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等丫鬟 景泰蓝三足象鼻香炉里燃着气味清浅的香,午后耀眼阳光从半开的窗户漏进来,与缕缕青烟纠缠不休。 穆青衣半躺在黑漆钿镙床上,身下垫着蓝底白牡丹宫锦靠枕,长发随意的拢在一侧。额头裹着纱布,纱布上隐隐透着红色,似有鲜血渗出。 额上伤口浸血,她神情却平静慵懒,似乎对此无知无觉,只半睁着眼,双目呆滞的盯着那光与烟。 她是穆青衣…… 母亲蒋氏生她时难产去世。 五个月后父亲的通房诞下庶女,抬为姨娘。 次年父亲定国公续弦,继室很快诞下龙凤胎,站稳脚跟。但因为孪生姐弟损了身子,直到七年前才再度怀上,顺利产下麟儿,母子平安。 有后妈便有后爹,这话用在穆青衣身上再合适不过了。自打出生,作为父亲的定国公便没正眼看过她,续弦后继母从中作梗,十多年来见穆青衣的次数屈指可数,指不定他早忘记有这么个女儿。 备受冷眼的穆青衣磕磕绊绊终于活到十四岁,支撑她活下来的信念便是母亲在世时为她定下的亲事,长她一岁的威远候世子,夏仪征。 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少年郎却带着订婚信物要求悔婚,理由是丧妇长女不娶。 被退婚的穆青衣**病榻,本以为会像茶花一样枯死枝丫,一道庄严圣旨给了她新生——封昭和公主,和亲。 和亲,并不是什么好差事,穆青衣却仿佛看见了光明,病病歪歪的身子竟撑过了那个记忆中最为寒冷的冬天。 荷叶覆满塘的时候,她登上那辆极尽奢华的七彩琉璃华盖翠帷马车,踏上异国他乡,成亲。 作为不受宠的、被退婚的丧妇长子,她挣到了最好的前程。 直到…… 回忆中止,穆青衣脸色惨白的拽着滑丝薄被,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她是穆青衣?那样悲惨的结局是她注定的命运? 死死揪着被面上勾勒的芙蓉花,眼神却渐渐冷清,渐渐坚决。 不是的。 真正的穆青衣带着满身伤痕衣不蔽体的躺在长满藤蔓的荒芜里,真正的穆青衣支离破碎魂飞魄散,可她此刻却真真切切的躺在梨苑,躺在黑漆的、斑驳的螺钿床上。 她不是穆青衣…… 真正的穆青衣已经死了,她只是一个“目睹”穆青衣的一生并代替她回到命运逆转前夕的、暂时遗忘自己的人。 虽然“变成”穆青衣着实倒霉,但好歹一切都未发生,而她占了先机,未必不能逆天改命。好好谋划,定能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解开穆青衣的命中死劫。 咔。 寂静的屋里忽然响起一声轻响。 穆青衣抬眸,一个雪白的球突兀又极自然的映入她漆黑的眸中。眉黛一松,整个人就像春风里的叶,缓缓伸展开来,所有忐忑所有彷徨所有不安,都在刹那间烟消云散。 那颗弹出心爱利爪插中一块点心的球,若有所感的朝她扫了一眼,接着慢吞吞的转身,拿硕大的屁股对她,同时慢条斯理的享用美味。 宁静的屋里就响起了一长串夸张的咀嚼声。 穆青衣勾过绣着浅紫海棠的姜黄色的迎枕,下巴轻靠在上面,望着那颗球眉眼含笑。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正大快朵颐的球僵住动作,两只耳朵高高竖起,随即很有节奏的左右摇摆。脚步声越来越近,白球深情款款地看了眼吃到一半的糕点,恋恋不舍的放回。 临走前瞄见伏在朱漆圆桌上打盹的婢女,当下改变主意,将啃了一半的点心放到熟睡的婢女眼前,翘着尾巴姿态优美的跳下桌。末了还不忘用尾巴扫桌面,将红白的点心沫沫洒了一地。 樱草色的帘子被掀开,身着啡色撒花金团花领褙子,下配墨绿素面襦裙的张嬷嬷走了进来。见穆青衣看着自己,笑道:“原来姑娘醒了!” 穆青衣只看着她,并不搭腔。张嬷嬷素来知晓她的冷清性子,也习惯了她的沉默,并不在意。她正要开口说什么,不经意瞄见一旁打瞌睡的婢女,当下沉了脸。 她不声不响的走到婢女身边,抬手就拧婢女的耳朵。 睡的正香的海棠吃痛惊醒,正要闹嚷,看见拧她耳朵的是张嬷嬷,将责怪的话咽了下去,求饶道:“求嬷嬷手下留情,奴婢只眯了一小会儿……” 张嬷嬷仍不松手。 “嬷嬷轻些,仔细奴婢叫出声惊着姑娘,连累嬷嬷受骂!” “贱蹄子,姑娘早醒了!不上心的贱人!”一边骂一边别过身子,露出后面抱着迎枕的穆青衣。 “竟敢拿姑娘当挡箭牌威胁我,找死啊你!”张嬷嬷抓着她的错处,揪着耳朵的手更用力了。 “嬷嬷,痛,姑娘饶命……” 张嬷嬷听见她求穆青衣,立刻放开她:“看在姑娘的面上且饶了你,倘若下次被我抓着,定要你吃不了兜着走!”说完给了海棠几个栗子。 “谢姑娘,谢嬷嬷,奴婢再也不敢了。” 海棠话没说完,张嬷嬷便发现了某球留下的半块点心,刚压下去的怒火又冒出来,抓着海棠就打:“贱蹄子,居然偷吃!看我不打死你!” 点心本不是海棠吃的,刚刚被拧耳朵又被敲头的海棠疼的还没缓过劲来,听见那话,看见那动作,抬脚就跑。可她又不敢真跑了,只围着屋子转,张嬷嬷怒火攻心,便追着她打。一跑一追间,安静的屋子热闹起来。 穆青衣瞄了眼桌下舔爪子的某球,又瞥了瞥对她视而不见的追逐正欢两人,几不可见的叹了口气。 那个张嬷嬷,是穆青衣的管教嬷嬷,也是她所住的梨苑的管事嬷嬷,别说海棠那个婢女,有些话连她都得听着。 而海棠,是她屋里的二等丫鬟。性子颇为木讷,不够灵活也不够聪明。尽管已经是二等丫鬟,整个人还是有种土里土气的感觉。当然,也因此才到她屋里。 “点心赏你。”穆青衣忽然道。 正在追逐的两人都是一愣,张嬷嬷很快反应过来,有些不服气:“姑娘,这小蹄子明明偷吃……” “你们吵到我了。”穆青衣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但她的话已经清楚明白的传达了她的意思:赏点心并不是嘉奖,而是你们很吵。拿了点心走吧,都别闹了。 穆青衣说完就观察两人的表情。海棠一听那话表情一松,道谢的声音都欢快了许多,似乎觉得自己得救了。很显然这个木讷的姑娘完全没有意识到,点心本不是她偷吃的,她本不应受罚。而张嬷嬷则很不服气,眉毛一扬就要反驳,但一看见穆青衣的眼神就闭了嘴,侧脸狠狠瞪海棠,脸色依旧难看。 过了片刻,张嬷嬷凑到穆青衣跟前,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姑娘,国公爷送了四个丫鬟过来。” 穆青衣颔首,算是知晓了。 张嬷嬷觑着她的脸色,见她并不排斥,忙道:“姑娘,您可千万别被四个丫鬟收买了呀!国公爷为什么送您四个丫鬟?还不是给香苑的那位收拾烂摊子!您可千万别好了伤疤忘了疼!要不是香苑那个贱人推您,您怎么会受伤?瞅瞅,还渗血呢,下手多狠啊……” 说着伸手碰穆青衣额头,穆青衣忙偏头躲开。 “姑娘可是还疼着?”张嬷嬷被穆青衣弄的有些尴尬,默了一默,问。 穆青衣瞥了她一眼,抿了抿唇,不答。 “瞧我这张嘴,流着血能不疼么……”她脸色悻悻的,很快又挪到先前的话题上,十分语重心长,“姑娘啊,不是奴婢旧事重提,而是国公爷他,心是偏的!唉,其实也不能怪国公爷,都是先夫人……” 这话穆青衣听了无数遍,耳朵都起茧子了。 国公爷不喜欢她,因为她母亲诞下她的那日自戕,并留下遗书,说什么你救我一命,我续你香火,从此两不相欠。 夫人不待见她,因这世上便没有续弦待见继女的。 老夫人也不喜欢她,因为她是女子,更因为她母亲是狐狸精,魅惑她儿子不走正道。因而她穆青衣也该是狐狸精,是妖孽,正经人家自然是容不得妖孽的。 穆青衣垂着眼,手摩挲着迎枕上的海棠花,似乎在听似乎没听。 张嬷嬷觉察了她的心不在焉,知道她心中不喜,便打住话题,另起道:“姑娘,送丫鬟来的管事说了,姑娘屋里没有一等丫鬟。这本应府里拨过来的,可府中本来的一等丫鬟大都放出去了,一时没有合适的,因而让姑娘在屋里的二等丫鬟中升一个上来。姑娘您看升谁合适?” “她。”穆青衣抬手指着正清扫地上点心沫沫的海棠,眼睛也不眨一下。 “啊?”海棠这时发现了桌子底下舔爪子的白球,向来不大聪明的她脑袋终于灵光了一次——偷吃点心的就是这只!可她还没来得及说出来,便被穆青衣点名,一时不知所措,愣在那里。 “升她做一等丫鬟。”穆青衣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张嬷嬷和海棠都听清楚了。准确说来,是张嬷嬷从错愕中回过神来,而海棠终于明白发生什么事,然后错愕。 “姑娘!”张嬷嬷声音有些尖锐,“您可知您在说什么?!” 穆青衣抬头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字正腔圆地道:“你问我升谁做一等丫鬟合适,我说海棠。嬷嬷可有意见?” 张嬷嬷从来没有见过穆青衣那般果决,不由微愣,但她很快回过神来,沉声道:“姑娘,你升的可是一等丫鬟!而这个贱蹄子,方才当差的时候不仅偷懒打瞌睡,还偷吃点心,您居然决定让这种人做一等丫鬟?合适吗?” 没有用您。穆青衣唇角微勾,似笑非笑:“那嬷嬷认为谁适合?” 这样的穆青衣十分奇怪,张嬷嬷心底说不出的怪异,但她很快把这种诡异感忽略,一本正经道:“我认为牡丹就很合适!” 穆青衣没有说话,只定定看着她。 张嬷嬷忽然有些紧张,因而又补充:“至少比海棠合适!牡丹模样周正,比海棠好看,人又机灵聪明。当差也十分用心,从不会偷奸耍滑,您如若不升她而升海棠,岂不是让下人们寒心?” “寒心?谁?”穆青衣放下迎枕,目光灼灼盯着她,“是嬷嬷寒心吧?” “姑、姑娘何出此言?!”张嬷嬷又惊又恐,更多的却是算盘被揭穿的尴尬羞恼。 “因为牡丹是你侄女!”这是穆青衣想说的话,海棠却抢先说了,“嬷嬷您刚刚说话的时候没有称姑娘‘您’而是用‘你’,还一直反驳姑娘,对姑娘不敬!” 海棠刚刚就发现了,可一直插不了嘴,直到现在才找到间隙,卯足劲的往张嬷嬷身上捅刀子。 唔,人虽然笨了点呆了点,胆子也不小,但懂得审时度势挟私报怨,还算有可取之处。穆青衣歪着脑袋,决定就升她了。 第二章 护短的穆青衣 因为怀疑过自己的身份,所以穆青衣曾细细观察过身边服侍的人。总体而言,都不咋滴。 她的管教嬷嬷,也就是张嬷嬷。口口声声为她着想,但服侍她多不尽心,对她也没有足够的尊重;时常挑拨她与国公爷、继母、老夫人的关系,似乎要给穆青衣树立一种全世界都是坏人,只有她张嬷嬷才值得依靠的印象;对待下人也打骂多于管教,十分护短。 海棠则是性格使然。作为丫鬟,她又木讷又呆滞,不机灵也不会察言观色,还不会说话,倘若不是遇见穆青衣,八成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至于牡丹,诚如张嬷嬷所言,模样周正,比海棠漂亮,会说话又会打扮,聪明又伶俐。但作为丫鬟,她也有致命弱点:懒!穆青衣见过牡丹的指甲,涂的红彤彤的,蓄的比前朝亡国太后还长,一看就是存心不想干活的。 牡丹不仅懒,人还娇气,根本就是小姐脾性错投了丫鬟胎,这也是穆青衣宁愿让又呆又木还不会看脸色的海棠当一等丫鬟也不升她的原因。 穆青衣最讨厌两种人,一是话多的,二是比自己还懒的。正好牡丹两样都占了,穆青衣不拿她开刀找谁? 穆青衣屋里只有海棠和牡丹两个丫鬟,比她的两个妹妹足足少了四个,这也是为什么定国公新给她四个丫鬟的原因。她只有两个丫鬟阖府皆知,但素日里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照不宣,张嬷嬷努力了几次见没用也只得作罢。 这一次也全赖她额头上的伤才得到定国公的关照。说是关照,其实不过是得到本该得的。穆青衣牵了牵嘴角,说不出的苦涩。 她额上伤口的来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脑袋受伤的原因,她的记忆很是模糊。只凭着隐约的感觉和后来张嬷嬷以及两个丫鬟的只言片语,才知晓是自己在后花园与庶妹穆青灵发生口角,被她的丫鬟推搡磕在石头上造成的。 真奇怪,明明是晨间发生的事,现在却回忆不起来。 大约真是脑袋受伤了罢。 她思绪飘飞神游天外,张嬷嬷和海棠却已经互相掐起来。你说我打偷懒瞌睡不用心,我说你贪污腐败中饱私囊,穆青衣听的眉头大皱。 “我说了,升海棠为一等丫鬟,你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穆青衣提高了音量,正在争执的两人闻言一惊,都悻悻不再说话。 穆青衣瞥了她们一眼,道:“张嬷嬷今儿个想必累了,下去休息罢。” “姑娘,奴婢不累……” “下去休息。” “……是。” 张嬷嬷不情不愿的退了出去,海棠朝她做了个鬼脸,回头见穆青衣看她,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这就得意忘形了?看来还是牡丹合适些。”穆青衣板脸。她可不要这么个沉不住气的丫鬟。 海棠一听就垮了脸:“姑娘别啊,奴婢今天可把她们得罪狠了,要是您不让奴婢做一等丫鬟,奴婢后边怎么活啊……” “做了一等丫鬟也迟早会被拉下来。”穆青衣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照你这个性子,随便寻个错处由头就能让你翻不了身。” “啊?那、那奴婢好好当差,不犯错!” “栽赃陷害又如何?反正你人那么傻那么呆,玩心计肯定玩不过人家。” 穆青衣说的一本正经,海棠丝毫没有发现自家姑娘今日不仅话多还严肃。她听见穆青衣那话,想到自己刚刚做的事,肠子都悔青了:“那、那怎么办?” “怎么办?活该呗。” “姑娘……”海棠快哭了,忽然灵光一闪,“不然、不然这个一等丫鬟让给牡丹……” “那她更好收拾你了。” “那怎么办?”海棠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一点没有方才的意气风发。冥思苦想了一阵,觉得自己怎么样都赢不了张嬷嬷和牡丹二人组,看见倚在靠枕上的穆青衣,噗通一声跪下来,“姑娘,救命!” “不笨嘛,终于知道我才是主子了。还以为要一会儿,没想到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穆青衣玩着头发,言辞间既有欣慰也有不满,更多的是取笑。 “……”海棠眨了眨眼,忽然明白过来。 穆青衣才是正经主子,张嬷嬷牡丹再厉害都只是奴才,只要穆青衣相信她,底下奴才再怎么闹腾也没用! “姑娘……” “想明白了?” “嗯。” “那就好,笨的不算彻底。” “……姑娘,您渴不渴?要不要喝茶?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要不要再睡会儿?奴婢给您打扇……” “……” 果然不会察言观色!!! 穆青衣忽然觉得自己选错了人。她盯着喋喋不休的海棠好一会儿,见她依旧絮絮叨叨,终于忍无可忍:“海棠!” “姑娘,奴婢在,您有什么吩咐?” “记住,主子是奴才的天,一句话便能决定奴才的生死荣辱。” “姑娘,奴婢记住了!”海棠十分兴奋,也不知道真记住了还是假记住了。 “还要记住,你主子我不喜欢话多的,你适才很聒噪,主子很生气,在考虑要不要换牡丹当一等丫鬟。”说完她盯着海棠,想瞧瞧她怎么反应。 海棠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正色,盯着穆青衣,唇抿的紧紧的,一言不发。 “你没什么想说的?”穆青衣很是诧异。这种情况她不应该求饶么? “姑娘您说不喜欢话多的,姑娘不喜,奴婢就不聒噪。”言罢委屈的捂着嘴,一脸后怕。 “……” 穆青衣佩服的五体投地,嘴角抽了抽最终还是挥了手:“记住就好,先下去吧。” 有那么个丫鬟,是喜还是忧?她当真没有选错么? 穆青衣伸了个懒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重新躺着。 海棠出去后,某球才翘着尾巴踩着优雅步伐,施施然跳上床。 “调皮的家伙!”穆青衣横了它一眼。 “你适才做的很好,很不错。”小白用舒缓优雅又老气横秋的语气道,“那个笨丫头虽然瑕疵多多,但性子直,死心眼,只要你对她好她就对你掏心掏肺,贴身丫鬟的不二人选。” “她方才发现你了。”事实上,穆青衣在那种情况下指海棠,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她正和小白大眼瞪小眼。 “那又如何?难道爷连个小丫鬟都搞不定?”小白嚣张的摇着尾巴,语气十分浮云。 穆青衣不置可否。 “接下来你要怎么做?”见穆青衣不说话,小白伸爪子挠了挠她。 “不用担心,我毕竟是主子,几个丫鬟婆子还是拿捏的住。” “我没说这个。”小白靠近她,四下瞅了瞅,低声肃穆道:“我是说这个定国公府,这里看上去不像很好的样子,连空气都是乌烟瘴气的,可难受了……” 穆青衣翻了个身不想搭理它。方才吃点心吃的多开心,陷害海棠多欢乐,看戏看的多有爱,这会子就变成“可难受了”,心口不一的家伙! “而且,你别忘记了,一年后……呸呸呸,你放心,有爷在,怎么着也会阻止的!” 听见小白的话穆青衣愣了愣。 一年,一年多一点,穆青衣就会魂断荒野香消玉殒。 她不是穆青衣……真的不是。 “只是一个梦……” 她低声呢喃。 “咱们来制定策略吧!”小白跳到她怀里,毛茸茸的长尾巴从她脸上扫过,“咱英明的伟大的最终目的是逆天改命!” 她只想活下去…… “为了实现这个目的,我们要马力全开全力以赴,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她只想尽力而为…… “为了实现这个目的,任何手段任何牺牲任何付出都是应该并且必须的!” 她不要累死累活…… “为了实现这个目的……” “怎么做?” “呃,容我想想。” “喂,你尾巴扫着我脸了。” “啊,抱歉,爷思考的时候会晃尾巴。不过,不好么?爷的尾巴洁白干净柔顺蓬松,你有什么不满的?” “你适才拿它扫过桌上的点心沫沫。” “……纯属意外!” “掉毛。” “……这不是爷的错,是夏天的错!”口上虽然狡辩,却还是顺从的将尾巴挪开。 “你想到怎么办了吗?” “唉,爷虽然聪明绝顶智慧天纵,但面对这种旷古绝今、连神仙都解不开的绝世难题,请容爷思索思索。” “你该减肥了。”穆青衣忽视它的自吹自擂,推了它一把。小白刚刚上来的时候还没有感觉,时间一长她就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爷在思考绝世难题,别拿这种无聊事来烦爷。”小白说完还挠了她一把以示不满。 穆青衣噎了噎,直接粗暴的把它推到一边,自己歪到里侧,闭目养神去了。 不多久她就迷迷糊糊睡去,醒来时看见小白与海棠正大眼瞪小眼。 “怎么了?”她问海棠。小白虽然会说话,但这个绝对不能暴露。 “姑娘,刚刚就是这只猫偷吃了点心,奴婢是冤枉的。”海棠想起被张嬷嬷追,一脸的委屈。 “哦。”穆青衣淡淡点头,在海棠张牙舞爪要抓小白的时候道,“它是我的猫,小姐我很护短,你不许碰它。” “……”海棠很想说它偷吃了点心,也想问问她啥时候养的猫,她怎么不知道。可一想到穆青衣说的“我很护短”和“我不喜欢话多的”,只得悻悻闭嘴,拿幽怨无比的小眼神瞧小白。 而小白却得意异常,冲她又是龇牙又是挥爪,海棠一瞧就更加郁卒了。 “其实……”穆青衣为难道,“你也是我的人。这样吧,给你一刻钟时间,只要不弄死弄伤它,一切随你。” 海棠微愣,随即大喜,一边朝小白龇牙咧嘴扮鬼脸,一边揪起它脖子上的软肉就轻而易举的拎起来。穆青衣瞧见她轻巧的架势,也华丽丽的郁卒了。 她明明觉得小白好重的,她咋拎的那么随意? 想了想她伸出自己的细胳膊,叹了口气,心道:这就是小姐和丫鬟的区别! 其实海棠拎的那么容易,有一个关键因素是,小白被穆青衣那番话震惊了,一时没回过神来,才会让海棠轻易得手。当然了,海棠本身力气肯定比穆青衣大就是了。 而在穆青衣感叹的时候,小白正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她。 不过穆青衣没有看见就是了。 第三章 发作 天光透过窗户纸漏进来,穆青衣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目光下意识往屋里一扫。 仍旧是穆青衣的屋子。 她微微失神,亦有些许失落。 她总觉得自己不是穆青衣,总觉得某天清晨睁眼后会置身另一个陌生的境地,一个她真正应该存在的地方。她也说不上来是哪儿,可无论何处、何种身份,都比现在好,毕竟那是真正的自己。 “姑娘醒了?”海棠听见动静,忙服侍她起身梳洗。 晨时梳洗往常都是海棠和牡丹一道。海棠负责更衣洗漱,牡丹则负责梳妆打扮。可今日却只有海棠一人。 “牡丹呢?”穆青衣蹙眉。倘若因昨日之事牡丹便如此作为,那也不必用她了,反正新来了四个丫鬟,她不缺人。 海棠愣了愣,有些犹豫。 穆青衣微抬下巴,直视海棠。 “……说是身子有些不爽利,怕过了病气给姑娘。” “这样啊……”病的可真是时候。穆青衣目光微闪,微微思衬,问,“新来的丫鬟呢?” “张嬷嬷说新来的丫鬟还需要学规矩,不适合服侍姑娘。”海棠说完便偷偷觑穆青衣的神色,可惜穆青衣面部表情向来不多,她又是个迟钝的,什么也没发现,失望的收回了目光。 “请大夫。” 海棠收回目光不过片刻,就听见穆青衣无情无绪的声音。刚刚姑娘说了什么?请大夫?给谁?牡丹?她不由问出声:“姑娘可是要请大夫?” “对,给牡丹请大夫。丫鬟病了,主子帮忙请大夫不是恩典么?” 可牡丹分明没病……这是下马威来着。啊,不对,姑娘只是单纯的反击而已,牡丹才拿乔托大给姑娘下马威呢!也不想想谁才是梨苑的主子!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海棠明白穆青衣的用意,眉开眼笑的应了声。走到纱帘边又顿住脚步,迟疑道:“真请还是……” “请大夫自然要找小厮,张嬷嬷不是咱院中的管事嬷嬷吗?让她找个小厮跑一趟罢。她若推辞,你便说‘这是姑娘的心意,嬷嬷若要拒绝便亲口同姑娘说,我可不敢忤逆姑娘’。也要记得问问她,新来的丫鬟里可否有心灵手巧的,她倘若追问,就说是我要找的,原因嘛……”她瞄了海棠一眼,“因为小姐我屋里的丫鬟太笨了。” 海棠闻言脸色微红,微微抿唇似乎有些不服气,但也没说什么。默默服侍穆青衣洗漱妆扮,收拾妥当之后才去找张嬷嬷。 穆青衣端坐在大枣木梳妆台前,手里边握着把小巧的牛角梳,时不时梳下头发。尽管已经收拾妥当,但穆青衣对着铜镜左看右看,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 她绾着双丫髻,斜斜插着支蝶花吊穗的镀银簪子,丫髻下边各戴一朵桃粉色珠花。簪子珠花单看都挺好,但合在一起总觉得别扭。 果然海棠比不上牡丹。 她苦恼的丢开梳子,将头上插着的簪子珠花全拔了。 “大小姐可在?”门口传来小丫鬟的清脆嗓音,声音有些陌生,穆青衣并没答话。小丫鬟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低声嘟囔了句,“怎连个当差的都没有?梨苑真没规矩!” “你是哪个苑的?在别家主子门口议论人家就是你们苑里的规矩?” 穆青衣听见这个声音,唇角微微扬起,随即又板了脸。 “我、我、我是楠苑的小丫鬟,夫人让奴婢请大小姐过去一趟。” 小丫鬟被牡丹震住,忙不迭自报家门和目的。 “胡说!姑娘昨儿个才受的伤,夫人如何不知?夫人慈爱,让姑娘休养还来不及,怎会大清早的折腾姑娘?定是你们这些丫鬟假传圣旨!” 不得不说,牡丹确实牙尖嘴利。 穆青衣指尖轻轻拨弄牛角梳子的梳齿,神思却飘到小丫鬟说的话上来。假传圣旨是不可能的,可是什么让继母非要见她?还在她受伤的时候! 这个时辰是给继母请安的时辰,但继母并不愿见她,更不愿定国公注意到她,老早就明令禁止她去。如今怎又想起来了?是真的想起来了还是被迫想起来的? 说起来,昨儿个自己倒真是阖府的焦点。但,作为继母,她就算不来探伤,也该放她休息,怎么今早就让她过去?她就不怕下人议论么? 主母给小妾姨娘庶子庶女给定下晨昏定省的目的大多是宣扬自己的正室地位、嫡母身份。可她又是为什么?也是要告诉她这点么?好像没有必要吧?阖府上下就没人关注自己,她犯不着在自己这里找存在感。 诶,等等,关注? 忽然想起定国公昨天的探视和更晚时候送来的四个丫鬟,穆青衣眉头微蹙,不会是因为他吧?若真是,未免也太扯了些! 继室争宠争到继女身上来了! 但愿不是,不然面对那么个逻辑思维都不在正常水准上的极品,她穆青衣根本无法招架! 她新念百转,外头又响起小丫鬟脆生生的声音。 “这位姐姐,真、真是夫人请大小姐过去的,便是借奴婢十个胆子也不敢假传啊!今早程姨娘、世子、二小姐、三小姐、二爷都给夫人问安了,唯独大小姐……等了许久不见大小姐,夫人便有些不喜,这才遣奴婢来请……” 外头静了静,片刻后传来牡丹的声音:“罢了罢了,谅你也没那胆子。不过姑娘昨儿个伤的不轻,这会子还睡着呢,你且等等。” “姐姐请千万快些,夫人、夫人心情不大好,莫耽搁久了惹恼夫人……” “省得,你且侯着。” 穆青衣将目光从牛角梳子上挪到铜镜里,正瞧见牡丹掀帘子进来。她穿着银白小朵菊花青领对襟褙子,下配雪青百褶裙。头发简单的绾在一边,酷似坠马髻。发饰也极为简单,只一支丁香花簪子,且是那种单看一眼就知劣质的小贩货。但毫不起眼的发簪那么随意一绾,松松垮垮的发髻就生动明艳起来,让人移不开目光。 看见穆青衣端坐在梳妆台前,头上没有任何发饰,牡丹脸上浮现些许得意。但她很快肃颜掩盖住那丝得意,快步走到穆青衣身边,轻唤:“姑娘?” “都听见了。”穆青衣没有看她,打开梨木镌花的首饰盒。盒中首饰并不多,更遑论名贵。她今日穿着水蓝底十锦月季花缎面的褙子,里边露着象牙白交领中衣,下边是豆绿色的挑线裙子,整个人像朵清丽脱俗的绿萼。而她的额头还裹着纱布…… 想了想,她道:“给我绾个简单些的发髻。” 正给她梳头的牡丹微愣。往常穆青衣都是跟她商量着来的,而今日不与她相商就…… “待会儿要见夫人,姑娘还是庄重些好,奴婢这就给姑娘绾个双刀髻。” “双刀?怕是程姨娘都不会那么麻烦吧?螺髻,绾个螺髻就成。” 她唇角扬成极度讽刺的弧度,牡丹一噎,抚着她乌发的手一顿,半晌才道:“是。” 声音闷闷的。 撇了撇嘴,穆青衣在首饰盒里挑挑拣拣,最终选出一朵浅丁香色的绢花。她虽然已经十四岁了,但耳洞还没有通,首饰盒里也没有耳环耳坠一类的,最后想了想,带了个碧玺手串。那约莫是整个梳妆盒里最值钱的了。 待牡丹绾好螺髻,她便将绢花递给她。牡丹盯着那绢花眉头大皱:“姑娘,未免太素静……” “伤病之人,不受待见之人,自然要素静。” 穆青衣话音刚落,外边传来一阵蹬蹬瞪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极快,到得门口一顿,随即进了屋。 “姑娘,我被张嬷嬷缠住,您没……” “都知道了。”穆青衣打断她,看着她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唇角微弯,声音温和不少,“收拾收拾随我见母亲。” “啊?”海棠惊呼一声,立刻捂着自己嘴巴,一边仓鼠一样乱点头,一边整理自己的衣衫。 牡丹见状眼神一黯,正要说些什么,穆青衣已经道:“你留下来反省,什么时候想通了、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来见我。在这期间你不必在我面前晃悠,正好你晨间不舒服,那便休息些时日,反正咱梨苑屋子多。” 梨苑本是定国公世子所住的院子,配有正房、书房、东西厢房、后罩房和前后两个花园,是整座府邸除了正院楠苑外最大的院子。后因穆青衣母亲自戕的原因,才配给穆青衣。 “姑娘,奴婢……”穆青衣的突然发落让牡丹手足无措,尤其她声音既冷又硬,神色更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冷峻。牡丹忽然打了个寒颤,因为这样的穆青衣她从来没有见过。 “既是奴婢,听主子的话便好。” 穆青衣冰冷的眼神扫过去,牡丹身子一僵,竟因恐惧而战栗起来。 “下去吧,回来的时候我不希望看见你。”说完便带着目瞪口呆的海棠走了出去。 其实自个儿蛮温柔的……穆青衣指尖抚了抚额头纱布,心道。浑然不见从神情道步伐都拘谨了许多的海棠,更不曾见她一走就瘫倒在地上的牡丹。 刚到楠苑,尚未踏入明厅,一盏茶盅便从里边飞了出来,砸在穆青衣肩上。滚烫的茶水洒了她一身,被茶水烫过的皮肤瞬间红肿。 “姑娘!” Ps:听说到一万字才进入审核后台,阿芜也想快点签约,因此晚点会有一章.不过,量可能不是很足,大约两千……吧。另,求点击、求推荐、求收藏、求评论~其实,阿芜一点也不贪心,真哒! 第四章 还击(上) “姑娘!”海棠惊呼,看见穆青衣红肿的脖颈,瞬间红了眼眶。 海棠手忙脚乱给她擦拭,反倒弄的更疼。她侧了侧身子,躲过海棠:“无妨。”说完静了静,道,“还要给母亲请安呢。” “唉哟,大小姐您怎么在外头呆站?还不快进来,夫人可等急了!” 竹帘子被掀开,一个三十来岁的嬷嬷皮笑肉不笑的引穆青衣进门。她不曾注意她额头的伤,更不曾看见她通红的脖颈,好似再平常不过的请安。而穆青衣不仅迟到还让等夫人“急了”,更过分的是在外头呆站听墙角。 握了握拳头,穆青衣抬眸瞥了她一眼。 李嬷嬷,继母的陪嫁丫鬟,后来配给外院管事,在内院做管事嬷嬷。 她瞥了一眼就将目光挪回明厅,冷清的视线一下子被中央那人擭住。 明厅中央的上位坐着她三十多岁的继母。她斜斜歪在烟灰紫团花靠背上,大红色百蝶穿花纹的遍地金褙子,外罩橘黄镶边浅黄对襟纱衣,下边配着淡灰紫色荷花暗纹长裙。发髻上只簪着的是缠丝点翠金步摇,戴着赤金垂珠耳坠,手腕半露着翠玉环。 这就是她的继母。一身的绫罗绸缎,一身的珠光宝气。 穆青衣瞥了一眼就垂下目光,给屋中人问安。 内院按的辈分。 先给继母唱了万福金安,又问候侍立在继母身边的程姨娘。程姨娘和高调的继母不一样,她一身深深浅浅的秋香色,配起来倒也没错处,却始终不及继母艳丽抢眼。在如此高调的继母身边,不如此怎么生存? 问候了两位长辈,穆青衣便伫立不动。内院看的是长幼尊卑。在场的除去继母和程姨娘,还有她的庶妹、二小姐穆青灵,嫡妹、三小姐慕青娴,慕青娴孪生弟弟、世子穆青祺,年仅四岁的幼弟穆青庾。但她穆青衣是长女,嫡长女,并不用同他们请安。 按说,作为嫡姐,她礼应主动同他们打招呼。可一想到那只飞出来的茶盅,她便意难平。 继母高坐上首,距门口一丈有三,茶盅定不是她扔的,但门两侧站着的都是楠苑的丫鬟,若说继母不曾授意,打死她都不信。 仿佛谁先出声谁就认输一般,继母从始至终没有瞧一眼穆青衣,只低头把玩一枚羊脂玉的玉佩。穆青衣也不恼,就那么站着,神态自若。 明厅都知晓她们中间的弯弯绕,喝茶的喝茶,绞手绢的绞手绢,没人不识趣开腔打搅。除了…… “大姐你为什么不给我请安?” 四岁的穆青庾被他哥哥、世子穆青祺抱在怀里,乌溜溜的眼珠子瞪着穆青衣,脆生生的嗓音里有十二分的不满。 其他人眼睛虽然瞧着别处,心神耳朵却都聚在此地。穆青衣眉头一挑,古井无波的眸子对上幼童水汪汪的双眼,顿了顿,垂眸不语。 再抬起时眼中已有温和的笑意:“你刚刚叫我什么?” “大姐啊,难道你不是我大姐?”穆青庾撇了撇嘴,似乎在责怪穆青衣没有认真听他说话。 “那大姐为什么要给你请安?你三姐见着你给你请安了吗?”穆青衣神色仍旧温和,声音也是前所未有和缓。 “这个……”穆青庾语塞,“可二姐见着我都要与我打招呼的!” “请安么?” “好了!”继母听不下去,将和田玉佩仍在桌上,打断他们的对话,“迟了便要有来迟的自觉,不打算解释下为何姗姗来迟?” “母亲,我和大姐还没说完呢!”穆青庾不满母亲横插一脚,鼓着腮帮子气鼓鼓打断她,又接着回答穆青衣的问题,“当然不是了,二姐是庶姐,要打招呼的,可大姐你应该唔……” “母亲,儿子今日还有课业,这就先行告辞,请母亲见谅。”世子穆青祺捂住弟弟穆青庾的嘴,神色自若的告辞,顺便抱走了弟弟。 四岁的穆青庾虽然能流畅的说话,但并不能很好的表达他想说的意思,可穆青衣听懂了。三姐慕青娴是嫡姐,不用问安打招呼,反倒他这个弟弟要主动给姐姐请安;二姐穆青灵是庶姐,虽然是姐姐但却是庶出,因此身为弟弟的他不需要向她问安,而因为是姐姐,穆青灵也无需向他问安,只需主动打招呼即可;但是她穆青衣却需要向他请安。 穆青庾当然不会懂得这些,更不会莫名要穆青衣给他请安,不过有人教唆而已。是有人要警告穆青衣,她在定国公府的地位,比庶女还要卑贱。 “不打算解释?”继母又一次问道。 “大小姐,夫人等了您可足有大半个时辰!您倒是体谅夫人一大早起来服侍王爷、老夫人的辛苦!待会儿夫人可还要听嬷嬷们汇报内院事物,明思决断,劳苦的很呐!您倒是诚心认个错,陪个不是,夫人大人大量,定不会与你计较……” 穆青衣默了默,正要出声,就被李嬷嬷打断。待听得她这番话,心里头倒是亮堂堂的。这是立威来着,是要狠狠敲打她,让她认清自个儿有几斤几两,日后行为做事也好收敛些,别碍了夫人的眼。故而方有那只从竹帘飞出来的茶盅和滚烫的茶水,才有穆青庾的诘问,才有现在这一幕。 继女拿乔不给继母请安,不将继母放在眼中,这话拿哪儿说她都不占理。可她们似乎故意忘记了某些前提。 她低着头,将嘴边嘲讽的弧度藏起来。若说先前还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决定退让的话,此刻她们却让她明白,她根本退无可退。 既然无路可退,那便进吧。既然麻烦要自己找上门,那便一并收拾了。她可是很怕麻烦的,若能毕其功于一役,多好。 “请问母亲唤女儿来所为何事?”穆青衣抬眸,静若死水的眸子里看不出一丝情感波动。 “阖府皆知女儿近日身子欠佳,祖母亦免去女儿晨昏定省。母亲摆出如此阵仗请女儿前来,可是有重大事件告知女儿?”她声音冷清,像是雪山缝隙里缓缓流淌的雪水,清、净、却寒入骨髓。 Ps:磨叽整整一个上午啊,泪奔~~~~(>_<)~~~~ 第五章 还击(中) 没人想到生性软弱可欺的她如此不卑不亢,哦,用理直气壮更合适。众人皆是目瞪口呆。 继母赵氏气的脸色发青。掌管定国公府中馈这么多年,除了定国公与老夫人,还没有谁敢如此与她说话!更何况那人还是她今日设计打压震慑的继女! 一股莫名的委屈与耻辱涌上心头,赵氏双眼中燃起愤怒的火苗,她猛地拍桌,上边的羊脂玉玉佩被震的险些蹦出桌面。 “你竟敢如此同我说话,谁给你的胆子!麻雀始终是麻雀,别以为王爷看了你一次,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休想!” 听到那话,穆青衣哭笑不得。这是继母与继女之间的对话么?这分明是妒火中烧的女人和另一个女人的对话!这个赵氏,究竟把她当什么了?! “鬼门关上走过一遭的人,有什么不敢的?”她扬起头直勾勾盯着赵氏,“敢问母亲,在您眼里我是麻雀还是凤凰?” “哟,真当自己是凤凰了?”赵氏怒极反笑,周身气势却是降了些,终究被穆青衣那句“鬼门关上走过一遭”唬住了。 她以为穆青衣所谓的鬼门关是昨日晨时那事。昨日穆青衣被推磕着石头,鲜血流了一地,有个婆子大着胆子试了鼻息,说人已经死了,没气了。可大夫来的时候,却说伤口虽深,人却无碍。 虽然婆子或许因着害怕没试准,但流了那么一大滩血,确确实实是死里逃生。 这世上或许只有此刻不在场的小白知道,穆青衣所谓的“从鬼门关上走过一遭”是什么意思。尽管她一直认为自己不是穆青衣,可事实却是,无论她是或者不是,都得接受穆青衣的命运。那样短暂又悲惨、不堪回首、连死后安息都成奢望的一生。 那样的人生,她不要! “若我是麻雀,那夫人又是什么?”没有自称女儿,没有称其母亲,穆青衣平静的望着赵氏,双眸里全是讥讽。 便她本就是那个只会逆来顺受的穆青衣,经历了那么多,也该醒悟了。 无论如何,她穆青衣这只麻雀,都是赵氏名义上的女儿。女儿是麻雀了,母亲又是什么? 本是单纯的讽刺,赵氏却想了很多。 她想到了穆青衣虽为亡妻长女婚嫁困难,却是正正经经的嫡女,身上还有皇后册封的丹阳县主身份,更是与威远候嫡长子指腹为婚。她现在是嫡女、县主,将来出嫁的时候,皇帝定会升其为郡主。便是不升,也是威远侯夫人,一品侯夫人。而她,她是庶女,是填房,封诰上也只二品,在穆青衣母亲面前更是要行妾礼…… 在姐妹们中嫁的最好又如何?定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又如何?她仍旧在蒋氏和她女儿面前抬不起头! “你——”赵氏猛然站起,用涂满豆蔻的血一样鲜红的手指指着穆青衣,双眼中的火焰腾腾燃烧。 “娘亲!”坐在右首的穆青娴扑上来拦住她,“母亲,大姐伤势未愈,您还是让她早些歇息吧!”说完朝李嬷嬷使眼色。 赵氏扫了眼从自己肚皮跑出来的女儿,看见女儿与自己五六分相似的秀丽容颜,似乎从她身上找到了一丝慰藉,一时倒也冷静下来。 “青娴,娘亲无事,你先同青灵回屋做女红,娘亲待会儿检查。”说着不顾穆青娴意愿让李嬷嬷将她拉走。 穆青灵与穆青娴结伴而去。穆青娴临走时无奈的望了赵氏一眼,而穆青灵则将目光在穆青衣身上溜了一圈,神情全是幸灾乐祸。 穆青衣瞥了她一眼,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同时心里头的那匹马儿拐了个弯儿跑到天的另一边去了。 是穆青灵的婢女推了她。可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听说有谁因为这事受罚。好像真是她自个儿不小心撞上去的一样。可真相如何,大家其实都心知肚明。 她垂了垂眸,眼中情绪看不真切。 “姑娘……”海棠见穆青衣愣神,轻轻碰了碰她。 “……我说的你到底有没有听见?!”赵氏长长的指甲戳着穆青衣眉心,几乎咆哮。 “什么?”穆青衣回过神来,茫然问。 “你!你!气煞我也!” 赵氏在穆青衣跟前兜了两圈,见她一副“‘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冷静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扬手就给她一巴掌。 响亮的巴掌声让整个屋子都静了静。 穆青衣被打懵了。 赵氏早年身子还较为柔弱,这些年丰衣足食日子过的也顺,身子骨早养的康健,平日虽未曾做过重活,但方才那含怒一巴掌,力道着实不轻。 其次是穆青衣自小被众人忽略,暗中还受赵氏打压,身子本就羸弱,又加昨日受伤失血过多,这一巴掌瞬间让她找不到东西南北。一阵昏天暗地双耳齐鸣,穆青衣总算回过神来,她飞快的拉住身侧海棠的衣衫,用力一拉,主仆两人便跌作一道。 海棠手忙脚乱,自个儿爬起来的时候,发现穆青衣已经倒在地上双眼紧闭了。她眨了眨眼,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的泪眼婆娑,方才扑到穆青衣身上,嚎:“姑娘啊,您醒醒啊!我家苦命的姑娘哟……” 赵氏被她突然的鬼哭狼嚎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穆青衣已经昏迷,当下也慌了神。倒是程姨娘,看见穆青衣紧咬着的、发白的唇,若有似思。 “嚎什么嚎,还不快把人扶到榻上!”赵氏定了定神,大喝。 海棠忙止住了哭声,在李嬷嬷和楠苑几个丫鬟的帮助下将穆青衣抱进里间的矮塌。一放下穆青衣,她咬了咬牙,道:“奴婢这就去拿小姐的药来!”说完不等赵氏点头就跑了出去。 “没规矩的野丫头!”赵氏低哼一声,望了眼榻上昏迷的穆青衣,眉心突突的跳。 昨日磕的头破血流,今日便又在楠苑晕倒,还是被她扇晕的,这要是传出去……不,不用传出去,只要给国公爷知晓了,她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不行,这件事必须瞒住! 想着,她冷峻的目光从屋里人的脸上,一个个扫过去。到程姨娘的时候顿了顿,狠狠剜了她一眼,直到程姨娘畏缩的低下头,她才移开视线。 “掐人中,把人给我弄醒了!”赵氏一声吩咐,贴身丫鬟便上前掐穆青衣人中。掐了好一会儿,只见穆青衣眉头微微蹙了蹙,却始终没有睁眼。 “我来。”李嬷嬷见那丫鬟无用,自个儿撸袖子上。毕竟是年富力强的婆子,穆青衣身子颤了颤,眼睛陡然睁开,将她吓了一跳,但下一瞬间又阖上了。 屋里人被穆青衣一惊,一时不敢碰她。 程姨娘目光微闪,将穆青衣细细打量一番。她一边脸高高肿起,那是被夫人扇的;另一边惨白的吓人,脸颊却透着诡异的红晕。她嘴唇发青,侧脸微微鼓起,该是死死咬着牙关。鼻尖沁出豆大的汗珠,鬓角也被密密的汗水濡湿……不像昏迷之人,倒像…… 忽然,她看见穆青衣藏在袖笼里缓缓展开的发白的手指,和随着手指一同舒展的衣衫褶皱。她心中一动,嘴唇掀了掀却终是合上,定定盯着自己的秋香色的软缎绣花鞋,默默数数。 “夫人,再掐就要破皮了。”李嬷嬷面带难色。若是掐破皮,一时半会儿消不掉,处理不慎甚至会留下痕迹。虽说穆青衣是继女,但正是继女才要格外慎重,不然落人话柄受累的是夫人和三小姐。 第六章 还击(下) 赵氏紧紧咬着唇,脸色阴沉的能滴出墨来。 她方才怀疑过穆青衣装晕,因而让人掐人中。不曾想居然掐不醒,她这会子倒摸不准真假了。真是假的还好,若真晕了,又加上昨日那番,真有个好歹…… 她打了个寒颤,厉声道:“还不快请大夫!”言罢又嘱咐,“别让国公爷知晓!” 丫鬟应声而去。 程姨娘默数过百,看了眼脸色如同乌云压城的赵氏,嘴角微翘。随即肃容,上前附耳轻声说了一阵。 赵氏听完勃然大怒,一脚踢翻了香几,燃着苏合香的累丝镶红石熏炉“嘭”的一声掉在地上,腾起一阵灰尘,小巧的红宝石镶边的盖子辘辘滚了一阵才啪嗒躺下。她却余怒未消,一连砸了好几个花瓶摆设方才好受了些。 “夫人……” “贱人!都是贱人!”赵氏破口大骂,骂了一阵才意识到失礼,忙掩口,吩咐贴身丫鬟,“派个人把刚刚那个贱蹄子给我绑回来!” 转头又对李嬷嬷吼:“掐,给我掐!我倒要看看她能装到几时!” 李嬷嬷略一迟疑后尽心尽责的执行赵氏的命令。她八岁便进宅门,自小见惯主子折腾下人,自然知晓哪些地方敏感疼痛还不容易被人发觉,得了赵氏首肯,几乎是下了死手掐穆青衣。 胳膊内侧和腰间传来剧烈的疼痛,穆青衣几度昏厥,但都凭着一股狠劲撑着,不曾发出一点声音。 她是怕疼的,对疼痛的感知亦极其敏锐。她从不让小白舔她,因为小白舌头上有密密的倒刺,刮的她生疼。 可相对于钻心的疼痛,她更难忍受这种步履维艰的日子,也受够了穆青衣的谨小慎微逆来顺受。既然万般忍耐最终都只落得那样的结局,缘何不争上一争? 她紧咬着牙关,想着梦中受到的那些屈辱折磨,用精神上的痛楚来麻痹身体,渐渐的竟觉得能够忍受。 李嬷嬷大讶,她没想到穆青衣居然还能忍。莫非是掐的麻木了?想着她换了一个地方。她掐的是穆青衣胳膊内侧的嫩肉和腰间软肉,这种地方对姨娘小妾用不得,对穆青衣这种黄花大闺女却是极好用的。 她总不能袒露胳膊和腰肢给国公爷看吧? 那般想着又加重了手下力道。 许是精神上的痛苦超过了身体,又许是疼的麻木了,穆青衣渐渐的居然感觉不到疼,只觉身体有大半是木的,如同不属于自己似的。 已经被掐坏了么?她那样想,却不准备睁眼。若是没有足够引起那个男人怜悯和愤慨的伤,她今日所受的痛不就白费了? “不好了不好了!贱蹄子找国公爷去了!” 追海棠的丫鬟回来了。 赵氏一惊,身子一晃,忙扶住身旁的程姨娘,颤抖着问:“国、国公爷来了?” “奴婢、奴婢不知道。奴婢看着那个贱人进了国公爷的书房……” 定国公在楠苑有书房,在外院也有书房,更多的时候是呆在外院的书房,内院的书房几乎处于荒废状态,因而婢女口中的书房指的是外院的书房。 赵氏一听只觉天昏地暗,腿一软就要倒下。 她是庶女,是继室,这一点她自个儿比谁都清楚。她更清楚的是,国公爷心里边没有她。哪怕相伴十多年,他心里边全是那个已经化作白骨的女人,没有预留哪怕一丁点儿多余的位置给她这个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 这些年的恩爱,都是为了定国公府后继有人,都是装给老夫人看的。 正因为如此,她更容不下蒋氏和蒋氏的女儿。 好在蒋氏的死因对国公爷一直如鲠在喉,在整个定国公府也讳莫如深。因着这个缘由,他并不关心穆青衣这个人,甚至刻意避开她,好像穆青衣是来索债的一般。这一点她喜闻乐见,所以十多年来,她从不带穆青衣到人前招摇,也免了她的晨昏定省。现在外边年轻些的权贵,甚至不知道穆青衣的存在。 一切都往完美的方向发展……直到昨日。 “夫人别慌!国公爷事务繁忙日理万机,还不一定见一个小小的内院丫鬟,夫人不要自乱阵脚!”李嬷嬷扶住赵氏,大声道,随后吩咐丫鬟将方才打碎的花瓶摆设和香几香炉都收拾干净。 赵氏稳了稳神,这才站直了身子。 这时再没人顾得上穆青衣。她动了动身子,胳膊和腰上传来的钻心的痛差点没让她闭过气去。 赵氏!李嬷嬷! 她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她们喝血吃肉。 “夫人,国公爷来了!”丫鬟惊慌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屋里静了静。 “扶夫人进屋!”李嬷嬷低声对程姨娘道。 “怎么回事?青衣呢?”一个低沉的男声在明间响起,听上去平静,实则压抑了愠怒。 穆青衣闻声撇了撇嘴,脑袋歪向另一侧。然而就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却不小心牵到了胳膊,疼的她倒吸了口凉气。 定国公掀开暖阁的帘子就看见龇牙咧嘴的穆青衣,忙快步走上前,十分心疼:“哪里不舒服?” 穆青衣疼的没空搭理她,一边的李嬷嬷却已经插嘴道:“大小姐可娇气了!这是额头伤口发作呢!” 说着笑吟吟给定国公行了个礼,并拉开内室的帘子,解释道:“方才大小姐冲撞了夫人,夫人气的半死,这会子还歪在床上呢,国公爷您瞧瞧吧?” 定国公定定盯着她,平静的脸色看不出一丝神情。 李嬷嬷伸出的手顿在半空,掩饰性的理了理鬓发,又转头对穆青衣道:“大小姐您也真是的,夫人虽说不是您生母,却也教养了您怎么多年。没有生恩也有养恩,您便是不报答也罢了,怎么能变着法子折腾夫人呢!多让人寒心呢?要是让别人知道了,指不定怎么说呢!” “嬷嬷您笑的真甜,方才掐我时候也是这般笑的罢。” “姑娘,她们掐您了?哪儿呢?奴婢瞧瞧。”海棠一听眼眶就红了。她是跟着定国公进来的,那是看见穆青衣痛苦的神情,以为是装给定国公看的,并未多想。此时听穆青衣那般说才紧张起来。 “大小姐!您说话可要仔细些,免得教人误会了去!”李嬷嬷听见穆青衣和海棠那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想过去捂了她的嘴,当着定国公却不敢造次,只得言语威胁。 “嬷嬷不用威胁我家姑娘,命都快没了还怕什么!”说着大颗大颗的泪滴下来。 “别乱翻,胳膊和腰上,胳膊里侧。”海棠不知道她伤在哪儿,掀了她衣服到处找,穆青衣不得不出声提示,见定国公别过脸,又道,“国公爷先别忙着别脸,人就是知道您要避嫌才专挑那地方,您不瞧瞧岂不让人算计了去?”也让我白白受罪! 定国公听见“国公爷”三个字愣了一愣,扭过头正要说什么,却被穆青衣胳膊上一团团的青紫霍然一惊。 他本就站在榻前,只是碍于穆青衣年岁不小才没坐着,这会儿看见那青紫便将礼数全抛到九霄云外。他一屁股坐在榻上,凑上前挤开海棠细细打量。 穆青衣的胳膊内侧被青紫覆盖,几乎没有完好之处。仔细看去,在青紫中央,还有带着血丝的月牙印。在穆青衣的示意下,海棠将另一边胳膊和腰都露了出来。原本洁白若雪吹弹可破的肌肤没一寸完好。 穆青衣说完话就别过头盯窗外便枝繁叶茂的银杏。对定国公这个她并不承认的父亲袒露腰肢胳膊,说不介意是骗人的。但更大的屈辱都忍受了,这一点又算得了什么呢? “姑娘!”海棠伏在穆青衣腿上泣不成声。她家姑娘自小怕疼,被蚊虫叮了口都哭上半天,可如今…… “我跟你拼了!”说完扑向李嬷嬷,两人扭作一团。 “海棠,住手!”穆青衣厉喝,可海棠却仿佛没有听见,和李嬷嬷你一拳我一脚打的正欢。 穆青衣看了一阵,后边发现海棠虽然也挨些拳头但相比李嬷嬷,实在好上太多了。她见海棠并未吃亏,便不再制止,反倒回头观察定国公。 “混账!”定国公一拳砸在矮榻上,矮榻咯吱作响,旁边的瓶瓶罐罐倒作一地,颇有些珠落玉盘的意味。 正回头的穆青衣被唬了一跳,待看见他铁青的脸色,额头绽开的青筋,心里边竟有种诡异的报复快感。 第七章 威胁 穆青衣被定国公抱回了梨苑,对此她撇了撇嘴,再没多余的表情给他。在穆青衣看来,不能保护自己女人和孩子的男人,都不是男人。对于不是男人的男人,自然是不用给好脸色的。 尽管她还没有承认自己是穆青衣这一事实,但对于梦里边定国公扮演的角色,还是十分在意并打定主意不予原谅的。 穆青衣到了自个儿床上就拿被子捂了头,不再看定国公一眼。 而定国公默默在床边坐着,初时还有一句没一句的说,后边发现长女一点都不给自个儿面子,便摸着鼻子苦笑,也默然不语了。 很快大夫来了。说来也戏剧,那大夫是先前赵氏让丫鬟瞒着定国公请的,这会子却在定国公眼皮子底下给穆青衣诊脉。 都是老生常谈的那些话,底子弱,多锻炼,多进补。至于几处外伤,看着惊心动魄,就伤势而言却不算的什么,只是淤青难处理,多将养些时日也就好了。 知道在穆青衣出嫁前伤痕能消的定国公松了口气。那么大面积的淤青,要是消不了,指不定被姑爷怎么嫌弃。 穆青衣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若是知晓定会送他白眼。因为她根本不会出嫁,准确说是,根本不会嫁给她现在的所谓的夫家。而现在有婚约的夫家,应该很快就会上门吧…… 海棠跟李嬷嬷的殴打最后被定国公制止,穆青衣后来仔细检查过海棠,除了不知道挨了多少不轻不重的拳头外,只有胳膊和锁骨处被抓伤。而李嬷嬷,海棠说她下狠手掐的全是胳膊里侧和腰间的肉,只是那时她在挣扎,不知道究竟造成了多大伤害。 说这话的时候海棠虽然故作忧伤,实际却是十分得意的。穆青衣瞄了她几眼也就放心了。 大夫走了,定国公走了,海棠被她勒令养伤了,牡丹思过了,四个小丫鬟和张嬷嬷被她撵到外边了。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吱—— 窗户被拉开一条缝,很快一颗球从缝隙里挤进来。 是小白。 它毛发全湿,身上还沾着草叶,也不知才从哪里回来。昨日穆青衣将它交给海棠之后便再没看见它,也不知道在哪里过的夜,今儿一早又去哪里晃荡了。 小白抖了抖身上的水,又在地上打了个滚,干干净净的屋子一瞬之间变成了猫窝。 “你真是!”穆青衣已经懒的说它了。 小白瞥了她一眼,转过身继续抖毛打滚。忽然它停下动作,耳朵很有节奏的左右摆动,随后飞快朝穆青衣窜来,声音急切:“你换药了?为什么要换?那剂药不好吗?谁给你换的?你不知道吃错药会死人?!” 一连五问气势汹汹,穆青衣却感动的落下泪来。豆大的泪珠滑落,心中积攒的委屈像决堤的洪水,轰然爆发,肆虐整个心田。 “啊喂,你别哭啊,要哭也先回答爷的问题!”小白望着哭的不能自已的穆青衣,郁闷的甩着尾巴。要不是全身湿透,它早就跳上去戳她脸蛋了。 说起来,她的脸好像有些肿?是错觉么?小白眨了眨眼,一番挣扎终于还是跳上了床,瞅着她脸左瞧右瞅。 泪眼朦胧的穆青衣见它上来,一把抱住它,放声痛哭。 “啊喂,爷是男滴!爷是纯爷们!男女授受不亲……啊,好吧好吧,你的心意爷知道了,可是再次声明,爷对萝莉啊萌妹纸啊都不感兴趣,爷的取向是御姐跟女王……” 好容易止住了哭,穆青衣简要给小白说了经过。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小白炸毛,“爷的人也敢动?想死还是不想活了!等着,爷给你找场子去!” 说完就跑了。 “喂……” 穆青衣无奈至极,只默默祈祷它别干出什么荒唐事来。 小白前脚走,一不速之客便至。 “姑娘姑娘,二小姐来了!” “来了迎进来便是,惊慌作甚?”穆青衣蹙眉。海棠这种性子……选她做一等丫鬟真的合适么? “不是,姑娘……” “穆青衣!” 海棠话还没说完便被外头的声音打断。帘子一掀,穆青灵同一对丫鬟走了进来。 穆青衣看见她们微怔。 这是……寻仇? 不怪穆青衣误会,她们那咬牙切齿的模样委实不算和善。她微微蹙眉,在心底长长叹了口气,准备接招。 穆青灵鼓着眼睛瞪了穆青衣一会儿,气势汹汹朝她走去,软缎金丝勾蝴蝶的绣花鞋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二小姐,姑娘身子不适,还请二小姐改日再来……” “贱婢!滚开!”穆青灵怒斥,身后两个丫鬟便一左一右朝海棠围拢。 “妹妹这是干什么?”穆青衣神色微冷,声音却镇定有力。 “干什么?姐姐不知道?”穆青灵掩嘴笑,好似听了什么笑话一般。一面反问穆青衣,一面拿露在藕荷色袖笼外的一双桃花眼打量她。 穆青灵的眼睛像程姨娘,并不算大的眼睛里永远蒙着一层雾气,如烟似露如锦似波,似笑非笑似愁非愁,总叫人看不真切。 多好的一双眼睛。此刻含了笑意,仿佛春风拂过叶尖,柳枝划过湖面,美的令人迷乱……倘若忽视那笑中的阴冷与算计的话。 穆青衣无言,同样拿眼睛望她。 穆青灵的眼睛像程姨娘,穆青衣的眼睛亦同她生母蒋氏。不同于穆青灵妩媚含波的桃花眼,穆青衣有双精致灵动的杏核眼,眸子漆黑而通透,好似镶嵌了颗简直连城的宝石。眼角微微上挑,如同书小楷至末,笔锋猛地一提,原本娟秀字迹便多了几分英气和刚毅。 这点睛一笔亦给穆青衣在温润柔和中增加了一股睥睨的傲气和宁折不挠的坚韧,虽少了几分闺中女子的袅袅娜娜,却也水出芙蓉亭亭玉立。 她平静又清冷的眼神让穆青灵觉得陌生。穆青灵滞了滞,细柳眉一挑,含笑道:“妹妹可是来给姐姐赔不是的!” 话是好话,语气却居高临下如同施舍。 没有错识话语里若有似无的威胁意味,穆青衣双眉一松,无奈之至。这已经是她醒来后第二次被威胁了。一个是楠苑的管事嬷嬷,一个是自个儿庶出的妹妹,怎么一个两个都骑到她头上来了?难不成她真是软柿子? 不成!这不成!要是他们一个个都跑她跟前耀武扬威一番,她还有的清净了?太闹心了! 看见穆青衣垂了眸,穆青灵以为她害怕了,唇角微弯,随意的坐在梳妆台前的凳子上,朝丫鬟百合努嘴。 百合会意,撇了撇嘴,扬着下巴行至穆青衣床前,毫无诚意道:“奴婢昨日不小心撞着了大小姐,请大小姐看在二小姐的份上,原谅奴婢的无心之失。”说完福了福身子,却是礼数都未施全。 穆青衣还来不及说点什么,穆青灵已经拍拊掌起身,笑嘻嘻冲穆青衣道:“大姐您今儿个原谅了百合,以后可不许拿昨日之事出来说了!真好,这一事也算完满了结了!” 哈,原来她在这府中的地位还不及一个小小的丫鬟! 穆青衣极淡的瞥了眼自导自演的主仆二人,对气的满脸通红的海棠道:“海棠,去柜子里取二两银子来,赏给二小姐和她的丫鬟。噢,顺便让厨房端些酸梅汤,二小姐唱了那么一出戏,该是渴了。” “好嘞!”海棠愣了愣,随即笑容满脸的应道。 “你什么意思?!”穆青灵跳起来,指着自己鼻子,一脸的不可思议,“你居然骂我是戏子?!” “骂?不不不,妹妹你要记着,倘若说良家女子为戏子,这是骂,倘若说戏子是戏子,这是事实,不是骂。至于妹妹……唱戏的自然是戏子,妹妹赶着给姐姐自导自演那么一出戏,难不成不把自己当戏子?” 第八章 胆儿肥 “穆青衣!”穆青灵气的双颊通红浑身颤抖。她穆青衣不过个跳梁小丑罢了,凭什么出言中伤她?她可是定国公府的二小姐! “大小姐嘴巴忒毒了!姑娘同奴婢诚心诚意给你道歉,大小姐不接受便罢了,何故出言侮辱?大小姐倘若侮辱奴婢便罢了,缘何带上姑娘?姑娘可是您亲妹妹啊!”百合假意阻拦暴怒的穆青灵,实际反推了她一把,本就离穆青衣不过咫尺之遥的穆青灵扑倒了穆青衣身上。 “妹妹小心了,可别着了某些奸佞小人的道!”穆青衣见势不妙朝床里侧滚去。到底是国公府,便是她不受宠,屋里这黑漆钿镙床也足有半丈宽,躲开扑过来的穆青灵并不难。 穆青灵扑了个空,狠狠剜了穆青衣一眼,哼了一声,才从容站直了身子。她一回头就瞪了眼百合,却咬着唇不曾发作。 看来她也不想闹起来。穆青衣看的分明,心里边有了底,不动声色的招来海棠,笑道:“妹妹的丫鬟真是伶俐,模样也不差,怕是姨娘备好的通房吧?” 十四岁的黄花大闺女说这起通房半点不觉得难为情。有过那样耻辱的经历,再难为情的话都是纤尘不染的小百花。穆青衣双眸黯了黯,嘴角却牵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屋中人闻言都是一愣,很快脸上都升起绯红的云彩。穆青灵更是羞窘的恨不得打个洞钻进去:“你、你、你胡说什么!叫嬷嬷听见了定撕烂你的嘴!” 嬷嬷?说起来,张嬷嬷今天规矩的很,听说牡丹的发落只张了张嘴,竟没说一句求情的话。不过,这会子她去哪儿了? 穆青衣闻言笑弯了眼睛,声音轻快的像要飞起来:“倘若嬷嬷在,被撕烂嘴的定不是我。”说完眼睛在穆青灵身上转了一圈,言外之意十分明显。 穆青灵虽然不知道她究竟什么意思,却也明白这个素日里软弱可欺的嫡姐如今强硬起来,张牙舞爪的,一点也不好对付。莫非受什么刺激了?不,她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 说到换一个人……穆青灵半眯着眼睛细细打量穆青衣。脸还是那张脸,声音还是那个声音,身段没有变瘦变胖,个儿也没有变高或者变矮,和昨日之前几乎没有任何变化。除了那双明明含笑、眼底却透着陌生与疏离的眼睛,除了色泽饱满嫣红、线条却十分冷峻的唇。 她真的不一样了。 “你是谁?真的是我的嫡姐?” 穆青衣微怔,回过神来答的极为认真:“穆青灵,兔子急了尚会咬人,更何况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的我?倘若经历这样的事还一如往昔,那不是人,是石头。” 穆青灵愣了愣,回过神来吼道:“我说过了,我跟百合已经同你赔礼道歉了,你再死咬着不放就是蛮不讲理就是胡搅蛮缠!别以为爹爹帮你出头就可以趾高气昂,无论别人怎么帮你,你亡妻长女的身份始终不会变!便是嫁到威远候家,也做不了当家主母,也讨不了姑爷欢心!” 她几乎闭着眼睛吼的,吼完跺跺脚,转身就跑。 “站住!” “无论你说什么,都改变不了,好自为之吧!” 从穆青衣的角度,正好看见穆青灵紧握的拳头。她无谓的笑了笑,看起来有一丝嘲讽:“是啊,改变不了。可你别忘了,我穆青衣始终是定国公府的嫡长女,皇后所封的丹阳县主。而你无论如何鄙视我践踏我,也改变不了庶女的身份和地位,好自为之吧。” “你——”穆青灵霍然转身,柔美的脸因愤怒而扭曲变形,烟雨朦胧的眼眸里正雾气升腾。 穆青衣毫不畏惧的和她对视,穆青灵看了半晌,宽袖一甩,转身跑了。跟来的两个丫鬟面面相觑,最终追了上去。 呼…… 两道吁声。主仆二人互相看了看,都是一笑。 “姑娘,二小姐方才哭了,她不会……找程姨娘吧?”海棠忧心忡忡。自家姑娘醒来后跟变了一个人一样,虽然差异大了点,但平心而论,海棠更喜欢现在的姑娘。更何况姑娘说的对,鬼门关上走过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姑娘不怕,海棠也不怕! “就怕她不找……”程姨娘一直谨小慎微从不出错,倘若穆青灵真告到程姨娘那里去,她反倒不担心。 穆青衣瘫在床上,有气无力的扫了海棠一眼,忽然问:“你是不是觉得我说的过分了?” 沉默了片刻,海棠点了点头:“二小姐虽是庶出,但程姨娘什么好东西都紧着她,夫人也不在意区区一个庶女,她日子过的跟嫡女也没什么差别,性子也是,奴婢怕……” “你的担心没错,但事情不能那样算。”穆青衣摇了摇头,“你说说看,为什么她一个庶女,不,她屋里一个丫鬟也敢跟我叫板?” 海棠默了默,道:“因为姑娘不受宠……” “你错了。不受宠只是一个方面,更多的是懦弱的本性。简单说来,就是软柿子好捏。你姑娘我以前性子太好、太能忍、太懦弱,以至于大家都把我当成那只最软的柿子,有事没事都来捏一捏。不说外人,你单看牡丹、张嬷嬷就知晓了。” “不是的,姑娘只是……” 穆青衣抬了抬手阻止了她:“你姑娘我现在想通了,既然忍气吞声只能惹人轻视,不妨露出尖牙来,谁想上前瞧一瞧,都得做好流血掉肉的准备。” 她扬着头,双眸亮的出奇。 “奴婢听姑娘的!” “对了,我说这个的原因……既然你是我的一等丫鬟,自然算我的爪牙。爪牙嘛,要有爪牙的觉悟哦。” 海棠:“……” “旁的事也不会让你做,不过些偷鸡摸狗见不得光的,你且放宽心。” 海棠:“……” “姑娘……” “对了,她刚刚说定国公帮我出头,你去打听是怎么一回事。” “现在?” “对,自己去也成,让小丫鬟去也成,你自个儿看着办。” 海棠探听消息去了,穆青衣外在床上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没多久便被惊醒。 是小白。 它缩卷着身子团在穆青衣身侧,无精打采的样子。 “你怎么回来了?”穆青衣扯过被子给它盖着,温声问。 “爷今儿个累惨了,先让爷缓缓。” “你干啥好事了?” 穆青衣狐疑的瞅着它,它却抬起爪子挠了穆青衣一把,又将脑袋藏在尾巴下,不理。 她还要再问,外头却响起一串脚步声。很快帘子被掀开,是定国公。穆青衣见是他就别过了脸,喊也不曾喊一声。 定国公表情讪讪的,却仍是温声问:“青衣,可有歹人闯进来?”按说他应唤穆青衣闺名或者“衣姐儿”。但他觉得“衣姐儿”很像“一截儿”,而穆青衣的闺名……她青衣的大名都是母亲蒋氏起的,蒋氏去世后定国公抱都没抱过她,哪里有什么闺名,因而直接唤了青衣。 “歹人?”穆青衣转过头,茫然瞅着他,“大白天的,哪里来的歹人?” 再说了,定国公府守卫森严,谁胆儿那么肥大白天就硬闯的?脑子有问题吧?好像知道她想什么,身侧的小白又给了她一爪。 “哪里来的猫?青衣你养猫了?”定国公见小白抓穆青衣,不容分说拎起来,左瞅右瞅。 “养不养猫干你何事?快放了我的小白!”穆青衣刷的坐起身来,伸手抢过小白,护犊子似的抱在怀里,不满的瞪着定国公,好像方才被欺负的是她一般。 “为父瞧见它挠你……” “是你眼花了,请大夫瞧瞧吧。看,小白可乖了。”说着啊呜亲了小白一口,而小白也顺从的“喵”了一声,听声音十分享受。 定国公定定盯了小白好半晌,苦大仇深的眼神让小白寒毛直立。 “你不是要找歹人么?杵在这里干什么?” 定国公:“……” 第九章 来者不善 定国公走到帘子边顿下脚步,迟疑片刻方道:“你母亲……我会送她回庄子上住段时间,你安心养伤,旁的事情不用担心。” 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穆青衣很快收回目光。 继母回庄子……不是梦中的情节。这是说明事情最终不会朝那个方向发展么?也对,自己也不是穆青衣,情况肯定会有所改变的。 “小白,虽然我知道自己不是穆青衣,但我绝对不允许梦中惨剧发生!” 小白无语的看了她一眼。你不是穆青衣谁是穆青衣?爷可是跟着你魂魄过来的,要是这样都能错,爷买块豆腐撞死得了!莫非真是撞着脑袋迷糊了?那丫头下手真狠! “姑娘,听说府上有歹人!”定国公刚走,海棠就跑进来,神色慌张。 “莫慌,有侍卫呢,来,仔细说说怎么一回事。” 穆青衣听海棠细说这才知道,国公府外院的小厮闯进楠苑,发疯似的打砸。 “听说……”海棠压低了声音,“听说是来寻仇的,苑中丫鬟一个没打,偏看着赵氏就扔了把椅子,要不是李嬷嬷挡下……”眼眸中尽是幸灾乐祸。 穆青衣抚摸着小白,结果被它挠了把。好在它知道轻重,并没有弹出锋利又宝贵的爪子,与其说挠,毋宁说用爪子上粉粉的肉垫拍打。 “后来又有一番纠缠……”说到这里,海棠眼睛笑眯了起来,声音也愈低不可闻,“听说李嬷嬷脸被毁了……” 被毁了容……管事嬷嬷是做不下去了吧?定国公府这样有头有脸的人家,怎么会要一个毁容的人当管事嬷嬷?尤其赵氏是当家主母,她院中的管事嬷嬷根本就是内院的管事嬷嬷。 李嬷嬷在定国公府,算是做到头了。不过有今日忠心护主的情谊在,应该会被送到庄子上吧? 难怪海棠高兴,除了赵氏,她最厌恶的可就是李嬷嬷了。 穆青衣嗔了她一眼:“管住自个儿的嘴!” 海棠忙捂了嘴,喜悦情绪却是怎么也掩不住,双眸中的笑意像艳阳下的湖泊,闪着粼粼的波光,有些耀眼。因着这愉悦,不算出众的眉眼也飞扬起来,竟是耐看了许多。 “让你打听的事呢?”穆青衣这才想起正事来。 一说这个海棠的笑容就垮了下来,嘟着嘴颇为气愤:“国公爷从姑娘这里离开后就回了楠苑,对赵氏发了一通火,说他苛刻虐待穆家子嗣,心肠狠毒心胸狭窄不配为定国公府的当家主母。还让她自个儿收拾东西,回娘家也好去庄子上也好,反正国公爷不想看见她。” “赵氏又是哭又是闹,楠苑的丫鬟婆子也跟着瞎掺和,但国公爷这回吃了秤砣铁了心,坚决的很,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动静闹的大了,老夫人亲自过楠苑来,先骂了国公爷黑白不分,又安抚了赵氏,还把国公爷赶去外院……哼,什么黑白不分,分明是她老昏聩!” “海棠!”这种话她也敢说?活的不耐烦了吧? “姑娘莫气,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就是气闷。” 海棠委屈的绞着袖笼,穆青衣倒不好说什么,只安抚道:“我明白你的心情,只是咱们的处境……祸从口出啊。” “奴婢都晓得……”海棠垂了头,声音闷闷的,“现在又出了小厮的事,庄子怕是去不成了。” 小白听了那话,气呼呼的弹出锐利的爪子,在青玉滑丝薄被上狠狠挠了几把,半旧的滑丝被面霎时不忍直视。 败家的家伙!穆青衣见状眼角一跳,猛地将它按进被子里,扭头笑意晏晏对海棠道:“无事,至少拉下了李嬷嬷。至于赵氏,失了李嬷嬷又受了惊吓,还失了国公爷的欢心,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她都自顾不暇,没空管我们。再者,失了利爪的狼,再厉害也就那几声嚎,成不了气候。” 宽慰了海棠,穆青衣又将她打发出去探听消息。待海棠离去,她揪出被窝里的小白,笑容和煦:“方才,你干啥了?” 定国公口里的歹人,海棠口中的小厮,其实就是小白吧? “爷给你找场子去了。”小白翻了个白眼,耷拉着四肢不想动弹。 心底叹了口气,穆青衣把它抱在怀里,一边跟它顺毛,一边劝道:“你现在级别那么低,能力能不用就不用,何必浪费在这种小事上?再说,这些内宅妇人至多不过那些个手段,不足为惧。” 小白哼了一声,不得不承认穆青衣的话,口里却道:“所以你该给爷弄些好吃的,想爷今日……哼。” 它今日本想变身成赵氏的,试想赵氏乍见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它再危言耸听吓唬一番,赵氏便是不疯也得有些日子才能缓过来。谁知它级别太低,居然变不成赵氏!变不成赵氏便算了,连她身边的贴身丫鬟都不行,无奈只好变成一个外院的小厮。要知道一个外院的小厮想闯进内院得多困难! 说白了,便是自个儿本体冲进去抓挠一番都比外院小厮强。深深叹了口气,它懒懒的闭上眼睛。太费力了,先睡一觉。 “对了,虽说没能赶走赵氏,但也能安生一段时间了。这段时间趁定国公对她反感,你赶紧打蛇随棍上,套牢了定国公。这样将来也多些筹码。”正当穆青衣以为它睡着的时候,它又开口说了一长串。 听见小白的话,穆青衣沉默良久。她眼睛盯着螺钿铜镜,午后的阳光从半开的窗户里投进来,在铜镜里兜了一圈,便染上令人意乱神迷的绚丽色彩。盯的久了,眼睛微微发酸,而眸中的光影似乎更加迷离。 “喂,爷说的话你听见没?” “小白,我信不过他,他……不可靠。”一个父亲,能欢天喜地的让女儿做那种事,她无法接受更无法原谅。 小白抬头看穆青衣,看见她眼中闪烁的冰冷和仇恨,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件事,他未必知情。”想了半天,小白还是决定为定国公开脱,只是连自己都不怎么肯定。 穆青衣沉默了片刻,深深吸一口气,决定道:“先不管他,反正,到最后他还是会那么做。先想别的主意,实在不行再伺机逃跑。” “可是你不得不承认,要躲过那一劫,他是关键中的关键。”说着觑了觑穆青衣的神色,小心翼翼建议,“人心非铁,捂一捂总会热的。更何况他已经向你示好……” “这不是更奇怪么?”穆青衣忽然厉声,“梦中那个穆青衣同样磕的头破血流,可他无动于衷,为何到我这里就那么大转变?肯定有所图谋!” 小白叹了口气,它很想说,人定国公真要把你怎么着,你这只细胳膊还拧得过肥大腿了?这定国公府可是定国公说了算,他要干啥用得着讨好你?可瞥了眼穆青衣的脸色,终是把那话咽了下去。 “无论如何,咱当务之急是在国公府站稳脚跟,既然你不讨好定国公,那就从老夫人下手吧。别说你不愿意,他们两个你总得傍一个。” 穆青衣脸色一僵,没有吭声。 “你这个倔脾气就不能改一改?这个不行那个不愿意,事到临头不弃你弃谁?” 她抿着唇,一言不发。 小白哀嚎一声,恨铁不成钢:“你瞧瞧你这张死人脸!光看你这张脸再好的心情都没了!” “我困了。”穆青衣说完就躺下,把被子蒙过头,做出一副拒绝倾听的姿态。 “这样吧,咱不讨好谁,但也别给谁脸色看成吗?下次定国公若向你示好,你能假惺惺说句套话吗?” 穆青衣仍旧不吭声,小白伸爪子去挠她,闹了好半晌穆青衣才勉强“嗯”了一声。 “你个死丫头,爷为了你半条命都没了,剩下半条你可得给爷保住咯。”小白躺在她身侧,低声嘟囔了句只有它能听见的话,说完便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福苑小丫鬟匆匆跑进来:“大小姐,老夫人和国公爷请大小姐穿戴体面速去福苑。” 去福苑便去福苑,为何要穿戴体面? “老夫人找姑娘所谓何事?” “威远候世子来了!” 穆青衣和小白闻言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见浓浓的无奈。 该来的,总会来的。 第十章 退婚(上) “姑娘!”海棠心底高兴,脸上都微微晕染着绯色。 她大约以为夏仪征是来议亲的吧? 穆青衣心里暗叹一声,也不点破,由她装扮。不过…… “姑娘我额头还有伤,半边脸也还肿着,你拿这银红百蝶花卉纹的妆花缎褙子是要干啥?觉得你家姑娘气色不够好?换那件月白的。” “这条桃红绣花流苏垂绦宫裙,是不是太薄了?不知道你家姑娘体虚畏寒?换那条薄棉的百褶裙。” “你真当这是金镶玉的啊?这种假货一看就知道,换那个蓝银珠花。” “脸上有伤,不要抹胭脂。” “姑娘,您这样……”海棠眉头拧成了川字。穆青衣一身上下不是月白就是纯白,还素面朝天,家常装扮都比这好,哪里是去见客的! 小白担忧的望着穆青衣,倘若不是威远候世子背信弃义,她又如何陷入那般境地?说到底,她心里边还是有怨愤的。 “喵~”小白跳下椅子,温顺的蹭着穆青衣小腿。 穆青衣顿了顿,这才发觉自己的不平常。她做了几次深呼吸,终于稳了心绪,对海棠微微颔首:“脂粉不要太浓。” 海棠应诺,带珠花时不经意拂过她的耳垂,顿了顿,道:“姑娘,晚些让嬷嬷给姑娘穿耳洞吧?” 姑娘今年十四,虚岁十五,眼看就要嫁为人妇,耳洞都还没通。这要是到了夫家,肯定要遭婆婆嫌弃。 “再说吧。”穆青衣哪里顾得上耳洞不耳洞的,见收拾妥当就抱起小白往外走。 有小白在,她多少能忍住些。 谁知小白委实太重,而她自己身子又弱,还没出梨苑就喘气了。无奈放下小白,敲了敲它脑袋:“你得减肥了。” 小白用尾巴拍她手,一纵身自个儿往福苑去了。 穆青衣到的时候人都到齐了。 福苑的明厅里,老夫人坐在上首,手中握着串沉香木佛珠。老夫人上了年岁,衣服穿的有些多。里边是淡蓝暗花中衣,外边穿了件玄色遍地金葫芦的双喜纹杭绸褙子,还罩着淡紫的稠衫。 她笑容满面的跟左首的郎君谈笑。 左首的郎君,一身乳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一头青丝用玉冠高高竖起,眉目英气身姿挺拔,年纪虽小倒有几分玉树临风的感觉。 夏仪征,威远候世子。 似乎感受到穆青衣的视线,夏仪征也朝穆青衣看来,眼中带着探究。穆青衣并不躲避,神色从容的与他对视。 “老夫人,大小姐来了。” 夏仪征转移视线的时候老夫人就注意到了,听见丫鬟的通报她微微颔首,一双藏在褶皱里的冒着精光的眼睛将穆青衣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她对穆青衣最深刻的印象无疑是她是蒋氏的女儿,余下再无其他。 此刻看见她一身素净,脸上也只略施脂粉,心中十二分的不快。她明明吩咐穿戴体面,可她穿的是什么!颜色素净不说,还半新不旧的,这分明是打她脸!老夫人当下板了脸。 不过她可真冤枉穆青衣了。衣服颜色是她故意的没错,可这新旧还真不由她。今年端午已经过了,夏衣早就做好了,可穆青衣的例份偏偏没到她手中。这能让她怎么办?去抢? “青衣给祖母、父亲、母亲请安。”穆青衣福了福身子,礼数周全。 老夫人心中不悦,别开目光假装没有听见。 “青衣快起来,到为父这边来。”定国公笑着招呼穆青衣,指着身侧的椅子道。 穆青衣本不想动,却被小白扯了个踉跄,无奈之下只好慢吞吞挪过去。 “呀,姐姐何时养猫了?”穆青灵语调轻快飞扬,并无不适之处,却给人一种闷闷的感觉。 眼角扫了她一眼,她粉袖遮脸,眉眼含笑勾着美好的角度,眼里却带着阴郁。穆青衣一瞥便收回目光,朝定国公看了眼,面不改色:“爹爹送的。” 定国公忽然牙疼的厉害,可瞧着长女一本正经的脸,旁的话却说不出来,只好背了黑锅。 “爹爹可真偏心。”语气酸溜溜的,眼中的嫉妒几乎要喷出来。 背黑锅的定国公只好打着哈哈。 “爹爹,我也要。”这是幼子穆青庾。 “好好,还有谁要,都给都给。”说这话的时候,他视线盯着被穆青衣抱在怀里的小白,阴沉阴沉的。小白感受到他的目光,先给了个轻蔑的眼神,随后往穆青衣怀里蹭,一副“那男人好凶,小白好怕怕”的神情。国公爷更加郁卒了。 穆青衣拍了拍小白,身子做的笔直。她方才不想坐倒不是因为对定国公有意见,而是她的弟弟妹妹,包括世子穆青祺都在一旁站着,幼弟穆青庾也被乳娘抱在怀里。如此一来,她就成众矢之的了。 果然,两个弟弟两个妹妹目光都落到她的身上。慕青娴三姐弟尚好,只是微微侧目,穆青庾的眼睛更是盯着小白挪都不挪。而穆青灵的视线则阴森森的,似乎带着杀气。穆青衣面不改色,却暗地里将定国公鄙视了一遍又一遍。 说起来,她昨日让赵氏大大的没脸,此刻最恨她的不应该是慕青娴三姐弟么?穆青灵在边上杀气腾腾个什么劲?为了只猫? “青衣啊,这位是威远候世子夏仪征,昨日才从兖州赶回来,今日就登门,世子的一片苦心,你可要好好珍惜……”定国公以为威远候看重这门亲事,看重穆青衣,笑的见牙不见眼。 穆青衣忽视他的傻相,起身给夏仪征行礼。希望过会儿他还能笑的出来。 不同于定国公的热络,她神色冷淡疏离,看向夏仪征的眸子如三九天的冰,寒冷中还隐隐带着一丝鄙夷。 夏仪征微怔。 不论家世,单是外表他便足以迷倒一大片,更何况是这个定国公府名不见经传的深闺女子?可从开始到现在,他从她的眼里、脸上,看到的都只有冷淡和防备,没有一丝一毫的迷离,连欣赏都没有。 或者……不满这门婚事的不止自己? 这么一想他又浑身不舒服。谁不知道他夏仪征出生将门,武能举千斤重鼎,文能作诗词歌赋,更是生的仪表堂堂丰姿韶秀,她一个不受宠的亡妻长女,凭什么不满他?他娶她根本就是她八辈子也修不来的福分! 那么一想,再看穆青衣时就带了几分情绪。 老夫人板了一会儿脸,见众人自说自话更加不满,不由瞪了定国公一眼,又给赵氏使了个眼神。 可赵氏哪里敢说话?她今儿个表现好倒罢了,要出了什么岔子,定国公八成一直休书就打发了她!收到老夫人的脸色,她瑟缩的往椅子里靠了靠,垂下眸子假装没看见。 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但见众人都一副欢喜模样,唯独自己格格不入,不由狠狠剜了眼赵氏。今天是给穆青衣议亲呢,再怎么说也是长女,要是嫁的不好直接影响后边的穆青灵和慕青娴。穆青灵本是庶女倒罢了,慕青娴可是正正经经的嫡女,不能亏待了。 那么一想老夫人气便顺了。威远候这门亲事对穆青衣来说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了,而且又是蒋氏生前定下的,不用她费什么心。罢了罢了,早点打发出去早点清净! “老身已经有十多年没见你祖母,不知她身子可好?” 威远候十多年前被派镇守山东,圣上特别恩准举家搬迁。当时的威远候夫人,现在的太夫人也跟着去了,威远候在京中的府邸也由庶出的三房守着。威远候倒是隔年年节回来一趟,太夫人这一去十多年却是再也没有回来过。老夫人和威远候的太夫人出阁前是手帕交,因而有此一问。 “多谢老太太挂念,祖母身子硬朗,如今一顿光粳米饭就能用一碗半,不消说其余。”夏仪征极有礼貌的答着。 而他愈是礼貌周全,穆青衣就愈是反感,最后干脆别了头不去看他。 定国公察觉了她的反应,只当她见着未来夫婿羞怯,并未多想。而夏仪征见了又是一愣,心底异样的情绪浓郁的化不开。 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大半个时辰,夏仪征始终没有提悔婚之事。他是见着穆青衣有些说不出口,而穆青衣却是等不下去了。 “请问世子爷此次归京是为何事?”穆青衣柔美中带着一丝刚强的声音在闲聊间隙响起,许是她语气有些生硬,又或是众人都听出其中不曾掩饰也掩饰不住的敌意,不由一愣。 夏仪征也怔了片刻,但他很快回过神来,反问:“穆大小姐何出此言?” 唇角掀起一道嘲讽的弧度,穆青衣垂下眼眸,声音朗润:“昨日偶得一梦,正梦见世子爷造访。” 她一言既出,明间又是一静。 闺中女子梦见未婚夫婿这种旖旎之梦,她怎有脸拿到人前说?连有了一女两子的赵氏都红了脸。 ps:打开对着后台一阵狂刷,刷完许久才发现,唉呀妈呀,今儿还没更新呢!打开稿子又一阵修修改改,一晃眼就到这时候了……唉,以后阿芜会尽量在九点前更新的。 第十一章 退婚(中) “青衣!”定国公脸都绿了,他要是再看不出穆青衣的不满就是瞎子。可不管她有什么不满,他都不能让她说下去,不然她以后怎么嫁人?夏仪征怎么看她? “父亲,您就不想知道女儿梦见什么吗?” “荒唐!”老夫人重重拍着几案,脸色比定国公更臭,“大小姐累了,送大小姐回房休息。”不唤衣姐儿而称大小姐,可见是气到了。 “青衣梦见世子悔婚!” 丫鬟们终究慢了一步。 穆青衣说完目光灼灼盯着夏仪征,没有错识他脸上的惊愕,心中忽然涌起报复的快感,就像那次对定国公一样。 “世子爷,您是来退婚的么?” “胡闹!”老夫人刷的站起来,几乎吼道,“愣着干什么?快把穆青衣给我拖下去!” “世子爷被吓的不敢说了?还是因此就要委屈自己娶我这个人人唾弃的亡妻长女?” 穆青衣面色冷静,他身旁的定国公一脸震惊的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像见鬼了一般。 “世子爷被吓的不敢吱声了?还是因此就要委屈自己娶我这个不守妇道的女子?” 如此相似的两句话,如此相似的柔美嗓音,穿越十六年的岁月,轰然撞在他胸膛,碎成一地。 “梦晴……”他低声呢喃。 “是,我是来悔婚的。”夏仪征收拾起异样的情绪,神色冷峻的望着穆青衣。 他一语落下,明厅里又是一静。 似乎笑了笑,穆青衣记得自己牵了嘴角:“那请世子爷早些解除婚姻,小女子感激不尽。”说完转身离去。 夏仪征望着穆青衣远去的身影,一身白衣、身量纤弱的女子迈起步子从容又优雅,似乎悔婚对她根本不算什么,甚至还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事。她越走越远,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一片碧绿中。 我是来悔婚的。 但我…… 犹豫了。 “作孽啊!”老夫人闭眼念了声,手里佛珠转的飞快。 “老爷、老爷您没事吧?”赵氏的惊呼让一屋子人醒过来。 定国公的脸色难看的吓人,可他还是强撑着推开搀扶他的赵氏,缓步走到夏仪征身边,一字一句问:“你当真要悔婚!” 问句,却不是疑问的语气。 夏仪征默了默,闭了闭眼,猛然睁开时已经一脸坚毅:“是,我专程赶回来,请求国公爷取消了这门亲事。” 啪! 定国公扬手给了他一巴掌,声音像从地狱飘出来:“好!好!好!想悔婚?行,让夏泽厚自个儿滚来!” 说完便扬长而去。 “作孽啊作孽啊!”老夫人哀叹,睁开眼时眼中已经一片清明。 “夏仪征,这门婚事十四年前便已定下,不是你今日一句悔婚便能悔的!我穆家的女儿不是货郎背篓里的货物,还没有低贱到任人挑肥拣瘦的地步!你夏家倘若执意如此,就不要怪我穆家翻脸不认人!” 她是不喜穆青衣,但穆青衣始终姓穆。便只一点,她便不会让她在外人面前吃亏。更何况悔婚这件事早亦不是穆青衣一个归宿问题,而是事关穆家的声誉和颜面,她绝不允许有人破坏穆家声誉! “老夫人……” “送客。” 老夫人下了逐客令,便有婆子冷脸赶夏仪征。 被人扫地出门,夏仪征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在福苑外边站了一会儿,最终在婆子冷嘲热讽下抬脚走人。 趁现在! 白影一闪,嘶啦几声响,夏仪征疑惑的停下脚步。 “呀,哪里来的猫?” 在婆子的惊呼声中,夏仪征忽然觉得脸和手火辣辣的疼,待他伸出手来,发现手背上、手臂上无端多了几处血淋淋的抓痕。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脸上也被抓了。 该死的猫! 夏仪征想也不想就追过去。 他将门出身,自小习武,身手在行伍之中都属一流,几个丫鬟婆子哪里追的上?可这又是内院,他一个外男…… “快去禀告老夫人和国公爷。” 小白停在福苑外的一墙角处大口大口的喘气,方才快如闪电的偷袭虽然痛快,却也让它此刻痛苦不堪。 奶奶滴,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超负荷招式,以后还是不要用了,太难过了! 它没有发现,一个浑身散发着阴冷气息、脸扭曲到狰狞的人正在蹑手蹑脚靠近…… “世子爷,您在做什么?!” 穆青衣清脆的声音惊醒了两只,小白一抬头就看见做抓捕之势的夏仪征,三魂丢了七魄,逃命般蹿到穆青衣怀里。 夏仪征僵了僵,却仍旧站直了身子正面对她,微怒:“你以为我在做什么。” “你——”穆青衣被他脸上的伤痕吓住,怔了怔才低头看一直往自己怀里拱的小白。 她刚刚出来发现小白没跟上就预料有事要发生,也想过它会整治夏仪征,却没想到这个歹心的家伙直接对人家脸动爪。 真是胆大包天。 或者……色胆包天? “把它交出来。”夏仪征目光久久停伫在穆青衣脸上,最后移向她怀中的小白,咬牙切齿。 或许该赔礼道歉…… 穆青衣垂了垂眸,抬眸时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这样不是正好么?世子爷您把那伤拿去父亲、祖母跟前一说,再把这件事传出去,定国公长女骄纵跋扈、心肠歹毒的名声不出两日便能传的沸沸扬扬。到时您要悔婚或者怎么样,都是小事一桩。所以,正好呀,世子爷何必发怒?” 夏仪征噎了噎,盯着穆青衣的眼神不知怎地就有了咬牙切齿的意味。相较之下,可能给他毁容的小白倒不那么可恨了。 “你说的不错,确实是个好主意。不过,你必须把它交给我!”手指指着小白。 小白趴在穆青衣胸口,毛茸茸的脑袋蹭在她脖子上,像个撒娇的孩子。穆青衣一看心都化了,便是只普通的猫她也不可能交出去,更何况还是小白? “世子爷您这是过河拆桥啊。” “哼,任你说的天花乱坠天女下凡,本世子今日偏就非弄死它不可。”说着摩拳擦掌朝穆青衣逼来。 蛮不讲理的家伙! 穆青衣心底狠狠唾弃,心底也忍不住生出一丝慌张来。怎么说夏仪征也是练家子,真要干什么也不是她这个弱女子能拦得住的。 “小白,快跑。” 穆青衣话音未落,小白便纵身跃出,它回头看了穆青衣一眼,转身翻进院墙。穆青衣看见它进了院墙松了口气,回头朝夏仪征挑衅似的笑了笑。 夏仪征恨恨瞪了她一眼,转身去追小白。他脚猛地一踏,纵身一跃眼看就要跃上墙,脚却被谁拉了把,一个重心不稳就跌了下来。 该死! 他狠狠瞪着抱着他脚的穆青衣,真想一脚踹开,然而他终究下不了脚。 一犹豫,两人便跌作一道 “你在找死!” “不许你伤害它!” “放手!” “不许伤害它!” “你个——” 夏仪征真想一脚把眼前这个胡搅蛮缠的女人踢出定国公府,他死死盯了她半晌,兀地叹了口气,温声细语:“你放开,我不追它便是。” ps:做了个关于男主类型的调查,就在书评区上边的【作者调查】那里,感兴趣的童鞋可以填一填,阿芜会根据结果对男主设定进行微调。另外听说参加调查是有经验加的O(∩_∩)O~。 第十二章 退婚(下) 穆青衣闻言诧异的望着他,脸上清楚明白的写着“骗鬼呢,信你才怪了”,而她更用力的抱着夏仪征的腿。 “你!!!”夏仪征额上青筋直冒,一对漂亮的眼珠子几乎要蹦出眼眶。 “不放!”穆青衣不仅不放,反倒掐他。 倘若不是他悔婚,梦中那个穆青衣如何会经历那么残酷的人生?如何会死的那般凄惨! 都是他!都是他! 她心中恨意弥漫,双眸中更涌出疯狂之色。 夏仪征被她的模样吓了一跳,腿上也传来剧痛。他再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抓住她的双手就把她摁在地上,近乎低吼:“对我有什么不满你就直说,干什么做这种事?” 穆青衣被控制住,听见他的吼声愣了愣,随即泪如雨下。 不满?怎么是她对他不满?她从来没有对他不满过!上一世,他是她人生里唯一的光亮,是在定国公府群狼环视中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的信念!是她从未谋面的未婚夫!是她娘亲给她定下的夫婿!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为他惊艳为他倾心,最终等来的却是那样残酷的结局。她有什么不满?是他有什么不满! 咦?她?上一世?那不只是梦么?为什么她会痛?为什么她想哭?为什么难受的不能呼吸? 夏仪征震惊的看着泪流满面的穆青衣,紧握着她手腕的手也松了下来。 他做了什么? 不对,他分明什么都没有做…… “你在干什么?!”定国公听见禀告一路找来。 国公府的侍卫几乎全都部署在外院,内院几乎没有,调动起来费了点时间。听见奴仆的禀告他甚至幸灾乐祸——哈,那小子给猫挠了,该!没想到一来就撞见这种情况。 “我什么都没做……”夏仪征跳到一边,举着双手十分无辜。 “**!畜牲!”定国公肺都气炸了,“给我抓起来!给我抓起来!威远候必须给老子一个交代。” 定国公府的侍卫纷纷拔出刀剑,一步步朝夏仪征逼近。 “喂,你倒是说点什么啊,分明是你拉我,我什么都没做……” 穆青衣此刻情形有些骇人。她大睁着眼睛,瞳孔却是空洞的,豆大的泪珠一颗颗滚落,好像被吓傻了一般。 