崤猛地带上车门,沈着脸道:“开车!” 司机看着他狰狞的目光,犹疑的问了一句:“齐先生……他还好吗?” 沈崤冷冷的盯着他。 司机一缩头,发动了汽车,半晌之后,还是怯怯地问:“齐先生……” “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惦记他。”沈崤觉得他真是忍无可忍。 “不……不是……” 沈崤听着司机混乱的回答,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但他还是火气难消的讽刺了一句:“担心他干什么?人家好得很。” 这句话一说完,某人就立刻后悔了,这话听起来那么酸酸,实在不知是在讽刺别人,还是在嘲笑自己。 沈崤低咒了一声,翻出手机,拨打了一组电话。 “喂?是我。”他的语气实在算不上好,“明天能推的工作都给我推掉……我不管……这还用我教你?好了,你就说我要搬家……那是你的事……从前齐楚就做得很好……做不来?哦,那明天你就不用来了。” 沈崤合上手机,用手握了握,然后回头望了望早就看不到的那个地方,神色有着微不可查的期盼。 第二天苍璧没有出门,倒不是真听沈崤的话,而是他手臂上的伤有些发炎,整个人处于高热状态。 苍璧烧得迷迷糊糊,上一世那种孱弱无力的状态似乎又回到了他的身体里,他知道这伤口放任下去是不行的,所以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叫来卫霖峰,自己给自己扎了一针。 “你这里……这是遭贼了?” “怎么乱成这样?报警了没有……” “喂……你行不行,不然去医院看看吧。” 苍璧躺在床上,懒得回答。 “喂……”那人无趣的静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我能做什么啊?你不会就是让我来看着你的吧。你知道我一分钟挣多少钱吗?” 卫霖峰看着面色苍白的苍璧,心下着急,却又放不下自己的面子。 “啰嗦。”苍璧勉强睁开眼睛嘟囔了一句。 “啰嗦?我?”卫霖峰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半晌才冷哼道:“嫌弃我,就叫你家沈崤来啊,小爷我不稀罕伺候你!” 苍璧撑着看了他一会儿,又缓缓的合上眼睛。 “烧的这么烫。”卫霖峰瞪了他片刻,还是伸手去试他的体温,不想刚一碰到,就是一惊,“你这样不行,我们去医院吧。” “你?和我?”苍璧觉得自己后背又出了一层冷汗,“我不想明天上头条。”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 “去开门。”苍璧蓦地打断他。 “你幻听了吧,哪有……” “砰砰砰。” 卫霖峰有些惊讶的看了看门的方向,又回头看看苍璧:“这个时间,谁会来你家啊?” 苍璧不答。 “管他呢。”卫霖峰阴阳怪气的说,“我可不想明天上头条。” 这话实在欠抽,但苍璧只是闭着眼,对此毫无反应,卫霖峰不得不猜他是昏不是过去了。 活该!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卫霖峰狠狠啐了两声,终究是抵不过门外的夺命连环敲,起身向外走去。 “敲敲敲,烦死了。”他也没看是谁,就一把拉开房门。 “怎么是你?”沈崤瞬间沉了脸,“齐楚呢?” “呦。”卫霖峰一见来人是沈崤,长臂一伸,横在门口,“原来是你,稀客啊。” 沈崤控制不住的往里面看了两眼,神色冰冷的问道:“齐楚呢?” “你这是……”卫霖峰看到沈崤身后拖着的行李箱,脸色先是一僵,暗骂齐楚犯贱,然后又蓦地换上一副笑脸,“睡了,你最好不要打扰他。” 沈崤没有理他,拉着自己的行李箱就往里闯。 “诶……”卫霖峰往他面前一站,“再走一步,就告你私闯民宅。” “那你又是什么?”沈崤讽刺的看着他。 “我是什么?”卫霖峰嗤笑一声,“户主啊,要我给你看证明吗?” “户、主?!”沈崤咬牙切齿的重复这两个字,“什么时候的事……” “你问什么?什么时候买的房子?很早……什么时候跟齐楚在一起的?那就更早了……你不知道我们是青梅竹马……咦?你真不知道?齐楚没和你说?” “他说的是真的么?!”沈崤望着后方,一字一句的问道。 卫霖峰猛地回头,恰看到苍璧凉凉的瞟了他一眼,一时间,尴尬和恼怒齐齐涌上心头。 “我们出去说。” 沈崤放下行李箱,扯着他的手腕。下了两层楼梯。 “他说的,是真的么?” 手腕这么凉?沈崤回味着手上异常冰冷的温度,压下心里的疑惑,追问道。 “大致上……”苍璧按了按眉心,“你有什么事吗?” 沈崤神色冰冷的看着他,讽刺道:“你可真是好本事。” 苍璧扶着楼梯,不答话。 沈崤被愤怒烧昏了头,忽然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像是一个笑话,于是他口不择言的说道:“怎么样?把我们耍的团团转,你开不开心?恩?我原来怎么没看出,你竟然有这样的手段,卫霖峰?你真行啊,还有谁?不然你今天一起告诉我,免得……” “够了没?”苍璧打断他。 沈崤看着他的发顶,冷笑:“怎么?还不让人……” 苍璧掉头就走。 “去哪?”沈崤立刻追了上去。 “滚!”苍璧费力的喘了一口气。 “你怎么了?”沈崤这才发现了他的异常,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扶上去了。 苍璧心里直想抽他,见他过来,就一把甩开他的手,转身往回走。 “你怎么了?脸这么白,你哪不舒服?”沈崤觉得自己一腔怒火,马上被不知名的情绪代替,“你走什么?恩?说话啊!” “你,”苍璧看着他,想到之前的那番话,忽然为真正的齐楚感到不值,“少管我。” 沈崤的手僵了僵,但还是继续说道:“我送你去医院。” 苍璧没有理他。 沈崤见状一把扛起他,往楼下走去。 苍璧忍无可忍,用手肘用力杵在沈崤的背上,然后趁那人吃疼,干脆利落的翻身下来,他落地时腿一软,差点跌倒,于是心情极差的顶了一句:“我说了不用你管,你没有资格管我。” “谁说我没有?”沈崤低吼道,“你说过喜欢我的!” 这人怎么这么幼稚! 苍璧让他气的喘不过气来,冷冷的回答道:“你错了,说喜欢你的可不是我。” “那我喜欢你,我喜欢你行了吧。” 苍璧惊讶的抬头,却见沈崤认真道:“这样,我有资格了么?” 第25章 沈齐楚 “我喜欢你,这样,我有资格了么?” 沈崤专注的看着苍璧的眼睛,实际上紧张的手脚冰凉。这句话原本只是脱口而出,但他却莫名有一种蓦然松了口气的感觉。 苍璧惊讶的看着他,半晌生出一种好笑的情绪:“这句话,你是对谁说的?我?还是齐楚?” “自然是你。” 苍璧听着对方如此笃定的答案,顿感无语。 沈崤他……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抖M?放着个愿意把他当神一样供着的不要,偏偏喜欢到自己这里找虐。 沈崤见苍璧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他期待苍璧的答案,就像一位虔诚的信徒等待着神明的宣判。 苍璧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转身上楼。 “去哪儿?”沈崤一把抓住苍璧的手。 苍璧偏过头,疑惑的想了想,然后引导着他把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 很烫。沈崤感受着手下灼热的温度和强健的心跳,心就如同被蛰了一下,这使得他不由得微微弯了弯手指。 手上的温度在蔓延,从指间到耳根,让这个久经花丛的老手竟像个纯情少年一样红了脸颊。 “感受到了吗?”苍璧看着沈崤烧红的耳尖,在他耳边轻声低语,“齐楚他……在里面哭呢。” 沈崤感觉自己瞬间从头冷凉到脚下,他打了一个冷战,猛地把手撤回来,脸上的温度迅速消退下去。 苍璧看着他不屑的笑笑,刚要继续上楼,却又被那人挡住。 “你的手……”沈崤盯着他白皙的手掌,沉声问道,“伤口呢?” 糟糕! 苍璧暗道不好,他伤的本就是手臂,昨晚只因伤到这里不好解释,就随便在手上缠了两圈纱布,不过是骗他罢了。今天事发突然,他没料到沈崤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有精力注意到这些细节。 如今……要怎么圆过去呢? 苍璧郁闷的想要扶额,但脸上仍是不显半分,目光只顺着楼梯向上看。 “我说你们够了没有……”卫霖峰站在上面,抱着肩,“当我是死的吗?” 苍璧在心里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卫霖峰早就在了,这也是他不想现在和沈崤有过多交谈的原因。他一直在猜卫霖峰什么时候才会露面,事实证明,那家伙比自己想的还要沉得住气。 “算你还有点骨气。”卫霖峰斜眼看他,“跟我回去吧,你现在不能吹风。” 沈崤敌意满满的直视他:“我们两个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 “哦。”卫霖峰恍然大悟的点点头,然后故作疑惑的问道:“你不知道他在发烧吗?” 沈崤从容的解开身上的西装,往苍璧身上一披,然后揽着他,强势的说道:“跟我走。” “跟你走?”卫霖峰又摆出他最欠抽的表情,恶意的朝苍璧撇撇嘴,“你真的要跟他走吗……沈齐楚?” 沈崤一怔,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极不好的预感,他低头看向怀里的苍璧,但那人却只是冷漠的挣开了他。 “他叫你什么?”沈崤觉得自己的声音低不可闻。 “你都不知道我姓什么……”苍璧把外套脱下来还给他,“又怎么敢说你喜欢我呢?” 沈崤如遭雷击,机械的伸手接过衣服,呆呆的维持着一个姿势站在原地。 苍璧最后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在卫霖峰的陪同下缓缓上楼。 “原来你一直在做双面间谍,”见四下无人,卫霖峰低语道,“这么说或许不科学,原来你一直是沈崤的卧底。” 看来他比自己想象的知道的还多,苍璧保守的没有说话。 “上次他们失手有你的功劳吧。”卫霖峰见他不答,以为他是默认了,“看今天这情形,沈崤似乎还不知道你为他做的一切。喂……齐楚,你傻了?你不是一直想摆脱沈家的操控吗?” 苍璧见他目光灼灼,只好模模糊糊的为自己辩解了一句:“我没办法……” “没办法?”卫霖峰的音调一下高了起来,“我看你是被沈崤那家伙迷昏头了吧!” 他砰地一声关上门,看着满屋狼藉,忽然想到了什么:“你被发现了,所以他们派人来了是不是?” “……” 我真不知道,为什么我知道的还没你多,这不科学!苍璧忍不住在心里泣血。 “你疯啦!”卫霖峰见他不反驳自己,拳头擦着苍璧的脸颊猛地砸在墙上,“我早就告诉过你……你!” 卫霖峰“你”了半天,还是坚定的重复了一句“你疯了!”。 “当初我怎么和你说的!沈家那是个什么地方,别说你只是个养子……养子……你知道他们家培养了多少你这种人吗?” 苍璧:“……” 托卫霖峰的福,他现在可算是弄清楚自己的处境了。 齐楚是沈家的养子这他是知道的,今天把所有的线索一串,真相也就□□不离十了。昨晚要杀他的的确是沈家人,估计是发现原身骗了他们,转而恼羞成怒了吧。 苍璧弯腰,脱离卫霖峰的控制范围,然后走进卧室,钻进被子里,也就是说……齐楚每周六其实是与那面的人接头去了? 看来那人也并不是一无是处,至少他把沈家那面瞒得很好,若不是四个以来,自己杳无音信,估计对方发现被骗的时间还会一直延长…… “喂……别睡,有话问你。”卫霖峰摇摇他,“什么叫做‘这句话对我还是对齐楚说的’?难道你们不是一个人吗?你到底是谁?” 来了。 苍璧翻了个身:“现在才想起来问?刚才还和我说了那么多……” “……”卫霖峰的脸色立刻变了,“你真的不是齐楚?” 苍璧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嘲笑道:“你不是说我们青梅竹马吗?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抗战英雄王铁柱同学。” 卫霖峰瞬间脸色爆红,恼羞成怒,虽然他又指着苍璧“你”了半天,但到底是彻底放下心来。 王铁柱这么土到掉渣的名字,这是小时候在孤儿院玩扮演游戏时,他得到的第一个角色,不是齐楚本人,绝对不可能知道的这么清楚。 “喂,傻子。”苍璧合上眼,勾起嘴角,“你以为沈家的养子真的那么好当吗?要不是我,我们都活不下来的。” 我们? 卫霖峰原本就有这样的猜测,此时灵光一现,瞬间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他看着苍璧毫无血色的面孔,心疼的摸了摸他的头发,识趣的什么都没说。 很好,苍璧模模糊糊的笑笑,跟聪明人说话最大的好处就是,你只需要说出一部分,他们就能自动将整个“真相”脑补完整。 所有谜团都被揭开,苍璧顿时有一种身体一轻的感觉,他蹭了蹭枕头,安心的陷入睡眠…… 这一觉睡得说是天昏地暗也不为,苍璧醒来的时候,还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迷茫。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欣慰的发现自己的高烧终于退了下去。 咚咚咚。 苍璧看看时间,然后起身前去开门。 他以为是卫霖峰去而复返,但猫眼里看到的却是沈崤的面孔。 他又来干什么? 苍璧打开门,沈崤却猛地向他扑过来。 “你喝酒了?”苍璧一错身,犹记得上次这人喝过酒之后的前科。 “一点点。”沈崤斜倚在门框上,深邃的眼睛里带了些茫然。 苍璧见他只是看着自己又不说话,便率先开口道:“你有什么事么?” “我们的关系……”沈崤看着他笑了笑,带着些嘲弄,“已经到了没有事就没必要见面的地步吗?” “……” 苍璧有些受不了他的眼神,看来齐楚对他死心塌地也不是完全没有理由,这人就这么看着你,就是铁石心肠也要被他看软了。 “回去吧,明天我去接你。” 又要走了吗?眼见缝隙越来越小,沈崤一急,左手撑在门上,语无伦次的解释道:“听我说,听我说完好吗?是,我从来没有关心过你,这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可你喜欢我不是吗?至少你喜欢过我。我们重新开始不行吗?我会对你好的,真的,我……” “这些话,你应该对齐楚说,喜欢你的,不是我。”苍璧冷冷的打断他的话。 沈崤失魂落魄的看着他,然后伸手去摸他的脸,喃喃道:“你们……明明是一样的啊……” 苍璧往后一退,躲过了他的手。 沈崤掌下落空,瞬间觉得心里似乎也被什么剜去了一块儿。 “我知道了。”他慢慢收回撑住门的手,神色凄惶,“让我抱抱吧。” 苍璧正要拒绝,却一下被他撞了个满怀。 “齐楚不会拒绝我的。” 那人的声音从上面传来:“你让我抱抱……他吧。” 第26章 枷锁 苍璧极度怀疑,沈崤才是真正的精分,看他这两天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态度,又怎么能把他和之前那个在自己家门前哀求重新开始的人联系在一起呢? 前几天,他果然是真的喝醉了吧…… “喂?”苍璧把电话夹在肩膀和头之间,“有话快说,忙着呢。” “……忙你就挂了呗。”卫霖峰痞痞一笑,还没等再开口,手机里就传来了“嘟嘟”的声音。 靠!还真挂了! 卫霖峰怒气冲冲的再次回拨过去,这次音乐响了很久对方才接。 “好了。”苍璧找了个安静的地方,“什么事,说吧。” “我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恩?我的电话你也敢挂,要是之前……” “你到底说不说?!”苍璧无奈的问道,“再废话就真挂了。” “……”卫霖峰噎了一句,随后朝着电话吼道:“老子不找你了,滚蛋。” “等等。”苍璧连忙叫住他。 “你要说的,是明晚举办的慈善晚宴?” “……”卫霖峰没有答话。 苍璧若有所思的想了想,沉声道:“我去。” “老子现在不找你了,懂?我……诶?等等……你不会是为了沈崤去的吧?” “啊。”苍璧理所当然的回答,“不然呢。” 卫霖峰沉默了半晌,终究还是用一个“靠”字来总结他复杂的心情。还以为齐楚终于有点儿骨气了呢,没想到换了一个人,也还是之前那个德行。 也罢,渣攻贱受,不都是这么配对的吗?这两人也是绝了,他关上手机,不再去想那两个人的破事儿,就由得他们瞎折腾去吧…… 慈善晚宴那晚,卫霖峰的打扮绝对衬得起他风流倜傥的名字,他那身正式却透着时尚的西装配合着这张迷倒万千少女的俊脸,生生在红毯上“力压群芳”。 “小爷刚才表现的怎么样?” 苍璧勾了勾嘴角,“你不冷吗?” 他的话音刚落,卫霖峰就打了一个喷嚏。 “……”某人狠狠地瞪他。 “给你。”苍璧打开手边的袋子,把衣服递给他。 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卫霖峰疑惑的问:“这你哪来的?” 苍璧把外套打开,轻轻抖了抖,披在他肩上,顺手给他紧了紧领口:“你搬家从来都不搬东西的吗?” “……”卫霖峰瞬间无言以对。 今天的晚宴露天举行,允许拍摄的也就只有走红毯而已,里面全程不允许记者进入。 卫霖峰穿着温暖的大衣,和苍璧穿梭于行行□□的男女之间,觉得自己带这这个人来参加宴会的决定实在是太明智了。 他得意地扬了扬嘴角,可一个笑容还没完成,他就发现自己笑不出来了。 因为沈崤已经脚下生风的走到他身边,抓起苍璧的手腕,把那人拖了出去。 ? 卫霖峰先是一愣,他没想到沈崤竟然敢在这种场合发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两个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有什么事情一定要现在说?”苍璧无奈的跟着沈崤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 “你是怎么进来的?!”沈崤板着脸,言语间充满了不屑,“你果然勾搭上了卫霖峰么?” 苍璧冷淡的看他:“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不然呢?”沈崤一挑眉,嘲讽道:“如果不是他,这种场合你进的来么?我劝你还是回去吧,免得一会儿丢我的人!” 苍璧看着他不耐烦的面孔,忽然笑道:“你一直都是这么别扭吗?” “胡说什……”沈崤没等说完,就蓦的睁大了双眼。 “现在,你还要我回去吗?”苍璧的意大利语说的字正腔圆。 沈崤的脚尖无意识的捻了捻地,一边深恨自己前几天打电话的时候没有背着这人,一边又暗自生出一股不知名的喜悦:“你在担心我吗?” “是啊。”苍璧看着沈崤蓦然放光的的眼睛,忽然很想逗逗他。 “你要是死了,齐楚会很难过。” 沈崤的脸果然阴沉了下来,他正想说什么,却直接被刚过来的卫霖峰打断。 苍璧看到这两个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汇,觉得自己仿佛听见了“噼里啪啦”的摩擦声。 …… 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幼稚! 苍璧抬头,刚想说话,却见有什么东西在沈崤的眉心一闪而过…… ! 他冲过去的速度几乎已经达到了这具身体承受的极限,苍璧猛地把沈崤扑倒,然后觉得自己耳边一热,他伸手摸了摸,果然摸到了一手鲜血。 “走!”他拽着沈崤,对傻站在那的卫霖峰低吼。 沈家的胆子果然大得很,在这种场合下,居然也敢如此肆无忌惮的开枪。 苍璧藏在巨大的盆栽后面,按亮了自己手机的屏幕,他在原处蹲了一会儿,然后猛地将手机往远处一掷,红点如影随形,刚买的智能机屏幕上瞬间多出一个弹孔。 …… 看来那人知道他的位置,不开枪的原因……苍璧看了看面前巨大的玻璃花盆,大约也是怕引人注目吧。 苍璧咬咬牙,一脚踹向花盆,那东西应声而碎,植物倒塌的同时,他也失去了唯一的遮蔽物。 周围的人迅速的围拢过来,那红点晃了晃,最终消失不见。 苍璧长舒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还是赌对了。 沈崤和卫霖峰同时从另一处向他奔来,沈崤脸色铁青,攒住他的手,不顾周围人的窃窃私语,拖着他从宴会现场离开。 “你很能是不是?!你知道刚才有多危险?谁让你冲过来了?我用你救我吗?你以为你是谁?你……”沈崤死死地盯着苍璧流血的耳朵。 “你这是要哭吗?”苍璧惊疑地看着他发红的眼角,忽然觉得这人也没那么讨厌。 沈崤瞬间沉默,然后不自然的抬头望了望天。 “他们的目标并不是要杀你。”苍璧忽然开口解释道,“刚刚那人是个新手,他们的目的不是杀你。” 沈崤闻言看着他,眼底犹有水光。 真是败给他了,苍璧叹了一口气,“他们……大概是为了试探我吧。” 原身是没有受过沈家所谓特训的,不管他在沈崤和卫霖峰面前编的多好,齐楚实际上真的就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没能力自救,早就应该死在上一次暗杀中的普通人。 苍璧苦笑,看来如今他的反常已经引起了沈家人的注意。 “跟我在一起。”沈崤摘下他佩戴已久的护身符,将它挂在苍璧的脖子上,然后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再次提议到,“跟我在一起,我保护你。” 苍璧摸了摸脖子上的东西,没有发光,没有发热,也没有系统提示,他这才想到,这不是他能够任性的时空,他所有的自由,实际上都有一个如枷锁一般的“前提”。 沈崤见他久久不言,不由紧张的攥了攥拳,“家里……还是原来的样子,那是你亲手布置的,不是吗?你的衣服都还在,喜欢的书,也还在上次读到的那一页,一切都没有变,你什么都不需要准备,跟我回去就行了……” 他看着苍璧越来越冷淡的脸色,艰难地问道:“你……不回去看看吗?” “你说的那个人是齐楚,从来都不是我。”苍璧笑笑:“那所房子……齐楚不会愿意和你回去的。” 他偏头想了想上次那个男孩儿,缓缓道:“我猜他……一定会嫌脏。” 第27章 两个月 “你说的那个人是齐楚,从来都不是我。”苍璧笑笑:“那所房子……齐楚不会愿意和你回去的。” 他看着那抹越来越近的火红色倩影,偏头想了想上次那个男孩儿,缓缓道:“我猜他……一定会嫌脏。” 沈崤觉得自己的嘴里瞬间一片血腥气,他连忙松开牙齿,但唇上还是有一处明显的破损,“齐楚……” 苍璧后退一步,推推眼镜,似笑非笑朝他使了个眼色。沈崤攥了攥拳,终是压下自己满腹的话语,按照苍璧的暗示回头看去。 林菱提着裙摆从远处款款走来,她肤色莹润,笑容得体,一袭火红的深V长裙将身材映衬的更加完美,举手投足之间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气。 但就是如此佳人,沈崤不过看了两眼,却让他原本就不太好的面孔在一瞬间变得更加没有血色。 “不是……”沈崤的唇蠕动了两下,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若不是苍璧学过唇语,估计还真读不懂他的意思。 “好了,”苍璧掏出钥匙,一副没时间和你耗的表情,“我该回去了。” 沈崤一把攒住他的衣角。 “你开卫霖峰的车?!你们真的在一起了?!” 苍璧盯着他们接触的地方,脸色瞬间就变了,沈崤看着的他眼神,指节用力到发白。 “你不觉得这样很难看吗?”苍璧向他的身后望了望,“你未婚妻在后面看着呢。” “……”沈崤固执地抓着他,一副他不回答就誓不罢休的气势。 “好。”苍璧眼见着那女人在周旋中一点点靠近,只能无奈的一根一根地扳开他的手指,“我和卫霖峰在一起了,这下你满意了?” …… 沈崤闻言大约失神了两秒,然后忽然反手抓住苍璧,神色疯狂:“你骗我!你们认识那多么年,要在一起哪还有我什么事?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或者沈家把你怎么了?” 他紧紧地抓着苍璧,似乎这真的能给予他无尽的支持。 “你想太多。”苍璧冷冷的拂开他,“我不相信爱情,刚好卫霖峰也是,我们在一起搭伙挺好的,最起码,我觉得省心。” “你不相信爱情?!”沈崤咬牙切齿的重复,“那我们之前算什么?!恩?” “我们……之前?”苍璧不耐烦的揉着手腕,“要我说多少遍你才明白?!我,不是齐楚!” “既然你不是齐楚,我们重新开始不行吗?我说了重新开始的!”沈崤忍无可忍的低吼,“你被卫霖峰骗了,你以为他比我好多少?!” 苍璧有些惊异地看着沈崤,没想到他居然会用这种死缠烂打的招数。 “卫霖峰哪里不比你好?至少,他现在比你有名。”苍璧轻蔑的看着他,轻声说道:“至少,我知道他现在没有什么未婚妻。” 沈崤的眼睛瞬间就红了,但还没等他暴怒出声,苍璧就又换上了一张局促的笑脸。 “林、林小姐,我是沈哥的助理,我很喜欢你,你能帮我签个名吗?” “好的,”一个温柔的女声从沈崤身后传来。 苍璧警告的看了沈崤一眼,然后接过签名欢天喜地的走出了会场。 “他就是你那个助理?”林菱若有所思,“他是怎么进来的?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这不是你该管的。”沈崤见苍璧离开,就强迫自己把心绪平静下来,他冷冷的瞟了林菱一眼,语气生硬。 “家族联姻一向是身不由己,我也没指望我们的感情会有多好。有的夫妻或许会选择互不干涉,但我不是那样的女人,结婚之后我会努力做好一个妻子。所以,结婚之前,我希望你把所有的关系处理好。”林菱的语气冷静得超出了她的年龄,“我认为这是对婚姻这两个字,一种起码的尊重。” 沈崤闻言默然,林菱朝他温柔的一笑,提着裙摆转身离开。 “林菱是个好女人。”沈崤离场上车,将手机上那无数个未接来电回拨过去,语气沉重。 “所以?”对方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才轻笑道,“她是你未来的妻子,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哥!”沈崤忍无可忍的抢白。 这小子,多少年不用这种语气叫他哥了?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叹息道:“你认真的?” “我没办法,我控制不住……”沈崤紧紧地抓着手机,“我不能结婚!” “你知道你现在在说些什么吗?老头子是糊涂了,但他还没死呢,你这样公开忤逆他,沈齐楚还活不活?” “所以你就快一点儿!”沈崤一掌拍在喇叭上,汽车发出很大的鸣笛声,“我的东西,你都拿去。只有一样,我不结婚。” “说得轻巧。” 沈崤几乎可以想象那人那人现在讽刺的表情。 “还是先把你这边的情况处理好吧。今晚这么一闹,明天沈齐楚还有命在吗?” “……” 苍璧猛地一打转向,急刹停在路边,“你什么意思?!” “就像你听到的。”系统君平板的声音丝毫没有被苍璧恶劣的心情影响,“你还有两个月的时间。” “两个月?!”苍璧一口气喘不上来,觉得就是再好的脾气也不能忍了,“你之前为什么不说清楚?!” 系统君默默不言。 “两个月能干什么?连拍一部电影都做不到!你觉得我的任务还有可能完成吗?” “那是你的事。” “我任务失败了还要受罚?” “是。” “凭什么?!”苍璧冷笑道,“莫不是觉得我好欺负?” 系统君声音平静,“诉觞和你的身体都在我这里保管,你好自为之吧。” “!” 系统的声音再次从脑海里消失,苍璧愤怒的反手一锤窗子。 诉觞……诉觞…… 那人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因为他。 苍璧伏在方向盘上,好半晌他才坐直身体,重新开着车,朝着家里的方向驶去。 “怎么才回来?”苍璧刚打开门,就有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黑暗中传出来。 “怎么会是你?”苍璧按下开关,屋子里的一切瞬间无处遁形,“你怎么进来的?” 沈崤坐在沙发上,看他的眼睛里泛着深深的忧虑。 苍璧没有理会他,他随手打开电视机,那里面播的恰是卫霖峰的新剧。 “……”苍璧果断调台。 “我能和你谈谈吗?” 苍璧仔细的看着他,“你又喝酒了吗?” “没有。我清醒得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苍璧总觉得他这句话中透着一股令人动容的悲哀。 “我为我前几次的行为向你道歉。” 沈崤定定的看着他,“我还是说出来了,原来承认自己的错误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你知道吗?今天的这个场景其实在我的脑海中设想了很久。我反反复复的想,反反复复的想,以至于我真的以为自己已经向你道过欠了。我这个人,其实不太好,脾气不好,性格也不好,真不知道以前的齐楚到底看上了我哪一点。” 他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可惜却不怎么成功。 这个人终于肯承认自己不是齐楚了,苍璧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但心里却升不起一丝喜悦。 沈崤自顾自的说道:“之前我很享受齐楚为我带来的一切,却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他要对我这样好,我们之间的关系是那么的不对等。我很对不起他,真的很对不起他,但是,有些话是不能说谎的。我喜欢你,我喜欢的是你,而不是那个对我无微不至的男人。” “也许你会觉得奇怪或者是觉得好笑,但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你对我不是完全没有感觉的不是吗?你之前不是也说过‘齐楚是你,你也是齐楚’这样的话吗?”沈崤偷偷地观察着苍璧的表情,继续道,“我知道你有所有的记忆,知道你对我很失望,也知道你没有真正和卫霖峰在一起。所以你等等我好吗?我不会结婚,会努力成为你希望的那个样子,我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等一切都结束的时候,你也重新考虑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好吗?” 沈崤一口气说完这一大串之后,也不等对方反应,就又紧张的接了一句,“你现在不要回答我,我……” “不,”苍璧突然打断他,饶是他也忍不住要为这番话动容,但是…… “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我等不了你。” 我等不了你,我要走了,还有两个月,我就必须要离开这个世界。 苍璧看着沈崤僵硬的表情,不得不狠心又加了一句,“我是真的和卫霖峰在一起了,所以你不用等我,也不用变成我想要的样子,做回你自己吧。” 做回你自己吧,哪怕像之前那样傲慢无礼,哪怕像之前那样没心没肺。不喜欢做演员,就不要去做,不喜欢忍耐,就爆发出来。我只是你生命中的过客,不要为我驻足,也不要像我一样不得不接受命运的安排。 沈崤看着他,艰难地试图做最后的努力:“可是……” “没有可是。”卫霖峰忽然出现门口,神色阴冷的看着他,“沈崤你这是挖墙脚吗?还是你以为我就真的怕了你们沈家。” 沈崤握了握拳,盯着苍璧好半晌才松了松手,失魂落魄的呢喃道:“我懂了。” 苍璧眼见着他颓败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野之外,一回头却看见了卫霖峰审视的目光。 “我有多了解你你知道吗?”卫霖峰抱着肩冷笑,“不如你给我解释解释,你为什么等不了他?” 第28章 混战 苍璧倚在窗口,看着下面的沈崤靠在车上一根一根的吸烟,脑海里反循环着卫霖峰的质问。 你为什么等不了他? 为什么?其实答案很明显,不是吗? “因为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现在知道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卫霖峰冷笑,“那之前怎么不想清楚?平白给自己惹了这么大一个麻烦!” 苍璧听出这话里的关心,只好看着他解释道:“我已经不是之前那个齐楚了。” 卫霖峰哑然。 苍璧见他吃瘪,就笑笑回头,他看着自己映在窗子上的轮廓,忽然叹息道:“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这个世界,那么不要为我举办葬礼。” “说的这么文艺,还你离开了……等等,你认真的?”卫霖峰看着苍璧并不像是在开玩笑的侧脸,不禁跟着正色道:“沈家还是不肯放过你?” “想想也知道。”苍璧一把拉上窗帘,“今晚他们就是冲着我来的。” 卫霖峰皱眉:“不然你和我回家吧。沈家的手还伸不了这么长。” “别,我也不能躲着一辈子不出去。” 卫霖峰忽的陷入了沉默,“……” 苍璧见状,故作不耐地朝他挥挥手,“好了好了,你也救完场了,还是快走吧,我可不想留你过夜。” “这是我家!”卫霖峰瞬间将满腹的心思抛在脑后,愤怒地吼了一句。 苍璧抱着肩,斜眼看他:“现在我住这儿。” “!” 卫霖峰指着他半天,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他狠狠地切了一声,然后转身离开。 苍璧望着他的背影,双臂渐渐松懈下来。 他注定只能是大多数人生命中的过客,哪怕再想驻足,他的到来和离开也总是显得那样的身不由己。 “如果选择放弃这个任务,我可以马上进入下一个世界吗?” “不可以,你必须在这里呆满……” “知道了。” 这是苍璧第一次打断系统君的话,他嘲弄的笑了笑,然后随手拨出一通电话。 “是我,你要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真的要给我?你想好了?那可是用来保命的东西。” “我现在已经过得朝不保夕了,何苦还带着这些东西提心吊胆。” “唔……”对方沉思了一会儿,忽然道:“我突然觉得我弟弟的眼光还不错……” “我不是为了他。”苍璧笑了笑,“只是这些东西,在我手里没什么用了而已……”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进室内,刺得苍璧眯了眯眼睛,今天是他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天…… 苍璧看了看日历上圈出的那个红圈,不由得轻叹,两个月的时间,除了他、卫霖峰和沈崤的绯闻闹得沸沸扬扬之外,的确是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他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洗漱,将文件和资料装在档案袋里封好,扔到副驾驶上。 “清河是吗?我已经出门了,马上就到。”苍璧发动了汽车,按掉电话,朝着城南开去。 沈崤的二哥没有亲自来,代替他的是一位看起来精明又和蔼的老人,这让苍璧瞬间想到了他第一个世界遇到的老管家。 “孩子。” 苍璧临走的时候,这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忽然叫住了他。 “我们家小少爷,虽然脾气犟得很,但人还是不坏的,你们……” “我懂的。”苍璧见他故意拉了个长音,只好了然的朝他笑笑。 “那就好。” 那老人示意身边的人端上一个托盘,满意的朝他点点头。 苍璧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向他施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苍璧特意挑了一条没有车辆和行人的小路,但身后黑色的车子果然还是不紧不慢地跟着他。 苍璧皱了皱眉,还是拨通了手机里沈崤的电话号码。 “你在哪里?” “……” “你以为换一辆车子跟着我,我就看不出来了?!” “既然你知道了,那就停车!”沈崤的声音像是在压抑着某种情感。 “凭什么?”苍璧冷笑着反问了一句,“你能不能别把事情做得这么难看!” “我把事情做的难看?”沈崤的怒火几乎要通过电话蔓延过来,“那你倒是说说你自己干了什么?陈叔久在意大利,他为什么突然回国?你又为什么和他见面?!” “我说过你少管我。”苍璧的声音十分平淡,“你没有资格。” “……”沈崤狠狠喘了两口气,然后突然安静下来:“你一直都是这么别扭吗?” 苍璧先是一怔,然后双手握紧了方向盘。 “你感觉到有人跟着你,就故意想把我气走对不对?齐楚,这种事情,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你真的以为我还会上当?” 苍璧冷笑道:“你比之前聪明多了。” 沈崤就像是没有听懂他的讽刺,竟然还得意地笑了两声。 苍璧无语道:“知道了就快走吧,在这里也只能给我添麻烦。” “不。”沈崤语气里的坚决一丝不错的传达到了苍璧的耳朵里,“你不要以为我就真的只能受你保护。” 他开车窜到了苍璧的身边,隔着窗子看他:“我们一起。” 苍璧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就又被他打断,“打起精神,我要是死了,我二哥不会放过你的。” “……”苍璧勾了勾唇,觉得自己特别想揍他一顿。 银灰色的车子慢慢超到了前方,另一辆白色的也从后面截断了他们的退路。 苍璧摸出了陈叔送的那把银色手枪,上膛,开保险,在心里暗中戒备。 他不是没有想过要走公路,但沈家在那种名流集聚的场合都敢恣意开枪,他实在不想将无辜的人也牵连进来。 上次的那位是个新手,这次派来的恐怕就是沈家大哥培养的死士了…… 苍璧摇下车窗,一枪擦着前方那个白人的手臂打过去,然后冷笑,这人许是在意大利呆久了,在这里也敢如此嚣张。 前面那个白人缩了缩头。 苍璧一打转向,避过了身后朝着他轮胎打来的子弹。 此时的沈崤缓慢的减速,生生变道□□了他们之间,然后在瞬间一枪穿透了后面车子的玻璃。 有了沈崤,的确让苍璧摆脱了腹背受敌的尴尬场面。 苍璧一枪打向前面车子的轮胎,但那人飞快的拐了一个“S"型,然后猛地刹车,回身照着苍璧射了一枪。 苍璧本来可以避开,但他的后面就是沈崤。所以他只是转过了一个微小的角度,让子弹穿进了他的肩膀。 靠! 苍璧听到沈崤的车鸣了两声长笛,就知道他那边已经解决好了。 真是人不可貌相……也许让他当演员什么的,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苍璧忍着肩膀的剧痛,面不改色的朝前方连开两枪。 …… 成了。 苍璧的神经刚刚松懈了一点,就感到自己的车身被剧烈地撞击了一下。 他猛地转头,才发现沈崤捂着胸口,咳出一口血沫,向他使了一个“走”的眼色。 狙击手! 他没有想到这条多山的小路,两边居然还有这样的埋伏。 看来即使他今天不选择这条路,也会被迫被带到这里来。 这么大的阵仗……恐怕不是为了自己啊。 若是为了自己,在资料没有交上去的时候,他们就应该动手了。 苍璧看了看手里仅剩的几发子弹,又看了看已经陷入昏迷的沈崤,苦笑着在脑海里问道:“要是我在这个世界死亡,那会怎么样?” “……”系统君笃定的回答,“我不会让你死的。” “那就好……”苍璧勾了勾唇角。 …… “齐楚……”沈崤在梦中皱紧了眉,“齐楚……” “齐……” 沈崤猛地坐起来,一把抓过身边的人:“齐楚呢?” “起身这么猛,伤口不疼吗?”说话那人的气质和沈崤倒有几分相似。 沈崤跌跌撞撞的下床,却被一把按住。 “他现在不在国内。”那人叹了一口气,“他伤得太重,我把他送到意大利去了。” “我要见他!”沈崤按住隐隐作痛的伤口,“哥,让我见见他!” 来人悲悯的看着他,沈崤瞬间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是为了拖延时间才受了这么重的伤,昏迷之前,他和我说过,叫你不要再去找他。” “我不信。”沈崤摇摇头,坚定道:“我不信!” “之前齐楚和我说过,一旦我接手沈家,他就和我们再无瓜葛,你知道他的,不是吗?他只是想过平凡的日子。” “我……我也能让他过上平凡的日子……”沈崤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沈二哥见他如此,终是狠心下了一剂猛药,“我已经让卫霖峰去照顾他了,他们……看起来很好。” 沈崤怔怔的看了他半晌,似乎搞不清楚这句话的意思。 沈二哥看了看自己这个弟弟,然后强笑着摸摸他的头,“睡一觉吧,好吗?你需要休息。” 沈崤木然的被他搀扶着倒下,然后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扯住他的衣角:“他……看起来好吗?” “好,很好。” 沈崤的手垂了下去,他的眼睛慢慢合上,眼角有什么晶莹的的液体滚落下来。 沈二哥站在那里看了他很久,然后才默默地走出了病房。 他轻轻带上房门,不想才一回头,脸上就狠狠挨了一下。 “这一下是为了齐楚打的!”卫霖峰明明打了人,却眼眶发红,声音颤抖。 “你们沈家,一个两个的都恶心透了。” 这话说完之后,他终究是没有忍住滑落的泪水。 “等一下。” 卫霖峰微微一顿。 “这件事情,别告诉沈崤好吗?”沈二哥的声音里难得带了些弱势和恳求,“他受不了……” “去你大爷的!”卫霖峰转过头来,打断他,红着眼睛扯出一个微笑,“齐楚之前说不给自己办葬礼真是太TM有先见之明了。要是出席他葬礼的都是你们这种人,估计他在地下也难以安眠!” 最后这句,卫霖峰基本是扯着嗓子吼出来的。 沈二哥脸色一变,回头见沈崤的病房并没有什么反应这才放下心来。 卫霖峰看着他,讽刺的一笑,然后他狠狠啐了一口,转身离开。 沈二哥深呼吸,但还没等一口气喘匀,就听见病房里什么东西落地,发出了好大的声音。 他疾步跨过去,打开房门,却见沈崤呆呆的坐在床沿上望着一地的玻璃碎片愣神。 “没事吗?” “好像是没有。”沈崤疑惑的按住自己的胸口,“又好像这里有点疼……” 他狠狠地锤了自己两下,血渗着纱布透出来,沈二哥连忙去拦。 沈崤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大哭道:“哥,我好疼……” 第29章 番外一 沈家是一个奇怪的地方,这家人的行为似乎和正常人的一切认知相左。 比如,小的时候我听到小朋友们议论,说后妈生的孩子比较受宠,我悄悄对比了一下自己和大哥的处境,然后回去把造谣的那个人狠狠揍了一顿。 再比如,有人告诉我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那时的我观察了很久并深以为然,只不过我还没来得及在沈家实践,就看到老头子把一个哭的厉害的孩子还不留情的拖了出去…… 因为一直搞不清这家人的思维逻辑,所以我认为自己还算得上一个正常人。至少我知道现在这个年纪,我应该和好多同龄人一样去上学,而不是每天被关在练习室里没命的练枪。 二哥常常摸着我的头,用一种阴森的语调对我说“你知道吗?中世纪的异端是要被活活烧死的。” “什么是异端?” “就是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人。” 二哥的解释一贯的简单粗暴,我不耐烦地撇撇嘴,照样在训练的时间找机会逃跑。那时候的我迷恋从高墙翻出去的感觉,打气球枪时周围人的惊叹让我觉得自己是个英雄。 我一遍一遍重复着自己的把戏,并且乐此不疲。我从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直到一向温婉的母亲一巴掌甩在我的脸上。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人哭,在我的印象中,她总是昂着头微笑,浅浅的,优雅的。 说实话,我曾一度怀疑自己不是她亲生的,因为她对大哥也远远要比对我这个亲生儿子好。所以那时候,我被这一巴掌打懵了。因为这是我记事以来,我们第一次的肢体接触…… 我捂着红肿的脸颊,觉得自己知道错了。 我从没想过为什么自己如此轻易地就可以逃出这个能够束缚旁人一生的地方,正如我从未想过,为什么我每次从外面回来都看不到二哥的身影。 我曾经嘲笑过那人身上越来越多的伤疤,却从没有想过那些之中有多少道是因为我追求的那可笑的自由。 我还是太天真,或者说,我在这样一个满是怪物的地方被别人保护的太好…… 于是我逐渐开始转变,在那个老头满意和大哥阴狠的眼光中,变得越来越像一个沈家人。或许因为我从根本上流的就是这样的血液,所以这种转变着实不见得有多难。 我躲着二哥的目光,因为我总觉得他对我失望极了。也许我承载了他对外界所有的渴望,但我却不能再无知无觉的让他背负我沉重的人生。 我学着像沈家人一样傲慢,也学着像沈家人一样狠绝,外人或许看不出我和大哥之间的差别,但只有我知道自己对现在的一切是多么的厌倦。 老头子的身体已是日薄西山,但他对大哥的信任却与日俱增。 我很怀疑他才是沈家不正常的源头——若是真的不喜欢,就不要娶我那没什么背景的母亲,若是真的很信任,就不要用养蛊的方式让我们自相残杀…… 其实算一算,若是没有老头子的干预,沈家最有可能落在二哥手里。 而这显然是大哥最为恐惧的事情,所以他不断地挑衅着二哥,企图从细微之处找到他的弱点。 那段时间是二哥最艰难的时期,同时也是我得到自由最好的时机。 之后我果然如愿回国。 其实我不算是二哥的弱点,相反,如果我在意大利与之联手,大哥的地位就变得岌岌可危。 我那目光短浅的大哥以为我放弃了沈家的继承权,还为我的回国出力不少。但是,我猜他只会暗地庆幸有时间将我们逐个击破,而不会懂我为什么会选择在这样一个时候,如同自我放逐一般的离开。 我登机的时候二哥来送我,我们交换了成年之后的第一个拥抱,然后我看到他眼里深藏的落寞。 这就是我离开,也是他选择送我离开的原因。 沈家这种地方,若想要像个正常人一样存活下来,就一定要为自己寻一个灵魂归处。母亲去世之后,我们就是彼此唯一的亲人,我知道自己对他而言,存在的精神意义实际上大于我们之间的血缘关系,同理亦然。 我们无法忍受对方一丝一毫的意外,而我的离开不仅可以降低对手的戒备,也可以极大的分散大哥的注意力,为他争取更多的时间。 我的离开,是老头子亲自准许的,所以大哥并不敢动什么手脚。回国之后,我选择做了艺人,选择在镁光灯之下生活,选择以这份工作掩饰自己的目的,也选择用这种方式来遏制某人越来越嚣张的动作。 我习惯了不去相信任何人,习惯了利用沈家烙印在我骨血里的傲慢,将试图亲近我的人一一驱逐。 我以为在沈家的事情结束之前,我都会保持着这样一种戒备的状态,却从没想过会有另外的人会一点一点地挤进我的生活。 经纪人把他带到我面前的时候,我第一个反应就是“土”。 看着他怯生生的样子,我甚至提不起精神去怀疑他的用心。果不其然,搜集到的情报也告诉我,他就是一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普通人。 齐楚就这样成为了我的助理。 我不怀疑他,但我也从来没有信任过他,因为我总觉得这人有些奇怪,他对我的一切有过分的了解,包括我偏好的食物,我喜爱的音乐和我隐藏的情绪…… 我一直保持着对他的观察,直到有一天他和我告白。 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被人告白,虽然对象是一个这么……柔弱的男人。我想我不讨厌他,甚至是欢喜有人可以无条件的对我这样好。 我答应和他试试的时候,那人脸上的表情是我从未感受过的喜悦。 那段日子,可能我和齐楚之间最美好的回忆。说实话,那时候我甚至觉得就这样过着也很不错…… 我是真的这样想过。 但是可惜,这个念头只刚刚成型,就被彻底撕碎。 我发现他居然和沈家的人有接触。 就是这样一个看着温文无害的人,居然也背着我和沈家接触! 那一刻,我忽然如此厌恶他之前做过的一切。我甚至怀疑,在每周都不能说的那个星期六,他是不是也是这样和沈家的人交换我的情报。 他的行为让我恶心。 我赶他出门,他震惊的哭着求我,但我却厌倦了他这样的做作。 他执意不走,即使我带人回家,他也不肯放弃。 他越是这样,就越是让我觉得他不是放不下我沈崤这个人,而是放不下我大哥许诺给他的种种好处。 我原本就坚信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坚不可摧的,以前他说的爱我,现在听来只觉好笑。 许是我的变本加厉激怒了他,他红着脸大吼着说要把一切都告诉我。 说真的,事到如今,我现在已经不在乎所谓的真相。 我对他的感觉一天天的坏下去,现在只希望永远都不要见到他。 我说这话的时候毫不留情,我看到自己说完这句话时他痛不欲生的面孔,终是冷冷的合上了房门。 没有什么人会站在原地等你,你说你想解释,对不起,已经晚了。 我翻身上床,继续发泄自己过剩的精力和愤怒。 我没有把门锁死,也很难想象那人在外面听着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我以为他受不了了自己会走,之后还会想之前那样没什么尊严的回来。 但我没想到他会敲开我的房门。 “这是谁家?” 当他面无表情的问出这一句让我瞬间怔忪的话的时候。 我就觉得,这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不受控制的慢慢变化…… 第30章 番外二 齐楚变了,如此迅猛的变化让我始料未及。有的时候,我甚至会怀疑,之前我们之间的一切会不会只是自己的某种臆想。 他在外人面前仍然畏畏缩缩,但单独对着我的时候,却是说话干脆利落。他敢夜不归宿,也敢放我鸽子,甚至敢揪着我的衣领,冲着我大吼大叫。 他如此的变化引得我为之侧目。但渐渐地,我惊恐的发现,现在的他总是能在不知不觉中主导我的一言一行,而我却控制不了因为他而不断起伏难定的心绪。 我不相信他可以伪装的这么久,也不相信自己之前的行为可以促使他发生这么大的变化。毕竟,和之前相比,现在的他完完全全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他变得果敢,变得冷静,变得对我……不上心……他周末不再神神秘秘的出门,甚至主动提出要搬出去。 他说的这些原本都是我期待发生的,可当当这一切真正到来的时候,我却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如释重负。 人总是有惰性和劣根的,我也并没有比大多数人高贵。 就像某样东西放在你那里时间久了,你就不会那么轻易的想要把它还回一样。我从想过齐楚对我的好,有一天也会被收回。 或许,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才开始真正关注我身边的这个人。 我重新翻出了当年调查他的资料,发现他果然在国内一所知名的电影院校毕业,我又急翻了两页,发现可用的信息简直少的可怜。 我不了解他,之前就不了解,而现在更甚。 我承认他的转变让我隐隐觉得不安,就好像一台精密的仪器不知道从哪里掉出一组齿轮,害的旁人要时时担心整个过程的运作情况。 目前他是沈家和我之间联系最直接的纽带,他的一举一动甚至可以起到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作用。于是,我开始密切关注他的一举一动。 连续四个月的观察果然不是毫无作用,渐渐地我开始发现,虽然他还保留着齐楚的某些小习惯,但行为举止之间总有说不出的违和。 他真的是齐楚吗? 虽然这样的念头只是在我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但我却止不住要反反复复的去想。 抱着试探的目的,我故意要求他陪我去参加庆功宴。 齐楚在宴会上替我喝了不少酒,以至于出门的时候,脸上还是红扑扑的。 我清楚他的酒量,于是假装醉酒,把全部的重心都压在他的身上,“你回来吧,回来当我的助理。” 也许是我的体重害的他吃不消,齐楚回答我的语气很是敷衍。 沈家除了阴谋和奢华没有教会我任何东西,所以他走了之后,我的生活可以算得上是一团糟。 我从没想过旧事重提居然会面临这样的情况! 也许我真的喝醉了,我记得自己向他抱怨新助理的不好,还说了很多自己都觉得很奇怪的话。 我不知道今天这些话,有几分是出自自己的真心。但我以为他一定会答应我回来的,无论是为了他自己的感情,还是为了沈家的任务。 可我还是猜错了。 齐楚在我面前摘下了眼镜,笑容冷得刺骨,他撩起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我看到那修长的眉和褐色的眼。 我之前从未想过他竟然长成这个样子。他清秀的过分,饶是我见惯了美色,也不由为之心悸。 这样的人,他喜欢我! 我的心里不知怎的就生出一种难言的喜悦,但我还是故作冷淡的抱着肩。 …… 说实话,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接下来的心情,总之之后发生的一切对我而言简直就像是噩梦的开始。 我从没想过和我一起生活了三年的人居然会是双重人格! 他向我展示了两个人格之间完美的转化,但我却着实被吓得不轻。 我骗自己说,我不能接受他像个外人一样,冷眼旁观我们的过往,也不能忍受他对待我时,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漫不经心。 但实际上,我的心一声又一声的呐喊,它告诉我,我最不能容忍,甚至觉得恐惧的,恰恰是他向我展示的这种能力。