这时定国公才发现穆青衣的异常,也顾不上抓夏仪征了,忙扑过去搂着她:“青衣啊,你怎么啦?快说句话,别吓为父啊……” “姑娘!姑娘!”穆青衣先前准备和小白说些体己话,故意支开了海棠。海棠见穆青衣久久不回,一路找了出来,不曾想竟是这样的情形。 听见海棠的声音,穆青衣眼珠子转了转,泪水却更加汹涌。 “姑娘、奴婢在这儿,姑娘别怕……”海棠见穆青衣伸手似要她抱,忙张臂抱住她,轻拍她的背。 夏仪征这会儿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完全不知道穆青衣怎么了,甚至他都不知道穆青衣那样子跟他是不是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说起来,这事挺玄乎的。他私自偷了当初夏、穆两家的结亲信物登门退婚这事,除了他的小厮没一个人知晓,这个穆家大小姐又是从何处得知的?莫非真的是梦?可能吗!再者那只猫,先偷偷潜伏在一边,动作快的像幽灵,后头又躲穆家大小姐怀里,简直通灵一般! 难不成撞邪了?! 穆青衣渐渐回过神来,看见抱着自己的海棠,觑见一对牛眼瞪着自己定国公,又瞄见周围密密麻麻的侍卫,一个头两个大。 那个、是不是被撞见了什么不好的事?夏仪征呢? 她僵着脖子正要转头找夏仪征,就看见定国公眼里爆出的喜色。 “青衣你好了?” 她点了点头,有些艰难的问:“你们怎么在这里?发生了什么?” “你醒了?快跟他们解释清楚。快点啊,你不解释他们会把我抽筋剥皮的。” 夏仪征的声音。 穆青衣一愣,眨了眨眼,然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不能自已啊。 她分明什么都没说,可那个反应,落到定国公眼里就是,自家长女被某小子威胁恐吓哭了。自觉亏欠长女良多的某国公爷当场爆发,结果就是,夏仪征被五花大绑关进了柴房。 夏仪征当然可以反抗,可是他不笨。若是反抗,只能把事情闹大,闹的一发不可收拾,而且无论最终怎么收尾,被罚的肯定是他,被安抚的肯定是穆青衣。可是天知道他才是最冤枉的那个! 为了不落到那样的情形,夏仪征果断的放弃反抗。自己受点小委屈让定国公消消火,后边再拿伤说事,定国公到时候看在那些伤上面也不会太过分。认为大丈夫能屈能伸的夏仪征一点没反抗的被人五花大绑抬走了。 饶是他策略如此,当他看见脸上没一颗泪甚至笑弯了眉眼的穆青衣时,俊俏的脸上霎时结了厚厚一层冰。 穆!青!衣! 夏仪征一走侍卫一散,穆青衣就不嚎了。她抹干脸上的泪,仆仆身上的灰,一本正经告诉定国公:“刚刚他要抓小白,我不让,就打起来了。我见你们来就装哭,再后来你都知道就不赘述了。” 定国公:“……” 闺女呐,这人都捆起来了!你是整他还是整你爹我啊?! 穆青衣说完就自个儿神清气爽的回了院子,留苦哈哈的定国公在那儿伤脑筋。 虽然事情演变成这样她也始料未及,不过这样一来,婚事就毁了吧? 想到这里她忽觉气闷。 要躲过一年后那一劫,维持婚约嫁给夏仪征无疑是最稳妥最保险的办法。 怎么会想嫁给他?那个背信弃义的混账!病急乱投医也不是这样的!穆青衣摇了摇头,将不着调的念头驱除。 “姑娘,您真的没事吗?”海棠担忧的看着穆青衣。自家姑娘好可怜,明明都这种处境了,居然还被姑爷退婚。退婚就退婚吧,可姑爷干甚又来招惹姑娘?姑娘方才那模样分明就是被吓傻了,哪里是装的了! 穆青衣摇了摇头,并不准备解释那么多。 “小白,快出来。” 她话音刚落,一团白色的毛球就从路边窜出来,呜呜咽咽的往她怀里蹭。 “没事了没事了,不要难过不要自责,小白做的很好很解气……” 自家姑娘宁愿跟一只不通人性的猫自言自语也不愿跟自己多说一句……海棠盯着穆青衣怀里那团白球,心里酸酸的。 说起来,这猫到底是哪来的??? ps:可怜巴巴求个收藏…… 第十三章 夜会(上) 漆黑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嘭的一声,地上腾起一层灰。夏仪征忍不住咳嗽起来。 “娇气!” 毫不掩饰的厌恶与鄙夷,伴随关门的吱呀一声,传到夏仪征耳朵里。 “你小声些,怎么说也是世子,以后指不定怎么算账,到时你担待的起?” “世子?我呸!最是见不得这种不要皮不要脸的人!” “哎哎,你到底小声些!” “你又不是不知他干的那些腌臜事!先要退我们大小姐的亲,结果见着人又轻薄大小姐,这般行径,下辈子定是畜生!” “唉,说起来,大小姐也当真可怜,先夫人……”兀地噤了声,话头一转又道,“到底该客气些,出了这样的事,这亲是结定了,国公爷这般,到头来还是苦了小姐……” 声音渐渐远去。 夏仪征听着十分刺耳,虽然天黑了看不见,但他能清晰感觉自己双耳烫的羞人。 分明不是那样的! 分明是那个狡猾的女人! 他握紧了拳头。 穆青衣,你等着! “世子爷……” 一声呼唤将他拉回来,他一低头就看见自己被五花大绑的可怜兮兮的小厮。叹了口气,解了绳子。 天已经完全黑定,垂花门落了钥,守门的婆子在旁边打着盹儿。一人从黑漆漆的抄手游廊鬼鬼祟祟的探出头来,夜色太暗看不清容貌,只能依稀辨出女子的身量。 她见婆子打盹,先丢了块石头,拇指大小的石头落在婆子脚边,婆子却没有任何反应。她又略等了等,方才蹑手蹑脚出来。 垂花门上了锁,钥匙阖府只有三把,一把备用的被锁在老夫人屋里,一把由主持中馈的夫人把持,另一把则在这婆子手里。然而奇怪的是,那女子手中有一把,她鬼鬼祟祟开了门,钥匙转动的声音敲打的寂静的夜里十分突兀。 按说守门的婆子自当十分惊醒,而那婆子竟睡的如同死猪,女子解了锁开了门都不曾将她惊醒。 “别翻身了,眼一闭一睁天就亮了。”夏仪征翻了个身,抱怨道。 刚昏昏沉沉坠入梦境的兰舟听见那声音又激灵灵醒了。 为什么是“又”?因为这已经是他第十七次被夏仪征吵醒。他转头瞥了辗转反侧却怎么也睡不着的夏仪征一眼,收回目光闭上眼睛,再次沉入梦乡。 “喂,说了叫你不要翻身。” 沉入梦乡的兰舟又被吵醒。 这一次他终于忍不住,猛地坐起身来,正要开口,却在黑暗中看见夏仪征那双极亮的眸子。话在肚子里消化了几圈,终才轻声道:“世子爷,是您一直翻身,奴才连根指头都没动过。” “知道了知道了,睡你的不要管我。” 不是您一直在折腾么?兰舟腹诽着又躺了下去。 夏仪征睡不着。 手上脸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也不知是药膏起了效还是如何,猫抓狗挠的难受。定国公终是没忘记他是威远候世子,遣人带了效用极好的药膏来。 但他现在半点也没想着伤。 实在睡不着,他便坐起身来,看见死猪一样的兰舟,翻了个白眼,暗道白瞎了兰舟这文雅的名儿! 他睡不着,也不敢睡着。 一闭眼就是穆青衣梨花带雨的脸,他真怕自己做出什么难以启齿的梦来。 说来也怪,他记得最深刻的分明是最后一眼,那女人一脸阴谋得逞的得意,一脸令人生厌的小人得志。可一闭上眼,脑海浮现的却是她哭的那一段,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啊呸呸呸,什么梨花带雨什么我见犹怜,分明就是狐媚!对,就是狐媚! 哒、哒、哒…… 正打自己嘴巴的夏仪征忽然竖起耳朵。他是习武之人,便是轻微的声响也能发觉。听着那声音他眉头紧皱。 那哒哒的声音,分明是厚底软缎鞋踩在地上的声音。那声音极细极微弱,若非他习武多年,根本无法发觉。 比如他身边睡的跟头死猪一样的兰舟。 凭着那声音的响度和频率,夏仪征推测出外边的人是个女人,且偷偷摸摸。 这个时候谁会偷偷摸摸的来?还是女人? 眼前忽然浮现穆青衣翩跹而去的背影,他伸去拍兰舟的手猛地顿在半空。 脚步越发靠近,一颗心也卡在嗓子眼里,砰砰砰的想挣出来。 吱—— 门被小心翼翼的推开,又等了一小会儿,一双水红色软缎鞋才试探着探了进来。随后,藕荷烟纱的百褶裙从狭窄的门缝里水波一般层层荡进来,珊瑚红的褙子上绣着碗大朵儿桃红色的芙蓉花,花瓣用金丝勾线,美不胜收。再往上,是一张宜娇宜嗔的脸,十成十的美人胚子,尤其那双脉脉含波的桃花眼,不知无端勾走多少魂。 美的令人目眩的场景,夏仪征心底却说不出的失望,连他都搞不懂自己在失望什么。 “你是谁?”他一屁股坐到地上,头也不抬的问。 “自然是这府中之人。”穆青灵见他只瞥了自己一眼便挪开,心底既失望又有些许恼怒,又因站着,语气里莫名便有了居高临下的意味。 “有话快说,本世子还要歇息。” “歇息?这里?”穆青灵目光在柴房里扫了一圈,似笑非笑。 柴房本未点灯,只靠着远处朦胧的灯光才能看清大致轮廓,奈何夏仪征目力无双,将她神色尽收眼底。 被算计本已够烦闷,更何况落得如此狼狈。如今不仅被人瞧见,还给人嘲笑了去,他心里边老大的不痛快,因而极冷的道:“有话快说。” 穆青灵被噎了噎,不知为何展开微蹙的眉头,笑意吟吟:“小女子自然是为世子爷排忧解难来着。” 说完她便等夏仪征回应,谁知夏仪征默不作声,好似根本不感兴趣一般。她无法,只好继续:“世子爷如今最大的烦恼便是穆青衣,而小女子却有办法不让您娶她,这不是为您排忧解难么?” 穆青衣被悔婚是她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当时她亦如同几个弟弟妹妹一样目瞪口呆,但随后而来的极致的畅快。 被退亲的女子有何下场? 狠一些的人家直接削了发扔去家庙,青灯古佛一生伶仃。不然就是给人做继室填房,嫁给儿子比自己还大的老男人,被人家当贼一样防着。再不然,就送去给人做妾,当人家玩物。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嫁入低一些的门户做正妻。 可穆青衣什么情况?丧妇长女!丧妇长子不取,无教戒也!这是千古不易的道理!更不消说还被退了婚,便是低一些的人家也无人要她!便终是有人要了,也不过是些攀附定国公高门的腌臜门第,算不得好姻缘。 简直大快人心! 穆青灵思及此露出愉悦的笑来,看向夏仪征的目光也柔和了许多。 这是退了穆青衣婚事的人。 夏仪征……世子……威远候…… 家世好门第高,相貌堂堂年轻有为,还能承爵,多好的夫婿!穆青衣也配?!白日做梦! 她的笑容越发欢愉,嘴角的弧度也渐渐扩大。 “哦?说来听听。”听说能退婚,夏仪征也有了几分兴致。 ps:有亲反应说在穆青衣重生还是穿越的问题上有些模糊,她的前世也少有提及,因此在第一章里加了一段关于前世经历和她“自欺欺人”的内容,有闲的亲不妨回头瞅瞅。 第十四章 夜会(下) 有穆青衣设计的那一出,别说退婚,定国公极有可能逼他即刻成婚。虽然退婚的决心有所动摇,但也仅仅是动摇而已,和被人胁迫着成婚相比,退婚二字还是极其亲切和蔼的。 见鱼儿上钩,穆青灵唇角笑意越发止不住,但牙口却咬的死死的:“那不成,给您知晓了您岂不是能随意变卦?便是您信守承诺,我不也得被您牵着鼻子走?多亏呐!” “你想怎样?” “小女子只想跟您做个小小的交易。” “说来听听。” “我帮你退婚,而您……”穆青灵双颊涨红,后边的话在齿间打了几个转始终吐不出来。 “如何?” 听出夏仪征语气里的不耐烦,穆青灵紧紧闭了闭眼,拳头也握的死死的,但话好歹说出来了:“娶我!” 夏仪征愣住,随即爆笑。 “你、你笑什么!”穆青灵那一点羞涩被他的笑到九霄云外,剩下的只有尴尬窘迫和愤怒。 “自然是笑你!”兰舟不知何时醒的,这会儿幽幽睁着眼,淡淡道,“笑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白日做梦!更笑你不知廉耻勾搭男人不守妇道!” “兰舟,这是晚上,权且让这位小姐做会子梦罢!”夏仪征仍旧在笑,可声音却是冷的。 他夏仪征最讨厌憎恶的,便是受制于人。而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居然用穆青衣来要挟他,妄图攀龙附凤,不知死活! “你若不答应,便只能娶穆青衣那个贱人!”穆青灵气急败坏,也顾不得什么闺范,直接骂出来。 她倘若真是个重视名门闺范的,怎会三根半夜溜出来见汉子((⊙o⊙)啊嘞?) “你能退婚,爷便不能?”夏仪征冷哼一声,“区区一个深闺女子都能做到的事,堂堂七尺男儿竟做不到?你未免太高看自个儿了!” 其实他想说,便是娶了穆青衣也比娶你强,话在嘴里跑了几圈,终是被他咽了下去。尽管他明白那样定能给那个阴险的女人树个死敌,然后他便可以在一旁嗑瓜子乐呵呵看她们狗咬狗一嘴毛。 可他还是咽了下去,没有原因,下意识便做了。 “你——”穆青灵手指夏仪征,咬牙切齿了半晌,忽地笑了,“你可知,若是我现在叫一声,你便非娶我不可。”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夏仪征最痛恨的就是威胁。 “是么?”夏仪征笑的怡然,“那你便扯开嗓子嚎吧,放心,虽则本世子正妻之位已定,妾却还空着,想必你也乐意做个滕妾。” 意思是你若张扬,便随穆青衣一道嫁过来吧,正好她当正室你当妾,一辈子翻不了身。 穆青灵大张的嘴立刻闭上,牙关咬的死死的,一双盯着夏仪征的眼睛愤怒的要喷出火来。不过,她并不是夏仪征,能看见的不过一道模糊的轮廓,一团阴影而已。 “再者,这里可有两人呢,谁对你负责好呢?兰舟你看……” “不要。兰舟虽是奴才,却也不要这种不知礼义廉耻不守妇道的女子。”连自己姐姐都能算计敢算计的,半夜三更就敢跑来外院见外男的,他可娶不起。 说完他顿了顿,在穆青灵发怒之前道:“世子爷,小的劝您也别要,这种女人除了搅的内宅不安宁之外别无用处,要来也没用。”白白浪费粮食。 这会儿连夏仪征都不知道他是成心的还是诚心的,穆青灵本想将两人骂个狗血淋头,不曾想听见那样一番话,她先愣了一会儿,随即毫不犹豫的朝兰舟踢了一脚。 兰舟虽是小厮,却是从小跟着夏仪征的,虽说天分不及夏仪征,拳脚功夫差的老远。但要躲开穆青灵这种弱质女流,难易程度跟张飞吃豆芽差不离。 穆青灵扑了个空,重重跺了脚,抹着眼泪跑了。 “世子爷,她是谁?” “穆家的二小姐。” 因着来退婚,以后便和穆家没有一分关系,他也不曾记过那些人,今日见面的时候也是敷衍了事。但他知道定国公只有三个女儿,其中他只认得穆青衣,剩下两个便是见着也认不出来。但穆家的三小姐乃继室所出,年纪定然尚幼,不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不可能半夜三更跑来跟他做见不得人的交易。 “哦。”兰舟听了便听了,翻身打了个哈欠便呼呼大睡了。 夏仪征气的牙痒痒,恨不得踹他一脚,终是想起他是受了自个儿的累,这才收了脚。 穆青灵一路抽泣着跑回了垂花门,这也是她运气好,恰巧错开了巡逻的侍卫。到得垂花门,摸出腰间的钥匙,终是想起垂花门里边有个婆子,这才收了声。 小心翼翼开了门,见那个婆子还在睡,轻手轻脚的锁上,小跑回抄手走廊里。想来想去始终意难平,捡起一块石头便朝婆子砸去,砸完便跑。 婆子被鸡蛋大小的石头砸着膝盖,痛的龇牙咧嘴。她阴郁的看向穆青灵离开的地方,咬牙切齿的叫了声“二小姐”。膝盖上剧烈的疼痛让她连连抽气,好歹想起程姨娘多年的恩惠,这才忍着痛绞尽脑汁想法子把这伤圆过去。 这时的穆青衣正呓语连连,海棠急得在屋子里转了几个圈,最后终于打定主意唤醒了她。 “姑娘,可是魇了?” 穆青衣双眼迷离,好会儿才有了神采。她望着跟前一脸焦急的海棠,问:“何时了?” “子时刚过,还早着呢!” 穆青衣“哦”了一声,没见着小白,又问。 “八成逮老鼠去了。”海棠的声音酸酸的。姑娘咋对一只猫那么上心呢? “逮老鼠?”穆青衣乐了,“不知是它逮老鼠还是老鼠逮它!” “喵~!”小白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来,上来。” 小白睨了她一眼,背过身子拿屁股对她。 “小白过来,明日给你做西湖醋鱼!” 圆的跟颗球一样的身子僵了僵,耳朵很有节奏的左右拍打,如此循环了不过三次,小白便扭过身来,圆溜溜的眼睛放着诡异的光。 西湖醋鱼,你说的?! “对的,西湖醋鱼,包你吃个够!”话音刚落,小白便一阵风似的扑过过来,床前的海棠都被它撞了个踉跄。 小气巴拉的猫! 海棠瞪圆了眼睛。猫儿狗儿再灵活不过了,怎会连她都避不开,分明就是故意的!那日她不过将它送到林妈妈养狗的屋子里,并把门栓上了而已。 “海棠,你去歇着吧,很晚了。” “姑娘……”那猫欺负俺了,俺可不可以再欺负一刻钟? ps:感谢锦涵童鞋的香囊,感谢月影莎童鞋的pk票,不过阿芜已经放弃了凶残的pk,亲们不用破费。不过阿芜还是很开心,谢谢亲们,么么~ 第十五章 草鱼 次日一早,穆青衣早早爬起来,在梨苑自带的小厨房里捣鼓。 定国公府里有公中的大厨房,吃食丰盛且花样繁多,但各苑也有自带的小厨房,以备主子不时之需。 但小厨房的食材不由公中负责,得自己掏腰包,因而梨苑的小厨房几乎没动过,因为各方面都被苛待的穆青衣根本没有多余的钱买什么食材。 不过大米啊白面啊这样家常的食材还是有的。 “姑娘……”海棠站在门口,脸上有个红红的巴掌印,眼眶红红的,显然是哭过。 穆青衣顿了顿,放下揉着的面团,凑近看她:“谁打你了?” “姑娘,是奴婢没用,嘴巴笨,没要到食材……”说着羞愧的低下了头。姑娘不过让她要条草鱼,可她都没要回来,要是牡丹一定能要到的,这个一等丫鬟果然还是应该牡丹做…… 她便是不说穆青衣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按说小厨房的食材自家吃自家买,但偶尔缺了找公中要点也是会给的。这一次她不过要条鱼便被拒绝了,可见是有人捣鬼了。 经过这些日子,穆青衣也发现海棠并不是嘴笨不会说,她也能话多也能聒噪,也有过伶俐机灵。只是她的机灵和勇敢似乎只表现在穆青衣被欺负的时候。 “说说具体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海棠抹了泪,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 因为要给小白做西湖醋鱼,海棠自告奋勇去公中大厨房寻鱼,谁知人不仅不给,还出言不逊打了她。 “以前也借过,虽然有所推脱但央求一番还是会给的,今日……奴婢有些想不通,一条鱼,又不是什么……再说姑娘如今和以前大不相同……”这种事海棠很清楚,因为往常遇到这种事,牡丹和张嬷嬷是不会动的,多是使唤她。 是啊,以前那个人人遗忘的有名无实大小姐都能要到的东西,如今的穆青衣却要不到了,这不是有人搞鬼是什么? “姑娘,不然让牡丹试试,她聪明漂亮,还会说话……” 穆青衣低着头,沉默了半晌,转身洗手。回头将海棠脸上的巴掌印打量了一番,觉得有些轻,因而道:“海棠,扇自己几巴掌,重重的。” “啊?” “算了,自个儿扇的和旁人扇的不一样。”她想想又摇了摇头。 自己掴的巴掌大拇指在下边,别人掴的大拇指在上边,让海棠自个儿扇痕迹太明显了。想着她伸出自己的双手打量了一番,那手又白又小,一看就没什么力道,最终只得作罢。 海棠听了那话心里头有些打鼓,姑娘那是要惩罚她?也对,没办好差事就该惩罚。想着她纠结了,是自己先扇几耳光呢还是等姑娘想别的法子? “走,去楠苑。” “对了,定国公是在楠苑么?”走到一半她又回头问。 海棠一张脸皱成了苦瓜,姑娘找国公爷是要给她论罪吗?不过条鱼,姑娘也太小气了,跟那只猫一样,小气巴拉的…… “问你话呢!” “啊?哦,国公爷这几天在书房歇息,没回楠苑。” “那去书房。”穆青衣瞥了她一眼,脸上的巴掌印渐渐消了,可脸却肿了起来。也不算坏,不过还是早点去比较好。 定国公一般在外院的书房,穆青衣才到垂花门便被拦住:“大小姐,前边是外院,您……” “姑娘找国公爷,你也要拦着?”虽然马上就要被论罪,可好歹现在还是姑娘的贴身丫鬟不是?当丫鬟就要尽心尽责,姑娘说过,主子是天。 “可是……” “妈妈要不放心,找个人跟着也成。”正好她也不认识路,穆青衣想。 大小姐蛮客气的。守门的婆子偷偷瞄了穆青衣一眼,又看见海棠脸上的痕迹,心道八成是因昨日退婚那会子事,略一犹豫,便唤了个小厮。 小厮是个沉默的人,一路不曾说一个字,直到书房外头,才开口解释。 倘若在内院,穆青衣要见定国公定要费一番周折。但这里是外院,又恰逢定国公昨日喝多了,拉着几个小厮给他想点子,目的便是如何讨好极不待见他的某长女。 是以值班的小厮一听是大小姐,忙将人引进去,又去唤还在呼呼大睡的定国公。 定国公是有起床气的,尤其昨日宿醉,难受的很。正要冲小厮发脾气,一句“大小姐来了”就浇灭了他心尖尖上所有火苗。 “青衣来了?不哄我?”定国公猛地跳起来,眼睛比启明星还要亮。 “奴才哪儿敢呢!国公爷您快些收拾,大小姐在外间候着呢!” 小厮话音未落,定国公趿拉着鞋子,从架子上顺了件袍子就出去了。 “青衣啊,可是想爹爹了?” 穆青衣正在喝茶,听见那话噗的喷了出去,茶水尽数喷在海棠衣衫上。 海棠:“……” 姑娘,俺是无辜的! “别激动别激动,爹爹这不来了吗!” 穆青衣:“……” “暮青,还不给大小姐换茶。” “不用,我是来求您做主的。”她原本想说“来讨公道”的,想一想有求于人还是低调些好。 “做主?赵氏又欺负你了?” “没有,欺负海棠了,您瞧瞧这张脸,啧啧,肿的多厉害!” 听见那话海棠感动的泪眼汪汪——原来姑娘不是要罚我,而是给我做主的。 定国公一听只是欺负一个丫鬟,又看了海棠的脸,不过被扇了耳光,小事小事。他刚松了口气,却又听穆青衣道:“但是,打狗还要看主人,他们居然这点面子都不给我,太欺负人了!” 姑娘,俺不是狗…… “呃,那我让她给你赔礼道歉?”定国公有些心虚,毕竟母亲给女儿赔礼道歉,实在有些惊为天人。 “那怎么行!” 对,确实不行,他的女儿果然通情达理。定国公松了口气。 “打板子发卖出去才是正经。” 定国公:“……” 打继母?还要发卖?这、这、这…… “就这么说定了,爹爹您做主吧。”说完穆青衣就起身,拉着一愣一愣的海棠往外走。 “青衣,那个,你母亲……” “她那里还不是爹爹您一句话,几个下人而已,她怎么敢忤逆您?”穆青衣回头,给他一个美的惊心动魄的笑。 几个下人???定国公睁大了眼,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穆青衣才不管他如何,拉着海棠就走了。 “姑娘,您都没有解释……” “派个小厮就能弄清楚的事,为什么要我白费口舌?”穆青衣撇了撇嘴,十分不屑。 “海棠你记住,以前是我懦弱无能,但从今往后,谁要是敢欺负你伤害你,我穆青衣定会让他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来!” “姑娘……”海棠感动的小声抽泣起来。 “姑娘我可是很护短的,便是养条狗也万不能让旁人欺负了去,何况还是活生生的人。” 一句话让海棠那颗心潮澎湃的心裂了一条碗口大的缝——敢情她在姑娘心中的地位和一条狗差不多? 第十六章 讨好 这头主仆两人说说笑笑回了梨苑,定国公醒过神来立刻遣了小厮打听去了,而公中大厨房里也同往常一般繁忙。 “周大家的,今儿个吃火药啦?大小姐也挺可怜的,一条鱼而已,给了就给了,也不碍着你什么,干啥不给?”一个好容易得了闲的厨子问周大家的。 “就是!而且大小姐今时不同往日,国公爷前儿个才为了她发作了夫人,您何不卖她的人情?便是不卖,又何必打人家的丫鬟?”另一个打杂的也过来凑热闹。 “你们懂什么!”周大家的吐了口唾沫,“你们没听说?昨儿个刚被退了婚,后头又被威远候家的世子轻薄,名声全没了!看世子那样子,也是不愿娶她的。一个被悔了婚又遭人轻薄的女子,将来能有什么好造化?便是国公爷注意到她,有心抬举,可国公爷难道还能堵了全京城人的嘴不成?大小姐啊,这辈子没救了!” 一副惋惜的语气,脸上却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 “话虽这么说,可她终究是国公府的嫡小姐,光冲着这出身,冲着定国公的门第,想攀亲的不知几何,你焉知就不得好了?” “那又如何?能好的过三小姐?”周大家的满脸不以为然,“今儿我那般,可是给夫人长脸的,传到夫人耳朵里,夫人能不赏我?” “这倒也是,夫人毕竟是夫人……” “你们呐,遇事多用用脑子!尤其是你,别整天就知道吃啊吃的,原本灵光的脑子都被吃成了猪脑!” 一句威风话将将逞完,厨房的门被推开了,外院大管事带着几个孔武有力的小厮堵在门口。 “今儿个谁打了大小姐的贴身丫鬟?” 厨房里边的人见这阵势脑子都还是蒙的,听见那话下意识的指了周大家的。 “打三十板子撵出去。” 几个小厮便将周大家的架走了,直到出了门口,周大家的才反应过来:“凭什么撵我?” “因为你打了大小姐的贴身丫鬟,这是国公爷吩咐的,你若不服便去找国公爷理论。” 找国公爷理论?那不得继续打板子?厨房里边的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将求情的话咽回了肚子。 “国公爷吩咐了,无论大小姐要什么,统统送过去,只许多不许少。要是有阳奉阴违的,适才那婆子就是榜样,你们都掂量掂量。” 大管事说完便走了,定国公吩咐的事他都做了,但想了想,还是去了库房和针线房。国公爷毕竟是男人,又不擅长庶务,这种照顾(讨好?)小姑娘的事他这个管事还得多花点心思。回头再问问屋里的,看看有什么遗漏没有。 他走后厨房是一阵诡异的静默,静默之后又是一番鸡飞狗跳。 穆青衣回梨苑不久,她要的鱼就送来了。不是一条,而是一箩筐。也不单单是鱼,鸡鸭且不说,燕窝啊鱼翅啊就一大堆。还另外附赠厨子一名,据说是国公府里边手艺最好的。 果然巴结定国公才是王道么?她摸了摸下巴,毫不犹豫的将定国公府最受器重的掌勺大厨指挥的团团转。 “算了,还是让张嬷嬷来吧。”语气很是嫌弃。 掌勺大厨讪讪退到一旁,笑的像朵菊花的张嬷嬷顶了上去。换做以前她一定会把杀鸡宰鱼这种事当做苦差,可穆青衣如今得到定国公青睐,又对她冷脸了好几日,今日终于肯用她,她高兴的不得了,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拉回穆青衣的心,根本没埋怨的时间。 掌勺大厨毕竟是掌勺大厨,打杂不行烧菜却是一流。穆青衣在掌勺大厨的帮助下,做了极为丰盛的一桌子菜。 将菜肴一一尝了个遍,穆青衣选出味道中等的赏给了张嬷嬷、掌勺大厨几人。又将她不爱吃的、味道下等的、看着不顺眼的给海棠装进食盒,送给了定国公。 无论如何,能做出这么丰盛的饭菜,定国公功不可没。 穆青衣个人认为她已经很给定国公脸面了。 “来,小白,咱用膳去。”抱起小白,又吩咐身边的一个叫盛夏的小丫鬟,“找个高些的凳子,小白要同我一道用膳。” 盛夏虽然不明白“一道用膳”和“高些的凳子”有什么必然联系,却还是听话的去了。养宠物的世家小姐很多,也有在桌底下摆上猫碗同宠物一道用膳的,她只当穆青衣也是那个意思。 而事实却让她大跌眼镜! 那团肥的像球一样的猫坐在垫高的凳子上,两只肥爪子搭黑漆的八仙桌面上,圆溜溜的上好珍珠一样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桌上的美味佳肴,瞳孔放射出极亮极诡异的光。明明是猫,她却看见它像狗一样伸着舌头,哈达子明晃晃的涎在双爪之间的成窑五彩瓷盘里…… 偏偏姑娘还夹了一大块肥美的鱼肉到那盘里…… “慢些吃,管饱。”穆青衣望着狼吞虎咽的小白,眉眼含笑。 盛夏觑了觑穆青衣柔和的神色,又瞄了瞄她放在小白脑袋上的温柔的手,和旁边的初秋对视一眼,最终默默垂了眼眸。 主子的事,做奴才的还是不要管太多才好。你瞧张嬷嬷和牡丹不就是管太多被姑娘冷着了么?! 饭到一半,海棠回来了。 “他怎么说?”穆青衣眼也不抬的问。 “国公爷很开心,直夸姑娘孝顺。奴婢同她说那道银芽鸡丝是姑娘亲手做的,国公爷当场就吃了大半,满口夸姑娘手艺。还说厨房的饭菜不好,若是姑娘得闲,便时常做些与他……” 得寸进尺! 穆青衣眉头一挑:“你是怎么说的。” “奴婢同国公爷说,您身子弱,厨房里油烟味重,烧菜又是繁杂活儿,偶尔为之可行,长久了姑娘怕是吃不消……” “是谁说你嘴巴笨来着?我瞧着伶俐的很啊!”穆青衣笑着打量海棠,将她瞧的羞红了脸,“好了,厨房里留了饭菜,你去吃些,你们也去。”后边是对盛夏初秋说的。 “姑娘,奴婢不饿。” “是命令哦。” 三个丫鬟推脱一番,见穆青衣坚持,便福了福退了下去。 桌上饭菜有一大半都进了小白的肚子,而它也成功的“晕饭”了。 “衣衣,我要睡会儿。”它摇摇晃晃跳下凳子,却是一个不稳踉跄好几步跌倒在地。 “饭桶!”穆青衣嗔了它一句,将它抱到床上,轻轻用被子掩着。 “你才是饭桶,爷是在修炼!”穆青衣正要离开之际,小白忽然闭着眼睛来了一句,还示威似的挥了挥爪子。 方才用完膳,穆青衣正准备小憩一会儿,梨苑却一股脑儿涌进了好几拨人。 人多,按说应先来后到,但也有长幼尊卑一说。 最先开口的是地位最高的外院大管事:“姑娘,这是国公爷吩咐小的给您带来的。” 一个红漆描金的小锦盒。 定国公送来的东西。 穆青衣想了想,自个儿伸手接了。轻飘飘的,想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撇撇嘴顺手就丢给了海棠:“收着。” 大管事见状嘴角微抽。那可是五千两银票啊!当年国公爷迎娶赵氏的时候,也不过用了一万两!便是先夫人,也花了不到两万两。等以后大小姐嫁人的时候,白花花的银子也最多给个两三千两…… “还有什么事吗?”见大管事不走,穆青衣又问。 大管事:“……” 在外院呼风唤雨的大管事灰溜溜的出去了,第二个进来的是库房的人。 第十七章 忧心 “国公爷知晓大小姐身子弱,特意派人送来这些大补之物。” 许是知道大管事犯的错,那人直接将盒子打开,一盒盒装着人参啊鹿耳啊冬虫夏草的盒子就这样摆满了桌子。 他不知道体虚之人禁补么?穆青衣眨了眨眼:“我知道了,还有事吗?” “这是库房里一些不值钱的首饰,国公爷让大小姐先对付着,新的样式要过些日子才能打出来。” 两个大红描金的海棠花匣子,那人依旧打开了。 赤金如意钗、碧玺香珠手串、八叶桃花细银链子、半月型镶珊瑚玳瑁蜜蜡梳蓖、赤金璎珞圈…… 不值钱…… 对付着…… 穆青衣移开目光,她怕自己放出不合时宜的光来。 “姑娘屋中家具摆设都已陈旧,国公爷请大小姐去库房重选些换上。” 他是准备用钱买她?未免太小看她了?!穆青衣有些气愤,环视屋里摆设,笑弯了眉眼:“好。” 既然要给,那她便收着,至于买不买账又是另一回事。再说,女儿享受爹爹的钱财,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库房这位财大气粗的管事终于完事了,最后一拨是针线房的人。 “姑娘的衣服大多不时新了,国公爷吩咐给姑娘做十二套新衣!” 十二套?!府里的定例是每季三套,一下子十二套,太夸张了吧?这十二套衣服一做下来,她不成阖府公敌了? 话说回来,衣服再漂亮,料子再名贵,能抵得过那些药材珠宝?凭先前那些个首饰,她已经足够让人眼红心热了。相比之下,十二件新衣反倒不算什么。 罢了罢了,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穆青衣大大方方的让针线房的人量了尺寸,又毫不客气的选了自己合意的料子,选完又带着海棠和盛夏初秋三人,浩浩荡荡去了库房,将国公府库房狠狠扫荡了一番。 在她看来,既然已经担了名头,既然已经让某些人记恨上,那便不能亏了自个儿。 厨房和梨苑的这一番动作很快传遍了国公府,丫鬟仆人惊讶于定国公的转变,同时也暗暗提神,将梨苑事物放到了心尖尖上。 相对而言,几个主子就不够淡定了。 老夫人一听就大骂败家,气势汹汹跑去外院质问定国公。结果被定国公不知用了甚法子堵了回来,气呼呼回了福苑,砸了几只瓶子,却再没提穆青衣的事。 众人一看这风向,心中愈发明了。 赵氏反应更激烈,两眼一黑就昏死过去。正在养伤的李嬷嬷听闻忙赶过来,劝慰了一番,说了句“夹紧尾巴做人罢”。 香苑,穆青灵同老夫人一般,也砸了几个瓶子几只茶盏。 “凭什么凭什么,穆青衣那个贱人凭什么!” “姑娘,您到底小声些!”一个丫鬟关上房门,急急劝道。 “小声些?凭什么?砸,都给我砸了!我就不信爹爹不给我换新的!”穆青灵直接掀翻了几案,上边摆设的器具一应支离破碎。 “姑娘您……” “白雀你少多嘴,照姑娘说的便是!你这般逆着姑娘,是觉得姑娘说错了还是姑娘指使不动你了?你时刻记得,你只是奴才,奴才便该听主子的话!”推到穆青衣的百合推了白雀一把,将她推了一个踉跄,险些磕着碎瓷渣子。 “你这样怂恿姑娘,是害了姑娘啊!大小姐怎么说也是嫡女,更何况这是国公爷的意思……” “好你个白雀,居然叫那贱人‘大小姐’?!是不是瞧着那边发达了好过去献殷勤啊?去吧去吧,香苑不要你这等忘恩负义的狗奴才!” 穆青灵想也不想便将珐琅兽耳香炉往白雀身上砸,那香炉一旦砸实了,白雀不死也残。幸而她早有提防,只是擦着胳膊,并无大碍。 “姑娘,她分明是奴大欺主!” “狗奴才!贱蹄子!狼心狗肺的东西!白眼狼!给我滚,别让我再见到你……” “不想见到谁?” 门被推开,一身雨过天青色对襟长衫的程姨娘站在门外,柔和的眉眼因着怒气也有了几分凌厉,看的穆青灵心中一颤。 见着满屋子狼藉,程姨娘本就阴沉的脸更暗了,甜美的声音也变得咄咄逼人:“这是干什么?嫌楠苑福苑火气闷气没处撒?成,嬷嬷,带她们去夫人那里,交给夫人发落。” 穆青灵一听就慌了:“姨娘!你是我的姨娘啊!女儿被欺负成这个样子,您不帮忙就算了,居然还煽风点火落井下石,您还是我的好姨娘吗?” “欺负?阖府谁敢欺负你?”程姨娘说这话还是底气十足的。 虽则她只是个妾,虽则主持中馈的是赵氏,但这么多年来,她明里暗里布置下的棋子,比赵氏只多不少。虽然她只是个妾,但也不是可以随便任人揉捏的妾。恰恰相反,那些人愈是嘲笑她践踏她,她便愈要活的鲜活滋润,愈要逍遥自在。 庶女出身的程姨娘,哪里是她的对手?她不过藏着罢了,待她的灵姐儿出嫁了……且瞧着。 “谁?还能有谁?还不是梨苑的贱人!” 穆青灵那话说的理直气壮,程姨娘眉头大皱,抬手就是一巴掌。 “为什么打我?受委屈的明明是我!”穆青灵跳起来,冲程姨娘大吼,吼完便捂脸跑了。 “委屈,你倒是说说你受了什么委屈!你的丫鬟将人家磕的头破血流,人还没找你清算你自个儿倒先委屈上了,这是何道理?” “那是她活该!”穆青灵被程姨娘的婆子堵在门口,听见程姨娘问话跺着脚厉声道。 程姨娘被气的半死,由身边丫鬟扶着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将二小姐拘在屋里,不许出房门一步!倘若二小姐出了房门或者如何,唯你们是问!” “你——”穆青灵急红了眼,“我可是正经主子,是府上的二小姐!你若是唔……” 旁边丫鬟捂了她的嘴,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低着头不敢看程姨娘的脸色。 姨娘姨娘,不过侍妾,往好听里说是半个主子,难听点就是半个奴才,还是以色侍人的奴才。而庶出的子女却不同,虽比不上嫡出的,却是正正经经的主子。 听见女儿诛心的话,程姨娘脸上血色顿消,怔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我自会同国公爷说道。” 穆青灵被捂住嘴关进了里间,由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看着。 程姨娘坐在交椅上,望着满地狼藉,怔仲无言。 “姨娘,您看二小姐……” “先拘罢……”语气里尽是无奈。 虽人老却更见风韵的程姨娘这时斜斜靠着椅背,细细的柳叶眉拧到一起,写出一个深深的川字。 “嬷嬷,她这性子,教我如何放心!” 梁嬷嬷叹了口气,轻轻捏着程姨娘的肩膀,许久不曾出声。 “姨娘啊,姑娘不懂事,您只有顶着呀……” “顶着、撑着、不能跨,您一跨了,姑娘就完了……” 悠长的如同叹息的声音从香苑东厢房里传出来,同夏日丝丝热风纠缠,一圈一圈打着旋儿。 到得午时,定国公终于做好准备见夏仪征了。 药膏十分有效,又加之夏日伤口愈合快,他脸上的伤已经结了痂,只要注意的好,定不会留下痕迹。 这是好事。 如此一来,定国公心中的愧疚更少了,面对夏仪征时底气也更足了,语气自然也硬了。 “想悔婚,没门!” “不服?拖出去,打!” 夏仪征:“……” 第十八章 处置 “国公爷,便是我迫于压力娶了令千金,也只能预见一个结果。娶了不想娶的女子,证明我的无能与无用,同样也证明国公爷您选女婿的眼光实在有待提升。这样一个无能又无用的人,怎么能给令千金一生顺遂安泰?而我本是不想娶令千金的,所谓强扭的瓜不甜,您就不怕我将累积的怨愤都出在令千金身上么?日子是要自个儿过的,到时您又能帮她什么?” “不若爽快退婚吧!” “你说漏了一点。” 清脆的女声从外边穿进来,一身葱绿的女子迈着小小的步伐,一步一步悠然自得的迈进来。 “人无信不立,世子爷这般背信弃义、食言而肥,怕是连个人都算不得。” 她逆着光,看不清眉眼,身子却如青松挺拔。 刺眼的阳光如同雾气氤氲,衬着她清亮的眼越发冷、净。不知是因日光还是美色,夏仪征微微眯着眼,脸色极臭。 他自我贬低无事,可她凭什么诋毁他?这婚事又不是他定的,算他哪门子的承诺? 他是想悔婚没错,可她凭什么悔婚?凭什么不乐意?弄的好像他才是被悔婚的那个! “青衣,你怎么来了?来,坐爹爹身边。”定国公笑眯眯唤她。夏家小儿太怄人,他宝贝闺女那话着实解气! “听人说能痛打落水狗,便来了。”说着目光溜向夏仪征。 夏仪征瞪大了眼。落水狗?他堂堂威远候世子什么时候成落水狗了? 穆青衣同样望她,眸子里有掩饰不住的笑意。 落水狗,说的就是你,咋滴?! 你这泼!妇! 就泼了,你能奈何?世~子~爷~ 夏仪征忽地别过脸,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揍人。 “打狗这种事交给下人便是了,你跑来干什么?平白失了身份。”定国公佯怒道。 “不打瞅瞅也成,长长见识。” “不要欺人太甚!”夏仪征忽然暴怒,将穆青衣和定国公都吓了一跳。 “闺女啊,咱还是适可而止吧,狗急了咬人……” “兔子急了才咬人,狗急了会跳墙,再者,狗本来就会咬人。” “穆!青!衣!” “啊?咋?”穆青衣望着他,无辜的眨了眨眼。 夏仪征死死盯着她,像头愤怒的狮子。 莫非……你不会咬人? 我会不会咬人,你要不要试试? 呃……算了,信你便是。不过啊,会咬是本事,但不要乱咬啊…… 穆!青!衣! 眼神交流尚未结束,夏仪征便拂袖而去,可惜很快被侍卫团团围住。 “兔子急了会咬人啊……”穆青衣含笑盯着夏仪征的背影,食指轻按嘴唇,喃喃道。 定国公听了那话,毫不犹豫的挥退了侍卫。正好他也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就这样罢。 走到院中的夏仪征忽然顿住脚步,扭头恶狠狠瞪着穆青衣。 你给我等着。 继而转身离去。 穆青衣撇了撇嘴,压根儿没放在心上,单单为他那样一副好皮囊惋惜。 “对了,北门方家过几日有喜事,你既闲来无事,不妨陪爹爹瞧瞧去。” 北门方家?是哪家?穆青衣疑惑的眨了眨眼。 定国公却恨不得咬了自个儿的舌头。宝贝闺女方才被退婚,这会子却让她出席婚嫁宴席,这不是往伤口上撒盐么? 擦了把额头上的细汗珠,定国公又道:“北门方家曾是望族,如今却已然凋零。老光禄大夫去世后,这一代仅仅出了个五品的少府,在举业上也无甚成绩,不去也罢……后日陪爹爹去普渡寺上香吧……” 上香不是女人的是么?穆青衣瞥了他一眼:“婚宴么?听起来不错,去瞧瞧也成。”说完转身便走。 定国公:“……” 闺女啊,好歹俺是你老爹啊,给点面子成不? 出了书房,海棠便活了过来:“姑娘,您真厉害!”语气十分钦佩。 扫了她一眼,穆青衣没有答话。海棠见状吐了吐舌头,亦不言语。 在垂花门的游廊抄手上,遇见了世子穆青祺和幼弟穆青庾。 穆青祺和慕青娴是孪生姐弟,翻年便十二。他和定国公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饱满的过分的额头,细黑的眉,狭长的凤眼,高挺的狮鼻,线条柔和的唇……看上去隐隐有些别扭,却也不失为美男子,当得起“风.流倜傥”四字。 穆青庾却才四岁,白白胖胖的像只馒头。他和穆青祺有五六分相像,也许还是孩子的原因,又或者是肉太多,本应狭长的凤眼长的圆溜溜的,眼下一道卧蚕也给生生撑开,看上去少了几分妖冶,多了几分活泼可爱。 兄弟俩虽然年龄差距大,但却玩的特别好。此刻穆青庾想在游廊上撒脚丫子跑,白白胖胖的手却被穆青祺紧紧攥着,他挣脱不出,只好哀求:“哥哥,就一下,就跑一下下……” “你说谎的次数比游廊上头的琉璃瓦还多,信你才怪呢!”穆青祺不仅不放,反到攥的更紧了。 “坏人!穆青祺你是坏人!快放了我,不然、不然我就哭给你看!快放!你快放啊,不然我真哭了!娘亲知道一定会训你!” 旁边跟着的几个丫鬟纷纷忍俊不禁,穆青祺也是一脸无奈:“别皮了,娘亲知道了肯定罚你写大字。” 正说着,就看见站在前头的主仆二人。 “大姐。”穆青祺愣了愣,略一犹豫还是唤出声,神色声音却是十二分的不自然。 “不必勉强。”穆青衣神色极淡的点了点头。 穆青祺一噎,一双狭长的、带着几分稚气的眼睛将穆青衣扫视了一番,眉头渐渐蹙起。 “听说爹爹给了你许多好顽的玩意儿,竟是真的?”穆青庾一见穆青衣,两颗黑葡萄般滴溜溜的眼珠子就亮了起来,甩开穆青庾就朝穆青衣跑来。穆青祺正在愣神,不提防竟给他抽出了手。 好在边上二十来岁的大概是奶娘的妇人及时抱住了他:“二爷慢些,当心跌着。” “放开我!”穆青庾不管不顾的挣扎。 他那般,乳娘自是不放的。 “二弟,别胡闹。”穆青祺对穆青庾此时的表现既恼怒又羞愧,沉着脸从奶娘手中接了他,抱的紧紧的。 穆青庾虽然人小,小眼神却又尖又亮。看见穆青祺沉了脸,也不敢闹了,乖乖给他抱,口里却还挽尊似的指使:“抱稳些,别摔着我了。” 穆青祺不愿穆青庾接触穆青衣,穆青衣也懒得和四岁的奶娃娃扮演姊慈弟谦的戏码,干脆让了道,让他们先行。 谁知在几人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被抱在怀里的穆青庾却忽然拽下她的衣襟:“大姐,我喜欢光滑的石头和闪闪发光的东西,你若有便借我顽会儿,定不会弄坏。” 光滑的石头?闪闪发光的东西?宝石么? 也不知小小的人哪里来的气力,穆青衣被扯了个踉跄,差点倒向穆青祺。将将站稳身子就听见那话,正要敷衍,却对上穆青庾闪闪发亮的眼睛,不由打趣:“你现下的眼珠子就闪闪发光。” “这个我知道,哥哥说是见钱眼开。”小子一点也不介意被打趣,嘴巴一撇就转了回来,“姐姐有好东西千万要借我顽……” 称呼从大姐变成了姐姐…… 第十九章 夜闯(上) “好好,不过你先放手好不好?”穆青衣轻轻掰开穆青庾揪着自己衣襟的手,笑吟吟道。 夏衣单薄,她的衣襟被扯开,露出精致的锁骨和半段香肩。虽说在场不是女子便是弟弟,但这般衣衫不整始终落人话柄,若被有心人利用,指不定传出什么话来。 因念着虽非一母同胞但始终是姐弟的穆青衣没有看见穆青祺绯红的耳朵。适才穆青庾拽穆青衣的时候他就张口要训的,谁知眼睛一瞥便看见她裸.露的肌肤,当下便凝住了目光,训斥的话也忘到了九霄云外。 听见穆青衣的话,他针刺般收回目光,耳根更是烫的羞人。抿了抿唇,一手搂着弟弟的腰,一手空出就去抓他拽着穆青衣衣襟的手。谁知抓到的不是意料之中又胖又软像块馒头的爪子,而是微凉的、细腻的、似乎氤氲着香气的手。 怔了一瞬,电光火石间意识到自己碰触到了穆青衣,闪电般收回:“该走了。” 说完便抱着穆青庾落荒而逃。 “姐姐,记得给我顽……”穆青庾攀着哥哥穆青祺的脖子,另一只手不断挥舞,“不许忘了……” “别叫了,丢死人了!”穆青祺羞恼的敲了下穆青庾的头,似乎这样能减缓砰砰的心跳,能平息滚烫的双耳。 “你才丢人!”小子无缘无故被敲了栗子,挥着肥得印着小窝的手捶他,同时撅着嘴委屈的争辩。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做贼心虚的穆青祺双耳愈红了,忙按下穆青庾的脑袋,担心被他发现,嘴里边也威胁:“再胡说,罚你写大字!” “就知道写大字,书呆子!”穆青庾低声嘟囔。 “嘀咕什么?” “没什么。” 穆青庾刚转过头来就又被穆青祺按下脑袋,十分不满:“穆青祺我警告你别按我!” 穆青祺却不理他,直直往自己苑里走。 “哥哥,你莫不是气急败坏了吧?” 穆青祺步子一顿表情一僵,随即又敲了他一个栗子:“你懂什么叫气急败坏?别瞎用。” “昨天才教我的怎就忘了,你分明就是气急败坏!不过,你干啥气急败坏?因为姐姐?”小子犹豫了一下,又试探性的问,“因为衣姐姐?” 虽然统共有三个姐姐,但他向来只唤慕青娴做姐姐,穆青灵是从不叫的,更不消说穆青衣。后来穆青衣出现了,便唤她大姐,如今穆青衣答应借他好顽的,再叫大姐似乎生分了,小子便自作主张的唤作“衣姐姐”。 同时又火上浇油的补了一句:“哥哥,衣姐姐比我们都大,以后你也跟着我唤衣姐姐吧,亲切又好区分。” 衣姐姐…… 穆青祺身子僵了僵,耳朵更烫,脸上似乎也晕上云彩,他毫不客气的将穆青庾丢在鸡翅木小马蹄前的小杌子上:“不写满十页大字不许出去。” “现在是恼羞成怒……” “二十页!” “公报私仇!” “三十页!” 穆青庾:“……” 俺只是看见“公”字想起了这个成语好吗? 另一边,海棠闷闷不乐的给穆青衣整理衣衫,自方才那一幕,她脸便没有晴过。 “为甚不开心?”穆青衣扫了她一眼,好奇的问。 “奴婢不敢说。” “让你说就说,绝不会告你编排主子。”无疑,海棠的臭脸肯定和两兄弟有关。 犹豫了一会儿,海棠终于启口:“世子爷和二爷,一个好色,一个贪财,刚刚那也不知是不是那位安排的……” “小孩子喜欢搜刮漂亮器物,本就是天性使然,你别想太多了。至于穆青祺……你怎么就看出他好色了?” 海棠噎了噎。她总不能说那小子死盯着自家姑娘肌肤看吧?姑娘面子也挂不住啊! “你没见他带的都是丫鬟吗?人家十二三岁的少爷带的可都是小厮,偏他身边围一群美婢……” 穆青衣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笑了半晌才道:“那是穆青庾的丫鬟,小孩子身边总是要多些人才好,小厮笨手笨脚的,哪里有丫鬟仔细?” 可他死瞅您肌肤看,耳根都红了!海棠揪着裙子,嘴抿成倔强的一线:“反正世子爷就是好色。” “犟驴!”慕青衣弹了她一指头,心情大好。 赵氏定然不喜小儿子亲近她吧?倘若知晓自家小儿子跟她走的近,该是什么样的表情呢?慕青衣一想就笑眯了眼睛。 “姑娘,仍旧冷着牡丹么?”晚间,海棠一边给穆青衣擦头发,一边问。 “先放着,总要痛很了才记得住。”穆青衣阖着眼,慢悠悠答。 她说完便不言语,海棠虽然有许多话想问但见她那模样只得乖乖闭上嘴巴。不一会儿,头发擦干了,海棠又用牛角梳梳顺了,再不碰头皮的细细梳了一百下。梳完的时候穆青衣已经睡着了。 “姑娘,到床.上歇息吧。” “好,你也歇着。” 摇摇晃晃上了床,眼角瞄见缩在角落里的毛球,微微一笑,手一勾便将它揽在怀里,抱小孩似的抱在臂弯。 海棠见状心头泛酸,恨不得把自己也变成猫睡在穆青衣咯吱窝。她酸溜溜的放下帐子,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夜深人静,连知了也没了声息,睡的正香的穆青衣却受惊似的忽然睁眼。 空洞的双眼盯着帐子看了许久,好半晌神采才渐渐聚拢,三魂六魄归位后第一感觉便是浑身汗涔涔的,十分难受。尤其是胳膊弯,小白就是一火炉,沾着些便火烧火燎的烫。 将小白推到里边,她坐起身来,低唤了几声海棠,外间却没有半点动静。 这个瞌睡虫。 穆青衣无法,自己蹑手蹑脚下了床,就着茶壶里的冷茶灌了几盅,好在夜间备下的都是淡茶,不然她这一晚上怕是再难入眠了。 屋里燃着的香味道虽然淡,可关门锁户大半个晚上,空气闭塞,难免沉闷滞涩。又加之五月的热度,着实难耐。穆青衣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了半扇窗。 外边带着荷花清浅香味的凉风迎面扑来,沁人心脾。吹了半柱香的风,倦意袭来,穆青衣这才爬上了床,窗户却是未关。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觉得呼吸不畅,眼猛地一睁,瞳孔里倒映出一张俊美的脸。 第二十章 夜闯(下) “嘘——不要叫,惊醒其他人就不美了。”爬窗户的某人捂住她的口鼻,笑意吟吟道。 穆青衣狠狠瞪了他一眼,勉强点了点头,又将目光挪到他手上,示意他拿开。 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夏仪征才松了手。 如果现在踹他一脚会怎样?穆青衣测了测两人距离,又回忆了下他昨日越墙的动作,最终放弃逞能:“半夜上门有何贵干?” “悔婚。”夏仪征倚在床边,开门见山,“我不娶你。” 点了点头,穆青衣亦表示赞同:“明智的决定。我亦不愿嫁你,你加油努力,小女子预祝你马到成功。” 马到成功?成功被猫挠了差点毁容?成功把自己关进柴房?成功睡了地板?夏仪征脸色铁青。在他看来,不仅言辞,单是穆青衣冷静淡定的神情就是对他最有力的讽刺和挖苦。 “是我要悔婚,是我不娶你!”他逼近穆青衣,拽住她的手腕,咬牙切齿。 “对对对,是小女子配不上世子爷,是小女子没福气,那么世子爷,请您早些退婚吧,小女子也好另谋出路。”穆青衣身子往后仰,双手也不断挣扎,想从夏仪征的钳制中挣脱出来。 她的挣扎让夏仪征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赶紧松手。 不断后仰的穆青衣不提防他忽然放手,重重跌在床上。虽然没有磕到哪儿,心却砰砰砰跳个不停。 “你故意的!” “意外。本世子素来知书达理,从不做这等小动作。” “知书达理?”穆青衣冷笑。知书达理到人家闺房来了,好个知书达理! 夏仪征似乎也想到这个,悻悻避开目光,默不作声。 “你到底想干嘛?退婚的话,我也求之不得,可婚姻大事不由我做主,你找我根本无用。” 穆青衣想不明白夏仪征为什么夜半三更找她。按说,她让他连续吃了几次瘪,按他的性子,他们俩根本不可能心平气和坐一块商量。他进来捂死她或者一刀了结她的可能性更大,可他偏就没有那般。 想着忽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而夏仪征立在床边的情形很暧昧,忙坐起来:“喝杯冷茶如何?” 唉,登徒子夜半闯了自个儿闺房,偏她还要请他喝茶,这什么世道啊! 夏仪征怔了一下,随即挪到圆桌处,耳根隐约泛红。 黑暗中穆青衣窸窸窣窣的穿好衣服,快步下床给夏仪征倒了杯冷茶,两人端着茶坐在桌前默然无语。 风声、茶盅轻放声、呼吸声,偶尔能听见外间海棠翻身的声音,此中气氛着实诡异。 想到海棠,穆青衣不知道有这么个睡的跟头死猪一样的丫鬟是福还是祸,也许参半吧。 “世子……” “你为什么不想嫁我?”穆青衣的发问被夏仪征打断,黑暗中他的眸子也亮如星辰。 穆青衣别开目光,沉默了许久方道:“青衣配不上世子。” 为什么不想嫁他?真正的穆青衣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他来娶,等到的却是他无情的抛弃。 虽说这婚事定下的时候穆青衣尚未出世,他也尚在襁褓牙牙学语,但既然结下婚约,交换了信物,又怎能说悔就悔? 更何况穆青衣还是这样的情形,悔婚根本就是致她于死地! 说起来,指腹为婚这种事虽是美谈,但谁也不知生下来的是男孩还是女孩,更不知将来孩子的模样心性,便是通家之好也不会轻易如此,为什么她的母亲偏在她还未出世的时候便定下了婚事? 万一是个男孩咋办? 十多年前的事她无从知晓,只能猜测穆、夏两家当时关系密切,希望通过联姻进一步巩固。而大家族多的是孩子,嫁谁娶谁想必也没什么关系。 可现在两家关系为何这般疏远?莫非和母亲离世有关? 穆青衣想入非非,夏仪征对她的回答十分不满。天底下的人都晓得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道理,更何况他压根儿不信穆青衣是那种妄自菲薄的主儿。 或者,她的意思是他配不上她? 他是威远候世子,未来的威远候。威远候镇守山东,手握重兵,在军中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他的前途一片光明,便是皇帝的女儿也配得上! 而她是定国公的嫡长女,国公位高于候,定国公的姐姐又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他是当朝国舅,地位极为尊崇。皇后育有两子一女,长子更是二皇子,与大皇子年纪相当,乃万众瞩目我未来储君…… 虽然定国公闲赋在家,在朝中的影响力却不容忽视。这般说来,他和穆青衣倒是门当户对了。 可她是丧妇长子! 丧妇长子不取,无教戒也。 她到底明不明白自己的处境?! 夏仪征肺都气炸了。 “穆青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本世子清楚的很!” “那,为什么你比我清楚还要我说明白?世子爷这不是无事找事么?你若真无事,不妨去医馆瞧瞧,脸上顶着伤毕竟不好。知情的晓得是猫,不知情的……”还以为是被哪个女子抓挠的。 “穆青衣!” 夏仪征气的发狂,一把拽住她的手,将她拉向自己。穆青衣正在举着茶盅喝茶,被他那样一拽,茶水洒了大半,人也不自主朝他倒去,慌忙之中伸出手抵在他胸前,这才没有撞上。 隔着单薄的夏衣,微凉的触感从肌肤传入肌肤,夏仪征微怔,随后耳根发红。他这时才注意到,攥着的手腕格外的纤细娇柔。 “你到底要干什么!”穆青衣到底是豆蔻女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这类事,她已经无法保持平静。 及时的低喝唤回了发怔的夏仪征,为掩饰自己纷乱的心绪,他恶狠狠瞪了眼穆青衣,咬牙切齿道:“别以为本世子不知道,你这般,不过是为了引起本世子的注意,要本世子心甘情愿的娶你!” “怎么?被本世子猜中心思哑口无言了?”虽然口里忍不住讽刺奚落,但看着愣神的穆青衣他莫名的松了口气。 穆青衣面无表情,她慢慢的松开抵在他胸口的右手,自如的拎起茶壶,高举,缓缓倾斜。 冰凉的茶水顺着夏仪征头顶流下来,落在玉冠上还发出清脆的声音。 夏仪征震惊了,打死他也想不到穆青衣居然敢那么做。 冰凉的水顺着脖颈流入衣襟,他打了个寒颤,立刻醒过来。一把夺过穆青衣手里的茶壶,反剪着双手将她按在桌上,眼神像发狂的狼。 “好可惜。”穆青衣低声感叹。小小的茶壶本就装不了多少水,先前又喝去许多,真正淋到夏仪征的其实连半壶都没有,不过,她的这一举动已经彻底激怒了夏仪征。 很奇怪的感觉。自己明明不是穆青衣,性子虽然说不上沉稳但也足够冷静,但面对夏仪征的时候总会做出许多出格的事来。 说到底,还是恨他的。 “你这个泼妇!” 夏仪征羞恼到了极点,拽着穆青衣的力道之大,让她觉得骨头都快碎了。可她看着他气急败坏却不知道怎么处置她的模样,心里边痛快极了,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我虽不愿嫁你,但你更不愿娶我,倘若我叫出声来,你便不得不娶。你若再用力,我便叫给你看!” 夏仪征再不松手,她双手就要废了。虽然看他气急败坏大快人心,但自己吃苦就美中不足了。 神色几番变幻,最终他还是松了手。 “穆青衣,这事没完!”他盯着穆青衣,声音说不上咬牙切齿,但也不如何温和。 “你放心,你娶的人,铁定不会是我。这婚一定能退!便是不能退,到时候我也会因某些原因无法出嫁。” 她声音轻柔,却十分笃定。 夏仪征心一沉,脸色阴沉的能挤出墨来。他要退婚,却不能接受被退婚,哪怕一丝丝那种意思都不成。 第二十一章 方家 他直勾勾盯着穆青衣,眼神有些奇怪。穆青衣也回盯他,既无畏惧亦无羞涩。 无形的硝烟弥漫满屋,徐来的夜风也渐渐没了声响。 直到…… “姑娘那只猫到底哪来的……小气巴拉的……好讨厌……上次真该弄死它……” 忽然的声响将两人惊醒,大眼瞪小眼的两人针刺般收回目光,安静的屋里便只剩海棠的呓语。 “……来日方长……海棠不着急……” 穆青衣眉毛一挑,海棠那丫头什么时候跟小白又结上梁子了? 她这边琢磨着,夏仪征脸色也渐渐变了。 “那只猫在哪儿?” “你要干嘛?”穆青衣心中一跳,立刻张开臂膀挡在他身前,护犊子似的拦住他。 夏仪征盯着她又看了会儿,说了句让她心神俱颤的话:“你和那只猫的秘密,本世子定会一点一点挖出来,昭告天下。”说完仍旧一错不错的盯着她。 穆青衣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过来:“祝你好运。” 冷哼一声,夏仪征身形一闪,从窗户跃了出去。 夏仪征离开好一会儿,穆青衣才回过神来,手心全是冰冷的汗渍,衣衫湿了大半,腿也隐隐发软。 回头看了眼朱漆圆桌,桌面在黑夜中反射着微光,那是夏仪征抓她手腕时弄洒的茶。后来她被摁在桌上,茶水和汗水一道,将衣衫湿了个透。 她淋夏仪征的茶壶被放在边缘,若不是夜深人静,夏仪征定会将它砸个稀巴烂。两人用的茶盅,一只倒扣,一只半歪着,所幸都还完整无缺。 穆青衣松了口气,将茶壶茶盅放回原位,也没管桌上的水。明日若还有痕迹,便说半夜不小心打翻的。想着她关上窗,脱掉湿透的衣衫,摩挲着从架子上胡乱拿了件套身上,便歇着了。 夏仪征并未立即离开,他在窗外默立了好久,直到穆青衣做梦嘟囔了一句好像骂他的话,他才回过神来。 他在干什么?!退婚之事穆青衣能发挥的作用比他还要弱,他干什么要找她?可他偏偏发疯似的来了!不仅偷偷摸摸爬了人家窗户闯了人家闺房,还在人家窗外傻站! 想到微凉的触感,想到纤细娇柔的手臂,他下意识的握了握拳,握到一半陡然惊醒。他拳头猛地一握,重重砸在近旁的树干上,惊飞一树栖鸟。拳头离开之时,树干上忠实的记录下拳头的模样,而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一拳并未惊醒睡熟的穆青衣,睡在炕上的海棠倒是听见了声响。她迷糊的眨了眨眼,坐起身子听了阵,并未听到什么。又探头看了眼内间的穆青衣,月光透过帐子照在她脸上,安谧静好。她一看便安了心,打了个哈欠躺下,转眼又睡熟了。 次日清晨,穆青衣是被痛醒的,撩开袖笼一看,手腕处又红又肿。在心底骂了几声夏仪征,她让海棠寻药酒。 穆青衣将随定国公去方家的事梨苑的人都已知晓,北门方家虽然曾经显赫,但这京城最不缺的便是显赫人家。因而苑中人,连张嬷嬷那样的老人对方家都不甚了解。 好在这事也容易打听。 “方家过世的老太爷曾官拜光禄大夫,后来因病致仕,病病歪歪了十来年才去世。几个儿子在他照顾下也有官职,最高做到从三品,但四年前老太爷去世,几个儿子丁忧了。这官场向来人走茶凉,等三年孝期一过,方家四位爷最高也才从五品……老国公爷与方家老太爷交情甚深,想必也是方家敢递帖子的原因……这次是方家长房长子成婚,娶的是兖州吴家的七小姐,方、吴两家是通家之好……” 兖州。 穆青衣眼皮一跳,她记得夏仪征这次就是从兖州回来的,不会跟这个吴家有什么关系吧? “吴家什么来历?”啜了口茶,她慢悠悠问。 张嬷嬷偷偷看了眼穆青衣,她神色如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也许只是好奇而已,张嬷嬷那般想。这个吴家她也不清楚,当初打听的时候也只是顺口一问,谁知绕来绕去竟有一番渊源,不过这些姑娘肯定不知晓的。 她细细酝酿着措辞,自作主张的隐去吴家和夏家的牵扯:“吴家是兖州大家,听说商贾发家,十分富有,这些年一直试图摆脱商贾身份。族中子弟都科举,只是商人,大抵没那个天分,屡屡受挫……” “有没有特别注意的?”穆青衣想了想问。虽说以她的身份去方家,那是抬举方家,便是出了什么纰漏方家也不会介意。但这是她第一次出门,有个好的开始自然更佳。更何况,先博个大家闺秀的好名声,等退婚的消息传出来,也不至于太难听。 “需要注意的……”张嬷嬷想了想,不知想起什么,脸色倏地一变,嘴角翕翕却始终说不出来。 咦,果然有隐情?穆青衣有些好奇。 “嬷嬷还是与我说清楚的好,不然到那边……您也知晓,这次只我和父亲,父亲定在男宾那边,无法照拂,万一……” 张嬷嬷想了想,最终还是吞吞吐吐说了出来:“方家旁的没什么,唯独一人姑娘要千万小心,能不招惹千万不要招惹,便是不仔细招惹上了也千万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连着三个“千万”将穆青衣的心勾的猫爪狗挠的:“嬷嬷您只说是谁罢!” “方家长房庶子,方程。” 方程?这个人穆青衣知道。她瞥了瞥张嬷嬷的脸色,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三缄其口了。 “方程在方家排行第五,人称五少,这个人,姑娘千万莫要招惹。” “好。”穆青衣痛快的答应了。 真正的穆青衣一生都被困在深闺,对外边几乎一无所知,但方程这个人,她还真就知道。 据说方程生的极美,那些倾国倾城的女子和他站一起就像一地野菊花里绽着朵牡丹,颜色全无。不知是否因为这个原因,方程不好女色好男色。好男色其实也没什么新鲜的,江南甚至称之为“雅趣”,可见世人对此的态度。 可这个方程也是色胆包天,对谁下手不好偏偏瞄准自个儿未来小舅子,还被人抓了现形。这下好了,撞了一鼻子灰不说,婚事告吹,先被毒打一顿,送回方家又被施了家法,当时外边传说落下残疾,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她瞅了瞅张嬷嬷脸色,推测那事应该还没有发生。不过呢,人方程好男色,肯定不会招惹她,她为啥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再说,婚庆喜事,方家也不会让方程出来丢人现眼吧? 成婚是大事,酒席从前一日开始要摆够三日。方家到底是官宦人家,又是老太爷丧事之后的第一件喜事,加之当今圣上也不重视古礼,怕是不热闹个五七日不会罢休。 因为身份尊崇,穆青衣和定国公过了晌午才启程,到的时候迎亲队伍方才出发。在客厅寒暄一阵,定国公被方家几位老爷拥簇着到了偏厅,亲眷里的男宾都在那边。穆青衣则被方家老夫人携手带至花厅。 第二十二章 逢迎(上) 花厅里满满的挤了一屋子人,方老夫人进来的时候众位夫人小姐纷纷起身。 “都坐着罢。”方老夫人笑眯眯的,脸上皱纹深了些,看上去却很有些慈眉善目的意味。 “这位是定国公家的大小姐,衣姐儿。”她拉着穆青衣的手,笑容越发深邃。旁边的嬷嬷听见她的介绍,忙拿出一个朱漆描金牡丹的锦盒,里面是一支祥云羊脂玉的簪子。 “好孩子,快收着。老身知晓你是见惯好玩意儿的,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若不收便是瞧不上。” “县主收着罢,多少是老太太的心意,您若不收岂不是嫌弃?” 穆青衣瞟了眼搭话的人,是立在方老太太身边服侍的,想必是方家几位夫人之一。能记得她是县主的,看来事前用过功。她笑了笑,道了声谢,便让海棠将盒子收了起来。 不拿白不拿,白拿的凭什么不拿?穆青衣拿的心安理得毫无负担。 有了这么个开头,女眷们纷纷拿出身上的首饰给穆青衣做见礼。许是之前知晓她会到来,见面礼都十分贵重。 唯一的尴尬的是,一年轻妇人取下自己的红珊瑚耳环,却发现穆青衣耳洞没有通。按说耳环都取了,便是看见也应装作没看见,偏她死盯着瞅,手还顿在半空里。一屋子人的目光便从她身上挪到穆青衣耳上。 十四岁的女子没打耳洞,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众人不禁想起穆青衣的身世,一时都沉默下来。 气氛有些诡异,那妇人脸上像着了火一般,拿着红珊瑚耳环的手手顿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穆青衣微微一笑,从她手里接过耳环,声音轻快的道了声谢。 “说起来柳少奶奶成亲后还是头一回出门,你也是个幸运的,头一回就撞见了县主,福气不小啊。” 立在方老夫人身边的妇人首先开腔,女眷们这才回过神来,七嘴八舌的说起这位柳少奶奶来。 柳少奶奶也知道自己险些闯祸,红着脸任众人打趣也不气恼,反倒十分感激。 “长辈”们给完了见面礼,穆青衣又给在场几个小辈一些镯子、手钏、扳指之类的小物件。她大方的很,一点都不心疼,因为这些都是礼房的人另备的,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也乐得做散财童子。 互相见完礼了,女眷们又活跃起来。方老夫人拉着穆青衣嘘寒问暖,而穆青衣今日得了许多贵重首饰,心情不错,便陪着说了会儿话。女眷们便围着她俩说,三句不离穆青衣的德言工容,反正意思就是京城里头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毕竟是一群不认识的人,而对方也一个劲的谄媚,穆青衣坐一会儿就觉得索然无味。 “和一群妇道人家闲聊必定无聊得紧,不如让八娘带县主去院子里转转,这时节莲花开的正好呢!”方老夫人看出她的不耐,提议道,又见在场几位小姐也眸子晶亮的望着她,便道,“几位小娘子也跟着去吧,同龄的娘子好说话,不比我这等老古董……” 又低声嘱咐方八娘几句,这才让她带着众位姑娘去后花园。 众千金中穆青衣地位最高,也是今日方家捧在手心的贵客,而这些姑娘事先都得了家中长辈的嘱咐,一个个麻雀般叽叽喳喳的在她耳边叫个不停。 “方家的玉蝶虎口在京城可都是小有名气的,前几日听八娘说开了小朵,不知今日可是全开了?不过想来贵客临门,小小荷花,不开也得开!你们说是也不是?” 问的是你们,却只盯着穆青衣一人看。她语气亲昵讨好,笑声犹如莺啼般,美中不足的是声音过于婉转而略显轻浮。 穆青衣好奇的扫了她一眼,不置可否。不管是真正的穆青衣还是她,都没怎么接触过同龄的女子。想象中的同龄的闺秀,大抵不似穆青灵便应同慕青娴一般,不曾想竟也有这般的。 那女子十四五岁的年龄,身量高挑,眉眼秀丽,虽然还没完全长开,但将来的美貌已经可以预知。一身粉紫氤氲的宽袖对襟长衫,腰间用兰色如意丝绦系着,纤纤细腰盈盈一握,本就高挑的身量更显纤长。 穆青衣一瞥便收回目光,暗想不知是哪家的千金。 方八娘脸色有些难看,瞟了那女子一眼,原不想搭腔,但犹豫了一下,不知为何还是接了话茬:“元娘说的是,昨日路过时还只绽了三两朵,今日晨间来看,竟是开了大半。想来这花草也是通晓人性的,知晓今日府上有喜事有贵客,便给主人家长长脸罢。” 方八娘眉目只能算秀气,声音也庄重多过娇柔,一番话说的妥妥帖帖的。 一群人拥簇着穆青衣,很快到达池边,看所谓的玉蝶虎口。 果然同方八娘说的一样,开了大片。玉蝶虎口花瓣多于一般荷花,荷心黄橙橙的,花瓣偏浅杏色,周围墨染一般晕着一圈桃红,艳丽至极,富贵至极。 “你们看,那朵一半红一半白!” 顺着那人手指望去,穆青衣果然看见一朵半边紫红半边雪白的,不由侧目。 “不过荷花而已,你们也未免太大惊小怪了,仔细县主笑话你们孤陋寡闻少见多怪!” 一片赞叹声中传出一道不和谐的声音,穆青衣扭头望去,诧异的发现竟是先前对玉蝶虎口推崇备至的“元娘”。 这位姑娘,你要不要这么善变? 听见元娘的话,在场的小姐一愣,纷纷住了口。她们脸上都是悻悻的,好像自己真丢脸了一般。 “玉蝶虎口连养活都十分困难,更不消说培育双色的变种。旁的我不知晓,但我可以确定,这株双色玉蝶虎口,在京城肯定是独一份,皇宫里边都没有。” 说话的是一位身穿豆青色百蝶花卉纹的女子,圆圆的脸盘,大大的眼睛,额前刘海用一颗珍珠发饰别在一边,看上去娇俏可人。 元娘见有人反驳愣了愣,待看着人,鼻间喷出一声嗤笑:“我当是谁,原来是林家的羽姐儿!”一脸的鄙视。 林家的羽姐儿,好熟悉的名字。穆青衣蹙眉望着林丹羽,却始终想不起来在哪儿听闻过。不过话说回来,被她这个真正孤陋寡闻的人记着的,都是些被人背地嚼舌根的可怜虫。 众人看清林丹羽,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都假装没有看见,也无人帮她解围。林丹羽一张脸霎时红透,比湖中那朵双色玉蝶虎口都鲜艳夺目。见众人目光有异,她忙道:“真的是京城里的头一份,皇宫里真没有……” 声音喃喃的,没了先前的自信坦然,却多了几分固执。 “是是是,羽姐儿哪里又错了?错的都是我!”说完白了林丹羽一眼,转身挽穆青衣手腕,变脸之快令人瞠目结舌,“县主,我们去水榭坐坐罢?” 方八娘十分尴尬,看了看元娘,又瞅了瞅林丹羽,极为苦恼。今天是她哥哥成亲,她作为妹妹理应招待众位姑娘。而元娘——柳元香和林丹羽,一个是她未来五嫂,一个是她表妹,偏帮谁都会遭另一方埋怨。不过林丹羽只是个庶女…… 她蹙着眉头挣扎了一会儿,向林丹羽投了个歉意的眼神,笑吟吟挽着穆青衣另一只手:“县主,走了这么会儿也累了,不妨去水榭坐坐,顺便吃些瓜果吧。” “你叫什么名字?”穆青衣决定帮一帮这只可怜虫。 她朝林丹羽走去,有意无意甩开被挽着的手。手挽手什么的,她有些不自在。 “我、我叫林丹羽……”林丹羽本低着头,听见问话迅速抬头看了穆青衣一眼,随即又垂下脑袋,声如蚊蚋。 她低着头瞧不见脸,露在外边的耳朵却是红的能滴出血来。 第二十三章 逢迎(下) “庶女就是庶女,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县主您别管她,这种小人物何须您操心。”柳元香瞪了眼羞的埋头的林丹羽,扭着腰肢又来挽穆青衣。 估摸在场的大多是嫡女,并未有人觉得柳元香的话不妥。穆青衣蹙了蹙眉,原来庶女竟如此不受待见?可穆青灵怎那么嚣张?是因为门第? 她听见那话并未说什么,只拿眼睛瞅柳元香挽在她胳膊上的手。 那手十分精致,又细又长,蓄着长长的指甲上涂着鲜艳的豆蔻,红彤彤的讨喜极了。而柳元香似乎也知道自己的手漂亮,见穆青衣盯着看,面上掩饰不住的得意。 见她还不放手,穆青衣有些不耐烦。 “这位小姐,我家姑娘向来不喜陌生人碰她,可否请您放手?”海棠是没有这般眼力和胆气的,说话的是定国公新送来的小丫鬟,盛夏。 柳元香闻言一愣,反应过来脸像烧着了一般,手却不知怎地仍旧搭在穆青衣胳膊上,直到再次碰触穆青衣清冷的目光,才针刺般收了回去。 “你好像很懂花草?”穆青衣丢开柳元香,再次问林丹羽。 “没、没有……就一点点……不算懂……” 头始终没有抬起来过。 穆青衣叹了口气,拍了拍她肩膀,回头对其他人道:“去水榭吧。” 方八娘这才松了口气,重新打起精神,笑吟吟领众人去水榭。 林丹羽和柳元香都落在后边。 “丢人现眼的东西!真不知道林家怎么会让你来!”柳元香恶狠狠瞪着林丹羽,语气眼神都极为凶狠。 林丹羽瑟缩的退后了一步,诺诺不做声。 狠狠剜了她一眼,柳元香又想起穆青衣那个眼神,心中大恨,上前狠狠推了她一把,转身便走。 “长眼些,别再招惹我家姑娘!也不瞧瞧自个儿什么身份,该!”柳元香的丫鬟也撂了几句狠话才追上去。 “姑娘,您没事吧?”林丹羽的丫鬟忙上前扶她。 “无事。”林丹羽拍打着襦裙,好在上边只沾了些灰,扑扑也就没了痕迹。 “这个柳小姐……真是狗眼看人低!” “别说这种话,我本就只是庶女,又不聪明伶俐,她们……自是瞧不上的。” “小姐!” “我们快些去吧,迟了不好。” 穆青衣和众位小姐在水榭没坐多久,就有丫鬟来报说新娘子来了,一群人又去了前院。 “听说新娘子是山东兖州人氏,在京城也没有府邸,从哪儿出的嫁?” “该是特意买了宅子吧,听说家里很有钱,你没见嫁妆足足七十二抬么?还有陪嫁的宅子铺子田产,多的不得了呢!” 一道外院就听见众人议论。穆青衣四周看了看,因着新娘子的原因,大家的视线都落在花轿上,这会儿倒没什么人注意她。她凑到盛夏耳边小声交代了几声,盛夏点点头,挤出了人群。 这一次来方家,她带了海棠盛夏和张嬷嬷,海棠盛夏贴身跟着,张嬷嬷则在被她仍在门房上,由方家的嬷嬷陪着吃酒。 炮声喧嚣,穆青衣的目光也移到迎亲队伍上来,这一看差点就跌了个跟头。 花轿落了地,男方的迎亲队伍和女方的送亲队伍都下了马,新娘子下了轿,牵着系了大红绣球的红锦缎和新郎官一道进了方家的门。 女方送亲的亲眷也被拥簇着进来,而在那些陌生的面孔里,竟有一人是她熟悉的。 夏仪征。 他穿着武官的官袍,人模狗样的走在最前头。 穆青衣差点咬了舌头。 “姑娘,奴婢好像看见了世子……” “不是好像,是真的,海棠,我们去里边坐坐吧。” 在她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夏仪征正好扫过来,看见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唇角一勾,笑容更加灿烂。 因为夏仪征的关系,穆青衣没有去观礼。她跟海棠回到了后花园里的水榭中,因为夏仪征再怎么嚣张也不可能跑到内院来。 不想却在水榭遇见了林丹羽。 看见穆青衣,林丹羽有一丝慌张:“县主,您怎么不去观礼?她们都去了……” “她们都去了你怎么不去?”穆青衣反问。不知为何,看着这个羞涩的小娘子,她总想逗一逗。 “我、我……她们不喜欢我……”支支吾吾了半晌,总算说了出来。 “那我也不喜欢她们。”穆青衣想了想道,“来,陪我坐会儿。” 林丹羽求助的似的看了看自己的丫鬟,谁知丫鬟却使劲给她使眼色,对她的求助视若无睹。她无法,只好慢吞吞挪了过去。 “你都喜欢什么花?”穆青衣用小竹签插了一块桃子,一边吃一边问。 “……绿萼。”林丹羽僵硬的坐着,脑袋几乎埋到了胸口,拿头顶粉色的珠花对着穆青衣,一双耳朵红的要滴血。 “为什么呢?” “……因为……” 两人的谈话在一问一答中艰难的进行。 另一头夏仪征总算摆脱所谓的亲戚,逮着空吩咐了兰舟几句。 “世子爷,这、这不大好吧?”兰舟为难的看着他。 “有什么不好的?难道你忘了柴房的滋味?”夏仪征瞪他,随即拧他耳朵,“什么时候爷说的话你都不听了?嗯?” “爷、世子爷,奴才照着办还不成么……” 于是,这样一番对话便被许多人听见。 “听说定国公府的大小姐来了?哎呀不得了,国公府的小姐诶,这辈子还没见过呢!” “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丧妇长女么。” “……可她爹是定国公,再说了,大户人家教养女儿自有一套,怎会有那等苛待继女的?这大小姐的教养定是不错的。” “大户人家?你又不知现在的国公夫人什么来历!勉强算的上大户,却是个庶女,听说生母出生不干净……你难道没见着,这位大小姐耳洞都还没有通呢!十四岁的女子,便是丫鬟也通了,而她……难道你还不懂么?” “可国公爷看上去很喜欢她啊,你没见她穿的戴的,没一件凡品,而且出手阔绰,哪里像被苛待的?” “那以前你可曾听过这位大小姐?不曾吧?这都十四岁了国公爷才把她带出来……还不够耐人寻味么?” “此话怎讲?” “我跟你说了,你别乱嚼舌头。我一个侄女的姑姑的外甥的表妹的堂哥,在定国公府外院当小厮,说是这位大小姐,被威远候家的世子退婚了……国公爷这是怕她嫁不出去呢!不然一个小小的方家,无亲无故的,人国公爷怎么会屈尊降贵?” “谁在哪里偷偷摸摸嚼舌头?”偷偷谈论的两个婆子被捉了现形,吓的说不出话来。 “你们说的,可是真的?”柳元香觑着两个婆子,脸上带着莫测的笑,“穆大小姐,当真被退婚了。” 两个婆子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亮光,忙道:“当然是真的!” “不然您可以去定国公府打听,阖府皆知呢!”另一个婆子补充。 “我就知道……”话到一半她住了口,看见两个婆子,笑眯眯的脸色一板,厉声道,“好你个歹婆子,居然胆敢胡言乱语,自个儿掌嘴三十滚出去。” 两个婆子苦了脸,正要求情,就听她说:“自个儿不动手也成,反正这府上多的是手劲大的婆子。” 两个婆子立刻闭了嘴噤了声,啪啪抽自己嘴巴。 待两个婆子走后,柳元香再也憋不过,放声大笑起来。 “姑娘……这里是方家,您……” “方家又如何?穆青衣,好个穆青衣,敢给姑奶奶脸色瞧,等着,指不定谁瞧谁笑话!去,把这个消息放出去。” “姑娘……国公爷还在呢,万一……”万一被国公爷知晓了,还有的活路吗? “罢了,来日方长。”柳元香一想便明白此中璇玑,当即作罢,但看好戏的心思却越发强烈。 想着好戏,忽地脸色一沉:“今日怎没见那个混账东西?” 能让柳元香咬牙切齿的混账东西,除了方家五少爷外别无他者,可方家五少爷是未来姑爷……丫鬟们纷纷低头噤声,不敢言语。 ps:推荐好友翡翠C作品~[bookid=3063638,bookname=《大清皇家弃妇》] 简介:清穿米虫弃妇,种田观虎斗。倘若亲看多了重口味的**,牛逼金光闪闪的玛丽苏文,或者心机深沉的宅斗文,可以看看此文,看这篇文绝对是治愈系滴! 另,文已90w+十分肥美 第二十四章 撞破 将新娘子送入了洞房,内院外院的酒宴也开了席,方八娘见不着穆青衣,一路找来了水榭。 “原来县主在这儿!” 方八娘眼角瞄见穆青衣对面神色拘束的林丹羽,神色有些复杂。但她略一犹豫便笑吟吟招呼她:“羽姐儿也在!难为羽姐儿帮忙招待县主,姨母知晓定很欣慰!” 林丹羽听见那话脸色却是一白,口中喃喃的说了什么,却是连她身边的丫鬟都没听见。 “席已经开了,祖母见不着你们心急的不得了,咱快些去罢!”方八娘笑容不变。她不是自以为是的柳元香,林丹羽既然入了穆青衣的眼,她客气些便是了,犯不着惹得两人不快。 穆青衣微微颔首,正要起身,盛夏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 “姑娘……”她急匆匆的唤了声穆青衣,看见方八娘和林丹羽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忙给两人行礼。 “酒席摆在花厅,县主识得路,我和羽姐儿便先行一步。”方八娘瞧见盛夏的脸色,知晓许是出了什么事故,不等穆青衣支开便先走了,顺便带走林丹羽。 本是打听几个人,怎那般着急?穆青衣原想回府再说,但见盛夏神色不对,方八娘又那般善解人意,便道了个不是,让她们先行了。 “不过让你打听个人,怎弄成这般模样?她们是豺狼还是虎豹?” 盛夏知道自己方才不够沉稳,这会子呐呐不做声任穆青衣训。待她训完方道:“奴婢方才到花厅,见着了威远候世子。而且,老夫人使人在花厅支了屏风,让他也在花厅用膳……” 穆青衣脸色一变。她先前也看见了夏仪征,虽然落跑有些狼狈,但想着他是男子,不能进内院,而她只要安安分分跟着女眷们呆在内院便无事。 但她显然忘记了,夏仪征从来都是惹是生非的主,便是她要躲,他也会千方百计凑上来让她躲无可躲。 这个……混蛋! 穆青衣咬牙切齿,脸色低沉的可怕。 “姑娘,奴婢觉得,您也不用怕,国公爷就在外院呢,再说这里是方家,又不是威远候府,世子爷再怎么也不会太过分……” 可也不是定国公府! 在人家婚宴上,一是人家终身大事,二来人多口杂,两人便是有矛盾也不至于闹翻,因而她完全不用紧张。 可对方是夏仪征!!! 是一个人就敢上门退亲、只身半夜爬窗的夏仪征!!! 穆青衣想哭,她忽然后悔没带小白来。旁的不说,至少非常时刻,小白还能在夏仪征身上留几道爪痕。 “海棠,盛夏,我们去那边转转。”穆青衣胡乱指了个方向不容分说道。 “姑娘,这……”不去酒席便已说不过去,还在人家内院乱转……不好吧? 海棠将将开口,便被穆青衣一个眼风瞪了回去。 主子是天……海棠低头默念了好几遍,这才提步跟了上去。 穆青衣带着两个丫鬟专挑人少的地方胡走一气。今日方家办喜事,上上下下忙的鸡飞狗跳,有几个下人见着了她,也只上前问了问便忙别事去了,她一个外人竟在方家内院如鱼得水。 不过这也是她捡僻静处走的结果吧。 “方程你这个混账、窝囊废、渣滓!你给姑奶奶听清楚了,姑奶奶死都不嫁你!” 拐过破旧的角门,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将穆青衣吓了一跳,从声音传来的方向隐约可见一高一低两道影子。 那声音停歇了一会儿,又咆哮起来。 “你说什么?请便?你这个废物是要本小姐去死?姑奶奶跟你说,休想!”略顿了顿,声音低了些,穆青衣仍旧听了个一清二楚,“我跟你说,你不过姨娘生的庶子,你方家也不是当年的方家,不论出身门第还是品行能力,你没有一点配得上我!奉劝你早些放弃那些攀龙附凤的龌蹉念想,不然吃亏的是你!庶出的杂种,恶心的龌蹉东西!” 一串话说完,矮些的人推了高的一把,然后气冲冲走了,而她出来的方向正好是穆青衣所在的位置。 这是……什么情况?她撞见了什么? 海棠和穆青衣见那人朝她们走来都怔住了,盛夏最先反应过来,一把将穆青衣拉进旁边的盆栽后头。不在状况中的海棠则和那人撞了个正着,好在海棠也很快反应过来,提起裙子撒脚丫子就跑。 柳元香看见海棠愣了愣,一是她没想到这个时候在这种地方居然还有人,二是隐隐觉得海棠有些眼熟,她这一愣神海棠就已经跑出了院门。 “死蹄子你给我站住!不许跑!回来!”海棠身影快要消失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可海棠怎么会听她的话!眨眼便没了影子。 柳元香追了几步,见追不上,又抬头看了看天色,想到自己这趟衣服换的着实有些久,再耽搁旁人要起疑了。 “暂且饶了你这听墙角的贱蹄子!他日被姑奶奶逮着,定将你打板子发卖出去!哼!”柳元香骂了几句,转身走了。 这个柳家小姐,怎跟市井泼妇一般?穆青衣和盛夏面面相觑,忽然噗嗤一声笑开了。 无论如何,没被抓着就是幸事。 “姑娘,以后莫要在人家后院乱走……”盛夏一边给她理衣服,一边心有余悸道。尽管便是撞了正着,柳元香也比他们尴尬。可这种事,还是少知道的好,省得被人惦记。 “她说的不错,莫要乱走,碰见咬人的狗就不美了。” 一个低醇的、陌生的声音忽然从身后飘来。 主仆两人身子一僵。 她们都忘了,那里边可是有两个人。 今日、其实、不宜出门、吧? 穆青衣心中有一万只猫在挠墙,她僵硬的转过头,哭丧着脸:“您说的是……” 后边的话她忘记说了,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震惊。 面对的男子,有着她迄今为止见过的最精致的五官、最妖冶的容颜、最艳丽的神采……她忽然移不开视线,忽然忘记了今夕何夕。 小白说过,有一种人注定惊艳时光,没想到竟让她在此情此境见着了。 “好美……” 盛夏的惊呼让穆青衣回过神来,她尴尬的咳了咳,面上却止不住的烧起来。 “……告辞。”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低声道了别,拽着沉迷美色的盛夏头也不回的走了。 行至角门,她顿住步子,声音悠悠如风拂过:“大丈夫何患无妻,那种女子……不要也罢。” 她也不知怎就鬼使神差的说了那话,只是觉得心里边堵的慌。 那般风华的儿郎,珠玉般的男子,怎到柳元香眼里就成了“庶出的杂种”、“恶心的龌蹉东西”,成了窝囊废,成了渣滓?分明是她配不上他! “嗯?”方程闻言一愣,随即摸着下巴,饶有兴致的望着穆青衣。 在她身影即将消失的时候,他道:“小姐撞破方某辛秘,难道打算就这般一走了之?” ps:推荐好友翡翠C完本作品[bookid=2433174,bookname=《清朝的奋斗生活》] 第二十五章 对弈 他不经意的勾起唇角,带着几分妖邪气。 “你想怎样?”穆青衣有些无奈,被撞破这种事,他应该这种反应么?不应该吧…… 方程歪着脑袋想了片刻,随手指着一旁的亭子:“小姐陪方某对弈一局如何?” 顺着他手指看过去,亭中的石桌上摆着一副棋。 穆青衣滞了滞。真正的穆青衣,爹不疼娘不爱,唯一的教养嬷嬷是张嬷嬷。而张嬷嬷也不过个奴才,粗粗识得几个大字,琴棋书画什么的,就太为难她了。张嬷嬷不会的,穆青衣自然也不会,虽说府上也请过先生,但穆青衣去了几次便没再去过,好像是被穆青灵欺负还是怎么的,她记得也不大清了。 综上便是,字写的跟鬼画桃符没两样的穆青衣,完全不会下什么棋。 咽了咽口水,她回答的十分诚实:“不会。” 方程闻言错愕,一双精致的、流转着月光的眸子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终是笑道:“方某并不强人所难之辈,小姐不愿便直说,何必用此托辞?” 虽在笑,眸光却清冷了许多。 “真不会。”穆青衣不避不让的望着他,嗓音清脆。 盛夏看着对望的两人,十分恼火。 方家少爷虽然长着张好看的脸,但为人处世实在没道理!自己被未婚妻威胁退婚跟自家姑娘半分关系也没有,偏要缠着姑娘索赔。堂堂男子汉,遇见人家小娘子没半分避嫌的意思,还强留人家下棋! 太过分了! “姑娘,酒席开着有一会儿了……”盛夏小声提醒道。 酒席……夏仪征…… 穆青衣一僵,勉强抬头看方程,鬼使神差道:“就一局……”说完就恨不得咬断舌头。 还就一局,你知道棋怎么下子怎么落?! 她把肠子都悔青了。 方程脸色也不好看。 适才方说了不会,这会子又只一局,这个女人其实是在耍他吧?他是长了张猴脸么?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丢人便丢人吧,反正被退婚更丢人,也不在乎这么一次,就当练习好了。穆青衣垂着头,认命似的去了亭子。 方程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眼,眸中有清冷的光涌动。反正他是纨绔,那就纨绔到底好了,突然懂事反倒惹人怀疑。于是他决定——杀得她片甲不留! 两人沉默的在亭中坐定。 方程是懒得说,穆青衣则是无话可说。难不成要她问,这棋该怎么下么子该怎么落,不然公子您教教我?那不可能!尽管知道这脸是丢定了,她还是不愿意丢的那么明显。 “那……猜子吧?”盛夏虽然也不会下棋,但话本子听多了,还是知道下棋要猜子的。 穆青衣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用。”方程摆摆手,直接将装黑子的木雕八宝棋盒推给穆青衣,语气十分浮云,“让你十子。” 穆青衣又愣了,反应过来后脸色很难看。这倒不是因为被瞧不起,而是……让子什么意思?从你的棋子里捡十颗出来?还是我先落十子?可是,先走了还怎么学步?她可是打定主意学到底的! 见她脸色不对,方程心底冷哼了一声,打开装白子的盒,随手捡了几颗:“猜吧。” 好意不领就算了,又不欠你,等会儿别哭爹喊娘就成。 猜子……怎么猜?猜多少么?这个好像必输吧?穆青衣在裙上擦去手心冒出的细汗,长吁了口气。不懂装懂什么的,她还是歇歇吧。 “怎么猜?”她面无表情,只是脸上晕染的红霞暴露了真实心境。 方程被问住了。琴棋书画君子六艺,高门大户的小姐,不说精通,必定知晓一二,何况围棋这种必学的技艺……可她…… 穆青衣被他看的心底发毛,脸上热气更甚:“猜多少?那我猜三,你不像拿很多的样子。” 话说的流利,眼珠子却不知道瞄去哪儿了。 “你……真不会?”方程倒有些口吃。 红着脸点了个头,穆青衣觉得这棋也不用下了,心里竟然有些遗憾,生平第一次呀…… 方程愣了一会儿,深深看了她一眼,道:“猜子猜的是奇偶,你若觉得我手中棋子数量为奇,便取黑子一枚,若觉得是偶,便取两枚,猜中便可执黑……” “为什么猜中要执黑?白子不好么?” “执黑先行,这是天时。” “我猜奇。”说着捡了一枚黑子。 方程手一摊,四枚。 输了…… 撅着嘴,伸手揽过装白子的棋盒,宝贝似的抱着,然后她目光炯炯盯着方程。 姑娘,你不要这么明显好吗?方程忽然觉得下棋什么的糟糕透顶,他方才怎么就提出下棋的?哦,是她说了大丈夫何患无妻的话。 “前头酒席开了,不去好吗?”落下一子,他状似无意的问。 穆青衣拿棋的手指顿了顿:“无事。” “不是那样,这样才对。”方程瞄见她拿棋子的手势,纠正道。 不难,就是别扭,穆青衣好一会儿才习惯过来。 不过数子,方程就发现不论他落在哪里,穆青衣一定落在她那边相同的位置。不笨嘛,不过…… “你干什么捡我的?”一连五子被吞,穆青衣急了。 方程只是笑,不解释。穆青衣心知肯定是输了,可就是不服气。他一定看出自己学他,然后给她下套!卑鄙! 本来就没开始多久,场面上就那么点,五枚白子被捡走,一下子就很难看了。 “你先说好让我十子的。”声音很是委屈。 “然后?” “这个收回去。”她把方程落下的那颗黑子捡了出去,又把自己的五枚白子摆上,接着再落一子。本就是学步来的,双方局势一模一样,方程停一步,她便占了先机,吃了他五子。 局势逆转,她笑逐颜开,麻利的收了五枚黑子,得意道,“算一子,还有九子。” 说的是方程让她的数目,那让的一子也就是方程停的那一步。 啊喂,让子不是这样让的。 方程无奈的瞅了她一眼,不仅保住五子还反吞他五子算起来赢了十子的穆青衣眉开眼笑,新月一般美好迷人。他瞅了眼便不吭声,默默落子。 凭借着方程大方的“让子”,对围棋一窍不通的穆青衣竟然赚了许多,只是十子优惠用完后便难看多了。有几次被吃的实在太多太心疼,她扭头捂脸都不敢看,生怕自己说出什么死乞白赖的话来。饶是如此,有好几次若不是盛夏拦着,她都不知道丢脸丢到哪了。 说起来,她明明不在乎胜负的…… 棋子告罄,胡打蛮缠的一局终于结束。 数子这种事太麻烦,何况她也不懂,于是便交给方程。紧张又灼热的视线一直跟随自己,方程故意放慢了速度。 “怎么样?我赢了么?” 看见他摇了摇头,穆青衣一张脸立刻垮了下来。太丢脸了,人家都让了十子,居然还输了!围棋什么的,以后都不要玩了! 方程暗叹一声,轻声道:“平局。” 穆青衣一听平局眼睛刷地亮了:“真的?” “……真的。”这个、不值得高兴吧? “太好了!盛夏听见没,是平局哦!” 姑娘,这不骄傲,真的。可这话她不敢说,只好:“恭喜姑娘!” 听见那话穆青衣双眼笑眯成一条线,长长的睫毛又黑又密,像牡丹新吐的花蕊。方程眼神一凝,随即移开。 “县主,您原来在这!” 穆青衣听见那声音,满脸的笑瞬间就僵住了。 ps:推荐好友团子的文《墨毒丹青》,简介:女配重生,完美逆袭。九十多万的肥美完结文哟~~ [bookid=3028576,bookname=《墨毒丹青》] 第二十六章 戏言 方八娘气喘吁吁,看样子找了许久:“县主,您怎么走到这里的?迷路了么?” 话没说完就看见一边把玩棋子的方程,脸色霎时黑如锅底,声音也尖锐了许多:“你在这里干什么?” “下棋。”方程睨了她一眼,又扫了眼穆青衣,丢开棋子,起身打了个哈欠才懒洋洋道,“原来是县主,方某失礼了。” 眼神一下子就疏离了,连虚伪的笑都懒的装,手拱了拱就往外走。 穆青衣看的分明,不知为何心猛地一顿,脱口而出:“你叫什么?” 十分急切。 方程脚步一顿,眼底神采有些捉摸不透。 “姑娘问你话呢!” “方程。”说完头也不会的走了。 方……程? 他是方程?! 天底下所有的雷都劈在穆青衣头顶上,劈的她一愣一愣的。 “他就是方程?他怎么会是方程?!”她喃喃自语,神色怅然。 方程,那个传言里好男风好的找上自己小舅子的人,那个据说美艳妖孽天下绝伦的人,怎么会是他?他分明没有那么妖…… 方八娘觑见她的神色,心中滋味复杂。看了眼方程离开的方向,她收敛了情绪,迎上来笑道:“县主,我们去前头吧,大家可都盼着您呢!” 茫茫然入座的穆青衣满脑子都是方程的事。 方程当时瞄上小舅子的事闹的沸沸扬扬的,京城里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后来被退婚且不论,人还被打的半死,据说还落下残疾。今日看来,那些流言着实分不清真假,单就他容貌来说,精致是有的,雌雄莫辩是有的,但绝不像传言那般女气,更不像好男色的样子。 事情究竟是怎样的? 穆青衣懊恼不已。 那次园中情绪突然失控的事让她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就是穆青衣。只是许是脑袋磕着混乱了,又许是前世的经历着实狰狞可怖,因而下意识用“我不是穆青衣”这种方式逃避而已。 无论如何,她记得前世的事,记得自己不堪的死,记得小白九死一生送她回来…… 可有些事她仍旧不知道。 比如方程。 他究竟是真的断袖然后看上了自家小舅子呢,还是被人坑了?还有他好男风这事是真的呢还是有人恶意抹黑? 明明有得天独厚的优势,结果还是一筹莫展。 不过……方程的事,和她有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这么上心?想了许久,她终于得出结论:她对他这是同病相怜了——都是遭退亲的娃! 想到退亲就想到夏仪征,她夹起碗里不知谁给她夹的水晶饺子,泄愤似的一通猛嚼。还好饺子软,换成骨头碎的就该是她牙了。 “老太太说笑了,我与穆大小姐素未谋面,谈何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所谓的指腹为婚也不过十多年前的戏言,如何当真?再者这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也只得听父母安排罢了。” 外边搭着戏台,请的是京城有名的戏班子,本来咿咿呀呀敲锣打鼓热闹喧嚣的很。可惜这时正好一出戏收尾,下一出又未开场,夏仪征的声音便隔着屏风清清楚楚的传了过来。 那话一出,一道道带着各色情绪的探究目光就落在穆青衣脸上。 她嚼饺子的凶狠劲一顿,随即斯斯文文的吃起来。看看看,没见小姐我吃相斯文啊! “倒是老身道听途说了……”那边方老夫人不着痕迹的将话题转到方家几兄弟身上,夸的夸骂的骂,几个媳妇还有不服气的跟她打趣一番。那些骂的话听起来不像骂倒像夸,短处听着也像长处,她老人家打的什么算盘自是不言而喻。 那边给老夫人圆过去,穆青衣这边气氛就有些诡异,便是新戏开锣也压不下去。 看上去,夏仪征那话穆青衣听了就听了,跟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只有盛夏发觉她吃的比平日多些。但这其他人却不知,一群只见她神色如常,吃起来似乎更香了,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 穆青衣不是不在意,她也恨的牙痒痒,可是能怎么办呢?怎么着都是她吃亏,既然都是吃亏,那还不如什么也不做,乐得清闲。而且她相信,夏仪征那嚣张佯狂的性子,有的是亏吃,她只消看着偷乐便是了。 见她吃那么香,便有人谈起吃的。话题一出一桌子人都松了口气,七嘴八舌将今日做席的大厨狠狠夸了又夸。 但有一道奇怪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脸上。 是谁这么讨厌?穆青衣望去,是面无表情、眼底却流淌着笑意的柳元香。 好蠢。 冷冰冰的扫了柳元香一眼,穆青衣继续大吃大喝。 柳元香一愣,反应过来后又羞又恼,呆了不到一小刻钟便故意弄脏衣袖,由方八娘领去厢房换了。 “她这是第二次换了吧?也太不小心了。” “谁知道呢。” 柳元香的离席引起了几声小小的嘀咕。 用完膳后,戏班子继续唱,另外在方老夫人院子里排了两桌叶子牌,水榭那边也有几桌。出乎穆青衣意料的是,夏仪征居然跟着方老夫人打叶子牌去了,这简直惊掉了她的下巴! 十五岁的少年郎跟着一群妇人转悠……整就一个红楼的贾宝玉!还将门出身,威远候的脸都给他丢光了! “国公爷还不走么?”穆青衣看了看天色,已经彻底暗下了。 “国公爷说姑娘好容易出来一趟,玩的尽兴些,晚点回去也无事。”说话的是盛夏,她现在身边就剩盛夏了。海棠躲开柳元香之后倒是回来过,但穆青衣担心她被认出来,虽然说她不理亏,但有些事还是避着些好,因而将她支去门房陪了张嬷嬷。 定国公的贴心穆青衣不置可否,她扭头就寻了方八娘,说是有些累,想歇一歇。 方八娘想了想便将她带去正院的西厢房,这次她吸取了教训,留了自己的贴身丫鬟守在外边。她也不是要监督穆青衣或者有什么别的心思,只是不想她又走丢了或者遇见不长眼的谁。方才在酒席中,定国公又在前院,知晓实情的也只有她和她的丫鬟。要是呆会儿穆青衣又跑去哪儿,定国公派人来接不到人,难免不会大发雷霆。 这般想着,她趁人不注意寻到她母亲方大夫人身边,将方才穆青衣与方程在亭中对弈的事说了。 长子成婚,媳妇也满意,方大夫人这一天嘴都没合拢过。听见方八娘的话,笑容满面的脸渐渐沉下来:“他倒有手段!” ps:推荐好友靳大妮的种田文[bookid=3169982,bookname=《喜农门》],简介:农家小院是非多,还好咱心性坚定,早明确了目标——种种地,挣挣钱,逗逗娃儿,小日子过的红红火火。 第二十七章 盘算 “娘,这……” “算盘倒是拨的响,不过……他算什么东西!”鼻子里哼了一声,方大夫人牵过女儿的手轻轻拍了拍。 她微阖着眼,眼底精光明灭。方八娘知道她正在想主意,也不出声,安安静静等着。 “等会儿她走的时候,让你四哥和七哥送送。” “这……不好吧?”方八娘有些迟疑。 “有什么不好的,席上的话你又不是没听见!定国公心里边怎么盘算没人知道,但无论如何总是要争上一争,争上了就鱼跃龙门,争不上又不损失什么。你且看着,呆会儿二房三房的那几个肯定在,四房么,他们要是敢把十三推出去我就彻底服了。” 四房长子排行十三,翻年才十一岁…… 方八娘默了默,终点点头不再言语。 指腹为婚的定国公大小姐忽然被退亲了。说起来也算不得退,威远候世子都说了当初只是戏言,双方都未当真,既然未当真,自然算不得退。虽说是丧妇长女,虽说不那么受宠,但定国公嫡长女、丹阳县主的身份摆在那里,不愁无人求娶。而没有婚约的穆大小姐已经十四,眼瞧着就要及笄了,心里边肯定着急,这个时候若能得了她的青睐…… 这些消息明日就会传遍整个京城,到时候上门求娶的定不知凡几,倘若能在今日得了先机…… 方大夫人光是想想就心头发热,忙将方八娘赶回正院,另一边又使人去叫了两个儿子过来。 成了香馍馍的穆青衣浑然不觉,她没骨头似的倒在西厢房的软榻上,歪着脖子仿佛睡着了一般。 太累了! 虽然没有见到夏仪征的面,但只要想着他和她就隔着一扇屏风,而他的声音还隐隐约约飘过来,她就烦躁不安。 她实在不放心夏仪征这个人,生怕他一不小心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然后一发不可收拾。虽则今日夏仪征说话着实欠扁,但细想也并不过分。照他的意思,夏、穆两家并未定亲,既然没有订就不存在退不退的,以后你娶我嫁互不相干。既达到了退婚的目的,也最大限度护了她的名声。 他怎么做是有意还是无意? 肯定是无意的,他那个人……哼。 穆青衣别过脑袋,正巧看见恭恭敬敬站在一边的盛夏。她骨碌碌爬起来:“让你打听的人呢?” 今日她让盛夏打听了两个人,一个是柳元香,一个是林丹羽。后来一直各种状况,盛夏没来得及说给她听。 “被称作元娘的是柳家的大小姐柳元香,这个柳家听说是今年的新贵……” 盛夏将打听到的统统说了。这个柳家是书香门第,前些年还不显,近几年一连出了两个进士,老太爷也做到了从二品的参知政事,另有一个大学士和礼部侍郎,风头正劲。柳家会来人参加方家的婚宴,也是因为两家是姻亲关系,不然以方家几位爷在官场的地位,根本请不动。 所谓的姻亲,自然是因为方程和柳元香了。而柳元香是柳家长房唯一的女儿,也是柳家小辈中唯一的女儿。 穆青衣觉得唯一这个字很耐人寻味。她想了,柳家虽是读书人家,知书达理重规矩,但对这个唯一的女儿定然十分溺爱,骄纵了些也情有可原。不过……想到她泼妇般的叫骂威胁,和席上那个愚蠢之极的情绪外露,忽然为柳家捏了把汗——知书达理这块招牌,不会折在柳元香这里吧? 相对于蒸蒸日上的柳家,林家的情况和方家一样,家中有人出仕,却都郁郁不得志。不同的是,林家是一直如此,方家却是老太爷去世后才滑下来的。方家尚有上升的人脉和底蕴,林家却是什么也没有,倘若没有杰出的小辈或顶好的际遇,八成也就那样了。 林家也和方家是姻亲,方家的女儿嫁到林家做了当家主母,林丹羽正是养在那位方家姑奶奶名下的庶女。不幸的是林家最不缺的就是女儿,光是嫡出的就有四五个,庶出更多,林丹羽的处境可想而知。 “难怪养成那种性子……”穆青衣叹了口气。个人有个人的不幸,她也只能叹息而已。 叹息一阵,心念百转,最终又转到方程身上。 盛夏悄悄打量她的神色,她眉头紧锁嘴唇紧抿,似乎连眼神都锋利了几分。她在心中酝酿了一会儿措辞,方才轻声开口:“姑娘,方才用了膳,您要不要站一会儿消消食?” 她知道穆青衣吃的比平日多了三四分,现在胃里铁定难受。 穆青衣这才觉得撑,忙站起来踱步,踱了几圈忽然打量起盛夏来。 托年岁的福,跟她坐一桌的都是各家的小姐姑娘,那些半大的姑娘方才只知道打量她的脸色,估摸着除了方八娘没人察觉她的不对劲。但盛夏却注意到了。她这是占了天时,穆青衣并不去奇怪,让她诧异的是,盛夏并没有直接说她方才吃多了怕积食,只道才用膳要消食。两者道理差不多,可细细品来却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关键是,盛夏才十岁,比海棠小了整整五岁。 感受到她的目光,盛夏十分不安,却一直忍着没出声——姑娘都没出声呢! 看着她惶恐不安,穆青衣眼底渐渐染上笑意。 这个丫头不简单。 在厢房里又呆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定国公遣人来接。 穆青衣长长舒了口气——终于可以回去了。 在方八娘陪同下出了二门,谁知几个眉目清秀的少年郎竟等在那里,一看见她眸光齐齐一亮,将穆青衣生生唬了一跳。 方八娘就上前半步将穆青衣半挡在身后,声音不虞:“几位哥哥堵在这里作甚?前头客人们可都散了?”不待他们回答又道,“待会儿夫人小姐们出来看见你们围在这里作何想?” 终究是妹妹,不能训斥哥哥,又不是一房人,有些话也不好出口。更何况还有个表哥在,有些面子还是要留的。 “八妹妹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几个不过路过,怎到八妹口中竟有些不阴不阳的意味?” “前头尚需帮忙,三哥休要与我胡闹。”方八娘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有意无意朝穆青衣瞟。方家三少看的分明,不想给穆青衣留下胡搅蛮缠的印象,朝身边几人使了个眼色,呵呵笑了两声敷衍了过去。 方八娘也知晓他们的目标是穆青衣,不达目的定不会善罢甘休,干脆大方的给穆青衣介绍了。同时为了不让穆青衣羞恼,用定国公堵了几个少年的嘴,领着她去了前院。 谁知她想走却偏走不了。 ps:推荐好友木木在笑的作品:[bookid=3151572,bookname=《末世腹黑模式》] 简介:末世萝莉不仅卖得了萌,还打得了怪,坑得了人,训得了**丝,拐得了高富帅!她的目标是站在末世的顶端指点江山,迎娶高富帅! 第二十八章 姻缘 林丹羽低头快走,小小碎步踩的飞快,像踏着风火轮一般。 明明看着弱不禁风的个人,偏生脚底生风跑的飞快,身后两个丫鬟死活追不上,又因在人家家里做客不敢大喊,只得闷葫芦一般追。 因林丹羽低着头,没看见二门围着那么多人,瞎子一般撞进了人群,将站在前头的方家三少给撞了。 她走的急,撞上来的力道不小。谁想人家大姑娘众目睽睽就扑((⊙o⊙)啊咧?)过来呢?方家三少没提防,直接被扑倒了。 四周静了静,过了片刻才传来林丹羽的低呼,接着又是一番混乱。 穆青衣今日才认识林丹羽,接触也不算多,但了解还是有的。至少,她对这个说话都不敢抬头的姑娘此刻如此慌张的缘由很有兴趣,如果可以,她不介意帮她一把。 方家三少揉着腰,其实他是想揉屁股的,终是见人多没好意思。这会子看清楚撞到自己的人,两弯眉毛拧在一起,张口便诘难:“你怎么看路的?” 语气很不好。 “……对不起。”林丹羽声如蚊蚋,耳朵红的滴血,脸更是埋进了胸口怎么也抬不起来。 穆青衣见了就叹气,心道她今日怕是讨不了好,那方家三少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谁知人却道:“下次、小心点。” 有点小结巴,仔下一看,神色也不自然,只是天色暗,虽然七八只灯笼照着却也看不太清楚。穆青衣大奇,正想看会子热闹,却见林丹羽飞快的抬头瞄了方家三少一眼,又飞快的低了头,深深的福了下去。 她动作很快,方家三少都没看清她的脸,但在侧面的穆青衣却是看见了——她脸是肿的。 联想到她方才的步履匆匆,定是发生了什么。穆青衣看了看天色,又扫了眼前边的一群人,最终还是作罢。 她是客,和林丹羽又非亲非故,实在不适合出这个头。 几人寒暄一番,本来准备回林家的林丹羽终是被方八娘劝了回去。方家三少更是主动请缨,不过碍于内院多女眷,最终殷勤没献成,倒被穆青衣和方八娘狠狠打量了一番,落荒而逃。 方家大门前,定国公小心翼翼的觑着长女的脸色:“青衣啊,今日玩的可开心?” 夏仪征他是看见了的,先头也想着是不是早些回去算了。可想来想去,始终觉得自己若是不等散席便走,怎么都有些怕了那小子的意味,便生生挨到现在。 他又想了,那小子先前想退婚,那是没见着他宝贝闺女。没见那日府上他迟迟不开口么?若不是青衣逼急了,指不定还不会说退亲的话来,后头不也缠上他家宝贝闺女?姻缘这东西奇的很,说不定青衣那般还入了他的眼呢! 再说他宝贝闺女吧,模样那是没的说的,性情也是一等一的好(-_-),夏仪征脑子坏了眼睛瞎了才不干呢!他那么一想,便心安理得的听戏喝茶了。 这会子见长女面无表情的出来,心里边不知怎的就有些惴惴不安。 瞥了定国公一眼,又见四周人有些多,便很给面子的颔首,轻声道:“开心。” “那就好!”见长女给面子,定国公满意极了,可惜没蓄胡子,不然他真想捋捋。 主客又寒暄一阵,方家几位少爷围着父女两人十分亲切热络。反倒是一开始贴上来的方家三少退到一边,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夏仪征站在照壁远远望着穆青衣,神色变幻。 他身后的兰舟一个劲的缩着脖子,极力削弱存在感。 “你办的好事!”狠狠瞪了他一眼,夏仪征袖子一甩,又回去撸袖子喝酒了。 兰舟十分无辜。出阴招坏人家姑娘名声的是主子,口下留情帮人家挽面子的也是主子,最后事情闹大了主子又怨到自己身上来了,他简直比窦娥还冤! 说起来,还是要怨那个柳元香!自己心中有怨就算了,偏要喝酒买醉!喝酒也没什么,好歹你要有酒量啊!结果醉了胡言乱语,还跟人吵起来,听说那姑娘还被她打了,真是…… 他简直就是男版窦娥! “哎,世子,您少喝些……”喝多了又该发疯了,他怎么这么命苦啊! 方家灯火通明,四姨娘处却只点了一对蜡烛,连间屋子都照不亮,而她一个人正就着昏暗的烛光绣着什么。 烛光一闪,眼前一暗,反应过来时手中的针线已经被人夺了过去。 “你真是!”四姨娘横了方程一眼,忙去关门窗,又移开蜡烛,让他站在背光处,省得影子照在门窗上遭人见着。 方程蹙眉看着手里边的鞋面子,上面绣着只类似黄鹂的鸟,一看就是给年少女子用的。以前见着他只是蹙一蹙眉就完事,今日却格外气闷,伸手就给丢到地上:“绣这些干什么?平白坏了眼睛!” 给那样的女子,不值! 四姨娘递了杯温茶给他,又细细将他打量了一番,温和的试探道:“他们给你气受了?” “没有,你儿子能受谁的气!”方程笑了笑,习惯了,就不在意了。 看着他长大的四姨娘却看出了异样,但他都那样说了,她也不好揭穿,催着他喝茶润口,又问了些日常琐碎。 方家人多,四房兼老夫人挤一起,四位爷光子女就排到十八九了,更不消说通房姨娘,她在大房就已经排到了第四。偏偏府邸又不大,她住这个小院子就挤了四个姨娘。方程又住到了外院,每次要看她都避开另外三位姨娘从窗户进来,好身手尽用来翻窗了。 方程只是庶子,虽然排到了第五,但和嫡出的大少爷只差了一岁半,跟四少爷更是前后脚,从小就被嫡母当贼一样防。像今日这样的喜事,都被拘在院里不让出来…… 想到这里,她问的更细致了。 “儿子很好,您别念了。”语气有些微的不耐烦,方程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果然是有事。四姨娘叹了口气,捡起绣到一半的鞋面子,声音幽幽:“有什么事还不能跟姨娘说吗?” 方程最怕她这语气,让人心酸,又见她捡鞋面子,伸手就夺了去:“都让您别绣了!”想着这样她肯定不听,便又补充,“您辛苦一阵,人家领不领情还不一定呢!” 说完又后悔了。他其实不该来的,一来就频频说错话,徒惹她伤心。 四姨娘终于明白他气什么了,却也不指出来,只道:“人家领不领情是人家的事,做不做在我,你别管。” 话虽如此,心里却忍不住难过。当初说亲的时候,柳元香本是说给老四的,嫡女配嫡子,正好。可夫人嫌弃柳家门第,又见推脱不过,便给了方程。谁知柳家时来运转,一下子出了两个进士,老太爷又连连升官,这下子别说方程,连老四都配不上了。夫人见柳家发达了,也动了心思,想把柳元香换给老四。可柳家自持书香门第,竟没答应,这门亲事便这样定下来了。 说实话,媳妇什么样她都不在乎,只要儿子喜欢。但现在看来,儿子是不喜欢的。可又能怎么办?她只是个妾,还是个处处被打压的妾,儿子的婚事她不能也不敢插手,连一个脸色都不能露。可看着儿子这样,她心疼得不行。 “娘,您别操心,您儿子是个有主意的。”方程后悔今天过来了,可都来了又不能马上走,只能快慰她。再者,柳元香若真过了,他也不介意废了她。 四姨娘听了又欣慰又心酸,方程小时不懂事唤她姨娘,但自懂事起,只要没外人在便改口唤娘。她也见着儿子眼中的戾气,嘴角翕翕,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她想说,不然找你舅舅…… ps:推荐好友锦涵作品《庶女宝典》:[bookid=3136223,bookname=《庶女宝典》] 简介:庶女逆袭,步步惊心。 第二十九章 阴谋 定国公与穆青衣的离开并没有大张旗鼓,倒是回来的时候因为天晚惊动了些人。 赵氏天色稍晚就使人盯着外院的动静,一听说人回来了就跑去垂花门,谁知紧等慢等没等到人。 “夫人,国公爷席上没吃好,这会子正和大小姐用膳呢!” 外院的小厮声音有些刻板,赵氏听着只觉脸上辣辣的,好像涂了辣椒水一般。 赵氏身边的大丫鬟小心翼翼的觑着她的脸色,试探道:“夫人,不然让世子爷陪……” “不用,这事不许让世子知晓!”赵氏声音坚定,却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苦涩,“我们回去。” 她想抓定国公的心,哪怕她知道自己抓不住,可不试试她总不甘心。但她绝不会牵扯进自己的儿女来,一丝一毫都不允许。他们是她的孩子,不是她争宠的道具。 赵氏素来犹豫不决无主见,唯独在三个孩子的事上例外。 福苑的老夫人听说了,叹了口气,臭骂了几句,也不知骂定国公还是骂赵氏。却也熄灯睡了,再无别的动静。 “姨娘,歇了罢。”香苑里,梁嬷嬷一边给程姨娘揉腿,一边劝道。 自从穆青灵被看管起来,程姨娘便无一日安寝。这才几日,眼底已经青灰一片,让她光是看着都心疼。 程姨娘神思涣散,半晌才道:“无事。”接着又问穆青灵。 梁嬷嬷很为难:“……现下安生了。” 她总不能说,二小姐又倔又跋扈,几次打伤婆子,屋中器具也被砸了个精光吧? “嬷嬷何必安慰我,自己肚皮里出来的还能不知道了。”程姨娘自嘲的笑了笑,比哭还难看。 梁嬷嬷心疼,却也不知当说什么好。程姨娘聪慧,什么都瞒不了她。再者有些话,说出来更伤人,还不如揣着明白装糊涂。 屋里又是一阵沉默,程姨娘深深的叹了口气:“我去见见她。” “这个时辰……二小姐该睡下了。” “她睡不着的,我知道。”程姨娘起身,梁嬷嬷只得给她穿鞋,却听她喃喃自语:“我都知道……” 西厢房里,知晓程姨娘进来的穆青灵被子蒙过头,背对着她。 挥退所有伺候的丫鬟婆子,连梁嬷嬷也客气的撵了出去,程姨娘环视了圈,这才将目光投向穆青灵。 穆青灵将被子捂的严严实实,看上去像只蚕蛹。 “灵姐儿,你翻年就十四了……”程姨娘语气轻柔,像香炉里袅袅的烟,风一吹就没了。 穆青灵却一个激灵坐了起来,防贼一样盯着她:“你想做什么?是不是要把我嫁到赵家讨夫人欢心?还是随便找个夫人瞧上的就打发了?我的姨娘啊你好狠的心——” 在她眼里,她竟是那样的人。 程姨娘心酸的像七月的橘,酸的人睁不开眼。 “……我只是听她们说,很多姨娘都是那样做的……”穆青灵不敢看程姨娘的脸色,声音也低沉下去。 程姨娘捧场似的笑了笑,算是不在意。虽然心知她不会说,她还是忍不住问:“你……可有中意之人?” 穆青灵脸色一变,很快又恢复过来。她飞快的瞟了程姨娘一眼,并未看出什么异样,于是嗔怒道:“姨娘当我是什么人?这种羞死人的事我怎么可能做!” 心中叹了一声,却还是忍不住追问:“姨娘不过问一声,你若有,姨娘也好……” “姨娘快住嘴!这种没影的事怎么能胡说?万一给别人听去了怎么办?我这一辈子可不就完了?” 她还是不甘心,又曲曲折折探了几次,直接惹怒了穆青灵:“姨娘再这般,我可要生气了!”是真的生气了。 程姨娘失望至极,也懒得与她虚与委蛇,只淡淡道:“威远候家的世子,挺不错的。” “你又……”后边的话堵在喉咙里,穆青灵震惊的目瞪口呆。她自认为那些的心思不会被任何人知晓,可程姨娘却给她的自以为是打了响亮的一巴掌。 震惊过后她回过味来,其实也不一定就是程姨娘知晓她的心思,也许只是她的想法呢?只是她们碰巧心有灵犀呢?怎么说自个儿也是从她肚皮出来的,心有灵犀一点,也不奇怪吧? “他是世子,我只是庶女,而且……”而且他也不喜欢她。 穆青灵沮丧极了。国公府的三位小姐都美若天仙,她跟穆青衣穆青娴相比瞧不出什么来,可跟外边的大家小姐站一起,她的颜色就衬出来了。男人都是好.色的,出身不好没关系,一张漂亮的脸蛋就能勾住男人的心,再说她的出身也算不得不好,只是美中不足而已。她对自己也很有自信,一直就在谋划着如何靠美貌为自己挣一个羡煞旁人的好前程。 可惜,在夏仪征那儿吃了瘪。 “你只说愿意还是不愿意。”程姨娘底气十足。 她不知道姨娘哪里来的底气,但却明白自己的想法,当下便道:“当然愿意!” 门第高,模样佳,前程好,她要脑子抽了才不愿意! “可是姨娘,我……” “姨娘总会给你谋来的。”程姨娘拍了拍她的手,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威远候世子要退婚,可老夫人不会同意。国公爷心高气傲,也绝不可能咽下这口气,所以这婚,无论如何都退不了。但威远候世子不愿娶穆青衣,穆青衣也不愿嫁,强扭的瓜不甜,这,就是灵姐儿的机会。 穆青灵给程姨娘看的发毛,又担心她胡来,忍不住问:“姨娘,你要怎么做?” “不用操心,你只管待嫁便是。” 听了那话穆青灵更不安了:“您好歹给女儿透个底,免得到时候女儿不知情坏了您的事……” 程姨娘想了想,在她手心写了两个字。 “姨娘,您……”穆青灵读出那两字,吓的缩到角落里。在她印象中,程姨娘是扶不起的阿斗,只会奉承赵氏,半点主意也没有。虽然不是说她软弱可欺,但也实在无能,如今她居然…… “一切包在姨娘身上,姨娘,总会让你嫁的风风光光的。” 程姨娘的想法简单又粗暴——易嫁。 第三十章 易嫁 易嫁这种事,不好听,不,简直就是难听,先例却不少。 嫡女定了亲之后遇见更适合的人选,庶出的妹妹便替姐姐嫁过去。庶女挣到嫡女的前程,嫡姐也感念恩情,两全其美。 庶出女儿被高门少爷瞧中,嫡母在底下玩一手偷天换日将嫡出的女儿嫁过去,倘若对方不满,再将庶出的女儿送去做滕妾便是了。若对方是个痴情的,非要给庶女正妻之名,这头拿捏庶女威逼利诱一番,庶女都低头了,那边不低又如何?再者还有礼义廉耻呢,嫡女的正室跑不了。 也有那起子,先前订给庶女的人家发达了,便将嫡女嫁过去。这边嫡女有了好前程,那边人家为着名声也喜欢嫡女多过庶女。庶女么,嫁妆丰厚些也就安抚了。 不仅女子,有些没规矩的人家,连儿子的婚事都敢换的。人都嫁过来同房了,女方又能说什么? 可见天下之事,不过是敢与不敢而已。既然大小姐和威远候世子都不满意这门亲事,那她帮帮他们好了。 “姨娘,这能成么?”穆青灵还没回过神来,说话都还打颤。 “灵姐儿,这事情还没做,谁都不知道结果。倘若人都往坏处想,都惦记坏的结果,都不敢做,这事又怎么能成呢?” 她没有说的是,当初老夫人房里那么多水灵聪慧的丫鬟,独独她给了定国公,不因别的,只因她主动跟老夫人表了忠心。当年和她一起进府的、一同服侍老夫人的,如今也只有一个金枝在老夫人身边当管事嬷嬷,余下的要不是犯错或死或发卖出去,要不就配给小厮,最好的也只一个金枝,可也到顶了。 她呢?她一世富贵不说,她的灵姐儿更是要嫁入王侯之家做太太、做夫人,子孙后代都是主子,再也不会干服侍人的事。而她,倘若如今还是当年的蒋氏当家,她也定然安安分分做她的姨娘,可惜现在是赵氏…… 想到这里她的笑容更灿烂了,赵氏啊,风光不了几天了。便是生了个世子儿子,可世子难不成还管到国公房里来了?便是以后娶了媳妇,这么多年她布置的棋子,捏着那么多把柄,还能任人拿捏不成?等世子当了家,她也该老了…… “姨娘……” 程姨娘表情太狰狞,向来看不起她的穆青灵打了好几个寒颤。她没想到,自己眼中扶不起姨娘竟然隐藏的这么深。自己的姨娘尚且如此,其他人呢?眼前忽然闪过穆青衣的影子,她的忽然强硬,是不是意味着,她以前也同姨娘一样隐藏自己? 不仅穆青衣,还有慕青娴、夫人、爹爹、甚至身边的丫鬟,他们是不是都隐藏了真正的自己?他们是不是都小心翼翼装出一个个虚伪的假象来蒙蔽人?等所有人都被他们欺骗的时候,再撕破伪装露出尖牙利爪,给人致命一击? 生平第一次,她觉得上蹿下跳的自己如此愚蠢。 “灵姐儿,最近你要乖乖的。姨娘去求夫人,求老夫人,给你一个嫡女的名号。丧妇长女和庶女认嫡,从身份上来说差不离了。后边要做的,就是要穆青衣无法出嫁……”程姨娘没有注意到穆青灵的走神,她沉寂在自己的计划里。 无法出嫁……多的是手段。 病了、伤了残了、死了,都是无法出嫁的。 独独病这一个,便有施不完的法子。 ※※※※※※ 穆青衣不想陪定国公用什么膳,但小厮禀报说赵氏等在垂花门,倘若执意回去定会同她碰上,她便留下来了。 那次设计赵氏——其实算不得设计,她不过推波助澜了一把,若赵氏是个宅心仁厚的,根本不会中计。那次之后,定国公狠狠发作了一次,还赶她回娘家或者去庄子上。只是次日小白变身成小厮在楠苑闹了一场,李嬷嬷伤重毁容,定国公便没提那话。赵氏因祸得福留了下来,小白事后差点毁了她的被子。 赵氏虽然留下来了,可也打击的够呛。这些日子不仅没有找她的麻烦,还事事避着她,生怕招惹了她又惹定国公不快。饶是如此,穆青衣也不想见她,更不想给她行礼,更遑论母慈女孝的老掉牙戏码。 定国公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但也只为她留下来而偷乐一回而已。他对赵氏本就无情,当初选中她一是见她安分,二来也是不想祸害其他小姐。那些和定国公门当户对的小姐们,理应与更适合她们的人白头偕老,他显然是不合格的。 赵氏对长女的事让他愤怒,可冷静下来想想,赵氏敢那么做,府中奴仆敢轻视怠慢,根源还是在他身上。倘若不是他这些年的忽视与逃避,她又怎么会是那种处境?想来想去,他连“为了保护而疏离”这种话都说不出口,更没有立场跟理由埋怨长女的冷淡。 换句话来讲就是,天作孽尤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自己做的孽就要自己承受,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这个道理。因此无论穆青衣对他多冷淡多疏离,甚至多怨恨,他都只能笑脸相迎并努力弥补多年的缺席。 只是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 “姑娘家少喝些!慕青,给大小姐换果子酒来。” 没有外人,穆青衣才懒得给他面子,狠狠瞪了他一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定国公:“……” 对着干好啊,至少证明闺女没把话当耳边风……定国公默默为自己掬了把泪。 赵氏前脚走,穆青衣后脚就起身。定国公望着她红嘟嘟的脸蛋,亲自送了回去。 喝多了。这是穆青衣意识消退前唯一的想法。 小白费劲的从她身下钻出来,抬手就挠了把。 “姑娘喝多了,你别闹。”要不是盛夏在,海棠绝对会收拾它一通。她也想把盛夏打发出去,可今晚轮盛夏当差。 算了,来日方长。 海棠把小白推搡到一边,给穆青衣盖好薄被,又放下帐子点了香,跟盛夏嘀咕几句便走了。盛夏又巡视了一番,检查了琉璃塔里的冰块,方才退了出去。 这个五月并不热,穆青衣体虚畏寒,这种时节不放冰她也不热。但尽管她吩咐了,几个丫鬟还是在她房里置了冰,不过量少,穆青衣见了也懒得管,反正她冷就盖被子。 小白见人都走了,凑上前闻了闻。唔,一身酒气。不过脸蛋红红的模样很讨喜,它忍不住戳了戳。 “别闹。”穆青衣拍开它的爪子,翻了个身倒向外侧。 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小白装模作样的抱着爪子,圆溜溜的眼睛一只大睁,一只半眯,一副吐坏水的样子。 在方家发生了什么?好想知道肿么破? ps:推荐好友翡翠C的肥美完结文,书闲的亲,可以点之~~ [bookid=2433174,bookname=《清朝的奋斗生活》] 第三十一章 小白的心思 它侧身半躺作美人支肘侧卧状,两只脚嚣张的翘着二郎腿。 前几日敞开肚皮吃了一顿,美妙到爆的味觉享受让它昏睡了整整一天,再醒来时浑身上下充溢着用不完的力量,而等级竟然升了一级! 虽然还是初阶…… 可变身的话,变成盛夏这种小丫鬟那是分分钟的事,变成海棠费了点功夫,持续时间也不长,但好歹变成了不是?倘若整赵氏那日有现在的级别,哼哼! 换了个姿势趴在软枕上头,爪子上软乎乎的肉垫搭在穆青衣脸上,它皱着张猫脸思考关乎终生的大事。 这件事它想了好久,今天就是为了弄清楚才没跟穆青衣去方家的。 穆青衣对它有莫名的、毋庸置疑的信赖,这并不是它对她多好多忠心,也不是他们认识了相处了多长时间,而是白胡子胖老头给她施了法术。她因为法术才信赖它依赖它。 可白胡子老头说过,任何一种法术都无法永恒。随着时间的流逝,支撑法术的灵力终将逝去,而它终有一日会失去她的信任和宠爱。 当法术日渐失效,她还会信任它吗?答案让它直挠墙。 虽然穆青衣喜欢或者不喜欢对它而言其实也不是顶重要的事,可……多个人喜欢不好么?再说,它怎么能让宝贵的试练蒙上阴影呢? 它这些日子想的都是试练的事。 它是一只不同寻常的猫,穆青衣不是它的主人,小白也不是它的真名。而不同寻常的它想要更加的不同寻常,所以它必须通过试练,拜入上昆仑。 可上昆仑的试练……真特么的变态! 弹出锐利的爪子,在被面狠狠挠了把。 试练试练,说到底不是打怪就是打怪还是打怪。偏偏上昆仑创新,玩什么创设情境,真是! 它抽中的试练内容是帮助穆青衣圆满渡过死劫,换句话说就是救她这个人。它当场就犯愁了。那时的穆青衣可不是人,而是一缕正朝怨灵进化的残魂! 怨灵那东西,可不就得斩草除根么?可若是灭了她,它到底算杀还是算救?试练到底算不算过?它愁的抓了一把毛,差点把尾巴给拔秃了。这时它眼前出现了一颗球,仔细一看发现是个人——上昆仑的仙人。 那个上昆仑的白胡子胖老头笑眯眯的说给它指点迷津,结果骗走了它身上有且仅有的三颗灵石和它进阶时褪下的一身皮毛。最后见实在榨不出油水才给只剩一缕残魂却复仇执念极深的穆青衣施了个法术,还贼贱贼贱的说什么周末精装版超值大放送。 靠,它好歹也是二十一世纪的猫好伐?只是运气不好抽中异位面的试练而已,想骗它能不能技术含量高点?! 可这话它不敢说,因为它不知道白胡子胖老头在上昆仑究竟啥地位,要是惹了不该惹的人咋办?最后大概是那老头看不过它一脸怨妇样儿,这才给它真正的提示——回到过去。用在穆青衣身上就是重生。它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也就采用了,结果一身修为尽丧,险些变成普通的猫。 这便罢了,毕竟多少还有些修为,避开区区祸事简直就是张飞吃豆芽轻而易举。结果白胡子老头撵过来,特意提醒它是要穆青衣“圆满”渡过死劫,顺便封了它的修为。 圆满,该死的圆满!!! “喵呜——”啊,怨念呀!!! “小白?春天还早呢,乖,睡吧,明儿让海棠给你捉只母猫……” 小白:“……”⊙﹏⊙‖∣ 穆青衣迷迷糊糊醒来,见是小白,以为闹猫了,将它拖进被窝揉捏一番,很快睡去。 你才闹猫呢!小白又羞又恼,嘴一张,含住她半只胳膊。 “疼~”穆青衣吃痛,迷糊中本能的推开它。 她的反应倒让小白愣住了。它知道自己的尖牙,虽然生气下口却极有分寸,绝不至于弄疼她。又闹了她半晌,它才发现真相——伤。 额头上的磕伤经过这些天的调理只剩一道并不明显的粉红色的疤,脂粉一抹也就掩住了。但她胳膊和腰上的伤,因不见光,旁人也瞧不见,过了前头几天不那么痛了,她便嫌弃药膏有异味,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几个服侍的丫鬟不知怎的也被她蒙蔽过去。 真是任性! 小白头疼。 她将自己前世的经历都归罪在定国公、赵氏以及老夫人身上,对他们抱有强烈的敌意,原本软弱的人也在仇恨的刺激下性情大变。说直白些,现在定国公府没人能让她听话,更没人能管得了她,她现在根本就是无法无天野孩子一枚。 软的不行硬的可以来,偏偏这一世的定国公也不知抽的什么风,大走慈父路线,连画风都变了。别说让他教管穆青衣,单是赵氏或者老夫人插手都被他挡回去,摆出一副“爷的闺女爷心疼”的牛气架势。对穆青衣说怀柔都是夸他,那货根本就在无节操讨好! 再这样你闺女会被养歪的知不知道?!! 小白无力极了。就算它的人生理想是驾鹤擒龙位列仙班,可它给自己的定位从来都是萌宠,为毛一个试练它就要专职当奶爸?哼,管你呢,反正养歪了又不是爷受罪! 它哼了一声,一扭头看见穆青衣静谧的脸。月光洒在她脸上,柔和的脸庞一半映在月光中,一半沉在阴影里,说不出的美好。它呼吸一滞,扭头玩自己的爪子。 那么美腻的人,养成飞扬跋扈无法无天的性子素不素太浪费了?浪费资源有伤天和的说…… 不然……就帮一点点好了,就一点点。 想起穆青衣的教养问题它就想到试练,然后就想起悬在头顶上的圆满二字。 穆青衣的死劫就是和亲,要避开也容易,一走了之便是了。可要做到圆满…… 话说什么叫圆满?!难不成要她自个儿想办法避开才算圆满?那它做什么?就干瞪眼看着?小白一个头两个大。当然它也可以退居幕后当喵老师,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它也懂。可是,宅斗这东西,它一只猫怎么会? 真伤脑筋!!! 第二日起来,穆青衣就发现自个儿新换的被面破的惨不忍睹。不等她说话,海棠便道:“姑娘,小白该收拾了。” 第三十二章 羹 她抬头,看见海棠阴沉沉的脸。她不会弄死小白吧?将睡的正香的小白从被窝里揪出来,瞪它:“看你干的好事,罚你今日不许吃饭。” 小白半睁开眼,懒洋洋的喵了声,旋即缩回被窝继续睡——不吃饭,还有点心,谁怕谁啊。 海棠对这个处罚也不满意,谁都知道猫会捉老鼠,它饿了自会捉老鼠吃,怎么能达到惩罚的效果呢?再者,它那么小那么灵活,趁人不注意去厨房偷吃也能填饱肚子,说不定还有那起子见是姑娘的猫专拿好吃的哄呢! 横竖罚了跟没罚一样。 穆青衣见海棠一张脸更臭了,弹了她一指头:“跟一只猫计较,出息了你!” “姑娘,这被面可是前儿个才换上的,给国公爷知晓了……” “换一个就是了,难道一床被面他还不给了?” 见她如此,海棠也无法可说,只是心里边更酸了——姑娘怎就那么护猫呢? 用过早膳,穆青衣拿着从定国公那里借来的棋谱研究。那棋谱写的详细,她却是越看越糊涂,越看越心烦,一气之下给划破了。 “姑娘……”国公爷说,那是孤本…… “嗯。”她应了声,若无其事的放下棋谱,“给我修修指甲,太长了不方便。” 海棠无法,只得给她修指甲,虽然她认为破了的棋谱比完好无损的指甲重要多了,可也不敢说。姑娘现在可有主意了,她只要听姑娘的话就好了。 穆青衣又指使盛夏跟她下棋,她执白且让盛夏三子。她现在明白什么叫让子了——让几子就让人家先落几子。唉,现在明白晚了,也不知道方程怎么看她的…… 以为可以像方程虐她一样虐盛夏,结果却…… 一子将落,穆青衣脸色黑如锅底。盛夏觑见了,忙落在另一处,见她脸色好转,盛夏才舒了口气。 “你下的不错。”穆青衣不咸不淡的夸。 “是姑娘教的好。”盛夏诚惶诚恐的应。 穆青衣一听就笑逐颜开:“那也是你聪明,是可塑之才……” 海棠瞄了瞄满头大汗的盛夏,忽然庆幸姑娘没抓自己的壮丁。她方那般想,穆青衣便道:“海棠,你来。” 海棠:“……” 事实证明她多虑了,就棋艺而言,她比穆青衣还烂,基本不用看穆青衣的脸色,反正怎么下都是错的。 发现海棠棋艺比自己臭,穆青衣也乐了,面上却装出一副恨铁不成刚的样子来,但确实是实心实意的教了。看着海棠比蜗牛还慢的进步,她也痛并快乐着。痛——没啥进步教的实在没有成就感;乐——不用担心胜负,反正不管让多少子都是完虐。 虐人的感觉不错。尝到甜头的穆青衣之后便一直拉着海棠下棋…… 穆青衣玩的正欢,牡丹掀帘子进来她也不理会。 昨日她从方家回来牡丹就“想明白”出来了,只是她那时稍微喝多了晕乎乎的,也没理会她。现在晾她一是正在兴头上,看她一副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就知道有事,遂不搭理。二来嘛,也想看看她耐不耐的住性子。许是真反省过了,整整一刻钟的时间竟立的稳稳的,面上不见半点烦躁不安。 一局终了,穆青衣才将目光移到牡丹身上。见她目光看过,牡丹先行了礼才道:“姑娘,香苑的白露送来一道冰糖百合马蹄羹,说是姨娘特意下厨做给姑娘的。” 穆青衣有些意外,她和程姨娘几乎没有接触,她怎么平白送吃食过来? 对上她疑惑的视线,牡丹垂下眸子,声音平缓:“白露说,程姨娘给府上各个主子都做了,只是明目不同,送到姑娘这里来的是一道羹。” “嗯。”穆青衣应了声,扭头又和海棠开始新的一局。 牡丹看她的样子不像要用的,福了福便立在一边。其实在她看来,一道羹用了便用了,难道一个小小的姨娘还敢害嫡小姐么?便是有那个心,也不可能用这么引人注目的方式,程姨娘能平安生下并养大二小姐,想也知道不是个蠢的。 子一枚一枚的落,乍看认真,仔细却能发现她的心不在焉。穆青衣手里虽然拈着棋子,眼睛也落在棋盘上,心却飞了十万八千里。 程姨娘……不简单。 上辈子,权且称作上辈子吧。上辈子被退婚后的她一病不起,直到第二年开春才好转。那时她病着,张嬷嬷怕她不好了,总拿外边的趣事给她听,方程的事便是那时候知道的。不仅外边的事,府上的事她也说。当时府上发生了几起大事,一是管事采买贪污,二是库房走水,三是赵氏病倒。 采买吃回扣和小贪污家家户户都有,算不得新鲜。可那回着实发落了好些人,可谓大地震。张嬷嬷当时倒是跟她说贪污银两有上万,她记得她当时还嗤之以鼻,因为她那时的例钱不过十两,拿到手里有五两算好的了,上万两的银子她根本没法想象。 贪银子这种事,罚的是小人,打的是奴才,撵的是管事,可未尝不是当家主母的疏忽?放规矩大的人家早就夺了主持中馈的权了,但老夫人保下了赵氏。原因是她年事已高,穆青庾尚未娶妻,府里除了赵氏无人能担此重任。但库房走水后,老夫人也没能保下她。 说是库房走水,但出事的是哪个库房就不得而知了,反正赵氏倒霉了梨苑就高兴。当时她也高兴,张嬷嬷也乐意卖弄嘴皮子,一二分的事非得说成十分,哪怕她知道也乐得听。到现在反倒不知道实情如何了。 反正赵氏是下台了,一连两件大事的打击,她终于垮下去了。权没了,人也病倒了,直到她和亲,赵氏也没缓过来,主持中馈的权力兜兜转转又回到老夫人手里。 可那时老夫人已经五十多岁,没那个兴趣也没那个精力,不过一个月就分给程姨娘和几个嬷嬷。说是共同掌管,实际上几个管事都以程姨娘马首是瞻,程姨娘就跟当家主母没两样。不过她很低调,当然,倘若不低调别说定国公,老夫人首先就容不下——姨娘当家,说出去丢死人了!老夫人一生最重名声,不可能容忍这种事。 张嬷嬷看不惯程姨娘得势,而她看不惯穆青灵的嚣张,两人同仇敌忾了许久。但那时她只顾着看赵氏的好戏和骂穆青灵去了,如今想来却透着几分蹊跷。 第三十三章 搜查 赵氏便是再笨再蠢,她身边的李嬷嬷不笨,就算贪污一事是疏忽了,后边该绷紧弦了吧?偏还给叫库房烧了!不管这些是不是着了人的道,不管布局的是不是程姨娘,能将几个管事治的服服帖帖就可见她不是个蠢笨的。 再者,这府里边的人什么不会?看人下碟捧红踩白最拿手了,凭什么对一个姨娘服气?因为她是定国公的女人?倘若她有儿子还好说,可她没有!没有儿子的姨娘根本没有出头之日,定国公又是个不流连后院的,想从定国公那里借势她想都别想。因为是老夫人的人?那些管事哪个不是老夫人的心腹?倘若不是老夫人能放心? 程姨娘绝不是个好相与的! 这次醒来,在楠苑见到程姨娘时还不觉得,后来听说她把穆青灵关起来才有了些察觉,这会子她送吃食来,穆青衣才通透起来。 说起来,程姨娘虽然做得一手好菜,但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很少像这样到处送,现在这般又是哪出? 无论程姨娘有什么打算,送来的东西……她不敢吃。 她拿捏着棋子,沉吟不语。 海棠觑了觑自家姑娘的脸色,十二分的凝重。自己不是已经快玩完了么?她还在犹豫什么?难道还有转机?眨了眨眼睛,海棠死盯着棋盘瞅到眼睛发酸,结果什么也没发现——分明姑娘再落一子自己就输定了。 难道姑娘心思不在棋上?她又悄悄盯着穆青衣瞅了眼,却被她慎重的神色吓了一跳,赶紧收回目光。缓了一会儿,她又偷偷瞄屋里的几人。牡丹站在角落里,尽力不惹人注目,但她积威犹在,海棠还是第一眼就朝她瞄去。只见她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双眸低垂,站的极为规矩,似乎对这边的状况毫不知情。 牡丹……变了好多。 姑娘说的对,痛狠了就会改,就会变,那姑娘变化那么大……这不是她该想的事,但还是忍不住为姑娘伤心。 啪。 陡然一声响,将海棠唬了一跳,好在她只是心惊,并未动作,也就无人发现她方才的走神。她低头就看见穆青衣落了子,而那位置……姑娘是有意放她一马还是胡乱着来?她又苦恼了,但很快释然——姑娘是主子,主子认真也罢胡来也罢都成,但她只是奴才,奴才就只能认真。 胡来的奴才,没主子容的下。 一子落后,穆青衣也发现自己下糟了,却也只是哂笑。她想通了,无论前世那些事是偶然或人为,若是人为,背后又有没有程姨娘的影子都没有关系,她只知道一件事——程姨娘没有理由跟她作对。 她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利益上也没有冲突。便是穆青灵,反正现在阖府都忘记穆青灵唆使婢女推她的事,她便不提好了,聪明如程姨娘便是疯了也不会吱声,更不会同她过不去。 这么一想她心情大好,三下五除二的清扫了战局,便传膳了。 那日大管事送来的小盒子她当时没看,事后打开吓了一大跳,里面赫然躺着一叠一百两面值的银票,吓的她差点扔了盒子。冷静下来后她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五十张,也就是五千两。五千两什么概念?前世穆青灵的嫁妆统共也就五千两,且是连院子、铺子、庄子、田地等统统算上的数,那还是程姨娘实际当家后为她挣下的。当然私底下给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不知定国公到底吃错了什么药,她惶惶然了半日,后头也拧起来了——你不是塞我银子么?那我用给你看好了。可她一个深闺女子,有钱又能往那里使呢? 于是,时隔多年,梨苑的小厨房又红火起来,各种远超例份的菜肴上了穆青衣的桌。 但让她有些气闷的是,不过两日,钱便用不出去了。因为大厨房把东西都送了过来,还摆出予取予求的姿态,问原因:定国公。 他其实是闲的,穆青衣想。 在她有记忆开始,定国公就没过差事,空顶着个国公的爵位,日日宅在书房看书写字。字倒是不错,学问还真没甚,可见是个偷懒的。闲了大半辈子,这会子终于找着事做了。梨苑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他甚至比她先知道,这真是……窝火。 但也有个好处,那便是楠苑福苑想找茬一直没找着。楠苑不说,赵氏现在避她不及,唯恐触怒定国公得来一纸休书——休妻这种事,定国公做得出,她明白,赵氏更清楚。 福苑那边就真是虎视眈眈了。老夫人心中最重的是穆家的名声,可能与之相比,定国公这个儿子都要排后头。而穆青衣简直就是克她的,先跟穆青灵争执撞的头破血流,又跟夏仪征闹僵整了出退婚,且这事明显没完;后又让赵氏担上苛待继女的骂名,现在连定国公都多次忤逆她……这些事要传出去,穆家就会沦为全京城的笑柄! 福苑上下像长了三只眼一样日日夜夜盯着她,就等着她犯错好发作。好在有定国公,他们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有些小错也叫定国公的人给遮掩了,穆青衣的小尾巴到现在都没被揪出来。 一顿饭,她居然想了那么多,她都佩服自己了。 穆青衣刚笑了笑,便有丫鬟急匆匆进来:“姑娘,老夫人那边来了几个婆子,说、说要搜查!” 小丫鬟叫春晓,是定国公送来的。定国公送了四个,穆青衣分别起名为春晓、盛夏、初秋、冬茗。盛夏和初秋张嬷嬷看着比较伶俐,就近身服侍,盛夏甚至一度占据先前牡丹的地位,春晓和冬茗便被安排的远了些,这时候轮到她在外边值班。 “搜什么?”穆青衣眉头微蹙。难道老夫人已经动手了?可她自衬没做什么出格的事,辫子还没扎,能揪什么?再说,搜查,搜什么查什么?她有什么好藏的?人还是物?穆青衣嗤笑,笑到一半却僵住。她是没有做,但不代表搜不出,栽赃陷害这种事,人家干的可不少。 “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听宋婆子说,她们是从香苑过来的,想必已经搜了香苑……” 言外之意是,不见得就针对梨苑。可人家真要针对你,还能事先打声招呼? 犹豫了几息,穆青衣颔首:“领她们进来,告诉她们,要搜可以,小心些也小声些,别打搅小姐我用膳。” 要搜,成,管你搜出什么,反正她不认。 她抿着唇,神色冷峻。 ps:在上传这章之前,某二货一直跟基友聊天并猛刷后台,死盯着收藏数下边的299,心想等收藏破三百就不聊了,结果……现在依然素299……不过呢,等亲们看见的时候肯定就不素3xx了~(≧▽≦)/~。 另,废话了一大推之后,求收藏~~~如果能在书评区摁个爪就更好鸟~~~ C 第三十四章 搜查(下) 春晓一怔,旋即退出去。不一会儿,帘子一掀,她领着三个四十来岁,膀粗腰圆的婆子扑啦啦进来,外边还站着了七八个粗使丫鬟。 好大的阵势。 穆青衣瞥了她们一眼便收回目光,慢悠悠的喝自己的鸡汤,面上却明明白白的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寒气逼人的字。 行了礼,领头的婆子见着穆青衣的冷脸,略一犹豫便凑上前,谄笑道:“大小姐,老夫人让贱老婆子瞧瞧几位姑娘的屋子,看看有没有什么不该有……” “你这老货胡说什么!”张嬷嬷正掀帘子就听到这话,立刻怒斥,“我们姑娘怎么会有那些个腌臜东西?” “是是是,大小姐这里当然没有,只是……”只是还是得搜啊,不搜怎么知道? 两人又斗了一会儿,不说面红耳赤也多少有些意味。穆青衣这才擦嘴漱口:“搜便搜,说那么多做什么?嬷嬷少说些,不然该说咱这是缓兵之计了。” 不是缓兵之计,却也是穆青衣故意为之。她环顾屋内,定国公送来的四个小丫鬟,她原本的两个丫鬟,以及张嬷嬷都在。冬茗和张嬷嬷都晚了些才到,但张嬷嬷先前在后罩房,冬茗大约是去叫她因而晚的,从时间上看也没有拖延。她又在每人脸上兜了一圈,并没发现异常。 她们有没有动手脚不知道,只能看能不能搜出东西来。但无人惊慌也无人开溜,多少能证明她们的清白。 “姑娘说的对,要搜便快些,省的又说我们做手脚。”张嬷嬷明白了穆青衣的意思,对几个婆子训了一通。 几个婆子脸色都很难看,尤其是领头的那个,几乎憋成了猪肝色,她咬着嘴皮子运了半晌气,这才招手让人进来搜。张嬷嬷也不是个吃素的,几个小丫鬟被她拎去监督搜查的丫鬟,一是怕做手脚,二是怕弄坏了器物。 七八个粗使丫鬟一进来,屋里就挤了。更何况大夏天的,她屋里冰放的少,压不住热气。几个婆子进来时便是一身臭汗,方才争的激烈,又出一身汗,这会子更是涌进七八个在太阳底下晒了好一会儿的人,屋里气味难免怪了些。穆青衣便吩咐将窗子都打开,通风。外边热气扑进来,她便让海棠取冰来压着。 柜子、盒子、匣子,连箱笼都被打开,盛夏等几个丫鬟面上通红,气的。不仅如此,她们连床都掀了,一丫鬟见到团在床上的小白还以为是皮子,手一伸才发现提不动,又正巧和小白抬头的小白对上,吓的尖叫,到现在都面无人色。 “胆小鬼。”有人嘀咕了一声。 盛夏抱开小白,面上尽是促狭的笑。不过小白不乐意给她抱,挣脱出来跳上窗台,嚣张的伸了个懒腰才甩着尾巴走了。 屋中器具一个接一个的打开,丫鬟们手脚越来越轻,婆子们脸上的笑也越来越僵,梨苑的丫鬟却越来越得意。 定国公送来的东西,瞎子也能看出价值不菲。一夜暴富的富婆穆青衣终于在人前狠狠的招摇了一次。 很快搜完了穆青衣的屋子,并未查出出格的物品来,领头的婆子先温声细语的跟穆青衣道歉,称自己不过奉命行事,若有得罪请大小姐见谅云云。 “你们要找什么?”穆青衣不想听她的废话,直接问。这搜都搜了,总得让她知道为什么吧?好比挨了闷棍,总得知道缘由吧。 三个婆子对视一眼,两个约好似的后退一步,将领头的推了出来。领头的婆子肚子里臭骂了句,话在肚子里转了几圈,始终说不出口:“……大小姐知晓了不好……反正是些脏眼睛的腌臜货……” 支吾了半晌,那婆子偷偷抬头看穆青衣的表情,见她并未黑脸,趁机谄媚几句后便提出搜查丫鬟的住处。 穆青衣也知道抠不出东西来,便挥手让她们去了,见只有张嬷嬷和两个丫鬟跟去,其他人都在整理翻乱的屋子,且都是一脸气愤的神色,不由喷笑:“不去看着好吗?要是昧了你们财物怎么办?” “盛夏和牡丹跟着呢,她们伶俐,不怕,再说还有嬷嬷呢!”海棠看了眼留下的几人,她虽然蠢笨,可做了五六年的丫鬟,春晓几人的心思她还是懂的。不过想在主子跟前露个脸,反正也不碍着她什么,便也不戳破,任她们表现。 余下几人便笑嘻嘻的夸起盛夏来,没人不长眼提牡丹,除了海棠。 “姑娘,这些人可真讨厌,东西都乱套了,全不成样子。”春晓轻声的抱怨着。 其实并不是人家翻乱,而是她们根本不知道哪些该放哪里。 穆青衣心里透亮,不想搭理她。但看她只十一二岁,完全是个孩子,又心软了,便笑了笑,只是有些别扭。 海棠咳了咳,忙不迭指点她们。 丫鬟不比主子,穿的用的都很好,因而很快便搜完了。出乎意料的是,穆青衣担心的栽赃陷害并没有出现,丫鬟处同样什么也没搜到。莫非她多想了?其实是真的有事? 领头的婆子临走时跟她告罪,她又问搜查何物,婆子还是闭嘴不肯答。 搜查的人一走,盛夏便凑过来:“姑娘,方才奴婢僭越给几个婆子看了茶,还给了赏钱……” 婆子来的不是时候,她正在用膳,桌子被占着,方才才撤了,又加上她脸色不好,别说看茶,坐都没让坐。可她觉得不好,不说是老夫人派来的,单是这些婆子的碎嘴,要是今日不给堵着了,指不定说出什么来。因此等搜查丫鬟住处的时候,她就又看茶又看座,还把去方家人家巴结她给的银子和方家发给丫鬟的喜钱,分成一大两小三分塞给了几个婆子。 穆青衣闻言一怔,反应过来后敲了盛夏一指:“确实僭越了,罚你给姑娘我守一旬的门。” 盛夏即刻苦了脸。是真的苦了,门房没有冰,热的人心发慌。 穆青衣一见哈哈大笑,又道:“不过做的不错,有赏。”扭头就叫海棠开了柜子赏了个珍珠手钏,又问她打赏了什么,照样补给她。 钱柜的钥匙在海棠哪儿,方才没见海棠开柜,可见赏钱是盛夏出的。可一个丫鬟有多少钱?也就刚发的几两月钱。虽然她们才来不到一个月,可穆青衣手里有钱用不出去憋的慌,不仅提了月钱,还当时就发了,说当赏钱,月底照样发。 “牡丹呢?” 牡丹和盛夏张嬷嬷一道出去的,这会子盛夏在跟前,张嬷嬷送婆子出去了,可牡丹她却没见着。 “牡丹姐姐去打听了。”盛夏放低了声音,“她说这事还是弄清楚些好。” 确实,就算能猜个七七八八,但还是打听清楚了实在不是。 穆青衣颔首不再问,心里边却在回忆前一世这事的前因后果。 ※※※※※※ 小白在太阳下敞开肚皮晒了一会儿,不多久便饿了。本想回去找穆青衣,却想起那一屋子的丫鬟婆子,毫不犹豫的转身去了后罩房。 此时正是用膳时间,厨子和打杂的几人正吃着,见它进来几人调笑了几句,却没人真理它。小白心中冷哼一声,灵活的跳上案板。 “哎呦喂,小祖宗你可不要捣乱!” “喵喵,乖猫外头玩去……” 它被赶跑了。 蠢到死的凡夫俗子! 眼珠子一转,它寻了个僻静处,再出来时已经变成了盛夏的模样。 左右看了看,又将“自己”上下打量了一番,昂首挺胸向厨房走去。 “哎呦,夏丫头……”厨房一众亲热的迎上来。 成功拎了满满一食盒的美味佳肴,正要走就看见青花汤碗里的羹,毫不犹豫搜刮了。 在它走后,厨房一人道:“那是程姨娘送来的……” “无事,程姨娘不会那般蠢。” ps:嘻嘻,得了个美美的封面,好开森~~亲们喜欢么?另,收藏果然进入3xx时代,么么收藏的亲们~~ pps:推荐好友翡翠C的清穿轻喜种田文,[bookid=3063638,bookname=《大清皇家弃妇》] 简介:清穿米虫弃妇,种田观虎斗。倘若亲看多了重口味的**,牛逼金光闪闪的玛丽苏文,或者心机深沉的宅斗文,可以看看此文,看这篇文绝对是治愈系滴! C 第三十五章 小白出事 前一世的这个时候,她还没有病倒。那时夏仪征来退婚,也是一个人来的,但被定国公撵了。可他也当真无赖,直接在大街上嚷嚷起来,定国公迫于无奈又把他逮了回来,然后找了夏家的人。 可夏家留在京城的是庶出,虽是长辈却也拿他没有办法,于是他若无其事的在国公府住了好些日子,把定国公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直到…… 咦,最后他是怎么走的? 兖州那边来人了?好像不是,夏仪征好像在他爹夏泽厚回京之前就出府了。 穆青衣一时想不起来。不过这都没关系,这一世他虽然在府上赖了一晚,但住的却是柴房。柴房什么的,如果他想长住她也是欢迎的,且食宿从优,一日一百两即可…… 前世在她婚事正纠结的时候,穆青灵的婚事也被提上日程。那时穆夏两家还没撕破脸皮,尽管京城已经流言四起,但她的婚事并未正式告吹。这种时候再给穆青灵议婚其实是不适合的,可她被退婚几乎是板上钉钉,老夫人认为与其等她被退、穆家颜面扫地之后再议穆青灵,不如就在风口浪尖上搏一搏,也顺势盖一盖退婚的流言。 最重要的是,穆青灵只小她月份,倘若要等退婚的不良影响消除,至少得等两年。那时候穆青灵就成大姑娘,婚嫁就更困难了。 等不起,便只有搏一搏。 可是现在不仅穆家,连夏仪征都成了缩头乌龟,除了那日在方家宴席上的那句话,别的什么也没做。好像退婚一事根本没有发生一样…… 前世的此时,穆夏两家闹翻正僵持,府上又给穆青灵议亲,真发生过搜查这种事么?她完全没有印象。 想不起来,只有等牡丹回来了。 最先回来的不是牡丹,而是张嬷嬷。 “不知好歹的蠢货!”张嬷嬷进来都还骂骂咧咧,见穆青衣看着她,忙堆满笑迎上来,不等问就倒豆子般全抖出来,“几个老货嘴皮子特紧,怎么问都问不出来……” 埋怨了几句,又悄悄瞅穆青衣,面露难色。 “嬷嬷有话但说无妨。” “不是姑娘这话,而是老奴……” 穆青衣多少能猜到她的顾忌,却也不打算递梯子,就那么静静的等着她。说,她便听,不说,她不听便是。 “按说不该拿这起子腌臜事来污姑娘耳朵……罢了,姑娘也大了……”不好糊弄了。张嬷嬷心一横,把自己的猜测全说了,“老奴猜啊,八成是哪个不要皮不要脸的贱蹄子做了那等不知羞的事,偏还露了马脚,又捅到老夫人处,老夫人便借机发作……” 眉毛一挑,穆青衣心想这分明就是一出大观园抄捡嘛,且还都是佛爷打架小鬼遭殃。大观园那出不说,今日这一出,分明是老夫人连吃几憋心中郁结难消,方才借机发作的,只是不知倒霉的是谁。 说起来也真幸运,她这里的丫鬟够本分,不然难保老夫人不会发作丫鬟最后迁怒到她。不过……六个丫鬟有四个是新来的,都才十一二岁,想她们不本分都早了些,更何况新来的肯定处处谨慎。两个年长的,牡丹和海棠,海棠人本就老实安分;牡丹么,不能说安分,但她心气高,这种事她怕是瞧不上。 她倒有群不惹麻烦的丫鬟。 念头刚转完,牡丹回来了。 跑的急了,满头大汗,双颊通红。穆青衣忍不住扶额,让她离冰远些,免得极热乍冷病着了,她可记得她身子不大好。 牡丹忙谢,谢完缓了缓方道:“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在畅春园里捡着个香囊,呃,这个香囊上刻了些不大妥当的……画。那个丫鬟想着老夫人最近心情不大好,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自作主张将这事瞒下来。可那香囊她是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犹豫间竟鬼使神差的带回了屋子,又一时没收拾好给老夫人身边的嬷嬷看见,为了自己的清白,她便原原本本招了。这会子被老夫人关起来,只指望着查出香囊的主人还她清白呢!” 前因后果理顺了。 穆青衣吐了口气,轻声道:“真是个大观园抄捡。”细节上虽然有所出入…… 不过,那么小的院子,四四方方的天地,也只有那么点事了。 “没想到姑娘还记得大观园,莹妹妹听见一定很高兴。” 张嬷嬷感概了一句,穆青衣却是愣住了,半天才想起来她口中的莹妹妹是何许人也。莹姑姑,母亲的贴身丫鬟,母亲去世前曾将给她许了人家,但母亲去后她在老夫人院门前跪了一天一夜,只求老夫人出面退了婚事,好留在她身边照顾她。 她隐约记得莹姑姑是个才女,至少琴棋书画难不住她,《红楼梦》便被她当成睡前故事讲给她听,若非如此,字如鬼画桃符的她又如何对《红楼梦》耳熟能详? “莹姑姑……她好香……”香香的软软的,只要抱着就能安心。 可惜,她在她七岁上的时候没了,距今整整七年。 “姑娘,是老奴多嘴了。”看见穆青衣的神色张嬷嬷就知道说错话了,本想抽自己两耳光,但春晓等丫鬟都在,她拉不下脸面,只好软声告罪。 “无事,你们先出去,我睡一会儿。”穆青衣赶人。她不累,但有些事要理理。 记忆有些混乱。 穆青衣躺在床上,盯着帐顶下坠着的丁香色彩球,下边用小粒珍珠串成流苏,莹光闪闪的。 她确实是那个死在和亲路上的穆青衣,这一点她已经不再怀疑,但她的脑子似乎出了问题,很多事情都想不通。 也不是想不通,只是……连不上。虽然多了一世经历,颇有些预知的意味,可她对身边的人和是却总后知后觉。 比如张嬷嬷。醒来后她看见这个母亲曾经的陪嫁丫鬟、服侍自己十四年的嬷嬷,没有哪怕一丝的熟悉感。重生仿佛切断了她和周围人的情感联系(除却憎恶和恨),她们中间似乎隔着一层纸,陌生极了。还有某些人某些事,分明停留在她的记忆里,可倘若没有人提及,她自己绝对想不到。 脑袋被磕坏了,还是法术的副作用? 她用指背碰了碰额上磕伤的地方,还能摸见蚯蚓般的凸起。伤口好了,脑子也该好了……吧? 小白在就好了。 它应该在哪儿睡觉吧? 想着她趿拉着鞋子来到窗边,四下张望。 咦,谁把食盒放在窗下? 正要张口唤海棠,就看见食盒边上的一撮白毛,她立刻噤声。 不用想,定是没人给它吃的,它就自力更生了。扫了眼见四下无人,她轻唤:“小白?” 没有理她。 折腾了半晌都没唤醒贪睡的小白,穆青衣有些郁闷,又想它方才干了坏事,这会子也不好叫人,只好踩在绣凳探出半个身子看它。 小白四仰八叉的躺在那里,嘴角金鱼一般涂着白色的泡泡 C 第三十六章 探风 福苑。 传话的小丫鬟候在苑门口,眼睛直勾勾盯着里头。 一身着荔枝红底万字不断头纹单衣的妇人从里头出来,小丫鬟一喜,忙迎上去。 “金嬷嬷,赵家三太太想给咱老夫人请安,使奴婢来问声,不知老夫人可否方便?” 金嬷嬷眉头微蹙:“老夫人正歇着呢,直接领到夫人那里吧。” 小丫头也猜到这般结果,也不纠缠,行了个全礼便退下。 金嬷嬷看着小丫头的背影,摇了摇头。赵家是赵氏的娘家,这个三太太是赵氏的三嫂,这赵家倘若懂些规矩,提前几日遣人递个帖子,老夫人也会给个面子见上一见,可偏没有。赵氏不成器,到底是八抬大轿进门的,老夫人便是不喜也会给她脸面,可她偏偏……这叫人怎么说好呀! “金嬷嬷……” 金嬷嬷正要走,就听见身后有个丫鬟低声唤她,一转身,见是二小姐身边的一等丫鬟百合。找她做什么?金嬷嬷疑惑的看着她。 百合看了看四周,觉得不是个说话的地方,于是近了几步小声道:“金嬷嬷,可否借步说话?” 这丫头不像是有求于人的样子,府上今日也无甚事……金嬷嬷心念百转,忽然想到搜查一事。查的突然,也抓了好几个不懂规矩的,但都和那香囊无关,莫非……她不动声色的带百合到她的屋子。 打了会儿太极,百合终于道明来意。她扫了眼四周,忽然压低了声音:“嬷嬷,这事奴婢本不该问,不过……”声音更低了,“那香囊上,可绣了牡丹?” ※※※※※※ “太太,老夫人正歇着,服侍的嬷嬷不敢打扰,请太太先去夫人处,待老夫人醒了再招待太太。” 现在已经是申时二刻,怎么可能还歇着,分明是不见!赵家三太太不做声,手里的方巾拧成了麻花,厚脂粉盖住的脸微微泛红。 “太太,您今儿个不是特意看望姑奶奶的吗?” “哦,对,那走吧。”赵三太太被丫鬟点醒,这才想起今日来的正事。 传话的小丫鬟便将她们带到楠苑,进了楠苑垂花门后便由楠苑的婆子领进去,离开时她回首看了眼,无趣的撇了撇嘴。上门打秋风还真当自己是贵人?笑死人了! 赵氏一听赵家来人,脑门就突突的跳,因而她虽然先得了消息,却不到门口迎接。问清来人是三太太,她便说头晕躺在床上,还让丫鬟给她补浅色的粉,让人看起来憔悴些。 她这个三嫂,最忌讳这些个了。 可赵三太太这回不忌讳了,她只顿了顿,就掀开了帘子,亲亲热热的坐在床边,拉着赵氏的手嘘寒问暖。她那么一变,反倒使赵氏手足无措。 怔愣了半晌,赵氏才问:“三嫂这次来可是家里有什么?” 赵三太太演慈嫂演的正欢,听见赵氏开门见山的话有些不喜,只道:“便不兴看你?” “兴!如何不兴!”看她过得好不好,看能不能多刮些好处来。赵氏笑,笑容却有些冷。 “你个小没良心的,出嫁前的嫁衣还是我给你绣的呢,这会子就不记得了!”赵三太太轻点她额头,又絮絮叨叨说起赵氏出嫁前的事。 是啊,她的嫁衣可不就是这个三嫂帮忙绣的?因为她自己绣的那个,刚做好还没来得及试便叫嫡母拿给嫡姐了。后头她又被定国公选中,再绣已经来不及,只好交给绣娘,可几个嫂子为表关心,硬是抢了绣娘的活。 多好的嫂子呀!十几年前的事还记得清清楚楚! 赵氏心中冷笑,面无表情的听她念经。 她已经是国公夫人了,却还摆脱不了这起子人,只因定国公一句亲戚。他一句话,她便十几年里外不是人。 心头苦涩,身前赵三太太还在叽咕,赵氏不耐烦,道:“前些日子染了点风寒,嫂子有事便说吧,别久待过了病气,不然三哥该埋怨我了。”说着佯咳了起来。 赵三太太又磨叽许久,终于屏退丫鬟,悄声道:“听说府上的大小姐被退婚了?” 大小姐?穆青衣? 赵氏一愣,反应过来后冷汗冒了一额头。那贱人被退婚的事赵家怎么知道的?还是外边都知道了?国公爷知不知道?会不会怀疑是她?这是意外还是有人想给她泼污水? “你怎么知道的?说清楚点!” 赵三太太被赵氏吓了一跳,奇怪的瞟了她一眼,才将那日夏仪征席上说的话、柳家小姐和林家小姐的争吵学了一遍。赵氏听的一愣一愣的,回过神来先松了口气,随后又头疼——这要怎么告诉国公爷呀? 不过赵三太太可不关心定国公,她见赵氏的神情就知这事八九不离十,于是大胆道:“既然大小姐被退了婚,那定国公可有合适人选?” 人选?什么人选? “就是,大小姐的夫家人选……” 赵氏这会子脑子还是有点慢,听见那话几乎是下意识的摇头,斩钉截铁:“怎么可能!丧妇长女本就婚嫁困难,更何况还被退婚……”她本想说定国公八成会送她去家庙,可想起他最近的态度,便住了口。 倘若定国公一直如此,必要给那贱人找个好人家吧?实在找不着,求到万岁那里求个指婚也没什么难的吧?反正他是国舅…… “小姑奶奶啊,您看我们家谨哥儿……”赵三太太说起自家儿子的好来。她在赵家是三太太,在妯娌间既不是最小的,也不是当家的,今日这事若不是那几个觉得被驳了伤颜面也轮不到她来。可既然来了,总得给自家儿子说几句吧?那几个怕人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既担了这名声,总得捞着点好吧? 她还没说完,赵氏脸便沉了下来:“三嫂,难道你不知我和那位的关系?她的婚事上有老夫人前有国公爷,我怎么能过问?再说,我们赵家是什么样的人家,难道你还不清楚?那位再怎么样也是嫡出,依着国公爷的脾气,便是让她绞了发做姑子也不可能给了谨哥儿,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赵家怎么啦?赵家再落魄国公爷还不是瞧上了你?还不是把你娶进了门?赵家又不是只有谨哥儿,那么多她便一个都瞧不上?便无一个配得上她?她又不是什么公主仙女,得瑟什么!” 赵家确实落魄,可身为赵家的媳妇,赵三太太再怎么不满也听不得人说赵家一句不好,尤其这人还是赵家个姑奶奶,那意思就像她走出泥潭而自己却一辈子深陷一样. C 第三十七章 牡丹(上) 娶媳妇和嫁女儿能一样?高嫁低娶都是瞎说的?尤其赵三太太提到她,赤.裸.裸的抠了她继室的伤疤。 赵氏气的发抖,也不管眼前人是自己嫂嫂,指着鼻子就骂:“可人家是县主!说一千道一万也抵不过人家有个当国公的爹、当皇后的姑姑!道理我懒的跟你讲,你自家回去翻族谱,瞅瞅赵家可曾出过国公!吃天鹅肉之前好歹称称自己几斤几两,别不知羞的四处蹦跶丢人现眼!我瞧着烦!” “你、你、你——”赵三太太气的说不出话来。 外边的丫鬟听见里头的声音,捂住耳朵往外跑,生怕听见不该听的话。以至于赵氏喊了半天送客都没人应,最后还是赵三太太自己红着眼睛跑了的。 她临走前还丢下句话:“赵十娘你个烂心黑肝的白眼狼,自己得了好就不管娘家人的死活,你等着,迟早要遭报应!” 赵氏气的推倒了雕花的刺绣屏风,将屋里弄的一团糟。完了又想起赵三太太的话,知晓这些日子定有许多瞅上穆青衣想要攀龙附凤的人家上门,和大丫鬟一商量便称病了——要探病?行!谈正事?啊,头晕,您找老夫人吧。 ※※※※※※ 楠苑的乌烟瘴气没传到梨苑来,但梨苑同样乌云罩顶。丫鬟们走路不敢重了,说话都咬耳朵,生怕惹穆青衣发火撒气。 其实穆青衣并没有朝谁发火,只是脸色又阴沉又冰冷,直接将三伏天变成了三九天。 她坐在榻上,手拿方巾为小白擦嘴里吐出来的白沫。 请来的大夫隔着屏风背医书,却闭口不言能否治好一类的话。穆青衣步步紧逼,他只好道:“大小姐,小的一直给人看,没给畜……猫看过,不敢妄言……只是瞅着像中毒,不然吃些解毒的药?” 穆青衣颔首,大夫说的跟她的猜测差不多。小白倒在食盒旁,身边还有碗羹,嘴里一直吐白沫,不是中毒才怪了。只是……什么毒能毒倒它?又是谁下的手?穆青衣拽紧了方巾,眼中狠戾一闪而过。 大夫飞快的写了方子,交给定国公派来的小厮,也不用去府外捡药,直接开了库房。本来定国公听说请大夫是要亲自来的,结果听说给小白请的,脸一沉鼻子一哼不动了。到底是不忍女儿伤心,大开方便之门。 药很快熬好,海棠掰开嘴,穆青衣亲自灌,折腾了一小刻钟才给灌了一小碗。好在大概两刻钟后,小白腹鸣如雷,然后…… 没有然后了。 海棠指挥着小丫鬟将脏了的被子搬出去,又换上新的被褥。小白被移到园子里,因为大夫说晒点太阳好。海棠不知道晒太阳是真好呢还是大夫不忍她们给只猫换被褥故意说的?她想,后者的可能性大些…… 换了被褥后又开窗换气,还在大夫的指导下将熏香换成了醋。吊着的小煨罐里有半罐兑了水的醋,烧开后热腾腾的白气往外冒,不一会儿屋里的异味便消了。 看着小白上吐下泻,穆青衣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她开心了,小白却不爽了! 特么滴当着一院子人又拉又泄,爷的面子都丢完了! 你你你,边边去,再跟着爷爷挠你!笑笑笑笑,笑毛线啊!再笑爷咬你! 咕~~ /(ㄒoㄒ)/~~ 爷不要活了!!! “小白乖~”待它拉完,穆青衣将它清理后先顺了两把毛,再抱起,哄,“待会儿写个澡就干净了……” 还没把小白哄开心,几个婆子就冲了进来。当先一人穿着荔枝红的单衣,头上所戴比不上主子但也不凡,后边几个则是先前搜查的婆子。 穆青衣一看后头几个便知领头的是老夫人苑里的管事嬷嬷,好像是……金嬷嬷? 她起身,将小白交给海棠,疑惑的看着几人。 “姑娘,金嬷嬷不说缘由便冲进来,奴婢、奴婢拦不住……”春晓看见穆青衣的脸色,膝盖一软就跪下来。 “大小姐勿怪,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说完目光就放在海棠身上,“这位可是牡丹?” “奴婢是海棠。”海棠愣了一下,抱着小白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 “不知金嬷嬷找牡丹何事?”张嬷嬷这会子出来了。虽说福苑不是梨苑可比的,但都是嬷嬷,说起话来便多了几分不卑不亢。 张嬷嬷心里明镜似的,梨苑只有她一个嬷嬷,无论海棠还是新来的那几个丫鬟,都无法代替她。但想要得到穆青衣重用,有些时候她必须站出来。现在就是“有些时候”,更何况她还是牡丹的婶娘,金嬷嬷一开口就叫牡丹,肯定跟牡丹有关。 金嬷嬷看了穆青衣一眼,又行了个礼,见穆青衣不避,心中不喜,语气便生硬了几分:“不能叫这起子腌臜事污了姑娘耳朵,还是请牡丹出来吧。” 她那么一说穆青衣便明白了,嗤笑了一声,却还是很有礼貌的问:“嬷嬷要带走我的丫鬟,总得说个明目吧?” “这事实在不好叫姑娘知晓。” “可我已经知道了!嬷嬷也别管我如何得知,只说为何带走牡丹,先前可是什么也没搜出来,这会子却突然来捉人,总要教人心服口服的好。” 穆青衣大马金刀挡在中间,张嬷嬷海棠一左一右,几个小丫鬟见状也堵着路,她们根本过不去。 “嬷嬷您还是说清楚吧,这事想必国公爷也是要过问的。”张嬷嬷说的时候扬了扬下巴,金嬷嬷一回头就看见门口抱着匣子的小厮。 “大小姐,国公爷说整理书架正好看见这本《犬谱》,想着猫和狗差不多,就给您送来了。” 众人:“……” 猫和狗差不多???!!! 小白炸毛——爷咋就跟狗一样了?你过来,爷保证不挠死你! 国公爷真是这样说的,小的莫有瞎编……看见众人的眼神,小厮委屈极了。 “……你放下吧。” 穆青衣发话,自有丫鬟接过匣子。小厮松了口气,行完礼看了金嬷嬷一行一眼,顿了顿便走了,因为——那群是老夫人的人!这事得告诉国公爷! 有这么一打岔,金嬷嬷也不想承受定国公的怒火,于是便说了。 “因为那香囊上绣了牡丹便怀疑是牡丹的?”穆青衣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了。 ps:推荐基友翡翠C肥美清穿种田文:[bookid=3063638,bookname=《大清皇家弃妇》],简介:清穿米虫弃妇,种田观虎斗,倘若亲看多了重口味的**,牛逼金光闪闪的玛丽苏文,或者心机深沉的宅斗文,可以看看此文,看这篇文绝对是治愈系滴! C 第三十八章 大灰狼~ 金嬷嬷没有作声,但她的表情已经表明了态度和立场。 也许起初她们是要找出香囊真正的主人的,但此时见与梨苑扯上几分关系,心思未免活络了几分。 只是不知是金嬷嬷的主意,还是老夫人的意思。 穆青衣冷笑,半眯着眼睛直勾勾盯着金嬷嬷,同时霸着道儿不让。先有小白中毒,再有牡丹,真当她是软柿子! 两拨人一直僵持着,金嬷嬷好话歹话说了几箩筐,偏穆青衣是个软硬不吃的主,死活不让拿人。 “姑娘……”牡丹凑到穆青衣身边,眼眶微红,似乎哭过,但声音听不出丝毫异常,“奴婢知晓您的心意,可这样下去对您不好,您便让奴婢跟着金嬷嬷去吧。” 牡丹说的是实情,僵持其实对她十分不利。好听的说她仁慈护仆,不好听的,目无尊长、仗势欺人、忤逆不孝都能往她身上贴,甚至可能坐实牡丹罪名,她也有包庇之嫌。可穆青衣依旧黑了脸——她在这边辛苦给她撑腰,她却第一个站出来拆台! “姑娘,奴婢倘若不去,老夫人岂不认定奴婢做下那事?奴婢是怎样的人姑娘心里明白,那起子不要脸的事断断不是奴婢做的。奴婢的脾性姑娘也清楚,便是金嬷嬷不来请奴婢,奴婢也非要走一趟,非要洗清白不可,请姑娘……” 在穆青衣的瞪视下,牡丹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却始终不改口。 爱去去!穆青衣气呼呼的瞪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牡丹脸涨的通红,唇咬的发白,过了一会儿朝正屋砰砰磕了几个头,磕完起身跟金嬷嬷走了。 她的身影刚消失,屋里便传出重物倒地的砰砰声。 院中一众丫鬟面面厮觑,却没一个敢进屋。 穆青衣气鼓鼓的在屋里转了半天,嘴里直骂犟驴。她正当气盛,一不小心碰倒了香几,三足象鼻香炉砰的倒地,香灰腾了一屋。 “……”她不是故意的,真的! 又在屋里坐了半晌,海棠捧着半个大西瓜,盛夏端着碗和勺子,落地无声的进来:“姑娘,消消火……”西瓜性凉,还是冰过的。 “……” 穆青衣微窘,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她直直盯着她们,也不说话,也不动作。 “姑娘,西瓜可甜了!”海棠颤声道。 可不,皮薄瓤红,一看就是精挑细选的。 穆青衣依旧不做声,海棠又将西瓜推上来,穆青衣干脆躺在软榻上,背对着她们。 盛夏一见轻手轻脚的放下碗和勺子,风一般跑出去,再进来的时候怀里多了小白:“姑娘,小白想你了。” 小白:“……”你哪只眼睛看见爷想她了?! 穆青衣还是不动,盛夏干脆将小白放在软榻上,小白杵着不动她还推了推。要不是小白方才上吐下泻有些虚,定要给她一爪。饶是如此,小气的它还是扭动瞪了眼盛夏。 “淘气鬼!”穆青衣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坐起身来捉了捣乱的它。 海棠和盛夏对视一眼,海棠是赞赏,盛夏则是心虚和庆幸。眼神交流间,张嬷嬷进来了。先前牡丹被带走的时候她跟了过去,被金嬷嬷皮笑肉不笑的劝了回来,在院子里运了好半天的气,这会子调整好了才敢进来。 她给海棠和盛夏使了个眼色,盛夏毫不迟疑,海棠略犹豫,看了眼低头抚摸小白的穆青衣才转身。离开之前还几度回头,好像张嬷嬷是洪水猛兽一般。注意到她的张嬷嬷脸色一沉,张口要训,想起今时不同往日,悻悻闭了嘴,却始终意难平。 “姑娘,我们都知晓姑娘您的心意,也极感动。方才牡丹哭红了眼,走之前给您磕了好几个头,额头都磕破皮了……姑娘的好我们都记得,牡丹正是知晓姑娘的心意才不得不辜负姑娘,为了姑娘……” “嬷嬷,我都知道。”穆青衣将小白放在旁边,坐直了身子,“去福苑。” 如果福苑有那方面的意思,那她便无法坐视不理。她先前虽不喜牡丹,却只是想磨磨她,没有放弃的意思。何况这事牡丹明显无辜,她不能任由自己的丫鬟给旁的人背黑锅。不仅因为牡丹成了替罪羊,她一辈子毁了不说,梨苑的名声也没了,更因为牡丹是梨苑的丫鬟,这事更多是冲她来的。 倘若是前世的穆青衣,一定会交出牡丹,并指望福苑“主持公道”。但她已经不是那个只会逆来顺受忍气吞声的小娘子,现在的她早已从小羔羊蜕变成大灰狼。那些个认为她是小羔羊并想要欺负她的人,她会用行动告诉他们什么是硬骨头,同时让他们彻悟什么叫“悔不当初!” 大灰狼穆青衣绷着脸,紧抿着唇,连拳头都攥的死死的。 旁的她不管,她只知道这是她第一次和老夫人交锋,无论结局如何,她必须露出全部锋芒,让老夫人将她当做“硬骨头”,轻易不敢招惹。 “姑娘,您、您请三思啊!”张嬷嬷傻眼了,她怔愣了好久,直到穆青衣穿好鞋下了榻即将掀帘子走人她才反应过来,忙扑过去拦她。 “姑娘,您不要冲动!老夫人本就不喜您,就算您求情老夫人也不会心软的!”只会适得其反啊! “老夫人不比夫人,一个不孝您就担不起,请您千万慎重啊!”不要推牡丹进火坑啊,小叔弟妹会恨死我的! “牡丹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咱等消息就好了!”那丫头贼精了,您就放心吧! …… “嬷嬷!”穆青衣盯着张嬷嬷抱着她腿的双手,眉头蹙的能夹死苍蝇——她不喜欢别人碰她! 张嬷嬷愣了愣,旋即针刺般放开,嘴里还不死心的哭劝。 “海棠,陪我去福苑。” “好。” 海棠你个挨千刀的贱蹄子!张嬷嬷愤恨不已,穆青衣一个眼风,冷冰的眼神将她心底的邪火灭了个干净。想起穆青衣近来的手段,她似乎不应该那么担心,可姑娘对她和牡丹的态度…… ※※※※※※ 外院,书房。 “书送去了?”定国公听见小厮进来的脚步声,头也不抬的问。 进来的小厮微愣,想是定国公记错了人,直接将手里的帖子呈上去:“秉国公爷,这是端亲王府送来的帖子,老王妃六十大寿的寿宴。” 定国公打开帖子扫了眼,嗤笑:“端亲王倒是有心,竟舍得拉下面子彩衣娱亲。”想了想话头一转,“也好,祺哥儿也该出去走走。去,给找个善蹴鞠的人。也跟葛先生说一声,即日起到下月初只上上午的课,下午让世子学蹴鞠。” 小厮应声退下。 送书的小厮这时进来,顺便把金嬷嬷的事说了。 ps:改了前一章的章节名~~ C 第三十九章 谈判 老夫人听完经,眼一瞥看见候在一旁的金嬷嬷,这才问起交代她的事来。一个黄毛丫头就搅得后宅不宁,不吃点教训,日后嫁出去岂不是打穆家的脸? 金嬷嬷赶紧凑上前:“老夫人,那丫头不认,正跪着呢。” 话虽如此,但她笑眯眯的,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人都拿过来了,怎么作践还不是她说了算?金嬷嬷一点都不着急。 老夫人颔首,想了想道:“这丫头不见得是个坏的,那丫头也未必是好的,哼,不过那么些事!” 这丫头说的是牡丹,那丫头是“告密”的百合。底下丫鬟有什么渊源金嬷嬷不可能一清二楚,可看上几眼还是能猜个一清二楚,尽管如此,她仍旧顺着老夫人:“老太太英明!” “心里边不知怎的唾弃我,嘴皮子却跟抹了蜜似的……”老夫人嗔怒,却谈起识人用人来。 “老太太,大小姐来给您请安。”一丫鬟掀帘子进来一福道。 “咦?她这会子来做甚?”老夫人十分诧异。为了那个叫牡丹的丫鬟?不至于。再说,她也不信穆青衣有为一个丫鬟出头的勇气和魄力,更何况那丫头先前还打了她的脸呢! “大小姐只说给您请安,旁的奴婢也问不出。”那丫鬟低眉顺眼。 “老太太不想见便不见,不必委曲自个儿。”金嬷嬷笑道。她是真不希望老夫人见穆青衣,按穆青衣先前的强硬态度,只怕不会给老夫人好脸色,老夫人定不能忍。那位先前尚好,现在可不是个能吞声的主儿,婆孙俩一见面,不是事情闹大惹出国公爷,便是老夫人生闷气。 无论哪种情况,他们这些服侍的人,都只会胆战心惊。由此可见,不见是最好的。 “请进来吧。”老夫人瞄了眼金嬷嬷,将手里边把玩的檀木佛珠往炕桌上一扔,爽快道。 强硬如当年的蒋氏都败在她的手上,何况蒋氏的女儿?! 想起蒋氏老夫人既得意又气短,那么个骄傲的不可一世的女人最后都在她手上含恨折戟,说不自豪是骗人的。可一得意又不可避免的忆起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来,又加之穆青衣自伤好后的种种变化,仿佛亲眼见着弱不禁风的小娘子一步步变成武林世家出身的、临死都不肯低头的蒋氏,只觉因果报应轮回不爽。 “老太太,不若稍事歇息?”金嬷嬷见老夫人蹙眉按眉心,一边上前给她按,一边不死心的劝。 老夫人却不理会。大半个月都在受气,好容易有出气的时候,她怎么可能“歇息”? 做好持久战准备的穆青衣听见丫鬟那句“老太太请大小姐”时还愣了愣,她觉得以老夫人的秉性八成会晾她个一时三刻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见了。她瞄了瞄天色,估摸着再有一个时辰就该用晚膳了。定国公好像是和老夫人用膳?不会是这个原因吧? 也好,早点完事早点回去,省的被某(定国公:……)瞧见留下用膳。 做好速战速决打算的穆青衣和老夫人寒暄一阵,虽不算其乐融融,气氛也着实不差。又看了看天色,她状似无意的提起牡丹:“……不知牡丹何处惹着祖母?” 鉴于牡丹牵扯上的事,穆青衣觉得还是装作不知的好,这才符合老夫人心中的“大家闺范”。 看着她大家闺秀文静娴淑的模样,金嬷嬷牙疼的厉害——方才拦她的那个盛气凌人的蛮横小姐真的是眼前这位?若不是知根知底,金嬷嬷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有个孪生的任性姐妹了。 “小事而已。” 老夫人语气冷冷的,穆青衣却眼前一亮,正要说“既是小事便交给孙女罢”,就听老夫人言:“可家宅中便没有小事一说,有些事瞧着细小不碍事,最后却能让人吃大亏跌跟头……日后你便明白。你也别想替她求情,说起来都是你素日管教无方,放纵丫鬟的结下的恶果……我瞧你苑里也没个清醒明白的,那个嬷嬷也不像警醒明理的样子,算了,我送你个人吧……” 穆青衣:“……”就这样明目张胆的给塞人了? 她一噎,藏在衣袖里的手接着袖子的掩饰挠了把椅子。老夫人的态度已经摆明了——牡丹就是有错,我就是要罚,还要重罚!她求情还不行,因为她自个儿就犯有“管教无方”的错。可同样也不能辩解,一辩就是狡辩、诡辩,扯的便是歪理,再多言,她便端出祖母的架子来——我吃过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 真是……憋屈。 