因为这会让我觉得,他随时有可能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被之前那个懦弱的家伙所代替。 虽然这种想法显得十分没心没肺,但不能否认的是,当听到他才是主人格时,我高高悬起的心瞬间安稳了下来。 我自小在沈家生活,知道自己身染沈家人自大又傲慢的怪癖,却又不受控制,会理所当然的认为眼前这个人也会像齐楚之前那样对我。 那时我想,如果他能与原来别无二致,我一定会对他好一点儿。 …… 后来我想,如果他能做到原来的十分之一,我就对他再好一点儿。 …… 最后我想,如果他能不用这种冰冷的眼神看我,我一定不再让他受半点儿委屈。 …… 但就是这么简单的愿望我仍是无法实现。 因为当我想保护他的时候,他会跟我冷笑“我可没有那人伺候你的本事。”,当我想拥抱他的时候,他会嘲讽“齐楚……他在里面哭呢。” 他这种冷嘲热讽的控诉,字字刺穿我的神经,我想我怕了。 所以当我想保护他的时候,只能僵硬的命令“搬回来和我一起。”,当我想拥抱他的时候,只能恳求“齐楚不会拒绝我,让我抱抱他吧。” 我觉得之前齐楚在我这里得到的一切伤痛,正以百倍或千倍的代价重新报应到自己身上。 这种报复来的既凶又狠,一次又一次的我最柔软的地方。 我疼痛难忍,真的从没想过自己会这样害怕一个人。沈家老头被我气疯了,拿枪顶着我的头时,我也没觉得这样惶恐。 我甚至觉得,沈家的刀枪伤不到我,但这人只简单的嘴唇一合,就能发挥出千倍于刀的威力。 因为我把自己的心交到那个人的手里,他乐于将之踩在地下,哪怕我疼的不能呼吸,却也只能生受,没有分毫的办法。 但就是这样,我仍然觉得自己仍然亏欠。 我觉得自己欠齐楚一个真心的道歉,也还欠这人一份真心的表白。 我努力弥补之前的一切,但他仍然只是冷冷的怜悯的看着我,用“我们真的在一起”或“我等不了你”这类的话来戳我的心。 我切实体会到了由爱生恨的含义。 我开始恨他。 恨他对我的漠不关心,恨他和卫霖峰眼神的交汇,恨他看我时那种不耐或怜悯的眼神。我以为这样强烈又极端的感情会让自己好过,但我没想过,遇到这个人之后,最可笑的三个字,莫过于这个“我以为”。 我还是控制不住的关注他。 因为沈家不会容忍他太久,而我抑制不住自己的担忧。 老头的身体一天一天的垮下去,沈家面临着重新洗牌的局面,但就在这样一个敏感的时期,二哥身边的陈叔却秘密回国,和我时刻注视的那个人接触。 齐楚是沈家的养子,那家人可不会做无用之功,他们培养的孩子必定在某一领域拥有极度出色的能力。 虽然这人的一切我没有深究,但我知道他之所以在惹怒了沈家之后还可以安然这么久,身上必定抓着那家什么致命的把柄。 他两次遭到暗杀,均是不了了之,大约也是因为东西藏得极其隐蔽。 所以我一直不甚担心他的安危。 但如今,我却亲眼见着他将自己保命的东西交到了陈叔手上! 我猜这人一定是疯了! 我提心吊胆的开车在后面跟着他,然后在回去的路上,明显感到一批人尾随了上来。 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难怪有人将二哥派人回国的消息故意透漏给我,他们打定了主意引我过来! 我猜他们一定在城南这两条必经之路上都设下了埋伏,活抓到我是必然,只恨连累了齐楚…… 我的余光瞄到两边山坡处的闪光点,也不管那究竟是不是狙击镜,就飞速转向,猛地撞在齐楚的车子上。 子弹打中了我的胸膛……那一瞬间我突然很想哭。 我不相信神明,但这一刻我只能无助的祷告。 不管什么都好,求求你,让他活下来。 第31章 番外三 四周是一片黑暗,我伸出手,不断地摸索前进。 我走了很久很久,久到累的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但心中那个念头却似乎在极度的疲倦中越发鲜活。 我要找一个人,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但是我要找到他。 齐楚…… 齐楚…… 我猛地起身,然后看到二哥坐在我的床边,他眼里残留的莫名情绪让我的心狠狠的沉了下来。 “齐楚呢?” 二哥的轻叹了一声,他的神色让我感到既熟悉又陌生。 他说齐楚被送到了意大利,现在不在国内,他说齐楚想过平凡的日子,教我不要再去找他,他还说齐楚现在有卫霖峰照顾,他们看起来很好。 我怔怔的看着他,觉得他说的这些,通通没有入耳。因为我脑海中不断的回闪着他说这些话时的表情。 我伸手拽住他的衣角,就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我结结巴巴的问“他看起来好吗?”。 我多么希望他和我说,那个人看起来不太好。 我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但他只是笑了笑,像安慰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一样告诉我“好,很好。” 很好……很好之后呢? 之后就没下文了…… 我有些呼吸不上来,觉得自己还没有完全清醒。我想现在经历的一切绝对是刚刚那个噩梦的延续,于是我重新闭上眼睛,但眼角的泪水却控制不住的滑落下来。 从那天开始我就多了一个毛病。 我的心会疼,一想到那个人,就要经历一场铺天盖地的剧痛。 为了治好自己的疾病,我打包了自己的行李,留下一张纸条,踏上了寻找那个人的道路。 卫霖峰早在在我出事的第二天宣布退圈,他接手了卫家的家族企业,如今已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我从未想过去找他,因为我知道那个人的梦想是过上平凡的日子,既然如此,他断不会再和卫氏的当家人牵扯不清。 于是我把自己的第一站,定在了意大利…… 那时候,我常常想,如果找到了他,我一定先要狠狠揍他一顿!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如游魂一般在外漂泊了四年。 我曾走过很多地方,繁华的,破败,那时候我也觉得自己不大正常,因为我常常因为一个相似的背影追出别人几条街。 说实话,之前我从未想过这个世界是这样大,要找一个人会这样难。 所以,到后来,我放弃了。 说放弃实际上并不标准,因为我只是换了一种找寻的方式。 之前我从未对演艺事业抱有这样大的期待,但现在我迫切的希望自己能够把它做好。 既然我找不到他,那就努力吧,努力建设自己的生活。 也许某一天,当他厌倦了外面的世界,对我心软的时候,可以通过如此发达的媒体轻而易举的找到我。 就这样,我开始拼命的工作。 我接过很多剧,尝试过很多题材,甚至亲身经历过枪林弹雨,许多和我搭戏的女星说我眼神深邃,令人一见倾心。 我闻言只是笑笑,然后轻轻地旋转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 渐渐地,所有人都知道我有一位深爱的“妻子”。 是的,我没有解释什么。因为我怕我高调出柜之后,他害怕麻烦,就不会再回来了。反正这戒指是当年他挑的,我相信他能一眼就认出来…… 我如此期盼他的到来,却不曾想,先找到我的会是卫霖峰。 我讨厌他,所以不想见他,但那人却得寸进尺的一拳砸在我脸上,然后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胆小鬼。 我发疯一样的打回去,手脚并用,一点儿没有媒体上称赞的沉稳优雅。 最后,他提着我的衣领把我按在墙上,红着眼睛冲我大吼:“他死了,死了!你不知道吗?” MD,谁敢这么咒他! 我狠狠的啐了一口,然后猛地发力把那人掀倒在地,一拳一拳地砸在他的身上。 我打的用力,但那人却忽然间不还手了,只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我。 为什么这么看我?起来啊! 我踹他,向他挑衅,但他只是蜷着身子,双眼无神的呢喃,他说“我不知道你们谁更可怜。” 听过这话之后,我手上忽的就没力气了。我觉得这人真是奇怪,放下一大堆破事,专门来我家找打…… 我冷笑地把他扔出了家门,然后开了一瓶红酒。 我亲眼看着这种红色的液体,漫过杯口,撒了一地,弄脏了齐楚最喜欢的地毯。一时间,我瞬间意识到自己可能做错了事,于是我手慢脚乱的拿起毛巾…… 但是我的补救已经来得太迟。 我忽然就蹲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 都是因为我!这一切都是因为我!那天若不是为了保护我,那天若只有他一个人,他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如此轻易的离开! 其实我都知道。 我住院时,二哥的眼神和卫霖峰当时的那句大吼,已经让我碰触到了事情的真相。 所以即使我找了这么多年,也不敢去见和他有关的人,不敢去查他的银行账户。 我只是不愿意相信,不愿意相信而已。 但现在,我已经找不到任何理由来说服我自己。 第二天上午,我去见了卫霖峰。 我猜他一定知道齐楚的去处,而那人果然沉默的带我出门。 我特意买了一大束花,但却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 我紧张的直冒冷汗,而卫霖峰却只是奇怪地看着我。 齐楚果然没有变,我伸手去摸他的脸,却只触到了冰冷坚硬的石碑。 “脾气真差。”我蹲在他面前笑了笑,“果然还是我先找到你。” 那人看着我不说话。 我抹掉眼前的泪水,迟疑道:“家里……还是原来的样子,你的衣服都还在,喜欢的书也还在上次读到的那一页……你还是不愿意和我回去吗?” “……” “这回由不得你了。跟我走吧。” 卫霖峰欲言又止,但我却没时间理他。 我把一大束玫瑰放到他面前,然后把头靠在他旁边蹭了蹭,石头硌得我有些不舒服,但我还是笑着说:“我们结婚吧。” “……”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 真好。 我闭了闭眼,然后泪水汹涌而出。 第32章 俘虏 苍璧觉得有人在他耳边说话,一直说一直说,搅的他心烦意乱,他极尽耳力,却只能听清几个模糊的音节。 那人似乎在说,“我已经没什么能给你的了……助你成人,你可欢喜?” 苍璧张了张嘴,一口冰凉的水就顺势呛进来。他猛地睁开双眼,然后轻身一浮,趴在岸边狼狈的抖落自己发梢的水珠。 “你把我丢到河里?”苍璧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系统君。 但对方只冷冷的回了一句:“静心。” 静心! 苍璧咬咬牙,极度怀疑他是因为任务没有完成而报复自己。 “下一个任务即将开启,请做好准备。” 苍璧看着对方不染凡尘的背影,僵硬的扯了扯唇角,然后那阵熟悉的眩晕感再次袭来…… 朔北的寒风吹得凛冽,似乎生生钻到了骨缝里,苍璧牙齿打着颤,全力将自己缩成一团。 前两次的穿越,原身不说是锦衣玉食,但至少似温饱无忧,可这一次…… 苍璧举目四望,心下先凉了半截。 周围的人穿着战甲,举着火炬,用一种古怪的腔调高唱着他从未听过的旋律,身下的囚车在咕噜噜的前行,身边时不时有老人发出几声难耐的□□。 苍璧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最后看着自己已经冻得红肿的手指和青紫的指甲哭笑不得。 所以……他不仅穿到了古代,身份还是个俘虏? “¥%#¥”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人忽然冲着前方灯火通明的地方大吼了一声,紧接着全队发出了震天的欢呼。 苍璧听到身后的囚车里隐隐传来了妇女哭泣的声音,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系统君?在不在!” “喂!” 关键时刻,这不靠谱的家伙果然又开始装死。 苍璧狠狠地皱眉,努力弯了弯自己僵硬的手指,未果之后,他一拳狠狠砸在身下的木栏上。 “大……咳……万万不可啊。” 年迈的老人躺在原地,努力地睁着浑浊的眼睛,他唇色青紫,浑身在不停地打颤,意识似乎已经不清了,但仍反复絮叨着“万万不可”,“珍重自身”之类的话。 苍璧死死地扒着栏杆,眼睁睁的看着装载妇女的囚车被拉到了另一个地方,一时间莫名的悲愤充斥了了整个胸膛。 篝火一夜未熄,欢呼和高歌也持续了整晚,那些人似乎乘着胜利的喜悦彻夜狂欢,而他就斜倚静静地坐了一个通宵。 破晓时的晨光在任何时候看来都是充满希望的。 所以当第一缕阳光从天际散落下来的时候,苍璧看到有很多尚能活动的战俘趴跪在囚车里,双手合十,默默祝祷。他们不停地叩首,泪水从他们的眼角流下,在满是灰尘的脸上留下细细的两行。 苍璧忽然觉得这里的一切让他压抑的喘不过气来。 生活在现代,即使他见惯了肮脏冷漠,走过了血雨腥风,所闻所感也远远不及这一晚来的触目惊心。 他们只是想活下去。 但在这里,活下去似乎都变成了奢望。 士兵训练有素的打开车门,将死去的人抬出去,再把活着的壮丁拉出来。 苍璧微一闪身,错过了那些人拽他的手,弯腰自顾自地走下来。 伸手的那个胡人先是一怔,然后暴怒的直接抽出了自己的佩刀。 “%&¥#%!” 身后一声大喝,阻止了这个士兵劈砍下来的动作。那人连忙回头,单膝跪地,朝对方行了一个军礼。 来人留着一把络腮胡,面容粗犷,一道疤横在右颊上,令人望而生畏,他的眼神阴沉的盯着苍璧,低声和士兵交谈着什么。 苍璧冷然的看着这一切,见这人的战甲配饰,便暗自猜到他地位不低。 这人见苍璧上下打量他,先是咧嘴一笑,然后猛地一脚踹过来。 苍璧下意识地一侧身,但昨晚饥寒交迫,四肢僵硬而且虚软,这一躲不成,还是被足尖扫到了腹部。 苍璧一个踉跄,单手撑地,冷汗刷的就下来了。 这种力道……若是实实挨了这一下,以原身的身体状况,估计他就不用再完成任务了。 那人见苍璧身手灵活,先是有模有样的“咦”了一声,然后操着一口生硬的汉话问道:“你,叫什么?” 苍璧刚要说话,余光却猛然瞥见昨晚那个似乎已经病入膏肓的老人眼里盛满了乞求,正扒着栏杆在对他拼命摇头。 于是他几乎脱口而出的两个字又被生生咽了回去。 那人等了一会儿,见苍璧始终不答,不耐烦的一脚踩在他用来撑地的手上。 苍璧看准了时机,趁他还未站稳的那一刻,猛地发力,瞬间将其掀到在地。 周围的战俘发出一阵骚动,也不知是在表示担忧,还是在传达激动。 那人眼见着天空在自己眼里旋转了一个美妙的弧度,先是不可置信的正了正头盔,然后利落的翻身起来。 还没等他暴怒的眼稻割在自己身上,苍璧就听到一阵爽朗的大笑。 那人猛地回头,却见不远处一个和他差不多着装的人正笑得前仰后合不可自抑。 那人愤怒的大吼了一声,然后走到苍璧面前拎着他的手腕,把他提起来。 苍璧没有反抗,或者说他的心思并不在这里,因为脑海里沉寂的系统君终于有了反应。 “这就是所谓的惩罚?”苍璧冷笑。 “不,上一个任务可以算你延期完成,所以本次仍然会给你一些奖励。” “比如?” “原身的记忆。” 苍璧沉默良久。 “怎么,不想要吗?”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苍璧虽然苦笑,但也从前两次的任务中推理到这具身体只怕还大有隐情,到时若是没有记忆,只怕也是个大麻烦。 “我想听懂他们的话。” “原身可以。” 苍璧蔚然一叹:“那就来吧。” 记忆传送的过程果然很疼,疼到苍璧已经分不清身体和大脑的双重痛苦究竟哪一个更让他忍无可忍。 脑海中凌乱的碎片在不断地重组,他疼得不想呼吸,但周遭却是不间断的叫好声。 苍璧觉得他能感受到地上每一颗石子的大小和硬度,而且他的手腕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以前在电视剧中看到把人拴在背驰马后面拖着前进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但亲身经历过之后才觉得,坚持到最后还能活碰乱跳,那是多么的不科学。 苍璧就这么被拖着过了不知道多久,当他的意识在双重打击下有些模糊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个极其磁性的声音。 “住手。” 苍璧立时松了一口气,不仅是因为对方就他于水火,更是因为他听懂了对方所说的番语。 他勉强睁开双眼,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跨坐在骏马上,他眼窝微陷,鼻梁高挺,较之汉人线条分明,却又不似普通胡人一样张扬粗犷。 一袭墨色的狐裘衬得来人面如冠玉,他那双眼睛正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之前那个满脸胡子的人先是一脸震惊的看着对方,然后翻身下马,行过礼之后,才结结巴巴的解释了几句。 苍璧听着无非就是在抱怨自己无礼云云。 那男人先是看了看苍璧,然后环视了四周,轻飘飘的说一句:“既是对辛奇那无礼,那就把他绑起来吧。” 那就把他绑起来吧。 这句话听起来没什么,似乎还比拖在马后面幸福,但实施起来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这边的天气诡异的不正常。昨晚苍璧以为自己是在严冬,但一过中午,这里似乎又变成了酷暑。 苍璧双手抬平,被绑在木桩上。 他的下面还坐着一排战俘,但不同的是他们的手中多了一些冷水和食物。 这是杀一儆百呢。 苍璧舔了舔干裂的唇,目测了一下周围的看守和自己仅剩的武力值,然后乖乖的垂着头,一动不动。 照这样看来,跑是跑不了的,还是保存体力,祈祷别挂的太早吧。 烈日当空,照的人焦灼难耐。苍璧身后的衣服湿了一层又一层,但整个人却被烤的越来越干。 下场雨吧,最好是倾盆大雨,下场雨吧…… 苍璧不停地在心里碎碎念。 …… 最后也不知是他的愿望太强力,还是这边的气候太多变,就在苍璧快要晕过去的上一秒,忽然狂风大作,然后雨落倾盆。 苍璧撑着自己昏昏沉沉的身体,偏头仰起了脸。 他从没觉得雨水打在脸上是一件如此幸福的事情…… 他就这样在雨中不知道冲刷了多久,然后忽然觉得一双手钳住了自己的下巴。 苍璧模模糊糊的睁开双眼,一双墨绿色的眼睛映入眼帘。 “竟然真的抓到了你?”之前那个熟悉的声音用番语冷笑道。 苍璧挣了挣,那人却伸手解开捆着他的绳子,一把将他扛在肩上,然后换上一口流利的汉语:“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回你可跑不掉了。顾大人!” 第33章 我降了 身后的人动了动,苍璧特意放缓了呼吸,但还是被人一把抄在怀里,然后一个灼热的东西就抵在了那个尬尴的地方。 又来了! 苍璧一僵,在心里暗自咬牙,随即一阵轻笑沿着耳蜗钻到大脑,“还是不习惯?是不是男人,恩?” 那人说着话,手还不老实的摸进苍璧的衣服。 真是……够了! 苍璧一把按住那只还想往上的手,越发的沉默无言。 身后的男人把手抽出来,紧紧地拥着苍璧,用的力道似乎要把他勒到自己的骨血里。他狠狠喘了两口粗气,打量着着苍璧白皙的脖子,然后一口咬了上去。 毛病! 苍璧觉得自己也快被他弄出火来了,于是他用右肘狠狠地顶了过去。 男人头也不抬的擒住他,又轻轻添了两口这才作罢。 每天早上都要来这么一出,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 苍璧无奈的随着他起身,熟悉的服侍他梳洗。 男人伸直了手臂任他宽衣,却在苍璧环过他系腰带,一把按住他的肩膀。 苍璧疑惑的抬头,却看到男人审视的目光。 “顾大人,真是好本事。”这人语气虽是懒洋洋的,但眼神却锐利的直指人心,“这双手拨弄得动朝政,指挥的了千军。既能抚琴又能射弩,如今看起来,伺候人的功夫也是不错。” 顾从之若真的还在,这可就是明明白白的羞辱了。 苍璧闻言面色不动,继续系着手中的腰带。 那男人墨色的眸子紧紧盯着他,不一会儿忽而笑道:“是你转了性子,还是我真的一直都不了解你。你当真不为那些俘虏求情吗?” 顾从之当然会,但我不是他。 苍璧打好最后一个结,毕恭毕敬的退了一步,垂手敛目。 “好得很。”牧刃寒看了看他,然后撇下这意味不明的三个字,转身出去。 苍璧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 李家的王朝怕是要败了。 原身顾从之出身显赫,又简在帝心,照理即使是自愿请命,也不可能真的被派到边关前线。 可奈何事实如此,他来了,那就说明李家当真已无一人可用。 这两个月来,他也是眼见着牧刃寒的大军一路高歌猛进,势如破竹。这马上就要攻下李家的半壁江山,但王廷却仍只抽调老弱残兵,就连勉力支持尚且不能。 苍璧的手指划过袍角,无声的感叹。 军队不堪一击是一方面,多数将领不战而降就又是另是一番景象了……当初若不是边关守将临阵倒戈,他也断断不至沦落至此。 如今就指望着…… 苍璧听着外面军士中气十足的呐喊,就知道牧刃寒的大军再次拔营起寨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出征了一天的军队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提早回来。 苍璧静静地坐在房间里,一动不动地看着漏壶,还有两刻钟,只有两刻钟…… 帐外忽然传来一阵吵闹的喧哗,苍璧噌的站起来,急走两步,却刚好撞见正往里走牧刃寒。 败了! 苍璧心下一凉,知道这个男人终是撕开了大楚的最后一道屏障。 “怎么,不是云起安你觉得很失望?”牧刃寒冷冷的盯着他,墨绿色的眼睛里满是残暴。 他扬了扬手里的马鞭,一下子抽在苍璧的右臂上,“本王很好奇,你究竟是怎么把消息送出去的。” 苍璧捂着那一道血痕,默默不语。 “难怪不为那些俘虏求情,原来打的是里应外合的主意。”牧刃寒瞥了瞥漏壶,笑得很是玩味,“看来对顾大人,真是一刻都不能放松,今天若是晚回来一时片刻,说不得整个军营都是你的了。” 苍璧闻言,终是叹息道:“不关他们的事,都是我一个人。” “很好。”牧刃寒闻言冷了脸,“那你一个人打算怎么陪我一百三十二个兄弟的性命。” 一百三十二个。 苍璧不知自己是个什么心情,云起安,这支寄托了他也寄托了大楚全部希望的军队,竟然才…… “成王败寇罢了,多说无益。” 牧刃寒锐利的目光直直的盯着他,过了一会儿,又是一鞭子狠狠地砸下来,“数着。” 苍璧苦笑一声,只得咬牙生受。 牧刃寒的鞭子又稳又狠,饶是他也只撑了五十鞭就开始眼前发黑。 被打的地方除了疼几乎没有任何知觉,苍璧觉得自己真的是娇贵了不少,竟连这点疼儿也开始受不住了…… 牧刃寒扔了鞭子,神色复杂的看着这个晕过去都一声没吭的家伙。地上已经有了浅浅的一滩血迹,这人衣衫褴褛,□的地方几乎看不出原本白皙的肤色。他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下手太狠了。 若是大楚的文人都有这份风骨,那可真是麻烦。 牧刃寒站了半天,用番语大喊了一声:“军医!” 一位老人应声而入,看到这种场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走到苍璧面前,但手指还没等碰到这个人,就听到他们的汗王一声低喝:“别碰他!” 这回老军医是真的愣住了,他回过头,却见他尊贵的王也是紧紧的皱着眉。 牧刃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喊出声来,他只知道自己很不喜欢对方干瘪的手指碰到这个人的身体。 他紧皱着眉,解下自己的大氅裹在苍璧身上,然后他弯腰轻轻一提,就将苍璧抱在怀里,放到床上。 苍璧这一病,就直接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原身顾从之虽也自幼习武,但他毕竟是当今皇后的亲弟,护国公的嫡孙,自幼锦衣玉食,贵不可言。边关破城之后,他流落在外,风餐露宿。后被辛奇那用马拖着,在烈日下暴晒暂且不说不说,单单就这一顿鞭子,就够去他半条性命。 苍璧之前忍无可忍时就是靠着一股气力撑着,如今这气一散,自然是病来如山倒。 他在一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热,并且足足烧了两天。 所有的军医都束手无策,甚至有人向牧刃寒直言说这人已经活不过当晚。 苍璧在模模糊糊中,听到有人不停在他的耳边说话。 有时候像是周辞君的声音,他说:“哥,我好想你,你不回来看看我吗?”,有时候又像是沈崤的声音,他说:“我们结婚吧,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而大多数的时间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不断的重复:“我没什么能给你的了,助你成人,你可欢喜?” 你可欢喜? 你可欢喜? 苍璧皱紧了眉,他似乎一次都没有梦见过诉觞,也一次都没有梦见过自己真正的第一世。这让他在梦里也不自觉的开始揪心。 热…… 疼…… 他不安的动了动。 “有动静了,有动静了……” “若是能够醒过来……” 苍璧觉得一直有很多人都一种奇怪的语调在他周围交谈。相比于梦里的朦朦胧胧,这些声音显得那样的真切。 是番语! 苍璧猛地想到了自己的任务,瞬间觉得神清智明,他的手指动了动,然后费力的睁开的双眼。 周围的一切都泛着淡淡的黄,眼睛干涩的每眨一下都那么吃力。 牧刃寒就坐在床边看他,墨绿色的眼睛里泛着让人看不透的情绪。 苍璧忽然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对方的床上,披着对方的被子,这样的认知让他不自在的挣了挣。 牧刃寒看着眼前这个脸色苍白如纸的人,神使鬼差的伸出手。 苍璧下意识地往后一退。 那人顿了顿,然后嚯的起身,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接下来这半个月,牧刃寒照常行军,苍璧睡在他的屋子,但他却没再回来。 云起安的战败对于整个李氏王朝都是一个严重的打击。现在牧刃寒军队所到之处,楚军闻风丧胆,大多弃城而逃。 苍璧端着黑漆漆的药碗,一口药还没喝下去,就听得军队再次凯旋而归。他有一瞬的怔忪,牧刃寒在这个离京城最近的地方受到了顽强的抵抗,但如今也…… 那个伺候他的大楚俘虏听到高昂的战歌,瞬间忍不住抱头大哭。 是了,也到了该哭的时候了。 苍璧将手里的中药一饮而尽,用帕子擦了擦唇角。 牧刃寒已经打到京畿地区,下一步便是直指国都。 “你信我吗?”苍璧看着蹲在地上哀恸的男人,平静的问了一句。 那人抹了抹眼泪,没有半丝迟疑的点头。 若是没有顾大人,边疆不可能支撑的那样久,若是没有顾大人,他们这些俘虏可能早就不在人世了。 “好。”苍璧向他招了招手,“眼看着快回京了,你带我到城楼上看一看。” 那人的眼中浮现出几缕异色,但他还是乖乖的过来,扶着苍璧出门。 他们这一路,果然如苍璧所想一般畅通无阻。 深秋的风格外的刺骨。 苍璧裹紧了裘衣,在城楼上俯视四方。 他看到原本繁华的街道如今已经萧索不堪,满目疮痍。他看到家家户户紧闭着房门,街上死去乞丐和战士的尸体无人清理。他还看到有一些老人偷偷地将尸体搬走,而有一些就直接趴在那里放声大哭。 “这就是你想要的?”苍璧没有回头。 来人也没有说话。 苍璧回身去寻那人墨绿的眼睛,但那里深沉的让人什么也看不清。 即使拥有所有的记忆,他也终究不是那个风姿卓绝的顾从之,他不是一个文人,甚至不算一个纯粹的古人。 苍璧再次回身望了望这片土地,然后叹息一声,缓缓道:“我降了。”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 入V啦 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34章 登基 顾从之是京城的一个传奇,他三岁能诵,七岁成诗,所做二赋遍传天下,已然是新一代文人的翘楚。 战乱爆发之际,他率先自请出关,在大家的质疑声中,生生保住边关半年之久。他没有亲身上过战场,但轻弩袖箭几乎是百发百中,曾以营中仅剩的兵力成功抵御了敌军的突袭。 牧刃寒对他倒是闻名已久,要他近身伺候,大约也是为了试探他的态度顺便磨磨他的锐气。 苍璧不知道真正的顾从之面对这样的状况会如何选择,他只知道自己选择投降,绝不只是简单的为了完成任务。 在苍璧看来,大楚的百姓还是原来的大楚的百姓,王朝的更换对于他这样一个见惯了历史变迁的现代人来说的确算不得什么。原身面临这样的境况若是选择以身相殉固然无可厚非,但他始终觉得顾从之这样的人只有活着,才能发挥出更大的价值,虽然有时选择活着要远远比选择死亡来的艰难…… 苍璧料想的没错,麟安果然是楚军的最后一次顽抗。而这次战役的失败,急剧削减了楚军本就所剩无几的士气,自此之后牧刃寒大军几乎一路畅通无阻。 另一方面,朝廷再也不能隐瞒战事,当朝皇帝李延听闻兵临城下,竟弃江山于不顾,携宠妃仓皇出逃。 七日之后,京师告破。宠臣傅谏亲自开城迎接。 牧刃寒伸手放下帘子,淡淡道:“不想看就不要看。” 苍璧咳了几声,然后闷声闷气的说道:“出去吧,都在等你。” 牧刃寒起身,苍璧忽的提醒他:“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那人顿了顿,然后从容的下了马车。 牧刃寒的士兵很是兴奋,他们一拥而入的冲进城中,然后一直生活在边塞的胡人们立时为这里曾经的繁华所震惊,他们呆呆的安洛的青砖碧瓦,歌楼楚馆,时不时的用胡语大声交谈。 突然,一名忘乎所以的将士在极度兴奋中踹开了身边紧闭的房门,然后在那户人家惊恐的哭声中拽出了一名少女。 周围的士兵先是一愣,然后叫好声,口哨声瞬间混作一团。 少女恐惧的看着这些胡人,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她大哭的手脚并用的爬向自己的亲人,但腰部却被牢牢的握着。 许是这边闹腾的声音太吵,苍璧掀开帘子,看到这个场景先是一愣,然后微微眯了眯眼。 少女不停地哭,她先是不停地磕头求饶,后又绝望的伸出手,极力的探索着自己的家人。 那将领大笑着,一把扯开少女的衣服,然后在对方家人极度惊讶和恐惧的眼神中,感到脖子一凉。 他狰狞的笑容还挂在脸上,但鲜血已经喷涌而出。 少女感到自己脸上温热的液体,然后她忽然短促的尖叫一声,晕倒在地。 苍璧用食指擦拭了一下刀刃,笑着把它归还给仍处于神游状态的另一个士兵。 那人看到苍璧脸上的嫣红和他温和的笑脸,忍不住打了个冷战,竟生生向后退了一步。 “%……*%¥#%” 有一人率先回过神来,大喝了一声。 苍璧听懂了这句愤怒的辱骂,然后同样用胡语冷冷的回了一句:“□者死。” 那人拔刀一把冲过来,却在距苍璧不到一尺的地方被人拿下。 “本王说过的话,你们也敢当做耳边风?!”路上的士兵自动分成两列,牧刃寒扫视全场,那种眼神,饶是见惯了厮杀的战士也觉得脊背一寒。 他翻身下马,同样用番语再次重复道:“□者死。” 最后一个字一出,全军跪地整齐划一的行了一个军礼。 牧刃寒盯着几个刚刚围观的士兵,冷笑道:“军法处置。” 苍璧抹了抹自己脸上的血迹,刚要回去马车,就看到傅谏眼神复杂的看着他。 牧刃寒一把扯住他的手腕,低声道:“护国公于破城之日自尽殉国。” 苍璧先是怔了怔,似是不太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好半晌他终于回过神来,却又浑浑噩噩的认为自己听错了。 苍璧心脏不知怎的疼成一团,他弯了弯腰,却丝毫缓解不了这种痛楚。 他知道这是属于顾从之的感情。 原身是护国公的嫡孙,自幼父母早亡,老国公看着他长大,精心培养,宠爱非凡,护国公年近古稀,这年纪本应该儿女绕膝,共享天伦,如今却…… 苍璧按着胸口,缓了缓自己的情绪,然后道:“容我去看看。” 护国公生性俭朴,府邸并不多么宏伟奢华,他府里的随从本就不多,如今死的死,逃的逃,偌大一个院子,竟是冷冷清清,空无一人。 “张伯?张伯?”苍璧叫了两声,坚信记忆力这个忠实的仆人不会背主而去。 “是少爷回来了吗?”一个青年的声音怯怯的传来,见果真是顾从之的面孔,才从假山之后奔驰而出。 “怎么……你爹呢?” “我爹……我爹……”那青年哽咽了两句,竟然落下泪来,“我爹追随国公爷,去了。他老人家坚信您还活着,临终前嘱托我在这里等您。” 苍璧退了半步,一时间五味陈杂。 “棺柩……对,我要去看看……” 那青年一边抹眼一边跟在苍璧后面狂奔,等他追上时,才发现自家公子正扒在门框上,望着棺椁一动不动。 那青年看到苍璧如此模样,几次欲言又止,但苍璧只是死死地盯着前方,连个余光都不曾分给他。 青年忍了又忍,终是忽然拽着苍璧的袍角,伏地大哭。 “少爷,您这样可教老国公怎么放得下心!” 苍璧的睫毛颤了颤,然后平静的问道:“我祖父,他……” 青年未等听完,便愤怒的抢白道:“老国公听闻边关失守,少爷下落不明就是狠狠的大病了一场,谁知病还没好,就听闻蛮夷的军队就攻克了麟安。昨晚皇帝带谢贵妃出逃,丝毫不顾及皇后娘娘和皇子殿下的安危,老国公大骂陛下不仁不义,今早一破城,他就……“ “别说了。”苍璧蓦地打断他,“你下去吧,让我安静一会儿。” 青年抹了抹眼泪,然后慢慢的退出了他的视线。 这就是有记忆的坏处,我似乎已经分辨不出哪些是我自己的情绪了…… 苍璧的手抚摸着花纹,然后静静地把头斜倚在上面,任脑海中的画面一帧一帧的浮现在眼前。 是这个人亲手教他写字作画,是这个人叫他拉弓射箭,是这个人严厉的高声斥责,也是这个人慈祥的嘘寒问暖…… 但现在,这个人他躺在这里…… 苍璧觉得有泪水从自己的眼角滑过,他忽然想到诉觞伏在他身上的体温,想到尹嵩容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爱护。 然后那个他想止住的东西,就来得愈发汹涌。 苍璧静静地在这里站了一阵,然后擦干了脸上的泪水,起身出府,他要进宫。 他猜此时的牧刃寒一定进入了大楚的皇宫。 风打着旋,呼号着从身边经过,苍璧伫立在寒风中,等待着士兵的通报。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他紧了紧身上的狐裘,稳步走进了这个他曾经无比熟悉的宫廷。 大殿两旁雕梁画栋,仍可窥见大楚鼎盛时的风采,只可惜,如今这里辉煌依旧,却早已是换了人间。 后妃和皇子分列两行,大家都埋着头,静静地站在原地发抖,似乎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只有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将一个幼小的孩子紧紧地护在胸前,一大一小竟像是彼此最深的依靠。 “你来得正好。”牧刃寒微微一笑,深邃的眼睛里满是玩味的目光,“你说,这些人我应该怎么处置才好?” 这两排人闻言,悄悄抬头,目光惊恐的望向这个执掌了他们生死的人。 “啊!”一位曾经见过顾从之的妃子惊叫出声,她掩着嘴,难以置信的看了看苍璧,又看了看皇后。 但随即她身后两个士兵就将她毫不留情的架了出去。 这妃子先是双脚乱蹬,大声求饶,后眼见活命无望,绝望之际竟大喊出声:“顾从之,你个卑鄙小人,竟对这些蛮夷卑躬……啊……”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立时身首异处。 几个皇子瞬间瘫软在地,随着后妃一起低声的哭泣。却仍有几个站在原地,愤恨的等着苍璧。 皇后一直没有抬头,只是将小太子又抱得紧了紧。 苍璧皱皱眉,对牧刃寒野蛮的方式很是不满。 他救不了所有人,甚至连这里的一个人都可能保不住。国破之后,前朝遗孤的下场又能好到哪里呢? 苍璧深深的叹息,他倒不怎么将刚才的言论放在心上,相信日后骂他背主求荣,通敌卖国的人还多着呢。 “你说怎么处置?”牧刃寒杀了一个人,却还是步步紧逼。 苍璧喟然一叹:“全都幽禁起来吧。” “全部?”牧刃寒扫视了全场,“包括皇后和……太子?” 被点到名的太子殿下腿一软,脸上的表情极度惊恐。 苍璧攥了攥拳,还是平静道:“你留着半份大楚的血液,又熟读史书,应该很确定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什么。” 牧刃寒扯了扯嘴角,抱着肩,衣服洗耳恭听的样子。 苍璧咬了咬牙,终究是一撩衣摆,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朝牧刃寒叩了一头,“请陛下以大局为重,先行登基。” 作者有话要说:小攻现在有多爽,日后就会有多惨 你萌相信我吗?? 第35章 谈判 牧刃寒的登基大典足足准备了一月有余,如今已是尘埃落定。 大楚最后一代皇帝李延于逃亡过程中被杀,尸体已经运回了京城。 苍璧知道有些事情已经不能再拖了。 深冬的雪飘飘洒洒的一直未停,整个安洛城一片银装素裹。 苍璧跪在雪地里,任凭没过膝盖的雪化了结冰,结冰了又化。 他已经跪在这里整整一天,但牧刃寒却丝毫没有要松口的意思。苍璧看了看天色,觉得自己的双腿已经没有了知觉。他知道再这样跪着,这两条腿可能真的保不住了,但他还是得咬着牙继续坚持下去。 这就是穿越到了古代的悲哀,任凭你如何强大,也撼动不了几千年来经久不衰的封建政权。苍璧虽在心底哀叹,但长姐和外甥恐怕是顾从之心里最后的执念,他觉得无论如何自己都得继续坚持。 “顾大人。”一张陌生的脸出现在苍璧眼前。 牧刃寒登基自然是进行了一次彻底地大换血,如今宫里剩下的老人不多了,眼前这一位,苍璧还真是叫不上名字来。 “顾大人,请随奴才这边来。” 苍璧闻言皱了皱眉,因为他发现自己已经无力起身了。 那太监见他没动,似乎是愣了愣,但随即想到这人已经在雪里跪了整整一天,于是他三步并作两步,连忙上去搀扶。 苍璧搭着他的手,将全部重心依在他身上才将将直起身子。 “走吧。” 牧刃寒肯见他就足以说明事情有了转机,虽然不一定能够成功,但他不想放过一丝希望。 他就这样一瘸一拐的的走进了大殿,袍子下面的雪迹,打湿了他的来路。 牧刃寒在大殿上有模有样的批阅着奏章。 苍璧见他连眼都懒得抬,只好跪着地上高声道:“臣,顾从之参见陛下。” “听着还很精神嘛。”牧刃寒把奏折往手边一扔,向下一望就是一愣。 原因无他,下面那人的扮相实在是太狼狈了。 苍璧下了朝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下,就直接跪在大殿之外请见,如今他发丝凌乱,雪水还顺着他白皙的脸庞一股一股的流下来。 “来人。”牧刃寒嫌弃的皱皱眉,“带下去,好生服侍。” 左右婢女应声而出。 仍由之前那个太监扶着苍璧慢慢的退下去。 牧刃寒想起他们初见那次,又回想刚才那人狼狈的样子,忽的就勾了勾嘴角。他又批了一会儿奏折,始终觉得心思难定,于是就起身往苍璧所在的偏殿走去。 苍璧洗澡不喜欢有婢女服侍,虽然原身已经无比习惯,但他现代人的心理作祟,还是将那些女人统统都赶了出去。 这个澡洗的舒服,温热的水似乎透过他的皮肤,滋润他的骨缝,让苍璧整个人都昏沉了起来…… 但他起码知道这不是自己睡觉的地方,于是他将将泡了泡,就擦拭出浴。谁知衣服刚刚系好,就听到门外山呼万岁。 苍璧狠狠皱了皱眉,只得穿着里衣跪在地上。 “起来吧。” 苍璧起身,但身体却不自觉地晃了晃。他正色道:“启禀陛下,微臣……” “别来这一套。” 牧刃寒捏了捏鼻梁,蓦地打断他,“有什么事直说。” 苍璧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我知道这个要求很无礼,但是……” “你也知道你的要求很无礼?”牧刃寒冷笑,墨绿的眸子里满是讥讽,“换你你会做吗?” “……” 苍璧一时语塞,说实话,如果他身处牧刃寒这个位置,也断断不会答应这个请求。 “行了,回吧。”牧刃寒起身。 “若我能拿东西来换呢?” 牧刃寒的脚步顿了顿:“哦?你拿什么来换?” “民心。” 牧刃寒冰冷的笑了笑:“你拿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来跟我换一个皇子的命,一个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隐患?顾从之,朕是不是对你太仁慈了。” 苍璧面色不改:“是不是虚无缥缈,只要充足的时间,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我只要切实可行的利益,如果你现在就有多到可以兑换皇子的筹码,我倒是可以考虑你的请求。”说完,牧刃寒就要转身离开。 苍璧却突然道:“文死谏,武死战,大楚文人一直颇有风骨,你也不希望有朝一日再重蹈今天大殿上的覆辙吧。” 今日大楚老臣裴霁以死劝谏,竟真的一头碰在石柱上。 牧刃寒回身定定的看着苍璧,半晌摇摇头,“这些远远不够我冒这么大的风险。” “这是订金!”苍璧补了一句,“就像民间常见的那样,以后我会慢慢补全的。况且十七皇子今年还不到两岁不是吗?他什么都不知道。” 牧刃寒沉默了良久,忽然高声道:“御医!” 偏殿的门被推开,年迈的御医放下药箱,开始了繁琐的礼节,等他做完,一抬头就看到了与新帝并肩而立的苍璧,脸上瞬间露出一种吃惊的表情。 “看看他的腿。” 牧刃寒沉声命令道。 周围的宫女拾趣的搬上椅子,老御医颤颤巍巍的掀开了苍璧的衣摆。 顾从之之前的生活虽说不上奢侈,但自然也是极好的。这种环境下养出的人,不说是冰肌玉骨,至少也是骨肉匀停。 只是这膝盖…… 老御医皱了皱眉,在心里筹措说辞。 “可是不大好?”苍璧淡淡的问道。 老御医先是心下一惊,但见牧刃寒没有一丝不悦的反应这才放下心来,“必要好好将养,不然阴天下雨会疼痛难忍不说,只怕日后会不良于行。” *不离十…… 苍璧这才放下心来。 牧刃寒示意御医下去,然后转身说道:“回去好好养着吧。” “我想去看看我姐姐。” 牧刃寒微微一怔,然后他看到苍璧眼底的落寞才瞬间想起这人家破人亡的身世…… 他竟是忘了,这个刚才还和自己针锋相对的人,其实与自己有着血海深仇。 这种感觉让他瞬间烦躁了不少,他凉凉的丢下一句“随你”就转身回到了正殿。 苍璧看了看暗下来的天,还是快步朝着幽禁后妃的“真德殿”走去。 “真德殿”地处偏远,但还算不得冷宫,关在这里,总比别处强些。 顾皇后抱着十七皇子端坐在床边,见苍璧来了,面上没有一丝的惊讶。 “姐姐。”苍璧以为自己会很难叫出这两个字,但实际上,他一见到这个温婉绝美的女子,这句话就脱口而出。 “你来了?”顾皇后对他笑笑,神色却并不热络。 这和记忆中那个极疼他的女子大相径庭。 苍璧一时分不清那份如此真实的失落究竟是自己的还是顾从之的。 “姐姐可是怪我?” 苍璧终究心下难安,是他在亡国之际投降了敌军,是他正为牧刃寒全力以赴,这一切,他才是始作俑者,但现在,他就是顾从之。 他不知道能不能得到原身亲人的理解。 顾皇后沉默了很久,然后忽然将十七皇子放在一边,倒头拜了下来。 苍璧一惊,连忙伸手去扶,但这个女子却仍是坚定的一头磕在地上。 “不管你是谁,救救我的孩子!” 苍璧悚然,他接受了两个任务,即使有人怀疑,也没有人将他不是原身的事情说的这么肯定,但是这一次…… 顾皇后见他不语,坚定道:“我的弟弟我自己了解,国破家亡,他宁愿选择自尽也绝不会投降。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来的,既然占了他的身子……那就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我会的,我会的。”苍璧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手忙脚乱。 顾皇后看着苍璧,终是松了一口气似的把孩子交到他手上。她痴痴地看着这婴儿,呢喃道:“从今天开始,他就是你的舅舅了。” 听着她的语气,苍璧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的心里忽然涌现出巨大的悲凉。 于是苍璧强笑道:“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他,我会让他好好长大成人的。” “谢谢,谢谢。” 这个温婉的女人最终还是失声痛哭。 苍璧努力眨了眨眼睛,抱着孩子快步走回正殿,牧刃寒有些惊异于他的去而复返。 “我要带他走。” 牧刃寒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你真的以为……” “我要带他走!” “……你怎么了?” 牧刃寒忽然觉得这人的声音有些不对。 这是……在哭? 他惊讶地看着对方低垂的头。 苍璧觉得自己的心搅成一团,不属于他的记忆不停的在脑海中翻滚,闪过的全都是当年美好的画面。 可是如今……如今…… “我姐姐没了。” 顾皇后不在了。 “这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我知道这是你唯一的亲人了。 “我要带他走。” 是的,我会带他走。 所以,顾从之你别伤心了好吗?我难受,很难受。 苍璧按着自己的心脏。 牧刃寒看着眼前这个终于却去了伪装的青年,觉得他现在柔软的仿佛一碰就会碎掉。他忍了忍,终究还是把手搭在苍璧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别难过,你这个样子根本不像那个似乎无所畏惧的人,不要哭,因为你哭的……我也不自在…… 作者有话要说:蠢作者已死~~快更哭了~~ 第36章 温情 江山初定,百废待兴。牧刃寒不可能将所有事情处理的面面俱到,所以苍璧得以仍然守着护国公府。 那天晚上,他终究还是将孩子抱了回来,为其改名慎行,顾慎行。 其实苍璧缓过神来之后,也觉得牧刃寒的态度温和的不可思议,自己当时的态度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大不敬”,再吃一顿鞭子估计都是轻的,但那人却…… 苍璧摇摇头,将自己脑海中那些奇奇怪怪的念头甩出去。 受人之托,必要忠人之事。 抱回孩子的第二日,苍璧便去裴府登门拜访,结果毫无意外的吃了个闭门羹。 裴府的老管家拉开那扇已经掉了漆的朱色大门,一见来人,立刻翻了个白眼,复又“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苍璧:“……” 裴霁是个食古不化的古董,说句极其恶毒的话,他怀疑这家伙国破之日没有杀身殉国,就是为了来给新帝添堵的。 这人在前朝得不到重用,胡人建国之后,他却自诩清流,对着苍璧等人冷嘲热讽,指桑骂槐不说,在朝堂之上动不动就以死相谏,结果倒还真的带动了一大批志同道合的文人…… 苍璧望着紧闭的大门无奈的笑了笑,他没有再无谓的等下去,反而是紧了紧狐裘,朝另一个方向进发。 他现在要去拜见一个人,那个人是满腹经纶的大儒,是大楚文坛不可复制的神话,也是天下文人心中无法逾越的丰碑。 那个人是顾从之的老师。 苍璧站在清苑之外,看着开门的小童对他摇头,再次体会了一把那种孤立无援的心酸。 还好他不是真正的顾从之,不然想来这众叛亲离的滋味原身绝对无法承受。 苍璧在园外恭恭敬敬的深施一礼,然后罩上帽兜,再次顶着风雪回程。 莫善渊对原身是极好,他若坚持这里苦等,未必等不到见面的机会,但他没有时间,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完成。 如今的护国公府仍然冷冷清清,因为苍璧抱回了十七皇子,所以府内又多了一名照顾孩子的奶娘。 苍璧回到书房,脱下衣服,抖了抖上面的水珠,又自己倒盆温水,待手指回暖之后,才开始翻阅手边这些浩大的工程。 国之初建,要操心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而民心所向即是政权稳固的决定因素,又是一个漫长而又持久的努力过程。他既给了牧刃寒允诺,倘若真的没有任何成效,可以想见天子一怒,血流漂杵的场面…… 但苍璧心里其实不急。 大楚末期,已经有国之将亡的预兆,天子荒淫,奸臣当道,军队积弱,苛政暴行。繁重的劳役和名目繁多的苛捐杂税像一座座大山牢牢地压在百姓的肩上。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若说王朝更迭还有什么好处的话,那只能说这时是进行改革的最佳时机。 其实,之前未尝没有仁人志士看出大楚越来越偏移的轨道。二十年前的那场变革正是由顾从之的老师主持,但结果仍以失败告终,这件事情之后,莫善渊愤而辞官,归隐田园去了。 苍璧将当年莫善渊改革的记录全都搬回了家里,这么做虽有拾人牙慧之嫌,但无论是原身还是自己都缺乏对方的经验和阅历,不管怎么说,多看看总是好的。 平民百姓都是靠天吃饭,祈祷风调雨顺也不过为了能够吃饱穿暖,天灾自然是不可避免,但“*”若是控制得好,便不愁民不归心…… “顾大人……顾大人……” 身后年轻的官员轻声叫道。 苍璧猛的回神,才发现满朝文武都在紧紧的盯着自己。 “……” 牧刃寒不受控制的够了勾嘴角,大殿之上,这人竟然也敢走神,胆子当真大得很,他眼睛里笑意深沉,却故意不动声色的问道:“顾爱卿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还爱、卿! 苍璧顿觉牙酸,他回忆了一下之前的话题,拱手道:“臣附议。” “好极。”牧刃寒环视大殿,淡淡道:“那此事就交由爱卿……” “陛下,万万不可……”裴霁头上还缠着一圈纱布,闻言竟上前一步。 许多年轻的官员看到这一幕,身体都微微一颤,苍璧偷眼看着牧刃寒的神色,深觉这人还真的是不怕死。 裴霁似乎对周遭的一切都无知无觉,他拱手而立,然后就开始恭恭敬敬的……掉书袋。 苍璧百般无奈的听了半天,才为他长达一刻钟的殿前演讲做了一句话的总结——“竖子无知,难堪大任。” 而此时的牧刃寒虽然看着面无表情,但以苍璧对他的了解,猜测这人估计心里正盘算着怎么炮制这个老头。 这可不行,裴霁以死相谏是一回事,牧刃寒将他杀了就是另一回事了。 苍璧皱皱眉,刚朝侧面微跨一步,还未等开口,就听得上方传来了皇帝陛下阴沉的声音:“朕记得裴大人是嘉仪年的进士,可对?” 此话一出,好多前朝老臣就是心下一惊。 在底下滔滔不绝的裴霁闻言怔了怔,但还是恭敬的回答“回陛下,正是。” “爱卿可是当年的状元?” “微臣,不是……” “哦,那就是朕混忘了,爱卿可是榜眼?” “微臣……也不是……” 苍璧闻言抿了抿嘴,在心里偷笑。 “那一定就是探花!” “微臣……微臣……”裴霁在那里支吾了半天,但还是硬着头皮道:“不是。” 这人也不是不怕死,动不动死谏的原因,多半还是为了搏一个名垂青史的机会。可如今他俨然是清流一派的领军人物,死守的那套伦常,让好多不服他的人也不敢公开和他叫板,他已然尝到了政治权力带来的甜头,自然不舍得轻易放手,所以他泛泛的资历就成为了他心中最深的隐痛和不安。 “哦?朕记得顾爱卿是探花,可对?” 苍璧闻言,暗笑道:“回陛下,正是。” 满朝官员开始小声的窃窃私语,裴霁心里有鬼,一时之间脸涨得通红,羞愤欲死。 “那春闱之事就交由顾大人负责,众卿还有意见吗?” 百官识趣的高呼:“陛下圣明。” 牧刃寒不愧是拥有一半楚人血脉,浑不似胡人只知横冲直撞。 苍璧下朝的时候心情舒畅,一扫这几日压抑的低沉。 “顾大人……顾大人请留步。”上次见过的那个老太监快步走来,恭敬道:“陛下召见,请随奴才来。” 见我? 苍璧皱了皱眉。 他到偏殿的时候,牧刃寒正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往自己嘴里送。 “这是怎么了?” 看来皇帝的确不是什么好差事,以前这人身体好的令人惊叹,怎么才登基不久,就已经到了要喝药的地步了? “近些天头疼。”牧刃寒一饮而尽,然后感叹道:“大楚尽是些庸医。” 苍璧看着他手边堆积如山的奏折,暗叹这人骤然多了这么多工作,难免是要头疼。 “你来。” 苍璧见他向自己招手,就上前两步。 “再近点儿。” 苍璧又挪了挪,牧刃寒的脸色就不大好,于是他只能走到近前。 牧刃寒一把握住他的手,却被这冰冷的触感弄得一愣,苍璧不自在的一抽,那人却加紧了力道,直接引得他将手放在头上,“按着。” 你妹! 苍璧的手指僵了僵,但牧刃寒温热的手却一直覆在他手上,压制着不让他抽出来。 那种热度顺着手指一点一点的往上传递,苍璧只得不情愿的按了两下。 牧刃寒闭了闭眼,选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慢慢享用。 苍璧的目光停留在他脸上,看着这人的眉头舒展,神色恬淡,一种不知名的滋味袭上心头。 他熟知人体穴位和构造,射箭之时常常不用瞄准咽喉等药害也能一击将人致死。 这些……牧刃寒分明是知道的,但是他此时…… “好看吗?”牧刃寒睁开双目,墨绿色的眼睛里笑意深深,全是苍璧的倒影。 苍璧看着他,淡淡的收手。 “你几天不曾睡过了。” 牧刃寒起身,迫近他。 苍璧原本不觉得什么,听他一说,不由疲惫的按了按眉心,最近他的注意力总是难以集中,估计真的和缺乏睡眠有关系,“等改革的条款一出来,我就能睡一个安稳觉了。” 牧刃寒看着他脸色苍白,睫毛轻颤,脆弱和坚韧构成了一种复杂的美感,“虽然我很期待你的成果,但是别把自己逼得太紧。” 苍璧默默不语。 牧刃寒见他不答,知道他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百姓,于是只能换个话题道:“莫善渊那里,你还每日过去?” 苍璧点点头。 他的确是每日求见,但奈何皆是失落而归。 牧刃寒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去解他的腰带。 “干什么?”苍璧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出,心里先是一惊,然后怒喝道。 “想想还是没进关那两个月睡的最舒服。最近我睡得也不好,所以……一起补一觉吧。” 苍璧忽然想到自己那当时的“悲惨遭遇”,不由冷笑,那时候自己没有反抗之力,难道现在也要任他摆布吗? 苍璧心里不愤,手上自然也不肯罢休,牧刃寒最开始没有想到他能有这么利落的身手,但随即反应回来,并觉得越战越酣。 苍璧之前那两个身体也未必好用,但他或是出其不备,一招制敌,或是早有预谋,痛下杀手,所以才能百试百灵。但无奈这两点现在都不符合。 原身只是普通的习武,面对牧刃寒如此强劲的对手,苍璧逐渐心有余而力不足。其实他明知此事不可为,但这一口气却不能不争。 “生气了?”牧刃寒把他按在床上,却是唇角弯弯。 苍璧不说话。 牧刃寒抱着他,没什么风度的就势一滚,然后把他按在怀里,“没别的意思,睡吧。” 牧刃寒的怀抱宽厚而温暖,苍璧挣了挣,后来见那人已经合上了眼睛,也就随他去了。 牧刃寒听着怀里均匀的呼吸声,睁开双眼凝视了他半晌。 然后那个老太监走进来,轻手轻脚的收了香炉…… 牧刃寒的下巴在苍璧头顶蹭了蹭,然后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真正的进入了睡眠……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两个人就这么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乃们相信吗??哈哈 到这章的时候我都不想虐下去了 但是……【我就不剧透了 本文架空哦 写的不对的地方大家多多包涵~~ 第37章 请宽衣 这一觉不仅牧刃寒睡得香甜,就连苍璧醒来也顿觉神清气爽。 “夜深了,宫里已经下钥了,你就明儿再回吧。”那人坐在那里,继续完成他白日里没做完的工作,烛火摇曳,他向来冷峻的脸上蒙上了一层暖光。 “……” 牧刃寒久久听不到苍璧的回应,只好将手中的奏折放到一边,抬眼看他:“日后有你睡不着的时候呢,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唔……”苍璧含糊地应了一声。 “这是怎么了?”牧刃寒忽然觉得这人哪里不对,他立刻站起身急走几步,“莫不是哪里不舒服?” 还真让他猜准了,苍璧极度怀疑是这些天自己的折腾触发了膝盖的旧伤,现在他稍一使力,那里便是针扎般尖锐的疼痛。 “给我叫个太医吧。”苍璧可不是会亏待自己的人,他揉了揉自己的膝盖,苦笑道:“就是你今天赶我,只怕我也走不了了。” 牧刃寒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太医赶到的时候,看着皇帝陛下阴沉的脸,就先吓得一哆嗦。可怜这一身冷汗还没见消,他就看到苍璧正懒洋洋的倚在龙床上! 那是……龙床啊! 老太医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连声道“微臣该死”。 这话怎么说? 苍璧无语的给牧刃寒使了一个脸色。 “好了,朕叫你来可不是为了看你磕头的。” 牧刃寒的话就像是开启了某种机关,这老太医规规矩矩的伏在地上,颤微微地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冷汗,“陛下召……” “给他看看!”牧刃寒向来不喜大楚的繁文缛节,眼见着那千篇一律的对话又要上演,便干脆不耐烦的打断了对方。 “那……”老太医硬着头皮,结结巴巴的说道:“请、请陛下回避。” 牧刃寒似是没料到这人还有如此胆量,不由先是一怔,然后冷笑道:“胆子大的很,竟也敢做朕的主?!” 皇帝一怒,整个屋中都蔓延着一股低气压…… 不就是看看腿嘛,这话题都偏到哪里去了?! 眼见那老太医抖的跟筛糠一样,苍璧无奈的接口:“好啦,还是先看病吧。” “……” “没听到吗?”牧刃寒看着脚边那一团心里就是一股火,“还不快去!” “是是是。”那太医跪在原地,转了半圈,对着苍璧恭敬道:“请……恩……公子宽衣。” 宽……宽衣???!!! 苍璧先是一愣。但牧刃寒却似想到了什么,竟忽的抚掌大笑出声。 老太医吓得一缩头,深觉他们的新陛下喜怒无常。 笑笑笑!! 苍璧的脸上忽然腾起一抹红晕,他压住心里的暴躁,面色平静的,一字一顿的说道:“请看看我、的、腿!” 那老太医先是面露疑惑,但瞬间就知道是自己想差了,他看看面色也不大好的苍璧,顿时吓得连话都不敢说了。 “如此说来……”牧刃寒笑过之后,眼神忽的又沉下来,“再给他瞧瞧背吧。” 太医自然是连声应是。 但是……后背?还是算了吧。苍璧也不抬头看他,只对着太医道:“如何?” “回……这腿应是医治过的,大人……公子保养的不好,想必如今疼痛难忍。一会儿给您开上两幅膏药,静养半个月也就是了。” “静养?”苍璧皱了皱眉:“静养怕是不成……” “有何不成?”牧刃寒蓦地打断他,“拼命也不是这种拼法,你权且在家好生养着。再给他看看背……” “不必了。” 苍璧对上太医无比惶恐的脸色,还是打断他,摇摇头:“不必了。” 牧刃寒面色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只定定的看着苍璧不说话。 苍璧也只盯着自己的的双腿不看他。 可怜老太医被夹在他们二人中间战战兢兢,伏在地上缩成一团,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城门失火殃及到他这条无辜的小鱼。 空气就这样沉寂了良久,最后还是牧刃寒率先败下阵来,他长叹了一口气:“你非要让我这么不省心?” 苍璧沉默。 老太医听到“我”字一出,碰死自己的心都有了。这什么差事啊,听到这些他以后还有命活吗? 牧刃寒固执的看这那人,苍璧无奈道:“你执意如此?” 对方坚定的眼神表达了他的意愿。 苍璧只好背过身去,退掉了自己的衣服…… 老太医趴在地上不敢抬头,而他伟大的皇帝陛下竟也迟迟没有召唤,正当他妄想悄悄松一口气的时候,却突然听到头上一声暴喝:“你是死的吗?朕要你何用!” 老太医忙不迭的告罪抬头,然后只看了一眼就惊住了。 那人白皙的肌肤上布满了可怖的伤痕! 是……鞭子?这样一个钟灵毓秀的人,竟也有人下得去手?! “大……大人……”老太医其实很想问问,你不疼吗?这样的旧伤,到了阴雨之日怕是要痛痒难忍。 苍璧拢上自己的衣襟,淡淡道:“大惊小怪!男人身上有些疤又怎么了?!” 牧刃寒抿着薄唇,嘴角的肌肉一直紧紧绷着,似乎在压抑自己的某些情绪。他挥退了太医,又看了看苍璧,忽的轻轻把那人揽在自己怀里。 苍璧也懒得去挣,只是调笑道:“最难消受美人恩……皇帝陛下投怀送抱,啧,在下消受不起啊。” “少贫了。”牧刃寒复又松开他,“好生将养,交给你的差事若是办砸了,就等着下大狱吧!” 牧刃寒当时的神色真真是喜怒难辨,苍璧先是在家足足养了养了半个月,然后想到皇帝陛下的这句话,又开始马不停蹄的准备春闱。 这次开科倒还真的招揽了不少人才,其中不乏一些活跃激进,想一展身手的年轻学子,很是为日后推行的改革做了必要人员的补充。 苍璧还是照惯例每天到莫善渊门前去站一站,最后果然还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改革推行的第四个月,他被小童恭恭敬敬的带进了清苑。 毫不夸张的说,苍璧一路上忐忑的心情绝不下于当年去见顾皇后那次。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顾从之的感情作祟,总之当他见到那个清癯矍铄的老人时,所有的话如鲠在喉,竟是半句也吐不出。 “怎么,见了面连先生也不叫了?”莫善渊一袭青衣,自有一番磊落的浩然之气。 “您还认我这个学生吗?” 苍璧终是难以抑制自己心里翻涌的情绪。 莫善渊看了看自己面前这个如孩子一般红了眼眶的青年,慢慢的将手放在他的头上:“做得好。” 做得好。 他说,做得好。 苍璧努力眨了眨眼睛,强笑道:“我没给先生丢脸吗?您总不见我,我以为……” 莫善渊摇了摇头,叹息道:“我知道你的来意,可你之前总得诚心,我日后才能服众啊。” 苍璧闻言哑然,闻弦歌而知雅意,自己终究还是嫩了些…… 莫善渊早就知道自己的来意,若是半年之前他为了自己出山,那么就是为“私”,虽然他的声望摆在那里,但难免要和自己一样,被人诟病,日后起来主持大局也必是困难重重,但如今推行的改革已经颇见成效,自己的坚持也被人看在眼里,正所谓精诚所至,此时才是莫善渊出山便可以打着为国为民的旗号,那帮食古不化的顽固就再也不能说些什么。 苍璧知道这人不是爱惜羽毛,他此番作为,却是为大局做出了最大的努力…… 那天,他们就改革的问题研究了很久,然后苍璧连夜进宫面圣。 牧刃寒果然还未就寝,他们聊了半夜的政事,然后,又出不了宫的苍璧才知道他没来之前,这人正为选妃的事情发愁。 “这有什么难的?”苍璧随手一指,“相貌好,性情佳,我看这个就很不错。” 牧刃寒苦恼道:“他父亲那般刻板,若她也是这样的脾气……唔,不好不好……” “那就是这个,珠圆玉润,一看就脾气软和。” “我不喜欢偏胖的……” “这个总行了吧,弱柳扶风,够瘦。” “一看胆子就小,生生像我欺负了她。” 苍璧怒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究竟想要个什么样的?真以为选妃是让你选美吗?” “我就想要个看起来瘦的,皮肤白的,脾气坏的。”牧刃寒一眼不眨的看他,“顾大人可有妹妹?” 你妹! 这就是□裸的调戏了! 这人的流氓程度果然又刷新了自己的下线。 苍璧觉得在这里帮他想了半天的做法真的是蠢透了! “我不选妃。”许是牧刃寒也知道自己说过了火,他看看了苍璧的表情,正色道:“我不选妃,因为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苍璧被他露骨的目光看得难受,觉得连耳尖都慢慢的烧起来。 他正想说些什么,但两个人的神色却同时一变。 屋里的蜡烛晃了一下,然后瞬间全熄。 牧刃寒在黑暗中与人交手,几十个回合之后,那人惊叹于他的武力值,也自知刺杀无望,便抽身退了一步。 牧刃寒冷冷一笑,正当他的指尖触到对方后领的时候。大殿里忽然亮起了一阵微弱的光。 “别动……”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大殿的另一边响起,牧刃寒顺着望过去。 却见那人蒙着面纱,勒着苍璧的颈骨,一双眼里满是坚毅和仇恨:“再动我就杀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暴风雨前的平静~~啦啦啦 以后不出意外的话 就是这个点儿更新啦 蠢作者有事会请假的 么么哒~~ 第38章 在一起 潜入皇宫的刺客大多结局凄惨,这两个人若想活命,苍璧难免要陪他们走上一趟,所以他脖子上架着刀,随着这男人一步一步退出大殿,直至对方翻身上马。 牧刃寒面色阴郁地看着苍璧坐在后方跟那人疾驰而去,举起来手的终究没有挥下去。 他不能放箭,因为误伤的几率实在是太大了。 这还是苍璧第一次骑着马跑这么快,周围的景物在飞速的倒退,初春的风冷冷的打在脸上,他只能牢牢的抓着前面人的衣摆,低着头,不断地躲避两边树木新抽的枝芽。 也不知跑了多久,他们一行三人终于在一出隐蔽的地方停下。身前那人率先下马,并且伸出了手。 苍璧借他的力道一撑,落地时仍然是双腿一软,他觉得自己大腿内侧的皮肤火辣辣的,大约还是磨破了。 蒙着面的男人见状皱眉,他一把扯下面罩,露出一张年轻俊美的脸,然后有些急切的问道:“可还好?” “你问我?!”苍璧冷笑道,“还是想想你自己吧!想必不用天亮,通缉令就能下达全国!” 男人闻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不知想到什么,不但不领情,反倒脸色难看的“哼”了一声。 “云老弟和他计较什么。”另一个蒙面人始终不曾露出真面目,他一双眼睛盯着苍璧,目光中却充满了不屑和愤怒,“蛮人的走狗!” “……” 第一次被当面骂的这么直接,也实在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现在的心情,苍璧无语的沉默了。 “你当年明明和我说过的!” 不知道是不是被“走狗”这两个字触动了神经,云起安忽然开口,神色中有压抑不住的愤怒:“你和我说过誓死不降的!” 和你说过这句话的是顾从之,他的确到死都没有投降。 看着这个宛若被背叛了的青年,苍璧扯了扯嘴角,不知道怎么样和他解释。 “他们说你……我还不相信,如今解释给我看!恩?你倒是说话啊!”云起安抓着儿时玩伴的肩膀,强迫他回答自己的问题。 “此一时彼一时了,起安。”苍璧按住抓在肩上的手腕,无奈的盯着他的眼睛,“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这都是你苟且偷生的借口!”身后的男人突然插口,言语中暗含着极大的嘲讽。 “你也这样想?你也认为顾从之是这样的人?”苍璧试图在对方眼里找出一丝信任,但他得到的却只是猜忌。 苍璧顿时觉得心灰意懒,“胡人军队从边关打到京畿,沿路也算恪守军规,屠城这类的事件更是一次都没有发生,新法推行,朝廷裁撤冗官冗兵,废除苛捐杂税,重置户籍,安放流民,如今百姓的境况已经较大楚末年好转了太多太多。顾从之不敢贪功,但如今的这些成果,你真的半点都看不见吗?” 云起安的眼里飞快闪过一丝犹疑。 苍璧继续道:“牧刃寒建国未必不好,胡人骁勇善战,四方不敢轻易进犯,如今的边疆比大楚时期稳定的很多,就连百姓也不再大规模的向内地迁徙。我不知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或许我对不起李家的王朝,但至少我对得起大楚的百姓!” 云起安握紧了他的肩,似乎有一些动摇,但半晌之后,他还是坚定道:“陛下对你有知遇之恩,又是你的……你怎能轻易背叛他!” 说不通! 苍璧在心里狠狠的叹息了一声,他倒是能够理解云起安这种在现在人看来绝对是愚忠的行为,但理解归理解,说不通却还是说不通。 于是苍璧放弃了沟通,淡淡的问道:“我只问你一句,看在我们一起长大的份上,你告诉我,如果你们推翻了朝廷,重建大楚政权,那么谁来当皇帝?” 云起安神色复杂的看着他:“自然是有人选,只是对不起,我不能说……” 意料之中。 苍璧翻身上马,然后了然的点点头:“那就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朝阳初升,大地上一片鲜艳的红,云起安就在这绚丽的色彩中,目送着苍璧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他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道不同,还是及早分道扬镳的好,不然迟早也是累人累己。 苍璧快马加鞭的赶回城内,果然看到全城戒严,所有人都要接受仔细的盘查。 他不免有些焦急,这个时间早朝也已经结束了,昨晚这么大的阵仗,瞒是瞒不住了,外臣夜宿皇宫,还被刺客劫走,估计自己也是头一份,今日朝堂上指不定乱成什么样子…… “皇上,顾大人回来了。” 牧刃寒的手顿了顿,但还是淡定道:“就让他候着!” 老太监闻言心里一惊,皇上哪次见顾大人不是有说有笑,昨晚那人被劫走,陛下还一晚没睡,如今人已经平安回来了,怎么反而……他毕竟是宫里的老人,此时心中惊愕,面上却不显分毫,还是恭恭敬敬的出去,为牧刃寒传旨。 苍璧一听对方这口气,就暗自叹息一声,果然还是瞒不住。 他看了看天色,想了想家中的孩子,还是挑了一块儿最显眼的地方跪了下去。 老太监张了张嘴,复又进殿通禀道:“顾大人……外头跪着呢。” 牧刃寒“砰”的一声将奏折砸在龙案上,怒道:“反了他了。” 老太监通的一声跪在地上,还未等求饶,就见他家陛下的龙靴飞快的从眼前闪过去了。 “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很有理?!”牧刃寒见那人果然在殿外跪着,脸上还带着一夜无眠的倦意,一股无名火就一下子烧上来。 苍璧的睫毛微微的颤颤,然后默默的不说话。 好,连我的话都敢不答了!牧刃寒恨得牙根直痒。自己真的是太纵容他了!宠的他侍宠生娇! “你莫不是真的认为朕不会处置你?!” “臣不敢!” 苍璧一头拜下去,起身的时候却暗暗揉了揉膝盖。 牧刃寒看到他这个动作,怒气就是一梗,只得沉着脸道:“进来!” 苍璧抿唇,勾了勾嘴角,干脆的起身,跟着皇帝陛下进殿。 牧刃寒挥退了所有人,坐在龙椅上面色阴郁的不说话,但苍璧反而觉得这人此时有火没处撒的样子有些……可爱? “你竟然还笑得出来?!”牧刃寒先是不可置信的反问了一句,然后看着苍璧笑盈盈的样子为之气结,“私通刺客!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罪名?!恩?这叫谋反!谋反!你脑袋还想不想要了!” 牧刃寒语气凝重,音调拔高,但眼睛里全然没有对方即将谋反的担忧而愤怒。 唔……如此说也不尽然,这人的确是怒了,只不过怒的原因和他说的半点儿也不搭边儿。 苍璧不知道自己此时的眼睛里堆满了温柔的笑意。 牧刃寒本是充满寒意的看过去,待看到苍璧眼底的情绪时,他先是怔了怔,然后不自然的渐渐消声,“他有没有难为你。” “自然是没有,你看我不是好好地回来了?”苍璧张了张双臂,以示自己安然无恙。 牧刃寒一腔怒火发不出去,憋的胸腔隐隐作痛,此时刚好咬牙切齿道:“云起安!手下败将而已!也敢如此嚣张!” 苍璧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王朝更迭,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致力于复辟前朝的势力总是大有人在,改革的事情既然交到我和先生手里,你就权且放心,还是好好束军吧。君子事无不可对人言,恕我直言,辛奇那这样的将领战时骁勇,但闲时若是让他掌权,只怕百姓难安。” 牧刃寒深深地看了他两眼,明知道这人在转移话题,也不戳破,只顺势点点头:“是个问题,今年开科,武举殿试上倒是发现几个可用的人才。” 民族融合是一定的,最好就是这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苍璧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或是因为牧刃寒还有一半大楚血统,所以并未制定什么胡人高人一等的政治策略,百姓过得也还算安稳。虽然现在的趋势还不明显,但新兴的外族政权被汉化这也是迟早的事情。 “想什么这么入神……” 苍璧抬眼望去,正看进对方墨绿色的眼睛里。 初见时,这双眸子里满满的全是戏谑和凶狠,什么时候变得看起来这样温暖了呢? “我在想……你的眼睛,真是好看。” 牧刃寒一噎,他从没听过这样的话。 之前在关外生活,他的世界里只有弱肉强食,信奉的是与相貌无关的强者为尊,后来他当了皇帝,旁人直视天颜都是大罪,更别说如此大胆的对他的相貌品头论足。 牧刃寒从没想过这样的话居然会从苍璧的口中说出来,他板着脸,原本调戏的话竟然一句也说不出去。 苍璧见状心里笑的直打跌。他发现自己和这人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长,自己也就越来越放得开。 与牧刃寒相识,除了最初那段日子,他没有一天过得不快活。虽然朝堂上的事情又累又烦心,但他知道有个人全心全意的信他。 那个人和原身没有任何关系,从相识到以后,都只是全心全意的信任他。 “喂,你以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什么?”牧刃寒闻言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心里涌上一种微妙的预感。 “选妃啊,”苍璧微笑,“皇帝陛下不是已经有心上人了吗?” “是啊。”牧刃寒抿了抿唇,面色不变但心脏却不争气的跳得很快,“顾大人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微臣没有妹妹。”苍璧笑着伸手右手,“一起么?” 牧刃寒的瞳孔猛地一缩,他飞快的勾住苍璧冰凉的指尖,然后紧紧的攥在手里:“恩!” 宽大的袍袖掩住了两人交握的手。 牧刃寒的手心里满是冷汗,但他牢牢地抓着苍璧,坚定道:“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我这个亲妈给苍璧开的金手指其实是是“忠犬驯服术”?【哈哈~~ 温馨吧 温馨吧 甜吧 甜吧 如果我说下章开始剧情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会有多少人想和我谈谈人生 【哦吼吼 最后谢谢每章都留言的小天使 还有支持正版的亲们【盗文连作者有话说都盗未免太过凶残 嘤嘤嘤~~ 爱你们 么么哒~~ 第39章 看不清 牧刃寒和苍璧在一起之后果然不曾选妃。 但苍璧却始终觉得这家伙不靠谱。 因为第一年这人用的借口是:“国之未定,何以成家?” 第二年这个借口就替换成了:“社稷初安,国库空虚。” 第三年…… 第四年…… 第五年初,牧刃寒找了个由头狠狠的大发了一顿脾气,苍璧极度怀疑他是编不出什么新的理由,才以一句“干卿底事”妄图结束这个老生常谈的话题。 但他还是低估了朝臣们的胆量。 这些官员在消声了一年之后,又在第七个年头,将“论绵延后嗣的重要性”和“如何充实陛下后宫”的议题重新搬上了日程。 于是烦不胜烦,恼羞成怒的牧刃寒重拾了他之前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 效果是很明显,但是后果就…… 苍璧一手按着腹部,一手撑着头,宽大的衣袖遮住了他的脸,但实际上他已经笑的喘不过气来。 “有那么可笑吗?恩?”牧刃寒黑着脸,墨绿色的眼睛泛着幽冷的光。 “没没……”苍璧放下衣袖,正色了还不到片刻,就又笑出声来。 牧刃寒长叹了一口气,然后朝他招了招手,“你来……” 苍璧抿唇,笑着摇头。 牧刃寒见状忽的就扔掉手里的奏折,起身朝这边走过来。 “别别。”苍璧立时起身,连声道:“政事要紧,政事要紧,喂喂喂,手!” “什么?” 苍璧按着某人的手腕,一字一句的说道:“拿、出、去!” 牧刃寒仗着自己力气大,又往里探了探。 苍璧没料到这人大白天的竟敢这么荒唐,一时间也顾不得旁的,只好求饶道:“我不笑了,不笑了还不行吗?” 说起这件事,也不能全然责怪苍璧。 这几天牧刃寒被这帮急着嫁女儿、嫁孙女、嫁侄女的老臣们搞得晕头转向。苍璧见他可怜,随口调笑道:“这有何难?直接说寡人有疾好了,一劳永逸。” 苍天可鉴,这只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牧刃寒却真的用它来堵朝堂的悠悠之口…… 而此话一出,下面炸开锅的局面就可想而知,就连苍璧都不可置信的看着龙椅上端坐的那个人,但牧刃寒却还能淡然的补充细节。 “你们若是执意把女儿送来我也不介意;哦……之前我一直在治,但不知道能不能治好;御医都无能为力,你是叫我把命交给山野莽夫?大胆!早立国本,你这是在诅咒我吗?”诸如此类…… 苍璧看着上面一本正经的皇帝,再看看乱成一锅粥的大臣们,极度怀疑是自己今早睁开眼睛的方式不对。 今早的画面太美,所以苍璧一下朝就笑的不能自抑。 可如今,许是牧刃寒看到了他眼里的“真诚”,这才有些遗憾的把手从苍璧的衣襟里抽出来。 苍璧长舒了一口气,然后伸手将袍子系好,真正严肃道:“只顾一时痛快,你可想好日后要怎么说吗?” “别担心。”牧刃寒眼里带了些笑意,“既然这样讲,我自然是有万全之策。” 苍璧原本就不甚担心,一听这话更是加倍放下心来。 他自然是知道这人脾气的,在一起的这七年,他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你刚刚……是在为什么发愁吗?”苍璧回忆了一下这人之前的神色,有些疑惑道。 “黄白之物……”牧刃寒微叹一声,“这两年国库的开销你是知道的,之前原本就亏空巨资,就算将前朝皇帝的私库都搬空了,也仍是入不敷出。哎,变革之艰啊……” 苍璧极少见他愁眉苦脸的样子,闻言不禁安慰道:“改革的成效已经很明显了,不出两年,国库就会颇为充盈,若是实在拿不出……” 他顿了顿,牧刃寒立时会意,两人不禁相视一笑。 苍璧的声望近些年可谓是步步高升,一些关于他通敌叛国的流言随着新政的的初见成效而逐渐销声匿迹。所以,他实在想不出为什么会有人选择要在这个时候杀他。 当飞箭袭来的时候,他敏锐的侧了侧身,令其从耳畔破空而过,所以才不致受伤。 唔…… 或是不是为了杀他。 苍璧解下缠在短箭上的布条,心下别有一番计较。 望江楼他去过很多次,却着实没有想到里面居然还有这样的洞天。 苍璧在厢房惊叹了好一会儿,才等到约自己出现的神秘人。 那人解开帽兜,露出了一张略向沧桑的脸。 他真的是比之前苍老了很多,苍璧微微一笑,起身道:“傅大人,请坐。” 每个朝代都有那个几个尤其受君王优待的臣子,大楚末年的傅谏绝对是其中之一。 那时的顾从之毕竟年少,又入朝较晚,没能亲眼见到这人是怎样从小吏做到宠臣。但傅谏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以他聪明绝顶的脑袋,要哄把个人绝对是不成问题。 这人是只老狐狸了,只是不知他今天约自己来的目的。 “顾大人,真是年少有为。”傅谏敷衍的客套了两句,然后扔下这句话,就开始默不作声的喝茶。 之前苍璧以为这人是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但没过多久,他却发现,傅谏捏着茶杯的手指节发白,他一口一口的喝茶,速度很快,似乎在压抑着什么翻涌的情绪。 苍璧不禁皱皱眉:“傅大人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傅谏抿了抿唇,然后放下茶杯,一撩衣摆,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 苍璧吃了一惊,连忙去扶,但那人却固执的跪着。 “傅大人这是做什么?”苍璧无奈的的感叹。 傅谏正色道:“还是别这样叫我,这近十年,我足不出户,我知道自己的命是偷过来的,所以始终活得战战兢兢,过得如履薄冰,事到如今,早就当不起这一声‘大人’了。” “……”苍璧不知如何开口。 傅谏又道:“我和顾大人不一样,我是真的卖国求荣,这几年,我曾无数次上奏,希望捐献全部家财,只求辞官归隐,但陛下皆是不准,从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终究还是难逃一死。” 一个两个的都是这样,不放过朝堂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这份灵敏的政治嗅觉,几乎可以抵得上未卜先知。看来以自己的资历,若真的去混官场,估计是要尸骨无存。 苍璧此时也不拦他,面无表情的听下去,傅谏果然继续:“我活得够久了,陛下也容我活得太久了,我罪孽深重,自知死不足惜,但是我傅家满门一百一十七口,还有尚在襁褓的婴儿,希望顾大人手下留情,放他们一条出路。” 苍璧闻言动容,但他还是摇了摇头,回绝道:“不是我不肯帮你,顾从之何德何能敢左右陛下的心意。” 傅谏定定的盯了他半晌,忽然开口道:“若我告诉你护国公之死实则别有隐情呢?” “你说什么?”苍璧猛地一惊。 但那人却一头拜下去:“我傅家上上下下就托付给顾大人了。” 苍璧闻言冷笑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护国公性子倔强,宁可鱼死网破,也绝不会屈服投降,况且你又没有开棺验尸,怎知他真是是羞愤自尽……” 傅谏一字一句,结实实的戳在苍璧的心上。 “那你倒是说说……”苍璧将信将疑,“凶手是谁?” “还是顾大人先答应在下的请求吧。” 苍璧顿了顿,终究点头,催促道:“快说!” “是我!”傅谏苦笑,“同时殉国的可不止护国公一个……所以顾大人知道我必死的原因了吗?” 苍璧倒退一步,脸上血色尽失。他顾不得伏在地上的傅谏,转身出门,快马回到了国公府。 “我祖父!护国公!他真的是羞愤自尽吗?!”苍璧红着眼睛,揪着张伯儿子的衣领。 “公……公子……”青年闻言一抖,紧接着忽然大哭起来,“我对不起公子……我……” 苍璧的脑袋“嗡”的一声,就像有什么东西从中间炸开。 他连忙冲出去,冲着院子大叫道:“慎行!慎行!” 奶娘听到叫声,牵着一个玉雪可爱的男孩,一路小跑着过来。 “小舅舅,您这是怎么了?”男孩躲在奶娘身后,觉得一向温和的小舅舅此时有些可怕。 苍璧蹲□,学着以往的模样强笑道:“最近有没有一个大哥哥,总趁没人的时候来找你玩。” “啊!”小慎行明显一惊,一句“您怎么知道”就脱口而出。 奶娘吓了一跳,连忙教育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这孩子怎么越发不懂事了,不是和你说过……” 苍璧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觉得似乎什么声音都不曾入耳,他脑海里只反复着一个念头:“他要把顾家连根拔起。” 那自己呢,这些年自己到底充当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苍璧混混噩噩的起身,往外走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 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还是选择遵从自己的冲动,快马赶到皇宫。 “你怎么这个时辰……”牧刃寒抬头,见到苍璧的样子先是一愣,随即脸色大变,“你这是怎么了?” 苍璧退了半步,错开了他的碰触。 牧刃寒的手错愕的僵在半空中,他似乎预料到了什么,颤声道:“这是怎么了,那你别吓我,说句话……恩?” 苍璧看着他焦急的脸色,呼吸却不受控制的越来越弱,他的心脏也很难受,但却固执的拒绝牧刃寒的搀扶。 牧刃寒急的手足无措,半晌才想起要叫御医。 “叫来也好。”苍璧说出了他到这里来的第一句话,他的声音弱弱的,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但语气却像刀子一向割进了牧刃寒的心。 “给我看看眼睛吧,我是不是就从来都没有看清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不大懂的亲们不要着急,下章里会揭秘的~~ 又要开始虐了 为什么我会心塞 好想写甜文啊!!!!忠犬攻!!然后甜到腻人的那种~~ 第40章 决绝 “这话可是怎么说的?”牧刃寒强笑道,“先坐吧,坐下慢慢说。” 苍璧看到这人眼里的祈求,忽而一笑,眼里满是凄凉:“你知道我为着什么来不是吗?” 他伸出手按在男人的胸口:“这么些年,你这里有没有一丝愧疚?” “……” 面对这样的苍璧,牧刃寒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心疼多一点还是心慌多一点,他的喉结动了动,才艰难地说道:“你听我解释……” 你听我解释…… 这句话的前提就是他真的做了什么。 苍璧挺直脊背,冷然道:“你说。” 牧刃寒张了张口,看着苍璧冷淡的眼神,最终还是哑然。 “说不出?” “那我来问好了。” “我祖父……究竟是怎么去世的?” “……” “顾慎行的身世,云起安又是怎么知道的?” “……” 牧刃寒不说话,但每问一句,他眼里就多一份祈求。 苍璧觉得自己的灵魂似乎被剖成了两半,一半留在身体里机械的问话,而另一半则飘在半空中淡漠的看着这一切。 “那再换一个问题。最后一个……”苍璧合了合眼,“你真的没有子嗣吗?” 牧刃寒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紧紧地,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我明白了……”苍璧就像是忽然卸下了所有的力道,他的肩背跨了下来,却还是微笑道:“你这样的人……你这样的人啊……” 牧刃寒加紧了握住他手腕的力道,但苍璧却把他冰凉的温度附在了那人的手上,“放手吧。” “休想!” 这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苍璧闻言失笑:“你布好这个局之后,打量着蒙我一辈子吗?” 牧刃寒不答。 “以你的性格一定要准备万全不是吗?” 事到如今,苍璧反而平静下来,“今天这种局面一旦发生,要怎么收场才好呢?陛下!” “不许你这么叫我!”牧刃寒突然一把攫住他的肩膀,墨绿的眸子里并发出凶狠的光,“回去!就当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当你从没来过这里!就当……” 他脱口而出的喊了两句,然后望见苍璧眼里的冷淡,故作强势的低吼瞬间戛然而止。 过了好一阵,他才微低着头,颓败的说道:“是……是我错了,但是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好吗?” 示弱是这人认错时惯用的伎俩,他每每心疼,再生气的事情也只是不了了之。 但是这一次…… 苍璧凝视着男人俊美的脸,忽然觉得厌倦,他朝外面高声道:“来人!” 坚守殿外的内侍和护卫呼啦啦的进来一大片,他们垂着头,静静地等候差遣。 苍璧挑衅的看着牧刃寒,语气却恭恭敬敬:“陛下打算怎么处置微臣。” “你一定要这样?!” 苍璧不答。 牧刃寒的眼里射出的全是冷意,他望了望周身的局势,还是咬牙道:“带下去。” 他说的是带下去,而不是让人退下去…… 这大概就是他为自己选定好的结局吧。 苍璧忽然就心灰意泠,他退了两步,不再去看那个人。 牧刃寒观察他的表情,忽然涌现出巨大的惶恐,“从之……” 苍璧任由那些人围着他,离开时闻言身影顿了顿,他停下脚步,偏过头,淡淡道:“陛下叫错人了……” 叫他“从之”的是牧刃寒,但那家伙……已经死了…… 苍璧就这样被圈禁了起来,这样说其实并不准确。因为在这里的日子要比他自己独身一人呆在护国公府,好上太多太多。 只是牧刃寒从来没有来看过他,仔细算一算,他们大约也有几个月不曾见面了。 苍璧放下碗筷,起身回房,那人有那么好的耐心,他没有。 他已经向系统君申请提早结束这个任务,虽然对方迟迟没有回应,但相信左右也不过就是这几天了。 这样的血海深仇,他报不了,他不能拿整个天下为顾家陪葬。即是如此,他还有什么脸面顶着顾从之的身体和他的仇人相亲相爱呢? 还是顺其自然,眼不见为净吧…… 苍璧忽然觉得自己之前想留在这里的念头真的是太蠢太蠢。 “陛下。” 牧刃寒还是第一次在自己的殿外被人拦下,所以不禁皱皱眉。 “顾……顾大人……在里面。” 报信的小太监吓得腿直发抖,他闭紧了双眼,不敢想象自己之后的下场。 牧刃寒闻言先是不可置信的愣了一下,然后心里竟然涌上一股难言的忐忑不安。 他握了握拳,然后才缓缓走进大殿。 苍璧斜倚在龙椅上,把玩着玉玺,见这人走近,一把将玉玺扔到他的怀里:“这东西,真的就这么好吗?” “……”牧刃寒识趣的没有说话。 “旁人我不管,我只问你,慎行怎么样了?” 牧刃寒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还在护国公府。” 苍璧点了点头,明白这大约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放我出去吧。”苍璧见他没有说话,继续道:“朝堂上还瞒得住吗?” 早就瞒不住了。牧刃寒心里苦笑,莫善渊岂是好相与的? 最近里里外外的压力着实不小,但他总有一种一旦放手,这人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的预感。 这种预感来的可笑,说到底也只是他不想放他离开罢了。 “难道你还想关我一辈子?”苍璧冷笑,“牧刃寒,你不要欺人太甚!” “……” 牧刃寒终是放苍璧离开,他不敢将人逼得太紧,只还是是派了两个暗卫随时跟着对方。 苍璧回到护国公府,推开自己的房门,细小的尘埃在空气中飘荡。 他看着周围熟悉的景物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想,自从走进这里的那一刻,他就有些分不清自己是谁了。 “慎行!”苍璧低唤了一声。 门外的小童一如既往的冲到他怀里。 这些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不清楚,但是这孩子的脸上充满了戒备和惊恐。 “怎么了?”苍璧摸着他的头,但他却始终不说话。 苍璧安静的抱了他一会儿,然后感到一阵莫名的眩晕,他听到自己说:“下面舅舅和你说的话,你一定要记得……” 牧刃寒闻讯飞驰而来的时候,护国公府最角落里的阁楼已经烧起来了。 “他在哪??!!”牧刃寒远远看到浓烟和火光,下马的时候狠狠踉跄了一下。 留守在这里的暗卫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牧刃寒心下一凉,顿了顿,然后抬脚就往里面冲。 他刚走到某处地方,一支冷箭忽的射过来,正钉在他的脚尖前。 “陛下!”左右的暗卫抱住他的手臂,低声恳求道:“陛下保重龙体。” 牧刃寒望着阁楼之上,满眼都是凶狠的光,“滚开!” 他的脚尖又往里踏了半步,第二支短箭就直直的冲他的咽喉。 牧刃寒一侧身,颈间一道伤口霎时间鲜血直流。 他一手捂着伤口,冲上面大喊道:“顾从之,顾从之你出来!” 上面静静地没有响动,只有火烧木材时啪啪的声音。 火是从顶楼烧起来的,照这种趋势,再不出来人就没救了。 牧刃寒眼前发黑,脑海中一片空白。 “从之!你出来!” “要什么,我都给你。你要护国公,我把命赔给你,你出来!先出来!” “听到没有!你出来!” 他声声凄厉,音调扭曲的完全看不出他平时的淡定自若。 楼上有一个隐约的身影,在浓烟后面隐隐的看不清楚。 牧刃寒见过心下狂喜,高声道:“你先出来好吗?你下来,咱们一切都……” “不!” 他墨绿的眼睛里忽然呈现出骇人听闻的画面。 楼顶那人先是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转身,消失在火海之中…… 牧刃寒如困兽一般大吼一声,他挣脱了左右的牵制,飞身上前,但楼阁却在此时轰然坍塌。 “不……不……”牧刃寒反倒退了两步,他一把抓住身边人的手,喃喃道:“这不是真的。” “阿寒!”身边人说了句生涩的汉话,然后又换成了流利的胡语。 牧刃寒呆呆的看着他,周围救火的嘈杂和凌乱的脚步声声入耳,但对方说的那些话他却一个字也不曾听清。 救了又有什么用呢? 那人……分明死也不愿意出来…… 辛奇那已经好久不曾叫过“阿寒”这个名字了,此时他看着对方这个样子,自己心里也分外难受。 “谁?!”他忽然惊叫一声,敏锐的回头,却见士兵牵着一个孩子走了过来。 那孩子长得粉琢玉砌,只一双眼睛无神的看着这场大火,通红的火焰映在眼里,端得艳丽的诡异。 “我小舅舅有话要说。”顾慎行眨眼,然后怯怯的开口。 牧刃寒的睫毛动了动。 “他说自己无言面对列祖列宗,所以死后不入祠堂。” 这孩子偏头想了想,一字一句复述道:“他还叫皇帝守好这江山,他说……顾家满门尸骨就在这御座之下……” 辛奇那心中一惊,饶是他汉话说得不好,也知这番言论可谓字字诛心。 他偷眼看了看牧刃寒,却发现这人没有他想象中的一切反应。 也许他已经清醒过来,觉得顾从之不是那么重要了? 辛奇那百思不得其解,但还是将悬着的心放下一半。 “还有呢?”牧刃寒在迷蒙中仿佛看到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在冲他微笑,只不过眼里满是愤恨和冷清。 “他叫我问问你,顾慎行是顾家最后一个了,陛下真要赶尽杀绝吗?” 赶尽杀绝? 不,不。 牧刃寒惊恐的退了半步,低头却见顾慎行仰着脸看他,“小舅舅的意思我不明白,可是他人呢?他在哪儿?” 他在哪呢? 是啊,他在哪呢? 也许……还在宫里吧…… 牧刃寒扶住疼的快要裂开的头,转身。 如果今天自己又不见他,他会不会不开心? “陛下!” 周围惊恐的叫喊此起彼伏,但他却迫切的想在黑暗来临之前抓住那个人的衣角,“别走……别走……求你!” 他不甘的大吼,但那人却冷冷的拂开他,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作者有话要说:之后一如既往,番外~~ 窝总觉得第一人称的番外写着比较顺手,这是什么道理? 话说你萌喜欢第一人称的文吗? 第41章 番外一 我的出生是一件备受瞩目的大事,当然这并不是因为我的母亲。 草原上没有“子凭母贵”的说法,况且我母亲甚至连胡人都算不上,她本是大楚的官家小姐,生来娇贵,却因她父亲之过,随全家流放至塞外。 母亲美丽的容貌和温婉的性格让父亲很是痴迷了一阵。但当这个可怜的女子认命的爱上他之后,他却又毫不怜惜的将其丢弃。说到底,我母亲不过是父亲抢来女子中的一员,是他诸多战利品中的一件罢了。 记忆中的那个女人很少流泪,她教我说汉化,教我礼仪,教我廉耻。她总是抱着我,跟我讲述大楚的历史和有趣的故事,在我的追问之下,偶尔也会讲讲她之前的生活。 她说大楚的京都热闹极了,阁楼林立,繁华无匹,商客络绎不绝。 她说在大楚,上元节是女子最盼望的节日,这天的夜里出游,可以看到河灯点点,花市如昼。 那时候我不解的问她女子高兴地原因。 但她的眼里都是覆着朦胧的愁绪,然后只轻笑着用手抚摸那张面具上裂痕。 这张曾一度被她收起来的掉了漆的面具是她到了这里还戴在身边的唯一物件。 我不明白它的含义,正如我不明白自己对大楚的极度向往,不知是不是由此开始。 我父亲是一个暴虐的人,冲动而嗜杀。 我崇尚强者为尊,但我打心里认为他只是一介莽夫,所以随着我越长越大,我们之间的分歧和矛盾也越来越多。 我十四岁那年,忍无可忍的他不顾母亲的苦苦哀求,在部落迁徙的时候将我一个人扔在了原处。 被丢弃的人,是活不下来的。 这是整个部族都公认了的事情。 因为这里不仅有诡异难测的气候,更有一种凌驾于个人之上的真正的王者…… 当那匹老狼用那双同样幽绿的眸子盯着我的时候,我竟感觉到一阵难言的兴奋。 我知道它需要我来填饱它的肚子,但我知道自己更需要它来扭转现在的困局。 这是注定一场殊死搏斗,用母亲教我的话说,不成功便成仁…… 我花了近四天的时间追赶上父亲的脚步,然后在他惊讶的目光中,将狼头扔在地上。 这东西上面的血液已经干涸,它两颊的毛发被血块凝结在一起,这么一滚又沾上了不少灰尘,看起来恶心极了,但父亲看到之后却大笑着举起我,直言道后继有人。 之后,我果然在大兄垂头丧气的哀叹中继承了父亲的汗位。 父亲戎马半生,草原各部纷纷归降。 我想我不仅继承了他的事业,更继承了他的野心。但我和他不一样,我的目光远远不止于此…… 明眼人皆能看出,大楚气数将尽,即是如此,为何我不能是中原下一任的王者?! 我为自己这个想法感到兴奋,所以登位之后,我筹措了两年,然后一声令下,挥师中原。 我的计划本是天衣无缝,但我低估了大楚仅存的实力,这么说其实并不准确,或许,我只是低估了顾从之。 我一向瞧不起大楚的文人,也从没想过一个未及弱冠的小子可以抗衡我几万大军,但事实却恰恰相反。 大楚军队一直闭城不出,平日里连生气也无。他们即使出征,也一直在败,每次都被打得丢盔弃甲,我方军队兴奋异常,但实际却很难寸进一步。 我试过夜袭,亲自领兵,然后见识到这人一手连弩当真是百发百中。 我自认熟读兵书,但这人似乎总有我不曾见过的千奇百怪的法子。 他在边关生生拖了我半年之久,这几乎打断了我的所有计划。 若是他将战事拖到冬天,那后方补给不足的问题,直接就可能导致我们不战而退。 这个人……竟是如此难缠! 我为此事头疼不已,正当我一筹莫展的时候,局面却突然出现了重大转机。 大楚守城将领弃城而逃! 边关就这样不攻自破。 这一幕当真是极具戏剧性,我为他们摆下庆功宴,喝了很多酒,心里实则并不兴奋。 顾从之不见了,翻遍了整座城池也没有发现他的身影。 我的心里有一种难言的不安,这种人若不能为我所用,留在哪里大约都是祸患。 我们找不到他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没有人见过他的长相,这一点,恰恰是急不来的。 我喝了一口酒,然后在他们的起哄声中拥了一个女人回房。 外面的狂欢持续了一夜。 我知道身份毕竟不同,即使再打成一片,自己出去那些人也会有些许的不自在,所以就一直呆在房里。 我一直在翻阅兵书,直到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 我出去的时候,刚好看到辛奇那骑着马在外面跑的尘土飞扬,他的马后面绑了一个人,腰身细窄,发丝凌乱。 是个女人?我皱了皱眉。 我一向是反对他们虐待战俘的,尤其这还是个女人。 我飞身上马,然后走近,低喝了一声“住手”,辛奇那果然停了下来。 他一向对我的命令“阳奉阴违”,我知道他生性粗野,没什么大事便也不拘束他,但这次实在是过分! 我猜他看出我脸色不好,所以才结结巴巴的跟我解释了好多。 看着他难得的窘迫,我叹息一声,自己倒还不至于为了一个战俘就和多年的好友翻脸,但军队里的这股风气,实在是应该好好整治一番了。 我低头看了看那个躺着地上满身脏乱的人,然后命令道“绑起来”。 辛奇那可能会因为一点儿小事暴怒,但他却不会对我撒谎。 他说这人不敬,那便是确有其事。 这边的天气诡异异常,早晚寒风凛冽,到了正午却骄阳似火,绑了他,正好可以给那些俘虏看一看反抗的下场。 我抬头看了看天色,然后转身下马回帐。 我们不能在这里呆的太久,下一步的计划还需要仔细商议和斟酌…… 久旱逢甘霖对楚人而言是人生四喜,对我们也同时如此。 所以当外面夹着泥土味道的空气飘进来的时候,好多将领的神色都不知不觉的变得兴奋。 “好了。”我看着地图没有抬头,“今天就到这里,散了吧。” 众人果如我所料一般一哄而散。 我按了按眉心,然后掀开帘子。 那人还在雨中淋着,他的意识似乎有些模糊,但还是本能的昂头,微开着口。 雨水顺着他尖尖的下颌蜿蜒进衣领,我在一片烟雾中看到他微微翘起的唇角。 这算是苦中作乐? 我放下帘子刚要回去,却在那电光火石之间想到了什么。 我不确定自己的想法,毕竟自己只是在晚上远远地看过那人一眼。 但我却忍不住为这么念头感到兴奋。 如果是他…… 如果真的是他! 我掀开帘子,快步走进雨中,一把钳住他的下巴。 雨水洗去了他脸上的淤泥,露出一张清俊的容颜。 现在我极度怀疑这些脏污是他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故意涂上去的,因为这张脸,和大楚那位绝美的顾皇后至少有六分相似。 “竟然找到了你?” 我特意用胡语说出了这句话,对方在昏昏沉沉中,果然也是一副听懂了表情。 我瞬间放下了一半的心神,然后将他扛进了王帐…… 我叫他近身伺候我,我知道他是天之贵子,也承认自己存了羞辱他的心思,但这人似乎从来不按常理行事。 他伺候我,从掌灯到穿衣,面面俱到,井井有条,就连我故意拉他睡在床上,他也只是沉默。 他很少说话,只在我欺负的狠了的时候,才会无所畏惧的反击。 我们相斗了大半年,又相处了两个多月,我知道他的确是不是怕我,但我隐隐的,不想承认的有些怕他。 他让我猜不透,我防备他,却又矛盾的在他面前最为轻松。 我弄不清自己的想法,所以我只能困死了他。 我看他看的紧,而这人平时也并不出门。 所以他怎么把消息送出去的,我至今不能理解。 云起安的军队埋伏在我们的必经之路,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如困兽一般放手一搏,这场战役几乎是我们至今为止最为尽力的一场战争。 一千精兵,损失了一百三十二个。 这个数字可能看着可笑,但只有我自己知道这群人跟着我出生入死,个个能够以一当百。 我承认自己当时气得不轻,所以在回去又捉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俘虏时,直接将一腔怒火统统发泄在了那个人身上。 我抽了他整整五十鞭,当他在血泊中晕倒,那刺目的颜色让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的脑海一片空白。 我的力道我自己知道。 五十鞭,别说他一个文弱书生,就是一般武将也经受不住。 我的心有些慌,但我还是稳住自己为他找了军医。 他高烧了两天,所有人都说他不行了。 我的手脚有些冰凉,连气也发不出去。 怪谁呢?还是要怪我自己!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手足无措,我猜大约是这人死了之后,我的计划就又功败垂成了吧……是了,这人总是和我作对,我猜他这次一定可以相安无事。 …… 顾从之果然不负我所望,于第二日在昏睡中醒来。 额头上的汗濡湿了他的鬓发,他躺在床上,双眼迷蒙的张开。一副我从未见过的脆弱,他见到我挣扎着起身。 我却神使鬼差的去摸他的头。 那人先是一惊,然后竟然往后一退。 我的手立时僵在了半空中。 或许他……是怕了我了。 这个认知却让我莫名的有些难受,我看见他低垂的睫毛,忽然觉得这个房间无端的令人压抑。 我猛地站起身,然后摔门而去。 半个月之后,我们已在经济之外驻扎。所以人都知道,大楚算是彻底完了。 我在城楼上,看着他披着狐裘,身体纤细,容颜苍白。 他问:“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他说:“我降了。” 我点了点头,实际上,我并没有细思这两句话的含义。 我满脑子都是他的眼神。 那种蕴含了悲色,却又如游离于世外的,复杂的眼神……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更猜不透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道歉!!!!! 我郑重道歉!!!!!!! 因为昨天的这章存稿是过了十二点存的,当时显示的是16号,所以随手设定了17号发送 还好发现的及时【虽然还是晚了 汗!!! 窝已经被自己自己蠢哭了 负荆请罪!!! 求放过!!!!!!! 第42章 番外二 顾从之总是令我感到意外。 我一直以为他惯用轻弩,是不敢亲自动手杀人,直到我看到他手起刀落的解决了一个不遵军纪的士兵。殷红的血液溅在他苍白的脸上,但这人只是随手一摸,神色一如既往的温和。 我一直以为他拒不投降,是因为顾忌王廷,直到我看到他似乎并不在意李延和一众宫人的生死。辱骂声声入耳,但这人只是平静的拜倒在地,眼里并没有多少对新王敬畏。 我很奇怪这人从小锦衣玉食,怎么会养成这样的性子。在我眼里,他就像一根翠竹,表面傲骨嶙嶙,心中却是空的。 如果这样的人当真没有一丝牵挂,我是断断不敢用他。所幸,他不是完全无懈可击。 顾从之在雪地里跪了一天,他在外面动也不动,但我却在大殿中看着漏壶等得心焦气躁。 他来求我放过十七皇子实乃在我意料之中,而我,也乐意用这样一个不知事的孩子来要买他的心。 两方相持,挺到最后的方能获得更大的胜利,但我着实没想到在这场无声的对抗中,率先沉不住气的竟然会是自己。 我差人叫他进来,但这人却狼狈的连路都走不了。 我看着他跪在下面,脸色青白,嘴唇抿的毫无血色,忽然就想到上次整整折磨了他两日的高烧。 这人没有胡人强壮的身体,倒是会一味逞强。 我不喜欢他表面恭恭敬敬实则冷冰冰的态度,不喜欢他一口一个“皇上”,一口一个“微臣”,也不喜欢他动不动就告罪下跪。 我总觉得他这么做,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而且这种感觉是形容不出的微妙。 我和他说话的时候,的确是盯着他的眼睛,但实际上我的视线总是在他的腿上扫过。 我觉得自己是疯了,明明费了一天的功夫,却在可以享受成果的时候轻易地把自己的努力推翻。 他和我说民心,和我说文臣,但我满脑子都是他的腿。 最后我忍无可忍的叫进了御医,可他还是落下了病根。 我看着这人还在和我谈他姐姐,似乎对自己的伤浑不在意,心里突然就冒出一股无名之火。 我知道自己没什么资格生气,毕竟若不是我迟迟不发话,他也不能一直跪到现在,若他只跪上一小会儿,他的腿也不会…… 我突然觉得自己不想面对他,所以只能丢下一句“随你”就拂袖而去。 当夜,他就抱着孩子离开了。 我准他抱着孩子走,是因为我见不得他哭。 他在我心里是一个可敬的对手,一个可以和我并肩而论的存在。 我以为自己见识了他的所有手段,却没想到原来眼泪也是一大利器,能哭得我的心脏一阵一阵的跟着难受。 那天晚上,我一夜未眠。 他总是莫名的叫我心软,而我,已经渐渐知道了自己硬不下心肠的原因。 我有半份胡人的血统,对待感情自然不似大楚这些人一般扭扭捏捏,我按照自己的心意向他示好,但心下终究忐忑难安。 我怕他因为之前的一切而记恨我。那时候我甚至在想,若他想抽我五十鞭子解解气也没什么不可以。 我以为这会是一场持久战,因为他对我始终有一份若有若无的戒备,但我不急,我喜欢对他好,也喜欢看着他笑。 我觉得他一天一天的跟我亲近,直到那一天…… 顾从之把手伸出来,眼里带了些暖意,我从没看过他这个样子,一时间只能呆呆的把手覆上去…… 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年,就甩开所有的暗卫,结伴去了我耳闻已久的上元节。 街上的人很多,带着面具的男男女女络绎不绝,顾从之那家伙不知道从从哪里跟着摸出一个戴在脸上,然后趁我不注意的时候,转身消失在了人群里。 