穆青衣铁青着脸一直抠着黄花梨木的扶椅把手,上头的老夫人却扭头和金嬷嬷商量派谁去梨苑比较合适。 老夫人表示,金嬷嬷是她的左膀右臂,穆青衣又是她最疼爱(?)的孙女,此事非她莫属。金嬷嬷就委婉表示,她日日夜夜时时刻刻挂念着老太太,一眼看不见就茶饭不思寝睡不安,老太太若要她去梨苑,还不如杀了她痛快。 然后老夫人就眉开眼笑,佯骂了她几句,立场仍旧坚定——旁的人我都不放心,唯有你我最信任了,你可别再推脱让我失望。金嬷嬷就苦了脸,都快哭出来了——此任务太过艰巨,她深感力不从心。 “咳咳,祖母,不知牡丹犯了何事?”既然求情没用,那便洗脱罪名好了。只要牡丹没过失,她就不存在管教无方,老夫人便没有理由派耳目。 “一点小事。”老夫人听穆青衣又将话题扭回来,脸色微沉。 穆青衣不死心,锲而不舍的问了许多次,老夫人不胜其烦直接赶人。穆青衣赖着不走,老夫人不想闹起来看儿子臭脸,也不想叫人说自己连孙女都拿捏不住,只好道牡丹偷了东西——香囊一只。 “……那香囊想必贵重的很,不知是谁的?又是何时丢的?可否请香囊的主人来当面对质?祖母先别恼,牡丹先前被孙女关在厢房,大半个月别说苑门,连厢房都未出过,又怎会偷人家的香囊?这其中必有蹊跷……”哼,有本事把香囊拿出来啊? 老夫人张嘴要言,金嬷嬷立刻咳了声。老夫人视线扫过来,她便俯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未说完穆青衣就看见老夫人奇臭无比的脸。 金嬷嬷说的什么她也能猜到,无非是这事已经闹的沸反盈天,胡诌个偷窃来不仅蒙不了人反倒遭人嗤笑,还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实在是蠢到家了,不过金嬷嬷肯定委婉多了。穆青衣撇了撇嘴,思衬着自个儿什么时候说出来比较好。 其实这是老夫人太急了。倘若搜查时不那么神神秘秘遮遮掩掩,只说是丢了物件,旁人便是有所怀疑也只会在心底打转,绝不会拿到明面上来说。金嬷嬷也不是没有想到,只是老夫人憋的狠了,正要狠狠发作,她也只好顺着老夫人的意思做。更何况那香囊绣的虽精细,装饰的珠子却粗糙的很,一看就是丫鬟的物件。一个丫鬟而已,便让老太太好好泄泄邪火也是她的造化,不曾想…… 真等她们编个合情合理的理由,牡丹便只有束手就擒的份,穆青衣也不等她们直接道:“可是香囊的主人不好寻?若是如此,孙女倒有一招,犬的鼻子特别灵敏,定能找出香囊的主人,嬷嬷不防打听谁家的犬乖觉。” 她的前世,便折在几只狗身上。 ps:今天晚更了实在抱歉,::>_<::毕业了,各种聚餐各种证明各种盖章各种送人实在……累觉不爱!亲们一定原谅阿芜这次,绝对、绝对、绝对没有下次!握拳! pps:推荐好基.友翡翠C完本作品:[bookid=2433174,bookname=《清朝的奋斗生活》],完本的哟,亲们可以戳戳戳~~ C 第四十章 惊蛇 香苑。 “姨娘,那位怎么去福苑了?莫不是……”穆青灵拉着程姨娘,脸上既焦急又担忧。 姐妹易嫁的主意大胆了些,但她本就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三更半夜偷了钥匙跑去外院的事都做下了,还有什么好怕的?何况她只是庶女,爹爹不靠谱,嫡母又不是能主事的,祖母最重嫡庶,说来说去,锦绣前程还是要自己挣。没见那贱人骨头一硬连爹爹都宠着么?可见胆子大骨头硬不见得是坏事。 为了好前程,怎么着都要拼上一拼。 只是……那贱人怎么跑去福苑了?难道出了什么事?不会是…… 一想就坐不住了,颤声跟抱怨程姨娘:“完了完了,一定被发现了!都是你,第一次就加,都叫你多等等,怎么就不忍忍……” 程姨娘瞥了她一眼,不理之。 穆青灵一颤,喏喏收了声,深吸几口气,平静下来后程姨娘才递给她一张绣着粉色桃花的方巾。她擦了泪,水汽蒙蒙的眼睛巴巴望着程姨娘,像只受惊慌乱的小鹿。 暗叹一声,程姨娘软声道:“姨娘跟你说了多少遍?沉住气沉住气,你自个儿沉不住气跳腾,不过是送上辫子给人家揪,凑上脸给人家打,人家要杀鸡给猴看也不会跟你客气!小不忍则乱大谋,千古不易的正理啊!” “我知道了……只是姨娘……” “放心吧,定不会是羹的事。”程姨娘安抚了穆青灵,却也对穆青衣去福苑百思不得其解。她本来是盯着梨苑的,但因搜查来的突然,为了不引起金嬷嬷的注意,她将耳目都撤了,这会子倒对梨苑抓瞎了。 不过梨苑丫鬟被抓的事她还是知晓的,听说那丫头现在还跪在福苑后头。那地方都是碎石子,跪一天腿基本就毁了。要说穆青衣为了丫鬟去福苑,那丫鬟被抓的时候就该跟去,这会子八成都定了罪名,去也无用。 至于羹,她还真不信羹被发现了。穆青衣婚期未定,最早也在明年,定婚之前出事反倒不好,因而她药用的极轻,天天喝也得要个把月才能出事,更何况丫鬟说穆青衣根本没用。 想了想,她还是遣人去打听。 一打听才知道真出事了。 “姨娘,怎么办?”禀报的丫鬟前脚出去穆青灵后脚就急吼吼的问。 香苑送去羹让猫中毒,这……何况那猫还是国公爷送的!这事国公爷也知晓!她面色惨白,眼眸里尽是绝望。 “慌什么?人与猫能相提并论?那猫又不独吃了羹,其他菜肴里未必没有猫不能吃的。再说猫吃了不妥当定是吃不惯人的吃食,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程姨娘刚听到消息也慌了神,但这会子已经镇定下来。 她加的不过是长疹子的药,猫儿狗儿最是好养,怎会吃了就口吐白沫昏迷不醒?猫腻定不在羹上。可这究竟是意外还是梨苑反咬一口,抑或是另有人插足呢?若是以前她定会认为是意外,可今时不同往日,梨苑那位显然扮猪吃老虎,福苑、楠苑又对她虎视眈眈,实情究竟如何还真不好说。更重要的是,梨苑若是大闹她又如何开脱? 出师不利,不是个好兆头啊!程姨娘一想就头疼。不过事关灵姐儿终生,再艰难她不会轻言放弃,只是……她似乎低估了梨苑那位? 她疲惫的按着太阳穴,穆青灵凑上来,小声问:“姨娘,要是、要是爹爹问起,咱们怎么办?” “国公爷不是不讲理的人,我们送了那么多出去,只梨苑出事就说明是意外,他不会多想的。更何况,你姨娘是做那种歹毒事的人吗?尤其那位出事不出事,跟咱们关系可不大。”旁的她不敢说,对自己的多年塑造的柔弱形象她还是有信心的,凭定国公怀疑谁都不会怀疑到她身上。 穆青灵想了想也是,在她姨娘没露出真面目之前,她一直以为她懦弱又无用。不止她,阖府上下都是那般想法,而穆青衣出事直接获利的是夫人,和她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根本不会有人怀疑她们。她刚安心了,便听外头丫鬟禀报说穆青衣回梨苑了。 “脸色如何?”她问。 “板着脸,不像高兴的样子。” 丫鬟的话取悦了穆青灵,她大方的赏了碎银子,笑容跟天边的云彩一样灿烂。 穆青衣确实高兴不起来。尽管爱名声成癖的老夫人被她挤兑的如同包青天上身,誓要将案情(?)查个水落石出为无辜受累者公道,末时脸色虽臭但也使人找大狗去了。她去福苑的目的都达到了,可她就是高兴不起来。 她看得出来,老夫人和金嬷嬷,甚至她身边的海棠都对用犬只找香囊主人的主意嗤之以鼻。老夫人会遣人找,不过是被她挤兑了拉不下面子而已,并不是真信了。 本来她是不信的,可前世她逃跑被巨犬找到的时候,便不得不信了。那犬那么大,比狼还壮,压在身上让她气都喘不过来…… “姑娘……”海棠小心翼翼的唤了声。自家姑娘一出福苑就拉着脸,让她也跟着提心吊胆的。按说,姑娘想做的老夫人虽不乐意但都照做了,姑娘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或者……姑娘还有什么想法没说出来?什么想法呢?莫非比找狗还要震撼? 穆青衣鼻子里“嗯”了一声,脸色却一样沉,脚下也不停,风风火火的回了梨苑。 张嬷嬷自穆青衣走时心就提到了嗓子眼,见穆青衣板着张脸,脚底生风的回来,心底的那一咪咪希望也沉了下去,只恨自己当时没拦住她。 “姑娘,衣服都汗湿了,换一件罢。”一进屋,海棠便翻了套素纱的裙子。 她不说还好,一说穆青衣便觉得汗涔涔黏糊糊的难受:“提点热水来,我洗洗。” 海棠和盛夏对视一眼,忙劝:“姑娘,这会子不大热了,不然您忍忍,明儿晌午再洗?” 姑娘身子本就羸弱,她们怎敢让她沐浴! 还没劝的穆青衣回心转意,春晓便一锤定音:“姑娘,定国公来人说今晚在福苑用膳。” 得,不用洗了。 她走的时候慕青娴已经等着了,这会子八成已经准备摆膳了。 ps:准点,人家信守承诺吧?啊哈哈哈哈哈哈~~~ pps:推荐无节操美人以宁的宅斗文[bookid=3181394,bookname=《匹嫡》],简介:小庶女,真匹嫡,占先机,谋前程。 ppps:章推比较多的时候就素有推荐的时候,这周在青云榜上,还请大家见谅。不过捏,阿芜给大家推荐的都是好基友的文文,大家一定要捧场看哟!以宁可是人家的女朋友呢!<( ̄▽ ̄)>哇哈哈… C 第四十一章 家宴 到福苑时,除了定国公外人都来齐了。 赵氏在里间陪老夫人,程姨娘和穆青灵已经慕青娴等三姐弟等在明间。 穆青衣便盯着几人的目光进来。 同是打量的神色,慕青娴客气里边透着疏离,隐隐还有些不屑,礼数却做的很好。穆青灵不知为何也全了礼数,但她的目光直勾勾的,好像第一次见她一般卯足劲的打量,直到程姨娘看不过咳嗽了声才收敛了些。 程姨娘……穆青衣用余光瞟了她一眼,她穿着打扮极为素净,脸上也只薄薄的铺了层胭脂。她低眉顺眼立在一边,温温柔柔的,半点不打眼,可一看就让人心生怜悯,连她瞟过去的目光都忍不住柔和了几分。 这么个娇柔的人,真有那般恶毒的心肠? 若是昨日,程姨娘恶也好善也罢,穆青衣是不会管她的,但小白喝了她的羹汤却中了毒…… 旁的不碍她事,可一旦想对付她的人(宠),她绝不会轻易放过!何况那羹汤本是给她喝的,牡丹之事也是冲着她来的,他们都只是代她受过,她更不能袖手旁观。 退一万步讲,她本该是荒原上孤魂野鬼一缕,如今的日子都是赚的,怎么折腾都稳赚不赔。 前一辈子忍气吞声落的那种下场,她缘何不拼一拼?便是命中注定,她也要痛快的活一次! 感应到她的目光,程姨娘疑惑的看向她,似在询问。穆青衣和她对视一眼,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在她移开目光之后,程姨娘又垂下眸子,和方才一模一样,但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她的眼神瞬间冰冷——她果然不简单! 收回目光后,穆青衣扫了眼众人,将众人反应看在眼底后也垂下了眸子——她和这群“弟弟妹妹”真没什么话说。 至于众人的反应——穆青祺瞥了她一眼后便端起茶盅喝茶,连脸都不露。穆青庾热情多了,看见穆青衣眼前就是一亮,仿佛他眼里的穆青衣不是穆青衣,而是金银珠宝一般。 客气有余亲热不足的寒暄过后,穆青庾看了眼慕青娴和穆青祺,慕青娴微扬着头,穆青祺只顾着喝茶,似乎并不在意穆青衣。那他可不可以跟衣姐姐打个招呼? 不过……姐姐的表现再正常不过了,她向来心气高的,可哥哥……他怎么觉得自家哥哥似乎、大概、或许有点别扭? 小子咬着指头想了想,觉得不打招呼对不起衣姐姐送来的好玩意儿,于是迈开小短腿扑向穆青衣,一边跑一边大声嚷:“衣姐姐,你怎么不来找我顽?” 穆青衣正在想事。小辈和程姨娘都在明间,只有赵氏在里头,外边又听不见半点声响,可见里头在说事,说正事,说不愿让他们这群小辈知晓的正事。不然不会连穆青庾都在外边,他可是老夫人的心尖尖肉,少看几眼都像要了老夫人的命一般。 而里间似乎在印证她的猜测一般,半点声响都没漏出来,明间的气氛就沉默得有些压抑。穆青衣也正搜肠刮肚的想前世的事,无奈她知晓的几件大事都在几个月后,而今生虽然因她这个变数而有所不同,但那些事没道理提前几个月吧? 想啊想,始终摸不到命门,正懊恼,穆青庾的一声吼吓了她一跳,她下意识的惊呼一声。 明间就静的针落可闻。 已经到穆青衣近前的穆青庾脚步一顿,茫然无措的望着穆青衣,半晌自个儿笑开了:“衣姐姐胆儿忒小了,连我都能吓住你,要是换成哥哥,你不得哭了!” 语气里满满的全是鄙视。 无辜被指名道姓的穆青祺刚要放茶盅的手一顿,见穆青衣的目光扫过来,勉强一笑后又端起茶盅埋头喝茶。他双耳绯红,脑袋都快落到茶盅里了,连拿茶盅的手都有些不稳。不过他衣袖高举,遮了大半部分,他人又靠后,倒是无人发现。 他刚要庆幸,穆青庾轻飘飘一句话又将他推入水深火热中:“哥哥可是盐渍蜜梅吃多了?”不然怎么老喝水呢?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了。 穆青祺心中哀嚎,明明他近日都未曾欺负小子,这小子怎光与他作对?这回头该是讨好他还是狠狠欺负他? 他正不知所措,外头丫鬟通报说国公爷到了。 众人顾不上先前的话头,纷纷起身相迎,再回头就将方才的事丢干净了,穆青祺这才长舒了口气。 很快赵氏并老夫人也出来了。 因定国公庶出的两个兄弟,一个带着妻儿在外为官,一个建府另立,住在府里头的现在只有定国公一房。定国公又是个不喜女色的,内院也只赵氏和一个老夫人婚前给的通房丫头,也就是如今的程姨娘。府里边的主子上上下下加起来也排不满一双手,人少,又是家宴,定国公便大手一挥摆一桌了。 赵氏不会违背他,老夫人也轻易不会反对,于是一家子就坐在鸡翅木的朱漆圆桌上。 穆青祺的痛并快乐着的焦灼日子又来了。 老夫人坐在上首,定国公在右,赵氏在左,穆青衣被定国公特意拎到自己身边,下边是慕青娴。赵氏那边,穆青祺紧挨着赵氏,穆青庾坐在其下首,再下是穆青灵,在慕青娴和穆青灵中间的是程姨娘,这么排下来,等于程姨娘母女坐最末。 不伦不类。 可定国公安排的,也无人敢置喙。 穆青衣先不惹人注意(国公爷除外)的瞪了定国公一眼,然后也坐的坦然——她本是嫡长女,自然该坐这个位置。至于上头是定国公还是赵氏,她私心里虽不喜定国公,但做取舍时还是希望是定国公。 跟赵氏坐?她脑子抽了差不多。 慕青娴看了眼穆青衣,目光有些复杂,却也只是一眼,视线紧接着就移到赵氏身上。 见女儿忧心自己,赵氏安抚性的朝她笑了笑。她看懂了慕青娴的眼神,心里边也好受多了——嫡长女也是女儿,是女儿就会嫁出去,穆青衣在府里横不了几年。 穆青祺和穆青衣坐正对面,面上虽羞窘但还是强装镇定。定国公就瞧着呢,他不能露了马脚。同时心里边不断催眠自己:穆青衣是姐姐,跟嫡姐慕青娴一样别无二致……那般想着,心竟真静下来了。 最下边的程姨娘倒是没什么,毕竟她只是半个主子,老夫人就是让她在一旁立规矩都是应该的,能坐着不在女儿面前丢脸她就感激不尽了。穆青灵以前也总在末位,当时什么想法都没有,如今看见穆青衣堂而皇之坐在定国公旁边,双眼嫉妒的要喷火。 Ps:本来预计会写到正事的,结果……捂脸,明天一定谈正事!!! Pps:推荐好基.友笑笑(木木在笑)的末世文,阿芜也想写末世文,一直追着看呢,大家喜欢的话可以戳戳戳~~~[bookid=3151572,bookname=《末世腹黑模式》] 简介:幸运地重生回末世的前一天,只是坑爹的异能把她变成了一个小萝莉……她的目标是站在末世的顶端指点江山,迎娶高富帅! C 第四十三章 蹴鞠师傅(上) 送走牡丹,穆青衣这才腾出手来收拾两个婆子。 “府里有府里的规矩,不知祖母是如何罚的?” 老夫人可没有罚……两个婆子对视一眼,不知如何回话。 正好穆青衣也不需要她们搭腔:“祖母仁厚,想必不会重罚,我也只好跟祖母学了。” 两个婆子听这到这话都露出得意的笑来——瞧,大小姐不是嚣张的很么,一遇见老夫人还不是同老鼠见猫一般? 她们低着头,穆青衣看不见她们的神色,她透过窗望不远处的气死风灯,幽幽道:“牡丹治腿用了二十两,这二十两你们便出了罢。” 粗使婆子的月银一两五钱,二十两是她们一年多的月钱,便是两人均摊,也要大半年才还的上。 两个婆子半晌没反应过来,待回过神来就抱着穆青衣的腿哭嚎。毕竟是惯做粗活的婆子,几个丫鬟拉都没拉起来。 “若要求情便去祖母跟前求吧,她老人家宅心仁厚,定见不得牡丹吃亏,八成会让你们尝尝牡丹的苦。” 穆青衣一句话止住了两个婆子的哭闹。 她们并不是真被穆青衣的话吓到了,而是她们明白老夫人的性子。她们俩摆明是老夫人推出来的替罪羊,不见连金嬷嬷都没出面吗?说明老夫人是不会再给她们做主的!再纠缠下去闹大了丢了老夫人的面子,以老夫人的手段……可笑她们还当大小姐好欺负上赶着讨老夫人欢心! 两个婆子想通了,不哭也不嚎,只说家里婆婆难伺候、媳妇懒不干活、儿子不成器、孙子要糖吃……总之日子要多难过有多难过,求她减些银子。 最主要是,牡丹那死蹄子绝对花不了二十两!大小姐摆明给她做面子往多了拿! 穆青衣置若罔闻,盛夏去外院喊来几个小厮,将两个婆子拖走了。 “只要你们不出差错,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便绝不许人欺负到梨苑头上来。”沉默了许久,穆青衣咬牙道。她眸光沉沉,拳头也攥的死死的。 海棠几人给她铺床的铺床,换香的换香,沏茶的沏茶,听见那话都愣了愣,回过神来忙跪下谢恩。 穆青衣:“……”o(╯□╰)o不是要你们表忠心啊喂! “你们……起来吧。” ※※※※※※ 夜深人静,穆青衣连睡在外间的海棠也赶走后,才坐起身来和小白窃窃私语。 小白上吐下泻恢复精力后就去打探消息,带回来的消息有三。一、给它下药的是香苑的程姨娘,原因不明;二、金嬷嬷去而复返抓牡丹是因为有人告密,告密者乃庶妹穆青灵身边的大丫鬟百合,也是老仇人了,推穆青衣的那个;三、讳莫如深的香囊被哈巴狗(种族歧视???)找见了主人,赵氏身边的大丫鬟,对方是赵氏配给她的丈夫,一负责采买的小管事。 关于程姨娘下毒一事,小白猜测是赵氏或老夫人授意。穆青衣首先排除老夫人。老夫人虽然不待见她,但作为穆家的女儿,还是嫡长女,老夫人是绝不会允许她出事的。在老夫人的观念里,个人爱憎喜怒都要让步于家族利益。尽管她常有昏聩之举,但那只是心智眼光所限,与其信奉的教条无关。 而赵氏,穆青衣直觉赵氏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更何况,赵氏看她不顺眼只是觉得她膈应而已,有两子一女的她便是再对她苦大仇深也不至于出下毒的昏招。而程姨娘……穆青衣认为自己和程姨娘既无冤无仇也无利益纠葛,她压根没有理由害她。 相对而言,穆青衣更在意赵氏的大丫鬟和那个负责采买的小管事。 前世打在赵氏身上的第一根棍子便是采买贪污。贪污的是这个小管事还是顶替他上来的人?若是顶替他的人,短短几个月何处去贪那么多银子?可这个年轻的管事既然未曾婚娶,可见年龄不大,经验阅历都不够的他又何来的胆子? 还是……谁设的局? 可谁又有那么大的手笔? 穆青衣毫无头绪。 “我比较在意那个叫百合的丫头。”小白眼神阴测测的。穆青衣不许她动程姨娘,而它也没把握,那一个小小的丫头总行吧? 她想了想,习惯性的摸额头,一条小小的蚯蚓盘在那里。于是她道:“好。” 可她也不放心小白,闷头想了许久,又将睡的迷迷糊糊的小白拎起来如此这般嘱咐了一通。 小白有些生气——它最烦睡觉被打扰!盯着穆青衣看了许久,恶意满满:“身上的淤青可都好了?要不要爷提醒海棠一下下?” 淤青自然没好。 穆青衣不耐那味,又伤在不轻易露的地方,涂了几天不那么痛之后她便不涂了。一开始蒙过了几个丫鬟,后头海棠见药好几日都没少,就知道她作怪,强拉着涂。再后来她又想了法子,将药偷偷装在另一个小盒子里,就藏在窗户外的树下,拿一块香炉大小的石头压着。 有阵子海棠还怀疑说怎么没闻见药味,她就哄她道“久入鲍鱼之肆不觉其臭,你定是闻惯了”。海棠虽疑惑却也觉得有道理,便被她那样忽悠过去。 穆青衣闻言立即闭嘴、躺好、拉被子、闭眼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 蹴鞠这种盛行几十年的游戏大多数人多多少少都会一些,但要说在一个月内教会定国公府十二岁的世子、并使其在端亲王的蹴鞠比赛上大放异彩,还真没人敢开这个口。 “十二岁的少爷?蹴鞠?啊哈哈哈哈,你莫不是开玩笑吧?小少爷能绕场跑几圈啊?” “你只消说敢不敢应!” “哟呵,用激将法了?!哈哈,小爷我就是不去,你能咋滴?!” 负责请蹴鞠师傅的小厮心中怒吼,却还是压下怒火:“那您能不能指条明路啊……” “苦肉计了又!诶,别哭丧个脸,你去场上盯着看谁踢的好拽走不就成了?” 小厮无法,只得往里走,他心底已经将外院大管事骂了个狗血淋头,连祖宗十八代都捎带上了。穿过弄堂又沿着小径走,是个蹴鞠的场地,尚未进去就听见阵阵喝彩声。 “方公子威武!” “方公子加油,干翻那狗娘养的龟孙子!” Ps:方公子,嘻嘻。 C 第四十二章 正事 食不言寝不语,便是明知有事相商也只得等到用完膳后。 一阵瓷器轻击的声音后,老夫人率先停了箸。定国公与赵氏见了先后放下筷子,底下的小辈们也纷纷停下。 净手漱口后,丫鬟上来撤桌,一屋子人移到偏厅。 演了一小刻钟的母慈子孝儿孙满堂,才开始提正事。 “……搜检的事动静不小,好在很快便能尘埃落定,你们也不必担心……”老夫人说的时候瞄了穆青衣好几眼,穆青衣低眉顺眼假装没有看到,老夫人小怄了一把,接着又道,“已经吩咐婆子四处寻灵敏听话的狗儿……” “祖母祖母,孙儿不要狗狗,孙儿要猫,和衣姐姐一样的白猫……”完全听不懂话的穆青庾听见狗儿两字便闹腾起来,被他哥哥捂住嘴按到怀里,嘴里仍喃喃嚷着“哥哥欺负人”的话。 老夫人一见心疼的不得了,嗔了穆青祺一眼,忙让赵氏抱过穆青庾,又抱又哄又骗的许了穆青庾七只白猫儿才哄笑了他。 “您也太惯着他了!就应该让祺哥儿修理他。”定国公将将嘟囔句,小子听了嘴巴一瘪肩膀一耸,好像下一瞬就要哭出来,吓的定国公连忙又添了三只猫凑了个整,让他养大了好送人。 穆青娴穆青灵等也拿话凑趣,哄的老夫人跟小子高高兴兴的。 穆青衣从头到尾都只冷眼瞧着,一个字也没说。穆青祺偷瞟了她好几次,有心搭话却不知从何开口,又想起她与母亲的事来,烦闷不已。 定国公也注意到了穆青衣的沉默是金,半是心疼半是苦恼,最终叹了口气:“下月初五端亲王为老王妃办六十大寿,到时我们府上的哥儿姐儿都去。青衣、灵姐儿、娴姐儿你们到时只消跟着去就成,倒是乞巧节得好好准备一番。尤其是青衣,这是你在家过的最后一个乞巧节,以后嫁为人妇……” 两个小女儿羞的低头看脚尖,长女却大瞪着眼盯着自己,一副活见鬼的神情…… 闺女啊,这女儿家还是矜持些好呀! 定国公微囧,顶着长女活见鬼的眼神把话囫囵完:“……以后再也过不了,今年就放开了痛快玩,有什么爹爹给你担着……” 待定国公前言不搭后语的说完,屋里的气氛诡异的不能再诡异。 静了半晌,老夫人一声冷哼惊醒了众人。她先警告的盯了穆青衣一眼,再狠狠瞪自己儿子,训道:“在府里我不拘着你们,但在外头,时刻给我记着是穆家的女儿,你们的一言一行代表穆家的颜面与名声,倘若敢坏穆家的声誉,哼!” “孙儿(女)不敢……” 这绝对是无妄之灾!穆青衣囧囧有神的同弟弟妹妹们发誓决不落穆家的脸,振振有词道祖母您就放一百个一万个心吧! 定国公这会子也知道护犊子护错了场合,也跟着儿女们发了个誓,扭头就说起穆青祺蹴鞠的事来。 “……端亲王这是要彩衣娱亲,我准备让祺哥儿也学学,要是学的好就去试试。祺哥儿不小了,翻年就到了说亲的年纪,也该出去认认人,总不能一直呆在府里头,早晚读成书呆子。” “老王妃的六十大寿,端亲王定会大办,如果猜的不错的话,宫里的皇子们也会到。” “别人且不说,二皇子七皇子祺哥儿该见见,还有十一公主,姐儿们也认认,怎么也是表兄妹,不说如何亲近但也不能生疏了。” …… 老夫人沉吟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万岁那里……” 大女儿长小儿子七岁,先皇尚在时亲自赐婚,今上继位后穆家也曾煊赫一时。直到先后失去两个儿子,老定国公才发现其中猫腻。为了保全定国公这个仅剩的嫡子,他年仅四十便求了恩旨因病致仕,并令定国公发誓做一辈子的闲散国公兼国舅,终生不许出仕,不许觊觎朝堂。连娶妻也娶的是远离朝堂的武林望族,为的便是消除今上的忌讳。退一万步,真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蒋家强大的武力值也能为穆家留下香火。 蒋氏去后,老定国公也想再娶蒋氏女,只是定国公不愿,蒋家也不乐意,只好作罢。 直到蒋氏与老定国公去世的许多年后,定国公才明白自己与蒋氏的相遇根本就是老定国公一手安排的。有过不满,有过愤怒,但也不得不敬佩。老定国公的意思他明白,也一直照做,但他更清楚穆家的兴起或衰败都在下一朝,倘若祺哥儿现在便与表哥们疏远,对穆家绝不是好消息。 “只认认人,又不如何。” 老夫人无话可说,与唯一的女儿形同陌路也不是她愿意的,再说退了这么多年,万岁也该知道穆家的诚意了吧?她忽然有些后悔,倘若蒋氏还活着,她也无需有后顾之忧…… 眼看着气氛变化,赵氏带着程姨娘和儿女们退了出来,穆青衣也趁机告退。她们离开后半个小时,定国公才出了福苑。 快落钥的时候,牡丹被两个婆子架着送回来了。 她一回来就跪在穆青衣跟前,泣不成声。 穆青衣看了看,牡丹的膝盖处一片血渍,跪在那里都要张嬷嬷扶着,显然被用刑了。听说福苑后罩房边上有一小块碎石子路,左右阴凉的近乎阴森,碎石加寒气,在上面跪上一天腿就毁了。 她看着那片血迹不由打了个寒颤,身子也受惊似的晃了晃,紧紧抓住身侧的海棠才站稳。 “……老婆子办事不利,冤枉了牡丹姑娘,请大小姐责罚。” 轻飘飘的一句话,连句正式的道歉都没有。倒是说完就跪在地上,颇有几分威慑的意味。 穆青衣冷笑连连,用眼角扫了两个婆子一眼,置若罔闻。 因着快落钥,牡丹又只是个丫鬟,看老夫人的态度就知她不想低头,所以不可能请大夫进府。因此她让盛夏找小厮跟定国公要来出府的对牌,然后让海棠开柜子取了二十两的银子交予张嬷嬷,又请几个外院的小厮送张嬷嬷和牡丹去医馆,完了留医馆还是回家全听大夫的。 C 第四十四章 蹴鞠师傅(下) 小厮一听,嘿,有门! 赶紧跑进去,在一片辱骂中挤进人群,探出脑袋一看。这一场似乎才刚开始,双方似乎都还没使出杀手锏,但四周人却是兴奋的不得了。小厮看了一会儿,见戴黄头巾的那一队中有个白面皮的年轻人十分厉害,他进来这么一会儿,他已经进了好几个球了,也不知是不是他们喊的什么方公子。 “诶,大哥,请问谁是方公子?” “那里那里,戴黄色头巾的那个,连连进球的那个!” 果然是白面皮的年轻人!距离有点远,面容看不十分清楚,但确实是个年轻人无疑。小厮还想多问,比如这方公子年方几何、家居何处、可曾娶妻等等,可旁人见他那般无知都不大搭理他。他又想反正请个精通蹴鞠的就成,又不是给世子爷选世子夫人,犯不着问的一清二楚得罪人。 饶是他那般安慰,待赛后见到方公子时还是吃了一惊。 他实在太年轻了!根本就是个未及弱冠的小郎君!还有就是,他长的实在太俊了!比威远候世子夏仪征还要俊上七八分! 一看就是个粉面书生……真的能教好世子爷? 不过面皮白的人看上去都显小,说不定他其实二十好几了呢? 小厮花了一番功夫说服自己,这才上前说明来意。 待他说完,那位方公子尚未如何,旁边几人反倒捧腹大笑。 “方兄、方兄……”这个笑出了泪。 小厮一见这反应就慌了,都说有些小才能的人大多是恃才傲物桀骜不驯之人,这位方公子不会也是吧?小厮心里打鼓,但还是在方公子开口之前加了句:“方公子若应下,我们国公爷定有重谢!” 因端亲王下月举办蹴鞠比赛,京中应邀的世家都在为家中子弟打算。但方程并不想淌这趟浑水,尤其他本人还因柳家的关系收到邀请。 柳家……倒是打算提携他…… 可柳元香…… 摇了摇头,方程本想三两句打发他走,听到国公二字不由自主问:“国公爷,不知是哪位国公?” “小的定国公府上。” 方程一听定国公府,眼前蓦地浮现棋艺极臭的某女来,竟鬼使神差的点了头,身边跟着的几个下巴都惊掉了。 “劳您请跟小的走一遭!”小厮嘴巴咧到耳根,怎么拢都拢不住。 “方兄今日吃错药了?” “不知……” 方程忽视身边各种程度的惊讶、羡慕或嫉妒的目光,坦然往外走。 这场子地界偏僻、摆设陈旧,是平民蹴鞠的地方。因而小厮虽觉方程气质谈吐不像平头百姓,但看他的衣着和这地方,便没多问。 至于小厮为什么来平民的地儿,并不是信那句真正的好手在民间,而是贵族那里他也去了,不说那些师傅开出的天文数字,便只他们肥头大耳的样子他便信不过。要是真请回去,他相信不用国公爷,大管事就能要他半条小命。 一边和方程攀谈,一边想着怎么跟大管事解释长的白头粉面人畜无害的方公子与其超强实力间的不协调性。 小厮还在烦恼,一黑脸魁梧壮汉挡了去路:“小子,哪儿去?”说着伸手就拎方程。 方程一早就防着他,在被拎的一瞬前往后微移躲了开。他躲开了,小厮却遭了秧——被方程躲过的黑脸心有不甘,一巴掌略用劲的扇在小厮肩膀上。 “您今儿个又输银子了?” “臭小子,老子像输的人?”黑脸双眼一瞪,瓮声瓮气。 方程翻了个白眼,心道若不是输的精光,他又何必过来撑场子? “嗯?”黑脸眼睛又瞪大了几分。 “咳咳,当然不是,您财运如虹,金银满钵。” 黑脸这才眉开眼笑,乐了一会儿,瞄了眼小厮,将方程拉到一边,低声耳语:“他干啥的?要债的?不像……” 不得不说,欠银子的人眼中只有债主。方程难得开他玩笑,他叹了口气,作抑郁状:“还不都是因为您……” “啊,臭小子,方才那谁找我还有事来着,我先过去哈,失陪失陪。”眨眼不见人影。 方程:“……”-_-# 等他过去唤小厮的时候,小厮半边肩膀都还是木的,他眼角挂着泪:“那大爷是何方神圣呀,小的没惹他啊!” “街头混混,别介意。” 好厉害的混混! 方程跟小厮到了定国公府上。 本来这事是大管事在管,但当时大管事正巧在跟定国公汇报庶务,正巧定国公问了一句,听说是儿子的蹴鞠师傅找来了,便让人请到书房。 一个蹴鞠师傅还担不起这般礼遇。大管事在旁边提了句,定国公不以为然,执意要见。 小厮听了紧张万分,忙嘱咐方程:“……你可都记住了?” 万一方何(方程化名)表现不佳,他也是要挨训的! 方程只是点头,末了见小厮实在紧张的过分,安慰性的拍了拍他的肩,转身跟大管事走了。 定国公见到方程愣了愣,一是没想到请来的蹴鞠师傅那般年轻,二是,善蹴鞠的难道不应该跟包公一家子?而眼前这位,也许、大概、似乎、仿佛、更像……戏子? “咳咳,国公爷?国公爷!” “啊?哦,那个,不知先生尊姓大名?”唤十多岁的白面小生先生……这真是! 梨苑。 “姑娘,这可如何是好?”海棠急躁的转了好几圈,可看姑娘似乎浑不在意? 穆青衣是真不在意,不管穆青灵是庶还是嫡,其实都不碍着她什么。又不是继承家业的儿子,姐妹们过的好反倒更能互相帮衬,虽然她并不稀罕穆青灵帮忙,而穆青灵也未必会帮她,但理始终是这个理。 再说,庶女认嫡和正经嫡女能一样?虽然她这个丧妇长女也不算正经嫡女,但她还就真看不上穆青灵,哪怕她真成了嫡女。 “那位动作真快,老夫人刚露出议亲的意思,她就顺杆子爬求了个嫡女,虽说现在只是份例换成嫡女,可早晚……姑娘,您倒是说句话呀!” “说什么?哦对了,小白,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做?” 穆青衣拍了拍小白,小白打了个鸡血似的抬起头——现在? ps:某妹纸口口声声说“存稿是命根子”“绝不像你手贱”,结果生生弄错42和43哒顺序…… 现在妹纸给啊芜改过来了,大家像认识这只粗线条妹纸么,请猛戳:[bookid=3169982,bookname=《喜农门》] C 第四十五章 夏泽厚 得到穆青衣的首肯,小白唰的跑没了影。 “姑娘,小白是……” “逮耗子去了。” 穆青衣作闭目养神状,海棠无奈只得给她打扇。 她现在越来越无所谓了。反正小白都说了她对海棠、张嬷嬷等人的生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对穆青灵那就更不是问题。至于程姨娘,她姑且将那事当做意外,若有下次,管她有多少心机手段,她都要她打落牙齿和血吞。 这次……先记着。 约莫一个时辰,小白回来了。它兴冲冲的跳进穆青衣怀里,双眼闪闪发光。 看样子办的不错。 牡丹那事是百合煽风点火,穆青衣额上的伤也是她推搡的,不给个教训小白跟穆青衣都不爽。于是穆青衣便让小白收拾百合。 说是小白收拾,其实它也只是跑个腿。穆青衣的意思是让她们窝里斗,最后坏人由穆青灵做。小白无所谓,反正能出气就成,于是它“借”盛夏的皮囊使个离间计。 “海棠,去拿些鱼干。” 小白听了双眼更亮。 穆青衣给它顺了几把毛,感慨道:“小白呀,你还是不要吃那么多了……”手摸下去都找不见骨头,全是跟棉花一样软的肉。 小白当即瞪了她一眼,随即别过脸,后腿一蹬就跳下追海棠了。临走前见屋里没人,低声说了句:“外院来了个可怕的人,你若无事不要去外院。” 它现在想起来爪子都有些发软。 那是个极年轻的人,也生了副极好的面容,便是放在俊男美女满大街的修仙界,也是令人惊艳的人物。 而让小白爪子发软的却不是他的美貌,而是貌美皮囊下隐藏的让它都心惊肉跳的力量。虽说它现在修为大减,仅有初阶六级的水准,前头升的一级还给程姨娘那一罐粥给散了,但定国公府的侍卫它还是可以睥睨的。 夏仪征算是它遇到的强劲对手,可全力施为它还是不虚的。如果对上那个年轻人……它还是开溜吧! 不过,他如果肯帮穆青衣,那它是不是要轻松许多? 这个念头很快被它消灭——要他到穆青衣身边,它还有活路吗?肯定会被扫地出门的! 穆青衣身边有它就够了,死劫什么的都有它担着,那谁完全没必要嘛! “好像叫方何,你若是不小心撞见了就立刻开溜,千万记住了啊!” 完全没弄明白因果的穆青衣见它那般紧张忙点头,顺便决定这几日都不去外院,反正在外院也没事,最多陪定国公小酌几杯。 ※※※※※※ 六月二十这日,夏家来人了。 除了夏仪征,夏家之前也来过人,不过是留在京城的庶出,定国公连人都没见。这次来的却是山东兖州的夏家人,也就是夏家嫡支。 再换句话说,夏仪征他爹来了。 威远候夏泽厚绑了夏仪征,一脚就将夏仪征踹跪在定国公府正门前。定国公府占了一整条胡同,正门正对着荣华大街,夏泽厚这一脚出名了,夏仪征这一跪也出名了。 这两父子都一样,一样的无赖! 本想晾着这父子两个的定国公一听就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夹着一肚子火去大门口接人,二话不说板着脸把两人“请”进来,大门一关又是一番夹火带棍。 可和威远候父子相比,定国公就是一书生。俗话说的好,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他在那边越说越火越说越带劲,夏泽厚左耳进右耳出的喝茶,直夸国公府的茶好哇、国公府的水好哇、国公府的茶盅好哇、他就是一粗人哇、就只知道说好哇、没别的词用哇…… 定国公再大的火也整没了。 他铁青着脸坐在那里,咬牙切齿:“你到底什么意思!” 夏泽厚也不装蠢蛋了:“仪征的事是他自作主张,我只是让他给他表妹送亲。吴家的情况你知道,就怕方家怠慢,让他壮壮声势……” “方家也不是什么大户!”定国公语气很冲,脸色依旧臭臭的,但和方才相比已经好上不少。 “到底商强不过官……” “这婚事,你到底如何说?” “老五,你还不明白吗?这事……不敢啊!”谁能想到,当年备受冷遇的六皇子竟登大位呢?夏泽厚不曾,定国公亦不曾。 定国公不吭声,夏泽厚看明白了——他是知道的,只是不想认输。或者说,在自己身上怎么都成,可牵扯到子女,那他一步也不想退。 “那位,不乐意的。”想了想,他劝道,“便是强在一起,也不会有好结果,他们的命,都只是那位一句话。你心疼女儿,我难道不心疼儿子?可我不能眼睁睁看他走上绝路。” 皇后母族和封疆大吏成姻亲,皇帝不做噩梦他都不信。尤其他统帅山东,掐南北运河,直抵京城咽喉,倘若局势有变,快马半日便能入京…… “这事是我不好,若早些下定主意,也能悄无声息的揭过。是我对不起嫂子,对不起衣姐儿,你若有气,便冲我撒吧。”说到底,心里边还是有些盘算的。 “冲你?”定国公终于抬头瞄了他一眼,“给你几拳还是砍几刀?给几拳我比你疼,砍几刀,哼!” 婚,终究还是退了。 两人在书房,内院只听见夏仪征跪的事。 穆青衣心头狂跳——夏仪征这是负荆请罪?那这婚还没告吹? 她腾的站起来,衣服也不换就往外院闯。海棠盛夏呆愣住,随即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小白悠哉吃着点心,心头鄙视她——没规矩。 穆青祺正被方程拘着负重跑,听到消息倒比穆青衣还迟。 “威远候世子也来了?”穆青祺问小厮。 小厮瞄了眼方程,暗示这种事是不是不用给外人知道? “直说无妨。”穆青祺略一犹豫道。反正也瞒不住,遮遮掩掩还显得小气,更何况,他还在打着方程的主意呢。 夏仪征听说是个小将军,拳脚功夫不俗,府里侍卫无人敢与他单挑。穆青祺本来还苦于找不到人,结果定国公就请来了方程,真是知子莫若父! C 第四十六章 请自重 定国公和威远候在书房洽谈,夏仪征就被他爹丢在院子里。 六月天的晌午,院里又无树遮阴,夏仪征手还被反捆着,不一会儿就汗流浃背。 “世子,您到偏厅歇歇罢!”定国公身边的小厮第二十九次劝。 夏仪征高仰着头,半眯着眼(汗水迷的),充耳不闻。 小厮继续劝,才一会儿便衣衫尽湿,而夏仪征仍旧是那张二万五八的脸。兰舟看不过去,拖小厮到阴凉处:“诶,你别管他,晒点太阳好,身体倍儿棒!” 心中却想,别看他家主子这会子拧上天,等侯爷出来踹两脚啥事都没了。简而言之:欠踹! 欠踹的夏仪征顶着毒阳,汗顺着脸淌,眼睛都睁不开,耳边响起的却是兰舟与小厮的窃窃私语声,不由怒火中烧:“兰舟!!!” 吐槽正欢的兰舟扭头应:“主子啥事?” “赶苍蝇!给爷赶苍蝇!” 兰舟扭回去,拍了拍小厮的肩:“俺主子让俺赶苍蝇去,这里也没你什么事,你先下去吧。哦对了,你们府上冰镇的酸梅汤啊解暑茶啊端点上来,记得多放些糖哈。” “兰舟!!!” “爷等等,小的这就来。”扭头又对小厮道,“扇子也拿两把来,算了,一把就成。”主子手捆着使不了咧。 夏仪征肺都气炸了,震断绳子,转身就去揪他。兰舟不可能给他揪,可也不能不给他揪,他为难了一会儿,低头主动凑上去:“爷,轻点。” 穆青衣来正好听见这场景,不自觉就愣住了。或者……她该退回游廊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她正要退,书房外边守着的小厮正巧看见她,双眼一亮,脆生生的喊:“大小姐,您可来了!” 这下夏仪征跟兰舟都看见了她。 得,走不成了。 “爹爹呢?”穆青衣问。 “国公爷在书房,和威远候议事。” “姑娘,我们回去吧,国公爷在谈正事呢!”海棠觑着穆青衣的神色试探道。 里边的“正事”肯定是她的婚事,这事她很在意,可也知道定国公再容忍她也不可能容她再“放肆”。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儿女们在一旁“娇羞”就是了。 “姑娘?”海棠看见穆青衣肩膀一下子就垮了,不由有些担忧。 穆青衣沮丧的摇了摇头。兴冲冲的跑来,人没见着,自个儿却像霜打了的茄子,心底攒着的“气”一下子就泄了。 不该跑这一趟,反正什么都做不了。唉…… 她哭丧着脸,有些无助。 来定国公府之前夏仪征也设想过见穆青衣时的情形,无论是吵一架还是打一架,还是纯粹的眼神战他都想过,可实际的情形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穆青衣出现在错的时间错的场合,见着他也当没看见,好像他在她眼里就只是空气。夏仪征满脑子想的不是“穆青衣此时此刻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不合理”,而是“她居然对我视而不见”!!! 他咬着牙,恨不得将她喝血吃肉。 “穆大小姐,我们又见面了。”声音阴测测的,还带着从齿间迸出的咬牙切齿的力度。 穆青衣听见了夏仪征的声音,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也不朝他看,反倒扭头对海棠道:“那张芙蓉方巾还没绣完,快些回去吧。”说着就朝游廊走。 “什么方巾?” 海棠一脸“姑娘你懒的像小白怎么会绣方巾”的惊讶神情,被穆青衣不容分说的拽走了。 夏仪征不可能让她走了,可他一旦靠近穆青衣,毫无存在感的侍卫们就涌上来了。人还笑呵呵的“问世子安”,可就是挡着路不让追。 面色几经变幻,夏仪征终于服软:“我就和大小姐说几句话,绝不做出格的事。” 侍卫一脸“你骗鬼啊”的笑呵呵神情:“世子您还是去偏厅吧。” “这位爷,不然这样,您让我家世子爷和您家小姐说句话,您就在旁边看着?”兰舟出主意道。 侍卫笑呵呵的摇头——您的功夫可俊了,上次的事不敢忘咧。 趁这个时间穆青衣快步走了,谁知和穆青祺迎面遇上。 “没事吧?”穆青祺上前就问。 穆青衣纳闷的看着他:“能有什么事?” “我听说夏家那个混蛋又……这里交给我,你先回去。你放心,我一定会教训他的。” 怎么回事? “诶,别走,你先说清楚。” “方才侍卫说威远候世子又纠缠您,让我们快些过去,他们可能顶不住。”这是穆青祺的小厮说的。 “什么叫纠缠?”穆青衣蹙眉,又看了看穆青祺,“你想干什么?”找茬? 说着扫了眼穆青祺带的人,看到方程时愣了愣——她以为自己眼花了。又揉了揉眼,却发现他仍旧站在那里。 “在下方何。”方程朝她点点头,目光有些……嗯,复杂。 方何?不是方程?可分明长的一模一样啊…… 穆青衣脑子卡了,她盯着方程看了片刻,旋即眨眨眼,“哦”了一声。别看她好像反应过来了,其实她脑子还是木的呢。 瞄了瞄两人,穆青祺不舒服。穆青衣视线已经移开,看神色却还有些迷糊,方何表情倒是淡淡的,可目光似乎还在姐姐身上流连?这让穆青祺有些难受。他清了清嗓子:“姐姐先回去,弟弟一定狠狠教训夏家小子给你出气!” “哦。”穆青衣都“哦”完了才发觉穆青祺的称呼有些问题。姐姐?弟弟?他以前是这样叫她的?于是改口:“他你不用管,反正就那德性。”完了又补充,“他是恶人自有恶人磨,早晚有人收拾他。” 虽然上辈子没有看见夏仪征倒霉,但他那性子迟早会踢到铁板,反正她已经准备好看他倒霉的。 正说着,方程咳了一声,穆青衣这才看见夏仪征气势汹汹冲过来。 他绕(撞)开穆青祺,立在她跟前:“为什么对本世子视而不见?” 侍卫怎么放他过来了?穆青衣往他身后瞟了瞟,压根没理他的问题。 “爷问你话呢!” “世子请自重!” Ps:忘记定时了……::>_<:: C 第四十七章 动手 气氛一下子僵硬起来。 夏仪征站在穆青衣一步半的地方,伸手就能够到她。海棠挤在两人中间,她比穆青衣高许多,正好挡住夏仪征不善的目光。 方程立在穆青衣侧后两步远,视线在穆青衣和夏仪征之间流转。穆青祺在夏仪征身后,方才被夏仪征撞倒,小厮正手忙脚乱的扶他。 穆青祺甩开扶他起来的小厮,沉着脸对夏仪征道:“世子,你究竟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夏仪征微愣。他冲上来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只是单纯的要个说法而已。他是她的未婚夫,她怎么能视而不见?假装的也不行!可这种话当着这么多人他怎么说的出口? “你、我、我想和大小姐说几句话,你们都闪开。” “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穆青祺寸步不让。 那种话怎么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说?他还要不要脸面?夏仪征微怒:“不行,你们都闪开!” “世子有什么话在这里说也是一样,小女子洗耳恭听。”穆青衣无奈道。按着架势,演变下去一定是群殴啊! “洗耳恭听?”夏仪征面露讥诮,“哄傻子呢你!跟我去那边,我有话说。”他指了指院中露天的石桌。 “君子坦荡荡,世子有什么话还是在这里说吧。更何况男女有别,世子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想想姐姐。”穆青祺怒火中烧,却始终顾忌夏仪征的武艺和客人身份。 “我夏仪征就是小人,就是蛮不讲理,怎么着了?”夏仪征斜了穆青祺一眼,脚一勾将他放到,手一曲越过海棠抓住穆青衣的肩。众人回过神时,穆青衣已经被他钳制。 夏仪征擒住穆青衣的双手,另一手揽着她的腰,在她耳边轻道:“爷让你过来,为什么不过来?嗯?” “夏仪征,放手!” “哼,有本事就来追啊!”说着就要跑。 “爷,世子爷,侯爷在里边啊!” 兰舟的哭嚎给美的冒泡的夏仪征当头一棒,他整个人刹那间从飘飘然的仙境跌入十八层地狱。 “爷怕什么,她是爷未过门的媳妇儿!”怕爹的夏仪征逞强道,说着还把穆青衣抱紧了几分。 穆青衣垂着头,柔软的小手反掐他的手背,她忽然后悔让海棠给她剪指甲了,就应该留着又尖又长的指甲抠他!饶是如此也让夏仪征疼的抽气。可他却不放手,反对穆青祺等人道:“老家伙来又能怎么样,我抢的是我媳妇儿!” “夏仪征你这个混蛋!姐姐绝不会嫁你!你这个登徒子、浪荡子!”穆青祺气的胸口疼,可又不敢轻举妄动,万一激怒那头疯狗,谁知他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府中侍卫虽多,可能从夏仪征手下救出人来的还真没有! 诶等等!这不就有吗! “方师傅,请您救救姐姐!” 方程好像这才抬头,他看了眼夏仪征,目光随即落在被夏仪征钳制的穆青衣身上。她在夏仪征手里,那对比就像大狼狗和小奶猫,光看着就让人揪心。被捉的她没有尖叫没有哭闹,她沉默的低着头,额前刘海下垂,挡了大半张脸,看不清神情。 他点点头,朝夏仪征走去。 “哼,打得过我夏仪征的人还没出生!”夏仪征嘴里狂,心里边却提高了警惕。他一眼就看出这个年轻的方师傅是习过武的,从走路的样子看,武学造诣还不低。但这并不是他警惕的原因所在,他警惕他,是因为他从没见过方程的武功——他走路的韵律好奇怪! 这个家伙,有点难缠。 包围着夏仪征的侍卫们都自动散开,留出不小的空地来给方程施为。 方程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无数双眼睛,从他上前的第一步起,四周就安静下来,似乎连空气都粘稠了些,不少人仿佛被掐住了喉咙,呼吸渐渐急促。 赶来的威远候看见这一幕,拦住焦急的定国公,眼神有诧异,更多的是兴奋。 定国公脸色阴沉的像天底下的人都欠他好几百万两银子,盯夏仪征的眼神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 “你家小子到底什么意思?” “大概,看上你闺女了。”威远候摸着下巴,那里刚长出一小撮胡子。 定国公和蒋氏的女儿被他小子搂在怀里,这真是……太好了!倘若将对面那个正在英雄救美的小子拎走就更棒了。 唉,算了,这婚不退也罢,大不了跟小五一样做个闲散侯爷,只要儿子女儿幸福美满就好。四世同堂什么的,儿孙满堂什么的,他其实也向往来着。 “你生的混账东西!” “是俺媳妇生的!”威远候毫不犹豫推给媳妇。 “你!!!” “别吹胡子瞪眼的,小五啊,方才我想了,要是他们看对眼,咱也别棒打鸳鸯,姻缘这东西强求不得。万岁那边,大不了我学你,当个闲散侯爷含饴弄孙得了……” “你舍得?” “那总比被人惦记好啊。”他指了指天。 “好!” 两人正聊着,那边发出一声中气十足的喝彩。那声彩一出,四周都跟着活起来,先前压抑沉默的气氛一扫而空。 威远候一看,自家儿子被人掀翻在地,怀里的媳妇也没了。 “丢人!”他走过去,毫不留情的给了夏仪征一脚。 夏仪征还呆愣愣的,明明一瞬间的事,他却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会子看见自家老爹,可怜巴巴的叫了声:“爹。” “闭嘴!”威远候瞪了他一眼,回头看见眉开眼笑的定国公,他赠送白眼一枚。转头钢铁般的大爪子在夏仪征伸手摸了一把,发现他没受伤,手一伸就将他拎小鸡似的起来,“给老子滚回去!” 说完又丢下他,笑眯眯的朝方程勾了勾手指:“英雄出少年,不错不错。”说着眼神一变,“小子,跟老子干一架可敢?” 典型的打了小的出来老的。 旁人定国公才不管呢,可方程方才“救”了穆青衣,也正是为了救穆青衣才惹上威远候。定国公瞟了瞟方程干瘦干瘦的身子,又瞄了瞄威远候的虎背熊腰,好心道:“啧啧,多少年了都改不了仗势欺人的臭毛病,没品啊没品。” C 第四十八章 正常的反应 扭头便吩咐方程:“方师傅,劳烦送小女到书房,有劳。” 送到书房,解了方程的围,等送走夏家两尊神,他再回来安慰他受伤的宝贝闺女。 方程看了眼穆青祺,穆青祺会意,可他还没说话就被定国公抓了壮丁——陪夏仪征。无奈,方程只能送穆青衣了。 不过他们也并不是孤男寡女,身边丫鬟侍卫跟了一大群。 穆青衣走在前头,方程离她足有两步远,一路上两人都很沉默。穆青衣不是不想说话,而是她整个人都还有些懵。 方程……有那么厉害? 方才的一幕在脑海一遍遍重放,而她却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夏仪征的武力值是毋庸置疑的,而方程却轻轻松松放倒了夏仪征?虽说自己在夏仪征手里他多有不便,但也不可能落败的那么快啊!她都没准备好呢!这不合理! 而且……这么厉害的方程上辈子私会小舅子是怎么被抓的,又怎么被打成残疾的? 穆青衣脑子里一片浆糊。浆糊中隐隐有一道清明的方向,但她却有意不去看那清明之处,刻意把自己搅成浆糊糊。 “姑娘……”海棠拉她。 “什么事?” “……”海棠无语,半晌才悄声道,“您好歹跟方公子道个谢啊!” “哦。”穆青衣这才发现只几步便到书房门口,于是她停下脚步,扭头看一直跟她保持两步距离的方程。 此时的方程和那日方家见到的方程除了衣饰普通些,更像平民一些,旁的倒没有什么不同。 他为什么在穆家?还跟穆青祺在一起?穆青衣好奇不已。她看了看海棠,又瞄了瞄更远处的小厮侍卫,清了清嗓子,吩咐:“你们往后退些,我跟方公子说几句话。” 这话好熟悉…… “姑娘,这……” 小厮跟侍卫直接退到抄手游廊上,海棠先退后十步,后又在穆青衣眼神威胁下退后五步。十五步不远,但穆青衣觉得凭海棠的耳朵(睡觉从来叫不醒)是怎么也听不见的。 屏退左右,她目光才落在方程身上。方程现在的表情,嗯,有点尴尬。 穆青衣忽然也觉得尴尬,她收回目光盯自己的脚尖,声音像蚊子哼哼:“谢谢。” 方程一愣,旋即客气的回礼:“小姐客气了。” 跟那天知道她是县主后的反应一模一样,冷漠又疏离。穆青衣不由瞪了他一眼,再开口语气就有些恶狠狠的意味:“说,到我家来干什么?有什么企图?” “教令弟蹴鞠。”方程垂下眼眸,声音古井无波。 对哦,下月端亲王府老王妃做寿,有个蹴鞠比赛来着。 “那、你怎么不用真名?”方才喝彩的时候,穆青祺叫他做方何,可见他是没用真名的。 “方某母姓何,故常自称方何。” 这样也行?穆青衣微囧,却再也找不到话说。方程也不找话,他目不斜视的站在那里,视线从穆青衣头顶穿过,落在书房门廊倒垂的藤兰上。 有点闷。 “今天谢谢你,改天请你喝茶……下棋。”穆青衣抬头,绽出一个灿烂的笑脸。她也不等他回应,转身推开书房的门,脚步轻快。 方程怔住了。哭过的眼睛格外水润黑亮,再笑起来像会发光一般,尤其泪中带笑,格外惹人怜惜。 他没有看见穆青衣流泪,但她眼眶是红的,想来先前是哭过。她的笑也没有带泪,可闪闪发光的双眼总让人心疼不已。 有什么在他心上戳了一戳,留下一张清晰而生动的笑颜。 “方师傅,您这边请。”有小厮领他往外走,“国公爷将才吩咐过,在世子爷的院子里给您收拾一间屋子,这些天您就住在府上,轻易不要出去。” 是在担心威远候。方程点点头,夏仪征他不怕,威远候确实有些棘手,最关键是,他暂时还不想暴露太多。威远候护子心切,也爱才心切,保不准就跟踪他到方家,那后边就麻烦了。 暂时住在定国公府上吧,只是…… “能否请人给家里带个口信?” “当然可以,现在么?” “带我去偏门即可。” 偏门外边是个小巷,方程扫了一眼,挑中一个面黄肌瘦的男孩:“知道城西葫芦街吗?去那里找**阿三,跟他说我暂时不回来。这些是给你跑腿的,带了口信回来还有。” 另一边,穆青衣推开定国公的书房,在里边转了一圈,感觉没什么好玩的,便轻车熟路的拿出棋来,和海棠下起来。 “姑娘,您为什么这么开心?”海棠觑着穆青衣的神色,不解的问。 “我不该开心?”问完自己先愣了。她方才被夏仪征轻薄,还大庭广众的,此时不说寻死觅活,哭上一哭总是应该的。 可哭不出来怎么办? 她眼珠子骨碌碌的转,纤纤玉手往旁一扫,装饰用的芙蓉白玉杯应声倒地,哗啦碎了一地。 一个还不够。 于是她起身,掀了定国公的书桌,笔墨纸砚落了一地。又推倒门口一个半人高的白底粉彩赏瓶,陶瓷触地的声音让海棠心惊肉跳。看着一地狼藉,穆青衣却还觉得不够,但再打砸下去定国公一定会心疼的。她想了想,先掀了一个摔不坏的珐琅香炉,将后头书架上的书扑腾到地上——反正只是挪了个位置,又没有摔坏。 做完这些她拍拍手,觉得满地狼藉终于足够表达她的“愤怒”,于是拉着话都不会说的海棠在棋盘上死掐起来。 等定国公送走威远候父子进书房的时候,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儿——他的书房不长这样! “慕青!”定国公破着嗓子喊。 “你来了?过来陪我磕一局。”穆青衣立刻抓壮丁。 “青衣啊,这是怎么回事啊?”他眼没花吧? “我干的,非如此不能平息我的怒火。”转头她眨巴着大眼睛,巴巴盯着定国公,“爹,你心疼了?” “心疼?怎么可能!你爹我的字典里就没有心疼二字!”定国公豪气道。 C 第四十九章 忠心 定国公说完觉得脚下有点咯,挪开一看,是碎成两半的白玉镇纸。他心脏抽了抽,傻傻道:“闺女,这镇纸值一千两……” “爹,你心疼了。”穆青衣肯定道。 “不,你爹没有。”定国公同样十分肯定。 “那就好,爹陪女儿杀一局?”穆青衣笑的像只狐狸。 “呃,爹还有点事,你先等等。”说完定国公就溜了。他溜到偏厅找着慕青,阴测测追问他怎么回事。 慕青抹了把汗:“大概被威远候世子气急了。国公爷你想啊,大小姐素日那是再温婉贤淑没有的,今儿个一定被威远候世子气急了,才失了理智……”典型的指黑为白啊,可实话他不敢说呀! “你说的不错。”定国公觉得是这个理,说着让慕青笔墨伺候。 慕青铺好纸笔,站在旁边研墨,就看定国公在写“白玉镇纸一方,市价一千二百两;白瓷赏瓶一只,市价三百两;珐琅香炉一只,市价三百两……” 他张了张嘴,想提醒定国公,那只白玉镇纸只值五百两,那只半人高的赏瓶也只一百两,那只珐琅香炉更是五十两顶天…… 定国公写好后晾干,再折好装进信封,封皮上写着“夏泽厚亲启”。 “去,遣人送到威远候府。” 等他再回到书房,高高兴兴的和穆青衣杀了几局,全都以穆青衣的惨败告终。 “不玩了,都不让我!”穆青衣扔了棋子。 “愿赌服输!”定国公瞪眼,“你这是输不起,棋品差劲。” “差就差,有什么大不了的。”穆青衣才不在乎呢,反正她又不去外边下。 “咳咳,那个,青衣啊,你觉得夏家小子怎么样?”定国公突兀的转移话题。 “不怎么样。”穆青衣撇嘴,十二分的嫌弃,“自以为是自鸣得意的渣滓。” “呃,评价这么低啊?”定国公汗颜,他觉得夏仪征是任性了些,有些小孩子心性,但说到底夏泽厚能生出并教出一个夏仪征已经很对得起夏家的列祖列宗了。 “不差了,这已经嘴下留德了。” “那若是……” “对了,婚事退了吗?”这婚一天不退,穆青衣一天不安心。 婚当然是退了,可夏家小子不是对你有意吗?!定国公腹诽,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问:“倘若退了,你当如何;不退,你又当如何?” 她盯着定国公,斩钉截铁:“倘若退了,击鼓奏乐庆之;倘若没退,再接再厉。” “胡闹,婚姻岂能儿戏!” “反正我死也不嫁他!” “年纪轻轻,说什么死不死的!”定国公虎了脸。 “反正就是宁死不嫁,你看着办呗。” 穆青衣施施然起身,扔下鼓着对牛眼的定国公。 ※※※※※※ 香苑。 “姑娘,奴婢也不大懂这些个。不过,听底下的婆子们说,威远候世子该是喜欢那位的,只是年轻不懂事,所以才这样闹僵起来。不然,退婚便退婚,弄那么多事做什么?再说今儿个在外院,他搂着那个一口一个媳妇的叫呢!” 百合学嚼耳根的婆子学的极像,可穆青灵却没有笑。她脸上不仅没有一丝笑意,反倒紧绷的青筋乍显,看上去可怕极了。 “国公爷下了缄口令,可纸包不住火,这些事都会泄出去,不过一个早一个晚……”百合挤眉弄眼的凑近了些,“这事传出去,可以是世子轻浮放浪,也可以是那位狐媚轻狂,端看怎么说……” “是啊,端看怎么说。”穆青灵冷声道。 百合虽然隐隐感觉穆青灵不像看笑话应有的反应,但她实在想不出穆青灵对她如此的理由,便归结为对穆青衣的嫉妒——原本悔婚的居然喜欢上了她! “姑娘,您看我们不然加把火,让流言都指向穆青衣?” “嗯,我知道来了,你先下去吧。”穆青灵按住胸口,挥退百合。 “姑娘……” “下去!” “姑娘,您可是哪里不舒服?”百雀听见声音进来,看见穆青灵手捂在胸口,脸色也有些发白,因而问道。 “我没事,你们先下去,我一个人待会儿。”穆青灵深吸了口气,道。 百合百雀都清楚穆青灵的脾性,知道她这是生气了,虽然不明缘由,但现在呆在这里讨不了好,于是两人福了福都退了出去。 “一群贱人!”穆青灵拿起一只青铜雕牡丹花的烛台就想往地上砸,却在最后关头忍住了。 不能发火! 发火就是输了! 穆青灵运了有小半刻钟的气,终跌坐在地,手中的烛台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姨娘,这世上只有姨娘是向着她的。旁人都是人心隔肚皮,一个都信不过。 她抬头,刺眼的阳光从从窗棂投进来,而她顺着窗棂下边的缝隙可以看见站在外头的两个贴身丫鬟。 百合,她的大丫鬟,她的左膀右臂。可她那么信任她、器重她,可她还是背叛了她!更可气的是,那贱蹄子背叛了她后仍旧不知羞耻的往她跟前凑,装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诓骗她! 什么锦囊妙计,都是骗鬼的! 那是个陷阱,她知道。只要她放出不利于那个贱人的消息,那个贱人就会查,查哪里漏的风声。偏偏她忠心的贴身大丫鬟还会给留下尾巴给他们抓! 真是忠心呐! 这世上只有姨娘是心疼她的,可她总会出嫁,姨娘也总有一天会老、会死。想要活的好,想要不被人欺辱,只有靠自己! 穆青衣,你已经是嫡女了,你已经有一个正室的娘了,为什么还要跟我争? 现在连爹爹都那般宠你,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穆青衣,别怨我。这次是你招惹我的,我只是保护自己而已! 穆青灵望着窗棂的那条缝隙,眼神逐渐放空。 香苑墙根的灌木里,小白看见穆青灵将两个丫鬟赶出来,而其中一个神色如常,另一个,也就是曾经推穆青衣并诬陷牡丹的那个却脸色铁青。它一看就知道离间计起效了,可它也保不准是别的事,于是就继续在那里呆着,看有没有什么变化。 穆青灵一个人在屋里一呆就是一个时辰,直到程姨娘过来用晚膳她才起来。 丫鬟们都进屋服侍,小白觉得再也撬不出什么,也悄悄走了。 C 第五十章 溺亡 定国公府近日是大事没有小事不断。 穆青衣和夏仪征的婚事已经口头作废,但定国公和威远候都未声张,连穆青衣都不知实情。 而小事,打头就是夏仪征大闹国公府。不过这事被定国公和老夫人下了禁口令,论者五十大板并发卖到蛮夷之地。又因当时在场的大多是侍卫和小厮,丫鬟只有一个海棠,便是暗地里有传的,也都只是极少数。相对而言,另一件事就闹的沸沸扬扬了。 一个粗使丫鬟溺水没了。 定国公府里头有好几个池子,个个都不小。穆青衣院子后头就一个,开窗就能看见。这时节已经开满了荷花,一眼望去看不着水,别说溺死人,怕是人跳下去都能站住了。府里其他几个池子也是一样的光景,可那个丫鬟确实是溺死的。 那个丫鬟穆青衣还记得,一日前她还见过。那丫鬟在库房当差,那天过来送熏香,是个伶俐性子,话多。穆青衣现在还记得她眉飞色舞的介绍送来的几种熏香,哪种驱蚊哪种安神她说的头头是道。可才隔天,人就没了。 “姑娘,要不要把香换掉?怎么说也……太不吉利了!”根本就是晦气! 穆青衣横了海棠一眼。丫鬟是丫鬟,香是香,有什么关系?!难不成因为那个丫鬟的关系还要把她住过的地儿烧了不成?她在库房当差,不若烧了库房? 嗯,库房?话说上一世库房确实被烧了来着……应该是意外……吧。 “老夫人她们都换了,好像她经手的都销毁了……”海棠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受不住穆青衣的眼神,只好道,“那您当我没说吧!” 可不当她没说。 穆青衣和海棠在屋里,盛夏跟初秋立在外头窗棂下低声谈论。 “……听说,脖子上有掐痕,是被人掐着喉咙摁水里,生生闭死的!唉,好好的姑娘,也不知知道了什么,竟生生被……灭口!”这个是初秋,声音又软又甜,像糯米,软软糯糯的一团,听着十分舒服。 “呀,你从哪里听说的?不是失足溺死的么?”这个是盛夏,清脆如银铃。 “哪能啊!那池子长满了荷花,怎么可能溺死!” “不是说那片池子是空的吗?昨天下午我还和春晓瞧过呢,荷花只有小半个池子!” “嗨!那是昨日才清理出来的,原本密密一湖,水色都看不见!像方才这种话也只能哄哄外头不知情和你们这种不常往那儿走的人!也不知是谁干的,出事的时候四处无人,竟是连个可怀疑的人物都没有!” “会不会是仇人呀?又或是谁眼红她?” “不可能!听人说那丫鬟人可好了,从不跟人置气的。若说眼红,她一个粗使丫鬟,便是守着库房差事肥实些,也不至于让人眼气成那样!我看呀,她不是做了坏事就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 “说来说去都是被人灭口,就不兴鬼怪作祟?像水鬼什么的,定国公府这么大,难免没有怨气……” “姑娘别怕,盛夏这是鬼怪狐媚的话本子听多了,信口瞎说的。”海棠知道穆青衣胆子小,忙道。 “说什么呢!远些去!”前头嚼舌根的还好,后头就不成体统了。海棠跑出去板脸瞪了两人,几个又讨饶训斥的纠缠了会儿方才散去。 “姑娘,奴婢一定好好管教她们。”作为一等丫鬟,约束小丫鬟是本分,可海棠却自觉做的差劲,因而如此道。这不,小蹄子们嚼舌头都嚼到姑娘窗子下了,这不是欠管教么!都是她没做好…… “没事,她们都还小。”穆青衣摆了摆手,浑不在意。 她母亲蒋氏就在梨苑自戕,听说自戕的人都无法超脱,阴魂永留人世,或成孤魂野鬼,或被鬼怪欺凌,终成残魂一缕,消失于天地。因母亲蒋氏的原因,前世的她,一听妖魔鬼怪便怕到不敢入睡。可如今,别的不说,妖怪的话她身边就有一只——小白。按小白发飙的狂劲,真有鬼怪,谁怕谁还不一定。 穆青衣笑了笑,转头思考另一件事来。 百合被关了,由头是偷窃。百合在今日早晨被关,而粗使丫鬟死于昨日,两者是否有联系? 百合被关的事府里还没有风声,她也是晨间去老夫人处请安时不巧听见的。今日她起的早,去的也早,连住在福苑的慕青娴都没到,但有人比她更早。想起穆青灵在老夫人跟前的话,她眉头紧蹙。 到底是离间计起了效,还是百合和粗使丫鬟的死有什么联系,穆青灵怕牵扯到她的头上才“诬陷”的呢?偷窃,还当场被捉,穆青衣直觉认为是一个圈套,差别只在于穆青灵的动机是报复还是恐惧。 若是报复,穆青灵又何必选在这个节骨眼上?时间太过巧合,两件事很容易联系在一起。若说她为了置百合于死地而故意如此也不是不可能,但这样的穆青灵实在太冷血太无情,太恐怖了些。而且,不管是赵氏还是老夫人,都不希望府里出个“杀人凶手”,这对穆家声名有损。便是百合真跟那丫鬟有过节,也会被压下去。就像现在,百合被抓没有露出一丝风声。 相对而言,穆青衣更希望穆青灵是出于恐惧。 或许她发现百合和粗使丫鬟有什么关系,这才急忙在这层关系暴露之前先处置了百合。 百合和死去的丫鬟有什么关系呢?一个是小姐的贴身丫鬟,一个是库房的粗使丫头,两人身份悬殊,应该不会有什么矛盾。那么两人应该都是家生子,是不是上辈人有什么不和呢? 思绪信马由缰,等回过神来,穆青衣已经脑补了一个三代家仆囊括恩怨情仇、争宠斗狠、盛衰荣辱的血雨腥雨的、跌宕起伏的争斗史。她摸了摸兴奋的发烫的脸蛋,心道自个儿脑补的功力实在天马行空深不可测。 不过,百合关的实在蹊跷。 想了想,穆青衣唤来小白,赶走了海棠。如此这般一番,小白听了双眼放光:“好主意,爷这就去办!” C 第五十一章 火起(上) 百合被关在福苑东北角院的小屋子里,旁边紧挨着后罩房,来来往往的人声听的一清二楚。可她被捂嘴了嘴,蒙住了眼,连如厕都被限了次数。若非怕**腌臜,怕是连如厕都不许的。 六月天的太阳正毒辣,小角院四周没有种树,屋里也没有冰,她只是坐着额头后背都大颗大颗的冒汗,不一会儿就湿了大片,她心里边却一片冰凉。不知是鼻尖还是额头的汗珠滑进嘴角,又咸又涩,还带着苦味,跟心里边的滋味一个样儿。 又有脚步声靠近。百合竖着耳朵,如今也只有耳朵好使了。 “来,冰镇的酸梅汤,奶奶们喝一碗罢。”一个略稚气的男童音,想必是厨房学厨的小孩。 守在外边的两个婆子道了谢,半点没客气。百合听着她们粗鲁的喝水声,咕噜咕噜的,一边唾弃一边羡慕,不自觉的咽了咽唾沫,却被绑着的布条挡了,连舌头都伸展不开。 外头又在说话。 “两位奶奶,里边关的是谁啊?”男童问。 “去去,小屁孩别胡乱打听。” “嘿嘿,是不是杀人凶手啊,听说前头的姐姐是被杀的,不会是……” “胡说!这个是昧了二小姐的要紧东西,正审着呢,别瞎说!” “什么要紧东西呀?丢东西就去搜她住处,搜不到再找她老子娘,迟早能找着。光拘着人有什么用啊,她要是咬牙不说,捉贼无赃,你能怎滴?”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心道谁知这蹄子犯了什么事,上头也只是关着,怎么处置怎么发落一字未提,她们还能怎地。 “臭小子,越发油嘴滑舌了啊,小心你老子撕了你的嘴!” 男童嘿嘿笑了两声,又低声问:“她真是昧了主子的东西?” 里头的百合听见不由苦笑,却因嘴布条勒的紧紧的,一动就是钻心的痛。 偷窃?明明是姑娘赏的,怎么就变成偷窃了呢?这么多年了,姑娘对她一直很好,怎么突然变脸了呢?真的很突然,一点征兆也没有。她自问没半点对不起姑娘,怎么姑娘就……是谁?是谁在挑拨她和姑娘?是谁给她上了眼药? 这时外头又在说,声音比先前更低沉,她也只能隐约听见。 “两位奶奶,你们说,会不会是她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 “瞎说什么!再瞎说打你屁股墩子!”一个婆子猛然拔高了音量,男童一惊,立刻求饶。 外头又闹腾了许久,百合却仿佛听不见了。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唯有男童稚嫩的嗓音一遍遍回响:“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 是的,她知道。 自家姑娘一直看大小姐不顺眼,一直想找大小姐麻烦,一缝着机会就想踩两脚。那次她把大小姐推的头破血流,姑娘回去反倒骂她,说为什么不重些摔死得了。后头大小姐得宠,她砸了好多器物,又是辱骂又是诅咒,练字时写的都是咒骂的话。要不是有程姨娘压着,指不定生出什么事来。 姑娘……二小姐,要洗心革面了吗?所以她要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这倒是个不可不闹的,要是我,拼着鱼死网破也要拉个垫背的,至多不过玉石俱焚,反正也值了……唉,奶奶别打奶奶别打,小的不说就是了。” 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两个词在百合心底翻滚,掀起滔天巨浪。 男童和两个婆子闹了一阵,嘻嘻哈哈的走了。他走进福苑后罩房里最左侧的净房,不一会儿,一只白色的猫迈着猫步施施然出来。 小白四周看了看,喵喵叫了几声,又在小院里溜了一圈,直到小厨房有人来赶,它才一溜烟跑了。 上一次,它变身成海棠,约了百合,并引着她说了番极容易引起误会的话。而在它设计下,这段话不小心被穆青灵听见,怀疑的种子就此种在穆青灵心中。这一次,它变身成男童,给百合加了一把火,只要这把火燃起来,第一个烧的肯定是穆青灵,当然,头一个死的肯定是百合。 谁让她敢诬陷梨苑的人,活该! 小白脚步轻快的的回了梨苑。 晚间穆青衣去福苑请安的时候,老夫人独独留下了穆青灵。穆青灵受宠若惊,满脸喜色的谢恩。 “你觉得她为什么能留下?”出来时,慕青娴第一次跟穆青衣搭话。老夫人一般会留她和穆青祺兄弟,便是谁也不留也少不了她,因为她就养在老夫人屋里,老夫人做什么都越不开她。今日这般,实在异常。 “大概想抬抬她的身份吧,毕竟也是嫡女了。”对慕青娴,穆青衣倒没什么顾忌。前一世她们没什么交集,这一世想必也没什么冲突。慕青娴又养在老夫人身边,性子虽颇孤高,但好歹不像赵氏小家子气,也不像穆青灵娇蛮任性,作为同父的姐妹,交好倒也不妨。 可百合的事,她真不好说。 听见穆青衣的话,慕青娴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祖母不会这么做,她也不配。”说罢一努嘴,转身走了。 穆青衣哂然,又站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直到里头传来叮当的声响,她才离开。 “衣姐姐,你怎么这么慢?”穆青庾不满,瞪眼撅嘴的,好像下一瞬就要哭出来。 “肚子饿了,迈不动腿。” “那就多吃些,我今晚点了狗不理包子,衣姐姐要不要尝尝。” “不要。” “狗不理哦。”衣姐姐不理就是狗狗。 穆青衣:“……” “衣姐姐,等等我……” 第二日,在池子溺死那个丫鬟的老子娘进府了,他们带走了那丫鬟的尸体,同时带走了赏银。 老夫人赏了十五两,赵氏赏了十两,这件事就此揭过,不报官也不再议论,人就是溺死的,别无它因。十三岁的姑娘换了二十五两银子,那丫鬟的家人没说什么,反倒高高兴兴领了赏钱,还将那丫鬟在府里留下的衣服首饰,连同被褥都要了去。 一件事便这么不了了之。 真是…… “姑娘,真的要用这个香?不然我去换换吧,夫人老夫人都换掉了。”海棠揭开熏炉盖,见里边的香快没了,剩下的又都是那个丫鬟送来的,不由有些犹豫。 “不用,你家姑娘我不信那个。” C 第五十二章 火起(中) “闭嘴!事到如今你还妄想狡辩?!蓄意谋害嫡姐,欲置嫡女于死地,你吃了狼心豹子胆了?!” “我穆家没有你这样狠毒的女儿!” “嫡女?白日做梦!” “滚回香苑,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踏出香苑一步!” 穆青灵脸上火辣辣的,脚下仿佛喝醉一般,深一脚浅一脚、行尸走肉一般回到香苑。 她一回来就瘫坐在软榻上,灵魂被抽离一般一言不发。丫鬟百雀看了一会儿,不敢喊她,急得团团转,忽然一溜烟儿跑去正屋找程姨娘。 穆青灵脸上的火辣辣的红已经褪去,留下一道清晰的、鲜红的手掌印。她坐在榻上,脑子里回荡着的全是老夫人的声音,那声音一遍一遍、不知劳累的告诉她:她已经不是嫡女了;她被禁足了;金嬷嬷要来教她规矩了。 跟做梦一般。 “灵姐儿?”程姨娘掀帘子进来就看见失魂落魄的穆青灵,一阵心痛。 发愣的穆青灵没有听见她的声音,她又唤了好几次,才将穆青灵唤过神来。 “姨娘?”穆青灵茫然的叫着,神采一点点聚集在眼底。 片刻后,她彻底清醒过来,晶莹的泪珠像断线的珍珠,汹涌而出。她看见程姨娘,猛地扑到她怀里,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嚷:“姨娘,我不是嫡女了我被禁足了。姨娘,都是穆青衣,都是那个贱人搞的鬼。姨娘,祖母厌弃我了,我该怎么办?世子也不喜欢我,她喜欢的是穆青衣,易嫁不成的,他不会认。祖母说要给我说亲,可是她已经讨厌我了,肯定不会给我好人家。姨娘,我该怎么办……” 程姨娘心头一惊,往外头一看,一个丫鬟没有。那个百雀,好像就没有跟她进来?怀中幼小的女儿还在放声大哭,她捂住她的嘴:“灵姐儿别慌,有姨娘呢!” “姨娘,我该怎么办?”穆青灵果然止住了哭闹,抬头巴巴望着程姨娘。 “你先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老夫人如何就不喜欢你了。” 穆青灵怔了一瞬,然后就毫不犹豫的将前因后果说了。 “你啊你啊!”程姨娘已经气的说不出话来。 “姨娘,我做的难道不对吗?百合背叛我在前,那个贱人设计我在前,我不过想给她们一个教训而已……” 程姨娘拍了拍她的背,温声道:“这是一个局啊……”从穆青灵说听到百合与梨苑丫鬟谈话那一段,她就知道这是一个局,“你想想,百合推了那位,那位险些丧命,这梁子节结的如此大,怎还有合作的可能?这是离间计啊……” 穆青灵这才想起来,自那件事后,百合频频鼓动她对付穆青衣。而且不止那次,连事后道歉百合对那贱人也是又惧又怕又恨的,而那贱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主儿,不可能原谅百合……如此说来,那贱人和百合之间存在着无法调和的矛盾…… 她中计了。 “姨娘,我……”穆青灵悔不当初。 “误会就误会,一个丫鬟而已,便是被你误会也是她的福气。”程姨娘温柔的抚摸着穆青灵。她是丫鬟没错,可她女儿是正经主子!谁都不能欺负了她娘俩! “不过……你做的太急,太欠考虑了。”程姨娘叹气,“狗急了会跳墙,兔子急了会咬人,更何况这个百合还不是个肯任人拿捏的主儿!” “姨娘,我不懂。” “首先,你栽赃的痕迹太明显。用赏的器物栽赃,便是别人不知实情,那丫鬟也是知道的。她知道你容不得她,要发作她,这便露了下乘。” 梨苑那位也没能把自己摘干净。程姨娘微微一笑,那一位和灵姐儿相比或许棋高一着,但和她,还嫩着呢! “其次,你越过了夫人捅到老夫人处,这实在不应该。你别忘了,现在当家的是赵氏,你若真要处罚那个丫鬟,只需交给她便是,何必避开她惹她不快?你要记住,无论何时何种情形,千万不要惹怒手握实权的人。” “最后,也是最为失策之处,那便是你选的时辰。前一日一个促使丫鬟才没的疑点重重,后一日你便将她告上去,便是名目不同也极为引人联想。尤其那个丫鬟还知晓你容不得她,不管她是为了保命还是报复,都会将你拖下水,都对你不利。” “可这样她不是背主了吗?背主的奴才不是死的更惨吗?”穆青灵打了个寒颤,但还是忍不住问。 “命都没有了还顾忌那么多干什么?再说,在她看来是你不仁在先,她不义只是自保而已。灵姐儿啊,一个只剩怨怼的人,好似逼急了的兔子,什么都干的出来,千万谨记呀!” “日后,若非有必胜的把握和破釜沉舟的决心,否则不要轻易逼人进绝境,因为你不知道绝望的人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姨娘,金嬷嬷来了。”丫鬟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姨娘,我、我头疼,不,我肚子疼,我想吐,我浑身难受……” 叹了口气,程姨娘拍了拍脸色发白的女儿,柔声道:“你先躺着,我去见她。” “程姨娘,一旬后柳家办吟诗会,京城里头有点名望的大家小姐、少爷都会参加。老夫人的意思是,二小姐也是该议亲的人了,正是该多露脸才是。”金嬷嬷面带笑意,说完又道,“外头那些子人,许是知道我们府上三位姑娘待字闺中,竟一家家递名帖的递名帖,登门的登门,夫人处的门槛都被踏破来了,真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一家有女百家求啊。” 程姨娘一愣,方才她才从穆青灵的口中得知她被禁足,怎么……看样子,老夫人并未讨厌她? “不过那些人家的门第……啧啧,姨娘您也多留心着,毕竟二小姐是从您肚子里出来的。” “方才灵姐儿跟我说……” “方才老夫人气盛,说了些不好听的话,您多宽慰宽慰二小姐,老夫人是她祖母,怎么会亏待她?” C 第五十三章 火起(下) 说了半天,程姨娘才听出个子丑寅卯来。原来是老夫人担心处罚穆青灵会和前些日子刚没了的粗使丫鬟联系上让人胡想,又不想将穆青衣穆青灵两姐妹之间的龌蹉暴露,只好暂缓,给穆青灵戴罪立功的机会。 穆青灵听的一愣一愣的,半晌才不敢相信的问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姨娘,您没骗我吧?” “老太太是个念旧情的。”程姨娘喟叹,心中暗道也是个记旧恨的。她服侍老夫人一场,又做了她手里的刀,她老人家记得这份情,对灵姐儿格外宽容,而蒋氏却牵连了她的女儿。程姨娘相信,倘若做下这事的是穆青衣,必定无法善了。 老夫人固然是个重视家族名声的,可在心头大恨面前,她半步也不会让,不然当初也不会那般对蒋氏,这些年也不会假装没有穆青衣这个孙女。 说起来,那位可是踩着她的灵姐儿一鸣惊人的呢。不过没关系,待姐妹易嫁成了,她再好好清算回来。 “这段时间你可不要再出什么岔子了。什么都不要管,什么都不要做,只管听夫人、老夫人的话。” “那议亲……”穆青灵有些不安。她们谋划的是姐妹易嫁,可若是她议亲甚至定亲,事不就闹大了吗?万一她嫁了夏仪征,而她的夫家又不罢休,她该怎么办? “穆家又不止你一个女儿。” 穆青灵听了一愣,旋即绽出明媚的笑来——果真是姐妹易嫁啊。 程姨娘望着女儿,暗叹一声。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不管她如何看重、爱护、心疼穆青灵,但她始终是庶女,老夫人倘若给她定人家,定不会太好。那样的人家,面对定国公府,先就失了底气,又怎敢找茬? ※※※※※※ 老夫人发了一通火,却没有处置穆青灵,反倒派金嬷嬷安抚。 “心偏了,什么都不奇怪。海棠,来杀一局。” 穆青衣语气淡淡的,可海棠却觉得她的心情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平静。她有些犹豫,弱声道:“姑娘,奴婢笨拙,不如请盛夏……” 听见这话,穆青衣就抬头,扫了她一眼。海棠后边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只得苦着脸坐下来——姑娘心情不好,肯定会狠手虐。 将海棠杀的片甲不留后,穆青衣的心情果然轻快起来。 “姑娘,牡丹姐姐回来了。”盛夏雀儿般的声音刚落,帘子便被掀开,一身浅丁香色的牡丹进来了。她一进来就跪下,砰砰砰的磕头。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穆青衣被她弄的手忙脚乱,海棠跟盛夏也帮着扶,可牡丹就是长跪不起。 “你这……膝盖才好了就开始折腾,姑娘我白花花的银子不是拿去打水漂的!” 穆青衣微愠,牡丹真是太不识好歹了! “姑娘,奴婢的命是姑娘救回来的,姑娘是奴婢的再生父母。从今往后,奴婢这条贱命就是姑娘的,上刀山下火海,只要姑娘吩咐,奴婢绝不眨眼……” “……我知道了,你先起来吧。” 穆青衣亲自扶她,牡丹却不肯起。 “好吧,刀山火海都你去,姑娘我就坐等享福。” “谢姑娘成全!”又郑重其事的磕了几个头,牡丹才起身,一张脸却是哭的不成样子。 “你……还是先回去洗漱吧。” 牡丹张了张嘴,只得应声“是”。待她洗漱过来,绕着梨苑正房转了一圈,发现四周无人才进了屋。 “姑娘,奴婢有事要说。” 穆青衣正在下棋,她是跟围棋杠上了,目标嘛正是方家五少爷。这时她的心思正在棋盘上,根本顾不上牡丹,因而问的十分随意:“什么事?” 看了看苦着张脸的海棠,牡丹顿了顿,见穆青衣没反应才无奈继续道:“奴婢听说,近日府上收到的帖子格外多。” “国公府嘛。” “……是格外多,礼房的人说帖子礼单收到手软,这种景象近几年都不曾有。”穆青衣还是没反应,牡丹一咬牙,直接道,“说都是冲着您来的。” 啪! “呀,错了。”穆青衣捂着嘴,语气十分遗憾,却瞄了眼就不再看,扭头问牡丹,“什么意思?” 声音有些冷。牡丹立刻跪下:“奴婢也只是听说,说那些送帖子的人都是冲着您来的,说您和威远候家的世子退了婚,而您、而您翻年就及笄,国公爷定会为您另择良婿……” “不对,我可是丧妇长女,外头都知道的不受宠,不可能让那人趋之若鹜。” 牡丹额头冷汗直冒,声音也打颤:“因为、因为那都是些低门小户……” 穆青衣了然,她撇了撇嘴:“无事,随他们折腾去。”若是前世,她还会担心定国公将她随随便便嫁了,今生却不会。定国公判若两人的转变她虽然也百思不解,但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她拒绝才是傻子。 小白说的对,要改变现状,改变命运,抱紧定国公或老夫人的大腿才是关键。老夫人的腿太粗,还长着倒刺,她抱不住,那就抱定国公的好了,怎么着也是亲爹。 “姑娘,您就不担心吗?万一国公爷……”海棠看见穆青衣不当回事,急的不得了。 “牡丹,你怎么想的?” “礼房的人说,国公爷已经下了禁令,不管是送帖子还是送礼,一概不收;不请自来的,不管是见国公爷还是见夫人老夫人,一概不见。奴婢瞧着国公爷态度坚决,姑娘大可不必担心。” “那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奴婢告诉姑娘是想让姑娘心里有个底,国公爷那里,该孝敬的还是要孝敬……”说这话的时候牡丹抬头觑穆青衣的神色,见她神色无异才敢继续说,“好意总是要被人感激才好,而且奴婢担心这事没完……那些吃了瘪的人家,本就不是什么规规矩矩的大户,奴婢担心他们做出那起子荒唐事来,或逼迫国公爷或坏姑娘名声……总之都应该早早提防的好……” “我知道了……”牡丹,磨出来了。 穆青衣重赏了牡丹,在小厨房折腾了一下午,整了一桌子菜,晚上陪定国公小喝了几盅。可她酒量不好,被海棠和牡丹架着回来的,一沾床就睡着了。 海棠点上了香,看着青烟袅袅才退了出去。 今晚值班的是牡丹。 夜半时分,香炉忽然炸出火光,火星飞溅,溅在朱漆的圆桌上,烫出一个焦点后熄灭。但更过的火星飞溅而出…… 牡丹的觉原本极浅,今夜却睡的极沉。 夜色沉寂,无星无月,定国公府隐没在深深浅浅的夜色中。 C 第五十四章 失踪 夜幕高悬,无星无月,蝉鸣蛙叫之声亦低沉下去。 定国公府,外院。 “国公爷,您该睡了。”慕青一脸难色的搀着满脸酡红的定国公,他已经走不了直线了。 “睡?不不不,爷今日心情好,不想睡,来青衣,再陪爹爹喝两盅。”定国公眯着眼,拉着慕青唤青衣。 “国公爷,小的是慕青,不是大小姐,大小姐早已经回梨苑了,现在想必已经歇息。爷诶,您喝多了,别要酒了,先喝碗醒酒汤吧。” “喝多了?不不不,我没喝多,你爹我没喝多!”定国公走着蛇形线,长伸着手要酒。 慕青一瞧说不通,给屋里服侍的人使眼色,将酒换成了醒酒汤。他刚要换、还没换的时候,定国公忽然敏捷的夺过醒酒汤,大喊:“何方宵小,竟敢换爷的酒?!还不给我拿下!” 说完哈哈大笑,随即仰头将一碗醒酒汤咕噜咕噜的喝完,犹自振振有词:“这才是酒!玉露琼浆!” “是是是,国公爷您明鉴……”慕青擦了把汗,赶紧接过碗,另一只手还不忘搀扶他。 折腾了约莫大半个时辰,定国公才在醒酒汤的效用下昏沉睡去。 外院的灯火渐次熄灭,偌大的定国公府漆黑一片。 “走水啦——” 一声惊叫划破夜空,定国公府好像忽然活过来一般,霎时灯火通明。 “国公爷不好了,不好了,内院走水了!”三五个人冲进书房。 方才打了个盹的慕青雷击般跳起来:“走水了?哪里?”却不等来人回答就跑出堂屋,看见内院有两处火光滔天,一处中央一处西北,三魂七魄顿时惊去了一半。 “秉、秉慕管事,小的、小的也不清楚……看方向像是夫人住的正院和大小姐的梨苑……” “该死,还不去救火!”慕青怒吼。 “小的也想去,可是、可是垂花门给锁了,守门的婆子不在……”其中一人几乎哭着说。不是他不去,是进不去啊!他总不能翻墙吧?!可现在内院走水,烧着的还是夫人与大小姐的院子。水火无情,不管夫人还是大小姐,谁有个好歹他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怎么都是错! 慕青一听就噎着了,心底的邪火却腾腾腾的蹿起来。 内外有别,一到掌灯时分垂花门就落了钥,由两个婆子轮流守着。虽说定国公这里也有钥匙,可锁在里头,只能从里边打开,这是防宵小贼子硬闯,谁想今日却……该死个婆子! “你不会撞门啊!” 慕青怒火攻心,抬脚给了站的最近的小厮一脚。 “不敢……”门闩那么结实,撞的开吗?再说一时半会儿哪里找横木呀! “滚去把人都叫醒,几个人砸门,几个人找梯子,再几个人翻墙,事急从权,怎么快怎么来,一切我负责!”慕青完全是吼的。这时本该叫醒定国公,可定国公宿醉,能不能醒是一回事,醒了干些什么又是另一回事。这种时候,还是不叫他的好。 “你,去找大管事,其他人跟我去垂花门。”想了想又留下一人,“你看着国公爷,若是他清醒了你就叫醒他。” 被点名的小厮:“(⊙o⊙)……”您能不能告诉俺什么叫“清醒了就叫醒”? 福苑。 “几时了?何事如此吵嚷?”老夫人披着金心绿缎面的薄被,愠怒问。 “老太太,子时刚过。”金嬷嬷低声道。 “子时,哼,你出去瞧瞧,大半夜的为何喧闹?难不成着火了?” 话音刚落,外头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稍年长的、丫鬟装扮人提着气死风灯小跑进来,来不及放下灯就跪道:“老夫人,楠苑、梨苑走水了!” “什么?!” “楠苑梨苑走水了!” “这……给我更衣。” “老太太,您这么大年纪……” “快点!” 麻利的给老夫人穿上衣裳,金嬷嬷搀着老夫人一路小跑到楠苑。整个楠苑闹哄哄的,火噼里啪啦的响,水一桶桶的泼,丫鬟婆子小厮一趟趟的疯跑,饶是如此,一进院仍旧一股撩人的热浪扑来,灼的人心慌。 老夫人看见混乱的场面就眼前一花,狠掐了自己一把才站稳了。直到这一刻,她才有了确实走水了的真实感,心底也多了几分恐慌。 “老太太,夫人在那儿!” 顺着金嬷嬷手指的方向,老夫人看见东厢房下立着的赵氏。冲天的火光里清晰的映出赵氏的脸,她神色焦躁,嘴巴不停的开合,不知是在抱怨责备还是发号施令。看见她安然无恙,老夫人长松了口气,她紧了紧手,这才发现手心全是汗。 看见老夫人过来,赵氏不争气的红了眼眶:“娘……” “你无事就好。”叹息般的苍老声音里带着几丝不易察觉的庆幸,老夫人握住赵氏的手,柔声安抚,“别担心,不过一场火,灭了便罢。” “媳妇不担心,媳妇儿就是怕吓着娴姐儿和庾哥儿。娴姐儿不曾经过事,庾哥儿还那么小,便是祺哥儿媳妇也放心不下……” “祺哥儿在外院,惊不着他。庾哥儿人小,睡的沉,我亦嘱咐人不许吵他,定不会出岔子,娴姐儿自小懂事,你不用担心……” 不一会儿,穆青祺带着外院的小厮侍卫赶来。见是他,老夫人沉了脸:“你爹呢?” “爹爹……有事……”正醒酒呢,“脱不开身,孙儿来也是一样……”穆青祺见她脸色不好,忙转移话题,“这边火势如何?”他瞅了眼,见烧着的是西厢房,西厢房在他印象中就是一溜儿屋子,不住人,也没什么重要物件,因而不放在心上,“既然这边有祖母,孙儿便去梨苑瞧着,今日大管事外出,那边只有慕管事,孙儿不放心……” 他那么一说,老夫人才想起来丫鬟禀报的时候说的是两处走水,她暗道蹊跷,又确实不想去梨苑,于是颔首,许了穆青祺。 她一点头赵氏就不好说什么,她睁睁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心底酸的冒泡——她的儿子,非常时刻却不在她身边! 半个时辰后,楠苑的火终于灭了。这把火毁了两间半的厢房外加一丈左右的游廊抄手,损失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派人问问梨苑怎么样了。”瞧不见火光,该是灭了吧? 正问着,外边进来一个十一二岁的丫鬟,面色惨白,眼角还闪着光。小丫鬟向众人福了一福,跑到老夫人身侧,凑在她耳边低声道:“老太太,姑娘、姑娘苑里的火灭了,可、可姑娘不见了……到处都找了,哪里都没有……” C 第五十五章 迷香 慕青老远就看见垂花门拥簇了一大群人,有小厮也有护卫,还有洒扫的婆子。 将将靠近人群,陡然传来一声喝彩,紧接着一群人蜂拥一般往垂花门里涌。 “慕管事,林大人砸了锁,人都往内院去了。” 林大人是侍卫长,武艺高强,慕青一听个头就知道他定是翻墙进去毁的锁。慕青松了口气——好了,这下省事了。看了眼蜂拥的人群,慕青扭头吩咐与他同来的一个管事:“找人盯着,仔细冲撞了内院的主子或是手脚不干净,先记着人,事后清算。” 说罢正进门,后头有人急急唤:“慕管事,怎么样了?” 慕青回头,见是穆青祺。 总算来个主子,这下可好了。慕青肩膀不自觉松懈下来,快步走上前:“方才撞开门,人正往里赶,尚不知是何情况。” “边走边说。”两人顾不上细谈,匆匆往火光升腾的地方赶。 楠苑在中轴线上,又是正院,历代国公的院子,正对着垂花门,两人小跑一小会儿就到了。 看见楠苑的火光,慕青暗自着急。世子爷定会往楠苑去,楠苑虽然着火,但人手充足,外院的人大多也赶去楠苑。相对而言,只有六个丫鬟一个管事嬷嬷和几个厨子,救火对他们实在太过勉强。再者在国公爷心里,十个夫人都不及一个大小姐的分量,几相对比之下如何选择他清楚的很。可要是世子爷让他留在楠苑怎么办? 慕青为难,穆青祺也在纠结。楠苑、梨苑同时走水,看火实梨苑更猛,但路过楠苑就梨苑他做不到,弃梨苑他也做不到。 圣人有言,百善孝为先。穆青祺狠了狠心,对慕青道:“我去楠苑,麻烦慕管事前往梨苑……梨苑,就交给您了,请务必救出姐姐。” “世子爷请放心,慕青舍弃性命也要救出大小姐。”慕青松了口气,拱了拱手便带着一小队人往梨苑去。 梨苑很静,静的只能听见哔哔剥剥的燃烧声和呼呼的风声。方才路过楠苑也能听见里头的喧闹,而梨苑,实在安静的诡异。 慕青心惊肉跳,脚下又快了几分。 进了苑,慕青一看着火处,七上八下的心全下来了——沉下来的。 着火的是五间正房从东向西数的第二和第三间,正是大小姐的闺房。而他在院中,并未看见大小姐,可见人还在里边。 “大小姐呢?”他颤声问,整个人都在发抖。 没人回答。几个十岁出头的丫鬟吃力的提着一桶桶水,拼命的泼,可火势依旧越来越大。 “我问你大小姐人呢!”慕青抓住其中一个拼命摇。 “……在里边!”春晓早就被吓破了胆,被慕青那么一问,发疯似的吼出来,人却瘫倒在地,浑身筛子似的抖。 慕青黑着脸,环视了一圈,发现在场的只有几个丫鬟,定国公前头派来的几个厨子都不在。他脸色更黑了,抓住另一个年纪稍大的丫鬟问:“还有的人呢?” “周师傅他们进去了,还没出来……”几个丫鬟中海棠也算经了些事,虽然害怕但还算镇定。 慕青的脸色这才稍微好了些,他放开海棠,自己也加入救火的队伍。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对错的时候,大小姐倘若出事,这一院子的人都别想活下来。便是他自个儿,也得狠脱几层皮。 “出来了出来了!”外院来的一个小厮最先发现里头有人出来,狂喜着嚷开了。 救火的人都围上来,慕青挤开人群站在最前边。 人影渐渐清晰,两个汉子架着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子从火场冲出来。 南无阿弥陀佛上天保佑,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 乱七八糟的话还没念完,慕青就看见架出来的人不是穆青衣。他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大小姐呢?”声音干涩的像耄耋老翁。 “周师傅往里边去了,我们先把牡丹姑娘送出来。” 现在慕青连自己的死活都顾不上,哪里管牡丹芍药的,他看都没看牡丹,揪着大口喘气的汉子的衣襟:“里边情况怎么样?大小姐可好?” 那汉子气没喘够便被揪住衣领,更喘不上来,一张脸憋的由黑转红。 另一个汉子解了他的围:“火势太大看不清,不过周师傅已经进去了,再等等,等不着就再进去。” 慕青只得按捺下满心的焦躁不安。 周师傅很快出来,却是一个人,慕青还没问“大小姐呢”他就扔了一炸弹:“大小姐不在里头!” 慕青懵了,围着的一群人都懵了。傻不啦叽没怎么动脑子的海棠反倒最先反应过来:“姑娘真不在里头?你看清楚了?床底角落都找遍了?” 里边烧着,他眉毛没了,头发也燎了一半,哪里能犄角圈落都找遍?周师傅下意识摇头。 “那还不去找?!” 进去了好几拨人,翻遍了屋子,都没找到穆青衣。 慕青脑子锈掉不会转的时候,穆青祺来了。他一听穆青衣不见人就往里冲,一个不长眼的丫鬟还当真给他泼了一桶水。慕青吓的脑子不锈了,踹了那丫鬟一脚,抱住穆青祺的大腿哭喊:“世子爷您请三思啊,大家都找过了,您再去也是一样,千万保重自己呀……” 语无伦次的劝,几个人抱的抱拽的拽,总算将穆青祺拽过来。 “你们!你们!府里的银子钱怎养了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奴才?!滚开,你们不去我去!我告诉你们,姐姐要是出了事,你们全都要陪葬,一个都少不了……”穆青祺目眦欲裂,手脚不停的扑腾挣扎,可到底只是十二岁的少年郎,几个年富力强的汉子抱着,哪里挣的开。 慕青头疼不已,穆青祺来根本是添乱。他瞧了瞧火,原本着的两间变成了四间,先前烧着的两间都快烧没了。望着滔天的火势,他庆幸的想:找不到就是最好的结果。同时又祈祷,千万别找到啊。 再找到,就只能是尸体了。 “一拨人灭火,一拨人去四处看看。”说不定起火的时候藏到一边了呢。 “慕管事,老烦您过来一躺。” 一个厨房的汉子唤慕青。 “何事?” “这位牡丹姑娘,中了迷香!先前以为她吸了烟气,可若单单是烟气这会子也早该醒了。可您瞧,她现在还昏睡着,而且呼吸悠长,同寻常熟睡毫无二致……” Ps:黑暗中敲完这一章……::>_<::幸好练就盲打的功力,不然真该哭了。话说亲们看在人家这么勤奋的份上,赏脸戳戳下边的【加入书架】给个收可好?再话说今天掉收掉的阿芜心一抽一抽的,跟分手一样。不过机友说掉的都不是真爱,那么真爱的亲们一定要收啊~收的亲们一定不要删啊~阿芜再次跪谢~~再跪谢~~~~~~ C 第五十六章 咆哮的小白 星星点点的火光从熏炉里飞溅出来,里间的穆青衣和外间的牡丹却睡的极沉,对四射的火星无知无觉。星火点燃最近的帷幔,丝绵燃烧的异味溢满屋,熟睡的两人依旧一无所知。 橘红的火光照在穆青衣静谧的脸上,像镀上一层金光,仿佛追逐晨曦的神女,神圣,安谧,美好。 火星顺着帷幔蔓延,绣凳、圆桌渐渐燃起来,穆青衣呼吸依旧舒缓绵长。 ※※※※※※ “咪咪乖乖乖跟爷走,跟爷有鱼吃,天天吃鱼哦~”小白爪子底下按着一条生龙活虎的鱼,高扬着头对身旁一只花猫道。 说到一半它鼻子动了动,朝着某个方向嗅了嗅:“咦,好奇怪,火里边怎么有那丫头的味道?” “不好!”怔愣了半晌,它怪叫一声,不管猫也不管鱼,扭头便跑。 花猫:“……”说好的天天吃鱼呢?爷? ※※※※※※ 熟睡中方程忽然醒来。他的觉很浅,一觉睡到天亮的情况从四岁开始偷偷习武后便不再有。他盯着罩顶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起身,在屋里打了一套拳。 ※※※※※※ “死丫头,火烧眉毛了都还睡,死猪托生的啊你!”小白从窗户钻进来,一眼就看见穆青衣躺在帐子已经着火的床上,吓的冲上去就用爪子扑火,结果火没扑灭自己爪子倒给烧着了。 “穆青衣你给我醒醒!” “靠,和亲没死死在这里,越活越回去了你!” “穆青衣你给我起来,再不起来爷灭了你!” “……” 无论怎么发飙,它都能没叫醒穆青衣,不过它这会儿也明白了,穆青衣绝对不是“睡着了”。 “爷就是个劳碌命。”小白瞅两眼烧着的薄被,开始变身。 和巅峰时期不同,它现在无法用霞光遮掩,且变身速度也不快,四肢头脑和身体都只能循序渐进的一步步来。像现在它就只有双腿和脑袋变成人形,身体还是猫的身体,手还是毛茸茸的爪子。 这模样当真骇人。 不过它自己看不见,只旁人觉得可怖。 —(分界线太多不要了o(╯□╰)o)— 一套拳尚未打完,方程就看见梨苑隐约的火光,像气死风灯位置却有些高。他看了眼放在房里的更漏,子时二刻,眉头微蹙。想了想,他还是穿好衣裳,提步往梨苑去。 到梨苑才发现那火光根本不是什么可疑的灯笼,而是窗棂透出的火光。 走水了。 他想高声唤起苑里的人趁早灭火,却无法交代自己的出现,他一个外男出现在定国公府的内院,还三更半夜的,实在难以说清。 想着,人已经进了屋。 屋里烟气尚不浓郁,却也让人不舒服。他屏住呼吸,定睛细看屋中情形。 一个套间,他从堂屋进去,看见榻上睡着一个十五六岁的丫鬟。丫鬟睡的很沉,他叫了几声都没叫醒,正纠结是继续叫还是直接拎出去的时候,里间传来男人的声音。 男人的……声音?内院? 难道是正院?不对,正院不在这个位置,而定国公也不歇在里头。可据他所知,定国公府里头能在内院歇息的男人只有定国公和穆青祺,可里头的声音既不是定国公也不是穆青祺。 方程警惕起来,抽出藏在肘间的匕首,慢慢朝里间行去。 “爷就是个劳碌命!”那个男声道。 他扭头看去,就看见一个人脸猫身人腿的怪物。 什么东西!!! 打死他也想不到居然在定国公府的内院看见那么个怪物! 他脑子已经拒绝思考,身体却闪电般冲了出去。 “妈呀!”听见声响,小白扭头,一扭头就看见闪着火色的刀光和一张邪魅冷峻的脸,正是那个它心中那个可怕的年轻人。它心神俱颤,“噗”的一声变形失败恢复猫身,也正好变成原型方才躲开必杀的一击。 猫妖。 方程心下了然,倒也不怕,提起匕首朝小白攻去。 “停停停,爷不是妖怪,爷是得道的神仙,真的,爷不骗你。”小白急急辩解,可闪着暖光的匕首还是紧跟着它。 “喂,爷真不是……好好好,爷其实是修仙的猫,你可以叫爷猫仙,但是你可不可以放下那刀?” “啊喂,正当爷好欺负啊,等着,谁怕谁啊!” 小白见交涉不成,直接弹出爪子准备战斗。 这怪物似乎没有恶意?方程满心疑惑,于是试探着问:“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冷着脸,闪着寒光的眼死死盯着小白,一旦它有动作手中的匕首便会先一步击中它。 “爷不是什么东西,也是修仙得道的猫……” 胡扯! 方程眸光一沉,纵身向它跃来。收好爪子摆出谈判架势的小白吓的魂飞魄散,眼睁睁看见匕首刺向自己,忙伸出爪子挡。 虽说修为几乎没了,但身体始终是多次淬炼过的,哪怕没有灵力支撑也足够强大。 趁机夹了匕首,小白这才腾出空吐槽:“靠,不修仙你以为猫怎么开口说话的啊魂淡!” “喂,现在不是斗的时候,救人要紧啊魂淡!靠,被子着火了!穆青衣你个死猪给我醒来!”小白见穆青衣深陷火海,弃了匕首闪到床上,朝她胳膊就是狠狠一口。 穆青衣!!! 方程追逐小白的声音,正好看见熟睡的穆青衣,不由顿下动作膀胱。 “痛~”吃痛的她迷蒙的睁开眼,看见小白正咬着自己,茫然问:“小白你在干什么?”是在咬我?没惹它啊?闹猫? “死猪你终于醒来,快起来,快跑!”小白跳到她头上,命令道。 “小白你不要吵,我头好痛,要裂开了似的,好难受,让我睡会儿……” “火烧眉毛你还睡,再难受都给我先起来!”小白头推穆青衣,眼角扫见手拿匕首缓步逼近的方程,瞬间炸毛,“老纸都跟你说先救人了你没听见啊???你个聋子疯子蛇精病到底闹哪样啊!!!” “方程?你怎么到我房里来了?”穆青衣这时看见了方程,片刻后才看见到处是火的屋子,吓的愣在那里。 C 第五十七章 撒谎 方程神色冷竣目光清明,他手握匕首,坚定地向穆青衣走来。 直到匕首上反射的光刺痛双眼,穆青衣才从惊吓中醒过神来。她尖叫着踢开已经起火的被子,护着头跳下床。朝方程跑了两步眼看就要撞上匕首的时候,她想起什么似的陡然转身,伸手想去够床上正大呼小叫的小白。 眼看着穆青衣不明情势的朝自己扑来,方程心乱如麻。原本坚定前行的脚步不知不觉间停住,握着匕首的手僵硬又冰冷,仿佛连小小的匕首都握不住。 在穆青衣转身的刹那,他听见自己夸张的松气声,手也虚脱似的险些松开匕首,而轻微的裂帛声又让他紧张起来。 “你受伤了!”方程将正要抱小白的穆青衣拽到自己怀里,不管不顾的就伸手检查她腹部。 他动作之快让穆青衣的惊呼卡在喉咙,她只来得及将手抵在他胸口,然后就只能大睁着眼睛不可置信的瞪着对自己“上下其手”的他,一副惊诧不已又可怜巴巴的神情。 “还好只划破了中衣……”方程一抬眸就看见穆青衣亮而晶莹的双眼,如同碧空下一汪澄澈秋水,映照河山万里。他不由看呆了,全然忘记后边的话。 头顶的声音醇厚又动听,萦绕的气息陌生却舒适。穆青衣也抬头看他。雌雄莫辨的俊美脸庞,深邃却又闪着流光的眼眸,矫健利落的身手,成熟稳重的气质…… 明明只是十来岁的少年郎,行为举止却处处透露出超越年龄的沉稳可靠……还有谜一样的前世今生……真是个让人好奇的人物。 不过他好男色,好可惜…… 穆青衣一点没有收敛自个儿的探究目光,不仅直勾勾盯着人看,心思涌动间还吐坏水似的骨碌碌的转动眼珠子,嘴角更是止不住的上翘,挂着一抹淡而欠扁的笑……便说她心思纯洁没出鬼点子也无人信! 方程眼角一跳,看穆青衣的眼神就带了几分认真和警惕。 “啊喂,你们两个还要抱多久?先出了火海再玩抱抱行不行?到时你们想 滚床单爷都给你们放风!” 玩抱抱…… 滚床单…… 两人闪电般放开,穆青衣脸上晕染着红晕,方程耳朵也红的羞人。 “臭小白,胡言乱语什么!”穆青衣愠怒威胁性的瞪了小白一眼,瞪完才察觉有异。 小白……似乎、好像、也许暴露了…… 她举起袖子挡脸,又露出一指宽的缝隙偷偷觑方程的神色。 他其实没有听见对吧? 方程表情自然,没有惊异也没有好奇。所以……他果然没有听见? “刚刚你……”有听见什么吗?哦听见了呀,可人家没有哦,你一定幻听了! “它说的对,先出去。” 穆青衣:“……”你是幻听!幻听!o>_<o 这次方程没有理会嘴巴张成“喔”型的穆青衣,拎着她就破窗而出。 视线暗了,空气清新了,穆青衣头晕了。 “该死,不该喝酒的。”穆青衣捶着脑袋,一脸懊恼后悔。 方程闻言蹙眉,张嘴就训:“小娘子家少喝些酒,喝醉成何体统。”他那柳家未婚妻前不久才醉酒失仪,没想到穆家大小姐居然也是个爱喝酒的。 “我爹都不管,你是我什么人,做什么管我?”穆青衣撅嘴嘟囔,说完两人间就一片静默,只听得见火噼里啪啦的烧。 “走水啦——” 终于有人发现走水,定国公府在惊慌中苏醒,霎时一片嘈杂。 过了许久,穆青衣的声音才轻轻浅浅的飘过来:“小白它是得道的猫仙,欲更上一层遂下凡历练,又因机缘巧合到我身边……它坠下凡尘,受尘世束缚,失了许多能力,你……你不要欺负它……” 小白:“……”π_π奇耻大辱有木有!T^T 方程沉默半晌,在穆青衣耐不住又开口时道:“这些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当然是小白说的。”穆青衣捂着头,酒劲又起,脑袋又昏又疼,几欲裂开般难受。 “你就那么信它?它说什么都是真的?倘若它骗你呢?” “小白怎么可能骗我。” “怎么就不可能?” “魂淡你敢挑拨离间,看你爷出绝招——穆青衣咬他!” 穆青衣、方程:“……” “小白乖啊,别闹……对了,你为什么一直躲在那里不出来?”穆青衣终于发现小白的异常。它躲在树上,连方程质疑它都不下来,这和它的性子太不相符。 “爷觉得居高临下的感觉不错,不然你问问那小子,他看你的感觉是不是很爽。”小白翘尾巴做漫不经心状。 “小白你下来,我保证不打你。”穆青衣一边捂着越来越难受的脑袋,一边目露凶光语气凶狠。 “它秃了,所以不敢露面。”方程目力极佳,一眼就看见小白爪子和背上的烧焦的毛。 “你——!!!话说你们是怎么勾搭在一起的?从实招来!” “你才勾搭……” “大小姐?大小姐你在哪里?”屋里传来低沉的呼唤。 “我在……唔……” 穆青衣正要应,就被方程捂住了嘴。 “你家的丫鬟仆人看见咱们这个样子怎么想?你不要闺誉了?” 三更半夜闺房着火,仆人赶来发现她和外男一起……那她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穆青衣听话的闭了嘴,正要示意他挪开爪子,方程已经带着她朝池子滚去。因为屋里呼唤她的周师傅已经从窗口探出脑袋四下张望。 夜半的水,哪怕六月天也冰冷依旧。一入水穆青衣便打了个寒颤,本能的朝唯一的热源——方程靠去。方程略一犹豫,紧了紧手臂。 “你在这里待一会儿,我离开后你就出来,问起就只说发现走水,惊骇跳窗,跑的时候太过惊慌,不慎失足落水……”方程细心的嘱咐,一字一句都替她斟酌好。 “你经常撒谎?”不然怎么编的天衣无缝?若是她不知实情也必定会被蒙蔽。 穆青衣回首看他,而方程也正巧低下头…… ps:停在这里人家真是太善良了! pps:这么迟更新跟大家道个歉。阿芜这两天为一份四年前的合同,成都德阳南充三个市跑,累的跟狗一样。关键我还晕车!!!今晚在南充老家用爪机敲了两千字,明天又要回成都,更新在什么时候实在不知道,亲们不要等,后天再来看吧……╭(╯ε╰)╮ C 第五十八章 神展开 穆青衣扭头回首,方程低头,两人毫无预兆的碰在一起。 鼻尖碰触鼻尖,温热紧挨温热,口鼻间萦绕的是对方放大数倍的呼吸和气味,眼见的是放大了的精致面容。 穆青衣呼吸一滞,心如擂鼓,浑身僵硬,呆立不敢动作,双颊也毫无预兆的染上诱人红晕。方程愣了愣,旋即侧移,而视线却落在穆青衣殷虹的唇上。 她的唇小巧柔美,唇线精致温和,色泽嫣红饱满,看上去像极了美味可口的樱桃。 他眼波一柔,胸口也被莫名的冲动涨满,竟鬼使神差俯下身去,轻轻覆上美味的樱桃。 柔柔的、软软的,好像荔枝,仿佛轻轻一咬就能溢出甜蜜的汁液来。他不自觉加重了唇上的力道,舌尖也抵压舔舐她的唇角。 酸酸的、甜甜的,像极了樱桃,美好的让人欲罢不能。他的大掌握着她后脑,手臂也紧紧拥着她,想让她离自己近些,更近些,再近些。 穆青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的脑子乱哄哄的,似乎什么都知道,又似乎什么都不知道。整个人一开始僵硬的像块石膏,好似方程一用力她就会碎裂开来。可方程用力的时候她却没有碎,整个身体反倒变得轻柔起来。又轻又柔的,好像羽毛,风一吹就飘起来,悬浮在半空里,远离了整个世界。 世界寂静了。 风声、火声、奔走疾呼声……世间一切都已在他们的世界里噤声。黑夜里,众荷中,火光照耀下,相拥男女颤抖着拥抱着彼此。 这进度……是不是太快了?小白目瞪口呆的盯着忘情拥吻的两人,这个位面的男女不是传统传统再传统的吗?不是牵个手都要被浸猪笼的吗?为什么他们进展那么快?神展开?话说它到底错过了什么?!求回放!!! 不知过了多久,穆青衣微喘着趴在方程胸口,脸蛋通红。方程呼吸也颇为急促,他下巴抵在穆青衣额头上,手指摩挲着她的脸颊,神情温柔缱绻。 沉默的拥抱了许久,方程抬起穆青衣的下巴,目光落在她微肿的唇上,笑意一荡,又吻了上去。 方才只觉心神俱颤的穆青衣这会儿回神了,她红着脸,羞窘的挣扎,想躲开方程的袭击。方程也不勉强,在她唇角啄了啄便放开她,眼睛却盯着她脸看个没完。 穆青衣脸上火辣辣的烫,好像有把火在底下烧着,而她自己好似那小嘴儿铜壶,底下的火将水烧开,咕噜咕噜的直冒泡。铜壶的嘴巴太小,盖子又阖的紧紧的,底下火势不减,片刻功夫小小铜壶就红着膛肚四处冒蒸汽。 她又羞又窘,又不想方程看见,直往他怀里躲。 忽然,她脑子一闪一抽,道:“你不是断袖么?” 树上的小白就见方程神色一僵,跟吃了一万字苍蝇一样,绿的发亮。 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反问:“你从哪里听来的?”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又是喝酒又是……定国公府怎么教出她来的?! “听说的。”穆青衣老实道,又补了一句,“大家都这么说。” 小白已经不忍心看方程的脸色了,它爪子捂着眼睛,只听方程憋了半晌才道:“……那不是真的。”声音有些阴沉。 更让它想撞墙的是,穆青衣居然挺认真的想了一会儿,然后极郑重的点头:“我知道了,你不是断袖。” 方程:“……” 他承认他曾经有意放出自个儿好男色的话来,也曾在某些场合逢场作戏,但!这种男子汉的话题,她一个国公府的小娘子是怎么知道的!!!谁吃了豹子胆敢同她说这种事!!! 树上的小白又往上窜了三尺——底下某人杀气太重,它深觉此时不必直缨其锋,退一退挺好。 穆青衣却毫无知觉的撒娇般的嘟哝:“你弄疼我了。这水好冷,我们上去好不好?” 杀气陡然一顿,旋即消弭,片刻后传来方程低沉的嗓音:“好。” 小白懒懒趴在树干上,脑海浮现一句话:英雄难过美人关。 它忽然觉得,这样也挺好。 前世的穆青衣生在梨苑长在梨苑,几乎被豢养在梨苑四四方方的狭隘天地里,直至和亲方才踏出梨苑大门。那一世的她忍气吞声逆来顺受,命运却给她那样残忍不堪的结局。重生之后则大不相同,最大的变化来自她本身。 仇恨与戾气消磨了她的胆小怯弱,愤恨与不甘又给了她张狂的近乎盲目的锋芒,但她同样拥有让它也侧目的冷静智慧,她也懂得退让和隐忍。同样的,她的愿望也简单的令人心酸——她只想活下去。 她自身的变化让拥有与前世迥异的际遇,比如夏仪征,比如方程。 无论夏仪征还是方程,都是能改变她命运的人。如果圆满是这个意思,那它支持谁比较好呢? 夏仪征太孩子气,太别扭,也太喜怒无常,但人犟、倔、一根筋,顺毛摸很好哄,容易控制。方程不一样,他强大,心思重城府深,目前看来是个软硬不吃、只相信自己判断的人。这种人不是顺毛摸就成的,虽说目前被穆青衣那丫头的美色迷惑,可保不住什么时候清醒过来。 那可是完全可以把她吃干抹净连骨头都不吐,她还对人家感激涕零的主儿,说白了就是芝麻馅儿腹里黑,杀人不见血。 “好冷。”一出水面,凉风吹来,穆青衣就打了个喷嚏。 靠,出大事了!小白心中暗骂,张嘴也骂:“穆青衣你个蠢货,自家的事自家还不清楚?病病歪歪的底子学人跳什么水,还不赶紧给爷出来,病了爷可不管你!” “我也想啊,可是……你们听,前头是不是来了许多人?” 方程早听见了,穆青祺又哭又骂想听不见都难。 “好像是穆青祺的声音?他什么时候那么关心我了?”穆青衣揉了揉鼻子,十二分的不解。那次在外院也是,可她完全想不起来他们什么时候那么要好了,莫不是想表现给定国公看? “我先走了,你要记得我方才的话,他们倘若问起就那般答。” “依爷看,你不如敲晕她,这样解释起来更合情合理。方才的姿势就很好,一半在水里一半在岸上,身上落着花瓣和淤泥,再真也没有了。” “臭小白,出的什么馊主意!”穆青衣狠狠瞪了它一眼,哪知方程却道:“这点子不错。”旋即不由分说的点了她的睡穴。 “点穴容易瞧出端倪,你等半刻钟再给她解开,宿醉加迷药她应该不会轻易醒来……”小白继续翘着尾巴吐坏水。 Ps:明天的更新应该能够准时了!撒花~~~ Pps:前头五十四章失踪和五十五章迷香做了一些小改动,比先前顺畅了些,亲们可以回头瞅瞅,当然不看也不影响哒~ 第五十九章 七皇子 穆青衣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她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藕荷色的缎面薄被,帐子顶上吊着的是缀着玉佩的如意结。 这不是她的房间。 穆青衣陡然睁眼,天光迎面扑来,眼前一片花白。 “姑娘您终于醒了!” “衣姐儿醒了?快去禀告国公爷和老夫人。” 一阵嘈杂,待穆青衣适应了光线,头和胳膊上隐隐的疼痛让她难以忍受,也不管眼前人是谁,张嘴便问:“我怎么了?头好痛,胳膊也好痛。”胸口也难受得紧,像压了好几块石头一般。 赵氏一愣,搀扶的手也一顿。一旁的海棠及时开口:“姑娘,您可醒了!您房间着了火,您跳窗户跑出去,结果跌在池子里,倘若不是小白……姑娘,您这会子可有什么感觉?有没有哪里难受?” 穆青衣在她说着火的时候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听完话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暗自遗憾,方程教的都用不上了呢。 “我……”她正要说话,看见眼前的赵氏,兀地闭了嘴。 海棠:“……”姑娘,您这反应未免太明显了吧? 穆青衣“茫然”的眨了眨眼,骨碌碌的转了半圈,歪着脖子伸手要水喝。结果伸手的动作牵动胳膊上的伤口,疼的她直咧嘴。 “慢些。”赵氏憋了半天方才憋出这一句话,语气却有些生硬。 然后她就看见,穆青衣嘴一撇,“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你、你怎么了?”赵氏手忙脚乱,穆青衣却只是哭,放声哭,理都不理。 “姑娘您可是哪里不舒服?”海棠也问,但她也渐渐知晓穆青衣现在的性子,倘若真有个头疼脑热的,也不可能当着赵氏的面嚎起来。现在这般,八成是作态。不过既然姑娘要作,她配合着便是,“姑娘,您是手臂上小白咬的疼了,还是头疼了?抑或其他哪里不舒服?” 穆青衣还是哭,泪珠大颗大颗的落下来,一会儿便沾湿了鬓发。赵氏嘴角抽了抽,一时吃不准她是真不舒服还是故意的。 听到消息赶来的老夫人一进梨园就听见穆青衣几乎掀了屋顶的哭声,脑门突突直跳,语气便多了几分不耐:“这是在做什么?!鬼哭狼嚎的!” 说完又对金嬷嬷道:“我就不进去了,你去看看,顺便把夫人带出来,就说来人太多,我乏了。” 金嬷嬷领命进去,先对穆青衣嘘寒问暖了一番,穆青衣别说不理,反倒哭的更厉害了。她知晓穆青衣是记恨上她的,心中冷笑,转脸对赵氏道:“夫人,大小姐受了惊吓,您便让她静养着罢,过些时日便好了。” 赵氏有些犹豫。她一直守在穆青衣身边意在定国公,而且昨日火光京城皆知,今儿一早与定国公府交好的人家便已上门。尽管她一眼也不想看见穆青衣那张据说和蒋氏有八九分相像的脸,但她必须抓紧机会扮慈母,以消除那些私底下流传的不利于她的言论。可现在…… “今早老夫人已经见了好几家的夫人小姐,也乏了,夫人便帮老夫人分分忧罢。” 这话便重了。好像赵氏这个当家主母躲懒,故意将繁杂事物推给老夫人一般,既无孝心又无能力。赵氏双颊臊红,忙起身前往正院,谁想一出门就看见老夫人,她一惊:“娘您……”不是乏了么…… “人老了,听不得那起子鬼哭狼嚎……”老夫人心烦的按着眉心,直摇头。 赵氏一愣,忙应和:“媳妇儿也是。” 说完想起这话不是自个儿这个继母该说的,正想改口,就听老夫人道:“遇到那丫头,我知道你委实不易。放心,你的苦处我都知晓,横竖她在这府上也呆不了多久,到时不过一副妆奁,旁的你也不必操心。她的婚事我会尽快着手,这会子忍她一忍便罢了……” “……是,娘。”赵氏低头,心中既窃喜又忍不住生出几分寥落来。当初她出嫁之时,嫡母也抱着这样的想法吧? “娘的心意你知晓就好。”老夫人轻拍她的手,柔声道。 “是。”赵氏低眉顺眼答,婆媳二人相视一笑,相携出了梨园。 待两人都走后,穆青衣才渐渐止住了哭。她累瘫在床上,歇了一会儿才问海棠:“这是哪里?怎么不在我屋子里啊?哦,起火了,怎么样,都烧了?” 海棠:“……”姑娘,您这话很像纵火犯关心的话。 “姑娘,这是咱苑里的西厢房,您先歇歇,养养神。昨晚大夫说您着凉,千万要小心将养,您身子本就弱,不可掉以轻心……” “别念了,你不说还好,一说我就觉得浑身不舒服。”穆青衣歪着床上,“你说就在水里泡了一会儿,怎么全身软趴趴的?难道酒劲没过?不对啊,昨晚只是喝的小醉啊……” “姑娘您其实……姑娘您别瞎想,略歪一歪,再喝些药,仔细养着,定就好了。”话在嘴里边打了个圈,还是咽了下去。姑娘最是胆小,若是知晓有人害她,定寝食难安。再说国公爷一定会为小姐做主,小姐不知亦无甚紧要。 主仆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外头一个丫鬟急匆匆闯进了,来不及行礼就道:“七皇子来了,大小姐您、您收拾收拾。” 七皇子???谁??? “七皇子……他来干什么?”穆青衣疑窦横生。七皇子这种龙子皇孙,便是来了国公府,跟她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收拾收拾? “七皇子奉皇后娘娘之命探望大小姐,大小姐您先别问,先洗洗脸,上上妆……” “不要。”他来看我又不是我瞧他,凭啥要折腾我?再说,七皇子什么的,上辈子都没听说过,这辈子定也是无关痛痒的路人甲,她干什么要上心。 小丫鬟无奈,劝了许久,穆青衣都未改口,她只得再往前院去。 “海棠,竖一扇屏风,就那扇琉璃的。”她记得那扇琉璃不大好,啥都瞧不见。 “姑娘,那扇昨儿个烧了,不然换梅兰竹菊那个?” 好俗。可也没办法。 “大表妹可受了惊吓?”海棠几人刚摆好屏风,外头便传来一爽朗的带着笑意的声音。 啊喂,有笑吟吟探病的吗?昨日那火是你放的吧? Ps:我错鸟…… C 第六十章 杀机 穆青祺领着七皇子进来就看见展开的朱漆镂空的屏风,透过屏风隐约能瞧见里头粉纱轻动。 他一看松了口气。姐姐虽然小处跋扈,但大处却甚明事理。穆青祺方老怀大慰,就听七皇子“咦”了声,道了句“大表妹好生生分!”抬脚就往里头去。 “七皇子使不得使不得!男女七岁不同席,这是传下来的规矩,七皇子您……” “表哥表妹守这等破规矩做甚?”七皇子不停,仍旧要进。 “七皇子这……姐姐守了惊吓,此刻正宜静养,七皇子不妨为姐姐想想……”穆青祺不敢拦,却不得不拦。 “本皇子奉母后懿旨探望丹阳县主,若不曾观县主面色,瞧县主伤势,本皇子如何回旨?你要本皇子为县主着想,怎不为本皇子想想?再说,本皇子将县主伤情如实上奏便是为县主着想,你又如何歪解?让开,再拦本皇子定告你个抗旨不尊!” “七皇子,这……” “让七皇子进来罢,海棠,移了屏风。”穆青衣见拗不过,便依了他。对七皇子这种无赖小人,屏风这等器物压根儿没用。若是像穆青祺那般阻拦不给他看,他反倒心里边猫爪狗挠的难受,又仗着身份权势,不得手定不会善罢甘休。既如此,不如给他瞧瞧,消了他的好奇心思。 “还是大表妹知情达理!哪像某些人,只知道规矩规矩,殊不知这规矩里头还有人情世故要论。”七皇子打蛇随棍上,埋汰了穆青祺一番,进了里间盯着穆青衣脸直瞧。 瞧了半晌对穆青祺笑道:“早听说大表妹生的与几位表弟表妹都不同,今儿看来确实同祺哥不相像。也不知是不是肖像蒋夫人的缘故,待会儿我问问舅舅先。”说着也不看海棠端的绣凳,大喇喇往床边一坐,一双眼珠子就落在穆青衣脸上,“大表妹面容确实憔悴了些,却也不像外头说的那般严重,也不知是谁乱嚼舌根,给我逮着定教他好看!” 他在瞧穆青衣,穆青衣也在瞧他。他模样不及方程,但同夏仪征不遑多让,可谓平分秋色。若京里头要将权贵子弟召一起,论个美男子,他定能入前十。七皇子生着一双穆家典型的丹凤眼,怕是那位皇后姑姑的缘故。 “果是哥哥妹妹,不然妹妹第一次见怎么这般不怕生!”七皇子乐的手舞足蹈,拽着穆青衣的手就不放开。 靠!姐是见多了美男子好吗?你丫个登徒子,还不死开!穆青衣在心里边骂了几句小白平日咒骂的话,表面上却怕激怒了他,索性装瞎。 “七皇子,您人也看了,伤也瞧了,这下能跟皇后娘娘复命了吧?”穆青祺终于忍不住开口。 “这怎么行?只瞧了人,哪里瞧伤了?昨日火势那般大,整个京城都瞧见了,大表妹怎么可能毫发无损?好妹妹,你伤着哪里了,快给哥哥瞧瞧。哥哥给你找太医,保证什么痕迹就留不下……” “七皇子,你不要太过分了!”穆青祺终于压不住火气,“姐姐很好,没什么伤,您便这样回娘娘吧。”语气既干瘪又僵硬,脸上写着四个明晃晃的烫金的大字:请走不送。 七皇子愣了愣,噗的一声笑了起来,眉眼都笑变了形:“哎,祺哥啊祺哥,你这般,为的是甚?莫不是……” 隐秘的情感被拆穿,穆青祺又羞又怒,盯着七皇子的眼神像盯着生死仇敌:“七皇子您请慎言!” “你心知肚明,何须本皇子多言?不过自古红颜多祸水,更何况……” “呀,抱歉,红颜祸水~~嘛!祺哥儿带七皇子换身衣裳吧,不然这样子回去,啧啧……”她本就受凉不舒服,这两个还在这里唇枪舌剑扰她,不安好心!哼! 七皇子盯着衣摆上的水渍,眼神陡然阴沉。平心而论,穆青衣只是洒了一点水,和夏仪征相比,只湿了衣摆的他走运多了。穆青衣也认为自个儿对他爪下留情了,可七皇子不领,他黑着脸死盯着穆青衣,眼神像穷凶极恶的囚徒。 穆青衣打了个寒颤,偏头移开目光,心里边咚咚的跳——她貌似惹了不该惹的人。 谁知七皇子却忽地一笑,爽朗道:“妹妹你也忒不小心了!以后可要当心,万不能这般鲁莽。” 屋里人都齐齐松了口气,穆青祺摸了把汗:“七皇子先换身衣服罢,当心着凉。” 只衣摆上湿了拳头大的印子,怎就着凉了?不过浅色衣衫沾了茶渍着实难看,只得另换一身。七皇子默了半晌,展颜:“……好。” “您请随我来。”穆青祺往外走了两步,准备领七皇子去他的苑里换衣裳。 七皇子笑吟吟应,上半身也直了起来,眼看着就要起身往外走,人却忽地朝穆青衣扑去。穆青衣只觉身上一重,一只冰冷的手控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更冷的手掐住她的喉咙,耳畔有一个冷若三冬雪的声音在说:“我若不小心,你便……” “你在做甚?!”海棠惊呼,想也不想朝七皇子扑去。他却已经放开穆青衣,起身往外走。 “姑娘、姑娘您没事吧?” “姐姐?你怎么样?”穆青祺也围过来。 穆青衣脸色煞白,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我没事。”看见穆青祺,“你怎么在这里?还不快跟去?我没事,你不要管我,这事是我无礼在先,万不要同爹爹说。好了,快些撵上去,若有旁人冲撞了未必能善了,你要千万盯着。” “我都省的。”说完看了穆青衣一眼,没说什么,转身跟了上去。 “姑娘,都红了……” “没淤青就好。”穆青衣又吸了一大口气,她以为夏仪征已经足够喜怒无常,不想这个七皇子……这事应该还没完吧? 穆青祺出来的时候看见七皇子与穆青灵在游廊里边,似在闲聊,他忙赶上去。一上前就听穆青灵同七皇子告别,说的是要探望嫡姐。不等他开口,七皇子便抱怨着要换衣裳,语气神态如常,好像什么也不曾发生一般。 ps:明天更新在早上八点~~ C 第六十一章 主客 穆青灵目送穆青祺和七皇子离开,往梨园方向走了两步,看见梨园照壁上的地锦,一努嘴,转身往香苑去了。 “姑娘,您不是要去看望大小姐么?”百雀轻声提醒。百灵被关、发卖一事给了百雀不小的刺激,现在她在穆青灵面前战战兢兢的,重话都不敢说一句,更别提像以前那般劝诫。 “看什么看?人还以为咱看笑话呢,没的好心当驴肝肺。”穆青灵嘴角微翘,甜腻的声音有些轻扬。 昨晚她睡的正香被叫起来,一听是梨园走水,香苑里的丫鬟婆子都去帮忙,谁想莉苑的正房还是被烧了个干净。唯一可惜的是房屋虽毁,人却一个没伤着,别说穆青衣,连那个丫鬟听说都没事。 她得知消息的时候生生扯了一个刚绣好且十分满意的香囊。不过听说穆青衣受了惊吓之后她心情舒畅不少,方才和七皇子的交谈更让她生出了新的想法,阴郁一扫而空。 至于穆青衣,她需要关系她的死活吗? “走,姑娘我要歇息去,昨晚累死了。” 这头穆青祺领着七皇子去了他的苑子,那头定国公招待宫里同七皇子一同过来的内侍。几句话打听出来,是两仪殿的公公,定国公客气的陪聊了一会儿,又带着内侍去瞧穆青衣。 在梨园门口又遇见穆青娴和穆青庾。 定国公看见幼子幼女愣了愣,穆青娴看见与他一道的内侍,主动解释:“方才本就来的,听说七皇子在便避了避,因而等到现在。不巧又……” “那便一道进去吧,青衣看见你们一定开心,你们也好生宽慰宽慰她,你们姐妹好说话些。” “是。” “国公爷果真是个有福之人。”内侍笑容满面道。 在人家家中走水次日说这种话,公公您真觉得合适吗? 定国公却好像没听见,直说了句“呈公公吉言”便埋头往里走。 里头海棠还在喂穆青衣喝药,她脸上还挂着泪,眼眶也是红的。定国公一看她那样子就蹙眉:“青衣已经被吓狠了,你们这些服侍的人再这副模样,青衣怎么能心安?还不快些止住了,否则重新换丫头来。” 海棠一听就吓傻了,都是穆青衣让她退下才回过神来。 见有外人在,还是个面皮白净,一看就是宫中伺候的,穆青衣便作势起身。 “县主躺着罢!奴家是奉皇后娘娘懿旨探望您的,您有什么不舒服的尽管告诉奴家,奴家定如实禀报皇后娘娘……”细声细气的,好像被人捏着嗓子。 “七皇子……”不是来过了?一事不烦二主,皇后怎么派两个人来看她?而且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公公,这…… “殿下听说了非要跟来,娘娘也无法,只得应承。县主如此,可是七皇子冲撞了您?” 开口便说七皇子冲撞了她,可见这个七皇子也是个臭名远扬的,至少秉性德行服侍的人还是清楚。穆青衣悬着的心放了一半,不紧不慢道:“也无事,小事而已,不碍的。” 公公一听便知有事,委婉问了几次,穆青衣死咬不说他亦无法,只得放弃,又重提昨晚之事。他问的十分详细,有些像审案子,穆青衣瞠目。 “是这样的,娘娘千叮咛万嘱咐要细细的问,倘若奴家回去秉的不够细致,娘娘定会责怪,还请县主体谅一二。” 有皇后娘娘这道招牌,她想不体谅都不成啊。 外院穆青祺带着七皇子换了衣衫,因穆青祺的衣衫不合身,他穿的是定国公的旧衣。虽说是旧衣,但颜色颇艳,定国公从未穿过,七皇子这才实打实的第一次上身。可穿着旁人的衣服让他十二分的不自在,为此他一刻也不想呆。 “你去知会桑公公一声,就说我身子不适,先回宫了。” 穆青祺巴不得,假意留了几句便送他出门。 “贤侄,你爹爹此时在何处?”威远侯夏泽厚常年在山东,并不识七皇子,又见他虽穿华服但神色拘谨,只当是寻常子弟,并未搭理。 “爹爹在……不然您先去书房,侄儿派个人寻爹爹?”看见夏泽厚身后伸长了脖子左右张望的夏仪征,穆青祺将话咽了回去。无疑,夏仪征一定会跟着威远侯走的,倘若爹爹在外院他还会如实说,可在姐姐苑里,脑抽了他才说! “你只说你爹爹在何处,我自寻去。” “侄儿真不知。” “这时辰大抵在大表妹苑子里。” “大表妹?你是蒋家的人?” “我姓纪。” “纪?你是……”纪是国姓,又称定国公府里某小姐表妹,夏泽厚略一思量便猜出七皇子的身份,笑道,“在下夏泽厚,多谢殿下指点。” “原来是侯爷,久仰久仰!小子对侯爷您甚是仰慕,不想今日三生有幸竟得一见,实在是天意!来来来,咱府里细谈。” 夏泽厚:“……”小子,这是定国公府。 穆青祺:“……”这家伙跟夏仪征那个混蛋一个样,都是表里不一的伪君子! 夏仪征:“……”俺是来看亲亲媳妇儿的,不想跟你废话,哪儿来的滚哪儿去。 七皇子果真征用定国公的书房勾搭威远侯,夏仪征听他们打太极无聊的紧,听了半晌便借机尿遁了。穆青祺见夏仪征跑路,也想追,可又不放心七皇子,又想定国公在穆青衣那里,夏仪征出不来幺蛾子,便留下来,只叫一个小厮跟着夏仪征。 “爷,您这是要去哪儿?”兰舟问,穆青祺派来的小厮也双眼晶亮的望着他。 “还用问吗?爷当然是看爷未过门的媳妇儿的。你,给我带路,爷要看你家大小姐。” 上次回家被自家老爹海揍一顿,又将利害关系跟他说了。他又不是蠢货,无非是美人与权势不可兼得。可都有美人了,他还要权势干什么?再者,便是做个无权无势的闲散侯爷,他夏家还有那么丰厚的家产,自个儿也武力超群,难不成还护不住妻儿?再说夏家在山东十几年的经营,难不成都打了水漂不成?他倘若真是那般窝囊废,也活该被欺负! 小厮:“……”可是世子爷特地吩咐了不许怎么办? “算了,爷大概认得路。” C 第六十二章 讨好 定国公在梨苑西厢房莫约呆了一刻钟便离开,留下穆青娴和穆青庾陪穆青衣。两人坐了小半个时辰也在穆青衣的暗示下离去。 应付完探望的人,穆青衣只觉比出鬼点子害人还要累。 “姑娘,您眯一会儿吧。” “嗯。” 话音刚落,春晓跑了进来:“姑娘,威远侯世子来了。” 夏仪征?说笑吧,他怎么可能进的了内院?护卫们的眼睛都被狗啃了? 春晓看出她的疑问,直接道:“威远侯世子先前被侍卫们拦在垂花门,险些打起来。后头遇见国公爷,他缠着说要探小姐伤势,还说寻了极好的药膏,国公爷见纠缠不过,又有宫里的公公帮着说情,便许了世子。” 爹,您真是亲爹!穆青衣眼神阴沉,给定国公浓墨重彩添了一笔。 “姑娘,您……”见还是不见啊? “姑娘我头晕,胸闷,浑身乏力,姑娘我要眯一会儿,闲杂人等不得打扰。”说完她就被子蒙过头呼呼大睡了。 春晓无法,只得对夏仪征道:“真不巧,我家姑娘方才已经歇息,世子爷您请回吧。” “歇息?定国公前脚走她后脚就睡?骗鬼啊你!”夏仪征瞬间炸毛,推开春晓就往里头走,结果见正房一片焦黑,残垣断壁都没剩,只一片干净的不能再干净的废墟。 夏仪征眉头大皱:“你家姑娘此时在哪儿?为什么烧成这样她还要住里头?不行,必须得搬!” “爷……”兰舟拉他,“这是人家的家事,您就不要操心了……” “不操心?爷的媳妇爷不操心谁操心?你瞧瞧,好大一股味儿,衣衣本身子本就不舒服,闻了定难受。她又受了惊吓,一闻见这味儿不就想起的昨夜的事来?再吓着如何是好?梦魇了如何是好?你们这些服侍的人长不长脑子啊?不长脑子爷从威远侯府拨几个过来……” “世子爷,您请慎言。我家姑娘是定国公府的大小姐,凡事都不可随便。便是这搬苑子,也得请先生测过风水验过八字,再仔细收拾方好。若是马马虎虎,再冲撞了姑娘怎好?再者,姑娘方才受了惊吓,最是应该静养的,怎好挪来挪去,出了事谁担待的起?”张嬷嬷从里头出来,正听见夏仪征那话,张口便道。 自穆青衣性情大变后也有一个半个的时间,这段时间她也想通了。便是她是穆青衣的教养嬷嬷,便她是蒋夫人房里出来的,始终不过奴才。这些日子不难看出,穆青衣喜欢听话懂事守本分的奴才。瞧榆木疙瘩般的海棠,瞧新来的那个盛夏,不全都因忠心本分被穆青衣重用?况穆青衣又不是那等薄凉的主子,当初那般冷落牡丹,遇事还不是不惜对上老夫人也要为她出头?只这一点便值得张嬷嬷忠心。 这时听见夏仪征一口一个“媳妇”,一口一个“衣衣”,春晓才十一二岁,便知不妥也不知如何驳斥,她不站出来谁站出来? “老婆子最后还要说一句,我家姑娘与您的婚事已经作废,便只这一点您就不应诳言毁我家姑娘名声。这一次幸而无外人,便饶你,若是再让老婆子听到,拼了命也要撕了你的嘴!现在你走吧,我家姑娘方才歇息了。” “诶,你这刁奴,怎么跟我家世子说话的?你有几个脑袋敢撕世子爷的嘴?疯言疯语,当心……” “兰舟住嘴。这位嬷嬷可是衣衣……穆大小姐屋里的管事嬷嬷?大小姐现在可好些?我这里有些专治烧伤的药膏,特意为你家大小姐寻的,你先拿去。既然你家大小姐歇息了,我便略等等,待她醒了你再知会我一声……”夏仪征见张嬷嬷说的对,便听她的话,但他着实想见穆青衣,于是赖着不肯走。 张嬷嬷看出他打定主意,又知晓他的脾气,不想激怒他,于是顺着他的话道:“如此甚好,只是苑里一片狼藉,恐怠慢了世子,不若去老夫人处坐坐?”不待夏仪征反对,她又道,“老夫人今日为了大小姐多有劳累,便看在大小姐的份上,世子爷您也该去陪陪才是,顺便也帮老夫人挡挡那些夫人小姐。老夫人知晓您的心意,定会领情……正好还可以提提您与大小姐的事……” 穆青衣身为丧妇长女,在定国公府素来不受待见,她又是个硬脾气,不肯服软,老夫人定是不喜。倘若他走这么一趟,不管穆青衣领不领情,老夫人知多世事又明理,不说领情也会对穆青衣宽厚一二。夏仪征一想便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不仅老夫人,还有定国公,他也该多套套近乎,反正将来都是一家人。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母亲没回京,不然直接提亲多好。爹爹他虽提过,但……总归是个粗人,鄙陋的很。 这么想着,他就问兰舟:“母亲何时回京?” “啊?哦,夫人啊,听随行的管事说,夫人老毛病又犯了,怕是一时半会好不了。好不了自然回不了京,虽说也只一日夜的行程,可颠簸毕竟对身子不好……” “明儿你去打听京里的大夫,看看有没有医术高超的,请回去给夫人瞧瞧。” “好勒!”爷您不抽风比什么都好!这位穆家大小姐真厉害,还没怎么着就把爷收拾的服服帖帖,夫人听了一定喜欢! 夏仪征往福苑去,定国公也在福苑。他听说威远侯来了,还带着夏仪征,一想起穆青衣对夏仪征的态度他就脑仁疼。送走桑公公转身就往福苑去,假装不知道这两爷子。 他正在跟老夫人说话,声音极低:“……虽借着皇后娘娘的名儿,来的却是两仪殿的公公,儿子觉得十有八九是万岁的意思,姐姐她,怕是担心也不敢提。” 两仪殿是皇帝的寝宫。 “她也太小心了!”老夫人听了忍不住抱怨,“都说全京城都瞧见了火光,她不说三更半夜就派人来,至少一早该来吧?这会子到是来了,却是两仪殿的公公!琛哥虽跟来了,可连我的面都不见!这心里眼里还有我吗?!” “姐姐若是不小心谨慎,怎能养活三个孩子?她心中若是有穆家,万岁能安心吗?娘,您也别多想,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早该习惯了,怎现在反倒计较起了?” 老夫人不说话,脸色却是好看了一些。 C 第六十三章 使绊子 “走水的事,可有线索?一大早都来问,总得给个名目才行,不然这样胡说浑猜的,谁知起些什么流言!”想起昨夜走水,老夫人好转的心情又变差。一大早接待的女眷,便没一个不问的,她虽说下人不细致,可不细致能两处起火?还有一处是正院!显而易见有隐情! “是熏香的问题,儿子已经派人查了。一拨人查库房,一拨人查外头采买处,相信很快就有结果。”定国公汗颜,昨夜走水时他呼呼大睡,直到今晨才醒来。那时烧的都烧了,灭的也都灭了,穆青衣也找到了。对其他人是惊心动魄的一夜,对他却只是一觉的时间。现在老夫人提起,他都忍不住额头冒汗。 这酒,还是少喝为妙。 “你还知道!”老夫人横了他一眼,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香檀木的佛珠被重重仍在炕桌上。 定国公见状立刻站起身来乖乖认错:“儿子知错了,娘,儿子发誓,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也不全错,若不是你喝酒,衣姐儿也不会,不然也不能死里逃生。”老夫人脸色柔和了许多,待抬头看见定国公舒缓的神色,语气陡然一厉,“但以后倘若给我知晓你喝酒,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打断腿不妨碍喝酒啊。 “是是,儿子一定乖乖听话……”定国公擦了把汗,保证道。可心里头还是有些得意。走水之事乃小人设计,防不胜防,可他偏偏在那晚同长女喝酒,而那酒偏能解熏香中的迷香。虽说也是那只肥猫抓咬长女才惊醒,从而爬窗逃走,可不也是他种下的善因?可见这酒也不全是坏处。 “这歹人若是抓住,先不要报官,把前因后果弄清楚再说。”老夫人揉了揉太阳穴,吩咐道。 “这些儿子还是懂的,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正说着,守在外头的金嬷嬷进来了:“老夫人,国公爷,威远侯世子来请安,要不要见见?” “他怎么来了?时间不对啊,难道在青衣那里吃了闭门羹?嘿,活该!”定国公自顾自乐的笑眯了眼,扭头还不要命的对老夫人道,“娘,您今儿也累了,就不要见了,也让那小子长点教训,省的娇惯的不知天高地厚!” 老夫人脸极黑,黑的能挤出墨汁来:“你放夏仪征去梨苑了?” “是啊,那小子现在知道我家青衣的好了,上赶着贴呢。” “穆子铭你个蠢货,居然让夏仪征那个混小子去你闺女苑子里,你当的什么爹啊你!你、你、你——你气死我了!” 老夫人将险些气的背过气去,金嬷嬷给拍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她半个身子靠在炕桌上,大口大口的吸气,缓过来还不放过定国公:“旁人便也罢了,可夏仪征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前头口口声声说退婚,转脸就对衣姐儿那般,那日在前院大庭广众之下更流氓耍尽,你、你居然敢让衣姐儿单独见他?” “也、也不是单独,有人跟着……” “那也不行!”老夫人气的瞪眼,却也没奈何,缓了半晌赶走了定国公,又使人唤夏仪征进来,狠狠数落了一番。 ※※※※※※ 穆青衣一觉睡到天黑,醒来时浑身上下没半点气力。 “姑娘,您先喝些粥垫垫肚子。”海棠见她醒了就点了灯,让盛夏去厨房取粥,她则帮穆青衣梳洗更衣。 “不用,反正都要接着睡。”海棠要给她换衣裳,穆青衣拒绝道,“对了,牡丹还没有醒吗?” “醒了醒了,只是神智还有些恍惚,大夫说要静养几日。” 这么说酒还真能解迷香?穆青衣仔细回忆了一下,她除了昨夜被小白唤醒时有些恍惚之外,一直都很清醒,只是不时头疼的厉害。 “让她好生养着,记得开柜取……我忘了,你先去账房支些月钱,别委屈了大伙。”都烧了,银子和铜钱大概还在,那一匣子银票却是找不回来了。还有那些金钗首饰,便是没毁也得重新打过才能用。 “不委屈,国公爷傍晚遣人送了银子钱来,五十两的散银子和三百两的银票。姑娘日常的衣服首饰针线房也在赶制,方才送了两身应急的过来,余下的正在赶……” “这些你心里有数就好,不用事事报我。”她也不耐烦这些。 “……是。”海棠欲言又止。 待穆青衣喝了粥,吃了点心,又捏着鼻子喝了药,漱了口躺下,海棠仍旧杵在她跟前。 “还有事?”她看了眼沙漏,往日这会子都睡下有小半个时辰了,可海棠还在她跟前晃悠,显然有事。 “姑娘,奴婢若说了您千万不要生气,也千万不要意气用事。那些人,咱们惹不起,总躲得起,您千万……” 穆青衣犹疑的望着她,不确定道:“七皇子?” “呃……姑娘,您……” “我就知道没完,说吧,他干什么了?”被掐着脖子的时候她遍体生寒,现在有了心理准备后反倒不那么忐忑。 “不是七皇子,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口谕……”海棠觑着穆青衣的神色,轻声道,“宫里的公公带来皇后娘娘口谕,说您既然受了惊,苑子又被烧了,不如搬去庄子静养好些……” “那就去庄子上好了,有什么大不了的。”穆青衣口上那般说,心里却没来由的慌张。这一听就是七皇子的手笔,而那个阴鸷狠戾的家伙定不能让她搬去庄子就算完事,不用想也知道有后招。庄子远在京郊,真发生点什么也是山高皇帝远。 她的神色太过明显,迟钝的海棠都看出她的慌张,忙搂住她安慰:“姑娘不怕,不管姑娘去哪里奴婢都陪着您……” “我不怕……不,我没事,你下去吧,别多想,不过去庄子上住一段时间,有什么。”穆青衣定了定神,反安慰她。 “姑娘……” “好了,既来之则安之,你家姑娘会十八般武艺,凭他什么皇子王子,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 海棠:“……”姑娘您这是口不对心啊! C 第六十四章 香闺 穆青衣躺在床上,不知是白日睡足的原因,还是心中有事的缘故,她辗转反侧始终睡不着。 她不敢闭眼,一闭眼脑海浮现的便是某人雌雄莫辩的秀气脸庞,一闭眼便觉唇上又有温湿灼热的气息覆来,一闭眼便觉双颊滚烫心如鹿撞。可她便是大睁着眼睛盯着罩顶瞧脸颊也不自觉热气蒸腾,好像身体里边有无数个小铜壶咕噜咕噜的冒着泡。 方程……真是个坏家伙。她捂着滚烫的脸想,心里头的小鹿甜蜜的撒着欢。 不行!不能想他!不能跟花痴一样! 猛地坐起身来,静谧的月光从窗棂越过投在地上,勉强照见一室物影。她怔仲了一盏茶的时间,回过神来时顺手往床里边摸了一把,却没有摸见意料中的柔软。她愣了愣,这才想起来今日一整天都没见到小白。 小白……跑去哪里了?虽然它常彻夜不归,但这个时候,它难道不应该在自己身边吗?还是它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例如月圆之夜必须躲起来什么的?想了许久也想不出小白不在的缘由,穆青衣也只能安慰自己小白有苦衷有隐情,等它回来一定会给自己解释清楚。 “海棠,水。” 坐了许久,穆青衣有些渴,于是唤海棠,可连唤几声都没反应,她又提高了声量。 “海棠?” 海棠:“zzz……” 穆青衣:“……”一头猪!!! 今晚值班的是海棠,先前她听见穆青衣反复的声响,还问了几声。穆青衣那时想着方程,心中羞窘,只说无事,她倒也不做声,原以为一直醒着,谁想现在唤竟无人应。也不知何时睡着的。 话说,由她值夜真的好吗?是不是应该提醒下?想了想,穆青衣决定这事无论如何得说。她要个水倒是可以自己动手,若是像昨晚那般走水,她自个儿都自身难保,丫鬟若还同海棠一般睡如死猪,那不真只有死路一条? 她越想越入迷,越想越严重,越想越觉得海棠睡成猪的臭毛病关乎生死存亡,必须改掉!想的很深很远很严重的她顺手接过身旁的茶盅,一口气喝了大半,递回去的时候颇为欣慰的感慨:“海棠原来你醒着,我错怪……” 待看清来人,前一瞬还口齿伶俐的她瞬间不会说话了:“你、你、你……” “是我。”方程将茶盅放在一旁,温柔的将她张的过大的嘴巴合上,“一日不见就不认识了?” “我、我没想到你会此时来……”她低着头,手指绕着圈圈。 “白日人多眼杂,不方便。”说着方程从袖中取出一枚棋子大小的物件,“每日早晚抹,这一盒子用完便好了。” “这是什么?就拿棋子哄我。”穆青衣接过就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那是个比棋子略厚略重的小盒子,白玉做的,拧开盖便一股花香扑鼻而来,用脚趾头想就知道是外用的药膏。 “白玉膏,用过不会留疤。” “好香,比上次黑脸大夫的药膏好闻多了!那个太难闻我都没用,全扔树下……呃,那个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水?我给你倒……”不知不觉间说出亏心事的穆青衣快速转移话题。 方程十分无奈:“青衣,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呢? 穆青衣就低头,沉默不语。 “我又没说什么。” 穆青衣仍旧低头,默不做声。 “好吧,其实我什么也没听到,你刚刚有说过什么吗?” 穆青衣这才抬头,笑意压弯了眉眼,像亮晶晶的月牙。 “你呀!”方程摇摇头,宠溺的刮了刮她鼻子。 “我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方程肃颜:“不,怎么会呢?衣衣最是妥当不过的。” “这还差不多!你……你方才叫我什么?”好像是衣衣?好羞人!!!他怎么可以这样?!穆青衣羞的不敢看他。 他也不知道怎么就叫出来了。说来也怪,他看似随意,其实极难接近,遑论如此亲近。可和穆青衣分明只见过几次……或者只是每次都印象深刻?想到昨日,他嗓子有些发干,耳根也隐隐泛红,眼睛不敢看她:“你……你怎么惹到七皇子了?” 一提到七皇子,穆青衣就忍不住恶寒:“谁知道,那个疯子。”说着往被窝里缩了缩。 “他不会善罢甘休,去庄子只是开始,以他的为人和手段……” “他总不能把我吃了!” “是不会吃人,可……”当方程的视线再次落在穆青衣脸上时,才惊觉她眼角的泪光,忙安抚,“衣衣,我告诉你只是让你提高警惕,免得不留神落入他的圈套。一切有我,不要担心,我在,他不敢乱来。”见她还是没能释怀,他将她搂在怀里,使尽浑身解数的哄。 “他就是个疯子,我才不要再见到他。”穆青衣觉得脖子上似乎掐着双冰冷的手,掐的她喘不过气来。她心中慌乱,揪着方程的手便使足了力气。 方程见她魇着一般,已听不进他的话,又见她脸色苍白更显唇色樱红,昨日美好滋味蓦地清晰起来。于是他心头一热,俯身覆了上去。 柔软覆盖柔软,温热碰触温热。初时他还记得分寸,知道温柔小意,而在唇齿辗转间他竟全然忘却,。只愈来愈用力,愈来愈霸道,舌亦趁她迷茫不知所措时撬开牙关,潜进她口中,吸食甜蜜汁液,追逐丁香小舌。 一阵兵荒马乱后,穆青衣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被方程压在身下。他一只手在她头脑,另一只抱住她的肩,将她用力挤向他,唇舌亦在她口中肆无忌惮。 他那么用力,仿佛要搅碎她一般,她难受的哭了起来。 直到尝到泪水的咸味,方程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望着哭成泪人的穆青衣,他没来由的心中一慌,少见的手足无措。 “你好重……”她哭道。 方程这才撑起身来,半晌方道:“衣衣,对不起,我弄疼你了……” “不,没有,我、我就是、就是想哭……” C 第六十五章 梦 穆青衣推开方程窝在被窝里,渐渐止了抽泣。今晚的她好像变脆弱了,一点小事也能泪流如注。若是从前,别说一个不知根不知底的七皇子,便真是杀神降世也未必能如何吓到她。 这不是好兆头。 她露出一只眼睛,正好看见映在帐子上的方程的身影。 是因为他么? 因为心中有了牵挂有了依靠,所以失了一往无前的锋芒和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就像将坚硬的冰糖放在水里,一会儿便没了。 不能这样!她尚且生死未卜前途不明,怎能在此柔弱下去?穆青衣紧握着拳头暗暗发誓。 可就要这样推开方程么?两世为人,好容易遇到一个自个儿中意又喜欢自己的人,真要这样轻易的放弃吗?生死都经历了,还担心这种已经察觉的隐患吗? 不!她不仅要活着,还要活的幸福美满!连命都敢与老天争上一争,缘何便不能争一争姻缘?便是月老没将她与方程牵在一起,她也要同他厮守到天荒地老! “方程,我……” “我知道,是我孟浪,衣衣,我……” “你什么?”他忽然噤了声,让穆青衣好奇不已。 “嘘~有人来了。” 人?这个时候?“夏仪征?!”穆青衣脱口而出,然后他就看见方程渐渐变绿的脸。 “他…不是…我…这…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就是了!”穆青衣不知该怎么解释,急的揪掉了方程腰间的玉佩,“呃,我不是故意的……真。” 深深的看着她,直到她浑身不自在方程才移开目光,云淡风轻道:“我先躲躲。” 穆青衣:“你不用躲啊,打晕扔池子多好。”躲起来是想看戏还是干嘛你说清楚啊!!! “嗯,不错的主意。”方程目光仿佛凝固在她脸上,许久都不曾挪动,直到窗户发出轻微的声响,他才闪身躲进屏风后头。 啊喂你那什么眼神啊!姐跟那个魂淡一点关系都没有好伐!事实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好吗?! 方程听不见穆青衣心中的咆哮,而夏仪征则轻易撬开窗户(方程撬过好吗),轻手轻脚爬了进来。穆青衣怒火中烧,假装没有看见正爬到一半的夏仪征,自顾自起身去圆桌上取水。先自个儿倒了半盅喝了,旋即拎着茶壶朝夏仪征走去。 在她动作间夏仪征双脚已经落在地上,只一手扶着窗,一手僵在半空,眼珠子滴溜溜盯着朝自己走来的穆青衣,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已经被发现?可衣衣若是看见定不会那般淡然,况且屋子那么昏暗,衣衣不过是普通人,目力平常,怎么可能看见他?可倘若没有看见,衣衣趿拉着鞋子拎着茶壶往窗户走的情形好逗比o(╯□╰)o 他脑补未完,穆青衣已经走到他身前站定。她气鼓鼓的撅着嘴,一双在暗室里显得格外大格外的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眼神很是苦大仇深。 穆青衣盯着他看了片刻,随即毫不留情的抬起拎水壶的手。 她这个动作夏仪征不说熟悉也是见过且印象深刻的,在穆青衣手举到他眼睛那么高的时候他就醒了过来并一把抓住:“衣衣,下午不见我便罢了,怎这会子将才见面便要泼我?”声音极度委屈。 穆青衣抽出手,听见他的“衣衣”的称呼,眼神和语气瞬间凶狠:“你叫我什么?有种再叫一次!” “呃,衣衣,有话好好说。” “好说你个头!夏仪征你个混球给我记住了,穆青衣这三个字哪一个都不是你能叫的,还有你那些乱七糟八的心思趁早给我歇了,我穆青衣打死都不会嫁你!”穆青衣说完就踹了他一脚,转身走了。 不嫁他的话听了许多次,可哪次都没此刻坚决。夏仪征如同兜头一瓢冷水破在滚烫的心上,白雾伴着碎片升腾。他就那么站在窗下,怔仲了半晌才缓缓朝坐在桌旁的背向着他的穆青衣走去。 “自第一次见面你便说不嫁我,那能否告诉我,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嫁我?”夏仪征声音平静,却低沉沙哑几不可闻。 穆青衣一僵,她方才带着几分气性,现在想想也有些后悔,为什么她总干些捋虎须的事呢?本以为夏仪征会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愤然躁狂。她还竖着耳朵听方程的动静,暗度夏仪征若是动手方程能否及时英雄救美,谁想等来的确实这样一个令人心发酸的问。 为什么不嫁他? 上一世你不娶,这一世我不嫁。有来有往,两不相欠。 “夏仪征,这是报应。”她说。 一报还一报,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此乃古理。 “报应?穆青衣你别睁眼说瞎话!我夏仪征别说没做过一件黑心肝的坏事,便是真做了,又同你有何干系,要你来报我?不嫁便是不嫁,何苦扯些有的没的糊弄我?你当我白痴还是傻蛋还是娶不到媳妇啊!” 他很激动,抓着穆青衣的肩使劲的晃。 “我没有糊弄你。”穆青衣声音轻轻浅浅的,像漏进来的月光,“可曾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我说的那个梦?有些事你或许没有做,但并不代表没有发生。” “你的梦跟我有什么关系?”夏仪征觉得不可思议,他板正穆青衣,脸几乎贴在她的脸上,“我在你梦里做过什么都是梦,又不是真的,你为什么要把梦里的事按在我身上?这不公平,我是无辜的!” 你是无辜的,那我呢?穆青衣别过脸,默不作声。 “衣衣,你看着我,看着我。”他双手捧着她的脸,“虽然我不知道在梦里对你做过什么过分的事,也不知道你究竟有多恨我,但是我们不在梦里过活,我们活在现实中……我,衣衣,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只要……” “够了!到此为止了夏仪征,我不想再跟你说什么,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你走吧,别再来了。”穆青衣从他的钳制中挣脱出来,往屏风靠近,夏仪征却突然出手。 C 第六十七章 议亲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穆青衣回头,才将脖子扭到一般,就听见一声钝响,再回头就发现夏仪征缓缓倒在地上。 “你——”方才说了个你字便赶紧捂住嘴,侧耳倾听,并没有听见什么响动,可见海棠并未被惊醒。她这才放下心来,可一看见倒在地上死活不知的夏仪征,一颗心又提了起来——不会死了吧?咽了咽唾沫,她鼓起勇气一点点挪到夏仪征身边,蹲下身子探他的鼻息。 “晕了而已,死不了。”方程扶起她,语气不虞。 穆青衣只好慢慢起身,起身时不忘用眼角余光偷偷觑方程的神色。虽则夜色迷蒙看不分明,可他周身散发的阴冷寒气她还是清晰感受到了。尽管她觉得他根本没有不悦的理由和立场,可他的不开心还是取悦了她——这是不是说明自己在他心底还是很重要的呢?他是吃味了吧? 她忍不住翘了嘴角,完了才觉得这个表情不适合。有心想忍,可是忍不住,只好深深的低垂着脑袋,把脸埋进胸口不让方程发现。 身前的小娘子像个犯错的孩子,低眉顺眼(?)的站在自家面前,两只小手还不安的拽着中衣的鸳鸯扣。方程心软的一塌糊涂,板着的脸再也绷不住:“你呀!真是个孩子!我先把他弄出去,等你去庄子上再来看你。” 语气温柔而宠溺,穆青衣就抬头,露出两弯月牙似的眼睛和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再呆一会儿嘛。人家白日里尽在睡,现在睡不着了,你便陪我说说话解解闷儿,等我睡着了再走。” “你真是!”方程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蛋,心里边连知晓有男人半夜闯她深闺的闷气也渐渐散了。 方程果真等穆青衣睡着了方走,虽然他揭过夏仪征一事,但另一件事他还是很在意。 也不知道舅舅们把那只猫怎么样了,有没有问出有用的东西来。 ※※※※※※ 虽然上了年纪,但老夫人的性子比年轻时还雷厉风行,她言出必行,说到便一定要做到。便是发生了走水这一大事,她也吩咐柳家的吟诗会姐儿们照去不误。当然这里的姐儿们指的是穆青灵和慕青娴,穆青衣受了惊吓,皇后娘娘已经下了口谕去庄子静养。 老夫人便是皇后娘娘她娘,也万不能违逆,更何况送穆青衣去庄子,着实是个好主意,所以说便是多年生疏,这女儿也是母亲的贴心棉袄。 穆青衣一走,很多事就方便了。 因为有皇后娘娘口谕,因而送穆青衣去庄子便不能随便。为此,老夫人特意请人看了黄道算了吉时,准备在六月十三这日的巳时正将穆青衣送去穆家在京城东郊的庄子上。 这日子时辰是在定国公走水后第三日,即皇后娘娘懿旨下来的第二日定好的。第一个知道这消息的不是穆青衣,也不是定国公,而是赵氏。 “娘,十三,也就是明日,这……会不会太紧迫了?不说衣姐儿能否收拾齐全,这庄子上久未住人,便是再给三五日也整饬不下来。更何况我们这般匆忙,外头的人知道了,难免不嚼舌头……”赵氏十分为难,她也想拾掇穆青衣,但却不想担苛待的名声。 她出身不高,嫁入定国公府后虽锦衣玉食华服,却也小心谨慎步步为营。饶是如此尚且因为门第低见识有限而惹出了不少笑话,前些日子更是被定国公发作,为此外头的人说什么的都有。她本不知,偏几个娘家嫂子轮番上门学给她听,还指手画脚出馊主意,可她却是再不敢了。再者李嬷嬷临走时再三告诫她夹着尾巴尾巴做人,她亦应承,此刻怎好反其道行之? “娘娘懿旨,谁敢胡言妄语?”老夫人神色一厉,赵氏忙称不敢。 “……只是,国公爷……” “是我的意思,他能如何?”老夫人啜了口茶,漫不经心。 “可万一国公爷闹起来如何是好……”赵氏越说头越低声音越小,最后连她自己也不知自己嘟嘟囔囔什么。 媳妇儿敬畏儿子这是好事,可若敬畏到连她这个婆婆的话都不听便好到头,反成了坏事一桩。老夫人一边含着新沏的碧螺春,心里边既怨儿子不懂事不孝顺,又为赵氏叹息。 “……早些送衣姐儿去庄子上,也有我的考量。”老夫人叹息完了,脸色微缓,说起来也就有了几分谆谆教导的意味,“威远候来过了,正式解除了衣姐儿同夏仪征的婚事,订婚信物也都退了。这婚事当年好些人家都知晓,现在退了按说应公之于众。可衣姐儿本就是丧妇长女,婚嫁困难,又被退婚,再难找着门当户对的好人家……” 那样最好。赵氏低眉顺眼听着,丝巾在手指上绕啊绕啊绕。 “屋漏偏逢连夜雨,偏梨苑又走水,正房烧个精光……唉~” “娘,您别伤心,都是命。”是的,都是命。你命好生做高门嫡女,却幼年丧母无人教养疼惜,待嫁又遭悔婚,现在更生走水一事,连皇后娘娘都不帮你。都是命。 “是啊,都是命。”老夫人也所有所思的跟着感慨了一句,旋即拍拍赵氏的手,“先不说这些,我的意思是先给她议亲,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也为后头的灵姐儿娴姐儿开个好头。对了,后日柳家吟诗会,听说不仅请了各家各户的小娘子,各府上的郎君也都有请,场面颇大,这可是真的?” 赵氏一听便知老夫人的担忧,于是笑着解释:“是真的,不过娘您不必担心,小娘子们被安排在水榭,郎君们在竹林,又有竹林亭台遮挡,冲撞不了。” “你……”这前言后语那般明显,她怎就不能领会?老夫人顿觉心肝疼。 “娘,您真不用担心。” “我不是担忧这个!”老夫人失了耐性,声音陡然一厉,将赵氏唬了一跳,“我的意思是,既然柳家办的这般大,你便跟去看看。” C 第六十八章 往事 见赵氏还是一脸迷茫,老夫人暗自顺了口气,再开口时也不顾什么含蓄委婉,全往直白里说:“衣姐儿的婚事要赶紧,灵姐儿也只比她小月份,亦耽搁不得。再往下,娴姐儿祺哥儿翻年就满十二,也该留心着。你这个当娘的,别不过心,儿女都是要债的,你还有的磨!柳家这次吟诗会,你便仔细留心,给几个孩子瞧着些。” 老夫人把话说的这般明显,赵氏倒有些惶恐。府上四个孩子的婚姻大事都交由她把关,李嬷嬷又走了,她身边没个可商量的人,倘若看走眼或出了旁的错,岂不是要被埋怨一辈子?尤其是穆青衣,高不成低不就最是困难,又有老夫人的态度和定国公的盛宠在前,她不可能做到十分,到头来徒惹一身骚又何必。可老夫人交代的事若是拒绝…… “别摆出一副臭脸来,我不爱看。”老夫人目光多利,一眼就瞧出赵氏的担忧,先埋汰她两句才道,“只是让你看看,又不是立刻就决定人选,你怕什么怕?若是有拿不准的,问金嬷嬷便是,再说程姨娘也是个懂事的,往日她在我屋里我也使的十分得力。你遇事亦不妨问问她,这里头牵扯到灵姐儿,她想必极热心。” 让她问程姨娘?正妻低三下四去求一个妾?赵氏像吃了一万只苍蝇,脸色难看的要滴出墨来,却因面前是老夫人,只得虚心应下:“是,娘,媳妇儿一定多问。” “这便好。”说着又招来金嬷嬷,扭头对赵氏言,“你这几日便辛苦辛苦做做功课,将京城里头未曾婚嫁的娘子郎君都过一遍,做到心中有数。我将金嬷嬷借你使几日,你有不懂的只管问她,几日后我可是要拷问你的。” 都将她与金嬷嬷的手牵在一起了,她还能拒绝吗?赵氏只得满口应承,回到楠苑在榻上歪了许久才明白自己被老夫人当枪使了。 穆青衣的婚事,不仅她不好插手,与蒋氏有过龃龉的老夫人同样不好插手。可定国公是个不着急的,换句话说就是不靠谱,老夫人又不能容忍定国公府有个嫁不出去的姑奶奶,亦不好插手穆青衣的婚事怕,两头不讨好惹得一身腥,只好将她当枪使,哄着她打头阵。 可现在明白过来有什么用?应都应了,金嬷嬷暂住的屋子也命人收拾了,她不能出尔反尔。赵氏望着窗棂想,想的脑门生疼。 要是李嬷嬷在就好了。 ※※※※※※ 外院,定国公书房。 书房里只有两人,定国公和慕青幕大管事。 定国公坐在书案前,脸色阴沉如同乌云压顶。慕青跪在底下,头抵在青石地板上,额上汗顺着地板直流而下,湿了大片。 “这都是真的?”定国公沉声问。 “都是那人招的,小的绝不敢有半字虚言。”一边说一边磕,磕的脑门铁青。 板着脸沉默了半晌,定国公方道:“那人在哪儿?我要见她。” “这……” “嗯?” “就在角院关着,国公爷是要去角院还是把人带到书房?” “带过来吧。” “小的这就去。”慕青连滚带爬出了书房。 他一出门定国公就瘫在鸡翅木的椅子上,双眼无神的盯着对面他自己所作的山水画。 蒋梦晴……他疼过爱过也怨过恨过,如今连缅怀纪念都面容模糊的女人。从她身体开始冰冷的那一刻起,他就觉得她的自戕很突兀,事先没有一丝征兆。可他只以为她藏的深,因为她从不爱他,不,因为她恨他。只因如此,他从没往旁的地方猜度,因为答案是那么的显而易见又令人痛彻心扉。 倘若真是……百年之后,他要如何面对她?他有何面目见她! 定国公就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心头空空如也,却又乱糟糟十分烦闷。 不一会儿,慕青带人进来他才强撑着坐起来,脊背挺直。 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许是她招的快因而没等到用刑,衣着穿戴都还很是整齐体面,连头发都一丝不乱。 定国公看见她的脸有些怔愣,那妇人却没有半分生涩,好像早料到会有这样一日一般。果然,她笑了笑,道:“国公爷这些年过的可好?看气色倒是不错,看来新夫人很得您欢心呐!咦,怎不见新夫人在旁红袖添香夜研墨?啧啧,真可惜。” “胡言乱语什么!”慕青推了那妇人一把。 “慕青,你下去。”定国公挥退慕青,问妇人,“你叫什么名字?” 妇人一笑,不答,只说:“可惜我家姑娘去的早,若是我家姑娘还在,国公爷哪里会连我都不认得。” 定国公见她不肯说自己的名字,慕青报上来的倒是有名:周贤贞。可当年蒋氏身边的丫鬟都是玉字打头,比如现在留在穆青衣身边的张嬷嬷就叫玉容,穆青衣七八岁时没的那个叫玉莹,还有玉萍玉烟。可这个周贤贞……玉贤?玉贞?都没有啊! 他只问不出来便也不问,开门见山道:“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奴婢说了许多,不知国公爷问的是哪个?”周贤贞笑嘻嘻的,“国公爷问的是老夫人毒杀了我家姑娘呢还是我在熏香动了手脚?” 定国公猛地站起来,目眦欲裂神色狰狞:“说话要真凭实据,莫要信口雌黄含血喷人!” “信口雌黄含血喷人?”周贤贞不屑的睨着定国公,“我只问你,若是我家姑娘有轻生的心思,她当时大着肚子,弄的一尸两命报复你如何容易,为何偏要痛上三天三夜生下大小姐再撒手人寰?!” 定国公面如死灰如遭雷劈,整个人僵立了有半刻钟才回过神来,口中仍旧无法置信的喃喃自语:“可她留有遗书……” “那是程姨娘找出来的!”周贤贞跳起来,她手被绑着,只能用身子去撞定国公,“我家姑娘的东西我们这些贴身丫鬟不知,反倒被程姨娘一个通房丫头找出来,这合理吗国公爷?!” “我可怜的姑娘,因为你,她嫁不成心心念念的公子,也因为你,她受尽冤屈香消玉殒却还被人冠以自戕的名头!” “我家姑娘若是想自戕,她那一根筋的火药性子,用得着那么麻烦吗?若我家姑娘不是被害,那服侍姑娘的丫鬟嬷嬷婆子怎死的死走的走,现在留下的也只当时年纪小不懂事的几个?国公爷哟,您真是瞎了看不出其中的猫腻吗?我家姑娘,那时已经打定主意同你过日子了呀……” “是我无能,是我无用,没帮姑娘报仇反倒伤了大小姐,我罪该万死!” “善恶到头终有报,国公爷,我在下边看着你,你、老虔婆、程贱人,我会看着你们不得好死——” 她话音刚落,就一头撞在书案的角上,顿时头破血流,血花溅了一地。 外头的人听见里头的声音有多远跑多远,生怕听见不该听的连累自己。待发现不对折回来时周贤贞身体已经冰冷,定国公一脸血渍,人也呆坐在血泊里,脸色铁青双目空洞,吓的慕青忙唤大夫。 C 第六十九章 妆奁 定国公一言不发的在梨苑门口伫立,许久不曾动弹。他站的位置很巧妙,能将梨苑里头看的一清二楚,而梨苑门房的人却轻易发现不了他。又加之暮色四合,他又未提灯,站了许久都无人发觉。 他身后只跟着慕青一人,按说他呆站那么久,慕青要么作声给里边守门的丫鬟知晓,要么问他一声,可慕青此时却蹑手蹑脚站在他身后,也跟着一言不发,极度削弱存在感。 身为奴才揣测主子心意是基本功,可慕青现在别说脑子,连眼珠子都不敢转,生怕定国公觉得他“想太多”。 踌躇了足足一刻钟,定国公才提步踏入梨苑。 今日的梨苑格外安静。 “你们姑娘在做什么?”这个时辰,十有八九还未醒。 春晓奇怪的看了定国公一眼,面露忿忿之色:“我家小姐昨日便去庄子上了。” 定国公愕然,旋即想起皇后娘娘的口谕。只是未免太匆忙? “是谁送的,我如何不知?” 我怎么知道你不知道!!!春晓咬着唇,面上十分不恭,语气却还敷衍的过去:“奴婢不知。” 定国公还要再问,慕青却已经给他使了好几个眼色,他想了想挥退春晓。慕青立刻凑上来,却并不做声。定国公瞟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往西厢走去。 一进屋,慕青便阖上门,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砰砰砰的磕头。 他不声不响,头却磕的一下比一下重,定国公没来由的心惊胆战,忙止住他,色厉内荏的喝问:“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就说别弄这些乱七八糟的!” “国公爷,您昨日那般,小的只请了大夫,老夫人和夫人遣人来看都被小的自作主张瞒下,周氏的事内院亦无人知晓,隐瞒大小姐去庄子的事也是小的的主意……小的自作主张,小的罪该万死,请国公爷重重责罚。”说完又砰砰砰的磕头。 定国公闻言不吭声了,他盲人般摸索着坐在椅子上,失了一会儿神。许久长舒了口气:“别磕了,你做的对。”声音低沉的像在叹息,只是不知为谁而叹。 知道真相又如何?难道要他诘问责难年事已高的母亲?十四年了,前尘往事早已尘埃落定,无论他做什么,无论他如何赎罪,那个眉眼生动的妻子都回不来了。逝者已矣,前尘皆了,便这般罢。 他现在唯一应该做的,是想想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妻子。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他才站起身来,慕青本以为他会去正房看看,不论是追忆先夫人还是瞧瞧损失,梨苑的正房都不可避免。谁知他转身出了梨苑,直到过了垂花门才命令:“备马。” 他忙跑去马房吩咐,没跑两步定国公又问:“先夫人的妆奁,是谁在打理?” 十多年前的事,又事关内院,且任何与先夫人有关的话头在定国公府就是禁忌,他一个外院的小小管事怎么可能知道?可定国公问了,他便是不知也得说点有用的来:“小的亦不知,不过大管事肯定知道。” 国公爷会问他肯定是不愿直接问老夫人的,说不定还不愿意老夫人知道他问这事,所以与其把内院的管事嬷嬷拖出来,不如卖了大管事。他虽管外院,可内院也常过问,知道一些也是理所应当的。因此黑了大管事,慕小管事心里头点都不愧疚。 定国公听了就吩咐:“唤大管事来。” ※※※※※※ 卯正刚过,赵氏便唤了丫鬟进来服侍更衣洗漱。 “夫人,时辰还早,您再歇会儿吧。”她身边的大丫鬟看着她眼下青黑,不由劝道。 “不了,今日早些去给老夫人请安。”看见铜镜里眼底的阴影,赵氏又自个儿动手又涂了层脂粉,左右看过并询问丫鬟得到满意回答后,又在头上戴了支极为衬她肤色的金掐玉赤金的双头曲凤步摇,翡翠银杏耳环换成烧蓝吊钟耳坠才罢休。 她向来喜欢繁复贵重的首饰和华美艳丽的衣裳,用穆青衣的话说便是,她能且只能在金银珠宝翡翠华服中觅得国公夫人的尊贵与威严,或者还有几分被刺激的扭曲的爱美之心。 梳洗打扮用去大半个时辰,但因她比平日早起了有一个小时零一刻钟,到达福苑的时间比素日早了近半个时辰。而这时老夫人将将起来,尚在梳洗,便有丫鬟引她到偏厅等候。 赵氏抿着丫鬟端来的碧螺春,心里边却在想怎么跟老夫人开口。 昨日定国公身体微痒唤了大夫,她听说后立刻去了前院,结果被小厮挡了回来,连定国公人都没有见到,更不知他为何请大夫。知子莫若母,她当时本想来福苑探探老夫人口风,谁知丫鬟却说定国公也拦了老夫人遣去的人。那会子老夫人正在气头上,她听了便没敢去,这一等就到了现在。 定国公连老夫人也瞒着多少让她有些安慰,可她和定国公渐行渐远却也是不争的事实,这让她多少有些不甘心。尽管从未得到定国公的宠爱,但顶着女主人的身份成为真正的摆设还是让她无法接受。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三个儿女,她都必须摆脱这种窘境。 好法子她还没想出来,但和老夫人多处处总不会错。 过了一刻钟老夫人才唤赵氏进内室。 虽是六月的天,但老夫人上了年纪,越发畏寒,因而内室没有放冰。虽是晨时,赵氏仍旧感觉一股温热的气浪扑来,不燥,但仍旧不舒服。 “好孩子,今日怎来这般早?”老夫人笑容满面的坐在炕上,她虽满脸笑纹,但一身玫瑰紫暗纹缂丝的褙子衬得气色极好,看上去颇有几分慈眉善目的意味,和往日竟大不相同。 “媳妇自是想娘了。”赵氏笑嘻嘻的,还殷勤的给老夫人递茶。 老夫人何等心眼,起来时听丫鬟说她到了便猜个八九不离十,只是她虽有猜测,却不知定国公究竟是为何事,因而也不戳破,反倒另起话头,问题穆青衣夫家的人选来。 C 第七十章 事发(上) 赵氏虽有些始料未及,但心底早就希望穆青衣嫁出去。虽明知做了老夫人手里的刀子,但也用心,又有金嬷嬷从旁指点,现在说起来也滔滔不绝。 “媳妇暂时看中了三家。头一个是理郡王家嫡出的三少爷,与衣姐儿同岁,大月份,年纪上极为合适。这位三少爷据说生的风.流倜傥,善缘广结,交友甚众,是个会做事的。郡王妃也曾相看过几家姑娘,但都没看对眼,媳妇儿看来倒是和咱衣姐儿般配。”一个丧妇长女,一个花花公子,当然般配了。 理郡王家的三少爷老夫人也有耳闻,赵氏话说的好听,善缘广结交友甚众,还不是些三教九流狐朋狗友!小小年纪便不学好,章台走马眠花宿柳,郡王妃可没少为他落泪。这个三少爷门第虽高却非良配,穆青衣又是个倔的,真凑到一起谁知闹成什么样! 没想到赵氏头一个看中的便是这般,老夫人甚是不悦,但想到穆青衣丧妇长女的身份,还是按捺下来,听她继续说。 赵氏见老夫人不答腔也不点头,心中忐忑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第二个是安将军府的幼子,安四少爷。安家四少爷比衣姐儿小一岁,人品相貌虽不出众但也不算平庸,媳妇与其说看中四少爷这个人,毋宁说看中他的家世。衣姐儿倘若嫁过去,不用操心中馈,也能享享清福。虽说上头有三个嫂嫂,但四少爷是幼子,将军和将军夫人都十分疼爱,尤以老将军夫人为甚,爱屋及乌,衣姐儿若是嫁到安家,定能得安家长辈庇佑,日子不会差。况将军府规矩不大,再适合衣姐儿不过了。” 太平年岁,将军府便多少有些弱势。不过定国公府名声重,论势却也不如何,倒也算门当户对。而这个安家四少爷,虽说幼子,长辈多有娇惯,但安将军是出了名的暴脾气,养出来的儿子必定骄纵不到哪儿去。那四少爷相貌不出众,衣姐儿又生了副好皮囊,倒也契合。 唯一担心的便是安将军府的家教,规矩少对嫁出去的女儿是好事,可这家里教养出来的人……安将军便是个暴脾气,皇帝都敢骂!与这样的人家结亲,老夫人不说有些顾虑,便是身段便放不下来。她揉了揉眉心:“第三个呢?” “第三个是承恩伯府的庶长子……”见老夫人听见“庶”字脸色有些难看,赵氏赶紧道,“人品相貌才华都极为出众,配衣姐儿是绰绰有余。虽是庶子,但却是庶长子,整整长嫡次子七岁,待嫡子长大娶亲,这中间的事又如何说的清?将来便是承不了爵出府单过,有咱们帮衬,还怕衣姐儿过的不好吗?” 再帮衬也越不过定国公府去,老夫人对这三人都不大满意,也不耐烦听赵氏说辞,只摆手:“好了好了,承恩伯的庶长子不妨留给灵姐儿,衣姐儿你再多瞧瞧。京城里头那么多达官贵人,那么多簪缨人家,难不成还找不到个小郎君?你多留心,多用心,定皇天不负苦心人。” 达官贵人?簪缨人家?也不看穆青衣什么身份!赵氏一口气堵在胸口,憋红了脸,却只能应是。不过她心里也亮堂,别看老夫人对穆青衣这般,不过因为她是嫡长女,是穆家第一个出嫁的孙女,若是嫁的不好,不仅影响下头姐妹姻缘,穆家面上也不好看。 老夫人在意的,不过是穆家的面子,穆家的名声,穆青衣不过是运气好生在第一个而已。 平了平气,赵氏这才想起赶早来的目的:“娘,您可知国公爷昨日请大夫的事?媳妇儿……”她没好意思说自己去看被小厮挡了回来,因而改口,“媳妇遣人去看,结果连国公爷的面都没见到,也不知国公爷身子如何了,媳妇担心的一整晚都阖不了眼……” “你管他,定又是醉了,没脸给咱娘俩知道。”老夫人嘴一撇,不屑道。她昨晚也使人看了,不过同赵氏一般被挡了回来,她一怒之下便不管了。近日府里头出了不少大事,走水便是头一桩,可好几日过去却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因而她猜想小儿子定是心头郁结,又喝上了。 “娘,酒多伤身,国公爷他……” 见赵氏心神不宁,又是自己儿子,她硬了一晚的心肠渐渐软了:“你等着,他总得给我请安。倘若不来,我定同他理论。” 定国公待会儿便会来请安,倒是有什么一问便知。赵氏一想是这个理,便放宽了心,同老夫人聊起别的话题来。 “……衣姐儿你瞧了三个,灵姐儿呢?当知灵姐儿和衣姐儿只差半岁,也是个该上心的,你且不可因灵姐儿是庶女而亏待了她。” “媳妇不敢,只是媳妇儿想事有轻重缓急,衣姐儿是姐姐,更是嫡女,偏又遇人不淑,人选上再谨慎细致都不为过。灵姐儿是妹妹,理应在靠后。况灵姐儿虽是庶女,可模样身段品性都属上佳,同别府的嫡女比起来也不差什么,想来竟比衣姐儿要容易些。且只要衣姐儿开了个好头,灵姐儿的事更是容易。因而媳妇这几日将重头统统放在衣姐儿身上,倒是偏颇了灵姐儿……” 其实赵氏也给穆青灵圈了三个,不是自己的肚皮里出来的,多少要随便些。但给穆青衣看中的几家老夫人都看不上,她为灵姐儿挑的那几个,更是入不了老夫人的眼,她又何必惹她气恼? 穆青衣丧妇长女又被悔婚,穆青灵只是庶女,品性又颇骄纵,两个婚嫁都有难度。这些老夫人自己不是不明白,只是她好面子爱听好话,不愿被人赤.裸.裸的揭出来打脸。既如此,她又何必对着干?与其老实交代被老夫人训,不如说些好话哄哄她。 老夫人听了果然眉开眼笑,还煞有介事的谦虚了几句,赵氏便也陪着。可能是投桃报李,老夫人当即说起慕青娴和穆青祺的婚事来,还说了几个人家,都是京城里头的老牌勋贵。 C 第七十一章 事发(中) 婆媳两人说了将近一刻钟,慕青娴来了她们才打住话题,转头聊起今年夏天的天气来。 “……已经六月的天,我却没觉得热,可见比往年凉快。” “是啊,往年这时节那冰用了得有十之三四,今年才用了不到十分之二,估计用不着去外边买了。” “那多好,又可省下一笔开支。”慕青娴翻年才十二,对往年的天气不是很有印象,却也能接起话来。 “这可不是好事。”正说着,穆青祺来了。 “这般凉快,如何不是好事?小孩子不知道不要胡说。”老夫人嗔了他一眼。 穆青祺给老夫人和赵氏请了安,又与慕青娴见过礼,才不急不慢解释:“祖母有所不知,这天气若是变冷,雨水也会跟着变少;雨水少了,甚至可能大旱;地里头收不上来粮食,养不活人口,便会出现饥荒;这难道是好事吗?” 