我哭笑不得的站在原地。 这人和我在一起之后,胆子越来越大,他似乎从来没把我皇帝的身份放在眼里,每每折腾我总能想出千奇百怪的花招。 我认命的顺着他消失的方向走过去,然后拨开熙熙攘攘的人群…… 同一张面具覆在不同人的脸上就会有不同的效果。 比如这个过胖,而那个太瘦…… 我皱着眉,扫视了一圈,但视线仍然只能看到周围。 我忍不住有些焦急,虽然我知道他一定就在某个地方,等着看我出丑。 前方有人影一闪而过,我立刻追上去,果然看到了一个带一样面具,穿一样服饰的青年。 我将手伸过去,还没碰到面具,就回过头,淡淡道:“好玩吗?” 身后佝偻着背的老人忽的挺起胸膛,一把掀开面具,露出一张俊秀的脸,他摇着头直道没意思,但灯下的笑容却十分灿烂。 我看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下来的衣服和像孩子一样的笑容,忽然想要紧紧地抱住他。 因为这一刻,我心里泛起的不是丝丝的喜悦,而是浓浓的害怕。 我怕他知道护国公真正的死因。 傅谏与我早有书信往来,破城之前,他曾向我坦言,城中有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打算做困兽之斗,与我们放手一搏。 我当时不甚在意,也知道他这样说无非是在向我示好,我看不起这样的小人,但若是可以使伤亡减到最小,我也乐得给他这样一个“立功”的机会。 那个时候我不在意顾从之,所以自然不会想到在意他的家人…… 但是现在,我后悔了。 我不敢想象从之知道这件事情之后,还会不会想要见我。 我迫切的想要解决掉傅谏,但他却劝我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这个道理我何尝不知! 无论傅谏是君子还是小人,他都是大楚的第一批降臣,此时若轻易杀掉他,难免会使朝野动荡。 杀?还是不杀?如果可以,那什么时候杀? 我总是过于担心自己会失去他,所以就在这反复的纠结中开始失眠。 我发现自从那个遇上这个人之后,我总是会做一些令自己追悔莫及的事情。 比如护国公,比如云起安。 顾慎行的行踪是我之前故意透露出去的,我不能忍受前朝的皇子存活于世,也不能容忍自己要时时防备着身后的刀子。 前者已经完全无法补救,但是后者……云起安必定不会供出顾慎行,这恰是那孩子的一线生机。 那时候,我既想要江山稳固,又想要爱人在侧,竟然从来没想过,这二者不可兼得…… 纸终是包不住火的,况且聪慧如他。 面对他的质问,我竟通通无言以对。 我有一个孩子,在他被俘第一天的那个晚上,我带了一个女俘虏回房。 我从没想过她会怀孕。但我还是将孩子留了下来。 跟他在一起之后,我不会再找旁人,有一个孩子,终是好的。 我是这样安慰自己,但却迟迟不敢和从之说起…… 我以为我们还有时间,我还有时间慢慢跟他解释,还有时间慢慢等他原谅。 但我见他看我的眼神,从不可置信变成心如死灰,心里忽然涌现出巨大的惶恐。 我想我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来了。 我圈禁他,是因为不想放他离开。 我不见他,是因为连我自己都没有勇气把那些拙劣的借口对他说出来。 我以为他会怨我恨我,却从没想过他会用这种方法来报复我。 护国公的府邸烧起来了。 我看着他不顾我的嘶吼转身走进火海,似乎没有一点留恋,心里忽然就和脑袋一样空了。 他果然最了解我,也最恨我…… 顾慎行仰着脸,稚声稚气的问:“小舅舅在那儿?” 小舅舅在那儿? 是啊,你在哪? 我觉得自己的喉咙里似乎梗了什么东西,卡的我无法呼吸。 我想到率军夜袭时他狡诈的眼神,想到上元节上他对我的捉弄。 我猜上面那个人一定不是他,顾从之这家伙一定像往常一样,躲在某个地方,一边偷笑,一边嘲讽自己真的信了他。 是了,我不相信他会死。绝不相信! 想通了这一点,我咳出了一口腥甜。 周围的人在惊叫,我却在搜索着他的身影…… 别玩了,出来吧。 或者,不出来也可以,你带我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有些卡文 郁闷!!!!! 你们的虐点太高了!!!【尤其是虐攻的时候 不开森 我没有故意给小攻洗白【虽然我不知道他现在还白不白 这就是他的视角 他的心里 渣不渣 乃们自己判断吧 啦啦啦~~ 第43章 番外三顾慎行视角 九岁时护国公府的那场大火,恐怕会是我这一辈子都挥之不去的噩梦。 我发烧,说胡话,夜不能眠,合上眼就是红通通的一片,不管是昏沉还是清醒,只会哭闹着要舅舅。 牧刃寒把我带回宫中医治,御医药材,很是尽心。 大半年之后我终于康复,但从此却忘尽前尘。 牧刃寒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用阴鸷的目光盯了我半晌,然后一把拂掉我手中的药碗,转身离去。 我看着地上黑漆漆的汁液,身子软了下来。 他不会杀我,但是这碗东西再喝下去,我不知道自己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是了,我并不是不知事,之前那个在舅舅羽翼下生存的顾慎行已经在那场大火中被活活烧死了,如今的这一个,只是被深深宫院锁住的一缕孤魂,它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复仇。 我猜舅舅一定不想我的生命被仇恨填满,但他投身火海的那一瞬间却总在我的脑海中无限循环。 我迫切的想要复仇,但牧刃寒却无时无刻不在戒备我。 我一直处于他的监视和禁锢之下,直到十二岁那年,我扮成侍从,怂恿小我两岁的太子,利用侍卫换班的时间偷跑出宫。 我回到已经荒废了的护国公府,但这里已经没有半点我记忆中的样子。 院子里的杂草疯长了一茬又一茬,角落里烧焦的木炭无人收拾的散落在原地,我抓了一把那里的灰烬,然后小心翼翼的用帕子包好。 这是我舅舅的埋骨之地,它时刻提醒着我,牧刃寒是如何害得我家破人亡! 回到皇宫的时候,一路竟是畅通无阻,我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然后果然在自己寝宫的外殿里看到了阴沉着脸的牧刃寒。 近些时日,他越发听不得和护国公府有关的一切,所以此时的暴怒也算情有可原。 我看着他狠狠抽了太子十鞭,然后拿着藤条向我走来。 或许他以为我会求饶,实际上我只是低垂着头,冷笑着不看他。 我绷紧了背部的肌肉,但想象中的疼痛迟迟没有到来,我有些困惑的抬头,却见那人只是怔忪的看着我。 那时候我不明白他放过我的原因,直到有一次我揽镜自照,看到自己和小舅舅八成相似的面孔。 从那天开始,我不再热衷于撺掇着太子把宫里闹得鸡犬不宁,而是选择使用另一种更能刺伤他的方式…… 在我的记忆里,每年的上元节,小舅舅都是不能在家里陪我的,他会回来的很晚很晚,如果回来时发现我的房间亮着灯,他就会过来摸我头,叫我下次不要再等。 我有时候很怕他,因为他教训起我来毫不留情,但让我困惑的是,他每次说这话的时候眉宇间都是笑意。 那时候我害怕他哪天会为我带回一个舅母,所以就央求奶娘在第二年的那一天带我出门。 …… 有时候我常常在想,如果那年上元节我没有出门,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会不会就少恨那个人一点儿,但这个问题本身就不成立,所以我似乎永远都无法找到它的答案。 每年的上元节都是皇宫守备最松懈的时候,这听起来似乎不可思议,但却着实为我逃出皇宫做了必要的准备。 十六岁那年,我穿上宫人为我赶制的新衣,摸出皇宫,凭借记忆来到了当年的那条街道。 那个人不在皇宫这我知道,但我不知道他今晚会不会来。 我罩上面具,有些紧张的张望了一阵。 周围都是接踵而至的游人,而我找不到那个人的身影…… 我就这样从月上柳梢一直等到皓月当空,但我转身失落的以为他不会再来时,却被人死死地攫住了肩膀。 那人用的力道很大,几乎要把我骨头捏碎。 我强忍着回头的*,半晌之后果然听到身后熟悉的声音。 他颤抖着问“是你吗?” 我僵直着身子,不答话。 那个人却慢慢转到我的眼前。 他紧抿着唇,墨绿的眼里流露出巨大的喜悦,他仍抓着我的肩膀,似乎是怕我逃跑,但整个人又和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似乎连碰都不敢碰我一下。 “是……是你吗?” 这句话他问的小心翼翼,似乎声音一大就能打碎冥冥中的什么。 我冷冷的勾了勾唇角,然后看着他满怀希冀的慢慢将手伸向我的面具…… 我大约能知道小舅舅爱上他的原因。 这人的眼睛会说话,我看到他眼里之前充斥的巨大的喜悦在面具被摘下来的那一刹那瞬间枯萎,他抓着我肩膀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眼里翻涌的痛苦让我感到深深的快意。 这种从希望到绝望的落差最是磨人。 我不怕死,我只怕他活得太好。 牧刃寒没有处置我,但我却再没见过那天值班的卫士。 他回去之后大病了一场,就是从那天开始,他一个拥有半分胡人血统的皇帝也开始迷恋丹药。 我猜朝堂上应该已经炸开了锅,因为整个内宫都弥漫着一股肃静。他不纳嫔妃早受朝臣诟病,如今又…… 我不通医术,但也知道吞食丹药实则是百害而无一利。 我怀疑他是疯了,他牺牲掉我小舅舅也要坐稳的江山,竟然这么轻易地就要放手吗? 我不明白他的想法,所以想方设法的接近他的寝殿。 这人在某些方面对我很是优容。比如我的份例一向比照太子,内宫也许我随意出入,甚至我可以和太子一样旁听政事…… 我猜我不能比他活得长久,而他也极有信心在他活着的时候令我翻不出什么风浪。 所以我刻意的接近实则没费多大的力气。 我站在隐蔽的角落,看他每天服食丹药。 或许他知道是我站在门外,只是懒得去管。 我时常觉得这扇雕花的门,竟像是将我们隔成了不同的世界。 有些时候,他会一边批阅奏折,一边询问出声,害得我以为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而更多的时候,他只是怔怔的望着一个木坛发呆,然后出了寝殿,就又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不知道自己哪来那么大的耐心,竟然就一直坚持每天往返于两殿之间,并且乐此不疲。 我一直关注着他,自然知道他的病不是突如其来。 这两年,他的用药的剂量越发没有节制,甚至还听信道士荒唐之言,当真去做什么返魂香。 我猜他必然会大病一场,只没想到他的病竟然如此来势汹汹。 新帝春秋鼎盛,却忽然要太子监国,一时之间,朝野流言纷纷。 我虽然恨他,但也知此时不是他倒下去的时候。太子被他教导的极好,可毕竟经验不足,支不起偌大一个江山。或许他生性残暴,但他是一个好皇帝,我从未想过用这个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江山为整个顾家陪葬。 于是,我开始频繁的前去侍疾。 他陷入昏迷,我却不断地在他耳边提起顾从之。 不知道这个名字是不是真的对他产生了刺激,他在几日之后真的忽然清醒过来。 我看着他有些浑浊的眼睛,平淡道:“陛下万望保重龙体。” “从之……”他有些吃力的呢喃了一句。 我闻言微笑:“陛下在说什么?我有些听不懂。” 牧刃寒毕竟是鼎盛之年,加之身体又好,调养了几天竟也完全看不出之前生病的迹象。 我还是照例每天站在他的殿外,但他的自语却明显比原来多了起来。 我知道牧刃寒已经被掏空了身子。 他比原来看着要瘦,没多大年纪,两鬓竟也白了,他还是保持威严的沉默,只是这回他真的就是能省就省,除了在寝殿里,就不再多说些什么。 有时候我觉得他是自虐一般的活着,就好像他不笑,如游魂一般,满眼都是空的。 他就这样又坚持了两年,坚持到太子足够成熟。 他的驾崩,其实是有预兆的。 那天我站在殿外,看他坐在蒲团上,一如既往的盯着那个木坛。 他就那么静静的待着,待的我反而有些心浮气躁。 就当我即将转身离开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他有些沙哑的声音。 他的喉咙似乎在那场大火中出了什么问题,我不知道他之前的嗓音,但现在他只要一大声说话,我就莫名有一种撕心裂肺的感觉。 我听到他说:“从之……” 我顿了顿,然后静心听下去,居然就没有下文了。 我皱眉等了半晌,就当我再次不耐烦想要离开的时候,却听到了里面哽咽的哭声。 我不可置信的回头,却看到那人的双肩垮下去,整个人缩成一团。 “你就这么恨我!这么恨我!”他左手抓地,指节泛白,低诉道:“我等不了……等不了了!这辈子,实在是太长太长了……” 我忽然就觉得自己听不下去了。 或许,在爱我小舅舅这件事上,他是认真的。 他死前见的最后是我。 我见他躺在床上,还保留着平日里威严的样子,不知怎的心下有些酸楚。 “你们真像……”他喃喃自语,“无论是相貌还是秉性……你靠近一点儿好吗?”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的脸上露出明显的失落,然后困倦的合上眼睛。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退出去,踌躇良久之后,他却张开眼,迷蒙的看着我微笑:“我服食丹药你不开心是吗?” 我猜他有些神志不清,还不等答话,他却再次说道:“别生气,我只是……太想你了。” 我看着他墨绿色眼睛里泛起的柔情,忽然有些明悟。 这个人,从没忘记过顾从之,无论我如何行事,早晚有一天,他会自己逼死自己。 牧刃寒将手臂伸向我,然后微笑:“一起吗?” 我看到他眼中巨大的希冀和忽然绽放出的神采,知道他很难熬过今天。 我神使鬼差的伸出手,他却浑然不似生病的一把抓住我,紧紧地,牢牢地。 然后他似松了一口气般微笑:“真好……” 我忽然就不那么恨他了,我甚至想对他笑一笑,但这人的手臂却忽的垂了下去。 那一年,整个都城银装素裹,我不知道这时候他多少岁,但我知道那是顾从之死去的第十一年。 作者有话要说:说是有bug其实不准确 蠢作者喜欢在发文之前在浏览一遍 但今天这章就是怎么看怎么不满意 所以又换了个视角 推倒重写 这遍感觉好多了【不知道乃们感觉肿么样?? 让大家久等真是抱歉~~ 嘤嘤嘤~~ 第44章 占星师 第三次任务结束之后,苍璧再次回到了那个他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他在昏昏沉沉中张开双眼,然后感觉整个世界的色彩都因为这刺目的阳光而变得有些失真。 他觉得自己的脑袋乱成一团,所有的记忆混杂在一起,似乎理也理不出一个头绪。 我究竟是谁呢? 他僵硬的翻了个身,怔怔的看着青草上晶莹的露珠坠到叶尖再缓缓地滚落。 身畔有窸窸窣窣的响动,然后苍璧感觉似乎有什么人,在挨着他平躺下来。 他猜这人不会是系统君,但他没有回头,因为他实在太累了,累得连动都不想动。 …… 斗转星移,两个人就这样无声的躺了很久,直到一袭白衣轻轻地搭在他身上。 “谢谢。”苍璧机械地开口,但目光依然直直的盯着远处。 “那里有什么好看的吗?”身后的人无奈的轻叹。 苍璧闻言激灵一下翻身坐起,然后偏过头,看着对方俊美的面容,惊讶的瞠大了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 诉觞的头枕在手臂上,见状笑道:“怎么这么惊讶?!” 他的容貌一如往昔,如瀑的情丝垂散下来,一笑之间,眸中满是柔情。 这真的不是梦么? 苍璧忽然就皱紧了眉,觉得自己的喉咙紧得发疼,他的手指紧紧地攥在一起,却在不经意间抓了一手的青草。 诉觞见状忽然就不笑了,他撑着自己起身,然后顾不得身上的草屑,伸手去摸苍璧的头,“让你担心了,抱歉。” 为什么道歉?当初明明…… 诉觞伏在自己身上的场景一闪而过,苍璧的眼圈忽然就红了。 他一言不发的挽起诉觞的衣袖,然后看了看他光洁的手臂,又伸手去解他的衣带。 诉觞一把按住他的手,微笑道:“你确定要这样?” 苍璧看着自己的动作,手臂的力道忽然就弱了下来。 “还不放心?”诉觞叹息一声,“真是怕了你了。” 他抽掉自己的腰带,刚要脱下长袍,就听到苍璧闷闷的声音:“真的,都好了吗?” 诉觞的手一顿,然后又慢慢拢上自己的衣领,“背后还有一道疤……你看着我好吗?” 苍璧下意识地抬眼,却见这人一直看着自己,神色温和还带了些无奈。 “你刚刚为什么事而烦心?” 苍璧张了张口,然后坐着将自己缩成一团,失落道:“我不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不停地游离于世界之外,我甚至有些分不清自己是谁。” 是啊,他究竟是谁呢? 那么激烈的情绪,明明不可能是他的。 即使他恨极了牧刃寒,也不会选择用这么决绝的方式离开那个世界,更何况是当着那个孩子的面。 诉觞没有开口,只是温和的听他讲述。 苍璧觉得自己突然找到的发泄的出口,他想了想,又喃喃道:“周辞君的项链,沈崤的护身符和牧刃寒的玉玺,我不知道它们的用处,但这些任务似乎就是我存在的全部意义,可是,我是个人啊,我也是个人……” 他抱紧了自己,还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突然听到诉觞偏头道:“出来!” 苍璧朝那个方向看去,却只听得黑暗中一人冷冷的声音:“离了神骨还敢如此嚣张,我劝你还是回去温养吧,免得日后魂飞魄散反而是我的过失。” 苍璧闻言一惊,诉觞皱眉,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苦笑道:“没有那么严重,别听他胡说。” 苍璧还没等答话,系统君再次开口,只是这次的言语中明显带了些讥讽:“我胡说?” 诉觞苦笑,然后长叹一声,身影逐渐单薄透明。 他看着苍璧有些惊恐的眼神,安慰道:“来日方长。” 诉觞最后一个字音才刚落下,整个人就消散在空气之中。 苍璧下意识的伸手去抓,却只看到一缕青烟从自己手中飘走。 他张了张手,心头一时间涌上许多疑惑和慌乱。 “好了。”系统君淡淡道:“你的下一个任务开始了。” …… 钟翠山脚下十里开外有一个贫穷的小镇,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个镇子倚着资源丰富的山林,却少见猎户,居民一共大规模的迁移了三次,到了夜间更是家家户户闭门不出,整个村庄都透着一股子诡异的肃杀,而这个男孩儿就在一天深夜敲开了一个居民的房门。 男孩儿等了好久,直到昏黄的灯光从这扇老旧门的缝隙里透出。 “钟翠山怎么走?”男孩儿用粗布包头,衣衫褴褛,声音哑的不像话。 一位老人霍然开门,然后一把将男孩儿揽进屋,再谨慎的把门扣上,“你这孩子是打哪来的?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吗?” 男孩儿环视了屋里简陋的摆设,固执地问:“钟翠山怎么走?!” 老人见他风尘仆仆,鞋子破了大半,先是给他倒了杯水,又拿出了一双布鞋:“小娃娃去钟翠山干什么?!不要命啦!” 男孩儿接过碗来,大口大口的喝了两下,然后用袖子擦了擦嘴,“我有一定要去办的事情。” 老人被他老气横秋的语气的气得一乐:“你?就你还想去钟翠山?!那里常有野兽出没你知不知道!” “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去试一试。”男孩儿的表情有超越了年龄的成熟。 老人干瘪的手摆了摆:“你明天还是回去吧,钟翠山有猛虎出没,我一把年纪尚且惜命,你莫要想不开。” “就是因为惜命我才更要去。”男孩儿忽然抬头,目光直直的射向老人,“不去,我必死无疑。” 钟翠山的顶端是终年的积雪,男孩儿花了三天的时间爬到山顶,手脚都冻得毫无知觉,他拉紧了身上的布包,虽然那里还有一天的干粮,但他怀疑自己还能不能挺过今天。他抓了一把雪胡乱的塞进嘴里,然后咬牙继续前行。 男孩儿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他只觉得自己身子忽然一斜,然后左腿就埋进了深深的雪里。 “吼……” 男孩脑袋一空,疲惫的身子僵直着不敢动,然后不等他反应过来,第二声虎啸就打破了他的所有幻想。 男孩儿忽然就什么都顾不得了,他飞快的扒开左腿边的积雪,然后跌跌撞撞的向前奔驰。 身后的庞然大物紧追不舍,但男孩儿却越跑就越觉得自己呼吸困难,嗓子腥甜,眼前发黑。 …… 完了! 被扑倒的那一刻他浑身一僵,然后开始后知后觉的双腿发软。 男孩儿闭紧了双眼,泪水却从眼角慢慢的渗出来。 “回来!”清冽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白虎不满的吼叫了一声,爪子却慢慢从男孩儿的身上离开。 男孩儿在意识不清之中张开双眼,然后看到一只白皙的手摊在自己面前,那人弯腰,看着他淡淡道:“起得来吗?” 这就是我要找的人…… 男孩呆呆的看他,然后呢喃着嗯了一声。他将手伸出来,刚放到那人的掌心上,脑袋就轻轻一偏,陷入了昏迷之中。 苍璧:“……” 又是一桩麻烦。 他对着白虎打了个手势:“驮回去。” 那猛兽一甩脑袋,高傲的用眼神瞟了瞟地上的“脏东西”。 “不愿意也行。”苍璧把男孩儿扶起来,然后冷笑道:“这几天你还是乖乖吃素吧。” “吼……” 白虎的身体拱出一个弧度,然后摆出了一个进攻的姿势。 苍璧连眼睛都没斜一下,只说道:“我说话算话哦。” 白虎用前爪拨了拨自己的大脑袋,然后认命的走过来,乖乖的让苍璧把人放在他的脊背上。 男孩儿醒过来的时候觉得周围一片黑暗。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却发现上面绑了一根细细的布条。 “别动。”苍璧喝了口茶水,“什么都不准备,就敢跑到钟翠山来?你那眼睛还得再等上两天。” 男孩听话的的放下自己的手。 “今年多大了?” “……” 苍璧皱皱眉:“你来这里做什么?” 男孩儿抿紧了唇,沉默的不说话。 “很好。”苍璧刻意重重放下茶碗,严肃道:“既然不说,那明天我就送你下山吧!” “不!”男孩儿惊叫一声,然后摸索着下床,重重跪在地上,“请先生救我!” “救你?”苍璧眯了眯眼睛,忽然道:“你是巫家的人?” “不,不是。” 苍璧一手撩开他的衣袖,这孩子的手腕上果然并没有任何标记。 “谁教你来找我的。” “我只是……听说,所有人都说钟翠山是神明居住之地。” “神明?”苍璧嘲弄的笑了笑,“就为了一个不知是真是假的传说,你竟然甘心冒这么大的风险?” 男孩儿的手颤了颤,然后双唇抿的紧紧地,似是在做什么激烈的思想斗争。 半晌之后,他狠狠咬牙,摸索着扣住自己绑住头发的发带。 “先生请看。” 一头长发泻下来,中间还夹杂着几缕银丝。 苍璧怔了怔,然后上前将银发放在手上,苦笑道:“占星师……” 作者有话要说:哎 乃们一见虐攻就各种欢脱 弄得窝超级不爽 再这样 窝就报社了啊~~【哼 第45章 任务目标 在这片大陆上,占星师是一种崇高又神秘的所在,民间将他们传的神乎其神,但实际上,普通人却是终其一生也难见其颜。因为它为巫氏皇族掌控,并且具有极强的唯一性。 历任占星师只能有一位,而这位的寿数便浑然不似凡人,他可以常年维持容貌不变,直到继承者出现才会衰老死亡。 苍璧顶了这个位子在这个世界待了大约300年,如今他发现了下一任占星师,这不仅意味着他找到了任务目标,更直接宣告了他即将离开这个世界。 “你叫什么?” 男孩儿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朗声道:“重昭。” 苍璧沉吟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问道:“你成年了吗?” 男孩儿摇了摇头。 苍璧心下一惊,“你可曾为谁占卜?” 男孩默然,半晌嗫嚅道:“曾为母亲……我,我也只是照着话本,没想到……” 苍璧:“……” 不要太巧,好不好! 每一任占星师每隔十六年便要卜问自己的继承人,待时机成熟,便带回来好好教养。他们虽可以演算未来,但此举无论在哪个世界都算得上窥探天机,若是无人指教,消耗的便是自己的命数。 重昭看着年岁不大,但头上已有损耗过度而产生的银发,可见平日没少使用自己的天赋。这孩子或是少不经事,瞧着他的装扮,估计他的父母也不甚在意他出生时额头曾闪现的印记,但这恰恰酿成了今日之祸。 苍璧看着地上跪着的孩子,几度张口,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难道要责备他滥用星术? 他知道这个年龄的孩子心中几乎都有一个占星梦,模仿话本行事也算无可厚非。怪只怪不知从何时开始,民间追逐着占星师的一举一动,并将其刻画得惟妙惟肖。 男孩儿见苍璧久久不言,声音颤抖的问道:“我卜算的每一件事情都如数应验,然后我的头发就开始……先生,我是不是像话本上说的那样快要死了?” “胡说!”苍璧皱眉,沉声道,“你可还有家人?” “我娘,我娘已经去世了,我爹……他以为我是个怪物。” 苍璧看着男孩儿倔强的侧脸,不由得长叹一声,叫他起来。 他不愿意去深究这孩子的来历,但直直的把人送到他的面前,看来上天都不想让他继续逃避下去,苍璧苦笑,他已经在这里待的够久了,有些事情,的确应该速战速决。 七月的骄阳似乎永远也融化不了钟翠山上皑皑的白雪,青年左手拿着弯刀,右手拖着一个庞然大物,每行一步,这纯净的素色上便多出一道嫣红。 “吼……” 青年听到熟悉的虎啸,不由得用左臂挡住眼睛向上看去。不远处简陋的木屋露出一个尖尖的屋顶,一只猛虎站在那里,若不是身上斑斓的花纹,几乎要和白雪融为一色,青年的神色软了软,然后放下手臂,继续前行。 风拂过他的脸颊,衣领上的茸毛搔得他的心也跟着痒痒的。 这个时辰,那人正在做什么呢? 是在煮茶,还是在侍弄他那些珍贵的草药? 青年带着不甚明显的笑意,轻轻推开了院子的篱笆门。 “吼……” 院子里的猛兽走上前来,围着青年转了两圈,浅碧色的眼睛里装满了警告。 青年没有理他,侧身打算绕它而过,没想到这白虎踱了两步,竟再次拦住了他的去路。 “让开!”青年的脸色沉了下来。 “吼……” 白虎大吼一声,冲他露出了锋利的尖牙。 青年轻蔑的笑笑:“你怎么不问问他愿不愿意让你守着。” 这话一出,老虎的瞳孔就是一缩,它亮出利爪,猛地扑上来。 青年灵敏的一闪,然后一掌托着它的腹部,将它掷了出去。 老虎在地上滚了半圈,然后愤怒的准备再次进攻。 “够了。”苍璧站在门口,有些无语的看着又在打架的一人一兽,“重昭进来吧。” 青年的眼里染上些笑意,但他还未等说话,就听见耳畔一声不满的大吼。 “这是怎么了?”苍璧皱皱眉,然后走到近前蹲下,他看着老虎眼里明显的委屈,疑惑道:“不让你吃肉所以不开心?” 白虎人性化的吐了口气,然后趴在地上,埋着头不看他。 苍璧抚在它的洁白的皮毛上,哭笑不得:“你之前又不这个样子,我怎么觉得你的脾气越来越大了。” 白虎的耳朵动了动,片刻后抖了抖毛茸茸的头,显得没精打采的。 青年的嘴角抽了抽,他看着苍璧温和又无奈的眼神,终是没忍心打断他。 “好了,别撒娇。”苍璧拍了拍它,“不让你吃肉是为你好,我还等着看你化形之后的样子呢。” 老虎傲娇的没有动,只是尾巴开始有一下没一下的有节奏的拍打地面。 苍璧知道这是把它哄开心了,于是又揉了揉它硕大的头。 “重昭和我进来吧。” 苍璧用余光瞟了瞟老虎,然后发现这家伙果然不再惹事。 重昭朝他温柔笑了笑,然后勾了勾嘴角,和自家先生回房。 “累了吗?” “没有。”青年将弯刀挂在墙上,然后坐在桌子旁端起粥碗。 “好好地猎一头野猪回来做什么?”苍璧喝了一口茶,“那家伙最近不能吃肉,你也不要总是欺负它。” “我没有。”重昭放轻了声音,“你不能总吃这些,好歹也要补一补。” 苍璧微微一怔,然后摸了摸自己的眼角,不用旁人说,他自己也能够体会到,这十几年的时间,他确实老了不少。岁月似乎不再在他的身上驻足,不过他觉得这样更好,生老病死,通通经历一遍才能活的像一个凡人。 “你只想活的像个凡人?”脑海里冰冷的声音传过来。 系统君已经好久不曾说话了,此时竟令他心下一惊,苍璧想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可我早就不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了,不是吗?” 系统君沉默了一会儿,才冷冷的说:“还是好好完成你的任务吧。” 这似乎又像是某种结束语,苍璧连忙追问:“你和诉觞,早就认得是不是?” “是。” “那我可以不在完成任务了吗?” 苍璧原本只是试探,没想到系统没沉默了好久,才冷硬的回答道:“不行。” “但我找不出完成任务的必要性。”苍璧冷静的分析,“完成任务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诉觞正在慢慢好转,而我,我不要身体了,大不了这就是我的最后一……”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阵尖锐的疼痛就刺穿了他的神经。 重昭见苍璧忽然面色苍白,立时放下碗筷,焦急道:“先生,您怎么了?” 苍璧只觉得自己的冷汗一层一层的湿透了衣衫,他眼前发黑,头痛欲裂,但闻言还是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重昭哪里肯信他的话,他半蹲在苍璧面前,握着他冰凉的双手,焦急道:“哪里不舒服?可是什么地方疼?” 苍璧忍不住抽出手去扶额,重昭见状皱眉,他绕到苍璧身后,抽出了对方的发带,然后用手接住了瞬间垂泻而下的长发。 这人的发,是耀眼的银。 重昭按上苍璧疼痛难忍的头,一边为他按摩,一边觉得触目惊心。 占星师的发,一旦全部银白,那么他的生命也就走到了尽头。 这人一直将头发束起来,平常言语间与普通人毫无二致,他不占星,也从不教导自己,以至于这么多年来,他几乎要忘掉这人的独特身份…… 苍璧在剧痛之中只觉得一双手温柔的减轻了他的痛苦,这让他不自觉的放松,就连皱紧的眉也不自觉的舒展开来。 重昭看着他高挺的鼻梁和淡色的嘴唇就不由自主的觉得一阵心悸,他深受蛊惑似的慢慢弯下腰,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就听得外面一阵虎啸。 苍璧猛然张开双眼。 重昭瞬间直起身子,后退了半步,他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才没叫苍璧看出半点异常。 “有人来了。” 苍璧的话音刚落,便听得外面一人高声道:“巫家第十九代直系子孙求见大人。” 重昭瞬间僵直了身子。 巫家。 苍璧冷冷的笑了笑,然后没有动。 外面的人等了半晌,许是久久不见答复,只得再次喊道:“巫家第十九代直系子孙求见大人。” 苍璧喝完了自己手里最后一口茶,然后不紧不慢的束发,又取了一顶纱帽戴在头上,才缓缓出门。 来人衣着华美,面容英挺,他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院外,僵硬的任凭那只有可能食人的猛兽围着自己团团转,他的脸上几乎呈现出绝望,此时眼见着苍璧出来,才有焕发了生机。 “你是巫家人,可有凭证?”苍璧隔着白纱,语气有些冰冷。 “有,有。”男人连忙露出了自己的左腕,那里果然有巫家特有的星印。 “直系?”苍璧语气缓和了不少。 那男子似乎挺出了他话中的和软,不由得连连点头。 “我猜你和皇帝的关系并不好。” 男子闻言一愣,然后就听到苍璧缓缓说道:“你来之前不曾有人告诉你,我最讨厌的就是巫家人吗?” 男子瞬间有些不知所措,苍璧勾了勾唇角,刚想回屋,就听到身后那人大喊道:“新帝登基,这是每一任占星师必须出任的大典,大人难道想不守约吗?” 新帝登基? 苍璧疑惑的回头,新帝登基的确是他必须出席的典礼,可是他明明卜算过上一任皇帝的在位时间为三十四年,怎么如今不到时辰就…… 他沉吟了一会儿,然后淡淡道:“王爷请回吧,在下届时一定出席。” 那男子长舒了一口气。 苍璧转身,然后敏锐的发现了躲在门后的重昭。 重昭,重昭…… 苍璧忽然回过头,叫住了正要离开的男人:“十年前,巫氏可有走失的孩子?” 哐啷,屋里忽然发出巨大的响声。 苍璧顺势望去,却只看到了重昭苍白冷峻的侧脸…… 作者有话要说:自带萌宠,哇咔咔…… 更新了~~断更实在抱歉~~ 乃们还爱窝么??嘤嘤嘤~~ 第46章 坦白 再一次步入繁华喧闹的街道,苍璧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上一次下山,还是据此三十年前,当时新帝登基,但内部战乱和外族入侵下的王朝已是满目疮痍,摇摇欲坠。 他卜算出皇帝能够在位三十四年,而巫氏即将走向不可挽回的没落,但这两卦似乎通通没有灵验。 苍璧听着耳畔的吆喝,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莫名的产生了一种违和感。他隔着纱帽看了看重昭,发现这人一直错开半步在身后不紧不慢的跟着他。 苍璧看着他俊逸的侧脸和冷淡的眼神,不由得在心里叹气。 巫家并没有走失的孩子。 自从那人那天这样回答之后,重昭就再没说过一句话,这孩子和自己生活久了,旁的不提也罢,脾气做派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苍璧也不知这样是好是坏,他皱皱眉,然后把目光收回来。 重昭直到这缕打量他的视线撤去之后,才再次放松了肌肉,然后冷冷的扫视周围。 很多人在看着他们。 苍璧的银发极长,即使束起来也是藏也藏不住,于是他索性就给自己罩了一顶纱帽,虽然一样引人注目,但比直接暴露于人下还是好上太多太多。 重昭面容冷峻,身姿矫健,他一身劲装,身后背了一把弯刀,整个人如同出了鞘的利刃。 这二人一个神秘,一个冷酷,如此招摇过市,难免令人侧目,但重昭被这些或是晦暗或是露骨的目光搅得心烦意乱,他冰冷的视线一递过去,果然就有几个立刻遁走。 “咴……” 远处传来的马鸣声让众人脸色一变,小商贩们立刻收拾自己手上的东西后撤,就连大人也紧紧的抱好了自己的孩子。 重昭听着马车四轮滚动的声音,看着周围越发拥挤的人群,忽然就上前揽过苍璧,将他严严实实的挡在后面。 这孩子,原来已经这么高大了吗? 苍璧愣了片刻,然后一手正了正帽檐,一手搭在重昭的肩膀上拍了拍。 重昭会意的侧身。 一辆马车在眼前飞驰而过,玄色的车身缀上明黄的流苏…… 苍璧刚刚微一皱眉,就听得马车中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停。” “吁……”车夫立刻勒紧了缰绳,那骏马前蹄离地,一声长鸣,马车晃了两下,终究还是停了下来。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车夫翻身下马,伏在地上,战战兢兢的请罪。 周遭的人全部低着头,似乎连大气也不敢喘。 “我们走。”苍璧拍了拍重昭的后腰。 这马车一看便是皇族特有,而他恰恰最不耐巫氏这些破事。 “站住。”身后那个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苍璧没有理他,和重昭两人走的稳稳当当。 “站住!” 随着身后陡然加大的声音,一队士兵将他们团团围住。 苍璧皱眉朝身后望去,却只见来人一身玄色蟒袍,面如冠玉,但眉宇之间满是凛然的贵气。 “阁下有何贵干?”重昭不着痕迹的挡在他前面,苍璧勾了勾唇角,没有出声。 那人眉头紧皱,然后示意身边的人将重昭带过去。 周围的人步步迫近,重昭伸手握了握身后的刀柄。 “我们没有恶意,”男人看到重昭戒备的眼神和动作,想了想,还是伸手挥退了士兵。 他赤手空拳的一步步走来,边走边感叹道,“在下刚刚坐在马车上,无意中瞧见二位器宇不凡,心下很是敬仰,所以……” 重昭眯了眯眼睛,还是由得他走到近前。 “大意。” 苍璧轻叹一声,然后话音刚落,那男人忽然暴起,伸手向重昭的头部袭去。 重昭似是早有准备的一矮身,随即弯刀出鞘,眼见就要给这男人拦腰一击。 周围的士兵瞬间刀剑出鞘。 “不可。” 苍璧伸手去捉重昭使刀的右手。 重昭心下一惊,然后整个人生生顿住。 那男人趁机后退一步,冷汗刷的就下来了。仅仅只是一招!他没想过那人有如此敏捷的速度和那么毒辣的手段。 就在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会死。 苍璧握着重昭的手微微用力,面上却是云淡风轻的说道:“小孩子不懂事,这次就算了吧。” 小孩子……听这人的声音估计他也没多大。 男人不受控制的愣了愣,然后冷笑:“阁下似乎说的也太轻巧了些。” 他说“这次就算了吧”,可这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傲慢。他们是真的不认识自己,还是自持有恃无恐? 苍璧终是笑了笑:“到底不是巫家人,你姓什么?” 男人听他如此坦然轻率的将“巫”这个姓氏宣之于口,不由就紧缩了瞳孔。这人装扮的如此严实,未开口之前,他还以为这人是个换了装的女子,但如此看来…… 男人的脑海里忽然飞快的闪过什么念头,然后他感觉心下一凉,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深深地惊恐。 苍璧透过面纱看着男人百变的面色,大约也知道他的姓氏了。 “可是……姓彦家的?” 纱帽遮挡,让别人看不清苍璧的脸色,但重昭和这人在一起生活了十年,完全能想象这人此时带着笑意的样子。 他有什么好?!重昭死死地盯着男人,目光几乎要将这人烧出一个窟窿。 男人顶着灼灼的目光,朝苍璧深施一礼,拱手道:“在下彦斐,不知……实在是冲撞了。” 士兵们面色不动,实际上眼珠都快掉下来了,所有人都觉得他们的将军一定是被人掉了包。 “你祖父可好?” “祖父在三年前过世了。”彦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侧身道:“可否请先生移步。” 他心下忐忑,不知道这人会不会同意他的请求。 但苍璧却是没有什么犹豫走了过去。 重昭狠狠地瞪了男人一眼,然后不情不愿的跟在苍璧身后。 “好了,别跟我闹了。”苍璧坐上马车,看了看仍然沉默的重昭,有些无奈,一个两个的难道都得哄着才行吗? 重昭握紧了拳,他最讨厌这人现在这种无奈又纵容的语气,就好像他一直都是长不大的孩子。他忍了又忍,终究是看不得苍璧烦心。但他心里气不顺,所以只是淡淡的“恩”了一声。 还是不行啊…… 苍璧表现出明显的失落。 重昭见状深深吐了一口气,避重就轻的抱怨道:“跟他走干什么!” “有件事……”苍璧看了看正在赶车的某个人,故作神秘的低语道:“没有他可不行啊。” 才一面而已!哪就那么重要了! 重昭心下一酸,然后就感到了一阵滔天的怒火。 他强压的火气道:“有什么事没他不行?!” 什么事他行我不行! “你有银子么?”苍璧见到重昭黑着脸,故意拿话刁难他。 “……”重昭一时语塞,他的脸色还没缓过来,但心里却是舒服多了。 这孩子从小装的跟大人一样,苍璧也难得见他吃瘪,此时见状不由轻笑出声。 马车一直在稳稳前进,直到在一处不小的宅邸停了下来。 彦斐在窗外恭敬道:“请先生下车。” “走吧。”苍璧示意重昭跟上。 彦斐亲自带着他们穿过长廊,然后挥退仆人,来到大厅。 苍璧见附近没人,就将自己的纱帽摘了下来,一头即使束起来也长度客观的银丝缓缓垂落下来。 彦斐一时看呆了眼。 占星师…… 他从没想过这世上唯一的占星师竟长得如此…… 完美。 这人就像是得到了神明的全部偏爱,害的他一时有些词穷。 重昭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放到桌子上,不小的声响惊得彦斐立刻回神。 实际上如果他在看下去,重昭不能保证下一刻这人的眼睛还在他的眼眶里。 “带我去看看你祖父吧。” 彦斐如梦初醒一般连连点头。 离新帝登基还有些时日,苍璧实在不想进宫面对巫家那一张张虚伪的面孔,所以就顺势在彦府住了下来。 在参加大典之前,他想他需要搞明白几件事。 比如上一任皇帝的死因和巫氏王朝的国祚。 …… 重昭笔直笔直的站在苍璧门外,今天是那人出关的日子。 这种不说明原因的占卜已经持续了整整七天,重昭觉得如果傍晚这人还不出来,他势必会不顾后果的闯进去。 他的身子……还挺得住吗? 重昭一个人站在门外胡思乱想,不多时,只听“吱”的一声,他心心念念的人就脸色苍白的从房间中走出来。 夜晚占星,白日演算,长时间的卜算就连苍璧也是吃不消,他出门,一接触到这种刺目的光亮,就觉得自己有些摇摇欲坠。 重昭见苍璧出来,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先被他的脸色惊得喜意全无。 他连忙伸手去扶,不想对方却是“啪”的一声打掉他的手。 重昭愣了愣,然后再一次上前,苍璧却是冷冷的退了半步。 “先……先生?”重昭的声音有些颤抖。 就在这人最生气的时候,他也没拿这种眼神看过自己。 “你可知错?”苍璧看着这人的脸色瞬间变得自己更加苍白,不觉有些心软。 重昭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很好。”苍璧深吸了一口气,“去吧。什么时候知错了,什么时候来和我说。” 重昭通的一声跪在地上。 苍璧握了握拳,还是面不改色从他身边路过。 此时正值酷暑,重昭却直挺挺的太阳底下跪着,汗水一缕一缕的流下来,打湿了他的额发,滴进了他的眼睛,但他就是跪在那里连动也不动。 败给他了! 苍璧长叹一声,终究是看不得从小带大的孩子吃这份苦。 “跟我进来。” 重昭眨了眨眼睛,然后利落的起身,跟着苍璧回房。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生气?” 重昭沉默了很久,才声音沙哑道:“我……我骗了你……” 苍璧的眼神很冷。 重昭抿着唇:“你……你别这样好吗?” 你别这样看我,我会害怕。 苍璧看着重昭慌乱的眼神,不知怎的,就觉得是自己太过分了。 他长吐了一口气,语气就软了下来:“你之前为什么不和我说!” “我害怕,我怕你知道一切之后,就……”就不要我了。 苍璧无奈道:“我之前很是怀疑你的身份,因为明明应该身处安洋行宫的继承者突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他看着重昭不可置信的眼神继续道:“你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吗?你身上没钱,若是大户人家出身不可能穿的这么破烂,而且你的脚上有冻疮,却没茧子,可见你根本不是靠自己从安洋走到钟翠山的。巫家的人……送你来的,是不是?” 早就怀疑我,所以上次才那么问吗? 重昭的唇颤了颤,低声道:“是。” “他们逼你占卜,让你改变巫氏的命运,之后发现你能力不足,就把你带到钟翠山,对不对?” 重昭想起自己那段黑暗的宫廷生活,咬牙道:“是。” 这句话出口之后,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绝望,和这人生活了这么久,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最痛恨的就是欺骗。 他最讨厌巫家的人,最痛恨被人欺骗,偏偏这两样自己都占全了。以后还能跟在他身边吗? 苍璧惊异的看着这人红了眼眶,努力回想自己是不是说重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重昭不说话。 “是因为……体内的毒吗?” 重昭猛然抬头,却见苍璧无奈的看着他重复道:“是因为体内的毒吗?” 作者有话要说:123言情点击抽了 心塞…… 第47章 不可说 苍璧没有卜错,重昭的确是巫氏皇族,他降生于安洋行宫,母亲只是一名被临幸了的普通宫人。 占星师只在降生时的某一刻,额头会闪过星纹,大多数的人家会不甚在意的以为看花了眼,但不巧的是,重昭出生在皇族。 他的身份很快曝光,接下来,就是重昭不愿回忆的黑暗童年。 苍璧一直知道巫氏的人尤为无耻,却没想到他们竟也忍心对个孩子下手。 占星师的卜算只会得出一个必然的结果,就好像一道方程式摆在眼前,无论有多少种解法,都会得出同一个答案,他们虽有逆天改命的能力,但是却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当年重昭还那么小,竟然就被逼着为巫氏卜算改命,也难怪这些年朝廷国祚绵长。如今这孩子只是白了头发,损了寿命,但为一国延续龙气,惩罚又怎么会是这么简单? 苍璧有些自责,占星师的卦象有变,只能说明这件事里有另外一个占星师介入,若他能早些发觉,重昭断不至于如此受苦。 青年跪着地上,看不到苍璧此时的表情,他还在断断续续的解释:“我当年实在是太小了,巫家的人对占星的了解也只是皮毛,当我没什么用处了的时候,他们就盼着你能来接我,可……你总是不来,他们只好把我送过去。” “听说钟翠山常有猛兽出没伤人,巫家的人不敢靠,只把我远远扔下,他们怕我逃跑,就给我吃了……” “千丝引。”苍璧打断他,然后看着对方惊讶的眼,冷笑道:“这是他们惯用的伎俩了。” “我……”重昭握了握拳,“我之前骗你,是因为他们说你最讨厌巫家人,钟翠山本有猛虎,若是你不肯救我,我就只能听天由命……” 看来巫家早有打算,不然这人腕上不可能连皇室的象征都没有。这样的算计……果然是巫家的风格。苍璧听的没什么表情。 重昭心下没底,气弱道:“先生……你还生气吗?” 苍璧回神,哭笑不得的一手按在他头上:“起来吧,给我找点儿吃的去,很饿。” 重昭动了动,然后闷声闷气的问道:“先生和彦斐是什么关系?” “他?”苍璧有些想不明白这人怎么会有此一问,“我和他能有什么关系,只不过认得他祖父罢了。当年那些人,现在没有过世,也尽是些老家伙了……哦,你忘了,我可是个活了300年的老妖怪。” 重昭听到苍璧对他的调侃,只是僵硬的扯了扯嘴角。 他们在年龄上的差距,就像是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所以这人总是把他当成孩子,也并不是全无道理…… 重昭稳稳地端着肉汤穿过长廊,却在苍璧门前十步左右被拦了下来。 “好香,好香。我府上的厨子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手艺了。”彦斐一身便服,折扇轻摇,一副风流浪子的模样。 “让开。”重昭看着碗里蒸腾的热气,冷着脸命令。 彦斐折扇一合,然后拱手,正色道:“之前一直没能找机会说,前些日子,的确是在下冒犯了。” “无妨。”重昭的心思全然不在这里,所以这两个字回答的既快速又敷衍。 彦斐维持着拱手的姿势一皱眉,然后掌心朝上飞快的拍向重昭端着的碗底。 重昭微退一步,侧身换手,然后一把擒住彦斐的腕。 碗里的汤晃都没晃,连一丝涟漪都不曾泛起。 这种程度还差的远呢,甚至还不如院子里那只蠢虎。 重昭冷笑道:“这就是你道歉的方式?” 这样的速度,真的是人类吗? 彦斐心底一直认为上次是这人一时侥幸,此刻也不由得心服口服。他尬尴的抽回手:“当时我无意中看到阁下的银发,以为你才是占星师,所以才上前试探,至于刚刚……哎?等等……” 他看着重昭,惊恐的睁大了眼睛:“你不会……不会是……” 下一任……吧。 重昭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绕过了已经石化的某人,走进了苍璧的房间。 “好香。”苍璧接过汤碗,“你借了人家的厨房?” “是。”重昭照理惜字如金,只是眼睛里多了丝柔和。 苍璧小口小口的喝,眼睛只盯着一处,似乎在思索什么问题,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马上我就要搬进皇宫了,你是留在这里,还是……” “自然是陪着你。”重昭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半点犹豫。 苍璧明知道答案却还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看着重昭坚毅的眼神,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孩子自打来了就再没离开过自己的身边,他对自己有些过分的依赖了。 “你总要有自己的打算……”苍璧措了措辞:“你不可能一直陪着我。” 为什么不能?重昭看着他无奈的面容,心里为他说的话感到不舒服,“我也是占星师,解了毒之后,我也会活很久很久,到那时,你想在钟翠山,我们就在钟翠山,你想出去,我就陪你游遍大河山川。” 所以,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我陪着你,会一直陪着你,无论你要去哪里。 苍璧张了张口,那句“我活不了那么久”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是占星师为数不多的禁忌之一。 他们可以预感自己的死亡,但是却被强制着不能和任何人说起。 苍璧为重昭感到深深地忧虑。 上一位占星师接他回来,细心教导,陪伴了他整整一百二十年,当那人去世的时候,苍璧不能接受这种突如其来的打击,从此非大事再不下山。他猜若是自己“过世”了,重昭的反应只会更…… 这又是在想些什么? 有些时候他觉得这人一点也不像是活了三百多年。 重昭无奈的抽掉苍璧手上空了的碗,“好好休息吧。我的心意不会变的。” 这性子…… 苍璧看着对方出门,然后摇了摇头,和衣躺下。 三日之后,他们在彦斐失落又期待的目光中,被一路护送到了皇宫。 他们的到来没有惊动百官,但却是由新帝亲自迎接。 苍璧对这位新皇帝倒是不算陌生,先帝初登帝位时,他见过这人一次,只不过那时候他还是个孩子。 新帝此时穿了一身便服,见到苍璧先是深施一礼,恭敬道:“先生。” 苍璧对他没什么好感,却见这人剑眉星目,倒也俊朗,只是气度上太有巫家人的特质,叫自己无端升起一丝厌恶,于是他淡淡回答道:“当不起。” 新帝的的唇角一僵,蓦然想到这人当初对他父皇的态度也是这般不咸不淡,才稍微放宽了心,继续道:“先生请进殿说话。” “先带我去太庙看一看吧。” 一阵风吹过,苍璧扶了扶自己纱帽。 新帝一顿,但还是顺从的吩咐人准备车辇,带着他来到了那处巍峨的宫殿。 苍璧走到第一处隔间,掀开遮住自己面容的阻隔,站在那里注视了很久。 新帝蓦然想到他父皇登基时,这人第一个来的也是这个地方,只是当年他没有资格进来,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苍璧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久到皇帝都等得快不耐烦了,他才开口道:“你出去。” 新帝怔了怔,然后刚想开口,苍璧就凉凉的瞟过来。他这才看到传说中占星师的面容,竟像是被蛊惑一般,慢慢的退了出去。 苍璧见四下无人,才伸出手,在皇后的牌位处摸了摸,苦笑道:“先生……你真傻。” 新帝糊里糊涂的退出大殿,一出门,就看到外面站着的重昭,这人背后一把弯刀,因为是和苍璧一起进来的,他也没敢叫人拦。 新帝看了看对方冷峻的脸,想了想还是没有搭话。 “怎么?认不出我了?” 重昭连眼神都没转一下,但新帝却猛地偏过头。 “你……”他看了看对方的侧脸,竟然惊得退了半步。 重昭抱着肩,清风拂过,几缕银色的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竟然是他…… 十年未见,这人竟像是脱胎换骨,害的他完全没认出来。 新帝勉强平稳了自己的思绪,勉强道:“你……” 他在这里“你”了半天,却连一丝话题都找不出,而重昭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新帝心下忐忑难安。 重昭又站了一会儿,眉眼间忽然染上柔色,新帝心下刚松了一口气,却见这人猛然将视线递过来,目光如刀:“在他面前,管好你的嘴!” 新帝只觉得这目光包含杀意,大热天背后惊出了一身冷汗,但他还是嘴硬道:“现在朕才是皇帝,你不要……” “我不是在开玩笑。”重昭不耐烦的打断他,“不信你尽可以试试看。” 新帝忽然想起这人十年前的手段,不由心跳如狂。 那时候他还是个孩子,但是…… 新帝心下惊疑,但为了保持自己的威严,他还是面不改色的不置一词。 苍璧走出大殿,敏锐的感觉到了沉重的气氛,他想到这两人的关系,不由皱眉看向重昭:“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重昭侧身,语气柔和,全然不似刚刚包含戾气。 “先生……”新帝稳定好自己的情绪,再次开口。 不想还没等他说完,苍璧便长叹一声:“登基大典……还是暂且推后吧……” 作者有话要说:彦斐:“重昭这家伙……对着我和对着他先生完全两个态度好吗?” 新帝:“楼上+10086。” 重昭【黑脸】:“管好你们的嘴。” 苍璧:“唔……你们在说什么?” 齐声:“没什么!!” …… 第48章 秘密 新帝的登基大典遵循昭示向后推迟,而苍璧在这段期间内没有跨出寝殿一步。他总是在那里一坐便是一天,甚至不怎么说话。 重昭看在眼里,几乎急白了头发。然后令他他无端感到泄气的是,似乎任凭自己使劲浑身解数,也哄不好眼前这个心事重重的人。 苍璧的冷淡重昭他莫名失落异常,他觉得自己来到巫氏王宫之后,无论是皇帝还是旁的,统统都糟糕透了,他迫切的想回到钟翠山,像以前一样去过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日子。 苍璧听着他难得的抱怨,对此的反应就是笑而不语。 重昭很是憋闷。也许这时候唯一能够让他觉得安慰的,就是三日之后,大典可以如约举行。 