饥荒是小,倘若北方也大旱,大周的铁骑必定会踏碎界碑,肆掠大楚。情况更糟糕的话,南方的海匪说不定也会趁机兴风作浪,那时怕是烽烟四起,京城的局势又会紧张起来。 众人一愣,随即爆笑。笑罢,老夫人打趣道:“我们祺哥越来越悲天悯人了!” “哪里是悲天悯人,简直是杞人忧天!也不知是从那些闲书上学来的妄语,过会子定给他收了!”慕青娴白了穆青祺一眼。 赵氏也觉得穆青祺想太多,跟着一起说他,唯有穆青庾一副“哥哥你好腻害人家好崇拜你哦”的神情。 “不是从哪里看来的,是先生说的,你们不信,大可问先生去,看我可曾瞎编。”穆青祺私心里虽不认为这是杞人忧天,但多少也觉得有些夸张,未必就到那一步,也没有十分在意。 不一会儿穆青灵和程姨娘来了,定国公仍旧未见人影,而大丫鬟已经问了两次何时摆饭,老夫人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赵氏怕老夫人生气,只因别看老夫人气的是定国公,最终也会算到她头上,哪怕那事跟她八竿子打不着也是一般。她时不时朝门外张望,期望见到定国公常穿的鸦青色,可望眼欲穿却始终不见定国公的身影,也不见外院来人说一声。 她看了眼老夫人,只见她脸色白中泛着诡异的红,额头青筋一突一突的,显然已经到了盛怒的边缘。无奈之下,赵氏只得问住在外院的穆青祺:“祺哥儿,你今早可曾看过你爹爹?他身子可好些了?” “爹爹不是来过内院吗?”穆青祺惊讶不已,“昨晚儿子睡的早,不知爹爹请大夫,今晨才知晓,便特意去看望,小厮却告诉我爹爹往内院去了。那时才卯时不到,时辰尚早,爹爹定不是给祖母请安,因而儿子想爹爹定是回楠苑,便没有追去。莫非爹爹没去楠苑?那他可曾来祖母处?” 穆青祺说完就看见母亲瞪大的眼睛和祖母如同锅底的面色,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可这事怨不得他呀,姐姐去了庄子,爹爹难道还会去梨苑?只能来楠苑或者福苑,不对,他还可以……他目光转向了程姨娘,一众人的目光也都随之落在程姨娘身上。 “回老太太、夫人、世子爷,奴婢昨夜今晨都不曾见过国公爷。” 那他还能去哪儿? 众人疑惑不解。 “这个孽子!”老夫人气的面色发白,握着佛珠念了半晌佛才平静下来,她一平静便吩咐人去外院问定国公行踪。 “也许国公爷中途遇见什么事又这回去了呢?现在没到恐怕也是给耽搁了。”赵氏忙为定国公找理由,不为夫妻一体,只希望老夫人不要把气撒在她和她儿女头上。 老夫人似乎也觉得这般才合理,冷哼一声便卯着劲数佛珠。 很快问询的丫鬟回来:“回老太太,外院的小厮说,国公爷今早先去了梨苑,在梨苑待了足有一个半时辰,接着便回了书房,见了大管事,随后命人备马……国公爷他、他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出去?去哪儿?你说,大清早的他不在家里呆着能去哪儿了?!”老夫人霍然起身,将手中的佛珠猛地掷在地上,串珠子的细绳断裂,珠子弹落一地,叮叮响成一片。 “娘|祖母|老太太息怒。” “老太太,先喝口茶,缓缓气。”老夫人火气上来,面色通红,金嬷嬷忙给她递茶。 “祖母息怒,祖母喝茶,孙儿喂祖母。”小子穆青庾蹬蹬瞪跑过来,小心翼翼的接了金嬷嬷的茶盏,更加小心的递个老夫人。他手上不空,小嘴巴却动个不停:“祖母,爹爹一定是看姐姐去了。”说完还卖弄似的分析,“您想啊,爹爹他先去梨苑,定是想看姐姐的,去了才发现姐姐不在,定是觉得想念非常,这才去了庄子上。祖母您不气,爹爹会回来的……” 那为什么在梨苑一呆一个半时辰? 小子没有注意到的时间差,但余下众人便是注意了也想不明白,只满腹疑问。 “庾哥乖,祖母不气。金嬷嬷,这事还得你走一遭,你去外院问问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回来一一报我。”老夫人面色沉重的吩咐,随后又低声嘱咐了几句。 病,请大夫,隐瞒,梨苑一呆一个半时辰,大清早不声不响外出。 事情一桩一桩连在一起,老夫人莫名的心惊肉跳,胸口更是一阵阵发闷。 “祖母,孙儿觉得庾弟说的对,爹爹定是去庄子上了。爹爹这几日事务繁忙,昨日姐姐离开都没能抽身,现在定是心中生愧,追去庄子了。”穆青祺见老夫人脸色不好,也不管逻辑对错,只顾稳住老夫人,因而急忙顺着穆青庾的话说。 赵氏也要劝,老夫人却不想听,让他们退到偏厅,自己一个人呆在内室。眼看着过了平日饭点,慕青娴和穆青庾仗着平日的宠爱和抹了蜜的嘴劝老夫人喝了一碗粥,老夫人这才想起似的,命人在偏厅摆饭,让赵氏程姨娘和孙子孙女用早膳,自己一人仍旧在歪在炕上。 C 第七十二章 事发(下) 等了半个时辰,赵氏等人都用完早膳,金嬷嬷还没回来。 一直处于看好戏状态的穆青灵忽然有些着急,今日是柳家吟诗会的日子,也是借机给她相看夫家。再这般耽搁下去,岂不是会迟到?那颗怎么好! 穆青灵一脸焦急,拉了拉程姨娘的衣袖,却被程姨娘示意稍安勿躁。 今日慕青娴是要与她同去的,倘若迟到大家脸上都不好看,她都那般焦急,慕青娴定也是焦灼的。所以她安生了一小会儿,又转头给慕青娴使眼色。谁知慕青娴视若无睹,将她气个半死。 “母亲,今日咱……” 她话还没开口,里头老夫人身边的丫鬟明珠便掀帘子出来。明珠扫了她一眼,旋即道:“老太太说了,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大伙便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兴许转头就得消息了。” “娘她可好?”赵氏问。 “老太太只是动了肝火,已服了平心静气的药丸,现下只是有些困倦,夫人和哥儿姑娘们不必担心。老太太的意思是,夫人您带着二小姐、三小姐先回去收拾一番,估摸着时辰便该往柳家去了。世子爷和二少爷也是时候学去了,莫让先生等急了。” 赵氏有些犹豫,程姨娘便道:“夫人,您若不放心,奴婢便留下来服侍老夫人。” 她温温柔柔的,三十多岁的年纪人模样身段却像二十出头的少妇,明明比自己年长看上去却比自己还要年轻俊俏。赵氏嫉妒的发狂,有心冷落不搭理她,却想起她是老夫人的人,又加之这些年的顺从小意,便是她现在不得定国公欢心程姨娘也不曾做过逾越的事,略一犹豫,终是微微颔首。 偏厅便只留下了程姨娘。明珠看了她一眼,转身进了内室,不一会儿便请她进去。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金嬷嬷才姗姗而归。她步履匆匆,满头大汗亦未放慢脚步。 不是她不知疲惫,实在是方才问出的事太过惊悚。 走水是因为熏香,本以为是与定国公有仇隙的人家的手笔,谁想主谋竟是蒋氏当年的丫鬟。那丫鬟不知与国公爷说了什么,竟触柱而亡,国公爷亦因惊吓而人事不省。更让金嬷嬷心惊胆战的是,国公爷问起了先夫人的妆奁。 当年蒋氏去后,服侍蒋氏的人也被先后处置,现在府里留下来的这个张嬷嬷也是被买通的。蒋氏无人,蒋家舅子也被老夫人堵了回去,蒋氏的妆奁便落到老夫人手里。老夫人年事已高,多年不曾过问,谁知蒋氏的嫁妆成了什么样子?打理的人是她安排的,可她也多年不问,国公爷现在若是差起来,那不是…… 她匆匆跑到老夫人身边,附在她耳朵上将方才问出的事一一说了。她本是想请老夫人拿主意的,谁知老夫人听说国公爷见了蒋氏的丫鬟,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 定国公先吩咐大管事暗地里查蒋氏妆奁,人却上了马背直奔京城北郊。 穆家是从关外牵过来的,祖籍在京城北面的祁蓝,因而穆家的陵墓在京城北郊的大成。 守陵的是老老国公爷的大管事,已经过了古稀之年,他见来人是定国公,激动的去牵他的马。定国公却没有理他,缰绳一勒绕开他跑了。 “谁都不许跟来。”他丢下话,自个儿进了庄子西边。 蒋氏去世时他尚未及冠,别说修陵寝,连棺材都没准备。他都没有,更别说蒋氏。又因蒋氏死因不光彩,丧事草草,陵寝亦建的草率。 他呆望着坟头人高的野草,眼眶通红,却始终没有一滴泪。 “……是我对不起你……”他叹息,上前小心翼翼的拔人高的草,生怕损了坟墓。那草里有的带刺,将他的手割出一条又一条的血道子,他却仿若无知。 从旭日初升到日照当空,他总算清理了坟地上的草,双手也血肉模糊不忍直视。 拔完草后他盯着坟墓看了好一会儿,又坐在墓碑旁,摩挲着墓碑上失了颜色只剩凹槽的字,怔愣半晌后笑了笑,低声同那墓碑说起来。 “……梦晴,我们的孩子已经长大了,亭亭玉立,如你一般美。” “……她长了双同你一模一样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常错觉那是你。她的脾性也似极了你,甚至连酒量也与你毫无二致,一杯必倒……不过我们的孩子不像你那般嗜酒,她轻易不沾……” 他絮絮叨叨,也不知说了多少,回过神时夕阳的斜晖染红了天际。他起身的时候有些急,一头栽了下去,脑袋磕在墓碑上,鲜血直冒。 “梦晴,你这是在惩罚我吗?对,应该的,都是我的错……”他还要叨叨,闹翻了天的侍卫们一齐涌上来,要他用膳疗伤(手)。他板脸说不,侍卫长一记手刀劈晕了他,撂肩上就抗走了。 给他包扎了手,也硬灌了粥,侍卫们又纠结了。 送国公爷去哪里妥当呢? 留在这里?那不成,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又来上一遭!回府?看见他变成这样子,老夫人不杀了他们才怪。想来想去,他们也没想出个万无一失的地儿来,侍卫长灵光一现,扭头找慕青。 慕青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还用问吗?脚趾头想都知道要去大小姐的庄子上!” 于是暮色四合的时候,穆青衣暂住的庄子上迎来一队威风凛凛的人马。 那时穆青衣和盛夏在棋盘上杀的天昏地暗,海棠在一边给两人打扇。听说府里来人了,穆青衣充耳不闻,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侍卫们又属“外男”,是不能进内院的,哪怕这里只是个京郊的庄子。为了请动大小姐,慕青一不做二不休,让几个婆子将昏迷中的定国公抬到穆青衣房里。 然后穆青衣就看见眼睛肿的像核桃,额头和双手还裹着纱布的昏迷的定国公。 “他怎么了?跟谁争风吃醋玩决斗?” 某婆子:“……”大小姐,你的反应好……不同寻常。 C 第七十三章 乖乖躺着 穆青衣将慕青和侍卫长请进内院堂屋,问:“他怎么回事?你们又为什么在这儿?啊,我想起来了,上午府里派人来过,可是找他的?” 上午府里也有人来,那时她正在小憩,来人也未打扰她,在庄子里转了一圈便走了。听海棠说是瞧瞧她住的如何,有没有需要补齐的物件,还带了不少冰过来。现在想来,瞧她只是顺便,醉翁之意在定国公。 慕青怂了,他的想法很简单,这事关系定国公安危,自然由负责安全的侍卫说合适。 侍卫长林全也怂了,他低头玩掌纹。他的想法更简单——俺是粗人,打架会,说话,不会。 穆青衣瞧了瞧慕青,瞄了瞄林全,对慕青道:“你来说。” 慕青:为什么是我?这不公平! 其实穆青衣也不是为难他,只是一来他是外院的管事,也是定国公贴身常用的人,知道的定要多些;二来林全是侍卫长,几次阻拦夏仪征,穆青衣对他印象有加,见他不愿开口便也不为难。 慕青想了一小会儿,瞒下蒋氏死因,走水也只说是蒋氏当年的丫鬟想为蒋氏出头报复定国公府。对定国公伤势的由来,他说是国公爷因见着先夫人丫鬟而思念先夫人,故去祭拜,谁料多年深情倾泻,一时不能自已,痴狂而至。 他将事情的经过说的极凄凉唯美,自个儿都忍不住落了几滴蛤蟆泪,想大小姐定然早也泪流满面。谁想一抬头,看见穆青衣一张成囧字的脸,细下再看,除了囧还是囧。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对了,既然爹爹来了,他的安危便尤为重要,我瞧你们带了人马,不然分成几班,轮流值夜。” “大小姐真孝顺,国公爷的安全您就放心交给我吧,有我在,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林全不知道穆青衣好端端怎就想到安危,只是穆青衣的话简直就是在夸奖他,他便拍胸口保证。 慕青也只当她思虑周全,全然未想穆青衣其实在借人借势。她的一吩咐,林全便传令下去,随定国公而来的侍卫分成三轮,全天候无间隙的将庄子看起来。而她当晚也衣不解带的“照顾”定国公,顺便歇在定国公隔壁。 第二日一早,她刚起来海棠就低声说昨日借宿的几个秀才全走了。 她微怔,旋即感慨:“太没定力了,都还没开始呢!” 她昨日巳时出门,午时到的庄子,那几个秀才未时没到就来借宿。当时她听见婆子的话,还天真的望了望天色,极好心的提醒:“顺着官道走不到一时辰就能赶到京城。不用借宿……” 那婆子其实不是来问她能否借宿,而是问能不能揍一顿撵走的。听了穆青衣的话便苦着脸道她早说了,可那几个秀才硬是不走,庄子上的人赶,他们便一屁股坐在地上,说他们欺负读书人。 穆青衣便问庄子上是否常遇见这种无赖,得到否定回答后对几个“秀才”的来历猜的八九不离十,便让婆子分了几间最破的屋子给他们,饭菜也特意命人抓的蛇和蝎子等毒物,不剥皮不抽筋,或水煮或清蒸,原模原样端给他们。 “秀才”们吓的面无人色,却还是逞强诡辩,还要见官来着。给送饭的是从庄子里选出来的身材最为魁梧健壮的汉子,听他们胡搅蛮缠便一手拎一个直接扔院子里,双手叉腰大马金刀立在那里,瓮声瓮气问:“要见官?” 几个“秀才”一对眼,立刻换上谄媚至极的笑来,表示壮士您听错了,我们是想见大小姐以示感谢。 穆青衣听说还真见了一面,几个“秀才”生的肥头大耳大腹便便,顶着张纵欲过度的脸,也真好意思冒充秀才。不过想想大中午的来借宿,穆青衣也十分同情——生副猪脑子也不是他们的错。 虽说不怕几个伪秀才,但世上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理,便是对方后头是七皇子,穆青衣也不愿日日提防心惊胆战。于是便借着林全等侍卫的势,将几个伪秀才狠狠收拾了一顿。说是收拾,也不过使人打闷棍,完了秀才们要申诉,一看见衣着光鲜体态彪悍的林全等人,吓尿了裤子,没等天亮就“告辞”了。 “希望他能知难而退。”穆青衣虽这般说,却也知这只是奢望,七皇子那人不变本加厉就好了。 “姑娘您说什么?” “没什么,对了,你看见小白了吗?”自从走水那晚,穆青衣已经有五日未曾见到小白了。 “没……”姑娘真关心那只猫。 看了眼酸的冒泡的海棠,穆青衣也不再问。小白不是一般的猫,不至于轻易给人欺负了去。 洗漱完出了屋子,穆青衣就发现气氛不大对。好像和昨晚相比,十分的压抑?她正要问,就听见隔壁房间传来定国公隐约的骂声。大抵是顾忌她未醒,所以声音较小? 穆青衣自认不是蠢货,不会蠢的在这时去见定国公,可她想了想,还是叩响了门。 庄子里就慕青和林全两个配站在定国公面前,可见挨骂的定是他们中间的一个,甚至是两个一起。慕青常跟着定国公,她也熟悉了,林全几次帮她,她理应照应一二。 怎么开口求情她都想好了,谁知一进到里间,就看见定国公被林全摁在床上…… 怔愣了片刻,醒过神来后她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定国公和林全也愣了,林全还没觉得什么,一看见穆青衣就像看见救星,小眼神比穆青庾的还亮:“大小姐,您总算醒了!您快劝劝国公爷,大夫说要他躺几日,可国公爷不听非要起身……” 原来是这么回事。早说嘛,不然她也不会误会了。穆青衣顿住,扭头回身,眼神幽幽:“爹,要听话,乖乖躺着。” 林全:“……”俺怎么听到了威胁? 定国公:“……”闺女,你的眼神好诡异!所以说你方才究竟想什么了啊喂?! Ps:亲们,嫡嫁明天上架,要等编编把v章开出来才能上传,所以时间会晚点,大概在九点左右。如果亲们觉得《嫡嫁》还能看的话,就请支持正版,给阿芜几个订阅吧~~~另外就是明天一直到周末都是两更,一更在早上八点(明天除外),另一更在中午十二点。 pps:推荐好友翡翠C完结清穿文:《清朝的奋斗生活》,链接:[bookid=2433174,bookname=《清朝的奋斗生活》] C 关于更新&amp;上架碎碎念 本来以为这个时候就能上传的,结果v章还没有开。编说开好到下午去了,到时候阿芜会两章3000字的一起发,亲们下午五六七点再来看吧……::>_<:: 然后是上架感言……从来没有写过,不知道该怎么写,那就胡乱写吧……o(╯□╰)o囧。 《嫡嫁》是在五月的尾巴上发的文,经历两个月零十一天,终于上架了。无论如何,上架对阿芜来说是件值得开心的事,必须要撒花庆祝!~≧▽≦)/~ 听机友说,上架就是把打赏过的读者拉过来狂么感谢,可是呢,阿芜的读者在哪里(上望远镜&放大镜)……呢?粉丝榜上不是好机友就素好基友……说起来好丢人……不过阿芜真心要感谢几个好机友,翡翠,希希,大妮,笑笑,以宁,糖梨(乃看见人家这样说会不会拍死之?),乃们或是人家的专属度娘,或是卡文神器,或是正能量散发器,都是阿芜坚持下去的动力,谢谢乃们,么么~~ 当然,要感谢的银里头,绝对绝对忘不了萌萌哒欢欢,乃给人家改哒书名,乃给人家好推,乃让人家强推上架,乃让人家都激动的语无伦次了……所以开新段落素无比正确的选择~欢欢桑,咱别的话不说,还是用热吻来表达吧╭(╯ε╰)╮╭(╯ε╰)╮╭(╯ε╰)╮╭(╯ε╰)╮~ 再来说说成绩,都说宅斗读者多订阅高,但是嫡嫁……麻,到现在阿芜也想通了,第一本宅斗就当磨练,文字,情节,叙述,人物……一点点的积累,一点点的进步,一点点努力做到自己的最好就行了,成绩什么的就不必太在意。不过,亲们若是喜欢嫡嫁还看盗版,阿芜会暴走哒!!!支持正版啊亲们,阿芜今天就守着爪机盯你们T^T 最后,求首订啊求首订,下午五六七点,求首订~~~~C 第七十四章 方程暴露?(上) 有了那么出插曲,待慕青煎好药端来时林全已经站在门口,他疑惑的推门进去,看见定国公竟然也乖乖躺在床上。他正奇怪,就看见一旁百无聊赖的用小铜箸儿扒着香炉里的灰的大小姐,也看见大小姐在国公爷不安分的扭动身子时飞去的眼刀。 他咽了口唾沫,沉默的将温度适宜的药递给定国公。 定国公不想喝,他瞟了眼汤药便捏着鼻子面露难色。这时慕青就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回头就看见大小姐走了过来。他忙将药递给穆青衣,穆青衣接过,转手就端到定国公面前,十二分的言简意赅:“喝。” 然后定国公就喝了,喝完定国公见穆青衣没给去药味的果子,涎着脸提醒。旋即慕青就见大小姐在屋里扫了一圈,慢吞吞起身给定国公倒了杯隔夜的冷茶…… 慕青大胆的想象了把大小姐同未来姑爷相处的样子,然后就偷偷在衣服上擦去手心的汗渍。 折腾完了定国公,惹人厌的假秀才也走了,穆青衣眉眼弯弯的唤人摆饭。她的厨子跟着她出来的,所以并不存在饭菜不合口味的情况,况六月天里,庄子上多是自家种的新鲜瓜果,塘子里的鱼虾也长成,换着花样吃上十天半月也不腻。 唯一让她恼火的是,方才用了膳,海棠便端着汤药一脸固执倔强又不怕死的站在她面前。 “青衣,快喝了,我都闻见一股甜味儿呢!”定国公笑呵呵的,这便是传说中的风水轮流转,转眼到你家。 瞪了定国公一眼,穆青衣苦大仇深的端起药碗,眼一闭,咕咚咕咚的喝了个精光。 “姑娘,快漱漱口。”盛夏端来漱口水,碟子里还放着几块窝丝糖。 将甜的腻死人的糖放在口里,穆青衣皱成一团的眉眼才舒展开来。 “青衣,身子现下如何了?” 穆青衣抬眸瞥了她一眼,沉默不语。而敏感的定国公敏锐的捕捉到她眼神的含义——到处裹着纱布的连早饭都是丫头喂的家伙没资格问这话! 定国公囧了,海棠却极认真的回答:“小白咬的伤已经结疤,受凉引起的轻微风寒也快要痊愈,只是姑娘觉得身子爽利了便不大吃药,怕是拖的有些久……” “嗯,这药必须得吃,你是个忠心的,好生督促她。” 海棠:“……”国公爷,奴婢不敢!!! 用过早膳,穆青衣回了自己房间,定国公则在临时辟出来的书房里写写画画。 晌午,府里头又来人了。 本来这人应该直接见穆青衣的,结果因为定国公在,便先见定国公。 “府里头来人了?”定国公惊的坐起来,一想到自己昨夜未归,现在又弄成这副模样,回去不知老夫人如何大发雷霆,于是吼道,“不见不见统统不见!统统赶走!” “国公爷,这不大好吧?”慕青顶着定国公凶狠的眼神,舌头一转变了话头,“府里头未必就知晓您在这里,说不定只是看望大小姐呢?您如若撵人,岂不是自个儿跳出来了?” “那你说怎么办?” “小的以为,不如让他见大小姐,您就装作不知。” 于是,方程兜兜转转又被请到穆青衣处。 穆青衣正在同盛夏对弈。每当她要磨练技艺的时候便找盛夏,想要虐人便找海棠,两人分工明确绝不含混。婆子回报的时候她正搜肠刮肚苦思冥想打破僵局的好法子,闻言头都没抬:“没空,不见。” 婆子便说这是定国公的吩咐。 “说了不见你没听到吗?” 牡丹见状便往外头往了一眼,见是个男子,心有不虞:“怎是个小厮?打发来见姑娘,怎不遣个丫鬟抑或婆子?”转头便对婆子道,“你别为难,我同你去见他,看他有什么话说。” 海棠注意力正落在棋盘上,她也会一二,又见盛夏厉害,便有心偷师。听见牡丹的话这才往半开的窗户向外看去,一看就看见一身石青色素面细葛布直裰的方程,惊呼道:“小姐,是方方……方何!”她是知道方程真名的,可方程在府里化名是方何,她险些叫破,幸而及时变了过来。 “方何?”穆青衣一愣,旋即跳起来,“你怎么不早说!”说着就要跑出去。 “哎呀姑娘等等!”牡丹不知情但还是一把抱住她,先吩咐不明所以的盛夏,“去把屏风展开。”旋即对掩饰不住惊异之色的婆子道,“你去把人请进来。”自个儿把穆青衣拉到屏风后头。 穆青衣这才醒过来,看见一屋子人,羞的满脸通红,所幸躲在屏风后头不出来。 “你还愣着干什么,请人去啊!”海棠这才醒悟过来,见婆子一脸得知辛秘的了然,心头猛的一跳,旋即火起,毫不留情的喝。 “屏风不是没弄好吗?急什么!” “你这是什么语气?”牡丹不似海棠迟钝,她最听不得不阴不阳的调调,“看清楚,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地儿?!还不把人请进来!难道你还想喝杯茶再去?” 婆子这才收了神色,点头哈腰:“这就去这就去,姑娘别生气……” 方程进来了,懵懂的盛夏看见他吃惊的捂住嘴巴,露在外头的眼睛也瞪似铜铃。海棠知道的比她多一些,扯了扯她衣袖,她才慌忙掩盖惊讶之色,朝方程行了个礼:“方公子。” 海棠:“……”o(╯□╰)o所以叫你别多嘴啊! “你们都出去,我有话和方师傅说。”屏风后头的穆青衣一听不对,忙赶人。 海棠:“……”姑娘您敢不敢每次都用一样的借口? “姑娘,这怕是不妥。”隐约洞悉实情的牡丹瞧着方程白净俊美如女子的脸和平常百姓的穿着打扮,又听见穆青衣的话,吓的心惊肉跳,急忙出声制止。 “是啊姑娘,您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您假装奴婢们不在就好了。”海棠也连忙道。她心计眼力不如牡丹,可知道的比牡丹多。若说第一次方家对弈她还没什么想法,那次在府上方程英雄救美后,她心底就对方程来穆家的目的有些妄测了。 有些人看着光鲜华美,背地里不定怎么坏的冒泡!况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方家少爷好端端的放着少爷不做偏来咱府上当蹴鞠师傅,绝对绝对有鬼! 海棠下定决心不放方程和穆青衣单独相处。 “我说的话你们都不听了?!”穆青衣怒了,转身从屏风出来,锐利而凶悍的眼神从三个丫鬟身上一下下的剜过。 盛夏最先低了头,牡丹坚持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屈服在穆青衣的yin威之下。只有海棠,一来跟穆青衣最久;二来尚未被穆青衣拾掇,又最受重用,底气便足些;三来,她本就是个榆木脑袋驴性子,且又认定这般是为了穆青衣好,更是分毫不让。 “你你你——”穆青衣气的说不出话来。 “奴婢是为了姑娘好,您终有一日要感谢奴婢。”海棠梗着脖子道。 “感谢你毛线!你现在给我滚出去!现在立刻马上!” (⊙o⊙)?毛线是什么? “咳咳。”作为争吵的根源,方程终于出声。 穆青衣听见声音就僵硬了,她悻悻收回指着海棠鼻尖的手,脸色飞快的由怒变喜,跟换脸谱似的。 眼瞧着一息之内从泼妇变成淑女的穆青衣,方程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不知说什么,便只好笑,穆青衣见了也陪着笑。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出去!”穆青衣压低嗓门,唇齿不动的说。 海棠伫立不动,牡丹瞧着也不挪步子,盛夏见她们两个不动,也像长在那里一般一动不动。 “你们……” 方程清了清嗓子,穆青衣立刻改口:“还不快看茶看座!还要我教吗?” 牡丹立刻引方程坐下,盛夏迅速沏了杯茶来,穆青衣就像牛皮糖一样坐在方程最近的地方,目光灼灼盯着他。 众丫鬟:“……”姑娘,您不要这么明显好吗?我们什么都知道了! 虽然很想看看穆青衣,但方程觉得自己再待下去她的几个丫鬟会生吞活剥了自己,于是他假咳了声,冠冕堂皇道:“大小姐,世子嘱咐我来看看你是否还有缺失,顺道送来几瓶极好的药膏,祛疤无痕……” 听见他那话,穆青衣的眼神霎时就暗了几分,黑幽幽的,晶莹剔透的,莫名的让人心疼。 顶着她幽幽沉沉的眼神,方程后边的话便说不出口。瞥了眼身边虎视眈眈的三个丫鬟,又看了眼委屈不已的穆青衣,他暗叹了口气,径直道:“七皇子你也不必担心,他尚未建府,出宫不易,便是有心也最多交代些狐朋狗友。有着定国公的招牌,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最多便是昨日那些手段。你应付的很好,他们定吃了教训,少说也会消停个几日……” 那些担心与关心,也不必假托谁,反正都心知肚明。 穆青衣听了眼睛锃亮,眉眼不自觉笑弯成月牙,方程见了笑也不是气也不是,只得叹气。RS 第七十五章 方程暴露?(下) 定国公没见方程,又听人还没走,心头也不安,便遣慕青打听。 传话的婆子吃了牡丹的训,心中有气,又看出穆青衣与方程,想添油加醋一番。但转念一想这事也不光彩,万一定国公盛怒发作大小姐,大小姐知道是自己漏出去的,定不会轻饶。而定国公若是想锁死消息,自己一个庄子上的老婆子,定不会有好下场。心思百转,那婆子还是什么都没说。 慕青虽是外院管事,但好歹在定国公身边,没有几分能力心眼是不成的。他一眼就看出婆子心里藏着话,也不威胁恐吓,只旁敲侧击的问,不一会儿便将事情弄的一清二楚,脑门上立刻冒了一溜儿汗珠子。 大小姐真是……胆大包天! 方才他怎就让人给领后头去了呢?直接拎来见国公爷不就没事嘛!(便是有事也不是他扛!) 纸包不住火,且愈到后头烧的愈旺,所以瞒是不能瞒的,可怎么说也有讲究。他回去的时候步子放的极慢,一路上都在想怎么跟定国公说。 后头大约是他说的太过婉约,又大抵是定国公太过信任穆青衣而不曾往别处想,慕青不由加重了语气:“……这外男内眷,怕是不成体统……” “有什么!身边不是还有丫鬟嬷嬷吗?放心,青衣知晓分寸,不会胡乱来。” 定国公言罢又低头仔细端详写写画画一上午的图纸,慕青心中着急,欲再言,却是连“国公爷”三字都未说完便被定国公抓了壮丁。 “来帮我看看这个怎么样,手不方便,画的不大细致,但该是看的清。” “……是。”慕青无奈凑上去,才发现他画的是堪舆图,且是陵墓的堪舆图,他惊出一脑门汗,声音都在发抖,“国公爷您……” 定国公叹了口气,声音颇为疲惫:“夫人的墓太过简陋,我准备重新修缮一番。况将来我百年之后也是要同夫人一起的,那墓可放不下两副棺材。你看我这样设计,修筑时恰好绕过,也不必惊扰了她……” “国公爷思虑的是,只是这事是否问问大小姐?大小姐虽是晚辈,却与夫人母子连心,大小姐的主意定合夫人心意。” “你说的对,去请大小姐来。” 慕青一听便眼前一亮,语气却犹豫道:“可大小姐还在见府里的小厮呢……” 他说完便抬头偷偷瞟定国公,果然定国公一听眉头就是一蹙:“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见多久了已经?” “快半个时辰了!”慕青说完又加了把火,“想必是有紧要的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便耽搁了。国公爷您也不必介怀,大小姐最是知书达理不过的,必是知道分寸,不会乱来。” 定国公一听极为不悦:“她又未管家,能又什么大不了的事?!”哼了一声,在屋里气鼓鼓的转了一圈,又问,“府里来的是个小厮?” “是的国公爷,不过小的想……” “去把那小厮给我叫来!” 慕青又偷偷抬头睃了眼定国公黑臭黑臭的脸,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一肃,恭敬应:“是!” 很快,慕青到了穆青衣处。他见是方程愣了愣,回过神来盯着方程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几个来回,额头便又冒了一层密密的汗珠子——这个方师傅,身材颀长面容俊俏,人品相貌气质都极为出众,又有一身极俊的功夫,还对大小姐有恩,这、这不出事他慕青就把名字倒起来写! 到的此时,他却希望是自己小人之见了。 说明来意后,慕青便顶着穆青衣幽怨极了的眼神。 “慕青慕大管事,你若不安好心我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穆青衣敏锐的感觉到出了问题,定国公那个家伙就是只乌龟,来她这里便是避难来着,现在却要主动见方程,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她也懒的想究竟是什么变故是谁搞鬼,直接给慕青扣头上,不想竟是歪打正着。 “大小姐,小的只是奉命行事,您便别难为小的了。”慕青苦着脸,坏水确实是他冒的,可他也是为了她好呀!今日他也委实倒霉,先是自个儿出主意让方程独自见大小姐,随后才发现事有原委,不然怎么着也不该他头一个撞见呀!便是让他先知道府里来的人是这个什么方师傅,他也绝不会自作聪明给定国公出主意!谁料的到呀! 再后来请人,他深知大小姐不好惹,小气又记仇,也打好主意让旁人去的。谁知跟着出来的侍卫竟都成了精,一听大小姐,一个个都推诿不去!侍卫便罢了,人本就不是干这跑腿的事,可这庄子上的婆子竟都不肯!这真是人倒霉了喝水都要噎着! “得,别摆出那副苦瓜脸,你先带他去见爹爹,若是……然后便送他回去吧。”她本想说若是时辰尚早便再过来,结果见方程给他使眼色,她也怕定国公看出端倪,便也作罢。 瞧瞧,都让送了,这没点原委能这般?慕青腹诽着领方程去见定国公。 同慕青一般,等着见“府里的小厮”的定国公看见来人是方程,也怔愣了半晌,还是慕青假咳才唤回来的。 “方师傅,久仰久仰,请坐请坐,慕青,看茶。”定国公笑眯眯的,像只老狐狸。他一边吩咐一边打量方程,容貌气度自不必说,他见第一面时便已惊为天人,那日又见识过他的功夫,横扫同龄无敌手的夏仪征亦败在他手上,他想轻视他都不成。 定国公本不在意慕青方才的话,别的他不知道,但他知道穆青衣同她母亲一样,心气高,眼光更高。别说府里的小厮,便是真正高门大户养出来的公子少爷,怕也不是能轻易看上的。谁知所谓的小厮竟不是小厮,而是他请回来的蹴鞠师傅,偏他还曾从夏仪征手上救过穆青衣!慕青的话,定国公现在已信了五六分。 “方师傅,您是祺哥的蹴鞠师傅,怎……”怎冒充小厮?!真是岂有此理!定国公脸色阴沉下来,欲问罪。 “国公爷难道不知?”方程十分诧异,他目光在定国公脸上扫了一圈,眼眸中尽是掩饰不住的吃惊。 “不知什么?”定国公被他那般一问,又见他那般作态竟有些惴惴,难道府上真发生了什么? “贵府老夫人昨日昏厥,府上的哥儿姐儿都守在老夫人屋子里,今日一早世子见实在抽不出身来,又碰巧看见我,便托我上庄子瞧瞧大小姐……啊,这里还有世子亲笔信,方才只顾说老夫人的事,竟给忘记了!该死该死真该死!” 定国公听个一愣一愣的:“老夫人……昏厥了?” “是。”方程见定国公似是不信,又道,“国公爷不若遣人回去,一打听便知。” “不用了。”定国公摸了把汗,若是遣人回去他岂不是暴露了?虽然这个方师傅为人倒是可信,可他一个外男,凡事都只是听说,万一这是老夫人设的局诓他回去呢?他不就自投罗网了吗? “国公爷听说老夫人昏厥……似乎并无担忧?”方程有些奇怪,定国公和老国公夫人的关系,没听说有多么僵硬呢,怎么…… “不不不,方师傅您误会了,只是老夫人身子向来硬朗,怎会突然昏厥,这……”其中必有蹊跷啊!他说完发现方程眼神有些不对,意识到母亲身体有恙做儿子的却不闻不问,纵有疑惑亦是不该,忙改口,“您看我这样子,教她老人家瞧见又要伤心,怕是于身子不利……不过你说的对,是该派人问问,慕青……” 方程:“……”我什么都没说呀国公爷,您脑补过度了吧! 待定国公交代完,再瞧见方程,忽地就生出几分尴尬来。谁料慕青使了几个眼色,他方想起最初的目的的,虽经了老夫人的事,底气有些不足,但想着自个儿好歹是穆青衣她爹,多少还能开口。 “一直不曾问,方师傅年方几何啊?”定国公同先前那般,笑眯眯的,似只拨算盘的老狐狸。 他问完轻啜了口茶,也不尽盯着方程看,可方程还是看见他眼角露出的诡异寒光,不由汗毛直立。他心道正戏来了,虽则心底有些打鼓,但也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回国公爷,方某翻年十九。” 十九?青衣翻年及笄,足比青衣长四岁,不过他行为举止倒是不像未及冠的少年。定国公心中思量着,又问:“家中可有妻儿?” 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真对上定国公,真关系到他和穆青衣的未来,方程手心仍旧止不住的冒汗。他悄悄在衣袖上擦去汗渍,抬头恭敬答:“承蒙国公爷记挂,方某尚未娶妻。” 尚未娶妻?哼!定国公心中冷了几分:“那可曾婚配?方公子年轻有为,又将满十九,需知我朝男子二十可是要官配的,莫非方公子竟一点也不急?这样吧,我与你也谈的来,你同祺哥又师徒情谊,不若我做主,给你挑个好人家的姑娘?”RS 第七十六章 情敌见面 方程本欲说不曾婚配,听得此话只得换言之:“多谢国公爷美意,只是方某已有婚配,只因祖父仙归守孝,方才耽搁了。而今出了孝期,娶妻之事方某父母已经提上日程,想必不在今年便在明年开春……” “如此甚好。”定国公满意的摸着下巴上的一小措胡子,“方先生教导祺哥一场,老夫感激不尽。既要娶妻,老夫自当有所表示。慕青,回府将库房里头那套内造的梅花凌寒粉彩的茶具并五十两银子送予方先生,权当贺方先生大喜。” 方程还来不及拒绝,定国公便说:“方先生莫要拒绝,这是老夫的心意,也是为答谢方先生那日搭救小女的恩德,方先生拒绝便是不接受谢礼,便是看不起穆某。”转头又对慕青说,“你去跟大小姐说一声,让她准备些头面首饰给方太太添妆,以谢当日之恩。” 方程陡然抬头,眼中迸射出锐利的寒光。那寒光一闪而没,定国公瞧见了心中发寒,可眨眼又不见了,只当看晃了眼,自己吓自己。 慕青听见那话兴奋的点头应是,几乎跳着出门的,出了门才发现自己真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大小姐知道了不得恨死我了?凭啥啊?!若是在府里头还有小厮可供使唤,可这里是庄子上,庄子上的家伙还不听他话!最关键是,这话他也不敢让旁的不知根底的人去说。 直到出了庄子,方程整个人都还有些恍惚。他回头凝视穆青衣所在的院落,久久不能回神。 “嘿,发什么愣,还不快回府回话去!耽搁了仔细你的皮!”有庄子上的婆子觉察他的目光,撵上来乱骂了一通。 “老货,在这逞什么能,还不做你的事去,我这就走。”他笑了笑,视线又落在定国公的那间屋子上,眼底眸光流转,明灭不止。 定国公这个人,全京城都说他胸无大志,他亦一事无成懵懂半生,谁想今日头一次交锋竟落了下乘。虽则他占了长辈高位,可倘若没有几分能力,也只有被他牵着鼻子走的份,结果却是他被牵着鼻子走。 传言不可信呐! 想起他最后说的那些话,方程心里猫爪狗挠的难受。虽然认识不久,见面也只寥寥数次,但他完全能想象穆青衣听说要给他未婚妻准备添妆首饰时的情状。 他又头疼又心疼,万般感受堵在心里,难受的不能自已。 他多想跟她解释,那些都是搪塞之言,同柳元香的婚事他一定会尽快处理。可现在……最早也只能晚上,可那时她还能否耐心听他的解释?他不敢肯定。 方程正乱七八糟的想着,身后风声一荡,利器急急袭来。他接连几个规避动作才堪堪躲开,落地站定后一看,得,又是老熟人:“真是冤家路窄。”又四下张望,才见这竟是块地形复杂的白桦林。又因午时天热,竟无一人,倒是个杀人越货的好地方。 “我就知道是你!”夏仪征握着长枪,脸色极度阴沉。 “是我,什么是我?”方程眨眨眼,故作无知的问。 “还装,定国公府上能成功偷袭我的,除了你别无他人!那日躲在穆青衣房中之人,便是你!男子汉大丈夫,敢做便敢当,你休要狡辩!” 方程听到“房中”二字便脸色一沉,一声不吭的朝夏仪征扑去,扭打做一团。 “夏仪征,说话要经过大脑。你可以辱我骂我,却不可以诋毁她的闺誉!” “闺誉?哼!那个荡.妇还有闺誉可言?别开玩笑了!不要告诉我你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本世子又不是傻子!什么梦什么前世今生,亏我当时竟还信了,谁知全都是你这个奸夫作祟!” “你最好闭嘴,否则我只好打的你再也开不了口!” “想灭口?来呀,别以为赢了一次就能赢一辈子,我夏仪征才不会两次跌在同一处!” “废话少说。” 一刻钟后,夏仪征的长枪在方程左臂上刺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而方程的匕首抵在他的喉咙。 “不会跌在同一处?”方程满脸讥诮,“你是否太过自信了?世子爷?” “要杀便杀,废话那么多!”夏仪征干脆丢了抢,摆出一副死猪不拍开水烫的浑样。 “别以为我真不敢把你怎么样!” “你当然能!你的匕首就抵在我的咽喉,只要你稍微用力我便休矣。可是方何,便是你杀了我也别想娶到那个荡.妇!不要以为得到了她便能娶她,痴人说梦痴心妄想!便是她怀上你的孩子,便是她一门心思跟你,定国公知道了,定是宁可将她送去庵里也不可能嫁给你一介庶民,一个蹴鞠师傅!” 方程手腕一动,重重砸在他腹部。他气力本不小,又存心教训他,一肘子竟打的夏仪征扭曲了脸,半晌没缓过来。 虽说此地地形复杂,又是晌午,极少有人,但方程向来小心,踢起夏仪征的枪,将他的裤腰带串在枪头上,竟就那般将他挑走了。 “你、你……咳咳,方何,我夏仪征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寻了处隐蔽僻静的地方,重重将夏仪征扔在地上,又将左臂的上粗略的包扎后,方程这才抱着膀子看他:“我告诉你,别用你脑子里那些腌臜东西来揣度我和穆青衣,你不配。” “你若以为穆青衣是因为我而不嫁你,那便大错特错。你退亲时她尚不识得我,如何因我而弃你?你若是堂堂正正的儿郎,便不要把自己的无能与失败推诿到旁人身上!” “娶或娶不到她是我的事,自有我忧心,用不着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你只需要知道,不管最终娶她的人是谁,反正不会是你,你今生今世都不可能娶到她,你才是真正痴心妄想痴人说梦的那个人!” “虽则我不会杀你,但今日之事需得给你个教训,好让你记住,有些人便是不如你出身好门第高,那也是你招惹不得的。” “方何,你敢——” 方程凑上前,邪魅一笑:“你觉得,我有什么不敢的?” “你——我不会放过你,你等着,我@#¥#※*#@……” “闭嘴吧你!”将夏仪征的袜子剥下来塞他嘴里后,方程还特意闻了闻拿过袜子的手,十分嫌弃,“好臭,你定有十日未换洗了。” 夏仪征:“@#¥……” 彻底剥光了夏仪征,又点了他的穴,方程四下看了看,觉得此地过于僻静,鬼影子都不见一个,于是又将夏仪征扛回官道上。将夏仪征立在官道正中,方程瞧了瞧头顶上火辣辣的太阳,又望了望了无人烟的官道,最后瞅了瞅夏仪征身上某处,良心发现似的将夏仪征的中衣撕开缠在他的腰上,堪堪挡住某物。 “祝你好运,夏兄。” 夏仪征:“@#¥……”老纸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方程读懂了他的表情,却只是笑,心里边暗道,收拾我之前先弄清名字,别搞错了人。 拾掇完了夏仪征,方程顺手将他的衣衫用长枪串在一起,施施然离去,徒留夏仪征一脸扭曲的赤条条的顶着大太阳立在官道中央。 路过护城河时,方程将夏仪征的枪连同衣服扔进河中,拍拍手往城里去。 想着和夏仪征纠.缠的功夫,定国公必定已经派人回府了,无论如何,他不可能听说老夫人病重昏厥还无动于衷。于是方程便未回府,而是先去了城西。 “小程子,怎么现在才回来?不是叫你收到口信就回来的吗?怎么这么慢?”他还没进葫芦街,就被一个干瘦干瘦的人拦住一顿埋怨,“呀,你怎么受伤了?跟谁动手了?走,舅舅帮你找场子去!” “一点小伤无事,更何况那人已经给我收拾了,三舅你手痒就别借我做由头。” “哪里是手痒了,分明是担心你嘛……”干瘦的男人犹自嘀咕。 “三舅,你方才说口信,可是问出什么了?”衣衣身边那只会说话的猫,他交给舅舅们已经好几日了,总该问出点什么来吧? “别提了!你说那是猫?那分明是猪!吃吃吃吃吃,就知道吃!一天到晚除了吃就是睡,竟没干个别的!不信你跟我去看,这才三五日功夫,肥了一圈不止!” “那是三舅母手艺好……”看见舅舅一脸郁卒,方程只好宽慰。 “那是!不是我吹,你三舅母的厨艺,便是皇宫御膳房里头的那些个御厨都没法比的……” “三舅,舅舅,您适才说的口信是什么?” “瞧我,竟给忘了!”他突然压低了声音,“还不是你那个混账爹,找不到你就来你舅舅们这里撒野,哼,那个软王八当我们好欺负,结果给你二舅打豁了牙……” 方程:“……” “你大舅见了也给他眼睛上来了一拳,肿的跟灯泡似的。可惜那日我不在,不然定给他来个好事成双……” 方程:“……” 憋了许久,方程终于开口:“你们这般,我娘可知道?” 三舅:“我还没有告诉她……”( ˉ □ ˉ ) 脑中一片空白……o(︶︿︶)o 方程:“……”!!! “我先回去。” “呃,那个,小程子,见着你母亲跟她好好解释,不是我们粗鲁,是你爹实在太魂淡太没理……” “……我考虑。”RS 第七十七章 挨打(上) 方程才行至方府外的巷子口,他的贴身小厮宋宁便哭丧着脸将他拉到一旁:“五少爷,您别回去了,先随便找处躲个十天半月吧……少爷您受伤了?!” “一点小伤,无妨。是娘让你截我的?”方程浑不在意的问。他的几个舅舅都有黑.道身份,又素来护短不讲理,方家别说他爹,便是其他几个叔叔也受过几个舅舅的气,偏这气还没法出。实在忍不住了,便来找他与他娘的茬,尤其是他娘一来只是姨娘,二来什么事都往心里咽,从不同几个舅舅诉苦,让这家子便愈发嚣张。但多少也还顾忌着几个舅舅,也不敢欺负狠了。 不过这一次是他爹方大老爷挨打,又是打脸,祖母怕是坐不住吧。 “不是不是,是大老爷的意思!四姨娘那边被瞒着,还不知道呢!总之少爷,您先躲躲吧,这次老夫人气急了,扬言要对您施家法,大夫人和其他几房都在旁添油加醋,您怕是……” 方程话听到一半,径直往方府走去。 “诶少爷,小的求您了,你别回去了……夫人这次起了歹心,买通了执家法的人,要将您往死里打……” “少爷,小的说的都是真的!夫人她还没放弃柳家的婚事,只要打废了您,这婚事迟早要落在四少爷头上……” 那最好不过。 “少爷呐——”宋宁见拦不住,干脆抱住他的腿,赖地上不起来,“这是老爷吩咐的,小的若是拦住您,老爷还不打死小的。哼,少爷您别用那种眼神看小的,小的死也不会松手!” 宋宁哼哼唧唧不放手,方程哭笑不得,只得劝道:“好了宋宁,我没有意气用事。旁的不说,你家少爷有几斤几两你还不知?不过是几棍子,从小到大还少了?别担心,你家少爷不怕。便倘若真残了废了,那也是命该如此,怨不得人。” “哼,任你说的天花乱坠,小的也吃了秤砣铁了心不到黄河不死心,绝不放手!” “什么跟什么!”方程笑也不是气也不是,往了眼方府侧开的小门,无奈道,“瞧,现在走也来不及了。来,给你家少爷点颜面,放手。” 宋宁一看,果然从府里出来一群小厮,一个个手持长棍,杀气腾腾。 “你们要干什么?大老爷吩咐过不许动五少爷,你们耳朵都聋了吗?”宋宁跳起来,挡在方程身前。别看他神色严厉气势汹汹,其实是色厉内荏外强中干的纸老虎,全然吓不住人。 “五少爷,小的们也是奉老夫人之命行事,实在是情非得已,还请您万不要记恨……”倘若换成其他人,怕是懒得同方程啰嗦,但为首的是方家大管事却笑呵呵同方程打商量。 身为大管事,他比许多人都看的清楚。五少爷方程虽是庶出,但长房的几个少爷里头,大老爷最看重的无疑还是五少爷。五少爷虽说臭名远扬,但其中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着实难以分辨,而这背后未必没有大老爷的手笔。 老夫人虽尊贵,但方家的当家人始终是大老爷,大老爷的态度才关系到少爷们的未来。有大老爷和柳家的支持,五少爷未必不是方家下一代的执牛耳者。因而虽然老夫人要发作五少爷,大管事又被按了这个得罪人的差事,可他仍然不愿将方程得罪狠了。 “我知道,您按吩咐行事即可。” 大管事听了这话松了口气,他身边便有一小厮拿出绳子要捆方程,被他一脚踹了老远:“仗势欺人的狗东西,还不滚一边去。”转头笑眯眯对方程道,“五少爷,您请。” 方程点点头,随大管事进了方府。 “五少爷,待会儿老夫人会对您动家法,不过您放心,小的已经嘱咐过下人让他们轻些……不过多少有些痛,您且忍忍。”大管事趁身后跟着的人有些远,低声对方程道。 方程一愣,随即道谢:“多谢大管事。” 不管是谁吩咐的,大管事既然说出来便是希望他承情,那他买这个人情便是。 本以为会被带到方老夫人住处,没想径直到了方家宗祠。 “这是老夫人吩咐的……”见方程怔愣,大管事解释道,“老夫人和夫人已经在往这边赶,您且等一等。” 小半刻钟后,以老夫人为首,方家除卧“伤”在床的方大老爷外,余下的老爷夫人都来了。看见着阵势,方程不由失笑。宋宁说的没错,他的嫡母当真还没放弃让他四哥代他娶柳元香的念头。 其实他很想成全他们,他们不必这般机关算尽。 “给我跪下!你这孽畜!不肖子!居然还有脸回来?!”方老夫人敲着雕红盘虬、嘴里衔着颗红宝石的蛇形拐杖,十分气愤,“不查不知道,一查居然十日不曾归家!你这是要反了天了!” “娘,您消消火,且听他说一说这些时日都做甚去了,您也好从轻发落。您瞧他胳膊,还在渗血呢,定是在外头给人欺负了……”方大夫人忙劝。 “欺负?欺负的好!该!哼,你难不成不知道他?定是同那些狐朋狗友逗猫惹狗去了!从轻发落,做梦!”方老夫人见方大夫人还想开口,便道,“你也甭为他求情,反正不管你操多少心他也看不见。不仅瞧不见,还反过来龇牙伤你,你何必!” “娘,老五胳膊上的伤似是不轻,你快问问他都是谁伤的,别惹了不该惹的人,给咱们家惹祸!咱们可不比从前,凡事都有老爷子兜着,现在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粉面玲珑,甚是美艳。她声音惊恐神色忐忑,好似方程真为方家惹上了不得了的祸事。 自方老夫人出现后方程一直低着头,听见这话抬头看了那妇人一眼,又很快垂眸。那妇人是他三婶,方家三夫人,最是喜欢搬弄口舌挑拨离间。 方三夫人一席话另听者色变,方四老爷最是沉不住气,忙问方程:“你真招惹了了不得的人?” 不过妇人随口一言,竟另偌大家族色变心惶,方程嘴一撇,嗤笑出声。 “四叔问你话,你笑什么?”方四老爷见方程不理会他,十分气恼,“不是让你跪吗?怎么还站着,给我跪下!” 他上前摁方程,不仅没摁住,反倒被方程带了个踉跄。当着众人被晚辈甩面子,他当即下不了台,高声嚷嚷“反了反了”。有心想再去摁他,却想方程年轻气盛,他去必定出丑,于是唤小厮。 “还跪什么?直接打,打到说为止!”方三老爷不同他媳妇喜欢耍嘴皮子,他性子火爆,素来喜欢直接动手,最不耐烦说理逼问。 “老三说的对,不过我还是有一言要问。”老夫人盯着方程,“你可知昨日是柳家办吟诗会的日子?” “知道。”柳家原就给他下了帖子,只是他后头忘记了。但昨日在定国公府时又正好瞧见小厮准备赵氏等人去柳家的马车,正巧听见小厮议论柳家,便又想起,可到底没去。 “你既知晓如何不去?”老夫人陡然拔高了声音,看眼神恨不得狠狠给他几杖。 “既是吟诗,我既无诗才词意,又何必丢人现眼?”他虽曾被父亲逼着练得一手好字,但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却是不甚精通,也没时间学,当然这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柳家,他是玩玩不想与之牵连上的。 “这话说的真没良心,亏得那柳家姑娘为你落的泪……”方三夫人又掩着手帕闲闲挑拨。 柳元香为他落泪?这是方程一生里听到的最大的笑话。 “好好好!你既不去,便怨不得我,来人,给我打!” 老夫人一声令下,小厮便抬出长凳,方程也不反抗,自己就躺了上去。 “咦~这真是……娘,媳妇看不惯这场面,便先行退下了。” “去吧去吧,你们都散了。”方老夫人一挥手,让众人都退下去。 “娘,这里有大管事和几个嬷嬷在,您便回屋歇着罢!” “是啊娘,您先回去歇着,这里有儿子呢!” 方大夫人先开口,其他人也纷纷表孝心。 “行了行了,你们的孝心我都知道,只是他既嘴硬,我偏要打到他说实话为止!也不必劝,我吃过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见过的人那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一个未及冠的毛头小子也敢跟我横?哼,做梦!今儿个我非细细拾掇他不可!”方老夫人见那棍子结结实实落在方程身上,他却始终一声不吭,也被激出气性来,拧着不走了。 她不走,其他人倒不好走了。 “娘说的是,必得逼问出他这十日干了什么,得罪了什么人。逼问出来,若是惹不起的,便再将他打个一百大板,五花大绑交给人家,也好消人家的气。反正,他惹出来的祸事便得自己扛,万没有拖累家里边的。老爷子不在了,我们这一家老小可再也担不起什么祸事来……”一见走不成,方三夫人又嘴痒了。RS 第七十八章 挨打(下) 见老夫人变了脸色,方三爷忙瞪了眼妻子:“闭嘴,叽叽喳喳叽叽喳喳烦死个人!” “你——哼!”方三夫人说的正欢被打断,又当着一大家子,面上搁不下来,正欲反驳却看见方三爷欲吃人的脸色,喏喏噤声。 一声又一声的闷响听的人心惊肉跳,方程却连哼都不哼一声。不知过了多久,打板子的人都换了两批,方程腚子上亦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他才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大管事一直盯着他,见他晕厥忙急声道:“五少爷昏过去了!”狠松了口气。 打板子的人立刻住手,齐齐望向里边的方老夫人。 听说晕厥方老夫人心中一惊,却旋即诡异的产生“终于昏死了”的念头来,她不由扭头问:“什么时辰了?” “娘,现在是申时一刻。” 足足打了半个时辰。 足足半个时辰呀!方老夫人有些愣,一直绷着的脸色也微微舒缓——罢了罢了,嫡庶都是自己亲孙子,拧便拧些,娶亲生子就知道软和了。 “既如此,那便……” “娘,这什么都没问出来,柳家那边……如何交代啊?”方大夫人见方老夫人有就此罢手不再追究的意思,忙将柳家扯出来。 “是啊娘,啥都没问出来呢!柳家那边且不说,单是他在外头这十日咱也毫厘不知,十日啊!又还带着伤,不知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您若不过问那还了得?”方三夫人也跟着掺和。 方老夫人瞄见门槛上溅着的血,有些已经泛黑。又见两个媳妇衣着光鲜面容切切,都巴不得自个儿下令继续打,不由怒火中烧:“打死了他你们便高兴了!” 方大夫人和和方三夫人一愣,旋即跪下:“娘,媳妇不是那个意思,媳妇只是希望问出事情来,觉无那般狠毒的心肠啊!” “是啊是啊,娘,小五十日不归也没留个只言片语,简直就是目无尊长啊!今**好言相劝他亦是不理,可见顽劣异常,您若不给他次狠的,他如何记得住?”一直没说话的方二老爷也帮腔。 “哼,既然你们都是想知道,那便等他醒了再问也是一样。他或是不说或是撒谎,自是待他好了继续拾掇。倘若你们想要他的命,便接着打罢。只是倘或打死了他,不知你们是否做好面对老大和他的几个舅舅的准备!”方老夫人冷冷盯着几个儿子媳妇,眼中尽是失望之色。 方老夫人不怕杀人,死在她手里的人不说如何多却也是有四五个的。但纵是她对方程如何不满,可终归是自己孙子,她狠不下心下不去手。加之方程背后又有几个在黑道上混的风生水起的舅舅,他若真出了事,那几个人一闹起来,方家怎么倒的都不知道。所以从一开始,她就只是想收拾方程,而非打死或打残他。 听见方老夫人的话,几人都低头不吱声了。 “老爷子去前怎么跟你们说的?气结连枝气结连枝,你们是亲兄弟,是一家人,方程是你们大哥的儿子,是你们的亲侄儿!有多大的仇恨嫌隙让你们巴不得他死?”方老夫人说到气头上,将手中拐杖重重触地,发出一声脆响,一屋子人都吓了一跳。 “我知道你们都受过他几个舅舅的欺辱,可他们帮咱们家的还少吗?老爷子倒的那会儿,城里的那些个旺铺,没他们能保住?西山的那些地,没他们能是现在的样子?白眼狼白眼狼,你们才是白眼狼!只记得人家的恶,不记得恩,长此以往,谁愿意同咱方家往来?” 她声严色厉,严厉的目光一一在众人面前扫过,而后便听一片砰砰的跪地声。 “娘,儿子(媳妇)知错了。” “这世上偏有那起子人,十件事里完完全全的帮了九件,只末了一件未帮,便如同仇人一般。你们,是要做这种人吗?” “儿子(媳妇)不敢。” “不敢最好!还不快把程哥抬回去好生将养着!” 方大夫人正要应,外头便急急忙忙的跑来一丫鬟:“老太太老太太不好了,大老爷来了!” “老爷他……”方大夫人面露惊慌之色,其他几人脸上也讪讪的。 “慌什么慌?我还不能动家法了?”老夫人一杖触地,安了众人的心,“人是我打的,他要理论,我便好好同他论论教养之道!” 方家大老爷一进宗祠的大门就看见自己儿子屁股上触目惊心的红。旁人瞧见那红定吓的六神无主,他却心安了一半。旁人不知,曾在刑部当差的他却是知道的,这打板子有打板子的技巧,别看有些人连血都没打出来,其实内里的经脉早已寸寸断了,当场虽未断气,却绝活不过三日。而那些皮开肉绽的,多半只吃皮肉苦,经脉无碍。 他松了口气,脸色却更难看——虽然他顶着香蕉大小的唇和核桃大的眼睛已经够难看。 “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先把他送回去,该喝药的喝药,该将养的将养,省的落下旁的症候来。对了,我库房里有根五十年的人参,你拿去给他补补身子。” 方老夫人轻描淡写的话让方大老爷脸色更臭,他看了眼被小厮架着的方程,又扫了眼几个兄弟弟媳,视线最终落在方老夫人身边的方大夫人脸上。迎着他的目光,方大夫人初时还有些畏缩,后头想这事都是老夫人做的主,同她半点关系也没有,便理直气壮的瞪回去,气的方大老爷当即吹了胡子。 “气冲冲的跑来,这会子倒是不管他死活了。也随你,有什么想说想问的便都说了问了吧,省的回去又给谁摆脸色,闹的家宅不宁。” 方大老爷憋了半晌,触及昏迷的方程,终是妥协。 止了血敷了药,又强灌了两碗汤药,方程终于醒来。他一醒来就看见香肠嘴核桃眼的方大老爷,悚然一惊:“爹,您……” “得得得,你也别问,不过就那些事。”牙齿豁了的方大老爷没了方才为儿子出头的气势,说话顿时漏风了,这使得本该慈眉善目的他和本该温情和煦的一番话变的啼笑皆非,“你呀,随便编个理由便搪塞过去了,又何必要死撑?你这样,你姨娘知道了又得落泪了!” “……您别告诉她。” “我这个样子怎敢见她?那岂不是得水漫金山!”方大老爷瞪了儿子一眼,“你放心,我吩咐了下人,谁敢乱嚼舌头一律交给人牙子。” “你倒是说说,你硬撑是为那般?我教你那些搪塞敷衍虚与委蛇你都学哪里去了?我也不要你像你几个舅舅学成地痞无赖,可也不能跟你母亲一样全都死扛吧?”他一时口快,将姨娘说成了娘。 “爹,儿子爱上了不该爱的人。”他本就趴着,这会儿更是将脸埋在软枕里,声音像是蒙上了层牛皮,沉沉的嗡嗡的。 方大老爷一愣,下意识道:“娶回来呗!”说完才想起他已经有了婚约,眉头顿时皱在一起,“那不如纳进门?你瞧你爹和你姨娘,虽说磕磕绊绊,可好歹在一起了不是。” 娶的是妻,纳的是妾。方程苦笑,他简直不能想象穆青衣当妾的样子。 “不可能的,她不是能给儿子当妾的女子。儿子……想毁婚。” 方大老爷沉默了。 柳家的婚事其实是他给方程保住的。柳元香一开始是定给方程,但后头柳家发达了,不可同日而语,方大夫人便起了心思定给嫡次子。虽说柳家是书香门第,看重一言九鼎,但也万没有弃嫡子而就庶子的理,尤其还是方家主动提出。只因他曾同柳元香父亲谈过,这才给方程保住了这门亲事。 倘若没有这中间的曲折,倒是可以给小四,可现在若是又反复,柳家如何想他?如何看待方家?这亲还结不结了?怕不是结亲是结仇吧! “你看中的,是哪家的姑娘?”既然不是可以当妾的女子,不是性子烈便出自高门大户。平心而论,他还是希望方程看中的是高门的千金。 方程摇了摇头:“爹,儿子只是告诉您一声,您不用操心,我自有盘算。我在这府里的处境您也清楚,儿子是万不能就这样娶她的,儿子……想出府单过。”所以说,退婚只是开始,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事。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喜欢上穆青衣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而娶她,又是件多么需要勇气胆气和实力的决定。可既然决定了,他就要全力以赴。柳元香也好,夏仪征也罢,还是这方府里见不得他好的那些个男男女女,又或是定国公府上那些阴谋算计,他都会一一摆平。 他要娶她,要给她荣华富贵和一生顺遂。这个决定他那晚没能说出口,但不代表他不会做。说也好不说也罢,一切行动从他决定的那一刻就开始了。 “你……”方大老爷叹气了,“你这性子也不知跟了谁!” “放开手去闯吧,你老爹肩上有整个方家,不能不遗余力的帮你,可大开方便之门还是可以的。再说你爹也有私存,有需要只管说。” “娘那边,您还得瞒着。” “用得着你操心?!”RS 第七十九章 觉察 慕青低着头,眼睛盯着自家媳妇绣的兰草鞋面子上,汗水一滴滴从额头滴落。 大小姐天不怕地不怕,他何苦要来传这捅心窝子的话?人艰不拆啊! 穆青衣听了愣了许久,手里边打着的惨不忍睹的络子一下子松了。将手放在袖中摩挲那块温热的玉,半晌才问:“方太太?谁?” “小的也不知……方师傅只说今年年底或是明年开春成亲,至于娶的是谁,他未明言,国公爷亦没追问……”跟他说话的不是小的是国公爷啊,大小姐您要发火也要认准罪魁祸首啊!!! “方太太……”穆青衣摩挲着手心的玉,想了想道,“或许该称方夫人。” “啊?大小姐您可是说了什么?”夫人?有官职在身才称夫人,方何一介庶民,什么夫人!唤声方太太都是抬举他! 穆青衣正了正身子:“没什么,你去跟爹爹说,就说我知道了,定会备下丰厚的添妆,以谢方师傅当日搭救之恩。” 反正最后都是自己的,怎么丰厚都不为过。她摩挲着玉,心里甜滋滋的。 要说穆青衣说的轻描淡写,慕青则下巴都惊下来了,他陡然抬头,想从穆青衣脸上看出点什么来。可直到他走出院子,他都没发现不妥之处——或者大小姐的反应好平常反倒不妥?这果断的不合理啊! 送走了慕青,穆青衣一反常态的换来牡丹,继续耐心学习打络子。 “姑娘,给方太太的添妆……”穆青衣的钱财器物由海棠收着,一听说要往外拿,她心疼的不得了。不久前还有好几千银票和数不清的首饰物件,现在加起来不过一千的数,她恨不得全都攥在手里,谁抢也不给。一听说要给什么方太太添妆,她忙不迭来问,生怕穆青衣将贵重的拿出去。 海棠一开口,牡丹和盛夏都下意思的停下手里的伙计,屏声静气的看向穆青衣。 穆青衣对方程的热情亲切有目共睹,牡丹已知人情世故,一眼便看破。而盛夏虽因年纪所限,情智未开,但看牡丹的反应也瞧出了端倪。只海棠,便是心里头懵懵懂懂的晓得了,遇事依旧大大咧咧没个避讳。 这才一问便让伺候的人尽提醒吊胆。 迎着守财奴海棠哀求的目光,穆青衣突生揶揄之心:“那定是要往多里备的!”海棠顿时肉疼了,而穆青衣仿佛没看见似的继续说,“不过你现在不用忙,一则他大喜日子未定,便是准备了一时也送不出去。二则嘛,现在你姑娘手上也没甚好东西,拿出去平白叫人笑话,不若待后头手里边宽裕了,再来好好的、细细的备。” “姑娘……”海棠听完快哭了。 穆青衣今日本已小睡过,但因身子未见大好,打了一会儿络子便被几个丫鬟往床上按,非要她歪会儿不可。 待穆青衣熟睡,牡丹见海棠守在跟前,便借口描花样子去了隔壁,顺手带走了盛夏。 “小蹄子,那个姓方的究竟是谁,姑娘又如何认识的,你还不一一说与我听!” 盛夏早知逃不过牡丹的拷问,又明白瞒着对自己对姑娘都没有好处,因而也不待牡丹说更多的威胁话来,一五一十全交代了。 “原来叫方程……好好的方家少爷不做,偏到咱府上当个蹴鞠师傅,他究竟有什么图谋?”牡丹听完瞠目结舌,旋即眉头紧蹙。 “不安好心呗。”盛夏瑟缩着嘟哝了句,换来牡丹一记白眼。 “还需你说!” 吃了骂的盛夏缩了缩脖子,忽而想起那日方程对自家姑娘的态度,以及那日外院方程对姑娘的冷淡(海棠转述),不由道:“牡丹姐姐,您说有没有可能只是巧合?他若并非存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我们岂不是冤枉了他?” “这世上偏有那么巧的事?前几日方才第一次见着,后几日便给请进府里来,不早不晚刚刚好!冤枉又如何?!这男女之事,吃亏的总是女孩子,便是冤枉他一回又怎地?!再说,是不是冤枉还是一说呢!” 盛夏见她气的不轻,又怕她责怪自个儿没看住姑娘,便缩着脖子不再说话。 牡丹自顾自骂了会子,也消了气,又想起今日穆青衣的反应,竟是前后大不相同,仿佛不是同一个人所为。非是魔障魇着了,便是内有玄机,她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穆青衣的清白的。可若说另有玄机,她却一时想不通,只得问盛夏:“你说一个小娘子听说中意的郎君要娶别的女子,不仅不生气反倒拍手叫好给人家准备添妆,这中间有没有鬼?” “肯定有鬼啊!八成是胸有成竹!”盛夏说完想到什么,陡然抬头,从牡丹震惊的瞳孔中瞧见自己煞白的脸,不由惊出一身汗。 过了许久,牡丹回过神来,苦笑着喃喃:“姑娘……也太胆大妄为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亦不知……” 这头牡丹盛夏两个丫鬟面面厮觑不知所措,隔壁房间的海棠一边打扇一边肉疼,那头慕青已经完完整整的禀明了定国公。 “所以说,我的青衣不会胡来!”定国公笑容满面的捋着小胡子,一脸我儿自非凡的骄傲。 慕青方才只顾震惊去了,旁的什么都没想通,这会子瞧见定国公得瑟的样子倒一下子开了窍。却是惊的寒毛直立,连话都说不利索:“国、国公爷,小的斗、斗胆……” ※※※※※※ 方程在方家将养了一日,第二日才将将能下地,就和方大老爷打了招呼,去城西葫芦街的舅舅家了。 葫芦街是京城里再小也没有的胡同了,一条胡同里住着的人家一只手指头就能数过来,还尽都是残门破户。小巷子走到最里边,顶里头的那户人家门上没有扁,却像酒肆一样悬了块招牌,中间用黑白相间的线绣了个何字,显得怪模怪样的。 方程抬头看了眼那菱形的招牌,是新换上去的,颜色艳丽,纹路清晰,字上的针脚都能看见,可见这阵子大舅和大舅母处的不错。 他牵了牵嘴角,推开了只能算完好的门。 外头残破寒碜,里头却仿佛连空气都换了一般,充满生机和……暴发户似的豪迈嚣张。 “小程子你来了?咦,你咋怪模怪样的?我瞧瞧,哦,是了,走路的样子可别扭了!”三舅一看见方程就嚷起来,发现他走路姿势奇怪,立刻朝屋里头吼,“他娘,你来瞧瞧小程子,走路的样子别提多别扭了,我猜给人打了屁股开花……” 方程:“……”虽然已经习惯,可依然想揍人怎么办? “那只猫怎么样了?”方程开门见山。 一提猫三舅就跟被谁踩了尾巴一样:“猫猫猫,不许给我提猫,老子这辈子都不想看见猫!!!” “……发生了什么?” “不过是吃了你几口饭,瞧你出息的。”小白踩着优雅的猫步,摇着蓬松的尾巴老气横秋道。它全身毛发洁白晶莹,尾巴更是柔软蓬松,一看就想宰了做成过冬的围脖,走水那晚烧的痕迹竟全然不见。 “几口?老子养一百头猪也不比你吃的多!” “滚粗!别拿也跟那脏巴巴的畜牲比,失了爷的身份!” “身份?你连猪都不如好意思说?!” “爷不跟你着有眼无珠的蠢货辩论,你丫赶紧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你你、你、你这该死的蠢猫——” “爷肥,但不蠢,不要用适用于你的标准衡量爷。” 方程:“……”三舅很瘦啊,你是说他聪明么? 小白:“!!!”口误! “吵什么吵,给我滚去烧灶!”三舅母一声河东狮吼,震住两**发的火山。 “所以三舅,你什么都没问出来?” 三舅即刻黑了脸,旋即又阴笑起来,搬来圆凳放在方程身边,另一只手将他往凳子上摁:“来来来,别光站在,坐坐坐,在舅舅家别客气,自在点。”坐吧坐吧,看不疼死你! 结果三舅母一个眼刀瞟过来,他就蔫巴了。 “喂喂喂,有没有当着被害人商量的?忒明目张胆了吧?”小白不满,旋即见三舅母去后罩房,立刻道,“今天吃啥?我要的佛跳墙、粉蒸狮子头、香酥鹌鹑、桂花鱼条、叉烧鹿脯可做好了?” “放心,饿不着你!” “那我就放心了。”小白果然老神在在、四肢皆开的占着整张炕桌。 “小程子,你瞧这货的可恶模样,咱不如把它宰了,你三舅母正好得了张好皮子,就差相配的了,它这一身正好。”三舅眼神幽幽的盯着小白,好像肥不隆冬的小白在它眼里已经成了张上好的毛皮。 小白漫不经心的瞥了他一眼,一点都不将他的话当成一回事儿。这话他倘若在五六日前说,它还要畏惧几分,可现在嘛,它都已经连升两级了,没见身上的毛那个油光锃亮么?还怕什么?本来还担心方程,结果见他路都走不稳,它还怕毛线啊! 现在的情形根本不是方程同这几个五大三粗的汉纸挟持它,而是它小白大爷赖着不走了。走什么呀?人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它脑子抽了才走呢! 其实它也不光为吃的,也为实力的提升。那次吃了穆青衣做的鱼之后莫名其妙的升了一级,它当时就奇了怪了,当初修行时升一级如何困难,怎敞开肚皮吃一顿睡一觉反倒升了?后头又做了几次试验,事实证明它真是猫品大爆发,吃东西竟然也可以升级!修炼什么的,简直弱爆了! 不过捏,吃了坏东西,有毒的东西也会无条件降级……RS 第八十章 使坏(上) “阿去,哪里来的猫,滚滚滚!” “咦,它嘴里叼的什么?像是书信的样子,快撵去瞧瞧,别是这坏家伙从哪家偷的信……” 你才是坏家伙,你才偷信!小白一边骂身后追自己的几个蠢蛋,一边加速,三下五除二甩开了他们。 不过捏,叼信的样子真真丑死了!人家明明是高贵优雅的猫咪,怎么能跟低贱鄙陋的土狗干一样的事?可恶的方程,指使爷干这干那,看爷不给你点颜色瞧瞧! 想着,小白眼珠子一动,肥成球却十分灵活的身子往旁一跃,悄无声息的钻入一条僻静小巷。见四下无人,它用爪子划开封皮,展开信笺,大睁着猫眼读起来。 它来自异位面的现代,十分不适应繁体竖版右打头的格式,看的十分吃力。但研究了一会儿,连蒙带猜也明白了信中的意思。 信是给穆青衣的,说的是他近日略忙,抽不出时间瞧她,让她勿要牵怀挂念。另外便是柳元香的婚事,他会尽快了结,让她不要胡思乱想也不要轻举妄动,一切有他。 “哼,幸好爷扮猪吃老虎,不然……哼哼。”小白抱着膀子冷笑连连,“方程啊方程,方才爷才说要收拾你,现在你就把机会亲手给爷送上来,爷想推脱也推不掉啊。” 将方程的亲笔信撕成渣渣,它才摇着尾巴慢悠悠晃出巷子,直到日暮西垂才晃到穆青衣所在的庄子。 这时定国公已经回府,穆青衣用完晚膳方沐浴罢,海棠给她打扇,牡丹给她用帕子绞干头发,盛夏站在靠近门的地方做针线。而穆青衣自个儿,半躺在软榻上,手里边握着打络子的彩绳,似乎在发呆又似乎在琢磨什么。 “小白?你回来了?”第一个看见小白的是一直对它有心结的海棠,看见小白时她愣了愣,旋即惊呼,“姑娘,小白回来了!又肥了一圈!” 小白很凶很凶的:“喵~~” “小白说,你才肥了一圈,你quan家都肥了一圈!”穆青衣这时也看见小白,瞧见它眼中的愤怒,遂翻译道。 众丫鬟:“……”姑娘您怎么懂它说什么?莫不是您的心里话吧…… 穆青衣没有理会丫鬟们眼中一致的淡淡的鄙夷之色,笑眯眯的朝小白招手:“来,我抱抱。” 小白虽有些不情愿,但也知像穆青衣这样十四五岁的女孩子对毛茸茸胖乎乎的宠物没有丝毫抵抗力,拒绝的话肯定会闹别扭的。更何况,它的目标就是萌(猛!)宠,怎么会拒绝穆青衣的怀抱呢? 谁知穆青衣将它搂起掂了掂,道:“愈发重了,再长下去我便抱不动。,小白,听我的话,减肥吧!” 小白:“喵!!!”减肥什么的,人家需要吗需要吗需要吗?!果断的不需要! 小白不高兴了,任性的从穆青衣怀里挣脱出来,拿肥硕的屁股对她。 “你们先去吧,我这里不用服侍了。” 三个丫鬟互相看了眼,便先后退了出去。 “对了牡丹,你再多帮我找些花样子,我想绣个香囊。还有这些线的颜色也不够新鲜,明**亲自去京里一趟,选些上好的来。”穆青衣嫌弃的将方才攥在手里的线丢在一边,吩咐道,“听说有家叫云想衣裳的,似乎不错,你去瞧瞧看,若真好,便多选些。” 牡丹听了不可思议的望了穆青衣一眼,茫茫然应了声是,浑浑噩噩的退了出去。下门外台阶时因未留神,跌了一跤,所幸盛夏手疾眼快扶住,这才没跌实了。 “牡丹姐姐,您可是哪里不舒坦?要不要请大夫瞧瞧?” “我无事……”怔愣了好一会儿牡丹才醒过神来,又见盛夏仍旧扶着自己,脸上更是掩饰不住的担忧之色。她心里微微感动,却越觉心底气血翻涌,坚持不住。 “你向来同姑娘一样,身子弱,前些日子接连受了长跪和迷香的害,怕是还没养过来。不若多歇歇,也免得累垮了让姑娘担心。”海棠这时也围过来,见牡丹脸色果然极差,因而道。她现在是一等丫鬟,是穆青衣身边的大丫鬟,有权管理和照顾底下的丫鬟们。 “我……”牡丹一时不知说什么,回头见穆青衣房里的灯不知何时已经熄了。这院子里又只住她们几个从府里跟来的贴身丫鬟,她们现下又聚在一处,这般朝四处望去,虽则灯笼高挂,可也挡不住迎面袭来的阴寒冷冽之气。 她打了个寒颤,低声道:“许是病了吧,这里风大,你们同我一道回屋子吧。” “那怎么行?姑娘万一叫人呢?”海棠第一个不干。 “姑娘的习惯你还不知么?小白在时,只要姑娘开口撵人,那是万万不会再唤的。况我有要紧话同你说,只那么几句,说完你便回来,耽搁不了多少时候。” 海棠犹豫了一会儿,看旁边的盛夏,却见她低头盯脚尖。又看牡丹,她神色焦急不似作假,便点头应允,口中仍旧强调:“只一会儿,你若啰嗦没完,我定不听的。” 牡丹领着海棠盛夏到自己屋里,将门窗都掩住,依旧放低了声音:“你们可觉得姑娘近日十分反常?” “反常?”海棠想了想,没觉得什么反常之处,便望向牡丹。 “盛夏想不到情有可原,你怎也这般迟钝?”牡丹见海棠一脸“没有啊,姑娘再正常不过”的神情,狠狠刺了她一句。 “是,我自是愚钝,比不上你牡丹姐姐伶牙俐齿冰雪聪明。”说完转身就走。 若说初当一等丫鬟时她还忐忑,还畏惧牡丹和张嬷嬷。待穆青衣先后发作拾掇了两人,她在丫鬟间又渐渐有了威望,便慢慢的也不惧了。因而这时听牡丹又拿出往日的那些口吻来训自己,且当着小丫鬟盛夏的面,甚觉脸面挂不住,是以扭头便走。 “诶诶,你怎急了?好姐姐,妹妹跟你赔个不是,你好歹留一留,待我说完你再扭头走不迟。”在海棠翻脸的那瞬间,牡丹恍然间发现海棠再也不是当初的海棠,而是姑娘身边的一等丫鬟、梨苑的大丫鬟了。或许她还火候不够,但大丫鬟应有的威严却已经初显。 海棠,再也不是当初的海棠了。正如她再也不是当初的牡丹一般。 “那你便说说姑娘如何反常!说不出个一二三四五来,我定告诉姑娘说你编排她!” “我只问你,姑娘可是个爱做针线女红的?” 海棠一愣,旋即摇头。 “那我再问你,姑娘可是个有耐性的?” 海棠方要点头,旋即发现有耐性的姑娘是头磕着前的那个,而后来她性情大变,对从前喜欢的事都失去了热情,更遑论耐心。她又要摇头,可转眼想起穆青衣对围棋的坚持,脱口而出:“姑娘一直在学棋,哦,这几日也开始打络子学针线了。” 牡丹微微一笑,再启朱唇:“那姑娘第一次接触围棋是什么情形?” “是在方家同方……”海棠瞪大了眼睛。 “明白了?” “……可是,姑娘突然学打络子可和那个花花公子没关系。”海棠早知方程与穆青衣之间的情谊,但这般被牡丹指点,让她觉得脸上无光,因而犟嘴。 “这个就是我叫你们来的缘故了,到底和那位方公子有没有关系,咱只消仔细收检姑娘的衣饰物件便可。” “……倘若竟是真的,我们……怎么办?”盛夏嗫嚅,面露惊慌。 倘若穆青衣同方程之间的勾当事发,且不论他们两个如何,她们这群服侍的人首先便不得好。定国公高门大户,皇后娘家,且这事本就非同小可,到时追查下来,也不知能否留下一条命来…… 牡丹海棠亦齐齐变色,一时面面相觑,皆无人色。 “我们……该怎么办?” ※※※※※※ 屋里,穆青衣熄了灯,又听了一会儿动静,见外头再无声响,这才坐在小白身边:“你这几日去哪儿了?可是谁欺负了你?” 小白眼珠子一转,义愤填膺:“别说了,这世上能整我的除了方程还有谁?哼,那个家伙黑心烂肝坏的冒泡,爷若不收拾他便不叫小白!”(乃本名是不叫小白啊~) “……好吧,可你不是胖了一圈吗?难道他虐待你将你打肿了?”穆青衣说着忍不住笑起来。 “严肃点好吗?爷正在跟你讲述爷的苦难史,你怎么能听的这么开心?太没良心了!”小白炸毛,甚觉穆青衣没心肝。所以说没恋爱的女儿是母亲的贴心小棉袄,恋爱中的女儿也是母亲的贴心小棉袄,只是多了几把倒刺儿! 虽它同穆青衣并非母女关系,但这比喻用在此却也十分恰当。 “好好,你说你说。”穆青衣强忍着笑意,方说了一句,又噗的一声笑趴在地上。 小白气鼓鼓的盯着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穆青衣,觉得一点都不搞笑!所以说恋爱中的女人简直不可理喻! “哼,笑吧笑吧,等下你就笑不出来了。”RS 第八十一章 使坏(下) “我如何笑不出来?” “人家方程都不要你了,你说你笑不笑的出来?”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穆青衣猛地坐起身来,眼睛瞪的能把小白生吞活剥。她手紧紧攥着被面,用那么大的力气,手指却还是止不住的颤抖。 小白被吓到了,它从没见过这副模样的穆青衣,简直就像炸毛的斗鸡。它往后退了两步,声音低不可闻:“……爷只是实话实说,你别迁怒爷啊……” “你说。”穆青衣唇抿着紧紧的,身子挺的笔直。 小白又退了一步,谁想一脚踩空,跌到床下,一连滚了好几个跟头才止住。而它似乎吃的太饱长的太肥,竟一时无法从四脚朝天的状态翻过来,挣扎了半晌,只好求助穆青衣:“衣衣,帮我,快!” 见它那滑稽模样,穆青衣眼角抽了抽,面上终是浮现一丝笑意,却转瞬即逝:“你把话说清楚。” 明明都笑了的……小白腹诽,心中虽然有一mimi的害怕,但还是决定坑方程。它在肚子里酝酿了会儿,瞄了瞄穆青衣脸色,低声缓缓道来:“是这样的……” 小白的声音深深浅浅起起伏伏,穆青衣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小白越来越不敢看,头埋的越来越低,“……不过这种渣男,踹开才是明智的决定。正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方程算什么东西,也配得上你?” “爷看这样正好,好聚好散,省的将来你难分难舍徒受罪。何况女儿家本就吃亏,拖的越长对你越不利……啊喂,你干什么,快放开爷,不许拎脖子,爷说的话你听见没?” 噗通一声响,穆青衣面无表情的将小白扔出窗外,面无表情的回身上床躺好。她怔愣了片刻,醒神后立刻闭眼,睡。 “衣衣,衣衣你开门……”小白在外头,声音不敢太大,只一个劲的挠窗户。其实它是能破窗而入的,可是面对此种情形下的穆青衣,它心中怯怯,不敢直缨其锋。因此只得退而求次,期望她良心发现。 小白一直锲而不舍的挠窗,那声音一声一声敲打在寂静的夜里,说不出的诡异惊悚。小白听了那爪子挠窗的声音都觉周身寒气直冒,而穆青衣却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似乎睡去全然不受影响,只起伏不定的胸脯昭示她的真实心境。 她一动不动的躺着,身上还盖着春秋用的衾被,却依旧冷的慌。仿佛血液和温度都在一点点的流失,一点点离她而去再不复回。整个身体,从头顶到脚尖,全都一点点缓缓冰冷、僵硬、无法动弹。 只胸口心脏砰、砰、砰的鼓动着,一下下的,那么快那么急,好像要冲破渐渐僵硬坏死的皮囊,破茧一般斩脱束缚,寻觅新的躯壳。 时间一点点过去,眼看就到亥时,小白急的加重了力度。 这时海棠轻手轻脚的来熄檐下挂着的灯,听见小白一下下挠窗的声音,心中一惊,遍体生寒。饶是如此,她还是颤抖着双腿一探究竟。结果见是小白,狠松了口气。又因她方才吃了吓,这会子见小白便生了几分怨气,因而抬手就拧它:“坏东西,在这里做什么?” 也幸而来的是神经大条的海棠,若是胆子小的牡丹或是不更事的盛夏,不定就一嗓将整个庄子嚷醒了。 小白方才的笨拙都是为博穆青衣一笑,而海棠,有多远滚多远。 没拧到小白,海棠“咦”了声,旋即又斥:“坏东西,没见姑娘歇着了么?吵什么吵?走走走,别打扰姑娘休息……” 她话没说完,窗户就被推开。小白溜的快,安然无恙,而她不提防,险些撞了鼻子。 “这么晚还不睡?”穆青衣盯着张黑如墨的脸超级不爽的站在窗前,瞪着一大一小两只。 她板着脸还是很吓人的,而她语气又不好,海棠直接给吓愣了。 “愣着干什么,还不进来。”这话是对小白说的。小白一听后腿一瞪尾巴一甩,轻轻松松跃进窗户。 “别愣了,回去睡。”说完又关了窗户,而海棠在窗前站了有一刻钟的时间,才悻悻离去——姑娘对那只猫真好…… 小白拘谨的站在地上,穆青衣放它进来后又黑臭着脸躺回床上了。 “衣衣,都是方程那个混账的错, 你是通情达理的淑女,不要迁怒我啊……”它跳到床上,咬穆青衣的衣袖,见她不反抗,又用脑袋蹭她的手。完了穆青衣还是没反应,它就用粉红色的小垫子在她掌心绕圈圈,一圈两圈三圈四五圈,小白发誓绝对不是诅咒用的那个圈圈! 它闹的凶了,穆青衣便一把擒住它的爪子,实力掐了一把。小白先是无辜的眨眨眼,旋即灵光一闪:“喵呜~~”人家好痛!!! 穆青衣:“……”好假⊙﹏⊙。 小白又眨了下眼睛,觉得自己并没有看错穆青衣脸上一纵即逝的带着欢喜的无奈,可她有什么好欢喜的?它在挠窗的期间发生了什么?难不成方程那小子偷偷摸摸的来过了?可这屋子就它方才挠的那一边有窗,而它保证连苍蝇都没飞过一只啊……所以说,穆青衣的大脑回路到底是什么样的?为什么她的反应总让它不能理解? 穆青衣才不管它理解不理解,她现下确实是放松了下来。而她的想法其实很简单,既然方程要同她决裂,那她势必要问个一清二楚。而这些只靠中间人传话是说不清理不顺的。是以,她必须同他见上一面,好与不好,当面说清,免得因某些误会或者人为的因素抱憾终身。 说起来,定国公昨日见过他,可是他同他说了什么? 穆青衣做出了决定,心里边就好像解决了这件事,虽不是通体舒泰,却也不复方才的惊慌失措绝望无助。 “你去告诉方程,就说我要见他,把一切说清楚。” 小白傻眼了。 难道穆青衣不应该抱着枕头痛哭或者发脾气打砸抢吗?为什么会这么理智冷静的要求见方程? 不对,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倘若真让她见了方程,它这张脸这张皮还要不要了?这宝贵的试练还要不要继续了?老天爷,上昆仑的试练一生只有一次好吗?能不能不要这么波澜起伏啊?爷觉得古井无波就很好啊!!! 深觉坑人不是件轻松活的小白爪子捂脸欲哭无泪,穆青衣见它举止怪异且半晌没反应又忍不住唤了声。 “啊?咋了?” “你似乎……不希望我见他?” 小白一个激灵放下捂住脸的爪子,声调高亢:“怎么会!谁不想让你见他了,是人家不想见他好吗?那个人,坏的天怒人怨天打五雷轰,鬼才愿意见他!” 人在想让别人相信自己是正确而自己其实在撒谎时,会不自觉提高音量,用高昂的声音增加说服力。可这穆青衣并不知道,她只是觉得方程可能真的狠狠教训(人家欺负不叫欺负,叫教训好吗?)过小白,小白对此深深恐惧,因而才反应过激。 眨了眨眼,换了个无辜又委屈的表情,她撅着嘴撒娇:“不管不管,反正我就要见他,不见他我是不会死心的!” 爷也知道啊,可爷敢让你见吗?再说,方程那货屁股开花,这十天半月才不会见你呢!小白无力极了,背对着穆青衣思索了一会儿,扭头同她低声商量:“不然,过些日子爷再去找他?” “不行!”穆青衣瞪眼,“我要现在立刻马上!” “不行啊,爷还没有准备好……”小白不小心把心里话脱口而出。 “我见他,你准备什么?”穆青衣狐疑,今日的小白实在太不正常了! “呃,爷当然要准备准备啊,那个家伙那么恐怖,不做好心理准备,人家怎么敢招惹他……”小白为自己的机智手动点了三十六个赞,“再说,他方才决裂,你现在就去见他,这才几个时辰的时间,他决心定坚如磐石,怎么可能轻易改变?所以你现在见了也是白搭。” “不若等些时日,待他冷静下来,思虑周全了,你自己也想清楚之后,再见上一见,这不妥当多了?” 穆青衣抿着唇,手中攥着襦裙的一角绞啊绞啊绞,半晌不做声。 “或者,我明日同他说说,你们约个日子,中间的空挡里也都静下心来仔细想想?” 小白又说了许多好话,穆青衣才勉强点头,看神色却是十二分的不喜。 “对了,今日见你打络子,你啥时候喜欢上这个了?”见她不虞,小白自觉的转移话题。管她什么缘由,反正她定是喜欢打络子才会学的,既如此,她定喜欢这个话题。 极幽怨望了小白一眼,穆青衣才慢吞吞的从衣袖里拿出一块玉佩。那玉的成色算不得极好,只能算中上。比这玉好的她手里边有个两三块,却也不见她随身携带。小白正疑惑,就看见上头镂空的方字。它眼一闭、腿一瞪,僵硬着仰面倒下——本以为找了个极好的话题,不想竟……死方程,爷若能干掉你,做鬼也心甘情愿!RS 第八十二章 虚伪 见小白那般,穆青衣只撇撇嘴便不再管它,随后视线又落在玉佩上。这玉佩是那日方程潜入她房中,被她一时激动扯坏了的,然后因为夏仪征,她也忘记还给方程。后头一直找不到机会,便就这样留了下来。 因扯坏了上头的绳子,穆青衣便想亲手打个络子串上再还回去,谁知一连打了十几个都不中意,不是打的太差就是嫌颜色不般配,总之都给弃了。其实她本是会针线的,只是重生之后没动过,现在才隔了两三个月,再拿起就像隔了许多年一般,生疏的跟从没学过一样。 默默叹了口气,将玉握在掌心放在胸口,闭眼默念了几遍方程的名字,再小心翼翼的收好玉佩。 她做这一切时,装死的小白睁开一条缝瞧,然后便牙疼不已。待到她睡去,小白扒拉出玉配,用爪子狠挠了几把,泄愤后它本想装好,转念一想又作罢,径自放在软枕旁。 次日清晨,海棠同牡丹来服侍穆青衣起床,一片青绿中,一眼便望见白莹莹的玉佩。两人对视一眼,也不急着叫醒穆青衣,而是将那玉拿起来瞧。见上头镂空的方字,牡丹脸都白了。 “这……”海棠欲说些什么,牡丹已经夺过玉佩,藏在软枕下。 “你要干什么?”海棠不明白牡丹的做法,也恼她不同自己商量而径自决定,因而语气带着几分气性。 望了眼熟睡的穆青衣,牡丹将海棠拉到外间。海棠不想同她拉拉扯扯,甩开她的手,只道:“你藏起来做什么?依我说,这起子碍眼的混账东西,还是扔掉的好,省的夜长梦多!” 自家姑娘本不是细心的,倘若给旁人瞧见这玉佩,那不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吗?!所以,还是从源头上消灭这种可能——直接扔掉,砸碎! 海棠因带着气,声音有些大,牡丹连忙捂她的嘴:“我的好姐姐我的好姑娘,今儿个这玉你扔了,明儿再来个香囊你也要扔吗?再往后什么汗巾扇子金钗银钏,你莫非统统扔掉?别说你扔不扔的完,给姑娘知道了,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这起子玉啊金啊银的,是死物,源头还在那个人身上。” “那照你说,咱们就这样袖手旁观?” “咱们先装作不知,下去再从长计议好吗?” “大清早的,你们在嘀咕什么?”两人的声音传到里头,惊醒了穆青衣,“我听见你们说什么从长计议,在商量什么事吗?”她们声音本就小声,她方才又睡着,只觉耳边有嗡嗡嗡的声音,却听不太分明。 “哪有什么!姑娘您醒了,现在时辰尚早,不若再睡会儿?”海棠瞪了牡丹一眼,笑吟吟冲穆青衣道。 若说穆青衣蠢,那也只在同方程有关的事情上,旁的时候她可是极有心计主见的。听见海棠那般说,她便知一定有事,一事海棠不会撒谎,二是她方才还听见什么袖手旁观来着,海棠这般,不过是欲盖弥彰,更勾起她好奇罢了。 因而她拿眼睛在海棠身上一溜,怪里怪气道:“可不知何时你也油滑了,当初便是看中你的憨厚敢直,如今……” “姑娘,真没什么,您不要乱猜乱想了。”海棠有些急,声音有些高。牡丹见了觉得不是个事,便道:“姑娘您明知海棠的性子,何必拿她开玩笑?” “分明是你们大清早在我房里嘀嘀咕咕,怎就是我的不是了?” “我们谈论的本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不过是府里头那些糟心事。现在姑娘您都在庄子上了,那些咱也不必管,因而说才袖手旁观。至于从长计议,则说的是回府的事需从长计议,只是姑娘身子未好爽利,怕给您知晓又伤情,便不跟你说。” 所谓府里头的糟心事是牡丹胡诌的,但即便穆青衣追问她也对的上来,便是与实情不同,将来也只说听信小人不切之言,姑娘也只能弹她几指头。 “既不与我说,那如今怎又说了?”穆青衣虽是这般说,倒也信了。她也不关心府里头究竟出了什么事,反正牡丹都说糟心事,都说了不想让她劳心,那她何必管那么多?吃饱了撑着了吗?她今早还没吃饭呢! “姑娘您又来开奴婢的玩笑了!您若如此,往后奴婢门遇见为难事究竟是说还是不说?”牡丹也是瞧穆青衣心情好,因此才敢如此贫嘴。 “好一张利嘴!管你姑娘我说什么都对的上!不行,得罚!”穆青衣美目一转,瞧见屋里放着的打络子的彩绳,便道,“昨日曾让你今日去京里买些针线,既如此,我便罚你再抱个七八斤重的大西瓜回来,且这西瓜必得皮薄瓤红,沙甜可口才行!” “还说奴婢呢,您这嘴皮子一动,奴婢可就遭罪了。” “那你认不认罚?” “认认认,姑娘便是让奴婢摘天上的星子,奴婢也给姑娘摘来!”牡丹一边给她穿鞋,一边道。 海棠见她们两个你一句我一句,看上去亲密无间,醋的冒泡。这时见她两不说话了,便凑上去给穆青衣穿衣,顺便将牡丹挤到一边。并发誓以后去哪儿,定不要带上牡丹。 巳时,府里来了人,给穆青衣送来新制的换洗衣裳,又将新打的首饰送来。海棠小财迷见送来的首饰不及穆青衣往日的,便追问缘由。 领头的是个快四十的婆子,长着一张笑脸,不笑也像笑眯眯的样子。她听见那话愈发笑眯了眼,连声音里都带着笑:“这些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旁的还在打制,怕是要等些日子才能送来。” 想了想,她又低声道,“请问姑娘,大小姐可有时间见老奴?” 外头的奴仆,也有将小姐们身边有脸面的丫鬟称作姑娘的,但却很少。海棠也是第一次别人正正经经的称作姑娘,不由心花怒放,好像自己真成了府里头的姑娘一般,遂道:“有什么事你同我说亦是一样。” 那婆子笑呵呵的:“旁的事同姑娘说自是一样,可这件连老奴都没有法子。” 海棠有些不高兴,但还是耐着性子问:“那你先说说看,若真是不行,我再通报。我们姑娘身子弱,不宜操劳,倘或是不要紧的,便无需打扰她。” “国公爷特意吩咐的,您觉得要紧不要紧?” 祭出国公爷这块招牌,海棠再不情愿也只得领她进去,但终是不悦,一整天都板着脸好像见的人都欠她几百两银子不还一样。 海棠,变了。闲的无聊到处溜达的小白看见这一幕,敏锐的发现此时的海棠同初见的海棠不一样了。这事要不要告诉穆青衣呢?算了,现在方程就够她烦心,海棠什么的,就留着以后收拾好了。 见海棠深沉的目光扫过来,它翘起尾巴:“喵~~~” “臭猫!” 你才臭,你quan家都臭! 那婆子见了穆青衣,极含蓄委婉的示意她屏退左右。穆青衣照做了,谁都没留下:“你可以说了。” “大小姐勿怪,非是老婆子倚老卖老,实在是国公爷特意吩咐不敢轻慢。”说着又规规矩矩的行了个万福。 “那爹爹究竟要你同我说什么紧要事?”莫不是府里头的糟心事吧?牡丹真是只大乌鸦。 “国公爷让小的告诉大小姐,老夫人病重,国公爷要侍疾,一时抽不开身,顾不上大小姐您。您若有什么缺的少的,便尽管吩咐老婆子。另外便是,老夫人病重的消息在阖府都还是辛秘,这是老夫人的意思,所以请姑娘务必守口如瓶。” “这……大夫进进出出的,能瞒的住?”穆青衣才不信,况定国公府里头那些人,事事都由服侍的丫鬟婆子或小厮管事去办,真有什么事,下人反倒是消息最灵通的。想瞒住,怎么可能! “这是老夫人的意思。” 意思是,瞒不瞒的住不重要,重要是这个姿态,重要是让老夫人知道——看,儿子照您说的做了。 真虚伪! 穆青衣嗤笑,同时挥手撵人:“知道了知道了,我定不会胡说。” 待人退下去,她又吩咐海棠派人将庄子上个瓜果蔬菜摘了几箩筐送回府上,特意声名送给老夫人的,还写上早日痊愈的签字。这不是她孝顺,而是她偏要跟他们对着干——你不是不想让人知道吗?那我偏要揭开了给人瞧! 要不是实在不想见老夫人,她还准备亲自回去一趟呢,那非气死她不可。 不过她却不知道,定国公并没有侍疾,他其实连老夫人的面都没有见到。 当天下午,穆青衣发现玉佩被人藏在软枕下,上头还有几道或深或浅的抓痕。于是,她去厨房做了一道“美味至极”的酒醉鸭肝,小白喜滋滋的吃完,接着疯狂上茅厕…… 这只是开胃菜,方程会狠狠收拾它的。 又过了两日,到了与方程约定好的见面的日子,穆青衣特意穿了一身极衬她肤色的藕荷色齐胸烟纱散花襦裙,手腕上戴了一对翡翠镯子,脚上穿的是牡丹新做的姜黄缎面绣牡丹的厚底软缎鞋。因怕几个丫鬟怀疑,头上便没戴太艳丽的发饰。RS 第八十三章 成疾 借口屋里闷骗几个丫鬟到地里头转转,又花费了些时间甩开她们,穆青衣一路小跑到与方程约定好的地点。她并没有一口气跑过去,而是停在二十丈的地方,将头发衣饰仔细整理一番后之后才缓缓过去。 那是一个破旧的土地庙.这一带深受蝗虫迫害,多的是城隍庙,因而土地庙一般都十分破旧寒碜,这个土地庙便是如此。 穆青衣站在门口朝里望,只见地面铺着厚厚的灰尘,窗棂和顶上掉下来的木头乱七八糟倒在里边,凡有空隙处都结着蛛网,或灰或黑的蜘蛛或悬挂于空,或坐镇网心,或攀附于壁,看的她毛骨悚然。 为什么方程会选这个地方? 这时方程还没到,她无从询问。因里头实在无处落脚,她便站在外头,朝着几个方向的来路张望,希望见着方程的身影。等了一小会儿,有几个小孩从山底下往土地庙的方向走,穆青衣下意识瞅了瞅自己的衣服,又看了看身后的背景,在一片葱绿和土黄中,藕荷色显得过于打眼。她又站在外头,十分显眼。 她恐被旁人瞧见,又回头看了看灰尘与蜘蛛遍布的土地庙,咬牙从旁折了根树丫,一手拿树丫扫去蛛网蜘蛛,一手提起裙子朝里头走去。 树丫一动便尘土四扬,她不小心吸进了灰尘,呛得直咳嗽。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又所谓打蛇随棍上,穆青衣正咳嗽,一只梅子大小的蜘蛛顺着树丫爬上了她的手,带着软刺的冰凉触感吓的她丢开树丫,猛甩手臂,好容易摆脱了蜘蛛,她依旧吓的面无人色,蹲在土地庙门口呜呜的哭了起来。 而这时的方程还在方府里安慰水漫金山是姨娘,对此毫不知情…… 小白就在土地庙后头的树上,这个土地庙还是它告诉穆青衣的,所谓和方程见面的时间地点也是它说的。可是,它会通知方程吗?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它都想好了,方程什么的那是绝对没有出场机会的,一切都由它搞定。反正在方程舅舅家的几天它连升几级,变成方程也没问题了。 一切的一切它都想好了,连剧本台词和穆青衣的反应都掐指一算搞定了。本来,可能会有小漏洞,但总体都都应该十分很顺利。可是!可是!可是那只该死的酒醉鸭肝让它降了一级!!!于是,它变不成方程了!!! 不变成方程他怎么亲口跟穆青衣说分手?不亲口说穆青衣怎么死心?穆青衣不死心它怎么撮合她跟夏仪征?该死的贼老天,你给爷出来,爷保证不打你! 小白幽怨的趴在树上,一边注意穆青衣的动静,一边想怎么补救。反正请真正的方程是不可能的事! 穆青衣哭了一会儿,又抹干泪,伸长脖子探出脑袋四处张望。可无论是通向何处的小径打倒,都迟迟不见方程的踪影。 一刻钟过去了,方程没有来。她又往土地庙里头望了望,稍微往里头站了点。 半个时辰过去了,方程没有来。她在土地庙外转圈圈,顺势揪襦裙,指甲划破了纱。 一个时辰过去了,她听见脚步声,双眼陡然一亮,忙跑去迎接,谁知被门槛绊倒,摔了一跤。 “我好像听到什么声音?会不会是姑娘?好想在上头的土地庙。快,咱快去瞧瞧。” 是牡丹的声音。 穆青衣吓的骨碌碌爬起来,四周瞧了瞧,偌大的土地庙只土地爷的泥塑身后能藏得住人。这时她也顾不得脏和害怕,三下两下扫光了蜘蛛网,掩着口鼻抬脚便爬上去,缩手缩脚躲了起来。 一番动作下来已是尘土飞扬,便是她先掩住口鼻,仍旧咳嗽不停。 小白一直注意这边的情形,看见穆青衣躲起来后松了口气,但扫见她露在外头的裙角和止不住的咳嗽后又提起心来。后头干脆跑下去,踩着穆青衣露在外头的裙角:“快收起来。” 穆青衣短暂愣神后醒悟过来,捂住口鼻将裙角收拢,只露出一对闪着泪光的大眼睛,看的小白莫名心酸。 “一切交给爷,不要说话。” 她现在本就无法说话,只得眨巴眼睛点头。 小白见牡丹等人就要上来,摇身一变,待牡丹等人进来就看见一提着一篮子黄瓜、穿着打了补丁的衣裳、还咳个不停的、地地道道的村姑。 看见进来的几人,村姑屁股一挪,指着方才自己坐过、仍旧有许多灰尘的门槛道:“累了吧?到这里坐会歇口气吧?” “不……不了。”三个丫鬟齐齐摆手。 “你们不歇一歇?”村姑好心又好奇的问,“看你们穿着不像这里的人,莫不是哪家出游的小姐?” “不、不是,我们只是路过。你既然在这里歇着,我们便不打扰,告辞。”三人逃似的跑了。 跑了一段路,海棠开始抱怨:“你看清楚里边了?真没有人?” “你看那村姑自来熟的样子,若里头真有人,她怎会那般?” “你说的也对,可姑娘她能去哪儿?” 几个丫鬟都很着急。事关穆青衣闺誉,她们不能到处嚷嚷,可这般找下去也不是办法。眼见要变天了,若是再找不着姑娘,一场雨一来,若是姑娘躲避不及淋了雨,又病一场如何是好? “姑娘的身子我们都清楚,她走不远,定是躲在那里了,我们往回找找,再仔细些。” 可若姑娘不是一个人呢?那个方程功夫卓绝,倘若背着或抱着姑娘,谁知道现在去哪里了?这话海棠也只敢想想,说是不敢也不能说的。 几个丫鬟远去,穆青衣这才松了口气。 “不是说好在这里见面的吗?都过了整整一个时辰,他为什么还没有来?” “爷怎么知道。”小白声音很小,中气严重不足。 穆青衣不说话了,可泫然欲泣的脸看的小白心堵不已,很快它举了白旗:“得了,爷去找找他,你先在这里躲躲。” 只能这样了。穆青衣虽然不满,却也无可奈何。 她怕几个丫鬟还未走远,又或是一回头瞧见了她,也不敢站到外边,只得呆在土地庙里头。好歹经历先前那般折腾,蜘蛛似乎少了许多,看上去也不那么瘆人了。 腿站的发麻,她便寻了个地儿坐下,一边捏着小腿一边对方程咬牙切齿。 轰隆—— 天空降下一道惊雷,她想的入神,猛然听见巨响,吓的跳起来,旋即发现是雷鸣,长舒了口气。 “好像要下雨了……”她从土地庙的漏洞看出去,只见天色阴阴,乌云沉沉,天幕好像吸饱了了水分的海绵,沉的快坠下来。而一条条银色的闪电在黑压压的云层飞快穿梭,片刻后震耳欲聋的雷声响彻云霄。 “别是雷阵雨啊……” 她低声呢喃,忽然看见窗外一个人影。土地庙四处漏洞,因而可以看见那人高大挺拔的身形,和身上穿着的宝蓝色绫缎袍子,以及垂下来的乌发,只脸被遮掩看不清楚。但这些也足够她辨认出来人。 “方程!”她惊喜的唤,提脚就往外跑。 “你别过来!”方程急急道。 穆青衣的脚步猛然一顿,满脸错愕,半晌才问出声来:“为什么?” “衣衣……穆青衣,我们,就这样罢。” 天上的雷都轰到穆青衣头顶上,她怔愣了半晌,满脸的不可置信:“这样……怎样?” “到此为止罢,趁我们彼此还没有难分难舍的时候,到此为止罢。从今往后,你是你,我是我,再无瓜葛……” “为什么?”阵阵雷声中,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尖锐急促的像秋日的蝉,像将断的弦,像世界上所有的垂死挣扎。 外头的人影沉默了片刻才回答:“……我配不上你。你是定国公府的嫡长女,我却只是五品官吏的庶子。你是天之骄女,我却上不得台面,我们之间犹如天堑……别等我了,夏仪征才是你的良配,嫁给他吧,他会对你好,给你幸福……家里已经开始给我议亲,大约在年底将成婚,你不必等我,我终将负你……” “我不要!方程你胆小鬼,你给我进来,有种你给我进来,我要你面对面跟我说,看着我的眼睛,同我说!”穆青衣对着人影咆哮,脚却半步也挪不动。 “衣衣,快下雨了,你赶紧回去吧。” 说完,那个影子就逃似的跑了。穆青衣愣了片刻,待回过神追出去时连个鬼影也看不见。这时泪水才决堤般涌出来,瞬间湿了面庞。 天际又是一道惊雷,紧接着豆大的雨点落下来,又重又急,几息便成瓢泼之势。穆青衣坐在地上,眼泪与雨水混合,吃进口里只觉酸涩异常,亦不知是雨还是泪。 等小白气喘吁吁的跑回来时,就看见穆青衣跌倒在泥地上,双目紧闭,衣衫尽湿。 它怪叫一声,想变身成村姑将她抱回庄子,无奈今日已经两次变身,灵力耗尽,不能够了。又试图将她唤醒,可不知是雷雨声太大还是声音太小,半天也不见动静。RS 第八十四章 发威 “爷上辈子欠你啊!你丫就是个讨债的!”小白恨恨骂了句,它深知穆青衣身体底子亏损的多厉害,别说那日落水落下的风寒尚未彻底除尽,便是个好的,也不敢让她这般淋雨。这样,不就去了半条命么?小白急的挠下一把白毛,疼的它哇哇叫。也好在着一疼,它才想起寻她的几个丫鬟,忙跑去找她们。 “姑娘,您再吃些吧?”海棠端着碗莲子羹,苦口婆心的劝。 歪在榻上的穆青衣连话都懒得说,只将头歪向里边,闭眼作寐状。 “怎么样?”牡丹抱了床丁香色的被子进来,见海棠端着碗便问。 “只吃了两口。瞧,这么小的碗都不见空……再这么下去,姑娘就……”说着哭了起来。 牡丹也看见那大半碗莲子羹,却也无法,只得劝说:“姑娘没有胃口,不妨让厨房做些开胃的来,或许姑娘闻见那味儿就吃的多些了。” “对对对,姑娘喝了药,口苦,定不想吃这劳什子,我这就去……” 海棠匆匆忙忙跑出去,牡丹见了只能摇头叹气。姑娘不是口苦,是心苦。 她走到穆青衣榻边,轻声道:“姑娘,再盖条薄被吧。” 穆青衣没有吭声,她便轻手轻脚给她盖上。又过了一会儿,她正想找点什么话同穆青衣说,却听见她均匀而悠长的声音。探头一看,见她已然睡去。她瞧了瞧穆青衣的脸色,面如金纸,唇色惨白,虽一日日尽在睡,眼下却生出一圈厚厚的青黑。 这才几日光景,人便眼见的消瘦下去,连眼睛都陷了进去。她如今这样子,别说当初美色,不吓着人便已谢天谢地。 牡丹看的心中泛苦。她本对穆青衣怨气多过忠心,可经历香囊事件后,她便死心塌地了。如今见穆青衣这般模样,不由哭了起来。这一哭便收势不住,榻上的穆青衣被声音惊扰,扭了扭身子,轻轻哼了一声。牡丹立刻不敢作声,又见她睡的香甜,想亦不知是否哪日竟这般睡去便不再醒来,心头愈发伤感难受,泪水更止不住。 海棠一进来便见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不由怒从心起:“贱蹄子,要哭出去哭,别在姑娘这里!”牡丹见她来,便真的跑回自己房间放声哭了起来。 “要不要跟国公爷禀告?小姐如今药也不喝,饭菜粥米也不吃,连水都不大喝,万一突然没了,上头又不知道,那不得一庄子人给她赔命啊?”庄头同府里送药材的人商量。 “府里头现在也一团糟呢,怕是也顾不上大小姐。不若先瞧瞧,指不定大小姐福大命大吉人天相呢!再说你瞧大小姐的面相,不像无福早夭之人,我们便再等等,若是仍旧没有转机,那会子再往府里头报不迟。” “你说的也对……” 对毛线对,小爷是夫人的人,自然希望大小姐躲债多难命途多舛啊,你个傻蛋! ※※※※※※ 又说方程来庄子上那日,定国公知道老夫人昏厥,初时以为是老夫人设下的骗他回去的圈套,便派林全偷偷回去打探一番,谁知老夫人竟是真的昏厥了。他吓的连脸上手上的伤都顾不得,跨上马便往京里飞奔。 一进福苑便闻见一股浓重的中药味,服侍的丫鬟婆子无不面露惊慌之色,他急忙往里头去。一进明间便看见好几位等候的大夫,他忙问老夫人病情,却得知这些大夫都是尚未没诊过脉的,诊过脉的在偏厅开药方。 他吩咐人留下所有的大夫,便朝老夫人起居的屋子里去,撩开帘子第一眼,就看见围着的满屋子人。他挤开人群,瞧见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老夫人,眼泪就落了下来:“娘,儿子不孝……” 赵氏赶紧扶她:“国公爷,娘她福泽深厚,定能躲过这一劫,您不用太忧心。”说完才瞧见定国公手上脸上的伤,不由惊呼。 “我没事,你们不要管我。”定国公都没让她把话说完,“大夫,我娘……” “老夫人是思虑过度,又受了惊吓,这才昏厥过去,也无大碍,施一次针便能醒来。”大夫摸着胡子,胸有成竹道。 思虑过度还好说,受了惊吓,好好的怎会受惊?莫不是庸医胡言乱语吧? “您这边请。”见定国公蹙眉,旁边便有丫鬟请大夫去偏厅,绝口不提要他施针的事。 赵氏见这情形,便主动解释:“大夫都说是思虑过度受了惊吓,思虑过度这个说不好,可娘好好儿的,怎会平白受了惊吓?我亦曾询问服侍的人,都说娘不曾受过惊吓。娘昏厥时金嬷嬷就在一旁,她当时虽同老夫人禀报事物,其中却没甚可怖的,可见是大夫庸人之言……” “不要这么多人挤在这里,老夫人便是昏迷也定不舒坦。留一两个平日贴身服侍的,旁的没非常要紧的事都不许进来。”定国公首先赶走了一屋子服侍的人,又对赵氏道,“你随我来,将那日的事同我细说。” 赵氏面色有些难看,但想起这事也瞒不住,便细细说了。 “你说,娘派金嬷嬷去外院打听回来,听她的禀报才晕厥的?”定国公眉头大皱。 “……是。”赵氏虽有些迟疑,但还是据实说了。 “我知道了,娘这里有我,你先下去休息吧。” “国公爷……” “我知道你辛苦,身子要紧,快回去歇着。” 赵氏见他坚决,虽说他态度和神情都有些奇怪,但依旧有些感动。这是这么多年来,他头一次关心自己,遂也不再多言。 定国公沉默了许久,忽地哈哈大笑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守在外头的慕青一惊,忙进来看。 “我没事,我只是有些……难过……有些冷。” 慕青是知道原委的,又见定国公瘫坐在椅子上,形容颓废,很有些感慨,可也只是有些感慨而已。 “国公爷,老夫人还没醒,方才的大夫已经开好了药方,您看是就他的药方抓药,还是请下一个大夫瞧瞧?” “让他施针吧。” “是。”慕青转身退出去,到了门边又问,“国公爷,您不去吗?”老夫人施针,定国公若是稍微有些孝心,定是会在一旁守着的。本来定国公是很有孝心的,可老夫人当年作下的罪孽大白于众,国公爷还能同往日那般待她吗? 一边是挚爱的嫡妻,一边是至亲的生母,真是两难啊。 “我就不去了,你们看着是一样。”我去,她会又吓着的。 定国公摆摆手,慕青见状便不再说什么。当着众人却道定国公带着伤,怕给老夫人醒来看见担心,于病不利,因而不再来。又请大夫谨慎施针,国公爷虽不在,却时刻关注这边的动静。 针未施完,昏睡一日一夜的老夫人便幽幽醒来。金嬷嬷立刻凑上前,轻声安慰了一番。老夫人精神头不是很好,施完针后只用了一碗白米粥便又睡了过去。不过这次是睡着,不是昏厥了。 但是,在这之前,老夫人下了一道命令,不许定国公踏入福苑一步。 定国公原本呆在福苑的暖阁,听见这话转身便走。 金嬷嬷听了忍不住苦叹:“老太太,您这是何必呢?国公爷是个孝顺的,您何苦逼迫他呢?” “我没有逼迫他,金枝啊,你最懂我,你当知道我是没脸见他的。往日他不知实情尚好,如今……” 老夫人脾性硬了一辈子,鲜少服软,如今却说出这样一番颓废的丧气话来。金嬷嬷一惊,旋即又想起那日她提及先夫人丫鬟时老夫人的昏厥,不由面目惊容:“老太太,莫非……” “是啊,蒋氏出身武林大家,自个儿就是个会武的,身子硬朗,便是难产也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候,断不可能送命。都是我,是我为了赌一口气……悔不当初啊……倘若蒋氏在,这府里头也万不是这般压抑景象……” 老夫人断断续续的说,金嬷嬷却是吓的跪在地上。这件事她当初虽有猜测,但却并不知实情。便是猜测,也以为是老夫人纵容了当初的几个通房丫鬟,不然她们也不会前前后后的没了,只留得一个程姨娘在。如今以老夫人如此深重的愧疚看来,怕是她一手主导,那几个通房也应是察觉些蛛丝马迹才被灭口 的。 老夫人还在断断续续的说,金嬷嬷却不敢听,忙打断她:“老夫人,以奴婢看,国公爷可能并不知晓实情。” “他见到了她的丫鬟,还派人查蒋氏的妆奁,这还能不知?” “也许是为大小姐做准备呢?要知道先夫人只有大小姐一个女儿,她的妆奁便全归大小姐。如今大小姐已经十四,转眼便要谈婚论嫁,这时清点母亲的嫁妆也是应当。至于蒋氏的丫鬟,当初贴身服侍的全都……侥幸活下来的都是些小丫鬟,未必就清楚那些事,您也不必过多担心……” “你说的有道理,但我心头始终不安。不若这样,你去探探他口风,看他如何说。” 金嬷嬷不知道老夫人是不是病急乱投医,但她自己知道了这事,也只能彻底死心塌地的站在老夫人这边,为老夫人做牛做马,否则前头那些死的不明不白的丫鬟就是她的下场。RS 第八十五章 偏心 金嬷嬷见定国公时定国公正在发呆。慕青进来通报他没等想起金嬷嬷是谁,来做什么便胡乱点头。也是金嬷嬷在道万福时他才想起这个人是母亲身边最得力的嬷嬷,这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嬷嬷有何贵干?可是娘有什么……”虽则心里头对她的来意猜到了五六分,面上却是半点也不能表露的。 “请国公爷放心,老太太身子硬朗,这会子喝了点粥又服了一剂药,正歇息呢!”金嬷嬷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一点,但她本不是个和蔼可亲的人,这般做作起来便多了几分别扭。 定国公不想同一个奴才纠缠,便直接开门见山:“那嬷嬷来可是娘有什么吩咐?” 金嬷嬷还没想好怎么开口,便同他打太极,直到定国公不耐烦才道:“老太太知道您遣人查先夫人妆奁的事,因而使我来告诉您一声,要查便让管理的人将这些年的账本呈上来,派几个掌柜账房细细的差便是了。” “……母亲教训的是。你回去告诉娘,就说我知晓了。不过这事不急,老太太身子要紧。” “老太太还说了,要账本可以,只一条,您多年不曾管过先夫人的事,如今却盘查起来,没个明目由头她老人家可是不依的。”将老夫人摆出了,有些话便能说的硬气了,金嬷嬷觉得自个儿的脊背也挺直了三分。 “这有什么由头?”定国公笑了笑,“青衣眼看就要及笄,虽说婚事未定,可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她母亲的东西自然好给她盘点清楚。不然以她的性子,日后保不准带着夫家人上门算账了,咱定国公府的颜面还要不要?” 带着夫家人上门算账?听国公爷的口气,是要给大小姐找高门的夫婿了? 金嬷嬷听的分明,定国公定是知晓了蒋氏的事,这是在补偿大小姐。不然既然退了与威远候家的亲事,又同老夫人商量过不与高门大户结亲,这会子怎又是这个态度。 “国公爷说的是,老奴这就去催管理先夫人妆奁的人,让他们速速将账目呈上来。” “如此甚好。” 金嬷嬷虽然看出定国公知晓了实情,回去后却不敢将这话同老夫人说实话。更何况定国公已经向她表了不想将此事张扬闹大的态,她不领倒显得不识好歹不懂大体。思虑再三,她终只说是定国公为穆青衣准备嫁妆。 老夫人本是不信,她一再保证定国公脸色无异,且对老太太十分关心,定不知蒋氏死因。又说定国公不见老夫人是因为脸上手上受了伤,怕老夫人担忧,因而才不敢见面。老夫人这才信了。 送走了金嬷嬷,定国公在书房呆了一下午后,召见了大管事。 “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大管事本以为定国公要追究老夫人打听到外院消息一事,不想竟直接问先夫人的妆奁,愣了愣才回道:“先夫人的妆奁多是田庄地契,先前打理的人是先夫人带过来的陪房,后来先夫人去世后,老夫人新指派了人。不过因为先夫人武学世家,她的陪房也会两下子,派去接手的人没能讨着好,大都被架空。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也有卖主求荣,与接手之人沆瀣一气糟蹋先夫人田产,将丰收之年记作大旱大涝颗粒无收,或是将肥地倒买换做山地赚取差价的,这些人小的列了个名单,国公爷若要追查按着名单即可。不过因为时间太急,一时尚未查全……” “哼,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定国公暴怒,“给我查,仔仔细细、一个不漏的查!” “是!” “另外,老太太是怎么知道外院的事的?难不成我这个国公爷连在外头打了个喷嚏老太太都能摸的一清二楚?”若不是消息走漏,老夫人怎会知道他见了蒋氏的丫鬟,怎会知晓他已洞悉蒋氏的死因,又怎会吓的昏死?! 从前以为外院跟铁桶一般密不透风,如今看来却是漏洞百出不堪一击,他这些年的国公爷竟都白当了! “国公爷息怒,小的已经命人查了。来人,将那小厮带上来。” “你们处置了便是,给我带过来做什么?”定国公不想见背叛自己的人,语气十分不耐烦。 处置……那便是要灭口了。大管事额头冒汗。那小厮不过是见他未曾下禁令,问的又是老夫人的心腹嬷嬷,只当老夫人关心儿子,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事后也不当回事,更不觉得自己背叛了定国公,谁想…… 也是他命当如此,不然如此倒霉的事怎就让他碰上了?他也不为那小厮求情,只领命而去。 “等等。”定国公叫住他,沉吟了半晌才低声吩咐,“将外院,尤其是书房这边的人,仔细盘查盘查,不论是何处的眼线,一经查实,远远打发去庄子林子里,一辈子不许回来!” “……是。” 定国公发狠要整治外院,大管事也只好下狠手查。 盘查这种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只单看手段够不够,狠不狠。大管事显然是个狠人,不过三日个功夫,便将外院的眼线排查的干干净净。不过另他吃惊的是,原以为眼线最多的不是楠苑便是福苑,谁知竟都不是。反倒小小的、最不起眼的香苑竟占去了大半。 大管事将这些人报了上去,定国公扫了一眼,见香苑占了大半,便将大管事骂了一通。大管事很委屈,这些人明明就是香苑的,怎么是他弄错了呢?再说,他有必要诬陷一个连儿子都没有的姨娘吗?他猪脑子啊! “国公爷,会不会是老太太借程姨娘之手布置的?”程姨娘可是老太太房里的人!是老太太年轻时跟前最得宠的人! 定国公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理,便不再骂他。眼一瞥见梨苑竟也有眼线,不由哂笑。扭头对大管事道:“青衣不会害我,她心气高,不屑于玩弄那些个阴谋诡计。不是这些人主动巴结她苑里的丫鬟,便是她的一番孝心,这些人就留着吧,不然她回来要不高兴了,说不定还要找我理论呢!” 大管事:“……”您这心,当真偏呐!倘若某日大小姐亲手喂您砒霜,您不会觉得大小姐是另有苦衷并笑眯眯的吃了吧?虽则早就见识了大小姐的盛宠,跟如今一比,前头那些都是豆芽菜,不值一提! 他心里边正嘀咕着,定国公又道:“不过你也要派人盯着,若是他们起什么歹心,便悄悄处理了。” 走神的大管事赶紧答应。 主仆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商量了几件事,定国公才放走了大管事。眼看到用晚膳的时辰,他看了看天色,又瞧了瞧放在书桌上的那张名单,转身往香苑去了。 香苑里程姨娘正在叫人摆饭,见定国公进来喜不自胜,忙上前行礼搀扶。 多么温柔纯良善解人意的人,却甘心做人手里见血的刀,虽是她自甘堕落,却也是身不由己。定国公心烦意乱,也懒得同她周旋,张口便是一通训斥。 程姨娘听的一愣一愣的。定国公正在气头上,语速又快,她听的一头雾水。待定国公训足了整整半个时辰终于离开后,她派人打听外院的事时,才发现多年经营的眼线都被定国公一窝端了。 她像被人抽了筋骨一般瘫倒在地上,脸色煞白如纸。 “姨娘,您振作点!国公爷并没有怀疑到您的头上,您不能……”梁嬷嬷见她那样连忙扶她。 是啊,国公爷认为那些是老夫人借她之手布下的,国公爷也不是恼她手长心怀不轨,而是恼她听老夫人的话。程姨娘心中庆幸,刚松了口气又提了起来——纸包不住火,这事老夫人迟早知道,早晚都有暴露的那一天。RS 第八十六章 回府 定国公府里的大事小事,只要上头没有禁论,那便同长了翅膀一般,传的飞快。 金嬷嬷老早便听说定国公特意去香苑将程姨娘骂一顿的事,虽则不知骂的什么,但联想到老夫人被掐断的那几个眼线,以及苦苦哀求自己为她隐瞒被骂的程姨娘,金嬷嬷已然摸了个八九不离十——定是手伸太长被国公爷骂了! 若是旁人估计不会有这么大胆的想法,毕竟程姨娘温顺柔弱的形象立在那里。可金嬷嬷不一样,她和程姨娘是同一批进府的丫鬟,两人在一间屋子里住了五六年,程姨娘是什么样的人,她怕是比程姨娘自个儿都了解。 程姨娘本是老夫人的人,现在却瞒下老夫人布置自己的眼线,还被国公爷知揪出来一网打尽。虽则国公爷念其初犯并未重罚,可若是给老夫人知道了…… 金嬷嬷正想着,老夫人幽幽转醒,她便忙服侍老夫人起身。 “你说,他当真不知?” 金嬷嬷已经记不清老夫人是第几次问,但她仍旧耐心解释:“是,老太太,奴婢发誓,国公爷他不知道……”知道不知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国公爷并不想撕破脸皮。“不过老夫人,您若是这般晾着国公爷,国公爷又是个倔的,奴婢怕他会……” “可我……罢了罢了,你唤他来罢。” “是。”最终,金嬷嬷还是没说程姨娘被骂之事。快走出院门的时候,她又折回,对明月等人嘱咐,“老太太重病初愈,你们近身服侍的人都要多用心。大夫即说老太太思虑过度,惊吓所致,你们便不要将等闲事说与她听。一切事务,凡老太太问起,只一律说好,更不得说那起子神魔鬼怪之荒诞奇事……” ※※※※※※ 定国公见完老太太便派人去接穆青衣,派的不是别人,正是慕青。慕青听要去接大小姐,觉得自己一定是太过“思念”大小姐而幻听了:“国公爷,您、您说什么?小的没听清……” “别愣了,备马车去接大小姐罢。先把人接回来,行李略迟些也无事。” 慕青这回听清了——真的要接大小姐,自个儿不是耳聋!但他还是不敢相信,有些迟疑:“那皇后娘娘口谕……” “娘娘是要青衣静养,既然青衣已经养好了,那便可以回来了。”定国公心情大好,便耐心给他解释。 “原来如此!”是老夫人的意思吧。老夫人真没个规程,一会子对大小姐同敌人般,一会子又真如嫡亲的孙女……不,应该是补偿。不过她这是补偿大小姐呢还是补偿国公爷? 慕青翻来覆去的想,人已经到了郊外的庄子上。 “去,赶紧去通报,我来接大小姐回府的。” “姑娘,慕管事来接您了!” 海棠刚刚给穆青衣揭开缠了好几日的豆蔻,几个丫鬟对着她涂的红彤彤的指甲赞叹不已,听见外头的禀报一时都没回过神来。 “回府?现在?为什么?”穆青衣最先反应过来,“皇后娘娘都下了口谕,我怎么能随便回去?” 穆青衣不想回去,一百二十分的不想回去。可和来时一样,这一次也由不得她。 “国公爷说了,皇后娘娘是心疼姑娘,怕姑娘身子不好,这才让姑娘到庄子上静养。如今姑娘身子好了,自然应回府里头去。”慕青现在只顾着快些将穆青衣接回去让国公爷高兴,自己也好早些摆脱穆青衣。这不是他对穆青衣有什么意见,而是无论什么事,只要和穆青衣沾边,那倒霉的一定是他。 “太好了姑娘,咱们终于可以回去来了!” 本姑娘一点也不想回去…… 穆青衣阴着张脸,冷眼瞧着欢天喜地收拾行装的几个丫鬟,心中猫爪狗挠的难受。 “大小姐她……” “没事,姑娘这是太高兴反倒不露声色了。”牡丹看了眼穆青衣黑沉沉的脸色,对慕青道,“慕管事请喝口茶,衣服首饰有我们几个丫鬟收拾就可以了。” 慕青其实想问,为什么大小姐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他还想问,这副模样是不是和那个姓方的有关。但听牡丹那般说,他也不再过问,一则,她们大的十四五、小的十一二,从小就跟在穆青衣身边,没有经过事,未必就发现了那些个蛛丝马迹;二则,这件事非同小可,这些贴身丫鬟便是真有什么觉察怀疑,也不会同他个外院小管事说。因此,慕青便捧着茶盅小口小口的啜着。 可是……大小姐您能不能别用那阴深深的眼神瞧我呀!人家胆子小…… 见她赌气似的坐在一边不闻不问,几个丫鬟对视一眼,心中都不约而同的生出无力感。 “手脚都快些,仔细耽搁了回府的时辰!”海棠瞧了一眼穆青衣,扭头吩咐几个庄子上的丫头。回府好,回府妙,回府就不用心惊胆战担惊受怕了。至于姑娘摆脸色……那也好过时时惊恐! 几个丫鬟快手快脚,不一会儿便收拾齐了贴身细软。 穆青衣知道她们盼着回府,也不理会,自顾自跟着慕青上了马车,后头跟来的几个丫鬟步子一顿,互相对视了眼。海棠和牡丹眼神交流达成一致,将小丫鬟盛夏推上了马车,两人则坐在后头装箱笼的马车上。 一见上车的是盛夏,穆青衣便问:“她们俩呢?” “海棠姐姐和牡丹姐姐在后头,说是怕小厮们粗手粗脚弄坏了您的物件,她们看着放心些……” 穆青衣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在侧门迎接的是定国公,他亲自将穆青衣送回梨苑。梨苑被焚毁的正房废墟已经清理,但新的屋子还没有建,留下一片空地。 “先暂住厢房,咱府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苑子。什么时候跟爹爹逛一逛,挑一个你喜欢的,修缮一番再搬过去。” 定国公府本不小,而老定国公那一辈便有两个兄弟和十来个子女,只老定国公儿子女儿加起来便有六个,大小院落筑有十来个。后头定国公承爵后,唯一的叔叔带着儿女搬去任上,再后头,两个庶出的兄弟也去任上的去任上,出府单过的单过。又因嫡亲的两个哥哥未成亲便去世,偌大的定国公府便只剩定国公这一房。他子女虽不少,但便是一人一苑也绰绰有余。 “好。”穆青衣虽则心绪不佳,但也十分给面子的应了声好。她又不是个蠢的,有些事自己的丫鬟知道就可以了,定国公嘛,那是万万不能给他看出一丝丝端倪的。 长女顺从的态度让定国公十分受用,他又兴致高昂的说了许久的话,直到看见穆青衣尚有些苍白的脸才止住:“晚上爹爹为你整了桌席面,是醉仙楼的掌勺做的,你可要留着肚子。” “嗯。” “对了,怎么没看见那只白猫?超级肥的那只?” 穆青衣脸色一顿,随即极自然的笑起来:“八成去哪里逗猫惹狗了吧,猫儿狗儿一出府就野了,不到晚上不会回来,爹爹你就别管它了。” 谁管它了?不是见它不在问一声嘛!要是真给人逮去喝汤吃肉他会击掌称赞的。不过猫肉是酸的,怕是没人吃,真可惜…… 晚间在福苑用完醉仙楼掌勺师傅整的一大桌席面后,定国公提起端亲王母亲的寿宴来:“灵姐儿、娴姐儿、祺哥儿和庾哥儿都跟着去,灵姐儿、娴姐儿和庾哥儿跟着你们母亲和祖母,祺哥儿跟着我。青衣身子刚好,便在家休养,老太太,您看怎么样?” “不错,衣姐儿瞧着脸色尚有些苍白,人也显消瘦,去了那里人多气闷,怕是会不舒服。不若留在府里头,自个儿家里,要甚有甚,也不必拘礼束缚,自在多了……”若不是有七皇子那档子事,老夫人还想给穆青衣收拾的妥妥当当的出去露个面,看能否相中某家的公子郎君的。谁知生了那事,如今再着急也只好放下,免得横生事端。 “好。”穆青衣知道他们担心带她大摇大摆的招摇过市,怕惹了某些人的眼,而她自己既不愿招惹七皇子,也不愿结识柳元香之流的世家小姐,公子郎君那就更不用了,因而答应的十分干脆。 “青衣果然是个懂事的。不要担心,爹爹跟祖母自然会重重的补偿你。慕青,去将我书房正中挂着的那幅山水画给大小姐送去,那是前朝山水大家司马风之作,虽算不得传世之宝,却也有价无市的稀世珍品……” 老夫人嘴角抽了抽,自个儿的儿子自个儿明白,他这是怕亏待穆青衣,在同自己要赏赐呢!她剜了定国公一眼,扭头笑眯眯对金嬷嬷道:“得,去将我柜子最下头的金凤出云点金滚玉的头面拿来吧。” 就这样得了一幅前朝书画和一副赤金镶翡翠的头面?饶是见惯定国公大手大脚的穆青衣都有些吃惊了,更遑论坐在席尾的穆青灵。 什么山水画她穆青灵不稀罕,可那套头面却让她眼红了——她这一辈子还不知能不能摸一摸那头面!她嫉妒的发狂,若是平日,她一定会酸言酸语一番,可今日她去按捺下心中的恨。 回到香苑,她亲手写下“她不去”三个字,敞干折好后装入信封,遣百雀送了出去。 穆青衣,压轴大戏都准备好了,你这主角怎么能不去呢。RS 第八十七章 法子 回府的第一个晚上,穆青衣赌气故意踢掉被子。海棠给她盖了两次,见她还踢,便当做没看见,自个儿抱着铺盖躺在内室的榻上。 见海棠不理自己,牡丹和盛夏等人亦假装没看见的退了出去,穆青衣气的直咬牙:“你到底出去不?” “不!”海棠很坚决。 “你——我要罚你一个月的例钱!!!” “姑娘爱怎么罚便怎么罚,奴婢反正是不会出去的。” “你你你——牡丹!牡丹!你给我进来!”穆青衣收拾不了海棠,开始唤牡丹。牡丹本就在门外,听见里头的声音只管捂住耳朵走,理也不理。 “姑娘您别叫了,奴婢都吩咐过的,谁都不会应您。”海棠幽幽开口,见那头穆青衣不说话,抬头去看,结果看见一张气的发白的脸。她唬了一跳,忙上前去看,“姑娘,您怎么样了啦?” “我要被你们气死了!”穆青衣咬牙切齿。 海棠叹了口气,柔声解释:“姑娘,在庄子上凡事还能由着您来,奴婢们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回了府里,您怎么也该收敛几分才好。您说,若是给国公爷或者夫人又或者是老夫人知晓您屋里每个值夜的人,他们会怎么想?心思单纯的会觉得您不习惯有人在,顶多把奴婢们几个服侍的骂上一通。倘若是那些心思活络的……” 穆青衣不听,翻身背对着她。海棠便给她捏肩膀,她便往里头滚。 她往里头滚海棠倒没有坚持,也没有再劝她,反倒是自个儿回榻上了。穆青衣大奇,这和海棠顽固到死的性格太不符合,她正要扭头看,便有一双手搭上她的肩。 原来还没有放弃。穆青衣撅了撅嘴,仿佛和海棠拧上了一般继续往里头滚。谁知这回她竟没躲开,她不干了,伸手去拍,手却被反握住。穆青衣大怒:“海棠你个死蹄子,你反了不成……” 咦,海棠的手怎么这么大了?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身后却响起低醇的轻笑声。她一听那声音身子一僵,旋即迅速往里头滚。发现到顶了便勾过被子,躲进被子里,将自己裹的像个茧。 笑声愈发醇厚,也离她愈来愈近,穆青衣心知躲不过,便掀开被子,怒道:“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 “没笑,真的。”连声音都带着笑意。 “没笑?没笑你咧着个嘴!骗鬼啊!”穆青衣见他笑的都停不下来,不由怒火中烧,不自觉就吼了出来。吼出来才发现闯了祸,便背过身去不看他。 “嘘——小声些。”方程终于收住了笑意,从身后圈住她,手抚着她的脸,轻声道,“看,真没笑了。” 穆青衣仍旧板着脸不回头,方程已经牵起她的手细细欣赏:“染的真好。不过,我来的话,肯定更好。” “吹牛吧你!”穆青衣推开他质问,“既然早来了,为什么不现身反倒看我笑话?!”所以说,这种偷偷摸摸躲在一旁看笑话的人最可恶了!应该拖出去重打一百大板! 方程低声笑了笑,在她手臂上捏了一把:“怎么还这么瘦?有没有乖乖听话多吃饭?嗯?” “要你管。”她一边躲他的手,一边溜进他怀里,“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哪能一下子就胖起来的?再说我从小到大就没胖过,而且现在这样就很好,也没有很瘦。” “你再说我要心疼了。”轻轻在她嘴角啄了啄,方程躺下,顺势将她抱在怀里,“你会让我忍不住收拾那只猫的。” 穆青衣现在对小白的态度很复杂,它救了她,却也险些害死她。她现在根本不知道怎么面对小白,听见这话只“嗯”了声,便埋在他怀里不作声。 “好了,晚了,睡吧。” “嗯。” 蜻蜓点水般的吻过她的唇,他的手指便拂了她的睡穴。 望着穆青衣静谧美好的睡颜,方程泛着玉色的手指轻轻顺着经脉,拂过她周身大穴。九个周天后,穆青衣依旧睡的香甜,方程却已经汗湿了衣衫。坐在床头歇了足足一小刻钟,他才缓过劲来。 “莫不是上辈子欠了你,这一世你特来讨债?”方程俯身亲了亲她的耳垂,越想越觉得自己亏大了,便一口咬了下去。 睡穴的时效早已过去,穆青衣吃痛挥拳来打,却被方程擒住。 “果真欠了你,舍不得打舍不得骂,连小小欺负下都要吃你的拳头。”方程说着,又在亲了亲她嘴角。 吃了好一会儿豆腐,平息了心底小小的不甘后,方程才给穆青衣掖好被子,转身离去。 ※※※※※※ 次日清晨,穆青衣尚呼呼大睡,牡丹已经悄悄进来。她先偷偷看了看穆青衣,发现她睡的很死,便走到海棠身边,轻轻摇她。 海棠受惊似的睁眼,将牡丹唬了一大跳。 “你、你故意的是不是?!” 海棠还有些迷茫,她怔愣了半晌才渐渐清醒过来,看见牡丹下意识问:“你怎么在这里?” 看了眼熟睡的穆青衣,牡丹也顾不得追究先前的惊吓,忙将海棠拉起来:“走,外边说去。”待海棠穿好鞋走到外间,牡丹才悄声问,“昨夜,你可曾发现什么?” “昨夜……”她记得,她要睡榻上,姑娘不让,就一直踢被子赌气。起先她还一直给姑娘盖上,后头见姑娘一直踢一直踢,她也懒得动,就没理她。再后来,姑娘好像真的生气了,她记得当时姑娘脸色十分苍白,她便连忙哄她,她还准备说不然竖架屏风在中间……不过好像还没说……再后来…… “……我不记得了,姑娘一直赌气,我去劝,才劝道一半,我就、我就不记得了……” 牡丹听了脸色惨白,声音也颤抖不已:“……是方程?” 海棠脸色十分难看,抖着唇说不出话来。 “这个登徒子,本以为回府他就不敢来了,谁知……这可怎么办,迟早要出事的!”牡丹忿忿不平,骂骂咧咧了半晌突然道,“不然我们告诉国公爷?这样说不定还能整治那个混账东西!” “不行!”海棠下意识反对,回神后见牡丹不可思议的盯着自己,陡然涨红了脸,说起话来也口齿不清“我、我只是……你、你若说了,姑娘怎么办?” 牡丹也只是一时口快,虽则越想越觉得是个好主意,但见海棠想也不想便反对,又听了她的顾虑,也觉得自己冲动了。虽如此,却也着急:“那你说怎么办?每次都把值夜的人弄晕,你可知他何时走的,又知他们在里头做些什么?倘若、倘若真有那等苟且之事,倘若、倘若姑娘竟有了,那……” “不会的,姑娘一向稳重,定不会受他的蛊惑。” “或者他来强的呢?姑娘本就有意于他,或竟是半推半就成了呢?” “这……那怎么办?” “我看不如先这样,咱们仔细记着姑娘的月事,倘若突然……那便闹大了,必是要禀报国公爷的。在这之前,姑娘那边咱们不用再费心思,她不仅不会听,甚至可能想拧了跟咱们对着来,实在容易弄巧成拙。” “那我们要做什么?难不成等着姑娘……”有了么…… 那话虽则海棠不敢说,但牡丹也能意会,这事她先前便想过,现在说起来倒也一条一条的:“先别慌,我有两个法子,第一个是借闹鬼的名义增派侍卫。咱梨苑原是世子居住的地方,本就是三进的院子,现在正房虽然给烧了,可外院还是有的,大可住一批侍卫进来。虽然听上去有些异想天开,可为了姑娘安危,让国公爷增派一队侍卫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多不方便!再说,那方程连威远候世子都能摆平,一般侍卫是他对手吗?” “又不是一对一单挑,再说也不是非要打赢他,只要能截住他让他露个原型即可,往外只说是贼。” “不行,这太冒险。万一姑娘冲出来保他,岂不是全露馅了?再说,便是抓住了他,姑娘也被咱劝住没出来,这话一传到外头,那些个夫人小姐再精明不过的,一猜就知道实情。不行不行,这是同归于尽的法子,我坚决反对!” “这都是同归于尽,那第二个更是了。” “你、你想的什么法子?”海棠声音都有些抖。 “我听老人们说过,有些女人生了太多孩子,家里养不活,那家人便给那女人吃药。只要吃过几剂,三五年内绝生不了。” 海棠被吓的面色发白:“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腌臜东西?”骂完才反应过来,“你现在说这个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要……” “既是三五年,咱用量轻些,保个一两年,待姑娘出嫁后已经不受影响……” “牡丹,你疯了!你简直……姑娘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能……” “正因为姑娘对我好,我才不能看着姑娘堕落!难道你要我看着姑娘自毁前程吗?!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姑娘被削发送去庙里吗?你忍心吗?” “我……”海棠愣了,“牡丹,我觉得姑娘不会那么傻,事情肯定没到那个地步。” “万一呢?姑娘的性子你还不清楚吗?万一真……”RS 第八十八章 七皇子道歉 沉默了许久,海棠才开口,“小时候我记得我娘骂人的时候提到过,大意是,一个女子是不是处子,眼毒的人一眼就能瞧出来。虽然我不知道谁会,但四下问问还是可以的。牡丹,你的法子太危险,万一姑娘是清白的呢?不若我们先验验,也好过冤枉了姑娘。” 牡丹不说话了,直到盛夏提着桶热水走过来,她才低声问:“你要问谁?你能问谁?” “成过亲的人肯定知道些。过几日我请假回去,若是问不着再想法子。” “……好。” ※※※※※※ 方才用过早饭,金嬷嬷便敲响了梨苑的门。穆青衣看她一张脸笑的菊花开,便没来由的恶心。 “请姑娘安。” “嬷嬷不用拘礼。海棠,看座,盛夏,上茶。”看座一般是牡丹在做,但因来人是金嬷嬷,穆青衣便交给海棠。 “不用不用,老奴是来请姑娘去福苑的,姑娘还是紧着时间打扮一番吧!” “现在?嬷嬷可知何事?”明明半个时辰前才从福苑回来,当时也没见什么事,现在却又要去,还要打扮……靠,不是要相看谁吧?穆青衣忍不住爆粗,因为她记得当初见夏仪征时也让“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好事!天大的好事!”金嬷嬷笑的连眼睛缝缝都看不见了,“是宫里的七皇子来了,说是特意给姑娘您道歉的!” “道歉?”道歉什么的,不是应该他过我这里来吗?这是不是反了?还特意呢!穆青衣坐着不动,几个丫鬟看了看也跟着不动。 金嬷嬷一看这架势,觉得不仔细说明原委这大小姐是不会动的,便轻声细语的解释:“是这样的,七皇子说上次是他小心眼不懂事,这次是特意来给您道歉的。他呢,本想亲自来,老夫人怕他和姑娘性子不和又闹僵起来,一桩美事又……于是便请姑娘去福苑,有她老人家在旁看着,七皇子再任性也总不至于闹的太难看。”您可就说不好了。 穆青衣“哼”了一声,这才转脸拿正眼瞧金嬷嬷:“那便走吧。”“姑娘,您这身衣服,不是见客的衣裳啊……”所以说您能不能懂点基本的礼貌,能不能把架子放低点? 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七皇子是个狠人,又有权有势,她一点也不想跟他结仇。既然人家递梯子她穆青衣就勉为其难给个面子好了。穆青衣换了张眯眯笑的脸:“身上这身是新裁的,虽是家常衣服,但也不至于丢丑和怠慢了客人,又想着这样不耽搁时候,便将就将就,毕竟重要的是心意。不过既然嬷嬷这么说,那便劳烦您先等等,容我去换身见客的衣服来。” 说来说去怎么反是她的不是了?重要的是心意,她那哪门子心意啊!金嬷嬷险些一口逆血喷出来。 待穆青衣换好衣裳出来,就发现金嬷嬷一张脸已经憋成了猪肝色。她一向心地善良关爱弱小:“嬷嬷可是哪里不舒服,可要歇歇?” “不用,老太太和七皇子都在等着呢。” “那好,嬷嬷你若有不舒服只管说,我哪里还有好多没吃完的药呢!”穆青衣说完便带着丫鬟笑着往前走了,剩下金嬷嬷一张脸半边气的通红,半边阴的铁青,看着好不恐怖。 到了福苑,守在外头的丫鬟一见她便高声通报。穆青衣却先收敛住笑意,又理了理衣裳,这才掀帘子进去。 明间,老夫人坐在上首,旁边坐着一少年郎。那少年正将手放在老夫人手心里,似是在替他看掌纹还是如何。那少年正是七皇子,他旁边立着正为老太太端茶递水的赵氏。下头,慕青娴和穆青灵坐在左侧,两人都低头喝着杯中茶,摆出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右侧,穆青祺抱着穆青庾,眼睛却盯着坐在上头的七皇子,那眼神,恨不得往七皇子身上捅几把刀子。 穆青衣身上钗环相击,发出清越动听的声音,一屋子人便都朝她看来。她也不羞不窘,按辈分朝在场的人行礼问安。 她方才落座,上头便响起七皇子的声音。 “大表妹长的可真标志,上次你屋子太暗,我也没细看,如今才发现竟是个绝色女子!唉,上次那般竟是没发现,真真是遗憾。” 不绝色,怎能让英雄尽折腰呢?! 七皇子一双凤目在穆青衣脸上流转,言辞间尽是止不住的赞叹,只是稍显轻浮。他又提及上次,言语间极易惹人遐思,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 穆青衣闻言心头不悦,但想他本就那副德性,面上倒也不显出来,只朝他微微点头。 老夫人看了心中称赞,这才是穆家嫡女应有的风度举止!不管是真的还是装的,都是长进,看样子庄子上静养一番倒也有些益处。不过,七皇子这话倒真是过了,难怪上次她会那般。 “你不是要同你表妹道歉吗?怎见着了却又只说别的?”老夫人怕七皇子胡言乱语再次激怒穆青衣,因而赶紧道。 “外祖母说的是,都是我乍然瞧见大表妹这般绝色,好如残垣枯木中忽见陌上春色,一时抑制不住,还请外祖母莫怪,大表妹莫恼。” 如残垣枯木中忽见陌上春色……七皇子这张嘴真能杀死人!穆青衣面露讥讽,一抬头,果见慕青娴和穆青灵都朝她投来不善的目光。 老夫人也有些不高兴,七皇子那一说等于几个孙女里头只有穆青衣一个长的好的,其他全都成了朽木枯枝,丑而陋之。偏穆青衣还是她最不喜的一个,倘若这声赞换到慕青娴身上,她还能高兴几分。 “叫你快快道歉你尽贫嘴了!你妹妹们不如你,脸皮儿薄的很,仔细一不小心惹恼了你又要一个个赔不是!” 脸皮儿薄……七皇子扫了眼穆青灵,又瞥了瞥穆青衣,道:“我倒看不出那位妹妹脸皮儿薄了!” “尽说浑话!” 见老夫人有些怒了,七皇子连忙正色:“瞧瞧,本是给大表妹道歉来的,结果……都是我的错,大表妹你可别恼,表哥我这厢给你赔礼道歉了。” 穆青衣垂眸:“七皇子言重了,小女也有不对之处,还请七皇子大人大量不与小女子计较才是。” “不计较不计较,不过你也别见外。什么七皇子,哪里有七表哥亲切?!” “……七表哥。” “这才对嘛!既然你叫我表哥,那后日端亲王家的寿宴你会去吧?那日表哥参加了蹴鞠比赛,你若原谅表哥便去给表哥加油,若是不原谅……” “衣姐儿怎么会不原谅呢!你说是吧衣姐儿?”老太太本就想穆青衣露露面再好给她议亲。先前本也是有人家的,后头听说穆青衣惹怒七皇子被皇后娘娘迁怒,也不见回应。这下有七皇子的邀请,她又能大大的露一次面,想必婚事该容易许多。 “……是。”谁要给你喝彩了,姑娘我是去看你笑话的!穆青衣装的低眉顺眼,心里边却在想不知方程会不会去。虽说端亲王邀请的都是真正的簪缨之家,但北门方家曾经显赫,又正好在端亲王老王妃的那一辈儿,指不定有什么交情。 她却不知,方程倒是要去的,不过却不是托方家老太爷的福,而是柳家的缘故。 七皇子闻言和穆青灵对视一眼,笑容满面道:“既然大表妹要去,那哥哥怎么着也要赢给你瞧!” “那当然,七表哥天皇甲胄,那些凡夫俗子定然不是您的对手,青祺在这里祝您旗开得胜载誉而归!”穆青祺终于忍不下去,狠狠的刺了他一把——你当然能赢,不过是因为你是龙子皇孙,不过人家让你而已,有什么好得意的?! “你——”七皇子被气的不轻,赵氏本以为他要发作,正要替穆青祺求情,就见七皇子笑了起来,“来,你既住我旗开得胜,我瞧你也到谈婚论嫁的年龄,便祝你觅得佳人白头偕老!来来来,表哥我以茶代酒先干为敬!” 哼,别以为你拿点心思本皇子不明白!喜欢穆青衣?想娶她?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穆青祺闻言身子一僵,脸色又红又白,竟是红白不至。他愣了愣,忙掩饰的举杯挡脸:“干!” 可这一番动静终究落到老夫人和赵氏眼中。老夫人瞥了赵氏一眼,眼中有浓浓的责备,面上却云淡风轻的谈笑:“可不是,翻年便十三,确实到了说亲的年纪了。祺哥啊,你可有中意的姑娘?若有,不妨说给祖母听听,祖母给你做主。” 穆青祺被唬的呛了一大口水,连连咳嗽,将脸涨的通红。 “咦,竟是被外祖母猜中了!”七皇子立刻不依不饶,“你且说说,是哪家的姑娘,说出来便是外祖母不为你做主,表哥也定帮你!” “你……咳咳……”穆青祺好容易缓过来,就听七皇子那般说,又是一口呛。 “呀,你不说么?那小表弟,你常和你哥哥一起,定知晓他喜欢谁,你来说说,你哥哥中意谁?”RS 第八十九章 画 穆青庾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众人,无辜道:“我不知道。” 七皇子不依不饶,又问:“那你可知你哥哥素日作画,画的是谁?” 画的是谁?哥哥画的是衣姐姐呀!啊,原来哥哥喜欢衣姐姐! 小子嘴巴微张,双眼震惊的眨了眨,旋即道:“竹子!哥哥最喜欢画竹子了。哦,还有黄鹂和杜鹃,哥哥也很喜欢呢!” 穆青祺松了口气,手一握手心尽是虚汗。他一低头,就看见自家弟弟那张“别小瞧人家人家知道那家伙不安好心才不会蠢的告诉他呢人家可聪明了”的脸,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得以眼神回应:干的好,回头赏你! “那你哥哥素日最爱提到谁?” “好了,再问祺哥要脸红了!”老夫人见穆青祺真有心上人,可家丑不可外扬,又何况是对方是七皇子,因而出声打断。 “对对对,你既是给衣姐儿道歉,便要真心实意,不然我们可要瞧你笑话了!” “自然心诚!反正后日大表妹去了,便可知我这心有多诚。”七皇子见一直沉默甚少说话的赵氏跟着老夫人打趣自己,也不像之前那般易怒,只笑眯眯道。 “那是自然!你大表妹不去,我也要将她押着去的!” 又呆了半个时辰,随七皇子一同出来的内侍来催,说怕误了回宫的时候,众人才送七皇子出门。 送走七皇子,众人便各自散去。 穆青衣回了梨苑,七皇子的道歉对她来说不过是一次身心疲惫的应酬,她要回去歇一歇。不过好在,和七皇子这一结算是了了,日后也省了许多麻烦。 穆青灵和慕青娴也回了各自的苑子,老夫人赵氏同穆青庾却去了穆青祺的院子。 “祖母,孙儿困了,孙儿要回去睡觉。”穆青庾敏感的察觉到祖母和母亲的脸色太难看,气氛太凝重,直觉要逃离。 老夫人同赵氏却知穆青庾是一大突破口,都不肯放他:“庾哥儿,来,祖母抱抱,累了就睡祖母怀里,乖啊。” “母亲,庾哥儿也重了,让我抱吧。”赵氏既怕将老夫人累出好歹,又怕她脱力摔着穆青庾,便从她手里夺过。 老夫人已经快六十的人,素日里也不曾四处走动,四岁的、长的跟馒头一样圆滚滚的穆青庾自然不是她能抱动的。她只虚抱,奶娘尚未松手都觉得吃力,听赵氏那般说,便从善如流的交给她。 庾哥儿在三人手里转了一圈,见几人说话虽然声音轻缓,但脸上的凝重之色却并未缓解多少,小子心头也沉甸甸的。他在赵氏怀里安安分分的趴了一会儿,见气氛越来越重,便不安的扭动身子,去看跟在后头的穆青祺。 穆青祺见他看过来,勉强冲他笑了笑,却比哭还难看。 “哥哥……”穆青庾越发不安,也越发愧疚——一定是他说错了话事情才变成这样子的。穆青庾很担心,也觉得对不起穆青祺。同时他小小的心里还有深深的疑惑——哥哥喜欢衣姐姐不对吗?他也喜欢呢,难道也不行吗? 到了 穆青祺的院子,院里的小厮见到老夫人和赵氏一行本来还高兴,他们在外院,难道有机会在老夫人和夫人跟前露脸。可近来看见两人脸色,心头咯噔一声,行礼时身子放的更低,声音更恭敬。 “你们起来吧,我们就是来看看,也不用服侍,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老夫人一句话便打发了一众人,旋即又冲穆青祺道,“祺哥,带我们去你书房瞧瞧,也好让你母亲检查你最近读的书来,看有没有用心。” 穆青祺听见老夫人唤他,下意识的低了头,又听见那话,先是愣在原地,旋即狠狠闭了闭眼才抬眸应:“……是。” 进了书房,老夫人也不容穆青祺做手脚,自个儿缠住他,另一头一边吩咐金嬷嬷找画,一边又命明月将桌案和书架上翻旧的书取来。赵氏先头本想让自己的丫鬟也去帮忙,后来见老夫人的模样,觉得自己与其帮着老夫人给儿子难堪,不如想想待会儿怎么帮儿子说话,于是便止住了。再者,若他真有爱慕的人,是给他收成通房丫鬟好,还是另安排娇俏可靠的来。 “母亲…祖母…我要放水……”穆青庾难受极了,他一秒也不想呆在这里。 “你带庾哥儿放水吧。” “祖母,我要哥哥带……” “庾哥乖,你哥哥要陪祖母,你随母亲去。” 穆青庾张了张嘴,想再撒撒娇,却听穆青祺说:“让母亲带你去吧,哥哥要陪祖母。” 小子觉得穆青祺一点也不给自己面子,而且蠢的要死,都看不出自个儿是帮他的! 哼,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人家再不理你了! 小胖子委屈的瞪了自家哥哥一眼,撅着可以挂油壶的小嘴巴,一扭身迈着小短腿,蹬蹬瞪的跑了。赵氏忙追了出去。 不多久,金嬷嬷满头大汗的抱了一大抱画来。 老夫人瞥了眼那画,又瞥了眼穆青祺,冷哼一声:“展开。” 金嬷嬷犹豫的看了面如死灰的穆青祺,硬着头皮将画展开。画上果真是一女子,那女子容貌绝美,温婉中带着几分英气,身姿挺拔又透着几分病态的弱不禁风。老夫人一见那脸勃然色变,她腾的站起来,因起的过急,拂掉了几案上的笔墨纸砚,砰砰的响成一片。 穆青祺在老夫人起身之前就跪下,额头紧紧贴在地上,不解释狡辩也不求情告罪,只一声不吭的跪在那里。 “你——”老夫人气的脸色发白,却只说了一个字便说不出来。 老夫人的大丫鬟明月也看见那画,先是怔愣了一会儿,见老夫人气的要拿砚台砸穆青祺,忙一把抱住:“老太太息怒!世子爷学画,拿自家姐妹入画再正常不过,老太太莫要想偏!” “你个畜生!”老夫人虽被抢了砚台,但心中的气却没有散去,一连踢了穆青祺好几脚。金嬷嬷过来劝阻,也挨了她两脚。 “老太太莫气,别人家的少爷学画时,家中姐妹也常有讨要作画的,未必就有那见不得人的勾当!老太太不妨听世子爷怎么说!” “姐妹姐妹,那贱蹄子是他的正经姐妹吗?!”老夫人气的胸口疼,“你们既替他说话,那便瞧瞧着一摞里头是只有这一个,还是旁的都有!倘若旁的都有,那便是我的错,我老婆子任你们指点嘲笑,倘若只有这一个,哼,看我不收拾你们!来啊,都给我展开了!” 那画金嬷嬷事先都看过,自然知道只有穆青衣一个。听见那话,一时竟不敢动弹。 “发什么愣啊,都给我打开!快点!” “是是是。”金嬷嬷不敢再磨蹭,将画一一展开。 “瞧瞧,瞧瞧,瞧见没有?你们还有什么话说?!”老夫人气急,将几案上的一摞画一股脑全掀了,一半砸在穆青祺身上,一半落在地上。金嬷嬷和明月这会儿都不敢再说什么,只跪在地上一个劲的“请老太太息怒”。 赵氏同穆青庾一进来便瞧见这样混乱的局面,两人心中皆是一惊,一惊过后,赵氏忙跑过来问发生何事。穆青庾却在他娘怀里挣扎——不好了不好了,祖母生气了,人家要走,不,人家要尿,要放水!!! “发生何事?!你生的好儿子!!”老夫人正在气头上,忽见一画尚未展开,便又吩咐金嬷嬷。画未展完,老夫人便跳起来,“好!好!好!好一对狗男女!来人,把穆青衣给我捆来!我今日不好好收拾这对狗男女,不若刺瞎了这双眼睛,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老太太……” “息怒息怒息怒!你们还有没有旁的话说了?没有就给我闭嘴!息怒,待老婆子老了死了不能说了自然息了怒!” 众人噤了声再不敢言语。 穆青庾被老夫人的盛怒吓的真有了尿意,他羞窘的埋下头,正巧看见那画中人。 那画里的不是别人,也是穆青衣,且是那日游廊上被他扯掉衣衫而香肩半露的穆青衣。若说前头那些细细描着穆青衣一颦一笑的画尚在老夫人接受范围之内,这一副却是彻底激怒了她。 但小子不一样,他看见那画“呀”了一声,不自禁道,“哥哥,这不是那日么,你怎只画了衣姐姐,我呢?哥哥你偏心!明明是人家扯了衣姐姐的衣裳,怎里头没人家?怎么也该把人家的手添上!” 孩童毕竟是孩童,前一刻还被吓的屁滚尿流,下一刻注意力就被转移,全然忘记方才的惊恐。 众人一听都愣了愣,赵氏最先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好孩子,你且说说那日都发生了什么?” 小子这才回神,见众人盯着自己,又瞧见老夫人难看至极的脸色,缩了缩脖子扭身躲在赵氏身后,说起话来也吞吞吐吐:“就是那日啊…在游廊里头…我问衣姐姐要好顽儿的,哥哥觉得我丢脸,还要打我…衣姐姐好像也不想搭理我,瞧都不瞧我…我便趁哥哥抱我的时候抓了衣姐姐的衣服不撒手,她才应的…”RS 第九十章 试探(上) 小子见众人还是看着他,忙强调:“我没有吞衣姐姐的好顽意儿…我玩了一下下就还给衣姐姐的…真的还了的!真的!!” 他最是贪的,抢旁人的还来不及,怎么会还?众人都清楚,况此时也没空同他计较。 “娘,您看这其中是否有隐情?”赵氏见老夫人脸色微缓,忙道,“祺哥儿只是一时受了那贱人的魅惑,并不……” “她不是贱人!”一直沉默的穆青祺忽然开口,“我们既非一母所生,她便不算得我姐姐,既不是姐弟,我爱慕她又有何不可?!”他仍旧跪在地上,仍旧低头垂目,唇却抿成倔强的一线。 赵氏被惊的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她呆呆看着穆青祺,好像眼前这个从她肚皮里头出来、由她一手抚养长大的儿子竟是第一次认识一般。 “孽畜!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老夫人气着气着,好像将一生的气都撒完了一般,竟不像赵氏那般气的话都说不出来,反倒带着不可思议的笑。 “孙儿自然知道!孙儿要娶她!”说完顿了顿,他又道,“或许这听起来匪夷所思,也难为世俗接受,但是孙儿不介意。若是祖母母亲不同意,我愿意放弃定国公世子之位,只望祖母母亲成全。”说完他分别朝老夫人和赵氏重重磕了三个头。 “你、你——”赵氏身子一晃,穆青庾从她怀里跌了出去,她自己也险些跌倒。 “姐弟恋乃是乱.伦,是禁忌!我们成全又如何?你爹爹会答应?便是你爹爹破天荒竟应了,这全天下的百姓能容的下你们?”老夫人简直不能理解穆青祺的妄想,一时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世人定是容不下的。不过这个孙儿也想过,府里头不是我一个孙子,庾哥儿虽然年幼,但聪慧异常,将来定可支应门庭,撑起国公府。府里头也不是青衣一个女儿,论嫡有三姐,论长有二姐。况爹爹娘亲正当壮年,未必不能再诞麟儿。至于我和青衣,大可假托病逝之名,改头换面过一生。” “亲兄妹姐弟结合的先例也并非没有,只是生下的孩子多痴傻残疾,这也无妨,大不了不要子嗣……” “混账!孽畜!”老夫人初时还带着几分笑,愈到后头愈是惊怒不已。所幸发现的早,他和盘托出,否则等将来穆青祺将这些想法悄悄变成现实,他们岂不是连真相都无法得知?!老夫人愈想愈怒,愈想愈后怕不已。 “你可跟那贱……可跟衣姐儿商量妥当了?她可赞同你的主张?”老夫人手紧紧掐着金嬷嬷扶着她的手,整个人如坠云雾,连声音都轻飘飘的好似虚幻。 “孙儿倒想,可却没有那胆子。”穆青祺低了头,转瞬又抬起,双眸亮如西天星子,“不过孙儿有把握打动她,只是需要时间,只要祖母答应……” “胡闹!幸而她未同你胡闹,不然我——我定饶不了她!” 穆青祺却好像没有听见老夫人的话,又重重磕头:“孙儿恳请祖母成全。祖母若不成全,孙儿便长跪不起。” “好!好!好!跪吧、跪吧,你便跪到死我也不可能答应。” “祺哥,你、你……” “儿子心意已决,母亲莫要再劝。” “难道在你心中,便是我和你姐姐弟弟也不及那贱人的万分之一吗?” “母亲,这不具有可比性,但倘若您真要比,儿子只能说,无论如何我都要娶青衣。还有,请母亲不要称她贱人,他便不是我妻子,也是您的继女,请您拿出母亲的慈爱来。” “你——” “母亲!娘!娘您醒醒……” 赵氏被气晕了过去,穆青祺动了动,最终却没起来。 “不孝子啊!作孽啊!”老夫人也怒极,一边吩咐人将赵氏扶到床上,一边着人将穆青祺看管起来,不许他出书房一步。 “金枝啊,这是报应,报应啊!当初一时痛快做下的错事,如今报应在祺哥身上啊!”老夫人歪在榻上,声音悲怨愁苦。 她双目半阖,脸色青中带灰,乍看去竟像行将就木之人。金嬷嬷心中一惊,忙上前握她的手:“老太太休要胡说!这儿孙自有儿孙福,和您又有什么关系?再说谁年轻时没有些风流韵事、没有些不切实切的念想?听二爷的话,世子先前同她关系也是平平,只因那次……可见是世子爷年轻气盛,又什么都不懂,那位又生的花容月貌,这才被迷了心,倘若……” “你以为我没想过?可你瞧瞧他,居然连、连那种法子都想的出来!那不是……你说要是没有七皇子,来日他竟做成了,我岂不是什么都不知?再瞧瞧今日,他母亲晕倒在他面前他都无动于衷,可见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你这时便是将那天上的七位公主给他,他都不会正眼瞧上一瞧的!” “老太太,您是糊涂了!这牛不肯喝水,自然是不能硬摁着的。可世子爷既已动了心思,那还有何难?” “哦?怎么说?” “您呀,只消找个貌美的女子,最好同那位有几分相像,经由胭脂水粉妆饰一番,再添些……如此,世子爷如何把持的住?待他知道这男女之间也不过如此之后,又怎么会对那位念念不忘?” “胡闹!这传出去成何体统?我虽不喜她,但毕竟是嫡长女,怎么能……便不是她,只是有些肖像,也万没有这么作践人的!” “老太太您糊涂了!难道您忍心看世子爷执迷不悟?一个世子爷,一个穆青衣,如何取舍,这不是一目了然吗?再说,世子爷收个通房丫头,又不抛头露面,谁知道她长什么样?若是您再忧心,待事成再……”金嬷嬷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通房丫鬟而已,连姨娘都不是,难道还不好拾掇吗?” 老夫人思虑再三,终是点头:“这是便交由你来选,要尽快。还有,国公爷一回来就派人通知他,这事不能瞒他。另外,虽然祺哥和庾哥都那般说,但那位那边未必就脱得了干系,你将她唤来,我亲自试探一番。”RS 第九十一章 试探(下) “老太太,前儿大夫才说,您是操劳过度,您现在又……” 老夫人只摇头:“不放心呐,不亲自问问不放心呐!” 穆青衣正要用午膳,金嬷嬷就来请了。 穆青衣:“……”这又是什么事,能不能一次说完啊? 不爽归不爽,老夫人亲自着人来请却不能当做耳旁风。谁知去的时候老夫人只说些和七皇子有关的话,无非是告诫她七皇子是龙子皇孙,又得今上宠爱,千万仔细惹不得,她听的只打瞌睡。 老夫人训到一半,金嬷嬷领着一群十四五岁的丫鬟进来,说是给穆青祺选通房。 “衣姐儿,你帮忙选选,看谁合适?” 穆青衣:“……(┬_┬)”给弟弟选通房……未出嫁的本小姐真的合适吗?这种时候您不是应该让我避出去吗?还有金嬷嬷您方才是眼睛瞎了没有看见我还是怎么地?你俩故意的吧?她抬头看了眼老夫人,结果她老人家一脸期待。她无奈,又朝金嬷嬷瞟了一眼,只见金嬷嬷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祖母您决定就好,不然让弟弟自个儿选也行。”穆青衣想了想,委婉道。 “祖母就想听听你的意思。” 听毛啊!穆青衣抓狂,借着襦裙磨了几把指甲,旋即也坦然——选就选,谁怕谁啊,反正是你让选的!哼! 她果真认认真真的将那几个丫鬟细细打量了一圈,候选的丫鬟一共有八个,不说个个绝色,却也各有特色。她扫了好几圈,想着男人还是喜欢漂亮的,于是选了最漂亮的那个,唯一遗憾的是那丫鬟美是美,就是皮肤有些黑,不大符合她的口味。 老夫人本就注意看她脸色,见她面露遗憾,便追问。 “好是好,就是有些黑,怕是太阳底下晒太多。不过也没关系,以后就不许她出房门晒太阳,几个月就养白了……” “……那就她了吧。” 送走穆青衣,老夫人松了一口气:“祺哥只怕是一厢情愿……” “这是好事啊!一个巴掌拍不响,只要这头不应,世子爷翻不起浪……” 是好事,可儿子是这样,孙子也这样,终究不是好事啊! 那头穆青衣一头雾水的回了梨苑,捧着碗想了半晌才想出端倪——定国公在庄子上不就用的这招试探她的吗?!可她和穆青祺有毛线关系呀?! 然后她又用一盏茶的时间才反应过来——穆青祺喜欢她! “我勒个去!!”她站起来,差点掀了桌。 海棠等人早已习惯她时不时冒出来的不知哪里俚语,劝阻几次她不听便也不加理会,只是这次竟然掀了桌,饭菜汤水洒了一地,这就有些过了。 “姑娘,您怎么了?” “怎么了?”穆青衣脸颊红红,“没什么,刚刚错觉看见一只蟑螂,结果弄错了,自己吓自己,嘿嘿……” ※※※※※※ 七月初五这日,天尚未亮,定国公府便已灯火通明。 女眷们早早起来穿戴妥当,再去福苑同老夫人请安。待外院的定国公同穆青祺一道来,再简单的用过早膳,便登上马车,前往端亲王府。 马车备了三辆,老夫人同赵氏一辆,穆青祺穆青庾兄弟一辆,穆青衣穆青灵慕青娴三姐妹一辆,定国公骑马。但不知为何,启程不足一刻钟,穆青祺被定国公叫出去也骑马,与定国公齐头并进。 穆青祺的脸色……有点臭。 穆青衣撩起车帘看了眼便默默放下。说到底,穆青祺如何,与她并不相关,况这也不是她能操心的。老夫人既然都不肯用更隐晦合理的方式试探她,可见她有多焦躁不安,也可见穆青祺闹的有多大。那这个时候她绝对不能自个儿跳出来,否则不仅于事无补,反倒越搅越乱。 就这样吧,小郎君的冲动总会有消退的一日。 她极隐晦的叹了口气,却不想还是给穆青灵瞧见。穆青灵也学穆青衣用小指勾起帘子瞧了瞧,可定国公与穆青祺已经驱马去了前头,她并没有看见。穆青灵便放下帘子,抿嘴笑问:“我瞧外头并没什么,怎姐姐见了直叹气?” 穆青衣抬眸瞟了她一眼,假装没有听见。 穆青灵不料穆青衣如此不给她脸面,气的咬碎一口银牙。又见旁边慕青娴双手捧腮作视若无睹状,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好在她抑制住了怒火,反做出委屈无辜的样子来:“也不知妹妹做了什么,竟惹得姐姐给我如此难堪!妹妹有什么不对,姐姐告知妹妹一声便是,妹妹一定痛改。可姐姐这般不言不语便给妹妹脸色看,实在是……” “妹妹?”穆青衣嘴唇弯成成讥诮的一线,“那妹妹可曾记得两月前的事?倘若你心中有我这个姐姐,怕是羞愧退避都来不及,怎还有脸在这里撒娇卖泼卖弄口舌?可见你心里边是没有我这个姐姐的,既如此,我又何必当你做妹妹?另外奉劝你一句,不要自讨没趣。” 穆青衣本不想理会她,可她又知倘若不加理会,以穆青灵颠倒黑白的本事和恬不知耻的厚脸皮,指不定说出什么话来。流言她虽不怕,但也不想跟只叽叽喳喳的麻雀呆一路,那纯粹给自己添堵。于是她便狠狠噎了穆青灵一回,她若再言,穆青衣还有更狠的话等着她。 论心计,穆青衣自认不是个蠢笨的。论狠劲,重生一次的她绝不输十来岁的穆青灵。穆青灵对上她,那是死路一条。 “你——”穆青灵唰的站起来,手指指着穆青衣,近乎狂吼,“穆青衣你别给脸不要脸!” 马车中陡然一静。 迎着慕青娴和丫鬟们难以置信的眼神,穆青灵被怒火冲昏了的头脑这才清醒了些,也才明白自己方才到底说了什么话。她懊恼不已,急急忙辩解:“我、我不是有意的,我……”转眼看见穆青衣一脸平静,心中嗡的一声,她立刻跪下来,抱着穆青衣的手臂,“姐姐,姐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妹妹这一回罢……”RS 第九十二章 寿宴(上) 马车虽然大,但对六个人来说并不宽裕,又加穆青灵这么一闹,更是混乱不堪。穆青衣一蹙眉,海棠便笑嘻嘻上前扒开穆青灵,穆青灵虽然不愿放,可她究竟是娇生惯养的小姐,跟力气本就比一般丫鬟大许多的海棠根本没法比。 “方才我瞧见爹爹在骑马,不知是否备有多余的马匹,劳烦您去问一声。”穆青衣掀开帘子,同跟在马车外的一婆子道。 “我也要,车里头闷的很。”慕青娴一听有马骑,也立刻凑过来。 穆青衣扭头瞟了她一眼,方才她与穆青灵口舌时,她一直在旁边看戏来着,这会子竟也好意思。迎着穆青衣的目光,慕青娴立刻绽出一个谄媚的讨好的笑来。十二三岁的小娘子,白白嫩嫩的脸蛋好像一把能掐出水来,又加上从赵氏那里继承来姣好的面容,竟让穆青衣一时语塞。对视了几瞬,她默默转头,对婆子道:“你去问吧。” 婆子应声离去,穆青衣一回头,就看见恨的只磨牙的穆青灵和罕见露出娇憨扭捏之色的慕青娴。 “有没有马是一说,爹爹让不让骑还是另一说,今日是去端亲王府,一路上定不乏高门大户的公子少爷,你别抱太多希望。” 果然,她一说慕青娴就瘪了下去,白嫩的小脸蛋上写满“不开心”。 不一会儿,婆子来回话:“回大小姐,正好备有两匹马,只是国公爷说只许大小姐您骑,且必须戴上面纱。至于三小姐……” “为什么?!”一直端庄稳重不像个孩子的慕青娴竟急的跳起来,“我也要骑!就要骑!” “三小姐,这是国公爷的吩咐,您就不要为难老婆子了。” “我不为难你,我只要骑马!” “那便骑吧,你可带有面纱?”穆青衣见她那样有些头疼,又见穆青灵一脸看好戏的幸灾乐祸的样子,她倘若将慕青娴留下可想而知穆青灵会如何挑拨离间。虽则以慕青娴的高傲心性未必会听穆青灵的离间之言,可她毕竟是个孩子,方才穆青衣又见识了她的拧性,当真不放心将她单独留下,因而一冲动,便那般说了。 “大小姐,国公爷说了不许三小姐……” 本来穆青衣还有些犹豫,一听那婆子提出定国公威胁她,便也犯了倔,“我偏带她,你待如何?”说完不理婆子,戴上面纱便拉着慕青娴出了车门。 定国公府本是功勋世家,虽未习武,但府上的孩子却是从小习马术的,便是穆青衣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也都是会骑的。 因只许穆青衣一人骑,因而小厮只牵了一匹马来,穆青衣见状便让慕青娴坐前头,她坐后头,两人同乘一匹。 “爹爹知道的话……你不会挨骂吧?” 穆青衣一想,纵马去了前头寻定国公。 定国公早知穆青衣回来,看见后头扬起的尘土便朝她招手,待近一看,竟是慕青娴,脸便拉了下来:“谁让你骑的?我的话当耳旁风了?”话音未落,就看见后头的穆青衣,笑也不是气也不是。 慕青娴也算讲义气:“是我缠着的……” “你心不要太偏啊。” 虽然隔着面纱定国公收不到穆青衣威胁的眼神,但她语气中赤.裸.裸的警告意味定国公却原原本本的接收了,盯了理直气壮违逆自个儿的长女片刻,他妥协:“就一会儿。” 穆青衣小胜一回,得意的踢了踢马肚子,喂了定国公一脸尘土。穆青祺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紧握缰绳的手指嵌进皮肉而不觉。 “爹爹居然……”慕青娴还没有回过神来。 “乖啦,你是他的宝贝女儿嘛!”穆青衣正要加速冲,就被后头撵来的护卫挡住去路。 “国公爷请大小姐、三小姐回车队。” 侍卫话音刚落,后头又来人:“三小姐,老夫人、夫人请三小姐过去说话。” 就是不让她骑马了。 慕青娴嘴撅的能挂油壶,见侍卫们围着不能动弹,下意识往穆青衣怀里缩了缩:“我不去,大姐都骑着呢,再说爹爹也是许了的。” “怕正是见同我一起,才唤你去的吧。” 慕青娴不是蠢的,一听穆青衣那话就明白了。心中虽然不甘,但也只能恋恋不舍的回去。 将慕青娴送回马车,穆青衣又被侍卫们“押”到定国公身边。骑马的时候也不长,街上的马车渐渐多了,路也渐渐拥挤,穆青衣便不得不回到车里。 有过了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马车才缓缓停在端亲王府大门口。 因老夫人同老王妃私交甚好,因而是寿星老王妃亲自迎接。略寒暄几句,老王妃和王妃领着女眷进了内院,而定国公则由端亲王带到外院。 穆青衣一行来的并不算早,她们到的时候花厅里已经坐满了女眷,其中不乏穆青衣认识的熟人。一眼望去,头一个便是柳家大小姐柳元香。她今日穿了身绣牡丹月季粉色亮缎圆领薄褙子,下头是同色的挑线裙子,看上去粉粉嫩嫩娇俏可人,只是看脸色似乎有些不虞,连身边的小娘子同她搭讪都显得心不在焉。 因是老王妃亲自接的人,穆青衣等人一进花厅便迎接众人的目光,而第一个同穆青衣对上的,便是柳元香。本来柳元香只是听见谈话声自然的一望,结果一眼瞧见一身豆青色的穆青衣,她愣了愣,旋即绽出极灿烂极动人的笑脸,倒把穆青衣看的一怔。 方家一别后,她当时不知的,后头也一点点听说了。比如那日林丹羽又红又肿的脸便是柳元香掴的,而原因正是因柳元香醉酒说她是丧妇长女,又被人退婚又如何如何的,林丹羽听不过争论了几句,柳元香便动起手来。 柳家因为这个还赔礼道歉来着,结果被定国公挡在门口,后来好像是柳家大老爷亲自登门,定国公才接受了的。不过这事却没有告诉她,她是听丫鬟们嚼舌根听见的。 所以说,她和柳元香的关系绝对谈不上融洽,而柳元香那笑更显得极为突兀,或者是吃错药了?RS 第九十三章 寿宴(下) 穆青衣正心念百转,柳元香已经十分热络的迎上来:“见过县主。县主可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怎么可能忘记呢?!穆青衣本不想理她,不说她是方程名义上的未婚妻,便是柳元香做下的那些事她就完全想不通她怎么还有脸招呼她。难不成她以为她不知道?穆青衣虽有心不搭理,但京城里头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在这里,若真不理这脸便打的有些重,再说以柳元香的性子,平白无故都对她撒酒疯,要是今日打了她的脸,那不更有理由了? “当然记得,柳家的姐姐嘛。”柳元香比她年长,唤一声姐姐也没错。 “县主真是好记性!”柳元香诚心赞道。她是真想不到穆青衣还记得她,方家那日那么多千金小姐往她身边凑,又隔了这么久,她还以为她全忘了呢。又看见慕青娴,她也不能厚此薄彼,因而又冲慕青娴打招呼“娴妹妹应该不会忘记我吧?我们几日前才见过呢!” 六月底,慕青娴同穆青灵都参加了柳家举办的吟诗会,当时的女眷是柳元香同几个嫂嫂接待的,她又有心结交高门大户的小姐,是以记的十分清楚。只不过,穆青灵一个小小的庶女,她柳元香需要放在眼里吗? 慕青娴素来是个冷清高傲的性子,同穆青衣说话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像先前的娇憨更是破天荒的头一次。她远没有穆青衣那么给柳元香面子,听见那话抬头看了柳元香一眼,只轻轻嗯了声,便挪到赵氏身边,看也不看她。 “柳家姐姐记得姐姐,也记得三妹,那可记得我?”穆青灵见柳元香明明看见了她却连招呼都不打,心中有气,故意跳出来。 柳元香无法,只好道:“当然记得,灵妹妹可是越长越出众了……” 穆青衣趁穆青灵纠缠柳元香的时机溜到一旁,也学慕青娴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来。只是慕青娴看上去是傲,她则是冷了。 在花厅待了两刻钟,小厮来报说郎君们已经准备好了,王爷同各府老爷也已经入场,特来请老王妃领着夫人小姐们过去。 “那咱就过去吧。”老王妃笑眯眯对众人道,众人自然没有异议。于是,王妃搀扶着老王妃,身后跟着一大群世家夫人小姐,浩浩荡荡往端亲王府后花园去了。 端亲王府的后花园中有一块极大的空地,据说是用来给府里的少爷小姐学马术的。因给老王妃庆寿,便在四周搭了高台,中间留一块作蹴鞠用的场地。空地虽大,但今日客人也多,穆青衣朝四周望去,竟是密密麻麻一片,看对面的人都有些分辨不出来。 男宾在对面,定国公虽无官却有爵,又是国舅,再因老夫人同老王妃的关系,想必应该靠近端亲王,所以应该在穆青衣的对面才是。穆青衣正在找定国公的位置,耳边却响起兴奋的声音:“快看快看,夏表哥在那儿!黄腰带的那个!”旋即喊,“夏表哥加油!一定要赢!” 穆青衣循声望去,见一个十一二岁、穿着桃红色蝴蝶穿花的褙子、长的粉雕玉琢的小娘子,正挥兴奋的挥舞着手里的团扇,大声为她的表哥加油。而她的几个丫鬟吓的面无人色,愣了好久才想起制止她。 “好了好了,我不嚷嚷了。”小娘子如是道,扭头又是一声喊,“夏表哥加油~~~!!!” “姑娘您……”丫鬟被气的直跺脚,又见四周投来的异样目光,又羞又急,威胁道,“您再这般,待会儿夫人来了,看您怎么收场!” 小娘子顽皮的吐了吐舌头,却没有再嚷嚷什么表哥加油的话了。扭头对上穆青衣的目光,冲她咧嘴一笑。 这姑娘……穆青衣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好也朝她笑。好在对人小娘子来说,表哥才是放在心尖尖上的,朝穆青衣笑了笑又将目光移到赛场上。 穆青衣松了口气,耳旁牡丹已经低声道:“是李将军家的掌上明珠,名字便起的明珠。李将军生了七个儿子,都有孙子了才得这么个女儿,宝贝的跟心头肉一样,外人说一句都不行。曾经某侍郎调侃了一句,便给李将军打的三日下不了床……姑娘您还是离她远些的好……” 穆青衣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女儿未必没有儿子得宠,无非看儿子多不多。 听了牡丹的话,她微微颔首,随后将目光放在赛场上——找方程。 本来她是想直接问方程会不会来的,可方家官场失利,她同方程之间最大的阻碍也在门第家世,她怕触动他。又想他到不到,来了便可知,亦无需多问,便没有过问。如今只好在挨个找他。 听说郎君们大多都在赛场上,她便先从赛场里找起。不曾想,看见的第一个熟人竟是夏仪征。 夏表哥……小娘子软糯的声音好像又在耳旁响起,她偷偷朝李明珠瞥了一眼,见她果然目不转睛盯着夏仪征,忽觉天上的雷都落在自个儿头上。 世界果然是极小的。 忽然,李明珠粉雕玉琢的脸上绽出极美的笑容。虽然李明珠一直笑着,但穆青衣还是敏锐的捕捉到这个笑和先前那些笑的不同。她若有所感,僵硬的转过头,果然见夏仪征朝她……这个方向看来。 尽管安慰自己夏仪征看的其实是他表妹李明珠,可穆青衣还是觉得寒毛直立。 他都知道了……穆青衣不敢看夏仪征的目光,不敢想他会怎么想自己。虽然他怎么想和她半点关系都没有,但她还是浑身僵硬,手抖的连酒杯都握不住。 “姑娘,你怎么了?脸色怎这般难看?” “我没事。”定了定神,穆青衣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海棠张了张嘴,想劝她少喝些,可又看了看她的脸色,话没能出口。 荡、妇,原来你也知羞耻! 夏仪征的目力比穆青衣好上许多,他将穆青衣的反应清清楚楚的尽收眼底,心中又气又恨。 “别摆出这副嘴脸,她很快就是你的了,到时揉圆捏扁,还不是你说了算?!”RS 第九十四章 七皇子的猜测 方程就在场上,他一眼就看见坐在高台上的穆青衣,她似乎心情很好,眼睛都弯成月牙儿。他忽地有些近乡情怯,怕穆青衣看见他,生平第一次,他闪躲了。 “诶,你怎么后退?难不成被黄队吓着了?别怕别怕,有二皇子在,我们红队才不会输呢!” 身后传来善意的笑声,方程愣了愣,这才意识到在这备受瞩目的赛场上,自己根本躲无可躲无可遁形,他不由的就叹了口气。 “别担心,我们这边也有许多能手,未必就输给他们。再说真输了也只怨自己技不如人,只能愿赌服输。所以你现在紧张那是没有半点用处的,不若活动活动身子,待会儿好全力以赴。”柳缄以为方程第一次经历这种情况所以紧张了,是以劝慰。 方程怔了怔,回头瞧,见是柳元香长兄柳缄,顿了顿,点了点头。 他说的对,穆青衣迟早会看见他,他根本躲不了,既如此,何不坦荡荡的站出来? 当他终于做好准备的时候,却见台上的穆青衣脸色苍白神色拘谨,身边几个丫鬟询问关切她也不怎么搭理。 发生了什么?他错过了什么? 电光火石间,他猛地扭头,看见对面夏仪征落在穆青衣身上的沉沉目光,心霎时一沉。而这时七皇子扫了眼穆青衣的方向,凑在夏仪征的耳边说了什么,方程就看见夏仪征脸上浮现出一抹阴冷的笑。再看七皇子,同样在笑,那笑里却多了运筹帷幄的自信和游戏世间的了然与无谓。 他们什么时候走到一起的?方程心惊肉跳,再看穆青衣,却见她似乎已经调整过来,正捧着酒杯一杯杯的喝。一连三杯,直到她脸上浮出醉酒的红晕,身旁的丫鬟才制止她。 寿宴上给女眷备的是果酒,但对穆青衣的酒量来说,便是果酒喝醉也是必然。方程心疼极了,他的目光再次凝固在夏仪征身上,阴沉沉的,显然将这笔账算在夏仪征头上。 方程的目光太过阴沉犀利,夏仪征很快察觉,当他看见腰上系着红腰带的方程时愣了愣,旋即跳脚:“该死的,他一个蹴鞠师傅怎么会在这里?!” “蹴鞠师傅?谁?”七皇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红队中有一人身姿挺拔俊美异常,神色目光也与其他人的兴奋嚣张或跃跃欲试不同,既凌厉又阴沉。再一错眼,那人又恢复了平常,仿佛方才那一眼只是错觉。 七皇子微惊,方才他竟背脊发凉!这多年不曾有过的惊悚感觉!将京城中的世家子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却没有符合对面少年的人选,他不由问夏仪征:“他是谁?” “方!何!”夏仪征咬牙切齿,盯着方程的眼睛要迸出火来,好似追捕猎物的狼,随时可能冲上去给猎物致命的一击。七皇子一惊,忙摁住他:“别冲动,小不忍则乱大谋,还是说你不想得到穆青衣了?!” 夏仪征渐渐冷静下来,眸中闪着凶戾寒光:“穆青衣我要,方何我也不会放过!” “那便一个个来,先让他蹦跶一会儿。你我联手,一个小小的方何不过是秋后的蚂蚱,嚣张不了几天。”七皇子眼睛微眯,危险至极,“不过,你真的确定那人的身份?方何?还是方程?” “方程?” “你看,他身边的那个是柳缄,对他似乎十分关照。柳缄这个人,虽然磊落热情,但却并不是对谁都自来熟,可见他们是有渊源的。那人又姓方,而我正巧知道,柳缄唯一的妹妹,正是订给了方家五少爷,方程。” “方家五少爷?原来不是庶民。” “虽不是,却也差不多。”七皇子的目光在夏仪征俊俏的脸上扫了一圈,“这个方程,在京城很是出名。” 听出七皇子意有所指,夏仪征一僵,旋即强道:“他功夫了得,有些名气也 不奇怪。” “不不不,恰恰相反,他的纨绔之名胜于英名,而且……”说着食指扶唇,低低的笑起来。 “你想说什么?”夏仪征觉得他的神色很是诡异。 “传说,方程好男色,而他方才的眼神……可是瞧见你同我一起的缘故?” 夏仪征脸都绿了,额上青筋突突突的,七皇子知道他的急躁性子,怕他翻脸,见状忙道歉:“好啦好啦,开个玩笑不必当真。” 这头三人“打”的火热,那头穆青祺才将将换了衣服入场。 比赛还没有开始,红黄两队都在场边做准备活动和眼神交战。他看了看红队队员,因极少走动,许多人他都不认识。正要放弃,就看见角落里的方程,不由大讶,收了神色之后走过去。 方程也看见穆青祺,朝他轻轻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穆青祺见状只好停下,也以点头回礼。可四周的人他都不认识,又因他年纪最小,站在里边颇有些鹤立鸡群的意味。 不过他虽不认识别人,却有人认识他。 “这不是祺表弟么?”二皇子长在深宫,同穆青祺几乎没有接触,但凭着穆青祺那双穆家特有的丹凤眼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穆青祺回头,对这个自来熟的“表哥”毫无印象。