三天实在算不得长。 那日苍璧摘掉纱帽,换上玄色的礼服。重昭为他系上腰带,然后手指下意识地在这人的细窄的腰身处流连。 “重昭……”苍璧对他们过于靠近的距离表示难受。 “就好了……”重昭没有抬头,又顺手帮他理了理他的衣领。 苍璧看了看天色,然后将手按在重昭的肩膀:“在下面等我……” 他想了想这人和巫氏皇族的关系,末了又加上一句:“等我回来,不要惹事。” 重昭看了看这人精致的眉眼,垂眸遮住自己的迷恋,催促道:“好了,快去吧。” 苍璧最后深深看他一眼,然后由宫人带领,登上了天台。 这里是整个都城最高的建筑,而苍璧作为占星师,按照惯例于夜间登台,他仰首看着天上数目繁多的星辰,终究只是一声长叹。 他素来不信所谓命运,但是他相信,既然拥有逆天改命的能力,那么就没有人会愿意坐以待毙。 苍璧就这样保持一个姿势盘坐了一夜,直到清晨的第一道曙光打在身上,他看着不远处浩浩荡荡的仪仗,知道新帝的登基大典就要开始了…… 占星师在这片大陆上由来已久,也是历代王朝尊崇和忌惮的对象。他们为每一任新君主持登基大典,但从不在这过程中开口说话。 所以即使新帝频频朝苍璧望去,自己急的满头大汗,但苍璧却就是坐在那里动都不动。 怎么办?怎么办? 新帝的手都在微微的颤抖,他咬着牙,第二次将火把凑近龙目。 此时恰巧又是一阵清风,这燃起的火焰迎风微微颤抖,然后在新帝紧张又惊恐的目光中缓缓熄灭。 完了。 新帝顿觉一阵目眩。 巫氏王朝以玄色为尊,所以他的面前便是一尊惟妙惟肖,威风凛凛的黑龙。 每每有新帝登基,便有将龙目点燃的旧俗。此举意在通达天听,希望神明保佑王朝万代不衰。 这项古礼再次之前从未出错,况且这火把乃是特质,而且龙头为空,只露龙目,设计的极为挡风,断不可能出现如今这种情况。 难道……竟是上天在预示自己是个亡国之君吗? 新帝的手几乎拿不稳东西,他向下望去,文武百官虽然还是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但他知道这些人的心一定也在蠢蠢欲动。 他从没感到这样的绝望,难道一切图谋,都要在断送在今天这种小事上吗? “静心。” 新帝心下一惊,然后就觉得一个凉凉的怀抱贴近了自己。 他猛然回头,却见苍璧将手伸到火把下面,主导着他一点一点的接近龙目。 新帝看着苍璧的侧颜心跳如鼓,一时忘了自己身处何处。 直到台下丞相高声唱到:“告祭礼成,请即皇帝位。” 新帝如梦初醒一般回神,而苍璧已经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端坐…… 人群随新帝渐渐散去,但苍璧一直坐在天台不动。 “怎么了?”重昭冲上天台,然后几乎被苍璧苍白的脸色吓得魂飞魄散,“能起身吗?恩?哪不舒服?” 身后的士兵远远地围过来,却被这位占星师冰冷的眼神吓到。 苍璧把手抬起来,扶到重昭的臂上。 重昭会意的揽着他的腰,手臂使力,让苍璧将身体的全部重量靠过来。 苍璧倚着他慢步走下天台,周围的士兵也不知是傻了还是不敢,竟拦也没有拦。 重昭实际上是想抱着他回去,但他知道以这人的脾气,如今倚着他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回吧。”苍璧将重昭阻在殿外。 但那人却一脚跨进殿门。 苍璧无奈的看了看他固执地面容,然后转身,找了把椅子坐下,顺手还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好多了吗?”重昭看着他的脸色迟疑道。 “我就是累了。”苍璧揉了揉眉心,“最近没睡好,你不要大惊小怪。” 重昭抿唇不说话。 苍璧喝了口茶,然后端着杯子道:“我没事,你先去吧,容我睡一会儿。” 重昭的唇动了动,但还是退了出去。 苍璧见那人走远,狠命的咳了两声,脸上的血色瞬间退了下去。他低头看了看茶碗,里面果然混着浅浅的血丝。 “这就是你说的没事!” 苍璧猛然抬头,却见重昭悄无声息的站在殿外,眼里翻涌着巨大的怒火。 苍璧苦笑,他之前从未想过,自己一手养大的这个稍嫌冷漠的孩子,竟也会有如此慑人的气势。 重昭两步冲进来躲下他手里的茶碗,然后压抑着质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苍璧不语。 好极了!重昭深吸了两口气,才保证自己没被这人气死。 他攥了攥拳,然后道:“我们走,马上离开!” 苍璧拉住他的手,仰视的角度显得他难得的弱势:“我不能。” “为什么!”重昭忽然大吼一声,颤抖的声音昭示了不平静的内心。 “冷静儿,你冷静点儿好吗?”苍璧跟他生活了十年,从没见他朝自己发这么大的脾气。 重昭闻言,身体仍是止不住的微颤。 苍璧去牵他的手,那人僵硬着没有拒绝,“坐。” 重昭不动。 苍璧按了按脖子,微笑道:“这样看着你我很累。” 重昭看着他苍白的脸,然后忽然矮□,将头伏在他的膝盖上。 这个动作……他真的是好久都没做过了。 苍璧一顿,然后解释道:“我还要等一个人。” 什么人? 值得你留在让你如此厌恶的巫家! 重昭不说话,苍璧无奈的摸了摸他的头发:“最后一次……我总要见他一面……” “不然,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心。” 重昭心下一惊,他抬头,却看见对方那种混合了恨意和期待的复杂的眼神。 苍璧在内殿翻了个身,然后觉得窗外的月光太亮,就又翻了个身,外殿传来细微的声响。 自从他上次咳了口血,重昭就如临大敌的搬到了他的寝殿。 “我没事,你睡吧。”苍璧睁着眼,实际上也知道对方正陪着自己不能成眠。 …… 苍璧就这么怔怔的发呆,直到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道阴影…… 他“噌”的一下坐起来,然后就听到外殿传来的脚步声。 “别过来!”苍璧看着眼前这个身影,淡淡的命令。 重昭不听话的直冲进来,然后就一眼看到这个在大夏天披着风衣的男人得背影,他的弯刀瞬间抽出。 这人……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男人听到利刃出鞘的摩擦声缓缓偏头。 苍璧却冷笑道:“回头,就杀了你。” 男人勾了勾嘴角,但还是将头又正了过来。 “出去!”苍璧没有去看重昭,只是低声喝道。 重昭握紧了刀柄,冷峻的脸上满是杀意,他站在那里权衡了半晌,终是不甘的步步退了出去。 “这殿里的密道开了。”男人的声音包含着历经世事的沧桑,“这么多年,你终是肯见我了。” 苍璧对此不置可否。 月光打在男人的脸上,勾勒出一张英俊的面容。 苍璧却厌恶的偏了偏头。 “呵。”男人轻笑了一声,“十几岁的时候就是这么个脾气,怎么现在还是这个样子。” 他的语气有着长辈似的宽容,其中还包含着一种类似于怀念的情绪。 “警告你。”苍璧凉凉的开口,“不要再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 “好啊,不过我后悔了……”男人偏头看了看殿外,“我后悔没有回头,不然此时我应该已经死了。” 苍璧笑出声来,但随即又陷入冷寂,“您的寿命还长呢,还是好好享受这来之不易的永生吧。” 男人不理他,只是自言自语道:“你似乎很珍视那个孩子,杀了他,你会和我拼命吗?” “他吗?不是你能碰的,那是下一任占星师。”苍璧看着他的眼神,忽然一阵快意,“你想死,我就偏让你活着。” 男人忽然一把扼住了苍璧的喉咙,但那只手臂上满是伤痕,“带走你,他会杀了我吗?” “会。”苍璧笑了笑,然后话锋一转,“但我猜,即使你死了,也见不到先生,就好像,即使你把他供奉在皇后的位子上,他也不会是你的妻子。” 男人闻言松开他,后退一步,满眼的失魂落魄。 牵制住脖子的手一松开,苍璧就是一阵猛烈地咳嗽。 这一声声的撕心裂肺直接拉回了男人的心绪,他若有所思的看着苍璧:“你做了什么吗?” 这才几年,占星师的身子决不至于差到这种地步。 “我?”苍璧的声音带着嘲讽,“不过是把你当年从我先生这里骗到的,再拿回来罢了。” 男人闻言一怔,紧接着就是一阵狂喜:“包括……” 他稳了稳自己的声音:“包括我的命吗?” “你是不是疯了?”苍璧冷笑,然后抬头直视他的眼睛,“你们巫家的运势已经到头了,现在的这些,不过是重昭借来的,他因为你们而折损的寿命,我必要从你们的国祚中拿回来。至于你?还是按我先生的意愿好好活着吧。” 男人惊异的睁大了眼睛,艰难道:“你明明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却偏偏选择和他当年一样……” “那又怎样?”苍璧一笑,“重昭不是你,他值得……” 况且,我也“活”不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jj吞了我的评论【大哭】【大哭】 昨天的评论有些恢复不了 也显示不粗来【不开心】【不开心】 所以对不起大家了~~ 不过…… 酷爱,让留言来的更猛烈一些 我就不信它能每次都吞【哼 第49章 化形 苍璧在床上又坐了半晌,才披了件衣服出去找重昭,他推开沉重的殿门,就看到那人沐浴在银辉中,抱着弯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苍璧张了张口,还是选择默默地站在他的身后。 盛夏的清风拂在身上倒也不算凉,但苍璧的身子虚透了,此时竟莫名的打了个冷战。 重昭背对着他叹了口气,然后单手提刀,回身揽着苍璧进寝殿。 “天都快亮了,好好睡吧。”重昭为他掖了掖被角,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很是冷淡。 苍璧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但重昭只是坚定地拂开他,垂眸遮住了自己的心绪:“你不说,我便不问。但是我不问,不代表我心情很好。你暂且让我静一静吧。” 苍璧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忽然就半倚着坐起来,他长发散落,整个人看起来疲惫又憔悴。 重昭似有所感的回过头,见到他这个样子就是狠狠皱眉。 但他还没来得及有其他动作,苍璧就开口道:“我们明天一早就回去吧,回钟翠山去。以后再也不下来了。” 重昭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难得的讽刺:“这算什么?” 补偿还是甜头?他仍然把他当做孩子,还是觉得他真的就那么好哄? 苍璧听出他的不满,却只是垂着头,默默地不答话。 重昭握刀的手紧了紧,但等了半晌,那人解释却还是迟迟不来,他不知是了然还是失落的够了勾嘴角,然后毫不犹豫的退了出去。 这是他们第一次以这种方式结束争吵。 苍璧看着跳跃的烛火,忽然发现,这人早就已经不是个孩子了,他有独当一面的魄力和智慧,他有杀伐果决的冷酷和耐心,他将全部的包容和温情都给了自己,但他从来都只是理所当然的按自己的思维来主导那个人的行动。 或许是他错了,不是重昭太依赖自己,而是自己完全离不开他…… 手上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覆盖上来,苍璧猛地回神,就看到去而复返的重昭坐在床边,这人虽然神色冷淡却还是难掩忐忑与懊悔。 他见苍璧眼中恢复了神采,故意冷着脸问:“你刚刚说的,是真的么?” “什么?”苍璧微微一怔。 “明天一早我们就走,然后再也不回来了,这话是真的吗?” “自然。” 手上的力道加大了两分。 重昭伸手去摸他脖子上的红痕,苍璧一躲,就见这人的眼里有明显的不安。 “我没事,他不敢对我怎么样。” 重昭有些僵硬的收回了自己的手指,踌躇道:“我刚刚……” “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苍璧看着这人难得的犹豫,忽然道:“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应该总是让你担心,却没有一点解释。 重昭忽然就觉得自己心中的那股郁气慢慢的散开了。 这些年,这人的性子也就这个样子了,能说出这种话,就代表他不会再把自己当成孩子,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情吗? “我去收拾包裹,我们现在就走。” 苍璧看了看这人显得迫切的眼神,终是回答:“好。” 这也许是苍璧来这个世界这个多年做过最疯狂的一件事了,为了这个突然觉得的计划,他们吵醒皇帝,拿了令牌,连夜疾驰出宫。 夜风吹拂在脸颊上,无端让人感到心情畅快。 “我怎么觉得皇帝巴不得我们快点离开,错觉吗?” “不是,”重昭笑笑:“我在皇城,只怕他夜里不得安寝。” “十年前……”苍璧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 但重昭却接口道:“十年前巫家自知气数已尽,一群人急的乱成一团,他们拼了命的企图榨干我来挽救将倾的社稷。” “作为占星师,我完全没有得到应得的尊重,现在的皇帝,就是当时的太子,他在一众皇子中欺负我欺负的最狠。我自然不能让他好过。他们可以教我占星,但能看懂的最终结果的却只有我一个……” “所以,你就寻了个由头……” “是啊,老皇帝那么多儿子,若是牺牲一个,就能保他社稷安稳,你猜他会怎么做?” “只可惜,皇后娘娘势大……” “……” 这人看着冷冰冰,没想到掰开还是个芝麻馅的。苍璧笑了笑,到底是觉得放心不少。 重昭偷眼打量着苍璧的脸色,暗暗在心里松了口气,之前他一直对苍璧的试探不做任何回应,就是害怕这人觉得他小小年纪心思歹毒,不好教养。 放下了心事的两个人这一路走的心情很好,但一进了钟翠山地界,苍璧的脸色却瞬间沉了下来。 “你听到阿白的叫声了吗?” 重昭皱眉摇了摇头,这头蠢虎近年来越发耳聪目明,更像是尾巴一样成日黏在苍璧身后,如今这人回来,它不可能连动都不动。 “驾!”苍璧忽然就策马向上飞驰而去,重昭一扬鞭,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 他倒是不怎么担心,虽然苍璧总是提起,但他还是不相信老虎会变成人这种荒谬的言论,不过这头猛兽倒像是真的有灵,自己和它打架也未必次次都赢,所以普通人若想伤它,更是千难万难。 “阿白!” 苍璧推开篱笆门,却没在那家伙原本的位置找到它。 “唔……” 后院传来有气无力的呜咽,苍璧冲过去,却见这头威风凛凛的猛兽,满身灰尘,地面上全是利爪勾出的深深的痕迹。 “发热了。”苍璧自语道。 “系统君,系统君!”他在脑海中焦急的呼唤。 “别急,这是必备的过程。” “什么时候能好,万一挺不过……” “冷静,它不会挺不过……”系统君镇定的语调在这种时候起到了安抚人心的作用。 不知道是不是苍璧错觉,他总觉得最近系统君的脾气似乎好了很多。 白虎伏在地上,见苍璧一眼不眨的看他,就颤颤巍巍的四肢撑地,打算靠的近一点儿。 重昭却立刻挡在苍璧面前。 “吼……” 阿白有气无力的吼了一声,然后眼珠由浅碧转为猩红。 “别这样,别这样。”苍璧矮□,摸摸了它黑一块白一块的大脑袋,“我还等着看你化形呢,要是挺不住,就别来见我了。” 阿白在苍璧的抚摸下慢慢蹭了蹭他的手,然后在苍璧的脚边趴下。 重昭狠狠地皱紧了眉。 接下来的三天,苍璧都没离开它身边半步。 阿白只是一头普通的猛兽,这个世界也不可能有修炼成人的妖怪,当初先生不在,是苍璧起了私心,让系统君开了它的神智,传它化形的功法,如今……虽然系统君信誓旦旦的保证,但他心中仍然存有一丝疑虑。 重昭拎了两只山鸡上山,然后习惯性的看了看木屋,这时候他才觉得没有那家伙吼叫的日子,真是莫名的缺了些什么。 他走进外屋里站了站,直到自己身上带了些暖意,才慢慢走近里屋。 最近那人的身体有些不大对劲,似乎虚弱的连一丝寒气都受不了,重昭已经在重新考虑他们搬家的事情了。 屋内苍璧躺在床上,和衣睡得很熟。而阿白不知去向,重昭不得不承认那家伙确实通几分人性。 他轻手轻脚的站在苍璧面前,安静的看着对方的睡颜。 这人现在已经好多了,之前自己只有轻微的一动,他就会立刻惊醒。 重昭弯下腰,他明明知道自己没有胆子做什么,但他就是忍不住不受控制的弯下腰。 苍璧的眉眼在视线中越来越清晰,当重昭惊觉他们的距离过于亲近时,一只白皙的手已经掐在了他的脖子上! 重昭心下一惊,但却没有乱动,他由得对方一步一步的将自己带出木屋,来到了不远的空地上。 “阁下是谁?” 脖子上的手温度奇高,对方的声音黯哑,语调奇怪:“你想做什么?” 是你想做什么才对吧!重昭忽然抓着他的手腕向外一翻,然后回身直取对方咽喉。 “吼……” 重昭的手微微一顿,一个令人不可置信的念头涌上心头。 但也就是他这一愣神的时间,对方猛地将他掼在地上。 重昭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俊美到有些妖异的男人。 “你不会……” 对方浅碧色的眸子一眯,还没等说话,就听得苍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够了没有,你们俩就不能好好相处?” 阿白在声音响起的那一刻迅速翻身起来,然后瞬间挂上微笑:“我成功了,成功了,你看我,好不好看?” 蠢虎! 重昭冷着脸拍了拍身上的雪,懒得和他计较。 “好看。”苍璧的这两个字没有丝毫敷衍,“先进来吧。” 阿白从他开口说这句话就是眉头一皱,他上去就要牵苍璧的手。 重昭一掌搭在他的肩膀上,因为苍璧已经稳稳地抓住了那人的手腕,“跟我来。” 重昭被苍璧的一个眼神定在门外,然后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走进了木屋。 “你这是怎么了?” 前两天它疼得神志不清,所以没有发现,但是刚刚那种虚弱的语气为什么和当年的主人那么像?! 阿白心里有些焦急还有些惊慌。 “不许乱说话,知道吗?”苍璧严厉的警告他。 “可是……你这个样子下去……”阿白看到他的眼神,连声道:“我……我害怕……” “你知道的,重昭出现之后,我的使命就完成了。”苍璧的声音压得极低,若不是阿白耳朵灵敏,只怕也捕捉不到,“当年我不理解先生的决定,如今我却做了和他一样的选择,我不后悔,但也请你不要告诉重昭。” “为什么,你们的情况明明不一样!”阿白仓皇道。 “没什么不一样……”苍璧苦笑,“况且重昭还是下一任占星师,我不这么做……” 他可能熬不到接回下一任继承人……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不知道苍璧做了什么的亲们不要着急,马上就能真相大白了~~ 这一世的番外会腾出一部分给苍璧的先生哦~~ 第50章 我恨你 阿白化形之后,重昭的日子过得糟透了。 之前这家伙就像是个小尾巴一样一寸不离的跟着先生,现在更好,若是他在,便是半步不让自己近身。 重昭看了看伏在苍璧床边的猛兽,做了一个“出来”的手势。 “去采草药。” 阿白体温本就偏高,化形之后他□□着上身,抱着肩膀,神色轻蔑:“凭什么?” “不然你来煎药。”重昭不愿和他废话,“一会儿再把饭煮了。” 阿白脸色一僵,然后哼了一声,夺过竹篓,就这么大刺刺的背好出门。 里屋的苍璧早被他们的动静吵醒,但他困倦的不行,于是只模模糊糊的叫了一声“重昭”。 “起了?”重昭进屋,见他没有起身的意思,就顺势蹲在床边。 “干什么去了?” “没有。”重昭向后挪了挪,“我身上是不是很凉?” “有点儿。”苍璧被寒气一冰,倒是清醒了不少,“有什么话要说吗?” 重昭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道:“我们……搬家吧。” 这些年先生的身体越来越弱,钟翠山早已不适合他们生活,“我们搬家吧”这样的话他不知说过多少遍,可是眼前这人似乎总有理由来搪塞他。 “银钱我已经准备好了,你不要担心。” “可是……”苍璧皱皱眉,还没等说些什么,就被重昭打断。只是这一次,这人的语气中带着难掩的急躁。 “你又想说什么?!之前说过的问题我都解决了,你又要拿什么来敷衍我?!” 苍璧张了张口,竟有些无言以对。 重昭见状,情绪显然有些过于激动:“旁的我不管,我只知道星术是永远学不完的!而你的身体却是不能再拖了!” “我知道。我知道。”苍璧慢慢的安抚。他看出重昭是真的急了,这些年他老的越发明显,原本看着和这人差不多年岁,如今已经完全有一个长辈的样子了。 衰老,疾病,死亡,这些之前被时间阻隔在他生命之外的东西,现在正一股脑的向他涌来。他自己尚且有些措手不及,更何况是眼前的这个人。 重昭抿唇,也觉得自己过于失控。 “好吧,就依你。”苍璧看着他倔强的眼神,终是松口。 他随时都有可能死亡,而钟翠山则是历代占星师的埋骨之地,这就是他不愿意离开的真正原因…… 苍璧同意的当天下午,这一行三人就离开了他们生活数年的钟翠山。所以当某人坐在新家的大堂里的时候,他哭笑不得的情绪还是没有完全平复下来。 如此的速战速决,可见重昭对于搬家的执着真的已经达到了一定程度…… “为什么选择到这来?” 苍璧转了一圈,发现这绝对是重昭早就预谋好的。 “因为我卜出下一任占星师,就在这个镇子上。” 苍璧吃了一惊:“时机未到,你卜算这个做什么?” 若是父母俱在,便要等到对方十六岁之后再行教养,这已经是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了,况且重昭也不像是个喜欢孩子的人。 “那孩子现在无依无靠,我总不能让他任人欺凌。” 苍璧只抬头看了重昭一眼,便知道他说的不是真话,但他却什么也没说。 这人做事向来有自己的打算和分寸,若是那孩子果真孤苦无依,早早接过来也是好的…… “你们在说什么?”阿白推门而入,“为什么这里有三间屋子?” 重昭的嘴角抽了抽,这头蠢虎没见过世面,下山之后觉得什么都是新奇,三间屋子有什么奇怪? 苍璧看着重昭的冷脸,就知道这人想差了,他朝着阿白微笑:“你现在化形,就不能和我一起睡了,去挑一间你喜欢的。” 阿白立刻就有些不高兴,他变回猛虎,围着苍璧转了几圈,然后不停的拿它毛茸茸的脑袋去顶苍璧的腰。 这家伙…… 重昭忍无可忍的一把拎住它脖子上的皮毛,冷声道:“够了。” 之前在钟翠山上,它就总以外面冷为借口钻进先生的房间,早就想趁机揍它一顿了。 苍璧劳神的按了按眉心,“出去吧。” 左右这两个人都是要打,眼不见为净罢了。 “吼……” 重昭拖着这只庞然大物来到后院,他在这里特意辟了块空地,为的就是今天这种情况。 “等等……”阿白忽然口吐人言,“……今天我不想和你打架。” 重昭一挑眉,倒真的是松开了他的脖子。 “你……你是不是喜欢他……” “你就想和我说这个?”重昭扭了扭手腕,“关你什么事?” “……”阿白忽然没精打采的趴在了地上,“算了,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 重昭转身就要回房,但阿白的声音再次从身后响起:“你知不知道……” 重昭闻言回身。 阿白的爪子不安的刨了几下,“你不是占星师吗?你倒是卜一卜他是不是快要……” “死了”两个字哽在喉咙里,它再次试了试,仍然吐不出来。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别白费力气了。”重昭冷笑,然后转身出门。 他说他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他真的知道吗?他知道了为什么还那么冷淡,他不是喜欢那人吗?既然喜欢怎么还能这么平静? 这人……怎么这么奇怪,阿白原地转了两圈,有些搞不懂他的思维。 “重昭呢?!” 苍璧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脸色苍白的从前厅冲过来。 阿白吃了一惊,下意识道:“走……走了……” 当晚重昭就领回一个全身脏兮兮的孩子。 “先带他去洗洗,然后吃饭吧。” 重昭看了看苍璧的脸色,转手把这孩子硬塞给了出来凑热闹的阿白。 “你不开心?” 苍璧坐在椅子上,神色冰冷,不说话。 重昭握了握拳,心下有些忐忑。 苍璧在那里怔怔的坐了好半晌,才打算起身回房。 重昭见他起身时晃了一下,连忙冲过去扶。 “别碰我,让我冷静一下。”苍璧忽然侧身躲过他的碰触,“不然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重昭见他神色恍惚,就是心下一惊,“有什么事情……和我说说,别把自己憋坏了。” “和你说……”苍璧忽然冷冷的笑了笑,“我都快不认识你了,怎么还敢和你说!” 重昭瞬间觉得一阵凉意从脚底涌上头顶,“这话……这话怎么说?” 苍璧盯了他半晌,然后退了两步,往身后的椅子上一坐:“我给你机会,你自己来。” 重昭垂着头,腰杆挺得直直的。 苍璧忽然就沉不住气的一把扯开他的发带,重昭不敢躲,一头青丝瞬间铺散开来。 苍璧用水沾湿了手,然后顺着重昭的发一摸,他手上瞬间黑漆漆的,而那人的头上大片大片的银白显得尤为触目惊心。 “我没错!” 重昭的唇抿的没有半分血色。 苍璧忽然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这是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动手打人,力道之大害的自己的手掌都微微发麻。 “我有什么错!” 重昭挨了打,反而大吼出声:“我只不过是把你做的,再做一遍而已!” “你是不是疯了!”苍璧又一次举起手掌,但他看了看对方红着的眼眶,愤怒的一掌拍在桌子上,“你今年才二十几岁……” “那又怎么样!” 苍璧被他噎得一口气没有喘上来。 “你总是这样!总是自以为对我好!却从不问问我想不想要!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啊?凭什么你的安排我就一定要接受!” 重昭恶狠狠的盯着他:“我想要你平安!要我活着的每一天都看着你好好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个愿望就这么难!” “我恨死你了!”重昭擦了擦眼角的液体,然后冷笑着转身离开。 苍璧无力的跌坐在椅子上。 重昭为巫氏续脉,本就是逆天而为,巫家王朝如今的风平浪静之下实则掩藏着更大的隐患,这样的矛盾一旦爆发,不仅对于百姓来说,会是一场不可挽回的灾难,对重昭这个始作俑者来说更是如此。 这孩子是他一手带大的,无论从理智还是情感上,他都看不得对方过早夭亡。 于是他便学着自己的先生,抽调王朝的龙气为旁人续命。 那日在天台,微风两次吹熄烛火便是对他的警告,而他的一意孤行也必将付出生命的代价。 苍璧不在乎这些,他甚至不在乎自己的任务能否完成,他只想自己关心的人都过得好,但目前来看,就是这一点微末的愿望竟也无法达成。 因为占星师只有在寿命将近的时候才会出现下一任继承人。没想到重昭竟然和他做了同样的选择。 苍璧本来很是疑惑自己为什么还能活这么久,却原来重昭正在为他续命,只不过,那孩子选择消耗的,是自己的寿数。 “阿白,阿白。” 苍璧有气无力的叫了两声。 阿白立刻从屋内出来,见到苍璧竟有些不敢上前。 “找他回来。” “好。”阿白转身又补了一句,“你别急。” 重昭抱着弯刀倚在墙外,见阿白匆匆出来,就微一招手:“过来。” “你……不是走了吗?” “我还能去哪?”重昭动都没动,“他……看起来还生不生气?” 阿白摇摇头:“我说不好。” 重昭叹了口气。 阿白拽着他的胳膊往里拖:“快回去吧。” “再等等。”重昭闪身,看了看天空,“让我任性一回吧,我总得叫他知道一直以来,我都是什么心情。” 阿白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他也挺可怜的,“你喜欢他,为什么不说?” “他不会喜欢我超越他给我的定位。”重昭看着天上的星辰,“现在这样也挺好,我总在他身边,他去哪我都陪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世的正文写不到九章明天就能完结~~ 这让强迫症的作者很不开心~~ 第51章 祭坛 重昭的性子他是知道的,认准了的事情就再也不会回头。所以自从那晚这人回来之后,苍璧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个话题。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不温不火的过着,重昭带回来的那个孩子在一天一天的长大,而苍璧却是一日赛过一日的衰老。 近些年,重昭看得他越发紧了。 苍璧心知,巫氏一朝覆灭,重昭便也没有了续命的资本,他的寿数耗不了多久,所以只能拼命的守好自己。 院子里传来阿白和远洲的打闹声。苍璧半撑着自己坐起来,看着自己不再光滑的手掌苦笑,这样的时光真是叫人留恋,只不过这偷来的日子,终究还是走到了尽头。 “今天感觉怎么样?”重昭端了盆温水进来,“是不是又被他们吵醒了。” “重昭……”苍璧看到重昭看过来的眼神,声音就不自觉的弱了下来,“我们……回钟翠山吧。” 重昭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但他只是随手将毛巾泡进水里,连头都没有抬。 “你感觉到了,不是吗?”苍璧苍白着脸,“我怕晚了,就来不及了。” “不要担心。”重昭看着布上的颜色一点一点的变深,然后在它快要沉底的时候,一把捞出来拧干,“马车已经雇好了,就是叫你起来吃个饭。” “……叫阿白进来,我嘱咐他两句话。” 重昭转身就要往外走,但却又被苍璧叫回来。 “你也去……也去和远洲……” “不了。”重昭摇摇头,“我不是个好先生,但远洲却是个好孩子,他知道分寸的。” 苍璧闻言沉默着不说话,重昭见状就回身叫阿白进屋。 阿白本是猛兽,对于气氛的敏感程度要远远高于常人,所以他在门口磨蹭了半晌,终于还是逃避似的准备转身离开。 “阿白,你来。” 苍璧看到这一幕,心下有些难受,虽然说趋利避害是动物的本能,但这家伙原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什么时候竟也这般胆小。 阿白背对着他,不停的用脚尖碾地,显然还想逃跑。 “我的话你也不听?”苍璧严厉的声音透出难掩的气弱。 阿白闻言顿了顿,然后一点一点的蹭进来。但还没等走到苍璧床前,就身体一缩,重新变回老虎。 苍璧就势顺了顺他水亮的毛发,心下难过的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我要回钟翠山了。” 阿白偏过头,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苍璧的脖子。 “喂。”苍璧摸摸他的耳朵,然后这只猛兽就搜的一下趴到了床下。 “远洲那孩子,拜托你了。” 阿白把两只爪子搭在耳朵上,抱着头,对苍璧的话没有丝毫的反应。 苍璧忽然就什么都不想说了,他半倚在床上发呆,而阿白就在他床边发出乌鲁乌鲁的声音。 “你得好好的。”苍璧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回神,看着下面蜷成一团的白毛,手慢慢的朝阿白的头上伸去。 “吼……”阿白忽然摆出一个进攻的姿势朝苍璧大吼一声,然后迅速夺门飞奔而出。 苍璧的手僵在了半空,满脑子都是阿白浅碧色眼睛里的水光…… 这处房子装着苍璧这一世之中最多的美好,这里曾有远洲的童言童语,曾有阿白的打滚撒娇,还有重昭的细心温柔。 人终究是将快乐记得更长更久,但生离死别,无论经历多少次,都将是记忆中挥之不去切肤之痛。 重昭把苍璧皱紧的眉头抹开,然后将狐裘披在他身上,打横抱着他下车。 皇帝终究被叫做天子,从他们手中抢东西的惩罚自然要比从这里这里拿要严重得多,更何况篡改龙脉的罪责这人也替自己一力承担。 重昭顺了顺这人银白的长发,就这么抱着他一步一步的走向山顶。 他走的很慢,而且说不出自己的心里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感受,他既希望这条路可以长的没有尽头,又希望怀里这人不必再受这些琐碎的折磨。 “滚出来!”重昭忽然站住,看似漫不经心地为苍璧紧了紧领口,他语气平静,实则顿起杀心。 男人侧身显示出自己的身影,然后站在那里定定的不动。 “他……难不成……”快要死了? 男人喉咙发紧,有什么不好的记忆疯狂的涌回大脑。 重昭瞬间认出这就是苍璧宁愿留在皇宫也要等的那个人,他勾唇笑了笑,然后一道血痕瞬间出现的男人的胸口。 男人一把抓住重昭即将后撤的弯刀,然后出乎意料的拽着它割向自己的脖子。 鲜血瞬间喷涌出来,重昭退一步,有些惊异的看着这人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的愈合。 “还是不行!为什么不行!”男人的神色有些疯狂。 重昭忽然看到他手腕上明晃晃的星印,“你是巫家人?!” “我不是!我不是!”男人忽然大吼了两声,然后眼睛血红的看过来,“你不是下一任占星师吗?杀了我!你一定有办法杀了我!” “我为什么要帮你?”重昭看了看怀里眼色苍白的人,闪身躲开他,“让开,别挡道。” 男人一顿,然后故意窜到他面前:“若是他死了,你怎么办?” 重昭握了握刀柄,不想和他耽误太多时间。 “帮帮我,帮帮我……”男人的语气忽然带了些讨好和祈求,“我看得出来,你喜欢他,我知道的,他死了你不会独活。我们是一样的,所以你帮帮我……” “他没有答应你。”重昭神色沉寂,“所以……你还是活着吧。” 男人颓然的退了两步,似是支撑不住的一下栽进了雪里。 重昭抱着苍璧走上钟翠山祭坛,然后陪着他一起坐到最中心的位置。“若是死在一块儿,再找你会不会就能省下很多力气……” 重昭终于鼓起勇气吻了吻这人淡色的唇。 祭坛上封印了几百年的阵法缓缓开启。 重昭抱着苍璧,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了这片白光里…… 苍璧在朦胧中觉得自己很轻,轻到似乎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他不安的要想抓住身边的岩石,却瞬间被一双大眼睛吸引了所有的视线。 小松鼠两只小小的爪子抱着坚果,蓬松的大尾巴微微蜷曲,它眨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正偏着头好奇的看自己。 这又是哪里?难不成下一个任务直接开始了? 苍璧试探性地用手戳了戳这小家伙鼓鼓的的腮帮,但他的手指却没摸到任何温度的直接穿过了眼前的物体。 “阿吱?阿吱?” 一阵清脆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苍璧听了,竟忘了自己身处何地的瞬间抬头。 他从未过如此好听的声音,甚至连绣衣的“妙音”也不能与之相较。 小松鼠机灵的回过头,然后朝那个方向飞奔而去。 苍璧不受控制的追了过来。 少年只着了一身简单的白衣,乌黑的发丝披在脑后,他坐在一块巨石上,风一吹过,好像随时都能消散在天地之间。 苍璧不知怎的就是心下一紧,他快步走到近前,在见到少年的容貌之后,瞬间睁大的双眼。 他不相信时间竟然真的会有这样的人,完美的不带一点瑕疵。那种令人窒息的美,不含有一丝烟火,至纯至净的让人不忍亵渎。 “你来了。” 苍璧心下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得身后有人“嗯”了一声。 苍璧想回头或是找个地方躲起来。 但他不仅自己像是被钉在原地一样动弹不得,这两个人竟似没有看到他一般自顾自己的交谈了起来。 “我来拿‘玉之珄’。” “哦。”少年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我同意了的,拿走吧。” 身后的男人反而踌躇了起来:“我怕你将来会后悔……” “后悔是什么?”少年偏了偏头,模样竟和刚刚那只松鼠神似,若不是双眼空洞…… 苍璧瞬间找到了自己一直以来觉得违和的地方,他的脑袋“嗡”的一声,然后就觉得一个漩涡把自己卷进了不知名的黑暗。 无数的画面在脑海中一帧一帧的闪现。 一会儿少年在问,“你说山下是个什么样子?”一会他又在说,“这是什么?为什么我没有?” 一会儿少年仍然坐在巨石上,看不清面貌的男人伸手去碰他的指尖:“我已经没什么能给你的了……助你成人,你可欢喜?” 你可欢喜? 你可欢喜? 苍璧张了张口,然后脑海中一阵剧痛,就好像有人强行按下了快进键,大量的画面不停地在脑海里翻涌。 诉觞,烛衾,周辞君,沈崤,牧刃寒,重昭,阿白,还有…… 苍璧猛地睁开双眼,刚好看到重昭正惊魂未定的低头看他。 “我看到……我的以前……”重昭艰难地开口,“我似乎还做了一个噩梦。” 梦见我没有和你坦白一切,梦见我利用你登上皇位,梦见你独自回到钟翠山,梦见你我永世不再相见…… 这真是…… 重昭一把抱紧了怀里这个人,连声道:“幸好幸好。” 苍璧回手揽住了他,气息有些微弱:“传说这里会记录一个人一生的记忆,和他原本的人生轨迹……” “好了。”重昭打断他,“嘘……别说话。” 有银色的光点从他们二人的体内散出,额头上的星纹也随之闪现。 这个纹路独一无二,且一生只会出现两回…… 重昭拉着苍璧的手按在了他额头星纹的位置,然后垂下了长长的睫毛。 地上的阵法中出现了相应的两个图案,这两个标志的光芒越来越盛…… 直到苍璧和重昭消失在天地之间。 阵法的白光蓦然一收,整个祭坛又恢复了原本的古朴。 微风轻轻拂过,其余的星纹发出了微微的光芒,唯有苍璧和重昭的,慢慢随风而逝…… 作者有话要说:明晚番外~~不一定会有什么~~ 这个世界不虐 因为要承上起下~~ 大家见谅~么么哒~~ 【PS 我这世这么甜你们喜欢吗?? 第52章 番外一阿白 苍璧和重昭离开之后,阿白与远洲的生活过的简直一团糟。 最开始的那段时间,阿白没精打采的呆在苍璧的房间里,一天一天的不出门,而远洲也从来都不去打扰他。 直到阿白自己缓过劲,想要出门看一看的时候,才发现那孩子已经将家里仅剩的半块薄饼全部吃完了。 七天才吃了三张薄饼,阿白就是再不开窍也明白伤心的人远远不止自己一个。他有些愧疚的敲开远洲的房门,却发现那人正用书挡着脸,红着眼眶默默地发呆…… 阿白忽然就明白苍璧之前说过,“死者已矣,活着的不能总是沉浸在悲伤里”这句话的意思。于是他强打起精神,开始企图恢复之前正常的生活。 远洲接过那一坨快要和他一样重的不知名的肉类,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阿白见状赌气的想了想,然后重新将肉提进了厨房。 “喂。”阿白围着生肉转了两圈,想着还是应该把它弄熟,“生火。” 远洲的唇抿的死死的,手紧紧地扒在门框上,他沉默了半晌,直到阿白快不难烦的时候,才咬牙道:“我不会,没做过。” 他本是大户人家的庶子,虽是家道中落,爹爹死后被主母赶出来的,但在离家之前,吃喝也不曾短了他。更何况他在街头流浪没有两天,重昭就带他回来,到这里之后,这些事情就更是不用他来经手。所以远洲不会生火,倒也不甚稀奇,但是如果说这种事情他一次也做过,却也不准确。 其实在阿白不想出来的那几天,他也尝试过做上一顿热饭送进去,但打火的时候火苗不慎烧到了他的衣袖,他扑救不及时,到现在手臂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阿白忍了忍,终于轰这孩子出去。他挽起袖管,按照重昭之前的样子,费了好半天的劲,才好不容易把火生起来。 第一步的问题解决了,但他看着手里这么大的一坨肉又开始犯愁。 重昭做出来的东西很好吃,但他从没注意这些好吃的东西是怎么做出来的。 阿白拎着肉在眼前晃了晃,然后一狠心,管他呢,熟了就行,大不了就生着吃! 于是就在那一天,远洲终于吃上了他人生中第一顿最难吃的饭…… 这样乱七八糟的日子过了一段时间之后,阿白就有些想回钟翠山了。 在这里时,原本一切大小杂事都有重昭做主,但现在离了那个主心骨,这个家竟像是忽然间就垮了。 如今他带着个孩子,就不得不去思考之前想也不曾想过的问题。 比如说做一顿饭究竟要放多少盐,比如说院子里囤积的柴火能不能用到下一天…… 这些零零碎碎的小事让他烦心,更况且他们的银子已经不够他每顿都吃肉了。 当天晚上,阿白把东西打包好,然后敲开了远洲的房门。 这孩子原本在屋子里看书,见到他之后,脸色一僵,慢慢的把书放到了一边,“你要去哪里啊。” “回钟翠山。” “哦。”远洲有些失神的应了一句,然后又缓缓地把书摸过来。 “喂!”阿白有些气急,“倒是收拾收拾啊,别怪我没提醒你啊,钟翠山很冷的,你把厚实的衣服……你……你这怎么了?” 远洲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声音有些颤抖:“你带我一起回去吗?” 阿白听了立刻火冒三丈:“我什么时候说过要……” 他顿了一下,“丢下你”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因为阿白忽然想到,这孩子已经好久都不曾像之前一样和自己疯闹了。 阿白看着男孩儿瘦弱的身体,不知怎么的,心里忽然就很是难受,自己近些时日阴晴不定的表现和脾气,是不是让这个原本就没有什么安全感的孩子更加担心了呢?他还这么小…… 阿白忽然就觉得自己没有办好苍璧交代下来事情。 他别别扭扭的学着苍璧的样子揉了揉那孩子的脑袋,然后在这人看过来的瞬间词穷。 “……” 阿白憋了半天,最后还是凶巴巴地吼了一句:“坐着干什么,收拾东西!” 远洲的嘴角翘了翘,然后飞快的把东西打包,跟着阿白连夜回到了钟翠山。 回到熟悉的地方之后,日子果然好过了很多。而且这几年下来,远洲居然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做饭,阿白觉得自己很是满足,但只除了一样…… 身边的人一把揽过他的脖子,然后把脸埋在他柔顺的白毛里狠狠蹭了蹭。 “……”阿白被他搂的不舒服,又不好真的大吼一声或是咬他一口,于是在那里瞪了他半晌,终于说到:“明天开始你自己睡!” 钟翠山终年积雪,天气寒冷异常,所以当这孩子第一次嘴唇青紫地抱着被子跑来跟他睡的时候,阿白心一软,给他腾了半张床的位置。 那时候让他抱着自己是因为他还小,如今都长这么大了,怎么还……阿白低头看了看这个没什么反应的人,不由得有些无语。 “……” “别装了,我知道你醒着。” 远洲的手臂松了松,然后半点睡意都没有的眼睛笑的弯弯的。 阿白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头疼,近些年的磨砺让他成长了不少,随着感情的不断丰富,现在他不禁开始怀疑苍璧面对自己时会不会也是现在这种无奈的心情。 “我去做饭。” 阿白跳下床,抖了抖自己引以为傲的皮毛,然后微一昂头:“我要吃肉。” 远洲利落的换好衣服,闻言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阿白顿时生出一个不太好的念头,而这个预感,很快就得到了验证。 “我不吃。”化了形的阿白用鼻子闻了闻桌上的饭菜,浅碧色的眼睛里满是嫌弃,“连点肉末都没有!” 远洲舀了一碗汤放到他面前,好生安慰道:“你最近不是又要进阶?先生……他们说过了,这个时候不能杀生,也不要吃肉。” “!” 一听到是苍璧的嘱托,阿白只好不情不愿的端起汤碗。但他只小口的抿了一下,就飞快的掩住口鼻,往后退了两步。 “怎么了?”远洲连忙起身。 “血腥气……”他的瞳色渐渐变得腥红。 远洲焦急的靠过来,但阿白却一声大吼,化成虎形,狂奔而去。 “阿白!” 远洲追出去两步,然后眼神瞬间变得阴冷。 他笑,不代表他真的高兴,阿白已经够难过了,他只是不想让他担心。可现在,偏偏有人不知死活的一再挑衅,这么多年,他忍,不代表他不会杀人。 远洲将重昭留下来的弯刀抓在手里,然后轻车熟路的下山。 黑袍男人果然静静地伫立那里。 “你做的?” 男人轻轻笑了笑:“是啊,你来杀我?” “我记得警告过你。”远洲弯刀出鞘,满眼的冷漠,“你是真不怕死?” “怎么可能?我惜命的很……”男人垂头,遮住眼里的疯狂,“我只是看占星师不顺眼而已。” 话说到这份上……远洲猛的将刀鞘□□雪里,然后飞身上前,与他缠斗在一起。 多年的苦练没有白费,远洲从一开始就全然占据了上风,男人解脱的笑了笑,然后故意卖了个破绽,将自己的胸膛暴露出来。 这个人,也是占星师,这一次,他一定能够成功! 男人迫不及待地闭上了双眼,但却忽然觉得自己脖子一凉。 “你真当我是傻的吗?”远洲用弯刀抵着他冷笑,“惜命的人胳膊上会有那么多疤?” 男人的神色明显一僵。 远洲看了看男人的侧脸,若有所思地说道:“我记得,似乎你每次来……都是站在同一个地方。” 男人闻言猛地撞向远洲的弯刀。 远洲冷笑一声,然后瞬间收力,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男人本就向前使力,远洲这样一推,他毫无悬念的跌倒在了雪地里。 远洲惊异的看着男人的脸色从不可置信到惊恐莫名,他手忙脚乱的从雪地里往外爬,然后不停地喃喃自语,远洲听到他说:“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踏进钟翠山,真的……” 远洲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不知怎的,竟莫名的觉得这个疯子有些可怜。 “吼……” 西南方传来熟悉的虎啸,远洲神色一正,然后拔了刀鞘,将男人扔在原地。 阿白果然被困在阵法里。 远洲看了看天色,再看了看阿白猩红的眼睛,还是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 阿白朝他摆出了一个进攻的姿势,但远洲却主动丢掉了弯刀,他一步一步的朝这头猛兽靠近,而阿白却分毫没有清醒。 “我知道你现在难受,可我没办法帮你,就像我明明知道你在想念那个人却不能代替他一样。” 远洲无视他焦灼的低吼,“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漂亮极了,不管是人形还是兽形。呵……也亏得你现在不清醒,不然尾巴不知道要翘到哪里去……” “你一定不知道当初你没有丢下我时,我有多开心。那时候,我就在想,”远洲蹲□,摸了摸阿白的大脑袋,“这辈子我一定不会主动离开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 阿白眼中的猩红逐渐退了下去。 远洲亲了亲他的额头,阿白的耳朵不自在的动了动。 “我们回家吧。” 阿白往后缩了缩,莫名的觉得此时的远洲比自己还要危险。 “呵……”远洲温和的笑了笑,再次说道:“我们回家吧。” 阿白看着他的眼神,那里面的某种情绪让他感到莫名的熟悉。 这种眼神……在哪里见过呢? 阿白偏头想了想,终究还是放弃,他昂了昂脑袋,用头去顶远洲的腰,然后闷声闷气的回应:“好吧,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因为实在太累了,就先码了一半,今天补齐,发晚了实在对不起大家 你们放心,没有特殊情况我是不会断更的~~ 想看阿白番外的某人,这章不虐吧~~ PS:我想开启下一世,你们怎么看?? 第53章 血族 苍璧迷迷糊糊中觉得有人在碰他的头,那双手光滑冰冷,明显不属于重昭,于是他不自在的挣了挣。 “乖一点儿,你发热了。” 苍璧强撑着张开双眼,然后在一阵天旋地转中看清了这个人的面孔。 “呵……”苍璧吃力的苦笑了一声,“我又回来了,是不是?” 诉觞替他拂了拂散落下来的发丝,而苍璧却有气无力的偏了偏头,“有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一个笑话……” 诉觞拭去他眼角的泪水,沉默了好久才缓缓道:“你收集的,其实是人皇玺的碎片。” “猜到了。”苍璧呆滞的盯着一点,说这话的时候不带半分感情。 诉觞的手指明显一僵,半晌之后,他才轻叹道:“那你好好休息吧。 “嗯。”苍璧蜷了蜷身子,疲惫地合上眼。 大量的记忆朝他涌来,但他却不想理会。 现在他只想睡一觉,也许梦醒之后,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听说了吗?昨晚劳伦斯大人召见了马汀!”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哦,上帝。”男孩儿的声音充满了不可置信,“那可是劳伦斯大人……” “那又怎样?”之前那个声音凉凉的打断他,“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给你一个忠告,想要活命,就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你……” 门猛的被拉开,男孩儿愤怒的声音清楚地传来。 伫立在里面的苍璧也毫无遮掩的暴露在两个人的视线之下。 黑发黑眼的亚裔少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然后推开另一扇门进房。 金发碧眼的男孩儿先是一愣,随即挒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上帝保佑,你可算是醒了。” 苍璧按了按自己的头,故作虚弱的说道:“我这是怎么了?” “前天晚上你失血过多,不过……我好羡慕你,你还真是幸运呢。” 苍璧皱了皱眉,无法理解失血过多和幸运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但他沉思了片刻还是不敢贸然开口。 金发男孩儿搬了把椅子,倒骑在上面,一双大眼睛眨啊眨的:“我叫戴夫,你呢?” 这是初识? 苍璧瞥了一眼镜中自己的相貌,然后开口道:“苍璧。” “C……什么?”戴夫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你们的名字就是麻烦。” 苍璧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你刚刚说马汀……” “呀,他昨晚被劳伦斯大人带走了。” “劳伦斯大人……”苍璧观察着戴夫的表情,“这是件好事啊。” “当然……”戴夫兴高采烈地笑了一会儿,忽然就丧气起来,他将下巴垫在椅背上,自语道,“你不也是被劳伦斯大人带回来的?什么时候我才能有机会见一见他啊。” “这种事情……” 苍璧忽然眉头一皱,然后他朝戴夫做了一个消声的手势,小心翼翼的走到窗边。 戴夫睁大了眼睛,苍璧静静地等了一会儿,然后一掀窗帘,一双猩红的眼睛猛地闯入视线。 苍璧下意识地退了半步,倒吊在窗外的男人神色复杂的看了他半晌,然后忽的消失不见。 身后椅子翻倒在地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戴夫瞬间扑过来,整个人都趴在玻璃上喃喃道:“天呐……劳伦斯大人的使者……” 劳伦斯,又是劳伦斯……苍璧来到这里听到最多的就是这个名字,他故作紧张的说道:“他怎么……忽然不见了?” “这有什么稀罕。”戴夫朝他狠狠翻了一个白眼,“瞬移本来血族的能力。” “血……天,天啊,我要回家……” “你是不是疯了!来这里之前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吗?”戴夫一脸惊异的看着苍璧,“再说你根本不可能从凯尔森堡离开!” 苍璧闻言一惊,他呆滞的站了半晌,然后一边朝里屋走,一边哆哆嗦嗦的回答道:“哦不,让我静一静,请让我静一静。” 他踉踉跄跄的走进醒来时呆过的房间,把门反锁之后,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Y国,中世纪,血族…… 这都什么跟什么? “系统君?系统君?” 苍璧呼唤了几声未果,正当他即将放弃的时候,浅白色的雾气在眼前蒸腾。诉觞半透明的身体在里面逐渐清晰。 “我来给你送些东西。” 诉觞的声音听起来飘飘渺渺的不大真切。他的手指莹白透明,拿着的正是当初他送给自己发带。 “用法你知道的。”诉觞微微弯腰,将它绑在苍璧的手腕上。缎带首尾相接,逐渐消失不见。 苍璧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却只捞到了凉凉的空气。 诉觞看过来,苍璧盯着他的眼睛,正色道:“对不起……” 诉觞笑了笑,然后轻轻地抱抱他:“我不能在外面耽搁太长时间,你自己小心点儿。” “好。”苍璧犹豫着将手举起来,但诉觞却消散在了空气中。他的手臂僵了僵,然后慢慢的垂了下去。 “咚咚咚。” “请进。” 戴夫把他的头伸进来,看到苍璧站在那里之后,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咦,你不去洗澡?” “我为什么要去洗澡?” 戴夫一拍脑门,恍然道:“啊,我居然忘了,你是新来的。” 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连声催促道:“嘿,伙计,快一点儿,夜晚马上就要开始了。” 苍璧想了想,还是按照戴夫的“指教”到浴室冲了个澡,他穿戴好衣物之后,随着这人从房间里出门。 凯尔斯堡是一座极大的圆形古堡,夜晚看起来更是灯火辉煌。 戴夫和他共用的房间位于一楼,仰首往上去,高高的屋顶有一种令人眩晕的感觉。苍璧暗暗四周,惊异地发现这座古堡竟然没有一处楼梯。 一楼的大厅里围了好多人,但是亚裔却只有苍璧和之前他曾经见过的少年。 那少年冷冷的回视了他一眼,然后就默默的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嘿。”戴夫用手肘狠狠地戳了戳苍璧,“看到了吗?马汀那家伙来了。” 苍璧顺势抬眼望去,却只见一个金发少年苍白着脸,神色傲慢的走了过来。 “劳伦斯大人亲自接见哎,真是幸运……”戴夫的神色难掩的兴奋。 周围有好多人立刻围了上去,神色谄媚的和马丁说着什么。 苍璧只看了两眼,就没什么兴趣的偏过头。 再好又有什么用?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更何况,在那些血族的眼里,人类恐怕只能是食物一类的存在。 苍璧无奈的笑了笑,然后忽然听到上方传来细微的声音,他猛地抬头,却见一直蝙蝠落地成人,恰是之前他见过的那一位。 还真是巧。 苍璧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马汀见那人走来,微微昂了昂头,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但那位脸色苍白容颜俊美的血族,却径直走过了他,来到了苍璧面前。 “劳伦斯大人想要见你,跟我来吧。” 戴夫惊讶的张大的嘴巴:“开……开玩笑的吧。” 那名血族微微偏头,猩红的眼睛吓得戴夫立即收声。 “带我去吧。”苍璧看了看那些没有楼梯的房间。 那人面色冰冷的走过来,嫌弃的拎着苍璧的衣角,带着他瞬间消失在了人群里。 “哦,上帝啊。”戴夫在他们的身后难以置信的小声感叹道。 被带走苍璧只觉得眼前一花,再次回神时,他已经处在了一个豪华的房间里。 “大人,人已经带到了。” 床边的男子慢慢的放下窗帘,淡淡的“恩”了一声。 那名血族施了一礼,然后瞬间变成蝙蝠飞了出去。 “请坐。” 男人转身的那一刹那,苍璧终于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对这个“劳伦斯大人”念念不忘了。 “你的胆子很大。” 劳伦斯端起桌上的红茶,那种刺目的眼色让他瞬间意识到这根本就是鲜血。 苍璧皱了皱眉:“阁下究竟想说什么?” “身为教会的人,却混进血族的集聚地,这难道不值得称赞吗?” 糟糕! 苍璧心下一惊,明知道半路接手的身体总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麻烦,但他还是故作疑惑的偏了偏头:“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劳伦斯慢慢的放下茶杯,然后涵养极好的微笑:“我活了三千多年了,孩子,你这种伎俩骗不了我。” 苍璧闻言摇了摇头,“我只是一名普通人,不大明白您的意思。” “很好。” 苍璧在他开口的瞬间,猛地抽出诉觞留下来的匕首,然后在闪躲的那一刻,觉得自己的肩膀一阵剧痛。 劳伦斯捂着伤口,站在离他两步开外,满眼的不可置信:“你拿的究竟是什么?” 没有银质器具刺入身体的痛不欲生,但却同样可以使血族的伤口不能愈合。他活了三千多年,还从没见过这样的事情! 苍璧将匕首紧紧地捏在手里,血顺着他的指尖一点一点的流淌下来。 吸血鬼这种生物简直就像开了作弊器,若不是诉觞留下的东西,只怕刚刚那一下,劳伦斯就能直接撕下他的胳膊。 他戒备的看着眼前这位带了些愤怒的血族。空气一度凝滞。 “咚咚咚。” 劳伦斯按住自己的伤口,声音平静道:“请进。” 木门被缓缓打开。 进来的男子一身礼服,将长长的银发束在脑后,他面容冰冷,俊美的脸上带着某个种族一贯的傲慢。 “您怎么……”劳伦斯不可置信的看着来人。 男子上下打量了苍璧半晌,才朝劳伦斯点了点头,冷冰冰的回复道:“公爵大人要见他。” 劳伦斯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男人看着苍璧流血的肩膀,忽然勾了勾唇角:“大人说他……现在很饿……”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喜欢上这个了,所以自己来一发 说好了,这一世可能还是不虐 最近甜文上瘾 先来这两世甜甜甜的 恩……你们有意见吗?? 【PS 有意见尽管提,要是没有我就先这么写~~ 第54章 惩罚 苍璧站到这个房间门口,忽然就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这里是城堡的最顶层,四周没有楼梯,若是迫不得已从这里跳下去,周围连个借力的地方都没有。他目测了一下这里到地面的高度,然后直接捣碎了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 这便是他的悲哀,里面有一个强大的敌人,而自己,却连半分退路也找不出。 苍璧握了握拳,还是走到近前。他屈起的手指刚刚敲到门上,一道昏黄的光就直直的射了出来。 苍璧皱皱眉,然后用指尖轻轻一点,整个客厅的布置就完全呈现在眼前。 “站在那儿。” 从里面传来的声音极具蛊惑性,苍璧觉得自己心上一酥,脚步就不自觉的停了下来。 房间的灯砰地一声炸掉,碎片散落了一地,他下意识地微退了一步,然后整个屋子又重新陷入一片黑暗。 安格斯就在这样的气氛下,坐到沙发上细细的打量起门外这个少年。 亚裔,瘦小,味道鲜美…… 他知道人类不可能像他们一样做到夜能视物,所以这样的做法让他感到莫名的安心。实际上,这位活了上千年的血族绝对说不上是胆小,他素来以优雅强大而闻名于世,但自从这个看似无害的少年走进他的领域之后,他脑海中那根预知危险的神经却骤然绷紧。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到饥渴难耐,那种连胃都要被烧掉的灼热感让他想起自己刚刚被转变的那一年。 他叫他停在门外,是害怕那人再靠近一步,他就会不顾一切的将他撕碎。 死个人倒是没什么,问题的关键是,他的骄傲让他不能忍受自己受本能驱使,而做出那种类似于野兽一般粗暴的进食方式。 苍璧将手背在后面,一副紧张又忐忑的表情,但实际上他发带里的匕首正随时准备出鞘。 “艾伦。” 银发男子蓦然出现在苍璧身边,单膝跪地,神色虔诚。 “带下去。” 苍璧听着对方冷冰冰的声音,绷紧的声音却一刻也不曾放松。 艾伦对自家大人做出的决定没有任何异议,他恭敬地施礼,然后拎着苍璧的衣领,将他提了下去。 “咳咳。” 苍璧捂着自己的脖子一阵猛咳,衣领卡在他的脖子上勒出一道鲜艳的红痕,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加上高空坠落的失重感,险些去了他半条性命。 “哦,上帝。” 苍璧听着这种夸张的语气嘴角就是一抽。 “你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 戴夫说着拽住苍璧的胳膊往里拖,“快进来,你知道这个样子在外面有多危险!” “嘶……” 苍璧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戴夫看了看他苍白的脸色,不自觉的放轻了手脚。 三楼的角落里有人将这一慕尽收眼底,他冰冷的笑了笑,然后在原地消失不见…… 戴夫平时看起来不大靠谱,关键时刻倒是不赖,苍璧看着这人熟练地为自己包扎伤口,脸上就显出些许的惊讶。 “这有什么?没来这里之前我是一名医生。” 戴夫不顾苍璧的脸色,满意的打量这他最后系好的蝴蝶结。 “……”人不可貌相。 “最近不要出门。”戴夫的大眼睛眨了眨,“你这人还不错,而且我暂时没有要换室友的想法。” “……” 戴夫说的不错,他这个样子的确不适合出门。 苍璧在房间里闷了好几天,当他觉得自己浑身不自在的时候,戴夫神色慌张的带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外……外面……”男孩儿原本红扑扑的脸蛋变得惨白惨白。 “怎么了?”苍璧“啪”的一声合上书本。 戴夫疯狂的摇头。 门外传来惊叫和骚动。 苍璧皱皱眉,猛地打开房门,然后瞳孔骤然紧缩。 宽敞的大厅里横着一具□的尸体,那人的头偏向一边,显然是被人扭断了颈骨。他的金发黯淡无光,但是熟悉的面容让苍璧一眼就认出这人就是劳伦斯前一阵召见过的马汀。 这人的眼睛睁的大大的,里面似乎还残留着巨大的惊恐。 他身上的血液全都不见了……苍璧“砰”的一声将门关上,觉得吸血鬼这种生物真是让人作呕。 “怎……怎么办?”戴夫吓得语无伦次,只一味颤抖着双手。 “怕什么?又牵连不到你的身上……”苍璧打开书本,却只紧紧的捏着刚刚看过的那一页纸…… 白日里死了一个人,今日的夜就显得格外安静。 苍璧洗完了澡,跟着戴夫出门,然后默默地站在人群的角落里。 其实他特别讨厌这种像食物一样任人挑选的境况,虽然对于血族来说来说,豢养血奴,可以尽量减少猎杀时人类的死亡。 “我就要他。”红发男人随手一指,刚好点到苍璧头上。 苍璧微微一怔,然后就觉得有人悄悄的碰了碰自己的腰。 戴夫脸色苍白的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欲言又止。 血族的听力是正常人的几倍,也难怪戴夫不敢出声。 苍璧朝他安慰的笑笑,然后被那个男人带着来到了三楼。 “你不怕我?”男人惬意的将手枕在身后,眼中有一闪而过的玩味。 苍璧下意识的碰了碰手腕,一言不发。 男人慢慢凑近他,距离近的呼吸可闻。 “你想杀我?”苍璧忍无可忍的偏了偏头。 “咦?”男人故意拉了个长音,“你是……怎么知道的?” 苍璧猛地退了一步,然后嫌弃的抹了抹自己的脖子。 男人猩红的眸子沉了下来,他微微笑了笑,两颗尖牙就露了出来。 “我们甚至都不认识,阁下为什么要杀我?” “你们……”男人将自己的拇指放在自己的尖牙上,然后微一用力,陶醉的舔了舔冒出的血珠,“下贱,肮脏,这样的血,怎么配给那位大人……” “大人……劳伦斯?”苍璧蓦地打断他,“马汀是你杀的?” 男人扼住苍璧的脖子,猛地将他掼在墙上,猩红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你也配叫他的名字?你们都该死!” 苍璧觉得扼住自己脖子的手在一点一点的加大力道,然后那人将唇凑过来,他偏了偏头,不出意料的听到那个男人发出的一声惨叫。 男人后退一步,捂着自己的伤口,不可置信的看着地下的一截断手。 苍璧后背贴着墙,朝着他笑了笑:“我不喜欢有人打我脖子的注意,下次再把牙齿凑过来,割断的就是你的喉咙。” 这位年轻的血族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就愤怒着再次扑过来。 苍璧瞬间消失在原地,然后灵巧的绕到他身后,强硬的托着他的下颌,用刀深深地割了下去。 杀了他可能后果严重,但是不杀,自己就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况且像自己这种人,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苍璧扯了扯嘴角,然后在脑海中对系统君说道:“谢了。” 凯尔森堡内的血奴竟然杀了主人,这样的事情原就是根本瞒不住的。 苍璧在当天深夜就被带走,而审理这起案子的正是劳伦斯。 “你杀死的那一位,是我这几百年来唯一的血系。”劳伦斯面容冰冷的扯了扯嘴角,“你有什么好辩驳的吗?” “我无话可说。” 劳伦斯点了点头,公事公办的语气看不出半点悲伤,“原本的刑罚应该是放干你的血,但现在,我改主意了。” 周围有一人越众而出,手里捧着不知名的液体。 “喝了它。” 这种颜色……苍璧微微嗅了嗅,然后嫌弃的皱皱眉。 “是我的血,喝了它或是拧断你的脖子,二选一。” 苍璧用手碰了碰冰凉的杯壁,然后把它端过来一饮而尽。微微的热气在胃里蒸腾,嘴里除了腥甜一时间什么味道都觉察不到。 劳伦斯使了一个眼色,另一个人就带着他来到了一个特殊的地方。 苍璧曾经怀疑,凯尔森堡是没有出口的。因为这座城堡除了最顶端的一个圆形小孔,这里几乎是全部封闭起来的。 但他今天终于纠正了自己的观点。 “不出去?”劳伦斯把自己置身在黑暗中,“教会就是这样对待血族,今天我只是让你稍微尝试一下。” 苍璧看着室外明媚的阳光,忽然就半步都不想挪动。 “或许你希望我找个人来陪你?” 苍璧闻言回头,却见戴夫正哆哆嗦嗦的站在他的身后。 这样的手段,无论走到哪里,什么种族,还真的就是通用的。 苍璧嗤笑一声,然后按下开关,慢慢走了出去。 他真的已经好久都不曾看到太阳了,竟然不记得阳光打在身上会是这么的灼热。 苍璧觉得自己的喉咙在冒烟,他的肌肤正在寸寸皲裂,身体几乎要燃烧起来。 他忽然开始庆幸自己并不是真正的血族,不然现在只怕已经变成了飞灰。 “系统君,我这一世不会是被晒死的吧。” 苍璧模模糊糊的看着趴着玻璃上哭泣的戴夫,心里就有一种自己真的很难活下去的感觉。 “再忍一忍……” 可能是烧糊涂了,苍璧觉得对方的声音里有着浅浅的恨意。 苍璧把自己蜷起来,尽量减少自己接触阳光的面积。说实在的,他豪不夸张的觉得自己此时正在蒸发。 他狠狠地咬住自己的手腕,在昏昏沉沉中想到牧刃寒对他的惩罚,然后瞬间觉得那时的事情简直不值一提…… 苍璧的脑袋里乱糟糟的,他尽量靠胡思乱想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手腕被咬破,大量的鲜血涌进来,正当他觉得自己真的熬不住了的时候,一件不知名的东西覆在自己的身上,从头到脚的将他遮住。 有人揽着他的腰,轻轻一提,就毫不费力的将他抱了起来。 难道是个人类? 苍璧挣了挣,然后觉得自己似乎来到了一个极为阴暗的地方,这样的凉凉感觉让他舒服。 他舒展了皱紧的眉,然后不受控制的晕了过去。 在完全黑暗到来之前,他觉得有人轻轻舔了舔他的手腕,然后他的嘴被掰开,那种黏腻儿腥甜的液体就缓缓地流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也没时间存稿 这裸更的感觉!!!! 不敢相信!! 第55章 安格斯 苍璧走在龟裂的大地上,每一步都要停下来喘一喘,他觉得自己很渴很渴,喉咙里似乎一直有什么东西在灼烧,他咳了两声,然后费力的转了转眼珠,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神啊,你终于醒了!” 戴夫的脸重重叠叠,晃得苍璧眼晕眼花。 “水……” “好好好。”戴夫直接从桌子上取下一杯温水。 苍璧伸出手,指甲还未等碰到杯壁,自己就先愣了愣,他盯着自己光滑的手臂,吃力的盘问道:“是谁……带我回来的……” “啊?哦……”戴夫紧张的抠弄着指甲,“当然……是劳伦斯大人让人放你进来的。不然还会有谁?” 眼前这人明显是个藏不住事的,苍璧一见他勉强的笑容,就知道他一定没说实话。 戴夫被他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他一把夺下苍璧手中已经空了的杯子,惊慌失措地低吼道:“你是不是疯了?!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吗?!” “知道。”苍璧慢慢的躺回去,“但我不能任人宰割。” “任人宰割?只不过是割破皮肤放一点点血而已!”戴夫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苍璧面无表情的脸,“为什么每次你都能把自己弄得这么惨?!” 为什么? 因为他们要做的,远远没有你说的那么简单。 苍璧将眼睛闭起来,然后微微翻了个身。 戴夫知道这是在下逐客令,但他还是气急败坏的又瞪了苍璧好一阵,才在出去之前“砰”的一声带上房门。 墙上挂钟的指针指向下午五点半,距离晚上显然还有一段时间,苍璧合了合眼,再次进入了沉眠。 “咚咚咚……” “咚咚咚……” 突兀的敲门声蓦然惊醒了苍璧,他猛地起身,但却不慎牵扯到了肩伤。 “嘶……”苍璧捂着肩膀,看着周围的一片漆黑,狠狠地皱了皱眉。 门外的敲击声大有你不喊进,我就不停的趋势。 苍璧开了床头灯,刚好看到此刻的时间为十一点。 “什么事?”前来叫门的人苍璧并不认识,但从他涨红的脸色和颤抖的手来看,这应该是一个人类。 “去……去大厅……”少年哆哆嗦嗦的说道:“有、有人找你。” 找他? 苍璧在心里过了一圈,然后谨慎的问道:“大约……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少年吞了吞口水,“血族……” 血族?血族还找他干什么…… 莫非是惩罚还没有结束? 这样的念头一冒出来,苍璧就是一皱眉。说句实话,上一世几百年的娇养,他还真是受不大了之前那种几乎能要人性命的惩罚方式了。 “快走吧。”少年几乎要哭出来。 苍璧不欲让不相干的人为难,他轻叹一声,还是跟着那少年来到了大厅。 凯尔森堡的一楼每晚不说是人声鼎沸,却也总少不了窃窃私语,但今天的这里似乎显得格外安静。 血族分成两方对峙,而人类则全都缩在一个角落里,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苍璧一来就发觉了这里剑拔弩张的气氛,他想了想,还是识趣的走到了劳伦斯的身后。 “唔……这个味道……”一张英俊的脸忽然出现在眼前,对着他狠狠嗅了嗅,苍璧猛地往后一撤,那人还想上前,可胳膊却已经被牢牢抓在手里。 劳伦斯冷冷的瞥了他一眼,然后扫视对方的队伍,缓缓地开口:“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为首的血族傲慢的直直盯着苍璧:“来意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把这个人,交出来!” “交出来?”劳伦斯松手,弯下腰,绷紧的背部显示他蓄势待发的力量,“交给你?还是交给教会?” 对面的人冷冷一笑,然后瞬间将手伸向劳伦斯的脖子…… 弱肉强食,这便是吸血鬼的世界。 劳伦斯和他拆了几招苍璧分辨不清,他甚至不知道谁会在这次战斗中取胜,因为他们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他此时才察觉自己上次究竟有多么幸运,劳伦斯是只活了三千多年的怪物,那时若不是艾伦将他带走,可能他真的活不到今天。 “啊!” 一声短促的惨叫打断了苍璧的思路。 视线内的劳伦斯将那整只手臂扔掉,然后不紧不慢从口袋里掏出帕子擦了擦自己的脸上的血痕。 刚才还气焰嚣张的血族脸色更为惨白,他痛苦的捂住血流不止的伤口,愤怒的露出尖牙咆哮:“我可是伯爵!伯爵!我要杀了你!” 他身后的一众吸血鬼弯□子,低吼着随时准备进攻。而劳伦斯的部下也不甘示弱的回应过去。 戴夫躲在人群里,和大家一样,吓得连头都不敢抬。 战争,似乎一触即发。 苍璧也被这紧张的气氛所感染,暗暗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他知道一旦打起来,别说那批人类,就是自己也不一定能活下来。此时他联络不上系统君,就只好调动自己的全部感官…… 他小心地戒备了半晌,忽然看到劳伦斯的耳朵灵敏的动了动,苍璧心头一跳,两秒之后,果然就看到艾伦忽然出现在了两方人马的中间。 劳伦斯万年不变的脸色终于浮现出淡淡的慌乱,可还没等他说话,艾伦就一步一步的朝着对面走去,而他每前进一步,对方的首领就退上一分。 “雷克斯家族?”艾伦眉目不动,但对方却似被吓傻了一样半晌无言。 “伯爵又怎么样?” “大人……”那人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我不知道您已经……我想这只是一场误……” “遇到这种事情……”艾伦忽然打断了对方的话,偏头瞥了劳伦斯一眼。 他原地消失了一瞬,再出现的时候直接将那人的头颅扔到劳伦斯脚下,“应该直接杀了。” 劳伦斯闻言恭敬而谦卑的弯下腰。 艾伦再次转过头,剩下的那一众吸血鬼顿时惊慌失措的化为蝙蝠,从凯尔森堡顶端的圆孔里飞了出去。 苍璧立时看到戴夫如劫后余生一般狠狠地喘了一口粗气。 “跟我来。” 艾伦照例粗暴的提着他的衣领,然后在众人惊异的眼光中带着苍璧消失在了原地。 当苍璧再一次看到这扇雕花木门的时候,他的心里竟生出一种忐忑不安的感觉。这种感觉虽然和上次的危机感一样来得莫名其妙,但他始终觉得,这回的门一旦打开,有些事情就会变得再无回转的可能。 所以苍璧这次没有敲门,只还是像上回一样,用指尖去轻轻地戳,他希望门被关得死死的,但这个愿望很快就被证实为是妄想。 “进来。” 上次听到的那个声音再次在耳畔回响。 苍璧握了握拳,终于还是推开了门。他快步走进了客厅,发现四下无人之后,就下意识地抬眼去看吊灯。 “来这里你惦记的只有那个?”男人略带了暖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苍璧猛地回身,但后面却空空如也。 “你真是教会的人?” 苍璧的目光再次转向一边,然后果真看到男人正绕过桌案,稳稳地坐在沙发上。 “我不记得了。” 那位正在泡茶的身份高贵的血族抬起了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当自己的身影倒映在对方眸子里的那一刹那,苍璧就是一愣。 血族在某种意义来说,真的是上帝的宠儿。比如他们的长寿,比如他们的能力,再比如眼前这张几乎找不到任何瑕疵的面孔…… 他有一瞬间的失神,然后就错过了这人下一句问话。 “什么?” “我说……”公爵大人笑了笑,然后举止优雅的放下手里的杯子,“再这样盯着我,就拧断你的脖子。” 苍璧毫不怀疑他这句话的真实性,因为只要这人一声令下,艾伦随时可以将他置于死地。 安格斯看着乖乖将目光收回去的少年,淡淡一笑:“过来。” 苍璧立时警觉起来。 安格斯用指尖将茶杯推过去,“你来尝尝味道。” 苍璧的心又瞬间放了回去,这人不屑用那些卑劣的手段,再者说他若是真的想要做些什么,此时的自己也完全没有反抗能力。 “如何?” 苍璧皱了皱眉:“苦……” 不仅苦,而且很涩…… 安格斯看着他,然后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 苍璧僵硬的在那里坐下。 “我刚刚从沉眠中苏醒……”公爵大人另拿了一只茶杯,然后将注入里面的液体慢慢饮尽。 他看了看空空的杯底,然后抿唇,“算了,你还是回去吧……” 苍璧疑惑的看着他线条完美的侧脸,不知道他把自己叫道这里来的用意。 “下次叫你,不要过来。”安格斯看也不看他的玩弄着茶杯,那白皙修长的手指抚在金色的杯壁上,有一种惊人的美感。 事有反常即为妖。苍璧点了点头,心下却更加惊疑不定。 “这有什么好怕的?” 安格斯忽然转过头,目光似乎直直的□□他的心里,苍璧被猜中心事后猛然一惊,然后却见这位公爵大人淡淡的笑了笑,“最近离我远一点儿,因为你的味道……真的是太香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章才正式见面 我自己也是醉了~~ 第56章 转变 香?什么香? 苍璧戒备的捂住了自己的伤口,对于人类来说,公爵大人现在的眼神真的是太危险了。 “艾伦。” 银发男子出现在房间门口。 “走吧。”安格斯又将茶杯凑到唇边,“记住我说过的话。” 苍璧点了点头,然后在出去的时候,神使鬼差的回身,那双深邃的酒红色眸子弯起了一个诱人的弧度,他脚下微顿,最终还是快步走出了这个暗藏着危险的房间。 “打个商量。”苍璧退后一步,躲过艾伦再次伸向他衣领的手,“我们能不能换个方式?” 艾伦下意识地朝房间望了一眼,然后嫌弃的抓着苍璧的袖管,将他带回了一楼。 这一晚,注定无人成眠。 戴夫别扭的走到苍璧的房间,磕磕巴巴的询问道:“你……你见到公爵大人了?” 苍璧点点头。 “天啊……”戴夫吃惊地捂住嘴,“你还好吗?” 苍璧闻言笑了笑:“你看我哪里不好?” 戴夫上下打量了他好久,才慢慢问道:“你真是教会的人吗?” “为什么这么问?” 戴夫指了指床边的抽屉,“那里有一副十字架。” 苍璧将抽屉打开,果然看到银色的链子静静地躺在里面,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之前的事情……我都记不清了。” 戴夫闻言就立刻露出了一副“我就知道你在骗我”的表情,但他张了张口,最后说的却是:“这样也好,只要你乖乖的不惹事……” 苍璧默然。 “你知道吗?凯尔森公爵大约是世界上最温和的血族了。”戴夫见他不信,就索性直接坐到了苍璧的床边,然后眼里再次闪烁出八卦的光芒。“我们这些血奴,都是经过精挑细选才来到凯尔森堡的,我到这里的时候才十五岁,之前一直在医院帮忙打打下手……” “打下手?”苍璧促狭的笑笑,“你不是说自己之前是个医生吗?” “……这不是重点!”戴夫气急败坏的大吼了一声,然后在苍璧“歉意”的目光中再次开口道:“重点是再过两年,我就能够得到一大笔钱,到那时,我就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富翁啦。” “他们……会把你,哦不,会把我们放走?” “是啊。”戴夫一脸的理所当然的表情,“总吃一种东西也是会腻的,他们和人类一样,也需要新鲜的食物,把我们放走之后,再找新的来就好了。” 苍璧:“……” 这孩子的脑回路过于简单,实际上放走了他们,就意味着放走了一大堆麻烦,若换做是他,恐怕也是不愿意,更何况是那些冷冰冰的血族呢? “你这是什么表情?据说凯尔森公爵曾经下令,不准血族任意伤害城堡里的人类。在这里生活,可比在教会过那种清苦的日子强多了。”戴夫不屑的撇了撇嘴,“亏你当初来的时候,还要死要活的。” “……”原来自己还有这么一出,信息量略大,苍璧无语的清了清嗓子,“你还是回去吧,我有些困了。” 戴夫还待兴致勃勃的想说什么,闻言神色一僵,他扫兴的“切”了一声,然后不情不愿的走出了苍璧房间。 凯尔森堡的日子颓废又奢华,苍璧本以为经历过这么多的事情,他可以好好休息一阵子,没想到仅仅过了一天,麻烦就再次找上了门。 “去教会做什么?” 那里之于血族应该是一个能躲则躲的地方吧。 劳伦斯冰冷的面孔看不出情绪,他找了两个血族架着苍璧的胳膊,冷然道:“这不是你应该过问的。” 苍璧看了看他血红的瞳孔,终于还是没有挣扎。 血族的速度很快,快到他在空中几乎无法呼吸。所以当他们终于在一处尖尖的屋顶停下来时,苍璧狠狠地喘了两口气。 这里并不是教会。对面那几双黑色帽兜中露出的猩红色的眼睛,才是他们停下来的真正原因。 “前两天,凯尔森堡里你们杀死了雷克斯家族的一名伯爵。”为首的头领一掀帽子,露出一张属于血族的苍白而英俊的脸,“这件事情,你们打算就这样算了吗?” 劳伦斯看到对方的面孔就是微微一怔,然后他深深鞠了一躬:“雷克斯伯爵上门寻衅,而交战时双方都不能保证自己的平安。” 那男人嗤笑了一声:“但我听说他是被艾伦杀死的。” 劳伦斯狠狠地皱眉不语。 苍璧觉得他对这个男人的态度很奇怪,但还没等他想出缘由,就看到对方玩味的视线直直的看过来。 “好像是……”男人邪笑着舔了舔唇,“凯尔森公爵的……” 劳伦斯瞬间冲了出去。但男人只是微微侧了侧头,手臂一捞,就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听说……伯爵的手臂是被你卸下来的?” 苍璧睁大了眼睛,然后果然看到劳伦斯肩膀喷涌而出的鲜血。 男人瞟过来,笑的邪肆:“抓住他。” 苍璧退了一步,然后在抽出匕首的瞬间,看到了一个人的背影。 “呦,艾伦……”男人舔了舔自己手上的鲜血,“你也从沉眠中苏醒了吗?” 银发男人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啧啧,多年不见,你还是那么冷漠。”男人故作可惜的摇了摇头。 “盖尔,多年不见,你的废话还是那么多。”艾伦的话音刚落,十几位血族就出现在他的身后。 男人的脸色变了变,但随即又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 “我只是想要……。”盖尔指了指艾伦身后的苍璧,“他。” 艾伦冷冷的笑笑,“不巧,只有他,不能给你。” 盖尔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他微微拱起背部,然后瞬间发力。 艾伦躲过他锋利的右手,然后用指尖一划,对方的脸上就出现了一道血痕。两名血族冲上来,但却瞬间被直接撕碎。 盖尔趁着这个空档,冲到了苍璧身边,他猛地将手□□苍璧腹部,然后在抽出的瞬间感到一阵久违的疼痛。 他的手断了。 盖尔的速度太快,苍璧不能阻止他的行动,只能让他付出微末的代价。 艾伦将手掐在这人的脖子上,然后盖尔云淡风轻的笑:“带不回去,就直接杀了。” 苍璧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腹部,这样的力道,毫无悬念的将他的身体刺了个对穿。 伤在这个位置…… 自己怕是活不成了。 “你们为什么要带他回去。”艾伦的手加大的力道。 “太危险……”盖尔看着苍璧痛苦的表情,轻声说道,“人类的智慧足以毁灭我们的一切……” 周围的血族闻到大量的鲜血,焦躁的低吼。 “你杀不了我。”盖尔笑的有恃无恐,“人类脆弱得很,再不救他,这孩子就真的没命了。” 艾伦闻言冰冷的一笑,然后直接将他的头拧了下来…… 苍璧在剧痛中昏死过去,他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只知道自己的四周是一片漆黑。他拼命地跑,拼命地跑,终于在筋疲力尽的时候看到了一丝亮光。 苍璧凝聚了所有力气慢慢顺着光走去,在踏进那个范围之后,瞬间觉得眼前一白,他天旋地转的掉进了一处石室,然后在那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苍璧瞬间心下大定。 “诉觞?”他疑惑的叫了一句。 但那个白色的身影却连动也没有动。 他很确定这个背影是谁,但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人不理会自己。 苍璧慢慢的靠近他,然后用指尖戳了戳诉觞的肩膀。 手指沿着既定的轨迹没了进去,苍璧忽然意识到他现在所处的状态,竟和上次一模一样。 苍璧小心的绕到了诉觞前面,然后发现这人的目光死死地钉在前面的一处石棺里。 他顺着这人的视线看过去,结果看到的又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躺在那里的人,正是他上次在这种状态下看到的那个少年! 难道他们竟是相识的? 苍璧不由得回身又看了看那个熟悉的身影。 诉觞蹙着好看的眉,但平素温暖的眼睛里乘着满满的冷漠,他张了张口,然后苍璧就紧张的盯着他看。 这样的诉觞有些陌生,他有一种预感,这人接下来的话,将是至关重要。 苍璧莫名的觉得自己的心脏都不动了,他看到诉觞吐出三个字……但是还没等听完,就觉得自己的身体一阵焦灼的疼痛。 那种感觉,比起上一次在暴露在太阳之下有过之而无不及,就好像有人将他放在炉火上翻来覆去的烤。 苍璧忍不住大叫了一声。 但这一句,在安格斯耳朵里就是奶猫一样的低吟。 他用牙齿撕开苍璧脖子上的皮肤,强忍着想要吸干这个人的*,浅浅的喝了两口。 “大人……”艾伦并不理解自家公爵的想法。只不过一个人类而已,即使再美味,也只是食物,利用完也就是了,何苦还强忍着转变他。 安格斯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艾伦立刻自动消音。 苍璧的表情越来越痛苦,安格斯冷静的抓着他的手腕,然后时不时的查看他的瞳孔。 “疼……”苍璧像一尾脱了水的鱼,“我渴……” 安格斯见状皱皱眉,然后将他扶起来,按在自己的脖颈处。 牙齿磨了几下,都找不准位置,血族的皮肤素来坚硬,啃这两口,与挑逗无异。 安格斯无奈的笑了笑,然后咬破了自己的手腕。 艾伦闻到这个味道,不自然的退了出去。但苍璧则是捧着他形状优美的腕骨喝的正欢。 “清醒了没有。” 安格斯看到他腹部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就伸手摸摸了他的头发。 苍璧抬起自己的眼睛,瞳孔已经完全变成了血红。 安格斯顺势将手抽回来,但苍璧却更快的再次抓住了他的手腕。 这次公爵大人真的是有些吃惊了,自己的速度虽说不快,但绝没有慢到能被新生儿抓住的地步。 苍璧偏着头,看着安格斯近乎完美的脸,然后再次捧着他的手腕喝了起来。 安格斯:“……” 这位高贵的血族面上不显,心绪却难得的翻涌起来,不知道自己现在后悔……还来不来得及…… 作者有话要说:牙疼~~打滚~~ 第57章 牙疼 凯尔森堡已经很久没有新生儿了,更不要提还是安格斯公爵的血系,所以当这个消息初露端倪的时候,全堡上下都沉浸在震惊之中。 而戴夫就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下,将自己关在房间内忐忑难安。 原因无他,自从他的室友上次被劳伦斯大人带走之后,就音信全无,生死不知。戴夫拉开抽屉,取出苍璧的十字架,开始怀疑那个亚裔少年是不是已经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被血族偷偷处理掉了…… 安格斯的房间里有一个备用的客房,这是专门为他的血系准备的,按照血族的惯例,每一位新生儿都要在他们“父亲”的指导下,学会克制自己的*。 尊贵的公爵大人原本就觉得这条规矩糟糕透顶,现在他更是头疼的无以复加。 “你的礼貌叫你这样和我说话?” 苍璧死死地抓着被角,只露出一双暗红的眼睛。 安格斯冷冷的看着这个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心里实则很是无力。 这就是他不愿意转变人类的原因,新生儿往往对自己的“父亲”有着超乎寻常的执拗和任性,而他通常没有那么好的耐心。 “等一下。”苍璧叫住想要转身离开的男人,然后在那双深邃的眼睛看过来的时候,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我……和教会有什么关系?” 安格斯看了看苍璧的眼睛,然后微一招手,稳稳地在瞬移过来的沙发上坐下,“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苍璧闻言心中警铃大作,他谨慎的想了想,在确定这人不会屈尊降贵的找戴夫核实之后,慢慢摇了摇头。 “你叫做维尔李。” 还真是一个具有东方特色的英文名字,苍璧的嘴角抽了抽。 “是被牧师收养长大的。”安格斯见到他这样的表情就是微微一笑,“你真的不记得了?” 苍璧仍然只是摇头。 “不记得有些可惜。”安格斯又凭空摸出一个茶杯,“三年前,雷克斯家族大举进攻教会,你几乎害的他们全军覆没,这样的战绩……” 他品了口茶,微笑着不再说下去。 “怎么可能?”苍璧有些吃惊,“三年前,我才多大?” “我向来认为智慧与年龄无关。”安格斯眸色深深,“血族拥有漫长的生命,但有些东西从来都不是能够用时间来衡量的。” 苍璧抿抿唇,对此深以为然。 “好了,我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安格斯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苍璧,“我的孩子,你也该起床了。” 苍璧感受了一下自己明显什么都没穿的身体,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在一个衣着整齐的人面前赤身*,即使这人是个同性,也着实令人郁闷。 他慢慢的坐起身,然后整个背部就完全暴露在了空气中。 人类被转变之后,除了保持年龄容貌不变,身体的各项机能都会重组,比如苍璧的背部已经有了线条流畅的雏形,弓起来的时候有一种无声的诱惑。 安格斯看着少年白皙的颈部,觉得自己那种渴到无以复加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他难得粗暴的解开自己的衣服,然后把它披在对方的肩膀上。 苍璧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但安格斯却弯□,用手细细划过他的眼角,“是我忘了……叫人给你送衣服,准备好了,就下来。” 苍璧屏住呼吸,觉得自己的心尖不自觉的颤了颤,但公爵大人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血族之中“父亲”和“孩子”的关系果然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羁绊……苍璧回味着刚刚的悸动,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 接下来的日子,某人的生活几乎被狩猎,进食,睡觉所填满。 新生儿各项机能都在转变,嗜睡本是常情,但苍璧却经常被胃部的抗议叫醒。安格斯为了训练他的自制力,每天规定了饮食量,这本也无可厚非。但公爵大人已经有一千多年不曾拥有自己的血系了,所以这位不知人间疾苦的大人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些食量对于一个新生儿来说实在是少的可怜,更可况他还要负担如此繁重的捕猎训练。 哦,说到捕猎,苍璧就更加郁闷。 先前安格斯将他扔给了艾伦负责,而艾伦的方式完全就是放养,常常是他弄得一身伤痕之后才将猎物捕杀。 苍璧就这样成天狼狈的回去在安格斯面前晃悠,如此几次下来,公爵大人居然真的将他接过来亲自教养。 这样做自然有它的好处,苍璧的狩猎技巧和他与安格斯的默契度直线上升,但弊病就是,在那人的眼皮底下,他连给自己加餐都做不到。 苍璧仰天长叹,然后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放了安格斯的鸽子。 “你最好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苍璧即使不看,也能想到这个人的表情,于是他讷讷的吐出两个字。 “什么?”安格斯不是没有听清,他只是单纯的为苍璧说的话愣了愣。 “我说我牙疼!”苍璧破罐破摔的低吼出声。 安格斯眉眼一弯,然后慢慢走到苍璧床边坐下,伸手去拉他的被角,“别遮着,给我看看。” 苍璧的头又往被子里钻了钻。 最近他对安格斯的态度越来越随意。原本他也没将对方当成高高在上的贵族,更何况这人转变了他之后,他们之间又多出了一份不可抗力的亲近。 “你这是在长牙,确定不让我看看?” 长牙?我都多大了还长牙?! 苍璧蒙着自己不出去。 安格斯哭笑不得看着眼前这个把自己卷成一团的蛹,觉得自己拿这人越来越没办法。 这小家伙根本不害怕自己,而自己确实也舍不得对付他,这样的感觉和他当初想要转变这人的想法一样来的莫名其妙,但他却生不出半点旁的心思。 “这是你转变的最后一步。”安格斯隔着被子拍了拍他,“是不是很疼?” “都肿了!” 苍璧自暴自弃的掀开被子,安格斯一看,这人的两颊确实有些红肿。 “唔……这是必备步骤,不要担心,过一阵子就好了。”公爵大人就这样云淡风轻的说了近千年的第一句谎话。 实际上,转变成血族之后,他们的牙齿长得很快,极少会出现这人的情况。 “你曾经……也这个样子?”苍璧狐疑的看了看他,很难想象眼前这个优雅高贵的人也曾顶着红肿的面颊。 安格斯愣了愣,然后再次违心的点点头。 苍璧的心里瞬间就平衡了,没办法,这一点恐怕是人类的通病。 安格斯一看就知道这人的想法,他无奈的说道:“你让我看看,看看它什么时候能长好。” 苍璧下意识的退了一步,躲过了对方的手指,怎么也不肯开口。 又不是牙医,他总觉得……这种行为会很奇怪…… 该死的东方人的腼腆! 苍璧一见安格斯的眸色加深,就先一步说道:“不要管它,你说过的,过一阵子就好了。” 安格斯微笑:“你知道长到什么程度算好了吗?” 苍璧莫名的觉得他的笑容有些危险。 “若是牙齿长得过长,我就只能帮你磨平,让它重来一次。你是想那个时候再给我看,还是……” 他现在应经很疼了,就好像有人在那个尖锐的东西不停地狠狠往里钻,那样的疼痛直接传达到脑部,害得他太阳穴都跟着一跳一跳的,觉得整个脑袋都不是自己的,若是还要再来一次…… 苍璧想了想那种感觉,惊得脸都白了。 “那……你要看看我的吗?” 安格斯的声音低沉而诱惑。 苍璧抬起头,就看到那双暗红色眸子中自己的声音,他慢慢将手抬起来,然后听到自己的声音,“好。” 他的指尖触上那人淡色的唇,安格斯顺从将它张开,苍璧轻轻地去碰那一点尖尖的白,然后不经意间看到安格斯的表情。 他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面容恬静,整个人显得温驯又柔和…… 苍璧如梦初醒一般飞快的撤回手指,然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脸上红肿的地方似乎变得更烫了。 安格斯慢慢的将眼睛张开,里面不知是失落还是自嘲的神色一闪而过,快的让人抓不住它。 “我大概……大概知道了,自己会注意的。” 安格斯看着眼前这个不敢直视自己的少年,淡淡的说道:“好好休息,明天继续训练。” 苍璧胡乱的点了点头。 安格斯走出房间,掩上房门,轻声叫道:“艾伦。” 银发男子出现在他的脚边。 “你说我是不是真的老了……” 艾伦猛地一惊,抬眼却只看到自家大人完美的轮廓。 “当羁绊和诱惑加在一起,都不能捕获一个人的时候……是不是就说明我真的老了。” 艾伦不满的皱了皱眉:“大人何苦对他……” “我自己也不知道……”安格斯苦笑着打断他。 饥渴和情/欲在血族眼里实际上没有什么分别。 “总觉得,和他在一起,我的心还是热的。” 艾伦闻言顿了顿,冰冷的语气第一次出现了类似忧虑的情绪,“以雷克斯为首的几大家族,关于维尔李的指令都是格杀勿论,我们……” “那是因为他们恐惧。”安格斯将手放在艾伦的头顶,“从沉眠中苏醒的不只你我,即使没有那孩子,血族之间的战争,也即将再次爆发。” 是的,一触即发的战事,也是他拼命训练那个人的原因。 “他们以为我的血系在上一次大战中消失殆尽,可是艾伦,你还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被我转变的吗?” “当然记得。” “那就好。”安格斯将自己的手缓缓收回来,“这么多年在我身边的就只有你一个,所以你……千万要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牙疼就当我在报社好了 嘎嘎 最近要写论文还有各种事情 忙死了 忙死了【抓狂】【抓狂】 第58章 食素 草原上的夜,永远不可能因为静谧而安逸。 一匹灰色的狼正用锋利的前爪按住猎物,它正值壮年,皮毛水亮,这头鹿是他夜晚捕食的战利品。 捕食者正粗鲁的撕扯着他的晚餐,忽然,埋在尸体上的头猛地抬了起来,它用那双幽绿的眼睛飞快的巡视周围,良久之后,才又疑惑的将头低下。 动物的直觉是它安然活到现在的本能。但是它如今却有一些茫然,因为他的感官告诉它周围是安全的,而心中越来越重的焦虑却在一声声的呐喊:逃! 灰狼的耳朵灵敏的动了动,它眼珠一转,甚至还来不及咽下嘴里的最后一口肉,就猛地朝一个方向窜了出去。可惜的是,它只奔跑了两步,就被一股大力按着脖子狠狠的掼在地上。 它挣扎的抬头,就直直的对上了一双暗红的眼睛…… 苍璧从把它逮住的那一刻起,脑海中就不停地回想安格斯交给他的捕食技巧。这是他的第一次实践,决不允许自己在某人的眼皮底下将事情搞砸! 可是…… 苍璧看着灰狼脖子附近的皮毛,属于人类的那一部分情感又在心中作祟。 这匹狼是野生的,他很怀疑手里的这匹猎物在它的有生之年究竟洗过几回澡…… 某人从没这样痛恨过自己远超常人的视力,这样的感官,害得他即使在夜晚,也能将这匹灰狼身上的尘埃看得分毫毕现。 咬,还是不咬…… 可能是某人纠结的时间太长,这匹灰狼在过了最初的恐惧期之后,忽然猛地回头一咬。 不甚明显地痛感让苍璧猛然回神,他对上那双眼睛之后,讪讪地收手,手上这匹美丽的猎物马上飞快的奔向黑暗,转眼间消失不见, 苍璧怅然若失的看着它远去的身影,还没来得及感慨,就觉得自己领口一紧,双脚已经离地。 “这种程度都不行,你还是坚持要食素吗?” 苍璧无语的乖乖挂在半空,终于知道艾伦的毛病到底是跟谁学来的。 安格斯一双暗红的眼睛紧紧的盯着他,可怜苍璧居然在其中感受到了一丝微妙的怒意。 公爵大人生的这是什么气? 苍璧有些疑惑的偏了偏头。食素是他早就和这人说好了的,不管外人怎么看,左右他自己是无法接受将獠牙刺进同类的血脉中。 是的,他从心里仍然认同自己是个人类,就好像无论过了多少世,他都只承认苍璧这个名字一样…… 安格斯看着对方死不悔改的面孔,心下一怒,直接将这个人提回了城堡的房间。 “不要忘了你现在的身份!”他按着苍璧的脖子把他狠狠钉在墙上。“连狼都不敢杀的家伙,不配做我的血系,若是再有一次……” 安格斯红色的瞳孔中似乎翻涌着强烈而冲突的情感,“我就亲手杀了你。” 苍璧心下先是一惊,然后又涌起淡淡的无奈。他伸手握住对方的手腕,安格斯这才发现自己的确是过于失态了。 “我不是不敢杀……” 安格斯放下他,一副“我等你解释”的表情让苍璧反而不知说些什么。 公爵大人等了半天,却只见那人踌躇不语,心里反而平静了下来。他走回自己的沙发,然后再次沏了壶茶,“去一楼带个人回来。” 苍璧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是却连动都没有动。 安格斯倒茶的动作连贯而优雅,但苍璧却觉得一种不可违抗的气势排山倒海的向他压过来。 那人真的生气了,这么多天的相处让他忘记了这人的身份,无论他再怎么亲和,骨子里的那种傲慢和不容亵渎的威严是任何人都不可以挑战的。 苍璧强撑着站在原地,冷汗浸湿了身后的衣服。 安格斯轻叹一声,用指尖将茶杯推过来:“你来尝尝味道。” 你来尝尝味道。 上次这人……也是这么说的。 苍璧走过去,端起茶杯,然后将液体一饮而尽。 “这是……水?” “不。”安格斯笑了笑,“它是苦的……” 是了,苍璧怔怔的看着杯壁,不仅苦,而且涩……可是他现在除了鲜血,别的东西竟再尝不出一丝味道。 “带个人回来。” “……” “你不饿吗?” 他当然饿!如果说人类的饥饿时身体本能的反应,那么吸血鬼的饥饿就是将这种感觉在放大一千倍。新生儿本身就没有什么自制力,更何况他已经两天没有吃任何东西了。 “你的自制力,是我见过新生儿中最好的,艾伦比不上你。”安格斯的指尖不断地在花纹上摩擦,“但你压制的越久,爆发时候的反弹就越大。你现在下去带个人回来,他或许还能活,若是等到我来帮你抓……” 苍璧知道这人没有半句谎话。他的拳握了握,终于还是下楼,不管怎么说,他还得去看看戴夫。 安格斯看着苍璧离开的背影,忽然狠狠地按住自己的额头,他皱着眉,隐忍而痛苦,这些表情一直持续了好久才慢慢平缓下来…… 苍璧重新回到自己和戴夫的房间,曲起的手指先是一顿,然后还是直直的敲了下去。 凯尔森堡的人类,拥有和血族一样的作息,戴夫顶着鸟窝头,睡眼惺忪的打开房门。然后在见到苍璧的那一瞬间,不耐烦的表情瞬间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吃惊。 “我的……天啊。” 金发男孩儿捂住嘴,一脸的不可置信。 苍璧本来设想了这人的很多反应,但万万没想到,他回过神来的第一个反应,竟然就是飞快地关门。 苍璧猛然伸出手指,然后在门被关上的前一秒,迅速挤了进去。 以为自己安全了的戴夫靠在门上,还未等喘上一口气,就看到了某人暗红的眼睛。 “啊……” “嘘……”苍璧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戴夫果然乖乖闭嘴。 苍璧好笑的看着吓得瑟瑟发抖的某人,后退了一步和他保持好距离,“见了我干嘛吓成这样。” “我以为你死了来着。”戴夫看着自己发抖的左手,尴尬的笑笑,半分钟不到就又恢复了原本的性格,“你这个……”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这个,真的假的?” 苍璧站在原地,由得这人围着他团团转。 “啊!”戴夫忽然绕到他的眼前,“那什么……据说公爵大人那个你知道吗?” 那个,是哪个? 苍璧看着面前这个语无伦次的家伙,微笑道:“是我。” “啊啊啊啊!!”戴夫兴奋地大叫,“居然是你!” “一步登天!一步登天啊你。”他狠狠拍了拍苍璧的肩膀,然后笑容突然一僵,“你和教会……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我和教会……”苍璧的喜悦也慢慢退了下去,“我早就不记得之前的一切了。” “没关系。”戴夫竟然反过来安慰他:“据说到了高等的血族都有特殊能力,到时候,一定可以让你重新想起一起。” 重新想起一切…… 苍璧摇了摇头:“还是算了,既然忘了那就忘了吧。” 戴夫有些不解的看着他,半晌才重新开口道:“不说这个。我一直盼着你回来的,还特意给你准备了礼物……” “哎?礼物?为什么?” 戴夫拽着苍璧走进房间,闻言朝他翻了个大大地白眼,“劳伦斯大人一看就来意不善好吗?你要是平安回来,那就是大难不死,一定是要准备礼物的啊。” 他边说边在抽屉里摸来摸去,“奇怪,让我放在……啊,找到了!” 戴夫兴奋地大叫了一声,然后兴致勃勃地朝苍璧喊道:“闭眼,快闭眼,这是个惊喜!” 苍璧无奈的将双眼合上,然后就听到戴夫的大嗓门:“当当当,我们的惊喜就是……” 苍璧猛地睁眼将他的手擒住,此时的针尖距离他的喉咙只有不到一根手指的距离。 “你给的惊喜……就是要杀我?” 苍璧的眼睛里没有半分惊讶,但是要害附近的银针的确让他很不舒服。 “你怎么……”戴夫惊讶的撑大了眼睛。 “你是教会的人。”苍璧夺走了他的凶器,“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杀我。” 戴夫抿着唇不说话。 苍璧再次开口道:“血族这面有人要我非死不可,若我原本就是教会的人,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连教会都要派人来杀我?” “若你想拖延时间,等同伴来救你,那还是省省吧。”苍璧看了看门外,“你最好祈祷他不要出现。” 戴夫脸色苍白,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你……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天真! 我哪里知道,不过是诈你的,原来还真有同伙,苍璧无语的抽了抽嘴角,故作高深的说道:“你的破绽太多了。” 戴夫萎靡的坐在地上,没了银器,想要对付血族简直是痴人说梦。 “看着我,戴夫。” 苍璧矮□盯着对方的眼睛:“看着我,告诉我教会为什么不放过维尔李。” 戴夫的眼神开始变得迷蒙。 “我……我不知道。” 苍璧再次耐心的劝诱:“那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保护……维尔。” 戴夫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但嘴却不受自己控制的一开一合,“若是他被转变……就杀了他。” 苍璧皱皱眉,“最后一个问题,刚刚你真的想杀了我吗?” 戴夫艰难地突出一个音节,然后他们的对话便被一阵疯狂的敲门声打断。 戴夫的神智瞬间恢复清明,他惊讶地张了张嘴,随即又被更大的惶恐所代替。 苍璧眼见着他连滚带爬的从他身边经过,然后整个人呈“大”字形倚在门上,死死地护住后面,一副“你来,我就和你拼命地架势”。 苍璧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笑出来。 “我知道外面的人是谁。” 戴夫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我醒来第一天,那个在外面和你争吵的亚裔是不是?” 戴夫的脸色变得惨白惨白的。 “你喜欢他?” “没,没有。”戴夫反射性的否定。 苍璧笑了笑:“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们。” “为什么?”戴夫怀疑地看着他。 “你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了?”苍璧看着自己如临大敌的室友,“我问你是不是真的想要杀了我,你说的是……不。” 戴夫狠狠的怔了怔。 “但是,你应该让一让了。”苍璧将食指放到嘴里,咬破之后,眼里有暗色的流光划过,“我现在很饿,你们很危险。” 戴夫犹豫了良久,最终还是向旁边侧了侧。 苍璧微笑,然后将门打开。那个亚裔的少年果然还在门外。 苍璧朝他点了点头,但那个少年却忽然挡在苍璧面前,伸手抓住了他冰凉的手腕。 “你疯了,菲!” “我没有!”菲脸色苍白的看也不看戴夫,“这一切都是教会的阴谋。战争,马上就要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食言了真是抱歉 老师很认真 我的论文直接被毙掉了 还要重新写【哭 今天双更 补上昨天 晚上十点还有一章~~ 第59章 怀疑 战争的苗头其实已经初露端倪,雷克斯家族反复挑衅,凯尔森堡戒备森严,艾伦最近的马不停蹄,还有安格斯看信时不经意间的杀气。 苍璧不知道自己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但所谓教会的阴谋看起来却还是那么千篇一律。 “教会是想用外部战争来转移内部矛盾,而雷克斯家族是指望光明骑士冲锋陷阵,自己坐收渔翁之利,他们都是一丘之貉,也难怪一拍即合。”苍璧笑的颇为邪气,眼白处都弥漫了一丝腥红,只可惜震惊在这番言论中的两个人并没有在意。 “好了,”苍璧觉察了自己此刻算不上好的状态,然后按了按发疼的眼角,“你们保重。” 他侧身,不想被菲再一次扯住手腕。 菲嘲讽的笑了笑,“你发明的武器令血族胆寒,他们害怕你转变之后,为血族效力……” 苍璧点了点头,不得不按住自己过于兴奋的心脏,“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不会难为戴夫……先走了。” 菲的手指弯了弯,但却只抓到了一缕凉凉的空气。 “我真的是太纵容你了!”安格斯看着有些狼狈的少年,一时间想到的居然只有这句话。 这人似乎永远也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和处境,若在平时倒也算了,可战争即将爆发,再这样下去,只怕谁也保不住他。 苍璧倒也没注意公爵大人在说些什么,他只是扼住自己干渴的喉咙,将头昂起,拼命的呼吸。 他很渴,似乎有利器在一刀一刀的刮搅着他的嗓子。他也很饿,感觉整个胃都灼烧着快要融化。 安格斯定定的看着这人在痛苦中挣扎了好一阵,最终还是走上前去。他面无表情地解开衬衫的两枚扣子,然后弯腰托着苍璧的臀将他抱起来。 若是苍璧清醒,他绝不会允许自己以这种姿势贴在别人身上,但可惜的是,他现在已经被欲/望席卷的有些神志不清。 安格斯昂起脖子,将苍璧的头按在他的颈边,就如同他曾经做过的那样。 牙齿刺破皮肤的感觉格外清晰,某人甚至还觉得有些新奇,多少年不曾有人如此冒犯过他,他已经记不清了。 耳边的吞咽声勾得安格斯食欲大振,他不容反抗的执起苍璧的手腕,然后一口咬了下去。 他的动作很慢,虽然带着贫穷之人面对满汉全席反而无处下箸的小心翼翼,但苍璧还是瞬间从那种难言的满足感中惊醒——因为就在自己鲜血流出去的那一刻,他忽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安格斯完美的轮廓近在眼前,苍璧顿了顿,再次凑上去吮吸了起来,那种感觉果然再次涌上心头。 苍璧闭了闭眼,然后放空自己的思绪,他似乎看到无数的场景在自己的眼前飞驰而过,一帧一帧全是关于安格斯的,或是威严庄重,或是杀伐果决。而这人的思绪似乎也慢慢侵入他的大脑,孤独和寂寞,傲慢与偏执。 苍璧觉得这里就像是安格斯的记忆长河,而他,正在慢慢的逆流而上。 他看到这人沉眠时的了无生趣,看到千年前的血族之战,看到了这人还没被转变时温暖的笑容,看到了…… 苍璧猛地睁开双眼,刚好看到自己的上衣已经被剥的干干净净。 他蓦地推开安格斯,然后冷冷的问:“你是谁?” 这人记忆尽头那一抹白色的身影,他绝对不会认错! 安格斯看了苍璧半晌,然后淡淡的笑了笑:“在这之前,你恐怕要向我解释解释,你,究竟是谁?” 这人笑的温雅,但苍璧却看到他眼角眉梢的寒意。 “看看我发现了什么?”安格斯暗红色的眼睛,看着他就像是看到了千年不遇的稀罕物。 苍璧被这种目光看得毛骨悚然,不多时却见对方稳稳地坐在凭空出现的沙发上。这人似乎没有想要严刑逼供的意思,但他的眼神锋利的几乎要将他割碎。 苍璧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跟他一样,看到了自己的一生,甚至是前几世的生活,这种不确定,让他下意识的不安了起来。 “系统君?系统君?” 苍璧在心里低低的叫了两声,但对方没有丝毫的反应,于是他忽然想到系统似乎已经消声了很久很久。 “诉……觞?” 苍璧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想叫这人的,因为系统曾和他说过,诉觞的灵魂需要温养。 安格斯的表情变了变,他单手撑头,慵懒的问道:“怎样?还没想好怎么说?” 苍璧不理会他,随手将衣服重新穿好,然后貌似淡定的边系扣子,边在心里编排说辞。 “咚咚咚。” “大人,里奥大人到了。” 艾伦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苍璧手指一顿,安格斯坐在沙发上没动。 艾伦没有再敲门,安格斯看了苍璧很久,最后叹息一声:“算了,最后一次。” 苍璧瞬间长舒了一口气,知道这已经是这人对他最大的容忍。他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然后推开门,刚好看到艾伦沉默的站在门外。 “你怎么在这里?” “保护你。” “保护?”苍璧皱了皱眉。 “大人并不信任里奥,所以请不要随意走动。” 苍璧的唇角抽了抽,很不适应艾伦和他讲话的方式,“里奥……是谁?” “伯爵,大人的血系,背叛者。” “背叛者?!眼角有颗痣的那位?”苍璧努力回忆了一下安格斯的记忆。 艾伦的脸色一僵,然后冷漠的回答:“是。” “我要是你,就不会在这里守着。”苍璧微笑,“凯尔森堡并不安全,不如你直接去查查那里还有漏洞……哦,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雷克斯家族上次的入侵纯粹是个意外,但你怎么能保证这个意外不会再次发生?” 艾伦的眼中有明显的犹豫,苍璧见状又添了一句:“我不会乱走,更何况公爵还在城堡之中,他们不敢乱来。” “……” “喂,你这是瞧不起我吗?” 说道这句的时候,苍璧的表情已经隐隐不快了。 艾伦当然不想只守着苍璧,在他的眼里比这个重要的事情还有很多,但这是公爵大人亲自下达的命令……他看着苍璧暗红的眼睛,忽然就觉得一阵恍惚。 他说的没错,这里是凯尔森堡,是安格斯大人的地方,那些人……怎么敢来这种地方挑衅,眼前的这个人,真是再安全也没有了。 “去巡查吧,不要让别人有机可趁。” “好。” 艾伦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消失。 “如果你是因为我故意支走了他,那我可是要头疼了。但是你的天赋……似乎很不错的样子。”身后响起细声细气的感叹,“艾伦可是出了名的难缠。” 苍璧回头,感觉身后的……少年对于血族来说,似乎有些过于孱弱,但他仍然不敢掉以轻心。这人来的悄无声息,而艾伦竟然分毫不觉,这就足以引起苍璧的所有戒备。 “阁下是……” “我?”男孩儿偏头想了想,“叫我兰迪吧。” 兰迪……苍璧翻遍了记忆竟然也没有找到这个人的踪迹。 “不要这么紧张。” 苍璧猛然一惊,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孩子已经执起了自己的右手,“我只是听说公爵大人有了自己的血系。” “唔……是安格斯·凯尔森的味道。”他将苍璧的手放到唇边嗅了嗅,然后似乎想将自己过于红艳的嘴唇贴上去。 苍璧抽了抽手,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丝毫反抗的力量。 兰迪的唇越靠越近,苍璧皱紧了眉,似乎看到了两颗白色的尖牙。 但就当兰迪马上就要触到苍璧的手背时,他却忽然大叫一声,瞬间退到了十米之外。 “该死,你果然是教会的走狗!” 兰迪的眼里冒出凶狠的光,与他文弱瘦小的身体截然不符。 “你在自己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苍璧的左手握紧了匕首,心下也很是疑惑。 但兰迪却不等他反应的再次扑了上来。他的动作实在太快,所以苍璧只能直觉的朝某个方向一划。 兰迪的脸出现在苍璧的后方,獠牙猛地朝这人的脖颈扎去。 志在必得!兰迪得意而扭曲的看着手中的食物,但当他强制压下那种让他忍不住尖叫的灼痛之后,手里的人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兰迪愤怒的抬头,却见安格斯已经近在眼前!他下意识的猛地朝身后退了两步,在反应起自己做过什么之后,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雷克斯……哦,看起来并不是。” 安格斯每走一步,兰迪的脸色就难看一分,苍璧以为这人会发怒,但最后他竟然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你似乎……很在乎那个孩子。” 安格斯微笑着岿然不动。 “所以,我打算送你一件礼物……” 这句话的话音刚落,兰迪和安格斯瞬间出手!但就在安格斯扼住兰迪脖子同时,一条黑影猛地擦着他的脸颊向后窜去。 安格斯的瞳孔瞬间紧缩,他不可置信的回头,却看到那东西直直的钻进某人的身体。 “苍璧!” 兰迪狡猾的笑了笑,然后表情猛地一僵,他狠狠地咬牙,最后还是消失在了空气中。 苍璧觉得有什么东西猛地穿过身体,但除了凉凉的感觉,他并没有一丝痛感。 “你还好吗?” 安格斯的双手抓着苍璧的肩。 “我是没什么事……”苍璧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有些慌乱的男人,然后在他放下心来的同时,凉凉的发问,“可是,你刚刚叫我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改了改 虽然有些晚 但可算是补齐了~~【累 第60章 别离开我 “你刚刚叫我什么?” 这男人把他的名字喊得字正腔圆,仿佛叫了无数遍,但苍璧肯定,他一次也没有和这家伙提起过。 艾伦站在公爵身后,听到苍璧说话的语气,就冷冷瞪了他一眼。他红色的眸子中难得的蕴藏着愤怒。苍璧不知道这明显的情感是因为自己对安格斯不敬,还是因为自己将他骗走。 或许……是两者皆有。 安格斯手收回去,那副寒意又重新回到他的脸上,“你这是在和我说话?” 艾伦上前一步,绷紧的肌肉表明他随时做好着战斗的准备,而安格斯也并没有想要叫停的意思。 “退下去。”苍璧盯着艾伦的眼睛,无声的表达着自己的意愿。 艾伦面色不动。 “退下去!”苍璧加大了对他的暗示。 艾伦不自在的皱皱眉,然后将自己的视线移开,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只要面前的人看着他,他就什么都愿意为对方去做,可这简直太荒谬了! “退下去!!” 艾伦恍惚了一瞬,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蓦地炸开,他下意识的再次看向苍璧,然后慢慢地往后退了一步。 不对,这不是我的意愿!艾伦心下警铃大作。 可是,我为什么不能按照那个人说的去做呢?艾伦狠狠地按着自己的头,觉得这两个想法吵得他快要疯掉。 安格斯瞬移到苍璧身边,伸手将他的眼睛遮住。“去休息。” 艾伦知道他实在对自己说话,但想了想来意不明的里奥,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没有关系,你先下去。” 艾伦也察觉自己的状态差到了极点,于是他单膝跪地施了一礼之后,便消失不见。 安格斯看着自己怀里的这个人,忽然就不知说些什么好。他面对这人的时候总是会产生某种类似无力的感觉。 苍璧的眼睛被安格斯遮着,只露出尖尖的下颌,安格斯看了看,觉得他的唇色比自己的手都要白,心里那点火气忽然也就烟消云散。 他把人打横抱起来,苍璧的手指刚刚挣扎的弯了弯,就觉得自己陷进了柔软的床铺里。 安格斯扔他的动作跟温柔半点边也打不上,苍璧侧过身,不去看身后的那个人。 就事论事而言,这次明明是自己有理,结果某人仗着他的武力值,竟然连问都不让问。 专政! “我专政?!” 安格斯危险的欺上来,把苍璧固定在自己的双臂之间,“我对你还不够纵容?” 他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苍璧震惊的朝这人看过去,然后惊觉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超过了他能接受的最大限度。 苍璧半撑起身子,用手肘去推这个人的胸膛,但这人不仅不动,他们之间的距离反而更小了! 这种距离,就是施展瞬移,在一位公爵面前,大概也没有什么用处…… “判断的不错。”安格斯竟然笑了笑,“哦……你想的没错,所以不要再在心里说我的坏话了。” 苍璧:“……” “看着我。”安格斯温柔的命令让苍璧下意识的偏头看过来。 “你知道吗?我很生气。” 苍璧看着那双暗红的眼睛,心里忽然就是一缩,“为……为什么?”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叫你,是不是?” 苍璧觉得自己心里酥酥麻麻的,他轻轻地哼了一声,然后就看到那双好看的眼睛弯了弯。 这人明明是笑了,为什么自己会忽然涌上一股危机感。 “诱惑我……”安格斯低哑的声音,让苍璧的耳朵不自在的动了动。 “就像你看着艾伦那样,只看着我。”安格斯用嘴唇碰了碰他的耳朵,“你看着我,我就什么都告诉你……” 似乎有哪里不对…… 苍璧忽然觉得耳边温热的气息令他颤抖,有一股燥热席卷了他的全身,而且他越是盯着对方的眼睛,喉咙就越是干渴。 安格斯用牙齿磨了磨他的耳珠,这人浑身一震,他向后退了一点距离,苍璧果然翻身过来,正对着他。 “安格斯……”苍璧的声音有些颤抖,“我……”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热是渴还是其他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很难受。 “你怎么了?” “我好像是……饿了。” 是的,他好像就是饿了。 “可是……你才刚刚吃饱。” 苍璧揽上这人的脖子,主动把嘴唇凑上去,安格斯微笑的表情一变,果然还未等尖牙刺进脖子,他们的房门就被敲响了。 苍璧神色一清,安格斯吻了吻他的唇角,下一秒已经出现在了门外。 “你最好能有一个合理的理由。” 里奥浑身一震,但还是故作淡定的说道:“他的精神力消耗过度,况且雷克斯伯爵的天赋不可能对他没有一点影响,我想……” 他对上安格斯的眼睛,就不由自主的自动噤声。 安格斯笑笑,眼里颇有嘲讽之意,但还是侧过身,里奥知道他这是同意自己进去了。 苍璧坐在床上,抱着自己的腿,将头放在膝盖上,饥饿感还没有退下去,他的头有些晕。 安格斯有些不忍,他刚刚不应该给这人下那么重的暗示。 “还好吗?” 他坐在床边,揉了揉苍璧的头发。 苍璧抬头,一眼就看到了安格斯身后正复杂注视着他的男人。 “里奥,给他看看。” 男人默默地走近苍璧,手上泛出淡紫色的光芒…… “他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里奥自己也有些不可置信,“除了……精神力消耗的有些过度。” 安格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亲自将里奥送出门。 “大人,你信任他吗?” 安格斯不置可否。 里奥攥了攥拳,曾经他也曾拥有这个人的信任,可惜现在…… “我怎么了?”苍璧看着去而复返的安格斯。 “你今天碰到的人是兰迪雷克斯,准确的说,是他的一部分。” “雷克斯……”苍璧皱了皱眉,知道维尔李和这家族已成水火不容之势。 “雷克斯成名已久,而你的天赋甚至连自己都没发现,所以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千万不要硬拼。”安格斯的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没有时间了……” 我没有时间训练你了,所以不要离开我的身边。 接下来的几天,安格斯一直很忙,就连苍璧都感觉到凯尔森堡的血族在减少。元老院介入调查,实际上也只是将这潭水搅得更混。 他知道平静的日子不会太长,但没想到这一天竟然来得这么快。 血族之战时隔一千三百年再次爆发,而这距离苍璧被转变才不过短短三年。 “安静的呆在这里不要动。”苍璧将戴夫和菲领进他的房间。 这里是安格斯分给他的,直系的地位很高,所以房间的禁制很强大。只不过他一直住在顶层的客房里,这个房间实际形同虚设。 “一定要去吗?”戴夫一把拽住苍璧的手腕,“他们这次一定会带着你研制的武器,当年那几乎令雷克斯全军覆没……” 苍璧拍了拍他的手,然后转瞬消失不见。 “别担心。”菲将手搭在戴夫的肩膀上,“他一定能活着回来。” 苍璧看了看灰蓝色的天空,然后稳稳地出现在了安格斯身后。 那个男人没有回头,只是微不可查的侧身,将苍璧挡在他的身后。 安格斯从不认为这人需要保护,但他转变的时间太短,和他们这种活了上千岁的怪物比起来,这人与襁褓中的婴儿无异。 苍璧也不多说,只从空隙中向外看去,发现和他们交战的果然是老朋友了。 雷克斯家族和凯尔森堡的宿怨大约可以追溯到上帝□□,所以如此好的报复时机谁也不愿意错过。 对方的首领披着黑色的斗篷,在一众高大挺拔的血族之中显得出奇的瘦小。 “我们又见面了,安格斯。” 孩子身形的血族将帽兜摘下来,露出了一张天真精致的面孔。 果然是兰迪。 “上一次大战凯尔森几乎再无直系,如今……”兰迪扫视全场,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你拿什么来和我拼。” 安格斯的直系的确少的可怜,而且十有□□全都折在了上一次大战,如今只剩下艾伦,自己,似乎还有一个已经离开了的里奥,凯尔森家族损失惨重,甚至连安格斯本人也因为上一次战争陷入沉眠。 但是兰迪不一样,他借安格斯沉睡之际休养生息,如今雷克斯家族的空缺已经基本补全。 这样的形式…… 前途堪忧,苍璧皱皱眉。 安格斯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心意,回过头,温和的问道:“你相信我吗?” 废话! 苍璧知道这一句他一定听得见。 安格斯果然笑了笑。 “瞧瞧我看到了什么?”兰迪惊奇的语气,就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你果然没死!“ 他往前走了两步,但劳伦斯却抢先一步,站了出来。 “盖尔。”兰迪皱着眉,神情就像是没要到糖的小孩子,“为什么他还活着?” 盖尔从兰迪的身后走过来,劳伦斯的瞳孔猛地一缩,上次他亲眼看到艾伦将他的头颅拧下来…… 兰迪的天赋一直是血族界里的传奇,但是劳伦斯从未亲眼见过,今天算是坐实了这个传闻。 “你的天赋是什么?” 即使处于完全的劣势,即使在如此沉重的气氛里,苍璧却奇迹般不认为安格斯会输。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当年他坚持认为诉觞会赢。 “我的天赋……”安格斯的语气竟也十分轻松,“你马上就能看到。” 苍璧这才莫名的紧张起来。 安格斯背对着他,手却慢慢的在身后展开,“别离开我的身边。” 苍璧偏了偏头,然后将手伸进去紧紧地握了握:“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哎~~清水清水~~ 第61章 永眠 “劳伦斯,退下。” 蓄势待发的血族回过头,却看见艾伦正紧紧地盯着盖尔。 劳伦斯皱眉,但还是依言往后撤了一步。 “原来是这样……”盖尔阴阳怪气的调笑,“可惜……” 他和艾伦同时发力,在交手的那一刹那,冷笑道:“你也杀不了我。” 艾伦不置可否地用指尖在盖尔的脸上划出血痕,但那人见血之后却反而笑着退后一步,“凯尔森公爵大人的天赋永远都那么神秘,不知道你继承了几分。” 安格斯听到这句话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反倒是兰迪的眼中放射出兴奋地光芒。 艾伦向来冷漠的神色不动,他勾唇道:“阁下废话太多。” 盖尔脸色一变,愤怒的再次欺身上前,艾伦动也不动,直到对方扑过来,才瞬间消失在原地。 “你杀不了我。”盖尔无视扼在自己脖子上的手,笑的得意洋洋,“就像上次一样。” 艾伦难得的嗤笑了一声,他伏在盖尔的耳边,轻声道:“记住,你死于傲慢。” 话音刚落,盖尔的头与身体再次分开,艾伦看到他的眼中残留的不屑,一扬手将头抛向兰迪。 兰迪讥诮的笑笑,不过随即他的神情一僵,因为本来他可以稳稳接住的东西却在半空中消失不见。 艾伦回到安格斯的身后站好,神色冷淡的根本看不出他已经干净利落的解决了对方的一员猛将。 “安格斯凯尔森!”兰迪咬牙切齿的念着这个名字,“你究竟做了什么?!” 雷克斯的血族大军在起身后蠢蠢欲动。 但安格斯却凉凉的警告道:“别过来。” 兰迪的眼中有阴郁划过,他向前走了两步,然后就听见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他微一低头,果然看见大地在他们的面前慢慢裂开一道缝隙。 那条深不见底的鸿沟,就像是黑暗给他们最大的嘲笑。 兰迪眼神一厉,还未等下令,身后一名血族就率先按捺不住的冲了出去。 他的速度很快,只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残影。 苍璧绷紧了肌肉,但安格斯却拦着他,从容的退了一步。漫天的血雾在空气中散开,细碎的肉块连着衣物落下来,却没有沾到他们一星半点儿。 但兰迪的部众却下意识的向后退了退。 “这就是你的天赋?” 兰迪看着安格斯平静的面孔,恨得几欲发疯,“为什么你从不使用?!” 安格斯似是没听见他的发问,只是微笑道:“雷克斯,你的风度呢?” 去TM的风度!兰迪的面容几乎扭曲,他狠狠的咬了咬自己的手指,然后忽然灿烂一笑:“你以为自己这就算赢了?我能让你沉眠一次,就能让你失败第二次。我倒要看看你的风度还能撑多久!” 他伸手打了个响指,队伍最后一众黑袍男人就越众而出。 这个味道……是人类! 和雷克斯家族走在一起还能够平安无事的人类…… 是教会! 苍璧下意识地就往前走了半步,但安格斯背在身后的手却朝着他做了一个“停下”的姿势。 “雷克斯家族已经堕落到和教会为伍了吗?” 苍璧一眼扫过去,果然发现有不少血族面色愤怒而且不甘。 教会的人将帽兜摘下来,露出一个怜悯的笑容:“我们受神的指引,为黑暗带来光明。” 苍璧:“……” 你说的这么官方,上帝知道吗? 安格斯冷笑了两声,似乎不屑和他们说话。 教会见没人买账,竟不觉得尴尬,他们从怀里掏出一个细长的物体,苍璧看到之后就是眉头一皱。 雷克斯家族的军队分成两队,将这些人围着中间,看着是一种保护,实际又像是在躲避着什么。 安格斯不再多言,只是将苍璧护的更加严实。 教会的人员笑了笑,然后抵着把手处的按钮,就在他们按下去的一瞬间,安格斯和兰迪同时冲了出去。 身前没有那个高大的身影,苍璧有一瞬的怔忪,但还没等他反应,周围的惨叫声就拉回了他的意识。 他终于知道维尔李究竟发明了什么! 苍璧闪身冲到劳伦斯之前,然后在他惊异而惊恐的目光中,替他挡住了射来的那束光亮。 有点疼…… 但不是不能忍…… 苍璧猛地窜了出去。 这是他曾经犯过的错误,现在自然也要由他来结束。 维尔李是一个天才,他知道人类和吸血鬼相较注定处于弱势,也知道光明骑士已经对教会的命令阳奉阴违。为了防止教会分崩离分,血族趁机而入,他花了大半年的时间发明了一种对黑暗生物来说绝对致命的武器。 那种细长管子里发射的是阳光,虽说不是真的,但实际温度和杀伤力却是普通阳光的百倍以上。 苍璧毕竟不是维尔,即使他知道制作原理,也不可能发明出抵御这件物品的武器,所以为今之计,只能采取最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 苍璧的运动速度飞快,这得益于他这三年坚持不懈的被迫训练。“阳光”照射在他的身上,但却没有任何反应,教会的人看得心惊,克雷斯家的血族们立时蜂拥而上。 苍璧烦躁的抓住其中一个,没什么耐心的直接将手插进对方的腹部,那种黏腻的感觉让他恶心。 被穿过的血族瞳孔猛地放大,他的面孔忽然呈现巨大的扭曲,然后整个身体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中一寸一寸的化为灰烬。 苍璧愣了愣,血族这种生物,不拧掉头颅,一般不会轻易死亡,可是这一个……他猛地回身看向身后想偷袭他的家伙,不料那人见到他的目光竟直接退了半步。 很好。 苍璧勾了勾嘴角,然后闪到一位神父的身后,用手指轻轻一抹。 他对教会的人没有好感,但若不是他们和雷克斯家族的野心,整个血族界不会乱成现在这个样子。 属于人类的血腥气在空气中蔓延,兰迪刚一回头,手肘以下就完全落在安格斯的手里,偏偏那人冲他笑的温和,“不要那么看着他,我会不高兴。” 兰迪看到这人眼里不容质疑的强硬,就轻轻勾了勾唇角,朝苍璧的方向奔去。 风拂过他的发,安格斯却动也不动,飞奔中的兰迪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停了下来,几缕略长的发丝惯性的向前倾斜,然后瞬间被削的七零八落。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兰迪想到盖尔消失的头颅,莫名的有些恐惧,他的尖牙若隐若现,恨不得生吃了那个看起来仍然云淡风轻的家伙。 安格斯瞬间出现在他身边,俯身微笑道:“这是……错落的空间。” 难怪! 苍璧看了看安格斯,觉得这人正处于游刃有余的状态,于是把注意力又转回了自己的战场。 周围雷克斯家族的军队闻到鲜血的味道喘息都粗重起来。 苍璧看着仍然幸存的几位神父,不由得灵机一动,他扫视围在他身边的血族,下达了第一个大规模的暗示。 “你们现在很饿。” 那些血族下意识的看向教会人员,苍璧却并不急着进攻,只是加大了暗示的力量,“你们饿的难受,为什么还要忍耐。” “只是人类而已,他们只是食物……” 有几只血族率先控制不住的冲了过去,一时之间,场面十分混乱。 苍璧知道那几个人可能会死,但是他的心里没有丝毫的动容,只有打破教会和雷克斯家族的合作,血族的战争才不会蔓延。 若是让兰迪那种人一家独大,教会控制不住的时候,便是整个人类为这次战争承担后果。 “他做的真好,不是吗?”安格斯扼住兰迪的脖子,“再那样看他,我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兰迪憋得脸色通红,他断断续续的说道:“为什么……” 为什么你忽然变得这么强? 为什么千年之前,你宁愿沉眠也不愿意出手? 为什么……你现在不杀了我? “你还不能死。”安格斯轻易读出了他的心,“里奥还没来,你死了,他会不高兴的。” 兰迪绝望的睁大了眼睛。 “怎么是这种表情?”安格斯掐在他脖子上的松了松,笑容蕴含着兰迪看不懂的意味,“我现在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比如……”安格斯拉住兰迪无力垂下的右手放在自己腹部。 …… 正在为劳伦斯包扎的苍璧忽然一顿。 “怎么了……” 苍璧直起身子,他似乎……似乎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他猛地朝安格斯的方向望去,却看到了令他肝胆俱裂的一幕。 “安格斯!!” 苍璧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移动的,他只觉得自己瞬间就出现在了安格斯身边,他从未觉得自己可以这样快。 兰迪向后退了一步,但苍璧却没心情看他。 “安格斯!” 苍璧慌乱的按住对方腹部的血洞,觉得自己的眼眶热热的。 “我没事……”安格斯把苍璧抱在怀里,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发。 兰迪看到这人的眼神,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就连趁机逃跑的心思都歇了下来。 “兰迪雷克斯!”苍璧从安格斯的怀抱里挣出来,猩红的眼睛昭示着他的愤怒。 “别冲动!”安格斯拉住他的手,声音带了些虚弱,“里奥已经来了,他会解决这里的一切……” 苍璧狠狠地咬着自己的下唇,失去失去思考能力的他完全不去想兰迪为什么没有乘胜追击,而只是站在这里呆呆的看着他们。 “我可能要陷入永眠了……”安格斯的伤口迟迟没有愈合,他拒绝了苍璧流血的手腕,温柔的给他擦了擦眼角。 兰迪应经被赶来的里奥带走,苍璧慌乱的摇摇头。 “上一次我被里奥背叛,重伤一直……我永眠之后,凯尔森堡交给艾伦,你就跟着他……” 安格斯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 “凯尔森的家辉在哪里?”苍璧握紧了他的手,忽然做出了一个决定。 安格斯抬了抬,苍璧从他的手腕处拽出一枚类似于尖牙形状的吊坠,上面刻满了繁复的花纹。 苍璧将他放在手心里握了握,然后慢慢地笑了笑:“我恐怕……可以跟你一起永眠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世应该没有番外 像上一世一样 不写以攻为视角的番外是有理由的~~ 哦,对了,某人有话要说,我们来听听看—— 兰迪:“最无辜的是我!!安格斯分明在找死!!谁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蠢作者:“你想问安格斯为什么这么奇怪?下一世你就知道了,哦,我忘了,你已经杀青了,好,那你就憋着吧。” 第62章 神仙哥哥 苍璧醒来的时候仍然是躺在那片草地上,周围连个人影都没有,许是分分合合了太久,他这次心下难受,却并不曾如前几次一般觉得自己只身一人,漂泊无依。 不过,说到只身一人……他发现自己真的是好久都没听到系统君和诉觞的声音了。 苍璧侧了个身,将耳朵贴在地面上。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几番轮回之后,他总觉得自己耳聪目明,体内似乎涌动着一种让他感到陌生的力量。 苍璧极尽耳力的听了一阵,然后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朝着一个方向走去。他在这里的时间不算短了,却从没有好好的看过这个地方。今日他边走边停,看的细致,却越发觉得这个地方自己熟悉,比如……他可以肯定再往前走,会有一个转弯,那里是一片花海。 苍璧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肯定,但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也为了早点见到诉觞,他还是不知不觉地小跑了起来。 风声,破空声,交手时衣袂的抖动声,离得越近,这些声音就越是清晰,苍璧皱着眉,加快了自己的速度。 这条路的转角处果然是一片花海,但这片摇曳着的美丽,如今已被两个人破坏的七零八落。 苍璧来得不巧,只看到系统君五指成爪据诉觞有一拳的距离,但诉觞的指尖却已经抵在了他的咽喉。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了一阵,还是诉觞率先收回了自己白皙的手,朝着苍璧微笑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苍璧皱皱眉,并没有答话,他虽然不聪明,但至少也看得出,如果不是自己忽然出现,刚刚这两人就是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系统君容貌平凡无奇,一张脸更是少有表情。 诉觞重新转过头,看着他淡淡道:“是我赢了,合该按照之前说好的。” 系统君冷笑道:“你要找死,又碍着我什么?” 苍璧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找死”二字却让人心惊,他忙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诉觞却并不回答,他只是走到苍璧近前,对他笑笑:“你好不好?” 苍璧想到安格斯,心下难受,只是淡淡的“恩”了一声。 诉觞的眉头皱了起来,苍璧见状立刻反应过来是自己是在过于冷淡,但他正想说什么,系统君就再次开口:“你该回去了,温养的时间长些,总归是没有害处。” 又要走了么…… 苍璧看着诉觞,很想和他说点什么,但几次开口,却又只是咬咬嘴唇。 “好了。”诉觞摸摸他的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乖乖等着我。” 等着……什么? 苍璧只听了半句,再一抬头,诉觞已经在此消失不见。 “他和你说了什么?” 系统君一怔,似乎没想到苍璧会问得这么直接。 “你为什么……说他在找死?!” 系统君冷笑一声:“也不知道他喝了什么*汤,逆天改命这种事情不说也罢,他自己魂魄尚未补全,就先急着陪你做下个任务,不是找死是什么!” “他说……他要陪着我?”苍璧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他回味了半晌,才缓缓道:“能拦着吗?” “拦?”系统君似乎懒得理他,“他现在这个样子也比我强,我是万万不敢拦的,你自己看着办罢。” 苍璧知道这人是在说气话,但他自己心里也是乱乱的静不下来。 若是有诉觞陪着,自己便不是孤身一人,但这样做,也未免太自私…… 苍璧站在那里,一会儿想到诉觞对自己的好,一会儿想到他为自己挨的那一鞭子,一时之间说是百感交集也不为过。 “行了,也别杵在那,跟我来吧。”系统君见他脸色不好,说了这一句,就率先转身。 苍璧神思不属的跟在这人身后,凭他七拐八拐地将自己领进了一处密室。 “下一个任务,比较凶险。”系统君在石门前面单手结了个印。 苍璧的瞳孔缩了缩,这个手势……明明是琼英崖地宫的…… “所以……你可以取出自己的身体。” 苍璧闻言心脏狂跳,他说不出自己是紧张,激动还是其他一些什么感情。 石门被缓缓推开,室内一瞬间迸发的寒意几乎立时就让他的眉梢凝了一层冰霜。 苍璧总觉得这种寒冷自己好像在哪里经历过,他强压下所有的疑虑,却在看到石棺里躺着的少年时瞬间退了几步。 那人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神色平静而安逸,但是他的脸…… “他……是谁?”苍璧不知道自己是被冻的,还是什么,只觉得连牙齿都在打颤。 “这倒是奇了,你自己竟不认识自己吗?” 苍璧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炸开。 他梦中见过的少年,竟然会是自己?!他的脸明明不是这个样子!苍璧努力回忆,却惊恐地发现他完全想不起自己第一世的模样…… 属于自己的那个世界,他有多长时间不曾想起了,以至于现在想一想,竟都是一些零零散散的碎片和朦朦胧胧的印象,就好像那只是自己不经意间的一个梦。 “不……”苍璧的嘴唇开合,但却发不出一丝声音,他甚至本能的否认这就是他自己的身体。 如果这是他,那“苍璧”又是谁呢?印象里的那个“苍璧”,究竟是真的自己的第一世,还是只是自己的臆想。 “你还好吗?” 许是他的脸色太难看,系统君迟疑着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别碰我。”苍璧反射性的一挥手,却看到系统君掌心冒出了缕缕青烟。 “果然……我是碰不得你。” 苍璧觉得系统君的这句话没什么怒气,反而有一种无可奈何的苍凉,这让他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好了,多说无益,你还是去吧。” 苍璧直觉不好,果然系统君的话音刚落,他就在一阵天旋地转中陷入了黑暗。 末世后的第五年,世界已经重新洗牌。 各大基地纷纷成立,其首领皆以保护者自居,将安全区的范围不断扩大。能存活到现在的普通人,多半受基地庇护,极少单独外出,但如今这片危险的无人区里却意外地出现了一对父女。 “爸爸,我怕。” 男人摸了摸女儿被太阳晒得通红的小脸,将她的头死死地按进怀里。他们所处的位置在一个金色的光柱之内,而这片安全范围之外,已经盘踞了大量的兽和活死人,那些生物每撞击一次,这片金黄的光幕就抖上一抖,男人知道这东西已经撑不了多久,但他实在是没有力气再杀出一条血路了。 八百米!他们离最近的基地只有八百米!坚持了半个月,难道他们竟要死在这里吗?! 男人蜷曲的手指狠狠地抓紧地里,然后努力撑着将自己的女儿抱起来。 自己死在这里没什么,可是他的女儿还这么小,她从没吃过苦,但现在却……男人痛苦的闭了闭眼,谁能,谁能来救救她! “请问最近的基地怎么走?” 清越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男人猛地一惊,睁开眼睛的时候,刚好看到一个白袍人站在他的身边。 宽大的帽兜遮住了来人的脸,听声音,这人的年纪应该不大,但男人的眼睛瞬间亮了。 在这末世,能力从来与年龄没什么关系。 这人一身白袍,却半点没污,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那些活死人和异兽竟半点不敢近他的身。 男人忽然就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声音干涩的问道:“小兄弟打哪里来啊?” 苍璧没理会他的问题,只简洁的说道:“有话直说,你的……”他看了看将男人拢在其中的光幕,淡淡道:“……快支撑不住了。” 男人苦笑,他又何尝想在此客套,只是:“我只有这一个女儿,若是你……您能帮我将她带到基地,我真是感激不尽。” 男人手一松,女孩儿从他怀里探出头来,紧张的向外看了一眼。 “爸爸……”女孩儿一把搂住男人的脖子,“我要跟你在一起。” 男人闻言险些掉下泪来。 但正在这时,那金黄色的光幕抖了两抖,完全的灭了下去。 异兽们的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男人大惊之下,下意识的将女儿护在怀里,但想象中的场面,却迟迟没有出现。 “好了,我们一道吧。”苍璧伸出一只手,“孩子给我。” 男人迟疑着想将女儿交到苍璧手上,但一只没什么脑子的活死人上来就抓,苍璧伸手一弹,一只金色小剑射出去,那东西直接化为飞灰。 “似乎有些麻烦……” 男人惊异于他的利落,此时感觉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就连忙开口道:“不必管我,只要您能将我女儿送到基地,我……” 他还未等说完,一件披风从天而降,将他和女孩儿同时罩在其中。男人闻到衣服上寒梅的清香,下意识的伸手去抓,却只觉入手一片丝滑。 “谢……” 男人连忙抬头,却在看到苍璧面容的那一刹那瞬间失声。 “神仙哥哥。”倒是女孩儿有些开心的大喊了一声。 男人一把捂住她的嘴,却只见周围的生物竟像是怕了他们一样连连后退。 难不成是这件衣服有什么古怪? 男人暗中打量苍璧的衣着,虽然不甚奇怪,但是那一头长发……违和的就像他是一位活到如今的古人。 “走吧。” 苍璧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玉。 “诉觞,我把你的衣服给别人,你不会生气吧。” “想什么呢。”诉觞似乎轻轻笑了笑,“难道还要见死不救吗?” 苍璧微微勾了勾唇角。 八百米的距离实际不算什么,苍璧带着两个“拖累”走了一阵也就到了。 “恩人……” “别这么说,叫我苍璧吧。” “好,”男人从谏如流,“这衣服,我看你还是披上,你的……”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苍璧瞬间明白了他的未竟之意。 “好。”苍璧接过披风重新披好。 他们走到登记处果然被人拦了下来。 “你们是什么人!”彪形大汉的声音洪亮。 男人上前一步,答道:“听闻许首领治理有方,我们特来投奔。” 那大汉嫌弃的看了看这一群人,朝着苍璧喝道:“你,干什么的,把脸露出来!” 男人从容道:“我这兄弟是个异能者,平时脾气不太好,你……”他的话还没说完,一直小剑擦着大汉的脸飞了过去,“多担待……” 大汉被吓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公事公办的干巴巴的问道:“之前隶属那个基地的。” 苍璧心下无奈,他在上一个基地就是被问道这个问题时赶出来的。别人不相信他只身一人过了五年,既欣赏他的能力,又忌惮他,怕他是哪里派来的奸细。 男人压低了声音:“我们没有归属。” 大汉眼睛一立,还未发作,就听到男人再次开口:“我是新生研究所的博士,这是我女儿,那个……是我的助理。” 新生……是那个研究所,大汉一惊,再看向他的眼神,就已经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很多人不明白上一个世界中安格斯为什么找死 我只想说 不用急 这一世就真相大白了~~ 第63章 再现妖王印 苍璧不知道“新生研究所”是什么,但显然有人了解,当男人出示证件那一刹那,那大汉的眼神瞬间变得恭谨,之后竟连其他的也不多盘查就放他们进去了。 成功突破第一道关卡,男人抱着孩子对苍璧微笑道:“我叫杨希,多谢小兄弟,日后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苍璧用手拽了拽帽檐,沉默着点点头。 此处基地远不如外面盛传的那么富庶和平,这地方说是基地,实则更像是原始社会的部落群,普通居民以首领和异能者为中心称圆形向外辐射。基地内个区域分工不同,所以苍璧理所当然的没有和杨希分在一处。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两个大人没说什么,反而是一向懂事的小姑娘一下子哭的稀里哗啦,直吵着要和“神仙哥哥”住在一起。 苍璧万分无奈之下,只好答应日后有时间一定会去她这才罢休。 “看不出你如此招人喜欢。” 苍璧听出了这话里的揶揄,不置可否的摘下脖子上挂的玉,“你能出来吗?我有事情问你。” 脑海中没了声音,一会儿果见白烟袅袅,诉觞的身影逐渐凝成。 所谓芝兰玉树,风华无双,大约也就是如此了,苍璧看着诉觞俊美的面容,轻轻勾了勾嘴角,以往他见到这人,或是激动或是喜悦,但如今他心里却生不起半点和高兴有关的情绪。 诉觞等了他半晌,见苍璧只盯着他一言不发,不由得眉头轻皱:“有什么话,不好和我讲吗?” 苍璧深吸了两口气,然后沉声反问道:“我问你的,你能保证回答的都是实话吗?” 诉觞微微一怔,他眼里划过一丝惊慌,但快的转瞬即逝,他慢慢摇头:“不能。” 苍璧一噎,对方回答的这么坦诚,倒叫他不知道不知道如何继续下去。 诉觞见他面色不愉,似是犹豫了一会儿,才慢慢将手放在他的头上,“你问吧,我……尽量。” “那好。”苍璧垂着眼睛,“系统君曾经说你‘逆天改命的事情不说也罢’……你究竟又瞒着我做了什么?” 诉觞听闻,觉得自己提着的心瞬间放了回去,“你想问的就是这个?” 许是他的语气太过轻松,苍璧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诉觞却看着他笑的温柔:“并不值什么,你不要听他胡说……” “说谎!”系统君在苍璧脑海中冷冷道,“可见你不爱听的,就都是我胡说。” 诉觞难得的皱皱眉。 “你们难道不应该先和我解释一下吗?”苍璧觉得这种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的感觉简直糟透了。 “亏你还做了三百多年的占星师,难道算不出你那小徒弟原本的命格吗?” 苍璧心下一凉,他当然知道重昭原本的命数,弑父杀兄,篡权夺位,一生孤寂且不得善终,这是他第一次卜出的结果,但那时他无法将人接回来,不能亲自教导,他本想着怎么才能避免巫氏宫廷的内斗,不曾想新帝登基,在帝都的那次占卜,重昭的命格却完完全全的变了模样,就好像……有人生生将他的后半生抹掉,然后再全盘改写。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觉得蹊跷,才对系统君的说辞如此上心。 如今看来,会做这种事情的……竟然真的会是诉觞吗? “是不是真的……” 诉觞默然不语。 “可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做!”苍璧一捞,手臂却徒然的从诉觞的身体中穿过去。 “自然是为了你……” “够了!”诉觞冷声打断他,但系统君却自顾自的说下去,“他虽有了意识,却不能见你也不能陪着你,你本来是要死在重昭手里的,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 “我叫你住口!” 诉觞虚虚环住苍璧:“你不要听他的话,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那他说的是真的吗?” 诉觞无言以对。 “他说的是真的,那你现在也没有实体,是不是也和这件事情有关系?!” 苍璧的眼眶有些红,他不傻,不管怎么说,“自己的身体”都拿回来了,系统和诉觞是老相识,关系也未必不好,没道理扣着他的身体,还一口一个“魂飞魄散”的吓唬他。 “不是。”诉觞答完这两个字,就看着苍璧固执的眼神缓了语气,“也没什么,并不像你想的那样。” 苍璧眨了眨眼,闷声道:“你为什么对我……?我们……究竟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什么时候?”诉觞重复了一遍,心神就有些飘忽,“……认识很久了吧,若是从我认识你算起,真的是有些算不清了……” “那你认识我的时候,我就长这个样子吗?”苍璧连声追问道。 “自然。” 苍璧咬了咬唇,不死心的再次发问:“玉之珄是什么?” 诉觞瞳孔一缩:“你想起来了是不是?”他向来冷静温柔的语气竟显得有些急切。 苍璧微微摇头。 诉觞见状深吸一口气,神色不知是失落,还是其他什么,他沉声答道:“简单地说玉之珄就是人皇玺。” 人皇玺…… 苍璧张了张口,还待再问,就被一阵猛烈地拍门声打断了思绪,他皱了皱眉,还是带上帽兜将门打开。 “紧急集合。”来人见到他这身袍子,先是眼神一亮,但随后即恢复了正常,“不管是新来的还是什么的,通通都要过去。” 苍璧知道异能者少之又少,这人没见过自己,最后一句是特意说给他听的,于是也就淡淡的点了点头,直接跟着他出去。 异能者大多性子桀骜,很少见到这么听话的,那人又多看了苍璧好几眼,直到再次确定这人将自己包的一丝不落,才慢慢的移回视线。 “该死!” 苍璧跟着这人的咒骂方向看了看天空,却见到西南黑压压的一片,并逐渐向这边蔓延。他压了压帽兜,再回头时却看到那人正盯着自己发呆。 “……” 男人怔了一会儿,然后猛地回神,命令道:“你,看到了吧,就去那边,快点儿。” 苍璧倒是没什么意见,他垂了头,一言不发的朝西南方走去。 男人原地皱了皱眉,回想起刚刚看到的轮廓完美的下颌和白皙修长的手指,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才快步走到下一处进行通知。 苍璧远远就看到一大群人围在一起,几人一组,喷火的喷火,吐水的吐水,对着头上盘旋的鸟类战的不亦乐乎。 这鸟只怕非同一般,它们浑身漆黑,羽毛锋利如刀,眼睛却如宝石一般血红。 苍璧知道对于基地来说,这种东西实际上是最致命的几大杀手之一,因为无论世道如何变化,人类都离不了阳光,既然不能到底下生活,这种在空中的异种生物无异将是人类最难征服的敌人。 “还看着做什么!不知道帮个忙吗?” 女孩儿清脆而愠怒的声音在不远处炸响。 苍璧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只好又往前走了几步。 他就是来了也没什么用,诉觞这件衣服,撰的驱魔纹,一切妖邪不敢近身,末世的生物很是奇怪,活死人没有半分思维,反而是动物和植物,竟似个个开了神智,想来就是他不动,这些鸟类怕也不敢过来。 苍璧料的果然不错,直到战斗中的人们发现,这人走到哪里,哪里就是鸟类围攻的空白区…… “靠近他。MD,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满身血污的大汉一声令下,无数人将苍璧围在中间。 苍璧倒也不多言,只是仰首望着天空。即是开了神智,如此大规模的攻击,就不可能只是偶然。 空中的鸟儿不安的围着他们转来转去,偶尔低飞一只,火还未等烧到,就复又飞起,反倒弄得人类焦头烂额,心浮气躁。 “这TM打到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 一声抱怨响起,其他小声的窃窃私语也就随之而来。 苍璧一直没有理会周围,现在他的全副心神都集中在了一处。 那是一只体态偏小的鸟,毛色不同于其他的纯黑,而是一种低调的暗红,它一直盘旋在上空,从不低飞,就好像默默巡视着什么。 “诉觞,你说我能把它打下来吗?”苍璧自己都有些不太确定。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呢?”诉觞的声音天生让人信服,“更何况你还有我……” 苍璧的耳尖有些泛红,他经历几世,早就不是那个刚刚失忆只能想起自己名字的孩子了,诉觞这话说的暧昧,让他不知道如何接口。 苍璧沉了沉心,屏气凝神,然后瞬间发出一剑。一道金芒划过天际,那只鸟儿一惊,待要逃走时才发现竟是晚了一步。 “嘎嘎……” 头领陨落,剩下的鸟类盘旋了一阵,然后一哄而散。 “这是怎么回事?”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苍璧却没时间听他们废话,他的手指轻轻一勾,一颗珠子从鸟的头部破洞而出,他将这东西攥在手里,趁着大家疑惑的功夫,悄悄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果然……” 他将一排珠子码在桌子上,对着再次出现的诉觞说道:“你看它们的颜色。” 从左到右,珠子的颜色逐渐加深,他今日得到的这一颗,颜色如血,晶莹剔透的十分漂亮,实在很难想象如此美丽的东西,竟驱使鸟类做下如此可怕的事情。 “我们的猜测没有错,果然是越往南走,生物的攻击性和智慧就越高。” 苍璧皱皱眉:“可这究竟是什么?就连系统君也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诉觞用指尖碰了碰,珠子仍从他的手指中穿过。 “似乎……是妖王印的能量……” 苍璧悚然一惊。 “人皇玺震成碎片,妖王印自然也不是完好无损,那种东西,承载的历任妖王的妖力和嗜杀,落下个一星半点,就足以让这个世界变成这个样子。”诉觞眉头不展,“我们的动作要快,把它向外辐射的本体找到,不然……” 苍璧点点头,即刻道:“不如我们现在启程……” “晚了。”诉觞虚着摸了摸他的头,“你既到了这里,麻烦自然也到了这里,我们暂时走不了了。” “难不成还怕他们?!”苍璧抿抿唇,“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 “不是这个问题。”诉觞摇摇头,“人皇玺吸收天下间的信仰,是祥瑞,而妖王印与此截然不同,以你现在的身体,若是用手碰了,只怕会沾染罪业,陷入挣脱不破的心魔,我还是得想方法拿回我的身体,若实在……就只能找之前那个杨希帮忙了。” 诉觞的语气让苍璧心惊,他点了点头,正要说些什么,就听见外面的声音。 “首领请你过去一趟……” 苍璧与诉觞对视一眼。 麻烦,还是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断了这么久,真是抱歉 现在忙完了 更新就再次复活了~~ 第64章 不要相信他 首领的屋子自然是比旁人要大,要精致奢华,许云庭本就比别人承担更多的责任,况且屋子是待客时的门面,苍璧倒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只是他进去的时候,杨希端端正正站的下手方,虽然面色如常,但额头上满是细密的冷汗,这就叫苍璧皱了皱眉,难不成今天这一来,专门是为了看他向自己示威? “神仙哥哥。”杨希的小女儿见到苍璧,怯怯的叫了一声。这孩子一贯懂事,现在她牵着父亲的手,只觉得平日里温暖的手掌如今满是冷汗,就知道这不是能让自己撒娇的场合。 苍璧朝她伸出手,但女孩儿却只往父亲身后躲了躲,摇头不语。 杨希对着他笑了笑,苍璧明白他的意思,倒也不强求了。 “这位是……” 许云庭的声音一出,苍璧才顺着声音去打量这位年轻的首领。 上首座上的这个人今年绝对不满三十,长相出乎预料的艳丽,他勾起薄唇笑得有些轻浮,但眼里却似乎又含着冰霜。其实许云庭并不女气,他慵懒的靠在那,谈笑间就将一向从容的杨希逼的冷汗连连,可见若是因容貌而小看他,那绝对是要吃亏。 许云庭是长得好,但苍璧仍是讨厌他,原因无他,这人再加上妖王印要能勾起苍璧某些不太好的回忆,无端让他想起曾经囚/禁过他的妖王烛衾。 许云庭见下面遮得严严实实的人久久不答,不由得耐心耗尽,谁知他刚皱了皱眉,就听到来人清冽的声音,“我叫苍璧。” 这四个字一出,许云庭的心就是一动,他挺直了脊背,却又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摘了帽子,让我看看。” 看你妹! 苍璧的容忍度在听到这句类似轻佻的话之后瞬间降为负值。他将手伸向帽檐,然后在许云庭略显期待的目光中,将自己再次遮了遮。 “……” 从露出的手来看,这一定是个绝世美人。许云庭不甘心的叫住转身就走的苍璧,“停下!这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对不起,还真是。 苍璧停住脚步偏了偏头,“看过了,就要你一双眼睛,这样你还要看吗?” 许云庭看着自己眼前高速旋转的小剑,一时间面色铁青。 苍璧的语气过于正经,就连杨希也分不清是真是假,许云庭沉默了片刻,还是缓了神色,出言道:“你误会了,我并没有其他意思。” 他就真的只是听见声音,看见手,好奇而已,并没有什么歪心,没想到却踢到了铁板,许云庭的直觉告诉他,不要和这个人硬碰硬。 苍璧笑了笑,然后许云庭面前的小剑就瞬间散成点点星光。 许云庭不自觉的就卸了一口气,他叫这两个人来还真就没什么大事,但如今苍璧可以回去,这个杨希……他还是要再看一看。 “我倒是觉得你的脾气比之前大了不少。” 若是从前,给他看看也就罢了,苍璧断不会说出要他一双眼睛的话来,如今却…… 苍璧的手一顿,苦笑道:“我自己知道,可我控制不住。” 诉觞不说话,苍璧无从知道他内心的想法,也只好跟着沉默。 “罢了,妖王印……我们先去找找吧,大约也不远了,找到了再说其他。” 苍璧敏锐的察觉到了诉觞复杂的情感,只能沉默着点点头。 苍璧出去的时候,负责登记的那个大汉看了他好几眼,也许是仍然记得他这个人,也许是惊异于他敢独身一人外出狩猎,但苍璧统统没有理会,只是自顾自的往前走。 他有一种预感,妖王印的碎片就在他走的这个方向,这是一种莫名其妙的笃定,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中指引着他前行。 苍璧是踏着活死人的尸体走过来的,他也知道所谓的末日和丧尸,但不知道现在的活死人成不成的上是丧失的一种。他们只是被异兽咬到而控制了大脑的人类,能存活下来的活死人大多身体完整。因为只有灵智较高的异兽才会想到为自己的宏图伟业制造一些炮灰,灵智未开的家伙则是直接享用他们的美食。 可怜这些活死人没有智慧,见到生人就前仆后继的赶过来,几乎都折在了苍璧的手里。 “今天就到这里吧,”诉觞化成人形站在苍璧身边,“天有些黑了。” “不,”苍璧一反常态的摇头,眼神竟然有些炽热,“它就在前面,我感受得到。” “回去吧。”诉觞挡在他的身前。 苍璧却只一味的往前:“让开!” 诉觞的口气软了下来:“回去吧,我很不舒服。” 苍璧一惊,心里似乎被猛地撞击了一下,他的头翁的一声,再看诉觞时,才发现这人面白如纸,整个躯体都快散了。 “这……这是怎么了?” “没事,我们回去吧,这里让我好难受。” 诉觞在人前从不示弱,这话一出,苍璧吓得连连点头。他小心翼翼的将诉觞收到玉佩里,然后风驰电掣的往回赶。 记录的大汉很是不屑,出去晃了一天,却连半点收获都没有,根本罔为异能者。 苍璧却不理会他嘲讽的目光,只一味的在心里发问:“你好些了吗?” “别急,好多了。” 多好了,好多了。苍璧是了解诉觞的,若真的没事,他绝不会这么说。 “都怪我……” “这没什么。”诉觞的声音还是有些虚弱,“妖王印本就是你受用了,如今受它召唤实属正常。是我没有身体……” “别这样说!”苍璧打断他的话。 “咚咚咚……” “谁!”苍璧沉声问道。 “是我。”苍璧微一展眉,然后就听到女孩儿脆生生的声音:“神仙哥哥快开门。” 苍璧不禁莞尔,他将诉觞交给系统,然后起身过去开门,果见杨希抱着女儿站在外面。 “杨大哥快进来。” 杨希抱着女儿,回身将门掩好。 苍璧见他做的郑重,心下有些疑惑:“这是怎么了?” 杨希将女儿放在一边,摸了摸她的头:“爸爸和哥哥谈事情,你先去玩啊,乖。” 小女孩儿朝他们笑了笑,然后乖巧的跑到角落里,研究自己怀里的布娃娃。 “我是新生研究所的博士。”杨希看苍璧没什么反应,不禁苦笑,“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 苍璧只看着他不说话。 杨希接着说道:“新生研究所成立于末世之前,当时它并不叫这个名字,之前我们受国家资助,现在仍是如此,但我们研究的内容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末世来临,人口急剧缩减,尤其是女性,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人类中的异能者本来就少之又少,而且无法与高智慧的兽类相抗衡,普通人完全无法接触这些东西。” 杨希带上手套,小心翼翼的从木盒里取出一枚珠子,苍璧伸手去拿,但杨希却瞬间大惊失色:“别碰!” 苍璧的手指曲了曲,终究是不再动作。 杨希将珠子放好,但手套却在不多时之后化为飞灰。 “刚刚是我大惊小怪,但你也看到了,我作为一个普通人,若是贸贸然碰它,小则丧失神智,重则……如这幅手套一般,别这么看着我。”杨希苦笑道,“这也是我们实验的一部分。” “所以……”苍璧引导着他继续说下去。 “所以新生研究所,主要研究怎样将能量注入普通人,甚至是女人的身体里,而我则是个特例,我喜欢研究怎样将这种力量隔绝出去。” 苍璧听到这里眼睛一亮,诉觞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拿回身体,若是能相对抵消妖王印的负面影响,想必那人也不会像今天一样难受。 “我今天来的目的,其实是要辞行的。”杨希笑了笑,“我要去别的地方了。” 苍璧闻言一怔,除去那些稀奇古怪的发明,杨希几乎肩不能单,手不能提,他还带了个宠得像宝的女儿,究竟是什么促使他下了这么大的决心? “许云庭希望我能继续新生研究所的研究,我明白他的意思,一个基地能存活多久,势力多大,完全靠着基地内部异能者的数量和质量,但我却不想继续研究下去了。那个过程你知道的……其实并不如外面想的那样光鲜。我这一生也就罢了,末了却不能不为孩子积点阴德。” 杨希望着女孩儿的方向出神。 苍璧却直言道:“留下来。” 杨希略有些惊讶,他来只是出于感激和礼貌,从不曾想过苍璧会挽留他。 “留下来,继续你的研究。” 杨希噌的一声站起来,满眼的不可置信。 “我说的,是你的研究。”苍璧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找出隔绝这种力量的方法,我帮你一起。” 杨希张了张口。 苍璧紧接着道:“权当是你报答我。” 杨希欲言又止,但终究没有询问原因,只是沉默着点点头。 “诉觞还好吗?” 送走了杨希,苍璧连忙呼叫系统君。 不想对方风马牛不相及的回了一句:“他是个聪明人。” 苍璧以为他在对杨希不加追问表示赞赏,也就不甚注意,只敷衍了一句,再又问了一遍:“诉觞还好吗?” “好。” 苍璧觉得系统想来平板的的语气似乎有些叹息,不禁疑道:“你还有什么想和我说?” 系统君久久的沉默,就在苍璧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慢慢的说了一句:“你不要太相信他……” 苍璧觉得系统今天很奇怪,他不明白它为什么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杨希身上, 杨希杨希…… 苍璧脑海中灵光一闪。不知怎么就浮现出烛衾轻佻的声音,“凤诉觞若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早死了八百回了,美人儿,尸骨无存的时候别怪本王没提醒过你。” 苍璧顿时心跳如鼓,他颤着声音问道:“你说的是谁?杨希还是……” 他口里转了几转,还是没能将诉觞的名字说出来。 苍璧心神不明的等待这回答,但这次系统君却再也没有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世完结的时候 好多事情大概就比较清楚了~~ 么么哒~~ 第65章 这一刻,我爱你 清风阵阵,少年不去管拂落在自己脸上的发丝,只一味怔怔的盯着自己的脚尖。 “啾……” 少年侧了侧耳朵,然后就感觉一个毛茸茸的物体贴上了他的掌心。 “阿吱?”少年迟疑着去碰那只小松鼠的头,结果稍稍一动,便觉得指尖一阵细微的疼痛。 “你咬疼我了。”少年皱了皱眉,“这种感觉是疼痛,没错吧?” 他的话音散落在空气中,久久没有人回答。 脖子上有什么东西扫了扫,少年一把抓住阿吱蓬松的大尾巴,小松鼠叫了几声,竟莫名的让人听出几分凄厉。 少年立时松开手,面上显示出少有的无措,“我弄疼你了是不是?” 阿吱用耳朵蹭了蹭少年的下颌,叫的有几分哀婉。 “我知道了,知道了,你现在还只是个松鼠而已,不要想那么多啊。”少年顺势摸了摸它的头,不料却扑了个空。 少年的表情淡淡的,并没有什么失望之类的神色,“就连你也知道要替我惋惜吗?其实……这山上的景色我早就看腻了,这双眼睛,要与不要又有什么分别呢?” 阿吱叫了两声,少年却并不理会,他又默默地静坐了半天,终于听到那个印象深刻,却又不甚熟悉的声音:“我来拿‘玉之珄’。” “哦。”少年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我同意了,拿走吧。” 对方没有回应,少年也不甚在意的继续盯着自己的脚尖。 “我怕你将来会后悔……” “后悔是什么?” 对方又是半晌无言,但少年却似是忽然来了兴致,“再给我讲讲山下的事情吧,你上次说到三界初分,那么接下来呢?” “你想去山下看看吗?”男人突然风马牛不相及的问了一句。 “哦。”坐在巨石上的少年踢了踢脚尖,“不想。” 话题到这里似乎进行不下去了,男人叹息一声,声音中复杂的情绪让少年分辨不清。 “玉之珄……拿出来的时候可能会有些疼……” “对了,你告诉我,我会疼……”少年偏了偏头,“其实……我不怕的……” 一阵痉挛性的疼痛惊醒了苍璧,他死死地按住自己的喉咙,努力试了两次,竟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别怕,别怕……”一个温暖的怀抱拥住他,苍璧挣了两下,然后就将头埋在对方的肩颈处,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诉觞揽着怀里的人,平视着远方,素日里深邃的眼睛竟有一瞬间出现了难言的空洞。 “啊……”苍璧张了张嘴,却只能艰难的发出一个单音节。 诉觞凭空拿出一个水杯,小心的顺着苍璧的后颈,一点一点的将水喂进去,“梦到什么了吗?你看起来很不好……” 苍璧觉得自己的神思还停留在那种几乎是撕扯着灵魂的疼痛中,过了好半晌,他才苦笑了两声:“玉之珄……” 诉觞的手停顿了一瞬,然后他听见苍璧虚弱的声音,“我从来都没觉得那么疼过,还好是在做梦,不然真会觉得死了算……唔……” 苍璧动了动自己酸软的胳膊,最终还是接受了诉觞的亲吻。 这种行为……最近似乎越来越频繁的出现在他们之间…… “下次不要这样……”苍璧终于提起勇气,第一次艰难的开口,而他自己甚至不敢去看诉觞的眼睛。 “为什么……” 苍璧心里一颤,然后就听见头顶上方带着些许凉意的声音继续道:“你并不是接受不了同性,牧刃寒,你甚至不排斥重昭和安格斯,为什么只有我……” 苍璧从没想过这种状况的发生,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 “从我见到你的那天开始,你就是这个样子……”诉觞的垂在袖管里的手指动了动,“无论谁也好,你从来看都不看我……” “不是!”这句话实在过于诛心,苍璧一个“不是”瞬间脱口而出。 “你实在是太好了……几乎于完美,我……”苍璧咬了咬唇,忽然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他并不是把“好人卡”当做借口。诉觞俊美,强大,不仅救过他,而且从开始就一直陪在他的身边,这个人身份高贵,却因为他的缘故,直到前几天才重新找回自己的身体。但……这个人和牧刃寒他们不一样,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 牧刃寒也好,安格斯也罢,在他的心里从来就不认为皇帝或是公爵就可以高人一等,但是对着诉觞,他却只感到一种从未体会过的渺小……就好像自己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到达和他一样的高度。 况且……诉觞的感情,沉重的让他喘不过气,他说的一切,自己通通想不起来,他甚至不敢确定,诉觞口中的那个人是不是他,苍璧觉得,他需要花费越来越多的力气去克制自己不去想那人不是自己的后果……这种几乎于偷窃的负罪感,几乎让他每日如履薄冰。 他不是不喜欢他,只是不敢,也不能。 “完美?你是在说我吗?” 诉觞的声音有莫名的自嘲,苍璧越发不敢抬头看他。 “我为了一己私欲,夺取妖王印,差点害的天下大乱……究竟是我太过完美,还是你只看得到自己想看的样子?” “……” “若我说……是我害的安格斯不得不永眠地下,你还会觉得我完美吗?” 苍璧心里一惊,再抬头时,只看到了诉觞冰冷的笑容。 他说的……会是真的么? 诉觞怎么会…… “我为什么不会?”诉觞够了勾嘴角,“周辞君也好,牧刃寒也罢,为什么偏偏是他们?我守了你这么多年,为什么你连看都不看我?” 诉觞的眼中闪过一丝血色,“是我,夺取了他的意识,怂恿兰迪伤了他。” “你似乎很惊讶?”诉觞用手遮住了脸,“这有什么?呵,你不知道我也会嫉妒……” “偏偏是这样的理由……难道你以为神仙就没有心的吗?我也会嫉妒……” 诉觞的声音越来越低,苍璧急切的一把环住他的腰。 且不论这人说的是不是真的,苍璧只觉得这一刻的诉觞很不正常,“你怎么了?” 诉觞紧紧地按住自己的眼睛,声音中有一丝颤抖:“先别过来。” 他瞬间消失在原地,尾音虚弱的几乎听不清,“乖,先别过来。” “砰砰砰……“ “砰砰砰!” 苍璧为难的看了看一直呈拒绝姿态的诉觞,终是一咬牙,快走两步,打开了房门。 “成了!成了!”杨希激动着掐着苍璧的双肩,嘴里只会反复的喊着这两个字。 苍璧淡定的拍了拍他的手臂,过了好一会儿,勉强从激动中恢复过来的杨希才发现自己的失态,他真的是太兴奋了,这种隔离技术的发现,在这末世中几乎称得上是全人类的曙光。 杨希的女儿如今已年过双十,她站在父亲的身后,有些腼腆的叫了一句“大哥哥”。 杨希已经老了,双鬓已经有些明显的斑白,苍璧微笑:“进来慢慢说吧。” 妖王印的辐射对他们产生了明显的影响,但是这种影响又与这里的土著居民有着显著的不同。呆在这里的前几年,苍璧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变化,他有时会觉得莫名的焦躁,似乎有什么暴戾的因子唤起了他心中杀戮的*。这种感觉,甚至比当年作为吸血鬼那种灼热的饥饿感更为诱惑。 而诉觞……灵魂时期便是百般不是,如今拿回了身体,受到的影响竟似乎比自己还要大得多。 “如今,能够隔离的面积并不是很大,但若是能够继续研究下去……”杨希激动的满脸通红,显然已经沉浸在了无限的幻想当中,而他的女儿站在他身后,正无奈的看着自己似乎完全停不下来的父亲。 “你真的应该看一看,到时候……” “抱歉。”苍璧有些歉意地打断他,“抱歉,可是……我似乎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杨希蓦地停顿下来。 “只能隔离手掌那么大是吧……这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苍璧笑了笑,“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恐怕过两天就要离开了。” “你还会回来吗?”杨希有一种近乎精准的直觉,这种感觉让他在研究中少走了很多弯路。 眼前的这个少年,不是一般人,十几年时间匆匆而逝,但他的音容却一如往昔,这么多年的相处,让他无时无刻不感受到眼前这人的神秘与强大,如今他要走了,他有一种直觉,也许这一走,这个人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苍璧看了看坐在角落里,脸色苍白的诉觞,轻轻地摇了摇头。 杨希随着他的目光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座椅,勉强笑了笑,“也好……也好……”他没什么滋味的说着这两个字,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渐渐涌上心头…… 送走了杨希父女,苍璧回到房间,走到诉觞的位置慢慢蹲下。 “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吗?” 诉觞的脸上没有半分血色,但眼神应经恢复到了平时的温柔,他倦怠的笑了笑,“我温养灵魂的时候,没有办法阻止牧刃寒对你的伤害,所以只好改变你下一世的命运,重昭对你很好,我希望有人可以代替我,但是事到临头才发现自己终究还是不甘心,安格斯的事情,你若怪我,无可厚非,可是我绝不后悔。” 苍璧触了触诉觞的指尖,冷冰冰的。 这个给自己带来无尽温暖与支撑的男人,自己似乎从未了解过他。 诉觞说的没错,他也只是看到了自己想看的那一面,眼前的这个人,有自己的傲骨和执着,只是他面对自己时毫无保留的包容和面对敌人时毋庸置疑的强大,使他淡忘了自己第一次看到他时那双孤寂又苍凉的眼睛。 这个人……真是寂寞得太久,而自己似乎只是在不知感恩的消耗他仅有的温度。 “你确定,你喜欢的那个人是我吗?”苍璧慢慢的握住他的手,“我是说……你知道的,我完全没有之前的记忆,也许你……”认错人之类的…… 诉觞回握。然后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苍璧忽然就再说不出话来。 诉觞俯下身子,将薄唇贴上苍璧的,被吻住的人心跳的飞快,这种单纯的,近乎于讨好的吻似乎更让人脸红。 “不论日后发生什么,你要知道,我爱你。” 苍璧疑惑的皱了皱眉,却没有推开再一次贴上来的某人。 是的,无论日后怎样,这一刻,我知道,你爱我。 第66章 欺骗 “你醒了?” 苍璧扶了扶额,耳边仍然隐隐的嗡嗡作响。他的思绪仍然停在指尖触碰到妖王印碎片的那一瞬间。他记得那一刻红光大盛,是诉觞挡在他面前……可是然后呢? 他迷茫的打量四周,这里,是哪啊…… “你……你还记得我吗?我……”青年局促的搅了搅手指。 苍璧的目光终于看向他,皱了皱眉:“临仙镇南府林管事的儿子?” “你……”青年震惊的看着他,“你能说话了?” 苍璧移开视线并没有答话。说来也是有缘,他在这个世界第一次睁开眼时看见的就是这个男人,如今回来之后第一个看见的竟然又是他。 “我叫林丰。”青年的脸很红,他从没想过还能再次见到这个人。他想或许这人是犯了什么错处才被赶下山来,而这次……他不想再和上回一样遗憾,“如果……你没有什么地方去的话,可以在这里住下来。” “多谢。”苍璧笑了笑,然后在林丰激动地神色中缓缓摇头,“但我恐怕就要走了。” 林丰一惊,然后急道:“外面阴雨绵绵,已有数月未歇,现如今道路不通,你……” 苍璧笑意不明的打断他,“不妨,自有人前来接我。” 他这话尾音刚落,便听得窗外一阵轻笑:“你倒乖觉。” 林丰蓦然顿住,身子竟是一动也动不了了。 “堂堂……”苍璧摇摇头,“又何苦难为一介凡人。” “啧,凡人?数月不见,也不知你有什么奇遇,说话怎的如此老气横秋?” 苍璧一把抓住烛衾捏向他下巴的手,冷笑道:“老气横秋?难道我可不是比你还要老上许多?” 烛衾的瞳孔猛地一缩,手像是被烫到了似的猛地缩回来。 苍璧垂眸,淡淡道:“我只想知道,你究竟是怎么这么快就能找到我的。” “自然是玉梅醉露,那香气……啧,十里以外便闻得清清楚楚。”烛衾看着自己手上的灼伤似的浅痕,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 苍璧看了看他半晌,反而微微一笑:“妖王退什么?难不成怕我?” 烛衾难得的一噎,然后展颜:“看来你对他也并不那么关心,我还以为你会急着追问我诉觞的下落。” “不忙。”苍璧按了按自己的心口,“我知道他在哪里。” 烛衾的神色终于变了:“你想起了什么?” 苍璧看看他,不置可否的摇摇头,“请回吧,我不会跟你走的,我还要去找诉觞。” “找他……找他?”烛衾念了两声,忍不住嗤笑出声,“看来是我高估了你,低估了他。” 苍璧并没有什么表情,烛衾却忍不住道:“当年他身后那一鞭,不是我打的。” “最后我撤了力道,是他故意迎了上来,看起来,你的确心疼他。不然也不可能抱着他离开。” 苍璧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意。 “你还不明白吗?他只是利用你,那发带撰的并不是什么驱魔纹,带着它反而会抑制你的灵力,玉梅醉露的确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好酒,但喝了它,就相当于在灵魂上打下一个不灭的烙印,你的味道,随时都有可能会被追踪。长生碑无故碎裂,他早就料到会有今天,那个家伙啊,你只是想炼你去补天上的那个窟窿,我早就警告过你,美人儿,尸骨无存的时候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苍璧的笑意更深,却说了一句似乎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堂堂妖王……我从未想过你的原型居然会是……” “闭嘴!”烛衾脸色蓦地一沉。 苍璧却是毫不在意的继续道:“他利用我也好,欺骗我也罢,这终归是我们自己的事情,请回吧。” “我们?”烛衾闻言冷笑,“这才几个月,竟然也是“我们”了?” 苍璧望了望阴沉沉的天空:“对,我们。” 烛衾盯了他半晌,然后冷笑着拂袖而去。 苍璧僵直的身子,直到他离去才蓦地放松下来。他记起来的不多,或者说他能想起来的都是别人的记忆,不过半蒙半猜的竟也叫他糊弄过去了……诉觞或许真的骗了他,但正如他自己所说,这是他们自己的事情,还轮不到别人插手。 “备车。”苍璧看向林丰,但那个家伙只是一脸迷茫。 “外面阴雨绵绵,已有数月未歇,现如今道路不通,你……” “……”妖王果然好手段。 苍璧坐在颠簸的马车中,只着了素日穿的单衣。这山中还是一样的严寒,但奇迹般的自己似乎半点也不觉得冷。 看来……的确是没有来错地方。 “就在这里停下吧,再往前,你们也进不去了。” 林丰看了看他,似乎欲言又止。 苍璧却微微笑笑:“多谢。”半晌又加了一句,“保重。” 他轻巧的跳下马车,然后在林丰灼灼的视线中伸出右手,空气中似乎有水波流动,苍璧闪身而过,渐行渐远的消失在了丛林深处。 果然就是这里。苍璧看着刻有“禁地”二字的玉碑,往事历历浮上心头。他勉强笑了笑,然后仿着诉觞双手结印,地宫的门很快就打开了。 进去还是不进去。 苍璧看着幽深的长廊,不停的叩问自己。 里面似乎有什么熟悉而又陌生的东西迫切的召唤着他。苍璧不受控制的迈出左脚,然后循着那种感觉步步前行。 这里……真的是很熟悉,绝不是因为自己曾与诉觞在这里生活,而是整个宫殿给他的那种感觉…… 苍璧望着地宫深处的石门,莫名的他知道这门上有一千三百零二条符咒。 苍璧伸出手在其中几条上一一拂过,金色的文字显现又隐没,半晌,在一声震耳的轰鸣过去之后,里面的暗室终于露出了它本来的面目。 寒意逼人!但苍璧却似半分也察觉不了,他的目光正紧紧地定在那尊玉棺上。 “我没什么能给你的了,助你成人,你可欢喜?” 苍璧痛叫一声,然后紧紧抱着自己的头,他觉得脑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狠狠地搅动,生生要将自己的灵魂劈成两半。 他蜷缩在地上似乎是过了很久很久,然后终于觉得浑身一轻,苍璧缓缓睁开眼睛,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他后退了两步,但蜷缩在地上的“自己”却依旧在痛苦地哀嚎。 这是……怎么了?苍璧恍恍惚惚的想着。而然一阵清风吹来,他轻飘飘的身体似乎也跟着越飘越远。 “轰隆隆……”耳畔的轰鸣惊醒了苍璧模糊的意识。 素衣广袖,面容……是诉觞。 苍璧跑过去,拉了拉诉觞的袖子,他想问你去了哪里,有没有受伤,为什么才回来。但手指却直直的从繁杂的篆文中穿了过去。 苍璧一呆,然后怔怔的回过头,却只看到了诉觞略带了惊喜却无比冷漠的脸色,他听到诉觞说:“果然在。” 果然在……什么?苍璧蓦地想起这情景似曾相识。他急走两步,却发现一个一摸一样的自己静静的躺在玉棺之中。 或许……他这又是回到了过去? 诉觞收回被灼伤的右手,苍璧看着他若有所思的侧脸良久无言。他看着诉觞再去远去却没有一丝留恋的背影,又回想起那人委屈又失落的话语:“从我认识你的那天开始你就是这个样子,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现在……看都不看“我”一眼的人究竟是谁呢? 苍璧苦笑,或许,上天也不忍他一直被蒙在鼓里,于是就让他以这样的方式知道所谓的真相。 苍璧蜷缩在玉棺旁边,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到诉觞夺走妖王印化为己用,他看到诉觞吞噬妖王印之后掀开了玉棺,却被一道白光震得吐血昏迷,他看到自己的身体消失不见后诉觞阴郁的脸色和再次相见时他似乎换了一个人似的温柔。他看到诉觞挡在他面前,却撤销所有的防御力道,也看到烛衾一鞭抽到他背上时那种错愕的神情。 原来是这样,想来这地宫,竟原本就是自己的。 或许……烛衾说的没错,诉觞给自己的的确不是什么驱魔纹,玉梅醉露也的确是为了追踪。但是…… 身上又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苍璧朦朦胧胧的睁开双眼,却只看到一抹妖艳的红。 “是你啊……” “不然呢?”烛衾冷笑。 苍璧勾了勾嘴角,看他这幅高冷的样子,原以为再不济也是狐族,怎么能想到这家伙的原形竟是只松鼠呢? “阿吱可是你什么人?“ 烛衾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你沉睡起来不知年月,但那可是我的先祖。” 难怪,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妖王殿下出入这里就像进自己家一样方便了。 “恩……所以说为我比你大多了。”苍璧够了勾嘴角,“说话还是尊敬点儿好。” “你竟还笑得出来?”烛衾神色怪异,“我不知你为何竟凤诉觞分开,但我告诉你,他现在迫切的需要‘玉之精‘,千万不要再被他骗了。” 苍璧闻言微微一笑:“我明白,但我也说了,这是我们之间的事。” 烛衾蓦地不动了。 苍璧明显感到他的怒气,却只是淡淡道:“你不懂。” 你不懂,我相信他爱我之前,更相信他的人品。 所以不是他亲口对我说,我便一字不信,凭你是谁。 第67章 飙演技 被别人背叛是个什么样的滋味呢?暴戾者大约会想要杀人,而懦弱者十有*会选择躲起来静静地舔舐伤口。苍璧自认自己不是一个懦弱的人,他的确相信诉觞,但是他也的确是没有立刻去追问答案的勇气,于是他就暂时居住在地宫,默默地整理这自己越来越多且越来越乱的记忆。只不过……想起来的地方多了,违和的感觉也逐渐多了起来…… 苍璧平躺在玉棺中,丝丝的寒意冰的他愈发清醒,他享受这种被玉石包裹着的感觉,可偏偏就是天不遂人愿。 “扰人清梦。” “呵。”轻佻的笑声几乎是在耳畔响起,“这地宫昼夜不分,可外头这太阳挂的高着呢。” 热气洒在了苍璧的脸上,苍璧睫毛微动,在下一刻缓缓睁开眼睛,“看来你很闲。” “是啊,不闲哪里有功夫看你在这里痴等情郎。”烛衾无畏耸耸肩,然后颇有些幸灾乐祸:“天上传来消息,大皇子携伴出游去了,如今主持大局的正是凤诉觞,甚至有传言说他不日便要登基为皇,不如我们赌一赌,看看到了那个时候,你还能不能优哉游哉的在这里坐以待毙。” 苍璧闻言垂眸,然后嗤笑一声:“真真是虎落平阳,不然以你的辈分,怎么敢这样和我说话。” 烛衾面色一僵,虽然他有些不确定眼前的这个释放了巨大灵力的人到底还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苍璧,但妖界之主是半步也不容退却的,烛衾顶着巨大的压力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我只是就事论事。” 苍璧抬眸打量了他半晌,然后开出说出了他对烛衾唯一的请求。 “带我去找他吧。” 妖王若是想去天宫,只怕费不上半盏茶的功夫,而苍璧却让他生生绕了一大圈,此时这两个人正站在云朵之上,望着黑压压的天空和下界滚滚的洪水,百味横生。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人族因洪水而剧烈消减,便是妖族,只怕也折损了无数灵智初开的生灵,烛衾看着天空破出的黑洞,止不住的叹了一声,他回头看了看苍璧,却只见那人垂着眼睛,轻轻地说了一句:“这都是命。” 烛衾心中瞬间涌出一种既怪异又复杂的感受,他原以为苍璧还保持着人类的善良与怜悯,可如今看来,短短数月,他已经变得心如铁石…… “我们走吧。” 烛衾压下自己心中翻涌的情绪,带着苍璧再次上路。 天宫的通道是一望无边的云海,每当有客前来,天宫之主会派人用宫船来往接送,除此之外,便是烛衾也只能送到这里。可如今云海还没望见,苍璧却遥遥的感觉到了诉觞的气息,然后烛衾就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个人露出了今天第一个发自真心的笑容。 “他来接我了。” 烛衾绷紧了唇角,随后果然看到诉觞长身玉立在站在龙舟之上,缓缓向苍璧伸出了手,“你来了……” 烛衾见那人笑得温柔,但自己却莫名的感到了几缕寒意,他下意识地抓向苍璧的手,不料却扑了个空,因为苍璧早将自己交到了诉觞手中。 烛衾下意识地退了半步,然后面容僵硬的一甩衣袖,返身前往下界。 但此时苍璧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他的身上了…… “杂事繁多,实在是……”诉觞歉意的笑笑,没等说完便看到苍璧不甚在意的摇了摇头,诉觞摸了摸他的头发,还是说道:“你初来此地,我带你逛逛如何?” “既然你诸事繁忙,我看还是……”苍璧的话还未说完,便感觉自己的指间插进了一个温热的物体,他看着自己与诉觞交握的双手,耳尖一红,慢慢的改口道:“好……” 天宫的景致或奇巧或诡秘,皆是苍璧闻所未闻的,诉觞全程与他十指紧扣,每到一处便要细细讲解,完全没有半点不耐,直到他们在一块似金非金的石碑边停住脚步。 “此处为天宫禁地。”诉觞松开了苍璧的手,慢慢抚上了碑上的碎纹,“这是长生碑。” 苍璧的手指无意识的曲了曲,然后恰当的沉默,他知道诉觞还有话说。 “此碑之后,便是历代神明的埋骨之地。”诉觞忽然笑了笑,眼里有挥之不去的没落:“我有好长一段时间认为这就是自己的归处,可这终究……”只是我的奢望罢了。 苍璧皱了皱眉,沉默过后开口竟都显得艰难,“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有很多。” 苍璧忽然恨极了他这种“坦荡”,于是颇有些咬牙切齿的问道:“那你没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吗?” 诉觞忽然笑了笑:“也有很多。” “……” 诉觞看着苍璧无语的表情,自然地揉了揉他的头发:“你慢慢问,一个一个来,我尽量知无不言。” “那你能够保证告诉我的都是真的吗?” “在这里我是不能够说谎的……”诉觞停顿了一瞬,“不想回答的问题,我也不会骗你。” “那好。”苍璧深吸了一口气,“我们从最开始讲起。” “你知道我是谁?” “是。”诉觞宽大的衣袖之下十指交握,“我曾经和你说过,三界初分之际曾有一位大能取一块玉石将之分为人皇玺,妖王印和长生碑,我知道你的本体就是那块原玉。” 苍璧眉心一跳,“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以苍璧礼天……”诉觞远目,然后笑了笑,“我知道的很早很早……” “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曾经下界抢夺妖王印,然后误入琼英崖,闯进其禁地,发现了地宫,我原以为这便是琼英秘宝,却不曾想见到了安置你玉棺的石室,那上面的每一块砖石皆有符篆,我花了很久的时间才将它们解开,然后就见到了你。” “所以……”苍璧嗤笑一声,“你对我算是一见钟情?” “如果我说事情并不是这样你会生气吗?”诉觞垂目,“当时我只想着怎么利用你。” 苍璧想起梦中诉觞冷峻的面孔,滞了半晌,才缓缓问道:“所以……你在第一次见面说的话是真的么?” 诉觞的脸色似乎有些发白,但他抿紧了嘴唇,没有说话。 “那么下一个问题。你给我的驱魔纹实际上是抑制灵力的符篆,玉梅醉露实际上是为了更好地追踪我是么?” “对。” 苍璧扯了扯嘴角:“我被烛衾关在井下,你是……故意的么?”故意装作大肆翻找,好让我感动吗? “是。” “烛衾说那一鞭他撤了力道,是你自己撞上去的,为、什、么?!” “你记不记得前辈再拿走玉之珄是曾问你的话?他助你成人,实际上是用一种温和的手法,将你的神识分往各个世界,让你体会人间百态,每当你在该世界死亡,你的那一缕神识将自动回到你的身体之中,这意味着你的神识具有穿越时空的能力,这是如今任何神明都无法做到的事情,而我恰恰需要这种能力,去找回流落在各个时空中的各个碎片。” “那么……”苍璧的话语有些冰冷,“你是怎么知道哪个空间中会有碎片的?” 诉觞沉默了半晌,在苍璧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一问题时,才缓缓开口道:“我将神识分裂……安排他们对碎片加以守护,只不过我的不能和你一样回归罢了。” “所以……”苍璧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无论是周辞君,沈崤,牧刃寒还是其他的谁通通都是你一个人的灵魂。” 诉觞的脸色似乎更为苍白,“是的。”他更加艰难地开口:“其实之前你一直保持着意识,即使实在各个世界之中,但我在石室之中触动了阵法,使本体保护性的消失了一段时间,或许这导致了你的记忆受损,只记得离自己最近的那一世。” “那么系统君也是你的神识之一吗?” “在时空裂缝开启的那一刹那,我将自己和你的*剥离,我害怕你醒来发现自己变成另一个人之后会惊慌失措,所以,我放了一缕神识在你的脑海中,然后根据你那一世的记忆,编造了一个可以让你接受的理由。” 苍璧捂住了自己半张脸,然后讷讷到:“难怪每次总是突然的缩短时间或者更改条件。原来是因为你不能自主的掌握穿越的时间……” 诉觞向前一步,苍璧没有躲闪,诉觞反而不敢伸手碰他。 “你的目的……” “补天。”诉觞明知道什么也看不到,却仍然往哪个方向望了一眼。 “哈,这可真是……”苍璧屏息想了半天,终究是吐出一口浊气,“诉觞,我很生气,也很伤心,真的。” 苍璧问不出“你到底爱不爱我”这种话,而且这种问题也再没有问的必要,所以他连语气都是轻轻地,但诉觞却似乎难以忍受的咬了咬唇。 “你从三界大战开始就布好了这个局,你似乎很笃定的分裂了自己的神识,但你那时候并不认识我,还有……你怎么知道我的记忆?” “因为我吸收了妖王印,而你是他的本源,所以会有零零碎碎的你印象深刻的画面出现在我的脑海中。” 苍璧嘲讽的勾了勾嘴角:“最后一个问题。” “你还需要我做什么?” 诉觞长久的沉默,然后转身:“走吧,我们明天再说。” “你是想要玉之精么?” 诉觞猛地回身,却见苍璧将手按在自己的眼睛上:“这是我最后的利用价值,你把全部的事情都告诉了我,如果我交出玉之精,你……还会放我离开吗?” 第68章 骨中骨 “交出玉之精,然后……我们一起离开。” 苍璧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就这么笃定,我交出玉之精之后还会和你在一起?” 诉觞的脸色很凄惶,但苍璧没有给他再次开口的机会:“你知道玉之精是什么吗?” 诉觞僵直的站在那,苍璧嗤笑一声,最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你知道我的性子,我痛恨欺骗和背叛……”说话间苍璧将手指按在眼睛上,然后猛的弯曲一挖:“终有一日,你将为你的言行付出代价!” 诉觞看着那双血泪聚下的眼睛,狠狠的退了半步,他捂住胸口,却忘了自己本不用呼吸就能够活着的事实。 玉之珄就是人皇玺,主金玉之声,此物散落之后,若不是有“妙音”,苍璧将至今不能说话,而如今,玉之精再失,苍璧终将长时间的陷入黑暗,即使它们能够重新生长出来,但那也将是千万年之后的事情了。 诉觞的手指抽搐了一下,但他的声音却冷得令人发指,他说:“来人。”然后微一挥手。 苍璧的身子稳稳地向后飞去,双臂落在了两双铁掌之中。 “带下去。” 他说带下去,这语气与牧刃寒何其相似,哦,错了,他们本就是同一个人,“所以……你反悔了,刚刚的示弱都是装出来的,你根本没想过要放我走,对么?” “你已经没有提问的机会了,”诉觞的声音带着些轻蔑,“没有利用价值的东西也不配这样和我说话。”他顿了顿,然后似乎尤嫌不足的补了一句:“这就是你偏听轻信的下场。” 苍璧冷冷的笑笑了,然后乖顺的让人半扶着架了出去。 诉觞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然后脱力的蹲下身,几乎是手忙脚乱的将地上的东西捧起来,那是两颗圆润的玉石,通身的光华和神采…… 诉觞疑惑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手臂又直直的垂下来苦笑,神是没有眼泪的,更何况是他这种人呢…… “何苦,何苦。”温热的手抚在头顶。 诉觞却动都没动半分,半晌才喃喃道:“这都是命……” 大皇子云游归来,原本准备登基的二皇子却一日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于是三界之内谣言四起,将之前大皇子的携伴出游和如今的二皇子一夜失踪编排成了各种版本的王子复仇记。 但实际上,被大家猜测被软禁或者被流放的二皇子诉觞,如今正呆呆的站在一处阵法之前。 “为什么?” “你怕是忘了,我如今是今非昔比。”盘坐在阵法之内的少年闭着双眼,眼睑处甚至有些塌陷,“你这里的地宫关不住我。” “为什么!” “我说过终有一天,你会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 “为什么?!” 苍璧听着周遭阵法不断被攻击的声音,淡然一笑:“因为我不想原谅你,这样做,你最疼。” 周围的声音瞬间消失,整个空间都安静下来。 “你出生在天宫禁地对么?那里是历代神明埋骨之地,他们用残魂滋养着长生碑,为原本不可能有神识的玉碑开了灵,神明是不可能有子嗣的,你天生神骨,实际上是用那里的神骨为自己化了一副肉身是吗?” “我那时还什么都不懂……”诉觞将手放在正前方,一道白膜阻挡了他进一步的靠近,于是他只能呆呆的望着坐在阵法中心的人,终于缓缓的和盘托出,“自我有灵之后,时间忽然变得漫长起来,那里是整个天宫的禁地,便是当年的天帝,也一次都不曾来过,我只是……觉得寂寞,我没想到神骨是用来撑天的,也没想到那些神明好多根本不是自愿留在这里……” 是啊,有些人他们生来尊贵,死后怎么肯永生永世的镇守在那一方小小的土地上。 “当我知道这一切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长生碑碎裂,我的神识受到重创,所幸只保留相对温和的那一部分,让其他的都一起保护着人皇玺散到世界的各处,我下界抢夺了妖王印,然后感应到了你的位置……当然,我毕竟是长生碑灵,自然能感应到你的存在。” 苍璧并没有什么愤怒的情绪,他平淡的语气似乎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你想拿我去补天?” “最开始的时候,是这样的。”诉觞苦笑,“但后来,我是真的后悔了……我找到你的时候。你还处于沉眠的状态,我知道你的神魂散于各个世界,所以才能肆无忌惮的跟你说话,我害怕寂寞,所以那段时光……真的是再轻松不过了。”诉觞似乎猛地从追忆中清醒过来,他顿了顿,继续道:“就这样没过多久我忽然就知道自己做错了,我致命的后果,不应该由你来承担。” “所以,你搜集到了人皇玺,又讨要了玉之精来弥补妖王印的不足,那么最后呢?你画下阵法,先把我逼的心灰意冷,然后再把我关起来,是打算用自己补天,甚至让我心甘情愿的离开你吗?” 诉觞张了张口,终究什么也没说。 “没有用的。”苍璧叹息一声,“我们一起经历过那么世界,你总应该听说过盘古开天,夸父逐日。那是都是注定的……而我,我的使命也是一早注定好了的……” “不……”诉觞艰难地挤出一个音,然后慌乱道:“你先出来!出来再说好么……” 他的声音透着一种无言的哀求,但苍璧最终只是摇了摇头:“你知道,阵法一旦开启,就停不下来的。” “而且,我说过,我讨厌欺骗,我想你现在应该明白,你瞒着我打算从容赴死时,我的心情。” “我没……” “我给过你机会的,现在才说实话,已经晚了。” 诉觞怔了半晌,然后蓦然抽出长剑,忽然狠狠割向自己的手,他将鲜血淋漓的手掌贴在结界上,但对方却没有因此而撼动半分。 “没用的。”苍璧闻到浓浓的血腥味微微皱眉,“我才是最合适的人选,它不会舍我取你。” 诉觞没有说话,回答他的是结界一次又一次剧烈的震动。 这个傻瓜,千年万年,自己终有回来的时候,就好像当年被拆去了大部分东西,沉眠之后,也仅仅是声音没有回来而已。如果真的换成这个人坐在这里,那么恐怕是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血腥味越来越浓,苍璧的身影越来越淡,他终究装不住冷面孔和硬心肠,几近透明的脸上却忽然扬起一抹动人的微笑:“就算丢脸我还是要问,凤诉觞,你爱我吗?” “别离开我……” 神是没有泪的,但诉觞的声音却莫名的哽咽。 “凤诉觞你爱我吗?” “求求你……” “听不到了吗?”苍璧的声音几乎散在空中,即使他看不见,也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绝对不算好。 “我爱你,求你……别……” 苍璧很难想象诉觞现在的表情,就像他想象不到这个男人口中不断吐露的哀求。 “别怕,我会回来的。”苍璧的声音很轻,“人皇玺乃金玉之声,号令天下,一呼百应,妖王印为神目华彩,明辨是非,遇暗生辉,而长生碑……取我的肋骨……” 按照西方的说法,你是我的骨中骨,所以我永远不会弃你而去…… “不……”诉觞只发出一个简单的音节,似乎是说不出话来。 苍璧忽然努力用指尖够向他的方向,“等着我,好好的,若是瘦了半分,我真的再不原……” 不原谅我吗? 这句话没有说完……诉觞看着苍璧消失的地方,怔怔的想,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他坐在原地,只觉得神魂都被抽出了自己的身子,只剩下一个空空的驱壳,固执又无力的追寻个这个似乎永远也找不到答案的问题。 “诉觞?诉觞?” 诉觞动了动手指,然后呆滞的看向一直在他耳边“聒噪”的人。 “皇兄?” 诉觞的嘴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青年脸上的担忧溢于言表。 “啊……”诉觞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只是气若游丝的如一个垂死的凡人,“没关系的,我只是累了。” 说罢,他一把推开大皇子,歪歪斜斜的站起来,“我好饿,为我准备点吃的吧。” 大皇子有些担心的看着自己名义上的这个弟弟,诉觞的状态很不正常,这样的他自己从未见过,况且身为神明,自然是感觉不到饿的。所以他并未搭话。 而诉觞显然不在意自己兄长的反应,他只是一步一步的走下山,虽然走的踉踉跄跄但却再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有什么好看的呢?那个地方,整个世界再也找不到那个人的身影,除了下界止住了倾盆暴雨,整个世界似乎和自己刚刚化形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么多年,我真的存在过吗?诉觞忽然停下脚步,摸摸自己从未跳过的心脏,我现在……还算是活着吗? 第69章 我愿意 人间的暴雨骤然停止,无数居民亲眼见到天空中光华乍现的奇景,纷纷跪地高呼“神明庇佑”,就连人界帝王也于半月之后亲*香祭天以示感激。 但人间欢乐的气氛却蔓延不到琼英崖,因为琼英正面临着被要求举派迁移的困境。 “何苦!何苦……” 诉觞沉默片刻,缓缓道:“那里是他出生的地方,说不得回来的时候也在那里,外人……教我如何容得。” 新天帝看了看他的脸色,只觉得自己的弟弟似乎变了很多,于是便不再多言,负手回宫。 天界政务繁忙,新帝初登帝位,未免有些焦头烂额,等他缓过神来,再次想起这个弟弟的时候,却发现诉觞早将自己锁在琼英地宫之中,闭不见客。 诉觞是金玉之身,天生神骨,仔细说起来,若不是顶着个兄长的名头,以天帝的身份还管不到他头上去。 罢了,天帝望着自己也解不开的大门,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于是,诉觞这一闭关,便是一千二百年。 人事几变,沧海扬尘。 烛衾望着铺了一地的白发,觉得要不是自己来了,这家伙能把自己关到死。 银色的光芒从诉觞的眉心散出,但他本人却躺在冰棺里一动不动,仿佛并没有察觉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 烛衾心下一惊,他伸手在诉觞额上一抹,银光骤顿,然后慢慢消散。 这一下就像是开启了什么机关,诉觞缓缓睁开双眼,开口道:“多事。” 这两个字说的几乎没有任何感情,就连他的双眼,也是一片茫然的空洞。 烛衾蓦地打了一个寒战,他咽下了差点儿脱口而出的嘲讽,半晌才道:“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话虽如此,但其实他的心里隐隐有一个不敢说不口的猜疑。 “放心。”诉觞的睫毛已经全部变成白色,“我还没瞎,也不会死。” 烛衾的心事叫他一语道破,只能勉强笑笑,不停地用眼睛扫视四周。 “他没有回来。” 诉觞撑起自己的身子,抓着边沿的手指指甲泛白,看起来很是吃力。 烛衾怔在原地。 近几年,琼英崖草木茂盛,生气勃勃,一改之前被琼英派开采过度的颓势,灵力的浓郁程度是之前的几倍,烛衾感觉这气息越来越熟悉,他花大力气闯进这里,就是以为是那个人,他回来了…… “你来的好。”诉觞坐在冰棺里,脊背有些弯曲,看起来十分颓唐,“也许我不应该再等下去了……” 他等了这么久,细心的经营着他的家,但他却不在回来,或许那个人,已经完完全全的抛弃一切,彻底重生了。 诉觞重重喘了一口气,“我要去找他,也许他又一次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得去找他。” 肋骨,眼睛,声音,这些东西没有了都可以再次长出来,那么身体呢?没有了,人还能再回来吗? 烛衾茫然的站了一会儿,似乎无法理解诉觞的执念:“若是找不到呢。” “不会。”诉觞抿了抿唇,然后坚定道:“不会的。” 苍璧身份特殊,轮回转世地府自然也没有资格插手,但以他舍身补天的状况来看,若原身完全损毁,不能重生,那转世成什么真的不好说。 这个道理诉觞不是不懂,而且现在他半点儿感受不到苍璧的灵魂,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诉觞的神色有些漠然,千难万难,我总能找得到你。 ———————— 临仙镇的部分居民有幸见到了第二次神迹,第一次琼英仙门举派搬迁,被当地的人们以讹传讹的吹嘘到了现在,这也是千百年来这里居民不愿离开这里的重要原因。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当大多数人对此不置可否,一笑置之的时候,又有一部分村民亲眼看到了后山有“仙人下凡”,一时间,临仙镇再次风头无二。 而诉觞却只是幻化成普通模样,弃用法术,从临仙镇出发,一步一步的走向大河山川。 灵魂受创,心智难开,若是转世,也只能实在人界,可是…… 人类的寿命实在是太短了。 诉觞走了整整七百年,每走一步,心魔重重。 他害怕苍璧会突然转世在他已经走过的道路上,然后在他继续前行的时候,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生老病死。 他也害怕在自己还未赶到的时候,那个人就已经结束了自己短暂的生命,然后与他无休止的错过。 他几乎于小心的对待每一件东西,无论它有生命,还是没有灵智。但他的面容越温和,心中便越绝望。 他走了这么久,路上的每一个人,每一颗石子,每一朵花,都不是他,通通不是他。 诉觞的眼珠已在不知不觉中转为暗红色,也许他是错的,那人叫他等他,他不应该乱走的,也许那人已经回到了琼英崖或是什么别的地方,此时正在生气。 是了,自己从未让他正正经经的开心过一天……诉觞按着剧痛的头,在周围的惊叫声中消失在原地。 繁多的记忆纷至沓来,周围也影影绰绰,看不清楚。当诉觞彻底恢复清明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琼英崖。 这里没有什么变化,诉觞甚至恍惚觉得,他离开的七百年只是自己的南柯一梦。 诉觞讽刺的笑容又淡了下去,没有哪里是他的归处,唯有这里,还能勾起他岿然不动的心绪。 “出来。”诉觞目不斜视,已经变回本真的白发随风飘动。 身后一阵细碎的响动,然后就是略显凌乱的呼吸声。 诉觞如遭雷击,顿在原地。 他原本以为来的人是烛衾,如果不是他,还能有谁,在不惊动结界的情况下闯进这琼英崖…… 还能,有谁…… 诉觞僵硬的转过身,面色苍白的孩子手足无措的站在他身后。 那孩子看到诉觞的面容吃了一惊,然后手忙脚乱的开始比划着什么。 “你……”诉觞的喉咙因为巨大的不可置信而疼痛。 “你……”他又尝试了一遍,然后柔声道:“你来。” 孩子的手紧紧抓着药篓上的草绳,迟疑了片刻,还是往前挪了两步。 诉觞走到近前,然后慢慢抬起了手。 孩子举手抵挡,然后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但想象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到来。 “来采草药?” 孩子放下手臂,怔怔的点点头。 “果然……”诉觞的声音有些不稳,“你还是,还是不能说话……” 那孩子回过神来,面色惶惶的又开始比划什么。 “你不用道歉。”诉觞轻轻的握住他的手腕,“这些都是你的,所有都是你的。” 孩子似乎觉得这个好看的人有些奇怪,他轻微的挣了挣。虽然对方立刻松开他,但他却觉得这人似乎又非常伤心,他突然就有些莫名的焦躁。 “你有家人么?” 没有,孩子摇摇头。 “那你过得……过得不好么?” 孩子偏着头想了想,忽然看见男人似乎隐藏着巨大悲痛的双眼,于是神使鬼差的又摇摇头。我没有。 诉觞试探的伸出手,见男孩儿没有拒绝,慢慢的环住他的肩膀。 玉梅醉露的味道传过来,很浅很浅,但却让人无比的安心。 “我叫诉觞,你叫什么?” 男孩儿似乎清醒了一点儿,他窘迫的看着自己满是补丁的衣服,轻轻挣了挣,诉觞连忙放开他,却见男孩儿执起了他的手。 “素裳?” 诉觞有一瞬间的恍惚,他半跪在男孩儿面前,攥着他的手,然后轻斥一声:“胡闹。” 他将自己的名字写在对方的掌心,却见对方茫然的摇摇头。 “不认识的话没有关系。”诉觞有些哽咽,“我可以教你的,只要你愿意……” 男孩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这山上曾经有一个大门派,还有一处地宫,我带你去见见好不好?” 男孩儿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迫不及待的点了点头。 诉觞摸了摸他的头发,然后小心的牵起了他的手。 这一天他们玩的很开心,分别的时候,男孩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生生的忍住了。 “等等!”诉觞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喊道,“等等……“ 果然还是没有办法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仅仅是背影,就几乎勾起了他所有恐怖的回忆。 诉觞平复了一下心绪,然后忐忑道:“你愿意……跟我一起么?” 男孩儿似乎怔住了。 “你说你没有家人,我也没有了,跟我一起的话,你就不用这么辛苦的出来采药,我们可以住在山上,当然,你喜欢热闹的话我们可以换一个地方,我可以养你,还可以教给你很多东西,我不会让你生病,我们可以活的长长久久……我不是说……我的意思……” 诉觞说的有些语无伦次,他甚至都不敢看向男孩儿,生怕看到对方或是猜疑或是戒备的目光。 男孩儿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长发。 “啊,这个。”诉觞拢了拢,然后轻轻道:“你不喜欢的话,它可以重新变黑的。可我说的话都是真的……” 诉觞本打算继续说下去,但他却突然看见男孩的笑容。他的容貌自然没有办法和他之前的相提并论,但如此一笑,却让人舒服安心极了。 男孩儿默默地执起他的手。 然后诉觞看着他低垂的睫毛,忍不住红了眼眶,他摸了摸男孩儿的头。 男孩儿抬眼看他,诉觞却温柔道:“没关系,写完它。” 男孩儿抿了抿唇,他不好意思说自己只会写着一个字,于是只好红着脸,无声的重复了一遍。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