这怪不得他,七皇子肖母,有一双丹凤眼,生的极像穆家人,十分好认。二皇子却肖父,龙眉虎眼,乍看去没有一点穆家的影子,他会对这个“表哥”迷惑也就不足为奇了。 “在下纪琦,祺表弟可有印象?” 当然有了!穆青祺脸色一变,忙行礼。 “唉唉,你干什么?快起来,表哥表弟的怎如此多礼?仔细人家笑话你!” 穆青祺起身,却不知道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表哥说什么才好,只拘谨的站在那里。二皇子见了也知他不自在,又见方才方程同他打招呼,可见是熟识的,便道:“你既同方公子熟识,便同他一道,待会儿上了场也有个照应。” “……好。” 方程见二皇子拉穆青祺过来,眉头紧蹙。方程自知人微力轻,虽然因为穆青衣他很想出人头地建功立业,但出人头地有很多方式,有些事还是避开好些。是以见二皇子走过来,他不易察觉的后退了几步。RS 第九十五章 教训 他的动作虽然隐蔽但二皇子还是看见了,他知道方程不愿和他沾上一丝一毫的关系,只得苦笑着将穆青祺推过去:“赛后我们兄弟再好好聊聊。” 其实穆青祺也正想知道方程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他其实是某家的少爷?可既然是大家少爷,又如何当他的蹴鞠师傅?还特意装成平民的样子?他到底是别有用心还是无意之举? 可真站在方程身边,他却什么都问不出口。 他感觉今日自个儿真是糟糕透顶。因为祖母塞进来的女人,他没脸面对穆青衣,甚至见着不相干的人也担心被探知了心底的隐秘,整日惶惶不可终日。 “我叫方程,北门方家,庶子。素日喜欢隐藏身份和平民呆一起,那**家小厮经人举荐找上我……”不等穆青祺问,方程便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后来的你都清楚我便不必多言。” “……哦。”其实他脑子里还是懵的,跟装了一脑袋浆糊一样。 方程见了他的样子就知他不在状态,到底只是十二岁的少年,从小又未得锻炼,虽然训了一月,上场还是有些困难。他暗叹了声,宽慰道:“全力以赴便好,不必勉强。” “嗯。”穆青祺并不担心比赛。在他看来,有方程在,不赢才是怪事。 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会儿,比赛便在端亲王洪亮的嗓音中开始了。 出乎穆青祺的意料,方程并不像他想象中那么勇猛——他从不接球,哪怕球落在他身边以致非接不可,这球也铁定不会进。但他深知,以方程的功夫和球技,进个球委实小菜一碟。 可是为什么呢?十二岁的穆青祺想不明白。 台上的穆青衣失落的同时却也赞同方程的做法——他当然可以一鸣惊人,可这只是一场蹴鞠赛,场上还有好几个皇子,出彩的只能是几个皇子,抢风头只能惹祸上身。 穆青衣本有些畏惧夏仪征,但看见方才她就不害怕了——怕什么,有方程在呢! 她的变化夏仪征尽收眼底,恨的牙痒痒,却也无可奈何。 “要不要小小的惩戒一番?”七皇子笑嘻嘻凑过来。 “惩戒?” “你不是看那个女人很不爽吗?不然就教训教训好了。” “你要干什么?”夏仪征警惕起来,“我警告你,不许伤害她。” “伤害?自然不会,你且看着便是。” 夏仪征恨穆青衣没错,他要她得到应有的惩罚也没错,可他并不希望不相关的人介入。听七皇子说要教训穆青衣,他一颗心都提起来,注意的重心也从比赛转移到盯七皇子。可直到比赛结束,七皇子都没有任何动作。 “啧啧,居然给二哥赢了!”语气却没有半分遗憾。 “端亲王世子在那一边,便是瞧在老王妃的面子上也不会让他输了,都是高门的公子,没那种没眼色的蠢蛋。”夏仪征不置可否,他最讨厌这种不能赢还必须拼的起劲的作秀,简直无聊透顶。说着他朝穆青衣的方向看了眼,“你到底要怎么做?” “你就那么担心?可见你心头还是有她的。只是可惜,人家心里边却没有你的位置。而且你别忘了,她可是背叛了你的,这种女人始乱终弃复兴必须的女人,你还需要珍惜吗?听兄弟一句劝,穆青衣,玩玩也就罢了,不要太认真。” “闭嘴!”夏仪征转身就走,走出几步又回身,停在七皇子身边,俯身在他耳边道,“纪琛,我警告你,不管穆青衣如何她都是我的女人,你若不经我允许便动她,我夏仪征拼了命也定要你好看!” 七皇子脸沉了下来,转瞬又半眯着眼笑起来:“是吗?倒是个痴情种,只是不知郎有情妾可有意?” “与你无关!” 夏仪征转身走了,七皇子的脸色却愈发阴沉。 夏仪征,你别给脸不要脸! 七皇子掂了掂手中的牛皮制成的蹴球,猛地高抛,旋身一踢,那球便化作一道流光,直直朝高台射去。 虽然方程没有任何出色的表现,但红队获胜穆青衣依旧心情大好。端亲王府的丫鬟来收彩头时她特意加重了分量,虽知这银子也落不到方程手里,可她依然给的心甘情愿。 “姐姐真真好大的手笔!可把我们都给比下去了!”穆青灵见穆青衣眼睛都不眨的拿出十两重的银锭子,语气酸溜溜的。 “祺弟赢了,自然要重。再说我方才见长辈们少的也足有二十两,大姐的十两也不算僭越。”慕青娴说着也拿出十两来。 穆青灵见两人出手阔绰,十两银子说给就给,半点不心疼,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可慕青娴的话条条是理,她无从反驳,只扔了一两银角子在盘子里,语气酸溜溜的:“我自比不得你们祖母疼爹爹宠的,手头拘谨的很,只有这些个了。不过呢,以后若遇这类事,还劳烦事先商量下,省的我拿不出银子给府里丢脸。” 今早出门前祖母给她们三人各备好了三个十两的银锭子和十两的碎银子,穆青灵根本不存在“手头紧”拿不出钱来的情况,又见她全身上下酸的直冒泡,慕青娴懒的跟她费口舌,瞥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 而穆青衣给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穆青祺啊长辈们啊,只顾着欢喜方程赢了,不自觉就有些气弱,暗自吐了吐舌头也不搭腔。穆青灵讨了个没趣,想起身走,又想起同七皇子的谋划,只得耐住性子等待。 她刚坐下,觉得气不平便伸手拿酒喝,谁知一抬眼就看见一鞠球直直朝她飞来,吓的直尖叫。 穆青灵的声音又尖又利,像利箭破空,又像裂帛断锦,直刺耳膜。可郎君们的比赛方才结束,接下来是老爷们的较量,但因红队得了胜,场内气氛不见冷却反倒高涨,她的声音被掩盖住。又因鞠球速度极快,来势迅猛,便是有人瞧见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根本做不了任何事。RS 第九十六章 受惊 穆青衣听到穆青灵的尖叫而抬头看时,只瞧见一抹黄红白三色朝自己飞来,她眨了眨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在她还云里雾里的想那颜色好漂亮的时候,身边的海棠和牡丹便猛地将她摁倒,同时耳畔响起“嘭”的一声,再是“嗖嗖”的破风声,然后、然后便是此起披伏的尖叫。 兵荒马乱中,她茫然起身,只见场中一片混乱,无数的人朝她涌来,随之而来的是各种各样的问候。她眨了眨眼,什么也没说,只拿目光看场中静静望着她的两个人。 夏仪征本已走出场地,忽逢此变,他忙掏出腰间玉佩去截那球,却因太晚而失败。所幸,球终被截下。他朝穆青衣的方向奔了几步,但看她身边转瞬间围了好几层人,便止住脚步,扭身找罪魁祸首算账。 “好了好了,小小玩笑何必当真?”七皇子笑吟吟摊着手,没有丝毫的愧疚。 “我方才才说过!”他揪着七皇子衣襟,“纪琛,不要以为你是七皇子我便不敢动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我的底线!!!” “这样不是更有利于我们下一步计划?”七皇子仍旧是笑,“何况,你适才晚了,英雄可别人抢了去。瞧瞧,人在那儿呢!” 七皇子指了指对面的方程,方程也顺势看过来,眸光凌厉冰冷,如噬人野兽。 “你确定此时同我撕破脸皮?确定因为一时冲动而将到手的肥肉拱手送人?还是说,娇.艳.绝.色的美人儿还不及你一时盛怒?倘若如此,你便动手吧,我纪琛绝不还手。” 夏仪征的高举的拳头停在半空,距七皇子的脸庞只差毫厘。他死死盯着纪琛,在得到穆青衣和痛扁纪琛中挣扎了许久,终是一咬牙,将他重重掼在地上,转身离去。 “还以为保不住脸了……”七皇子拍了拍胸口,揉了揉被拳风伤到的脸,一脸庆幸。 那头方程一直看着他们,七皇子一扭头,冲他无辜一笑。笑完他拍拍屁股起身,唇语对方程道——哥要去道歉,你要不要邀功呀?咱一路? 见方程不理他,他又道——正好顺路,一道嘛!介是缘分,乃要珍惜! 方程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谁想和穆青祺撞了个满怀:“你在干嘛?” “我……方……方公子,方才是您救了姐姐?”方程速度太快他看不清,但他发现方程坠在胸前的猫眼石坠子忽然不见了,紧接着就听见嘭的一声,旋即是鞠球被扎破放气的声音。可见是方程救了青衣。 “……举手之劳,你不必放在心上。” 见方程被穆青祺缠住,七皇子撇了撇嘴,自个儿挤进人群凑到穆青衣方才坐的地方,却不见穆青衣,一问,原来给端王妃领走了。 你把人领走了本皇子筹备多时的计划怎么办?夏仪征那混小子会跟本皇子翻脸的啊喂!他咆哮着追了上去,心头在盘算跟皇帝老爹要几个身手了得的贴身侍卫,待有朝一日夏仪征翻脸也不至于单方面挨打。还有那个方程,看上去人畜无害,可他总觉得他比夏仪征还要危险——不仅仅是身手,还有心计。 七皇子追上端王妃,以给穆家表妹赔礼道歉以及自己对端王府十分熟悉为由,打发了端王妃以及一众服侍的人,自个儿带着穆家三姐妹往秋芳院去。 端王妃并不放心七皇子,只是受惊的不止穆家三姐妹,挨着她们的好几家小姐都受了不同程度的惊吓,都需要她一一安抚,因而才将穆家三姐妹交给了七皇子。而七皇子又以同样的理由劝退了老夫人和赵氏。 “都是表哥不好,表哥先带几位妹妹休息,改日定登门道歉!”七皇子面带悲痛的给三人赔不是。 “好。” 回答他的是穆青衣,也只有穆青衣能回应他。虽然,他那球是冲穆青衣去的,但真正受到惊的却是穆青灵和慕青娴,神经大条的穆青衣在事后好久才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然后惊呼一声“啊,好可怕!”接着就跟个没事人一样。反倒穆青灵和慕青娴到现在都还脸色苍白脚步虚浮,这让七皇子郁卒不已。 到了秋芳院,却被丫鬟告知只剩两个房间,又听说是受惊,便建议他们去更僻静的会雁阁。 “这样不好吧?你看二表妹和三表妹,这样子怎经得起折腾?” “两个房间也足够,挤一挤便是。”穆青衣想了想,建议道。 “不!” “那怎么好?” 穆青灵和七皇子同时开口,旋即都是一默。 “为什么?” “怎好委屈表妹们?”七皇子道。 “我习惯一个人。”穆青灵这样说。 “那好吧,既然这样,干脆你们俩歇在这里,我精神还好,便去远些的会雁阁吧。” 穆青灵和七皇子对视一眼,都不吭声了。 “那就这样决定了。”穆青衣不喜欢婆婆妈妈,也不想和七皇子呆一起,遂道,“七表哥就留下安顿灵妹妹和娴妹妹,你遣个丫鬟带我去会雁阁便是了。” 七皇子还欲再说,见穆青衣这么坚决,便不再反对,只说:“那妹妹小心些,倘若身子有什么不舒坦的,就使丫鬟过来同我说。” “好。”穆青衣应了,带着一个端王府的丫鬟和海棠牡丹盛夏四人前往会雁阁。 这头七皇子先安顿了慕青娴,转身推开穆青灵的房门。他一进门穆青灵就笑吟吟的迎上来,娇娇唤了声“七殿下”,他却一把掐住穆青灵的喉咙,将她抵在墙上,低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哼,本皇子先把丑话说在前头,倘若那人是穆青衣,那夏仪征必会娶她为妻,可若换成了你,娶不娶还是一回事,便是迫于压力娶了,那也不过是一个妾。究竟是做侯府的妾,还是做我的侧妃,你自个儿想明白!” 说完依旧掐着穆青灵,直到她脸色发白,艰难的点头后才放开。 “你要明白自己的身份,不要痴想不属于自个儿的东西。”七皇子擦了擦手,“还有,你若坏了本皇子的事,便是夏仪征纳你为妾,我也有办法搅黄了,让你鸡飞蛋打一场空!” “……我明白,你放心,在那房里的只会是穆青衣,绝不会是旁人。” “那最好。”言罢他转身出了房门。 他离开后穆青灵像失了力气般瘫倒在地上,可眼神却讥讽至极——蠢货,傻瓜才在情况不明朗前污了自己。本小姐要的是易嫁,要的是威远候正妻之位!只要夏仪征非穆青衣不能娶,本小姐便能借穆青衣上位。 侧妃?有品级如何?入族谱又如何?还不是妾!纪琛啊纪琛,你就乖乖做我的助力吧,到时本小姐会让夏仪征辅佐你的。RS 第九十七章 用强 穆青衣到了会雁阁,海棠等人却被以各种借口支开。她心觉有异,但想方程定会很快来寻她,倒也不担心。况丫鬟们不在更有利于方程出入,于是她便未加阻拦。 在房里等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房门被人缓缓推开,穆青衣微怔——某人不是应该跳窗么?或是这里比较方便因而不需要?她并未深想,高高兴兴的迎上去,未见人,先见门槛下露出的月白色衣衫。 不对,方程今日穿的是墨绿色的绸杭直裰!这人不是方程!穆青衣一顿,扭身往里跑,躲在屏风后方问:“谁在那里?这屋子已经有人了,你去别处吧!” 那人却置若罔闻。 “啊喂,女子闺房不入你知不知道?!”穆青衣见那人这般不识好歹,便伸出脑袋看究竟是谁,谁知竟是夏仪征。她“呃”了一声,毫不犹豫跑到窗边,欲跳窗逃走。 夏仪征瞥了她一眼,转身关上门,将门闩插上。旋即想了想,又将门闩拨出来,就那样轻轻阖着门。 他面无表情的走向穆青衣,一边走一边解自己的衣服。 “你——”穆青衣不料他那般龌蹉无耻,竟当着自己的面耍流氓,登时惊讶的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方程可以我便不行?”他的脸色很臭,语气很冲,步伐十分坚定。 “他哪有这么无耻!你别信口雌黄!”穆青衣又急又气又怒,却不知是插的太紧还是她太紧张,怎么也拔不出来,气的她直跺脚。 屋子不大,便是他放慢速度也很快到穆青衣身边,穆青衣这才回神,疯狂的拔窗上的闩。好容易拔出来,才推开一手指大小的一条缝,手便被夏仪征捉住。 他衣衫已经尽数褪去,全身上下只穿了条亵裤,穆青衣一回头便看见他赤.裸的身体,忙闭上眼:“流.氓、混蛋!快放开我!你再不放我就叫了!” 双手被抓住,她便用脚踢,却被他双腿夹住,动弹不得。 “我是流.氓,那方程是什么?!荡.妇,要叫你便大声叫,越大声越好,正好让人瞧瞧你我此刻的样子!正好让方程瞧瞧,看看你的好情郎看见了还要你不要!” 方程…… “不、不!夏仪征,你不要这样,我求求你,你要什么我都给,只求你不要这样……”穆青衣被吓哭了,她不敢想象方程看见他和夏仪征这般模样之后的反应。他一定再不会喜欢她了,她不要这样…… “可我只要你。”说着他板正了穆青衣的脸,重重覆上她的唇。 穆青衣只觉“嗡”的一声,整个世界都坍塌了。她大睁着眼睛盯着近在咫尺的夏仪征,大颗大颗的泪水从眼眶涌出来。 第一次亲吻自己心爱的女孩,夏仪征觉得整个世界都饱满生动起来。那些原本只存在于话本艳词中的无法形容的陌生的旖旎感受真真切切的涌来,他不受控制的颤抖着,施加的力道也不断加重。 尝到咸涩的滋味,他才抬头看穆青衣,只见她大睁着眼睛,泪水大颗大颗的涌。正是那泪水流入唇舌,他才尝到了又咸又苦的味道。 “不要……我求你不要……不要……” 夏仪征见她梨花带雨的样子已然心软的决定放她一马,剩下的事待他们洞房花烛再完成,可她那般哀求却触动了他敏感的神经,他捏着她的下巴低吼:“你还在想他对不对?那个姓方的有什么好?你为什么死心塌地跟他?我都不介意你同他之间的龌蹉,我都已经决定对你好,决定给你幸福了,为什么你还是不嫁我?还是对他念念不忘?为什么?” “他就是比你好,我就是不要你!”穆青衣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一下子推开了夏仪征。她也不跟他多说,转身就推开窗户往外爬。 “不要我?!可我要你!你不要也得要!”夏仪征心中忽地生出一股邪火,他将半个身子已经爬上窗户的穆青衣拽下来,往床上拖。 “夏仪征你个登徒子!流氓!混蛋!你不得好死!你 @#¥#※¥*……” 穆青衣挣脱不了,便对他拳打脚踢恶语相向。可不管她如何挣扎辱骂,还是被夏仪征拖上了床。 “穆青衣,你记住,你是我夏仪征的女人!现在是以后是永远都是!”说着便解她的腰带。穆青衣不可能束手就缚,拼了命的挠他。夏仪征便跨坐在她腿上,一手擒住她的手,另一只手三下五除二的解开她的腰带,大手将衣衫一掀,伸了进去。 “不、不要……”穆青衣急了,又哀求起来。 她不断扭动身子,夏仪征早也动情,身下硬的难受。他坚持不住,俯身压了下去。 “夏仪征,我恨你——” ※※※※※※ 穆青灵在秋芳院等了大半个时辰,算着时候差不多,便唤醒慕青娴。她借口身子不舒服,端王府毕竟不是自家,多有不便,于是邀慕青娴回府。 两人关系本不好,但慕青娴受了惊吓,本就一刻也不想呆在这里。又加上从小老夫人便告诫她,一府里的姐妹,无论在家里斗的多厉害,出了府,到了别人家里,那便是再亲也没有的好姊妹。 因而慕青娴也不给穆青灵脸色看,只为难道:“我却也想回去,可大姐还在会雁阁,我们怎能丢下她不理?”毕竟是亲姊妹,两个结伴不叫上另一个,传出去惹人猜测。 “这有何难,唤上她便是!”说着便拉着慕青娴起身,“我瞧也不用使丫鬟去一来一回的麻烦,咱一道过去,到时就一道儿走了。” “那好。”两人便带上丫鬟,收拾齐个人的衣物,结伴往会雁阁去了。 “奇怪,丫鬟都去哪儿了?” 会雁阁里寂静的针落可闻,而本该守在外头的丫鬟也不知所踪。 “可能在里头陪着也说不定。”穆青灵假装猜测道,又问端王府的丫鬟,“你可知姐姐歇息的是哪间屋子?” “穆二小姐、穆三小姐,穆大小姐歇在这间屋子里。” “那我们进去吧?”穆青灵一边问,一边推开了门,她有意无意的朝里头瞟了一眼,旋即愣住。 慕青娴见她神色有异,也狐疑的朝里看,跟着也愣住。 紧接着,一声尖叫刺破耳膜。RS 第九十八章 误会 李明珠傻愣愣的呆坐在床上。 她的床前围了一堆人,一推陌生的脸,和一张张涂着鲜艳的如同滴血的嘴唇。那红唇一开一合,十分夸张、十分骇人。 随着红唇的开合,一张张陌生的脸变换着各式各样的表情。悲愤、同情、怜悯、指责、怒斥……看的懂的看不懂的、听的懂的听不懂的,一齐朝她袭来,她只好睁着无辜的、蕴着水汽的大眼睛盯着那一群人。 “王妃和李夫人来了!” 有人喊了一声,方才一直围绕着她的乱糟糟的声音兀地没了,几乎将她淹没的人群也做鸟兽散。 她正迟疑,就看见自己的母亲红着眼睛朝自己扑来。 “儿啊,我可怜的儿啊,那个杀千刀的对你干了什么啊……” “我……娘……”李明珠看见母亲,猛地扑到她怀里,支吾了几句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母亲的问题。 她喜欢夏表哥,哪怕才见他几面,甚至都没有说过几句话。可她就是喜欢,没有来由的,一见钟情的。 本来,李明珠是被安排在凌冬院的,可她开窗时看见夏仪征鬼鬼祟祟的身影。出于爱慕和好奇,她便悄悄跟了上去。 她的身手不及夏仪征,中途被甩开了,可她找啊找啊找,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又许是她命中该有此劫,她终是找到了会雁阁。 本来她还疑惑,夏表哥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做什么?随即她听到女子的尖叫声,那声音有些熟悉,她便循声找了过去。 不知是因为谨慎心虚还是害怕,她躲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戳开窗户纸往里瞧,谁想竟看见…… 李明珠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一瞬间的心情,她只感觉山崩地裂天塌地陷也不过如此。那时她全身僵硬,连脑子也像被冰冻结一般没有运转。 那种情形,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等她终于从呆滞中回过神来,等她终于弄清正在上演的戏码,等她终于打定主意救那个女子的时候,却只看见夏仪征一个人直挺挺躺在那里。 她以为他死了。 之前明明那么喜欢他,可那时候她心里边只有痛快。只想笑。 可她李明珠终究不是冷血之人,尽管磨蹭了许久,但她还是准备给夏仪征披上被子——他死了自然是罪有应得,可赤条条死在床上实在难看了些,好歹蒙块遮羞布,也对得起自个先前的那份爱慕。 可她是黄花大闺女,看赤身裸体的男人着实难为情。尤其是那样的男人,李明珠觉得瞧他一眼都污了自己的眼睛! 她便低头不去看他,靠近时也半眯着眼睛,只凭先前的印象找被子。谁知如此失了先机,被他…… 然后所有的一切放佛都事先算计好了一般,有人推开了门,有人尖叫,紧接着在不到半刻钟的时间里,原本偏僻的只听得到蝉鸣的地方涌来了一屋子人…… 李夫人先前便听说了事情的经过,看见李明珠时特意打量了她的衣着,看见她衣衫并不见凌乱才将悬着的心放下。可李明珠那么一哭,她心底的难过委屈和心痛也跟着涌了出来,抱着李明珠放声痛哭。 眨眼睛,屋里便只剩母女两个的几乎掀了屋顶的哭声。 端王妃头疼欲裂。 “李夫人,快些收了泪!”端王妃听了李夫人那话,又见她娘俩哭的不能自已,她脸上火辣辣的,何况周围还围着一群看热闹的人,她面上更是挂不住,语气便有些重。“令爱现在惶恐无措,还需要您安慰,您若不稳着些,李小姐可该如何是好?” 话一出口端王妃便后悔了。李家个个彪悍,便是李夫人不是李家养出来的,可嫁到李家这么多年,耳濡目染之下,便是小白兔也变做了大灰狼。 这事着实棘手。 换做旁的人,便是看在端王府的面子上也会退几步,可李将军是什么人?端王府在他眼里又算个什么东西?!怕是连他府上一条狗都不如!尤其今日出事的是还是他的心头肉,当日为了一句戏言便将朝廷大员打的下不了床,如今这…… 端王妃一想到李家的反应便想一头昏过去了之,可她知道便是她今日真横着出去了,按李将军那出了名的胡搅蛮缠劲,他也是万不肯也不可能就此咽下这口气的。 却还不知要闹到几时! 只期望李将军看在他家闺女的名声上,稍稍收敛些,不至于满城风雨。可他是讲理的人吗?! 端王妃心念百转,这头李夫人一听她那话眉头便是一挑:“端王妃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受了欺辱连哭了都不许了?世上哪有这么霸道的理?” 她声音尖锐语气咄咄,生生让端王妃架在火上烤。 端王妃赶紧赔笑脸:“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她扫了圈周围的人,面露难色,“……只是李夫人,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李小姐是您的掌上明珠,也是我的贵客,她受了委屈,我端王府必然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只是……” 端王妃一个劲的给李夫人使眼色,李夫人一瞧屋里这么多人,也沉了脸。 “各位,此间事关系李小姐清誉,委实非同小可,还请各位夫人小姐将它烂在肚子里头,对谁都不要轻易提及。”李夫人沉着脸,半是警告半是威胁。 “自然自然……” 女眷们脸色都讪讪的。 “发生了什么?不是李小姐看见老鼠尖叫么?” 一直在外头的七皇子忽然道。他手里提着只死耗子,见众人的目光都看过来,便将那耗子高举:“看,我都把吓着李小姐的罪魁祸首捉来了,李夫人您瞧是要杀还是要刮?” 话音未落,屋子里响起一串直刺耳膜的尖叫声。 “七皇子您在做什么?还不把那劳什子东西扔掉?!”端王妃亦脸色发白。 “我这就去!”七皇子于是拎着耗子走了,临走前,他忽然回头,一脸疑惑的问,“不过,这屋子不是青衣表妹歇的么?何时变成了李家姑娘?可是李家姑娘同青衣表妹换了?” “青衣表妹?谁?” “我的表妹呀!” 七皇子装傻,人群中却有人大声道:“是穆青衣!” 李明珠从李夫人怀中露出双眼睛,正好瞧见说话那人。她盯着那人,使劲眨了眨眼——倘若她没有认错,那人便是方才蹴鞠时坐她邻桌的定国公府的姑娘,也正是同那被欺负的女子一起的人。 她们……是姐妹?RS 第九十九章 这屋子本来歇着另一个女子? 李夫人和端王妃都是一怔。 “穆青衣?莫非是定国公府上的小姐?” 人群中不知谁嘀咕了一句,李夫人陡然清醒,她猛地抬头,目光锁定说话那人,起身直直朝那人走去。 “你刚刚说什么?定国公府上的小姐?哪位?” “……我、我猜的……你若要问,不如直接问七皇子……” 李夫人遂将吃人的目光挪移向七皇子。 七皇子摸了摸头,十分为难:“虽说这屋子里的本来应该是青衣表妹,但我也不知什么原因就变成了李家小姐。您别瞧我,我真不知……不若将青衣妹妹找来?这是她的屋子,她自该知晓来龙去脉,唤她来岂不是一问便知?” “穆青衣?!”七皇子虽然吞吞吐吐,但李夫人还是抓住了几个关键信息。首先,这屋子里先前歇息的并不是自己的女儿,而是定国公府的穆青衣。其次,如何从穆青衣变成自家闺女,显然同穆青衣脱不了干系。最后,这显而易见不是意外,而是掺杂诸多势力而结成的阴谋! 好个穆青衣,好险恶歹毒的心肠!却不知我家珠儿如何招惹了你,非要用这般下作的法子毁我家珠儿! 可穆青衣是谁? 定国公府上,听说只有一个继室所出的嫡女,但似乎不唤青衣?莫非是庶女? 哼,区区庶女竟敢算计我李家的嫡女,果真吃了雄心豹子胆! 李夫人的目光喷出火来,端王妃眼前事情越闹越大,甚至牵扯上了定国公的小姐,也是心惊肉跳。望着一屋子面面相觑的人,她赶紧将人都打发走,旋即又吩咐人去寻穆青衣。 “母妃,您可是要找穆家大小姐?” 穆家大小姐?端王妃正吩咐人寻穆青衣就听见有人问,她抬头,只见小儿子纪闵不知何时进了屋,正一脸好奇的看着自己。听口气好像知道这个穆青衣? “是,你可曾见过穆家大小姐?” 纪闵毫不犹豫的点头:“何止见过,儿子还送她到落幽阁呢!” “落幽阁?”端王妃一怔。 落幽阁是她长女出嫁前的居所,后来长女病逝,落幽阁便作为对长女思念的寄托保存了下来,至今空着。只有她与端王爷偶尔去瞧瞧,再除去洒扫之人便再无人去过。 他怎么将人带去落幽阁的? “你怎么把她带去落幽阁了?” “是这样的……”纪闵面露惭色,“儿子不小心冲撞了穆家大小姐,又恰巧穆家大小姐在寻会雁阁,儿子想会雁阁也忒远了,况府中又不止会雁阁一处清净的,便自作主张将她带去了姐姐的地方。” 见端王妃不悦,纪闵立刻解释:“儿子带她去会雁阁,一来是赔不是,二来也是不想跑这么远……再说,穆家大小姐生的极美,姐姐素来喜见美好的人与物,她住进落幽阁,姐姐定然欢喜!再说落幽阁常年只几个促使婆子,姐姐该多寂寞呀……” 端王妃听完神色稍缓,但语气依旧严厉:“胡说,你姐姐倘若有灵,自会去你自个儿家中,怎会在娘家逗留?” “姐姐也会想父亲想母妃啊,一定也会常回来看看的。”纪闵见端王妃神色微霁,便涎着脸凑上来,“儿子还不知母妃为何寻穆家大小姐呢!可是她爹娘或姐妹寻她?那儿子这就去将她换来……” “你说穆青衣在落幽阁,不曾来过这里?”李夫人冷声问。 “是啊,我亲自送的,自不会错。”纪闵十分肯定。 “可七皇子说穆青衣歇在这里。” “哦,她本是要往这边来的,结果中途给我请去落幽阁了。”纪闵面带微笑,心底却有一万头牦牛呼啸而过。 穆青衣,方程,爷上辈子欠你们啊!!!你们给爷记着,爷迟早要收回来的! “七皇子?”李夫人对纪闵的话似信非信,于是又转向七皇子。 七皇子脸色阴沉的像糊了一层墨汁,可当李夫人视线扫过来的瞬间又笑起来,他笑的云淡风轻天高海阔,好像对纪闵跟他对着干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 “这中间的插曲我亦不知,不过我和青衣表妹确实是在秋芳院告的别,另外两位表妹可以作证。至于我如何知晓这是青衣表妹的房间,只因方才瞧见了她的丫鬟,也不知是否看错了……” “那定然是七皇子看岔眼了,因为我方才来的时候路过落幽阁,正巧碰见穆家大小姐的丫鬟在给她取水呢!” 纪闵笑嘻嘻看着七皇子,眼神脸色充满了挑衅——跟小女子斤斤计较,没风度! 七皇子气的牙痒痒,却深知纪闵既然敢那般说,自然是留有后手的,因而也不敢把话说实了,只得道:“也许吧,可我确实瞧见她的丫鬟了,就在隔壁屋里,不若瞧瞧去?” “好啊!”谁怕谁啊,那几个中招的丫鬟他早弄出去了,找的着才有鬼呢!纪闵一点也不担心。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穆家大小姐什么丫鬟?我怎么什么都听不懂?”窝在床上的李明珠忽然道。她大睁着眼睛,孕育着水汽的眸子显得格外晶莹。 “你……”七皇子想斥责她装傻,可对上那双眸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得同李明珠大眼瞪小眼。 “珠儿,你进来前这屋子有人吗?”李夫人被纪闵和七皇子的争论弄的云里雾里的,一时间也分不清他们谁说的真一些,听见李明珠的话才猛地反应过来——穆青衣到底有没有来,她闺女肯定知道啊! “娘,您说的什么话!如若有人女儿还会进来吗?女儿是那等蛮不讲理的人吗?你们与其在这里讨论什么穆家大小姐二小姐的,不若将夏仪征给我抓来,我非要将他大卸八块不可!”李明珠带着哭腔,明明充满血腥气息的狠话却让人无端心痛。 被人撞破的时候,夏仪征反应快,卷起衣服就跳窗逃了。这让李明珠对他的印象落至谷底——没勇气没担当,懦夫! “好好好,娘这就把夏仪征那个混账东西给你捆来!”李夫人说完便转头向端王妃,“不知王妃可抓到那混账了?” “这……”端王妃犹豫了,交出夏仪征,按着阵势,他还有活路吗?可不交……待李将军杀进来,她还有的选吗? “母妃,你们说的可是威远侯世子?儿子方才瞧见他往外院走了。”纪闵说话的时候眼角余光一致注意着七皇子,他以为七皇子至少会帮夏仪征说几句话,谁知他一直盯着李明珠,竟没有一丝帮夏仪征的意思。 不过,他看李明珠的眼神似乎有些奇怪?是他的错觉吗?RS 第一百章 你是我的 落幽阁。 穆青衣拿被子蒙过头,遮住自己的头脸,将自己严严实实的裹成一只蛹——她不知如何面对方程,只能以这种鸵鸟的方式躲避。 尽管她知道有些事避无可避。 “衣衣……”方程坐在床边,轻轻拉穆青衣包裹的被子,他动作轻柔,好像稍一用力就会伤害她一般。 穆青衣往里缩,人在被子里瓮声瓮气道:“你走吧,别再理我了,我已经……反正从今以后我与你再无瓜葛,你不要再来找我,我不想看见你……” “说什么呢!”她带着哭腔,明明想哭却又极力忍耐,连身子都跟着颤抖。 方程心疼极了,用力扒开被子,将穆青衣从被子里捞出来:“胡说什么!什么毫无瓜葛,这种话是能轻易说出口的吗?” “我没有胡说!也没有胡闹!反正就是不想再见到你,你走,走的远远的不要让我瞧见,不然、不然……”穆青衣又挣扎着缩回被窝里,强撑着想将话说完,可到后头早已经泣不成声。 她爱方程。 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清晰的意识到,她爱他。 可她已经失了名节,已经没有爱他的资格了。 两世为人,穆青衣感受到最强烈最深刻的感情是恨,恨到忘记欢喜的滋味,恨到连自己都容不下。可这一刻,她没有恨,只有痛,心痛,缠.绵不尽、痛彻心扉。 仿佛整颗心从中央地带被彻底挖空,灵魂抽离,只留下一具冰冷的空壳;放佛整个世界轰然崩塌,所有的欢笑都被坍塌的残垣断壁掩埋,层层沉沉尘埃下,连追忆缅怀的勇气与力气都失去了。 她捂着胸口,浑身僵冷,止不住的颤抖。 “衣衣!”方程从身后抱住她,隔着薄衾也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冰冷,他心痛难忍,只得紧紧的抱住她。 “这不是你的错,不要惩罚自己。” “对,我没错!是你的错!你走,我不要看见你!” 穆青衣挣扎着,尖叫着,崩溃的情绪疯狂倾泻:“都是你的错!你走你走!” “穆青衣!” 方程忽然大吼,穆青衣被震住,以张牙舞爪的姿势僵在那里。 “不是,我……”方程吼完就后悔了,他看着呆滞的穆青衣,全然不知该如何抒发自己的歉意。 穆青衣怔了片刻,忽然哭起来。 没有声音,只有大颗大颗的泪从眼眶滚落。 方程心痛极了,他捧起她的双颊,手指在她脸上摩挲,擦去那不断滚落的泪珠。 “我没事。”说着穆青衣背过身,她强收了泪,又用袖子重重抹了几把,将脸抹的通红。 方程紧抿着唇,他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不容分说的扳过穆青衣,强迫穆青衣盯着他。 “我……”他眼神温柔疼惜,决绝的话只说了一个字她便说不下去,只好别过目光不去看他。 她已经是不洁之人,她已经配不上他,他理应得到比她更完美的女子。 她应该放手,而不是以肮脏的身体去占有他,她不能那么自私。 紧了紧拳头,定了定神,穆青衣佯装镇定的盯着方程:“方程,我跟你……” 穆青衣话说到一半,方程比眼神更温柔缱绻的手指已经抚上她的唇,后头的话便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唇上粉嫩的膏脂已经没了,唇瓣却像樱桃一半又红润又饱满,还有些……肿。方程眼神一暗,眼中闪过浓浓的不悦,周身更是散发出令人心惊的浓郁杀气。 下一瞬,他附身吻上穆青衣被夏仪征吻的红肿的唇瓣,令人窒息的杀气渐渐消弭。 方程不是第一次吻她,也不是最用力最深入的一次,可穆青衣整个人都被吻蒙了。 她懵懵懂懂的愣在那里,双手还做着半推之势。 好像经历了一生那么漫长的等候,方程终于放开她。 “穆青衣,你记住,你是我方程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经历怎样的艰苦磨练,无论中间有多少困难坎坷,你都是我的!谁都抢不走,谁也夺不去,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我要你一生一世都活在我的影响之下,活在我投射的阴影之中,无法逃离!” 他笃定的声音真真切切的响在她耳畔,穆青衣却觉得云里雾里虚虚幻幻。 “第一个抱你、亲你、吻你的人是我,这就足够了!” 第一个抱我的人不是你…… 那人是夏仪征,在定国公府的外院,然后你将我从他手上抢了过来,快到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面对方程,穆青衣素来事事不过心,从来都是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了,于是她一抬头,就看见方程绿的发亮的脸。 “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她正在想,忽地天旋地转,待回过神来,方程已经将她压在身下,一手握着她的腰,一手控着她的双手,眼神表情乃至周身气息都布满危险的味道。 “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次。” 傻子才说呢! 穆青衣唇抿的紧紧的,坚决不开口。 “不说?”方程挑了挑眉,他方才只是虚压,现在却是将整个身子都压在穆青衣身上。 “说什么了?我说什么了?我什么都没说!是你听错了!”犯傻什么的一次就够了,怎么可能还傻第二次?她脑子又没有抽! 穆青衣一脸“我什么都没说你真的听错了”的表情,脖颈子伸的比天鹤还要长。方程又气又无奈,瞧见她的拧样,终是“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你真是……”他笑道,但那笑容很快黯淡下去。 用眼角悄悄注意他的穆青衣没有错过他的变化,极自然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自己胸口不知何时已经敞开,雪白的肌肤漏了出来。而那雪白的肌肤上,有一道极为明显的红印子。 是牙印。 夏仪征…… 穆青衣一愣,莫名的痛楚蔓延全身。她挣开他的束缚,双手捂住那红痕。她嘴张了张,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你是我的,你是我的!”前一句燕语呢喃润物无声,后一句霸气凶悍不容拒绝。RS 第一百零一章 真情 穆青衣一愣,旋即猛地摇头,方程又气又心疼,正要附身去吻她,不料外头却传来一阵脚步声。 “是你的丫鬟。”方程道,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她的丫鬟来了,说明纪闵做的很好,这事再也牵扯不上穆青衣了。但一方面他又忍不住埋怨纪闵动作太快,弄的他都没时间安抚自家受伤的宝贝。 “我晚些再来。”说着方程紧紧的抱了抱她,在丫鬟推门进来之前松开。 海棠和牡丹慌慌张张推开门,一进门就往内室跑,正看见立在床边的方程。两人一怔,因心神恍惚一时没认出方程,只当是哪家的少爷,还以为走错了房间。正要道歉,一错眼,看见外在床上的穆青衣,再回头一看,竟是方程,霎时吓的魂飞魄散。 “别发呆了,你家小姐现在哭成了泪人,王府的人很快就会过来,还是想想怎么解释吧!”方程见两个丫鬟面无人色,显然是吓的不轻。虽然这种事搁谁身上都不可能做到古井无波,可方程就是厌烦——若是青衣身边都是这样的人,半点事也经不得,他如何放心?! 他眉头大皱,终是放心不下,索性将理由借口说辞也给一并说了,还强要两个丫鬟非记住不可。 海棠和牡丹两人心里头闹成一团麻,哪里听的进什么敷衍塞责的话来?两人愣了一会儿也回过神,又想起纪闵说的自家姑娘遭人轻薄的话来,此刻又见方程理直气壮的编理由诓骗王府里的人,直将方程当成纪闵口里的混账。两人对视一眼,又扫了眼床上低声抽泣的穆青衣,一个眼神交流,同时抄起一旁的家伙物什,齐齐朝方程砸去。 “你们在做什么?”两个小丫鬟哪里能伤到方程?可她们的举动却让方程勃然大怒,“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知道关心你家小姐!你们若是小心些又何至于遭了那混账的害?穆家养你们到底是做的什么的?!吃白饭吗?!” “你、你这个登徒子,脸皮也忒厚了些,竟做出这等贼喊捉贼的事来!我要是你,早买根草绳吊死了清净!” “够了!” 牡丹怒火攻心,也不管穆青衣就在一旁,张口便骂。结果没惹来方程的训,反倒遭了穆青衣的吼。 “姑娘……”牡丹住了嘴,海棠瞄了瞄方程,大着胆子试探着朝穆青衣挪去。见方程没有阻拦的意思,一个箭步冲到穆青衣跟前,忙将她上上下下打量。 “你们都出去,我一个人待会儿。”穆青衣背过身不看谁,冷冰冰的吩咐。 “姑娘,您这……” “你们两个听着,待会儿若是有人来问,只说是端亲王府的小少爷冲撞了青衣,她才这般哭泣不止的,可明白了?”方程又一次嘱咐。 (纪闵:“阿嚏!是谁在想爷?”) “登徒子,自己做下的事偏要推的旁人身上,窝囊!没担当!” 方程这才听出味来,敢情纪闵根本没将整件事解释给这两个人听啊!可他现在也没空给她们解释,他离开众人视线已经很久了,夏仪征不论,二皇子七皇子却是盯着他的,倘若他出现的太迟,指不定要在这上头做起文章来。他个人名声是小,可累及穆青衣,他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于是,他只得威胁:“倘或错了一个字,你家小姐的闺誉便毁在你们手头。到时也不必我出来了,穆家便第一个容不得你们!” 海棠和牡丹不知他要干什么,想抵回去又怕他真做手脚毁了穆青衣的名声,犹豫间,方程已经翻窗出了屋子。 两人面面相觑,最终将目光都落在背对着她们的穆青衣身上。 “姑娘,究竟发生了何事,您总该说给奴婢听,奴婢也才晓得如何行事啊!” 穆青衣默然不语,两个丫鬟等了许久都不见她出声,又待劝,却尚未开口,穆青衣已道:“照他说的去做。” 他要的,她都会给。 只是这妻,这白头偕老,她怕是要辜负他了。 不出一刻钟,端王府果然来问。来的人也不是别人,正是端王妃、七皇子和纪闵。海棠牡丹慌忙见礼,问起时,略一犹豫,终是将方程嘱咐的那些一一说了。 端王妃又近前看了看穆青衣,虽穆青衣只露了个脸,但瞧见她双目红肿,绝不似冲撞那般简单。端王府心中一凛,多年后宅练就的一颗玲珑心很快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她正要问一问,好确定自己的猜测,却见小儿子一直给自己使眼色。她这才想起,自家小儿子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又生就一副无情的冷硬心肠,便是当真冲撞了穆家大小姐,也绝不至于如此热心。今日却这般一反常态…… 定了定神,端王府拉着穆青衣的手说了些无关痛痒的关切话,又替小儿子再三的道歉,做完一整套功夫才起身离去。 端王妃走后,七皇子仍旧留在穆青衣房里。 他方才便一直盯着穆青衣,眼神既探究又好奇,隐隐的还带有几分怅然。一直观察他的纪闵纳闷不已,但七皇子那眼神再奇怪,也勾不起他的兴趣。他只想一走了之不再管这事,却又担心七皇子乱来,这才勉勉强强的留下来。 见母妃已走,纪闵便直截了当的赶人:“七皇子,走吧,这是女子闺房,不是你该呆的。” 七皇子不走,他好像脚底生了根,无论纪闵怎么挖苦讽刺他都不理不睬,更遑论拂袖走人。 直到纪闵想拂袖走人的时候,七皇子才开口:“是他救的你?” 是问句,语气却十分肯定。 穆青衣没有回答,她觉得她和七皇子、夏仪征之流已经彻底撕破脸,不必留什么脸面,也不必虚情假意曲意逢迎。 “纪琛,你还懂不懂规矩?还有没有意思了?这一局你已经输了,何苦再纠缠?是君子大丈夫就爽快些,磨磨唧唧跟个女人似的!成什么体统!” “他不过是低门庶子,露不得脸的存在,便是有几分模样几分才干,终其一生,也够不上定国公府的门第,你又何苦?什么同命鸳鸯,什么神仙眷侣,都是哄人的鬼话!这世上哪有什么真心真情?亲热恩爱,那都是装出来的,都是逼不得已的,哪里就当真放在心里头了?哪里就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哪里就……” 沉默许久的七皇子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初时还着些边际,知晓是挑拨离间的,到后头却尽是发牢骚抒感慨,浑然不知其真意。 穆青衣不知他究竟想说什么,闷头不说话,于是屋子里头便只剩七皇子喋喋不休的声音。 纪闵瞧着不是个事,况七皇子后头的话越听越像宫廷辛秘,越听越令人心惊胆战。他喝了几次,七皇子全然不理,他只得上前捂他的嘴,可他功夫不如七皇子,没捂着反倒给推了个踉跄。纪闵一怒之下也甩袖子走人——好心当驴肝肺,爷不管了!爱咋咋地! 直到后头二皇子派人来催,七皇子才收了声。 他重重抹了把脸,起身朝外走,走到门边又顿住,踟蹰了许久方问:“这人世当真有情?” 穆青衣愣了愣,扭头向七皇子看去,他站在门口,外头明晃晃的光线打进来,正落在他身上,将他照成一团黑影,反倒看不真切。 她的心忽然颤了颤——那些看似活的鲜活的人,是否内里其实一片黑暗混沌? 她不敢也不愿往深了想,只冲他点了点头:“有的。” 七皇子沉默良久,忽地将她答的话念了几遍,又陡然大笑,旋即出门去了。 穆青衣疑窦丛生,却又想自己都拎不清,怎么就操心起旁人的事来?苦脸笑了笑,将其丢开了。 李明珠和夏仪征的事虽然没有传开来,但府里的女眷都隐约感觉生了大事,一些不相熟的,或自忖招惹不起的,便陆陆续续的离了去。 穆青衣以为自己很快也能走了,谁知因端王妃看在小儿子的份上只当不知,便是在李夫人面前也不曾透过只言片语。她又怕纪闵瞧上了穆青衣,论起婚嫁来,倘或那样的事传了出去,到底不好听,于是在赵氏面前亦不曾提及,只在老夫人跟前透了些风声。 而老夫人御宅数十年,早练就一翻不动声色的沉稳来,又素来重声誉重面子,越是生了事面子上越不露半点风声,竟是捱到戌时才回府。 回了府里,老夫人照样不曾发作,只这般吩咐:“跟哥儿姐儿们说说,今日累了,明日也不用请安,好好休息一日,后日又是乞巧节,都精心着些,别出了什么岔子。” 倒不是她忽然如何了,而是一来她不清楚究竟生了何事——衣姐儿究竟是受了委屈呢还是自作自受呢?二来她摸不准端王府的意思——只是息事宁人呢还是真心示好? 若是穆青衣自作自受,端王府又只是想要息事宁人,那她定不会轻饶了穆青衣。可倘若她受了委屈,穆家的女儿受了委屈,那岂不是穆家受了委屈?RS 第一百零二章 飞刀传书 更重要的是,端王府若是示好,她却重罚了穆青衣,这不是打脸么?虽然定国公府显赫,可也还没有同亲王别苗头的底气。又因老王妃的寿宴要办足七日,也不急于这一时。 到得亥时,定国公回府,老夫人立刻着人将他遣来,将白日里的事又细细问了一番。 端亲王府的保密事宜做的很好,她只听人说李将军与威远候因口角起了争执,大打出手。可这显易见的不是实情,虽定国公很可能并不知情,但因关乎穆家声誉,因而抱着万一的心态问了一问。 定国公沉吟了片刻方回:“是打了一场,为的是儿女,说是威远候世子轻薄了李家千金……” 他万想不到夏仪征竟是那般急色又善变之人,现在也不愿称其名了,只唤作“威远候世子”,心底也万幸未将宝贝长女指给他。 如此看来,青衣甚有识人之名。 “我看未必。”老夫人听出定国公的话外之意,但她心里头清楚,夏仪征轻薄的那个未必就是李明珠,谁知道中间生没生一场李代桃僵呢?若没些变故,如何又同穆青衣牵扯上? “您的意思是?”虽说老夫人年事已高,遇事多出昏招,但内宅凶险,能在其中活的风生水起的皆非等闲之辈。若说定国公从前还曾看轻老夫人,但知晓穆青衣生母亡故的前因后果,又揪出老夫人借程姨娘之手布下那些眼线之后,定国公再不敢小瞧她。虽然心中多有隔膜,遇事却也听得进她的意见。 “没什么意思,你且说说李、夏两家如何收的场?”老夫人撇了撇嘴,避之不谈转而问起结果来。 她在内院,只听说端亲王制止的,却不知细节如何。 “结果嘛……”定国公笑了笑,李逸夏泽厚两个火爆脾气打的火热朝天,他还头疼如何收场,结果蹦出个七皇子,添了神来一笔。便是已经过了那时候,可他想到夏泽厚那吞了几万只苍蝇的脸就忍不住笑。 夏仪征这名声,算臭了吧? 相当于两次被拒婚了耶! 定国公将当时的情形细细的描绘了,老夫人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你是说,琛哥求娶李明珠?在李明珠污了清白之后?” “谁都没有想到,但他那一席话着实真挚诚恳,看李逸的反应,多是会允。” “这哪里轮得到他允不允的?琛哥的婚事谁能做主?谁能插手?他李家算什么东西!” 定国公却不以为然。大皇子妃是景妃内侄女,二皇子妃是太后一系的世家女,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娶的都只是一般名之女,大多名重而势微权轻。到七皇子这里,虽是嫡出,可未必就会给他多好的妻族。 不过,李家满门武将,前头几个皇子的妻族皆是文官,可见皇帝的顾虑。李明珠又生了这档子事,名声已毁,这门亲,还真不好说。 但依着七皇子的盛宠,他若坚持,还当真不好论。 这婚事成与不成,全在七皇子的几分真心上。 “或者七皇子,或者夏仪征,李家已经别无选择,相比之下,李逸更倾向七皇子。” 废话,哪个当爹的不喜欢人家求娶自己的女儿?哪个当爹的喜欢旁人逼迫自己嫁女儿?老夫人给了定国公一个白眼:“你只消说,后头是如何收尾的。” “滋事大体,自然不是李逸一人说了算。他虽是粗人,却也知君心难测,怎么可能在圣上尚未表态之前点头?夏泽厚那小子,估计他也蒙了,支愣了半晌没说话,后头迫于压力,也向李逸求亲。” “可李逸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将宝贝女儿嫁给夏仪征那混账?夏泽厚还为这个挨了李逸一棍子……后头,端亲王见一发不可收拾,便做了和事老,来了个约法三章。说是三章,其实也就一条,七月十三这日,李逸同夏泽厚在西园围场决斗,一切事宜由获胜的一方裁决。” “是莽夫的法子。”老夫人点了点头,对这个答案也满意,“却不知琛哥何时瞧中了李家娘子?倘若我记得不错,李家娘子该是未及豆蔻?怕是要小娴姐儿的月份。虽说也不过三四岁的差距,可十一岁的小娘子,头脸都未长开,心智也未成熟,便是有几分美貌,也只是个胚子,怎就入了他的眼?” “倘或是我记错,李家娘子竟是小衣姐儿的月份?” 这些定国公怎么可能知道? “儿子亦不知。”他连李明珠都没见过呢,怎么知道她几岁! “罢了罢了,原也轮不到**心。”老夫人叹了一叹,七皇子的婚事,终是要皇帝点头才算得数。默了默,转头又说起穆青衣来,“……被吓的不轻,哭的不成样!原是琛哥的不是,可她那般,也实在不是妹妹该做的!瞧娴姐儿灵姐儿,同在一桌,也不及她十之一二的作态……” 她以为穆青衣哭是因七皇子那颗球,又觉得穆青衣那般让外孙难堪,因而十分埋怨。 这话定国公不爱听,只需欺负人还不许人哭?这是什么道理?!可说这话的是自个儿母亲,百事孝为先,他嘴张了张又闭上,沉默着听老夫人念叨。 “……不过有一事蹊跷,琛哥说李明珠房里的原该是衣姐儿,不知何缘由变成了李家娘子,你看这其中是否有些故事?”老夫人说完就眨也不眨的盯着定国公,生怕错漏一丝表情。 定国公一愣,下意识反驳:“胡说八道,青衣怎么可能和李明珠搅到一起?她们先前又不认识!” “也是,只是夏家世子原说非衣姐儿不娶,如今又对旁的女子出手,着实费解,可若是……” “自是他三心二意用情不专,这种混账东西母亲不提也罢!” 定国公带了气,老夫人因先前蒋氏丫鬟的事,对他十分心虚,便打住不再说,只顺势提起穆青衣的婚事来:“翻年便及笄,再不紧着些,眼看就成大姑娘了!何况灵姐儿不小她多少,这样岂不是也将灵姐儿拖累了?灵姐儿便是体贴不说,心里头也是记着的。再者程姨娘伺候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也不该把灵姐儿耽搁了。” “我也圈了些人家,颇有些合适的,你不妨听听。”说着,便将那日赵氏说给她的几户人家说了。 “此事不急。”定国公听了前头三个便不想再听,他的青衣虽然是丧妇长女,也不甚有规矩,可她那般好的模样,又投在他屋里,他千娇万宠还来不及,怎么也若忍心给那起纨绔糟蹋?又加之老夫人提及程姨娘和穆青灵,定国公极自然的想到香苑放出来的眼线,不由怒从心起。 程姨娘同老夫人走的近,这他向来知晓。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她们两个竟有那般密切的联系。现在老夫人不担心青衣不担心娴姐儿,唯独将灵姐儿挂在嘴边,可见这后院是如何的形势! 说起来,也是他这些年太过疏远赵氏。老夫人本就不喜她,她又是低门庶女,不懂得中馈之道,这些年也不知受了多少欺压!若不是生了三个儿女,如今还不知是何景象! 定国公越想越觉后怕,心中暗下决定,日后便是做戏也要多亲近赵氏,疏远程姨娘。 老夫人不知定国公心中思虑百转,只冷笑连连:“如何不急?莫非你要让祺哥儿养着她?难道你不知祺哥儿的心思?是我不曾告诉你还是你竟是个瞎的?今日我还见着她同祺哥儿骑马并进,那可是你的意思?你可真当了个好爹!” “后日便是乞巧节,母亲何不等上一等,或许自有天意呢!”当年他同蒋氏便在乞巧节上的月老庙认识,谁知他的青衣也同他一般缘分呢? 至于穆青祺,姐弟之间的情谊他还真未放在心头。不说别的,只论当初他对自家姐姐也是喜欢的不得了的,可姐弟之情毕竟是姐弟之情,老夫人以己之心夺人之腹实在有失妥帖。 老夫人见他心意已决,也不再多言——不过是几日的时间,她等的起!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定国公便告辞了。又因他怜悯赵氏,遂去了正院。 慕青守在外院,紧等慢等也不见定国公,快到子时才听小厮来报说定国公歇在正院,不过书房来了。 “国公爷歇在正院?不过来了?”慕青有些傻眼,“这、这可如何是好?” 小厮不知生了何事,便问:“什么如何是好?慕管事您还是早些歇息,明儿一早还要去端亲王府呢!” “用得着你多嘴!”慕青赶走了小厮,回到书房掩了门窗,将那封飞刀钉在壁上的信又取出来看了一遍,六个字——穆小儿拿命来。不曾多看一个也不曾少瞧一个,落款是“蒋爷”,字迹潦草至极,只能勉强辨认。 信是钉在书房里的,上头又写的穆小儿,明显不可能送错。可蒋爷又是谁?蒋姓人家,能和定国公府牵扯上的只有先夫人娘家,可自他慕青十七岁到府里,还不曾听说蒋家上门,看来此蒋非彼蒋。 那究竟是哪个蒋爷呢?RS 第一百零三章 决定 外间的海棠已经熟睡,穆青衣能隐约听见她略粗重却均匀的呼吸,她忽然松了口气。幸好留下来的是海棠,若是牡丹……这会子定与她大眼瞪小眼吧? 端王府一行,本是祝寿,却不想生出那么多事端,且一个比一个要命。她惹不起,只能躲,只能脑袋一缩当乌龟。 窗棂轻响,一个黑影身手利落的跃了进来。 穆青衣听见声响本能的扭头,却又生生止住了。 她还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方程进来后并没有立刻来到她身侧,只是静静立在锦帘旁,好像在等待又好像在犹豫。 隔着帷幕的穆青衣觉察到他的驻足,垂了垂眼,清亮的眸里闪过难言的苦痛。 不该她的,为什么又偏要让她遇见,让她期盼,让她……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重生之后的她确实比上一世要风光体面,可仔细一想,她的际遇并没什么实质性的改变。依旧是丧妇长女婚嫁困难,与夏仪征的婚事也还是退了,她仍旧名花无主,待年末使者进京求婚,她仍旧…… 什么都没有变,什么都不会变,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奢望而已。 狠狠地闭上眼,将眼中深刻的绝望掩去。 可毕竟不一样了。这个穆青衣和那个穆青衣,虽纵有着相同的皮囊,里头的芯子始终是不同的。 在一切来临之前,她要放肆一把,为了他,为了在最漆黑绝望之途遇见的,鲜艳明亮浓墨重彩的他。 也为了自己。 说不出是恐慌还是兴奋。穆青衣连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衣衣……” 等不到穆青衣的反应,方程忍不住轻唤出声。倘若没有今日那事,他大可以走上前掀开帘子,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可生了夏仪征那个混账干的混账事,他不得不一万分的小心谨慎。 他爱她,他要娶她,要给她一个女人最大的幸福和荣耀。要给她一世的安康顺遂和宠爱骄纵。他要呵护她宠爱她。要将她放在心尖尖最重要的位置上,不想让她感到哪怕一丝丝的轻慢和无礼。 低低的应了一声,穆青衣下意识的抓紧了藕粉锻被。 “我可以……” “你过来……”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屋里豁然喧嚣又陡然一静,十分突兀。 穆青衣不吭声了,虽则下了决心,可实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便是做好了心理准备。那种事情,任哪家未出阁的女子都不可能冷静自持吧? 尤其是真见到他。心更是砰砰砰的要跳出来。 方程眨了眨眼,略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旋即依言踱了过去,立在床边。低声道:“我来了。” 穆青衣:“……”是她想多了还是想歪了? 她大瞪着眼睛,迷糊又可爱。 昏暗中扑哧一笑,低沉醇厚的笑声像是喷在肌肤上的热气。让人心痒痒的。 原本躺着的穆青衣却忽然坐起身来,扭头凶狠的瞪了方程一眼。 莫名的。心里边的决绝和坚冰裂了一道口,温暖的阳光洒了进来。 这一笑一动,气氛就好了许多。 方程松了口气,慢条斯理的坐在床边,大手不由自主的抚上穆青衣的头。钗环银簪都被褪下,她一头黑发柔顺的披在肩头,像一匹锦缎,让人忍不住想要揉碎。 他那样想,便就那样做了。 “喂,你适可而止啊!”穆青衣拍开他的爪子,低吼。 “好。”方程很好说话的收回了手,目光却渐渐凝在她赤裸的肌肤上,眼神逐渐隐晦。 有着不良企图的穆青衣做了十足的准备。 事实上,她不仅里头只穿了一件薄的透明的纱衣,还给外间的海棠喝下了多了味东西的热茶。别问她那东西怎么来的,她身边可有只作弊神器小白。 不过,她现在有点拿不准主意了。真的要那样做么?未免太、太…… 还没纠结出个所以然来,一只精壮有力的手臂环上了她的肩。穆青衣一愣,还没想明白整个人就跌进了一个温暖厚实的怀抱。 有力的心跳在耳旁砰砰砰的鼓动,她身子一僵,立刻挣扎着想要挣脱出来。 “别动!” 低醇而略带沙哑的嗓音从头顶传来,环住双肩的手臂也更紧了,穆青衣一怔,旋即心情复杂。 她是想…没错,可主动和被动,还是不一样的。垂了垂眼帘,遮住眼中本就无人看见的纷涌情绪。 “乖,我就……就抱会儿,就一会儿。”方程的声音更低更沙哑,手臂也搂的更紧,连呼吸都急促的不能自已。 在穆青衣看来他动情了,而他也确实动情了,但他心里的愤怒远多于欲.望。 怀里的人儿香香软软,跟暖玉似的,好像一用力就会碎一般。他连亲亲都舍不得,可是,但是,可但是!夏仪征那个混账东西居然…… 他怎么忍心!!! 不行,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愤怒之中,他的力道更大了。 “喂,你弄疼我了!”穆青衣被箍的喘不过气来,而且方程虽然看上去不瘦,但身上除了骨头就是肌肉,虽然不十分夸张,但一用力就绷的跟铁板似的,弄的她好像被铁板夹住,难受极了。 方程闻言低头,对上那双蓄满委屈的湿润眸子,愣了愣,下意识就凑了上去。穆青衣扭头避过,却将白白嫩嫩认同珍珠般的耳垂送到方程嘴旁。 他微微一愣,啊呜一口含住。 敏感的耳朵被偷袭,一股酥麻的电流就那样淌遍周身,穆青衣霎时失去了挣扎的力气,软软的缩在他的怀里。 包含着爱意和情欲的吻在耳垂上逗留了一会儿,慢慢的转移阵地。落在她红润饱满的嘴唇和洁白脖颈上。 穆青衣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无论如何,她也是爱他的,她根本无法拒绝他。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认命地自我嘲讽的时候,方程忽然放开她,快速地给她盖上被子,起身快走几步远离了她。 “夜深了。你、你早些歇息。”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一句话喘了好几口气才说完,可见他的身体有多难受,但饶是如此还是放过了她。 方程懊恼极了。 他明明是要将她正大光明的娶进门。然后再……可他却一次又一次……这一次又险些坏事。他的定力什么时候那么差了?还是说,她真真是他的克星? 尴尬的庶出身份让他自小就比家里的兄弟承受的多些,为了让他不学无术一事无成,女色上的诱惑数不胜数。可从来没有…… “你……还好吧?”穆青衣问。 她眼力不好,房里又没点灯。看不见方程的脸色。但凭直觉,她觉得方程现在糟糕透了。 方程:“……”忽然不想理她怎么办?这个家伙就不知道自己究竟多么折磨人吗?也对,被折磨的那个从来都是自己,她怎么可能知道?!方程的脸色忽然很臭。 他的沉默让穆青衣不知作何反应。她咬着牙,手抓着锻被,抠啊抠啊抠。 “……我很好。你……早些休息。”良久,方程又道。虽然他的脸色依旧很臭。气息仍然不稳,但这次他控制的很好,单从声音里已经听不出什么来了。 他的声音明明平稳冷静,不含一丝丝别样情绪,可穆青衣却猛地被触动。她想也不想就蹬了被子跳下床,鞋也没穿就向方程奔去,手一伸勾住他脖子就不放了。 方程目瞪口呆。 虽然他一直觉得穆青衣没有世家小姐的矜贵和架子,甚至胆大的不像女子更似儿郎。可她终归是个女子,他做梦也没想到她居然如此……彪悍。一时间愣在那里,不知该作何反应。 穆青衣那一连串的动作流畅自然极了,简直可用行云流水来形容。可当触摸到方程温暖的身体时,直到真真切切的抱住他时,她依旧不可避免的红了脸乱了心跳。 “衣衣……”方程刚开口,穆青衣就觉察了他的抗拒,连忙抱紧了他。准确说,是像八角鱼一样缠上了他。 心底的欲火又开始熊熊燃烧,方程哭笑不得,却也只得先安抚了怀中的可人儿。他明白她的打算,可他却不忍心伤害她。一来她太小,尚未及笄,二来他们尚未成亲,怎好就有了夫妻之实? “衣衣,你先放开我,我、我热……” 穆青衣一僵,本来因为羞窘而埋在他怀里的脑袋立刻抬起来,狠狠瞪他:“你闭嘴!” 本小姐都做到这个份上了,还敢挑三拣四?活得不耐烦了! 方程:“……” 忽然有种被吃的死死的感觉。虽然没有不爽,可就是觉得有点丢脸,还丢的挺大。 “衣衣,我唔……”他后边的话没能说出来,一双樱桃般晶莹可口的小嘴将他的苦口婆心堵回肚子里。 强吻什么的,真爽! 穆青衣感慨,可随后她就没辙了。亲亲什么的,不会怎么办?那谁,本小姐都这么主动了,你就不能主动些?!还是不是男人了?! 嘴唇抵着嘴唇,大眼瞪着大眼,好不尴尬。 觉察到穆青衣即将发飙,方程暗叹一声,一手按住她的后脑勺,轻轻的吻了起来。 唇分,两人的气息都有些急促。 “衣衣,不能再下去了,不然……我怕会伤害你。” “我不怕。”将脸紧贴着他的脖颈,穆青衣低低说,“再说,你总不会辜负我的对不对?” 她眸子晶亮,全然没有寻常女子的娇羞,眼底那抹忐忑却怎么也遮掩不了。 一介女子都做到这般……方程心头一热,引以为傲的自制力轰然崩塌。他狠狠咽了口唾沫,快速走到床边,将穆青衣横放在床上。 深深夜色中,内室一片春光旖旎。(未完待续) ps:ps:虽然觉得自己很没品,但是有些情况还是要说清楚。 1.存稿只有几章,阿芜食言了。 2.本来已经决定坑了但是偶尔上来看见还有订阅于是决定把存稿更了,但存稿完了之后还会不会继续写下去未定。因为阿芜换了马甲新开了文,工作原因嫡嫁和某文只能择其一。如果您还想继续看嫡嫁,请给阿芜留言,阿芜可能会继续写嫡嫁。 第一百零四章 表哥 到得巅峰之时,穆青衣忽然大哭起来。 他进入的时候她没哭,他捅破那层的时候她也没哭,哪怕脸色惨白的可怕。可到最后,在欢愉的极点,她哭了。 方程手足无措,只得笨拙的吻着晶莹的泪珠。可那泪珠好像不要钱似的,拼命往外涌,怎么也止不住。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一个劲的哭。 这一刻再也不会有了。 从他今夜离开开始,他的人生再也与她无关了,他们将变成熟悉的陌生人,再相遇时……不,不会有机会相遇了。她是内宅妇人,他是外男,今生今世,他们不会再有焦点,更遑论此刻的亲密无间耳鬓厮磨。 她哭闹了大半夜,好像要将今生今世的眼泪和悲伤了都用尽一般,无论方程怎么哄怎么逗,都止不住她的泪。 可每当他停下来时,她闹的更厉害了。方程无奈,本来怜惜她初经人事,本来顾忌她的身体和名声,可她那般,他也只得一咬牙,使尽浑身解数来安抚她。 不到二更,穆青衣便累昏了过去。方程抱了她好一会儿才起身,用温在炉子上的水给她擦拭了身体,又将垫在两人身下,染上她元红的他的衣衫取了出来丢在一边。疯狂的时候他一直注意着,那些羞人的东西并没有沾到其他地方。 她毕竟是女子,深闺多忌讳,他不得不谨慎。为了她,便是再凶险他也是不惧亦不怕的,遑论只是这样小心一些。 将一切可疑痕迹毁尸灭迹之后,方程重新回到被窝,泛着微光的手从她太阳穴开始。顺着经脉缓缓向下…… 穆青衣再次醒来的时候身边什么都没有,若不是某部位的不适,她甚至怀疑自己做了个桃色的梦。 不过,他向来如此,温柔似水。 扶着微冷的缎面,她心底空落落的,眼神也有些呆滞。 “姑娘。您醒了?是再歪一会儿还是起来?”听见动静的牡丹立刻进来。柔声道,“国公爷特意嘱咐过,您若是不想起。大可躺着,今日休息一日。” “略歪歪,半个时辰后叫我。”便是那般癫狂,身体却出乎意料的没有特别难过。穆青衣有些许迷惑。但她没有深想,只觉得心难受的缩成一团。整个人也不自在的蜷缩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传来一片嘈杂,听不清究竟有多少人多少张嘴,只觉得脑子里嗡嗡嗡的。难受的快要炸开。 “……便睡着罢,昨日那遭还没缓过来呢!” “正因如此才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万不可叫人看出一丝破绽……” 高高低低的争论中。穆青衣渐渐清醒过来。 是海棠和牡丹。 “可是爹爹唤我?”听了几句,大致听出些眉目的穆青衣问。 正好。她也想见见他呢! 她尚未清醒,声音还带着几分沙哑。 外头静了一瞬,帷幕晃动,海棠和牡丹先后进来。海棠一边来扶穆青衣,一边接话:“正是呢!先头还说让姑娘休息一日,现在去又急吼吼的来唤,真是……” 牡丹听了就笑道:“指不定有甚重要的事。说起来,整个国公府里,也只有国公爷真心疼姑娘……” 穆青衣不耐烦,站起身子道:“好了,收拾收拾去外书房。” 定国公总是在外书房,虽说她一内眷去外院不成体统,但好歹是自个儿家里,定国公闲赋,拜访的人没几个,没什么好避讳的。 姑娘的声音有些冷。 牡丹赶紧闭上嘴,翻出一件雨过天青色的纱裙来,裙子素净,袖口和裙摆却绣着繁复绚烂的芙蓉。 洗漱完毕,穆青衣吃了几块点心,喝了小半碗素粥,便去了外书房。 “来了?” 定国公躺在太师椅上,旁边的鸡翅木香几上放着一个檀木雕牡丹镶金边的匣子,他的眼睛落在那匣子上,年轻时漂亮的丹凤眼眯成一条缝。 穆青衣点点头,顺着他的目光也看见了那匣子,不明所以。 莫非,他又要用金银珠宝来安抚自己?暗叹一声,这么蠢的男人到底谁看得上啊! 莫名的就有些不爽。 “青衣啊,你觉得端王府的小少爷怎么样?”将目光从匣子移到穆青衣脸上,定国公的眼睛仍旧眯着,像新月。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让穆青衣心头猛跳,她腾地站起来,大睁着眼睛瞪定国公:“你想干嘛?!” 声音有些尖。 定国公错愕,丹凤眼睁得大大的,一错不错地盯着失态的长女。 “我……”穆青衣懊恼极了,定国公不过提一下纪闵,她怎么就那么大的反应呢?想到自己的失态,她不由得双颊发热。 纪闵什么的,又不是说方程! 想到方程,眸光一黯。 定国公怔愣了一会儿,望着亲闺女微红的脸蛋和暗下去的眸子,心里跟明镜似的。想了想措辞,又将要说的话在肚子里跑了几圈,这才缓缓道:“纪闵这孩子不错,心眼儿实……” 心眼儿实什么的,跟纪闵有几毛钱关系?穆青衣忍不住翻白眼。对纪闵虽谈不上了解,但就凭他将丢七皇子丢在自个儿房里的作风,也没法给他心眼儿实的章。更何况,跟方程那个黑心狼混一起的家伙,心眼真的能实? “……是个不错的孩子,瞧,一早就来给你赔礼道歉,你看这匣子,都是人家的心意。说起来,小少爷也老大不小了……” 老大不小……穆青衣这算是听出点名堂来了!这是要乱点鸳鸯谱呢! “爹!”穆青衣提高了声量,她没空也不想听定国公废话,“我来找您为着两件事,一是我最近我总是心神不宁,尤其是晚上总睡不好觉。您能不能将您身边的侍卫借我几个?” 定国公很是犹豫,侍卫毕竟是外男,自个儿闺女生的如花似玉又手无缚鸡之力,放几个龙精虎猛的侍卫进去,这这……真不会引狼入室? “梨苑那么大,我一个人总觉得毛毛的……” “好!”定国公一听这话直接点头。说起来梨苑本是历来世子的住所,青衣一人住确实大了些。侍卫嘛。离得远些就是了。再说青衣身边那么多丫鬟婆子。总不会让那些家伙乱来。 “另外……另外……”红唇白齿几次分合,就是说不出来。 “另外?”定国公诧异地看了穆青衣一眼,虽说幼时不曾亲近。对长女的秉性了解不多,但这段日子相处下来,还没出现让她这么难为情的事来。连和夏仪征那个小崽子的婚事她都能理直气壮毫不脸红。 如今却……他忽然好奇起来,于是坐直了身子认真地看着她:“青衣。只管说,哪怕要天上的星子爹都命人给你摘下来!”大爪子一挥十二分豪迈。 穆青衣就白了他一眼。然后一咬牙,道:“我要嫁给夏仪征!” 说完转身就跑。 晴天霹雳! 定国公愣在原地。 “穆青衣,你给我死回来!”在穆青衣即将溜出门的那一瞬,定国公忽然咆哮。 穆青衣当真一个踉跄跌了一跤。眼看就要同青石地板亲密接触的一霎,一股淡淡的草木香扑来,然后一只强有力的手扶住了她。 “有劳。”穆青衣起身。对出手之人报以感谢。 定国公的贴身侍卫身手不错,就是不知道防不防得住方程。 她正暗暗揣度着。定国公疑惑的声音响起:“你是谁?来干什么?怎么无人通报” 不是府里的人? 念头刚刚闪过,那人已经放开穆青衣,并退后好几步。穆青衣抬头看她,挺俊秀的郎君……念头没闪完,她就觉得眼前一黑,然后一堵门凭空出现在她身前。 “妹子,俺可怜的妹子……”穆青衣还没弄明白情况,门板已经哭喊着朝她扑来。 “……”神马情况?(⊙o⊙) “你够了!”俊秀男子身形一闪挡在门板面前,低声喝道。 门板一滞,日光从他身后射过来,照亮了穆青衣的脸。 门板的攻势停顿,定国公这才有机会上前拯救自己可怜的闺女。他一把将穆青衣拖到自己身后,一双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你来干什么?!” “来取你狗命!”门板瞪眼,伸手就是一拳头。 穆青衣忍不住捂脸。 意料之中的闷响和惨叫没有出现,反倒响起俊秀男子无奈的呼喝:“还记得答应娘的话么?要是忘了我现在就回去告诉她老人家!” 门板“呃”了一声,蔫了,不甘的低声咕哝了句。旋即他目光一转,又溜到穆青衣脸上,嘴角一咧,连哄带骗:“乖,叫舅舅~” 穆青衣:“……”o(╯□╰)o 这是哪里来的便宜舅舅?可不可以不要? 定国公眉头一挑,立刻挡在穆青衣身前:“吓着青衣我可跟你没完!” 门板摸了摸鼻子,虽然不以为然但还是露出几分窘然。 穆青衣这才有机会看清楚,门板是一个身材像熊般壮实的中年男子,传说中的虎背熊腰也莫过于此。更神奇的是,他和那个面皮白净的俊秀男子居然长的挺像。 莫非,这人是苦命亲娘的兄弟?若是赵氏的亲戚,没道理对她这么亲,而且,赵家也生不出这么“强壮”的儿子,没那底蕴。 她正打量这两人,林全等人来了,扑拉拉围了一院子。 “行了,你们都下去。”定国公挥挥手,同时让出道来,让门板和俊秀男子进书房。 “青衣,乖,这是你蒋泽蒋表哥,我是你舅舅,快叫声舅舅来听……”门板一进书房就冲到穆青衣面前,手边还拖着俊秀郎君蒋泽,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明明是只虎背熊腰的熊,表情却像求表扬的小狗崽,倘若给他一条尾巴,定能摇出朵花儿来! 蒋泽捂脸,虽然觉得脸已经丢完了,可捂捂还是能好过些。 “哦。”穆青衣茫然的盯着他。蒋家舅舅?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哦,好像是有的,听人说娘亲去了的那阵子来闹过几次,后头就没怎么来了。反正她是不记得的。 “蒋盟阳,你不是要杀我吗?盯着我闺女干什么?!还有你,不知道男女七岁不同席啊!知道青衣在还不避出去!非要人赶你吗?”定国公大约吃了火药,平时温温吞吞的一个人,现在居然说一句吼一句,半点国公爷的风度也没有。(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 打算 定国公几十年养成的风度,不过几个回合就被消磨光了。 “蒋盟阳,当年不是说好老死不相往来的吗?你现在这又是几个意思?”定国公凤眼一瞪,好似要吃了便宜舅舅。 “是老死不相往来啊,爷今日来为的可是我仙女儿般的外甥女,你呢就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蒋盟阳挤开定国公,又凑到穆青衣跟前,语气霎时软十分,“外甥女儿,我是你大舅舅,来叫舅舅~” “爹!你够了!”蒋泽本已经缩在角落当背景,可实在看不惯自家老爹那怂样,不得不出声,想了想这样说他也不会听,立刻又加一句,“当心吓坏她人家。” 蒋盟阳听了前半句眉头一挑,正要训蒋泽没大没小,结果听到后半句就没声儿了。顿了顿,扭头看见一边翻白眼的定国公,眼睛一亮,大马金刀走过去,“咳咳,那个……这个……” 吭吭哧哧了半晌没说出个超三字的句子,定国公没发飙他倒先受不了了,重哼一声,朗声道:“明人不做暗事,我蒋某人光明磊落,性情耿直,从不绕弯子……穆家小子,你听好了,你干的那些好事蒋某人都知道了,你们穆家可真了不起,儿女婚事都能闹的满城风雨!你们这些个大家族,大的怕不是家族,而是龌龊!算了,你家的事爷不管,反正没那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外甥女的婚事既然你们办不好那就别插手,蒋某人亏待谁也不会亏待自个儿外甥女……” 穆青衣:“……” 为什么说来说去,还在说她的婚事? “青衣的婚事我自有主张,无需外人插手!”定国公脸色很臭,态度坚决。 “外人?谁是外人?谁?”蒋盟阳一下蹦起来。一掌劈了鸡翅木香几连带纪闵送过来的那个匣子,霎时木屑珠宝翡翠四散。 穆青衣又往书架边退了几分。也许这个舅舅真是听了流言蜚语来给她撑腰的,但离脾气火爆武功高强的舅舅太近真心有生命危险,她惜命,不想找死。 不过,前一世这个舅舅在干什么?有没有来?如果来了她为什么没有印象? 忽然又有些伤感,倘若前世有这么个有实力又强横的舅舅撑腰。她是不是也不用走到那一步? 两人又争执了好一会儿。书房里砰砰直响,守在外头的护卫实在没忍住拔刀冲了进来,一场风波这才算暂歇下来。 “爹爹。舅舅,表哥,你们先聊,我有些困倦。失陪了。”想着心事,穆青衣也不想久待。当即就抽身离开。 “……也好,你今天便休息一日。”定国公看了眼蒋盟阳和蒋泽,一个头两个大,关于夏仪征那事也只能再找时间问。 而蒋盟阳也神奇地没有纠缠穆青衣。只是表示自己对定国公以及定国公的府邸极度不信任,因此:“让你蒋表哥送你回去吧!” 定国公愣了愣,皱着眉头打量蒋盟阳。见蒋盟阳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直觉不妙。下意识就要拒绝。扭头又看了眼蒋泽,十六七岁的少年自幼习武,身姿挺拔如同青竹,容貌亦如青竹疏朗俊秀。 拒绝的话就这样咽了回去。 穆青衣就奇怪的瞥了定国公一眼。 “咳咳,多年不见,正巧和你舅舅叙叙旧……” 这是同意了。穆青衣瞥了他一眼,扭头就走。蒋泽看了看两个老的,摸了摸鼻子,慢条斯理的跟了出去。 “这才是你真正的打算吧?”待两人走远,定国公歪在椅子上,低声道。 “如何?蒋家的儿子不比那什么威远候世子差吧?”脾气火爆的蒋盟阳也坐下来,语气虽不怎么温和,但也绝非先前的剑拔弩张针锋相对。 “哼,若非郭氏,你蒋盟阳能教出来?” “媳妇娶的好,不也是我蒋某人的功劳?” 冷哼一声,定国公眯了眼,眼底精光一闪而过:“不过,感情上的事……难说啊。” 他是过来人,在夏仪征的事上,穆青衣的表现实在太反常,更何况还有七皇子、纪闵……方程。哦,七皇子大约排除了,李明珠那事,他八成是认真的。 纪闵他是满意的,怕就怕方程…… 一看就是个有城府有手段的,青衣若是遇到他,全身而退那是想都不用想。 哎,真烦,光想想就头疼! 两个老的在书房里心平气和的喝茶聊天,穆青衣和蒋泽一前一后不快不慢的走着。 到二门时,蒋泽被拦了下来。 “放肆,这是蒋家大少爷,大小姐外家的表哥!”不等穆青衣出口,跟在后边的小厮就已经喝道。 守门的婆子瞅着蒋泽,一脸的不信:“这内外有别……”再说,大小姐的外家,从来都没听过!而夫人的外家,虽也有几个年纪相仿的哥儿,却也用不着和大小姐一起。 谁知道哪来儿的人!要是随随便便放进去,她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啊! 穆青衣看了她一眼,眼神不冷也不凌厉,婆子却无端打了个寒颤,但还是没让开。穆青衣移开目光,对落后一步半的蒋泽道:“你能进来吧?” 蒋泽微愣,旋即点了点头。 “那就好。”说完,穆青衣就绕开婆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因而婆子也听的一清二楚。 婆子脸色很难看,心中骂了几句,头高高昂起盯着蒋泽,脚下却是半步也没让。 她倒要看看,这个一看就养尊处优的娇少爷怎么从她老婆子的眼皮子底下钻过去! 念头还没闪过,她就觉得眼前一花肩上一重,再一晃眼,什么都没了。婆子怔愣了半晌,喃喃道:“人……人呢?” 后头的小厮也被蒋泽弄的一愣一愣的,但他好歹见识过蒋家父子大闹书房的情形,比婆子先醒悟过来。 “你这老婆子,真不知该说你是猪油蒙了心呢还是该骂声活该!也不想想,外院的护卫岂是瞎子,那么个大活人全都没瞧见不成!一大把年纪了,长点心吧您老!” “你……”婆子气的面色发紫,却也无话可说!谁知道突然冒出来的“大小姐外家表哥”呀!想到这里她眼珠子一转,看向小厮的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小哥,你说大小姐外家……” “……你们一路过来是坐车还是乘船?”穆青衣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表哥还是挺有好感的,就冲书房前的援手她就讨厌不起来。只是,她搭讪向来拙劣,憋了好久也只憋出这一句来。 亲娘是余杭人氏她还是知道的,从余杭到京城,可走水路也可走陆路。 “都坐。” “……”穆青衣深吸一口气,轻言放弃不是她的风格,“那是几日水路几日陆路?” “十日水路八日陆路。”蒋泽的回答还是那么言简意赅。 “好远。”穆青衣低叹了一句。十日水路八日陆路,是蒋家舅舅和蒋泽的速度,他们武功高强又无女眷拖累都走了大半个月,倘若是她……八成得一个月吧? 蒋泽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 “蒋表哥舟车劳顿,若不介意请到小苑暂歇。” “不必。”蒋泽见穆青衣到了,便抱了抱拳,转身离去。 “好古怪的性子!”海棠轻声嘀咕了一句。 “好了!”穆青衣瞪了海棠一眼,人还没走远就开始议论,这丫头愈发没规矩了!再说习武之人大多耳聪目明,要是给听见可就囧了。“我累了,要歇一歇。” 明明没做什么,就觉得困倦难忍,不会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吧? “夏日多倦,奴婢吩咐厨房给姑娘做了道祛暑气的药膳,姑娘可要尝一尝?”牡丹一边抚穆青衣,一边道。 “不用了,歪歪就好了。”自家事自家清楚,心病还需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这药膳喝再多也是不顶事的。 许是昨夜不曾睡好,她一觉睡到了日暮时分。醒来就看见夕阳昏黄的光透进来,映的满室生辉。 真美。 真适合一直睡下去。 静谧中,忽然听见隐约的人声。 男人的声音,还不止一个。 穆青衣眉头大皱,旋即想起向定国公要的护卫,于是问守在几步之外的盛夏:“可是外院的护卫?” 盛夏方才走神,听见穆青衣的问话才发现她已经醒了,略有些慌张:“不是不是,是蒋家老爷和蒋家少爷!” 啥? 穆青衣呆了,盛夏又接着说:“蒋家老爷和少爷暂住府上,国公爷本来想安排在水榭的,水榭这时候住起来最是舒适,可蒋家老爷说想看看……蒋夫人生前住的地方,所以就……” 倒勉强说的通,可……到底不合适吧? “因为时间紧,海棠姐姐和牡丹姐姐都去帮忙了,姑娘,您现在是再歪歪还是起来?厨房做了消暑开胃的……” “马上就用晚膳了,不必再吃什么。” “可您今儿就喝了半碗粥……”盛夏瞥见穆青衣的眼神,忙给她更衣,劝的话不敢再说下去。 晚膳在福苑用,临仙楼的席面,算是给蒋盟阳和蒋泽接风洗尘。说是接风洗尘,阖府上下究竟有多少人真心实意就不得而知了。(未完待续)I580 第一百零六章 穆青祺 定国公府人不多,就算加上蒋盟阳蒋泽,一张桌子也坐的下,不过还是设了两桌,只是中间并未用屏风隔开。 不知道老一辈如何,但小一辈的,如穆青灵穆青娴对穆青衣突然出现的舅舅和表哥都很好奇。 “喂,你什么时候冒出来个表哥啊?!”和穆青衣坐在一起的穆青灵悄悄踢了踢她的脚,压低了声音问,眼中掩饰不住惊艳和好奇。 “今日上午。”穆青衣答,“指不定什么时候还会冒出五六七八个来。”完了又补刀,“不像你,想要也没。” 这是说程姨娘只是个姨娘,便是家中有兄弟姐妹也不算亲戚,所以穆青灵再羡慕她也没办法给自己找几个娘家表哥来。 “你——”穆青灵不甘的瞪了她好几眼。 相对穆青灵的咄咄逼人,穆青娴就要柔和真诚多了:“真羡慕你,有个这样的表哥。”说完她叹了声气。 穆青娴也有表哥,数量还不少,可惜赵家本就是半个破落户,这几年越发颓败,以至于一大群表哥却没几个出彩的。 “她不是你表哥吗?”穆青衣反问道。正室继室,身份挺尴尬的,可正经论起来,穆青娴还真得叫声蒋泽表哥。 穆青灵也是,不过她就更不一样了。 她们声音很低,却也惹了老夫人和赵氏的注目,几人若无其事的夹菜的夹菜,扒米饭的扒米饭,倒是穆青娴甜甜一笑,给老夫人和赵氏分别夹了她们爱吃的菜。 另一桌人更少了,一个定国公。一个穆青祺,再加上蒋盟阳和蒋泽,也幸好人少,不然蒋盟阳那以一抵三的体积可挤不下。 本来穆青衣还担心蒋盟阳性子烈脾气暴,八成要闹个不像样,谁知人家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就是不怎么说话。而蒋泽。不多的几句话都是对他爹说的。其他人连一个正眼都没施舍。 场面就有些冷。 大热天的,消消暑正好。 穆青衣想着,心安理得的该吃吃该喝喝。 “蒋家舅舅车马劳顿风尘仆仆。小侄在这里敬舅舅一杯,权当为舅舅接风洗尘。”说着就脖子一仰一杯酒全干了。 人家小孩子都先干为敬了,蒋盟阳再不想搭理也得喝。 “蒋家表哥一路奔驰,表弟这里先干为敬……”又是仰头一杯。 蒋泽正和一块肘子斗的轰轰烈烈。突然听见穆青祺的话,愣了愣。不过他也是干脆人,二话不说举杯就干了。 穆青祺就朝他笑了笑,蒋泽弯了弯嘴角,低头继续和肘子战斗。 “舅舅……” “表哥……” 一开始还加了个“蒋家”二字。到后头直接是舅舅表哥了。穆青衣愕然,穆青祺这是发的什么疯啊! 忽然觉察有一道恶狠狠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穆青衣抬头。和赵氏对了个正着。突然对上穆青衣的清澈无辜的眼睛,赵氏有一霎的心虚。旋即又恶狠狠的瞪了回去。 穆青衣无辜的眨了眨眼睛,继续低头扒饭。 看见赵氏那饿狼般的眼神,老夫人黑沉沉的脸,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穆青祺为什么亲近蒋盟阳和蒋泽,在她们看来,不就因为她穆青衣吗!至于真相,她也没觉着有第二种情况,可是,但是,但可是,姐弟恋什么的,真的真的和她没有关系好吗?!真的真的只是穆青祺一厢情愿好吗?!与其在她这里射眼刀,不如从自己儿子身上下手,那才是釜底抽薪啊! 不过这话她也只能想想,倘若说出去,估计射自己身上的就不是眼刀而是真刀了。 十来杯酒下肚,穆青祺红了脸。 “祺哥儿,不可贪杯。”定国公道,转头对蒋盟阳解释,“小儿顽劣,贪酒,素日里不许喝,今儿好容易逮着机会……” “这才是真汉子真角色!”蒋盟阳哈哈大笑,眼底却有流光一闪而过。 晓得惹了父亲,穆青祺这才收敛了些,却没奈何前头喝的太急,到底有了七分醉意。 赵氏见他醉了,又怕他“酒后吐真言”,忙让丫鬟端了醒酒汤过来。 “祺哥儿既醉了便好生歇息,明日先生还要考较功课呢!”老夫人喝了口鱼头汤,慢悠悠的道。 “……是。” 穆青祺不情不愿的走了,后面的气氛就更是诡异。 好容易熬完了,净手的时候穆青衣发现自己手心都是汗。 回到梨苑,穆青衣被蒋盟阳叫住:“先别急着走,跟舅舅来一趟。” 他笑的谄媚又小心翼翼,穆青衣实在不忍拒绝。 “你们先在外头呆一会儿,这里用不着你们伺候。”说完也不管海棠牡丹愿不愿意,啪的一声关上门。 这是梨苑正房的堂屋,先前被火烧过,现在又建了起来,但也只是将将建好,屋里的摆设都还没来得及安放。于是三人只好站着。 蒋盟阳是凭记忆过来的,外头看上去端庄华丽,里头却空荡荡的让人心酸。他想起传言中的那一场火,眼圈一红,险些掉下泪来。 “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 需要仰头才能看见脸的高大汉子红着眼眶,哽咽着说出那么一句话,明明轻飘飘的像风里的尘埃,穆青衣心头却莫名一酸,这些年来的伤痛委屈一齐翻涌而来,胸口难受的快要炸开。 她想大哭一场。 可她没有哭,有什么好哭的呢? “青衣不苦,青衣在自个儿家里。” 是啊,在自个儿家里有什么苦的,有什么好哭的?危险的,永远都不是家里啊! 无论是老夫人还是赵氏,不管她们多么不喜欢她,不管她们给她添多少堵,总不能趁夜抓把刀把她咔嚓了吧? 蒋盟阳没料到她会那么说。愣了愣,忽而哈哈大笑:“不愧有我蒋家的血脉!有种!” 穆青衣:“……” 跟你没关系好么! “爹!”蒋泽无奈的叫了一声。 穆青衣忽然有些可怜他。一看就是个冷清孤僻的性格,话都不愿多说一个字的主儿,偏偏摊上这么个活宝爹,人前人后得盯着不说,还得随时给他收拾烂摊子。 “说正事说正事,这就说正事。”蒋盟阳在儿子半无奈半警告的目光中收起嬉皮笑脸。眼睛也盯着穆青衣。“这次我们来,是因为听说了……那些你不用管,先头是你舅舅我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可不会允许他们这么欺负你。那些以前欺负过你的,咱也得一个个揪出来,慢慢的清算清楚,新仇旧恨一个都不能少……” 这是要给她撑腰了?可是。她现在真的不需要人撑腰怎么办?她张了张嘴,想说不用。 “你先别说不。”蒋盟阳一挥手打断她。“我也想过了,这京城我跟你表哥都呆不了多久,我们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要护你一辈子。我思前想后,只有一种方法最可行——”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盯着穆青衣。穆青衣眨了眨眼,巴巴盯着他。虽说她前途一片黑暗几乎没有翻身的可能。但倘若真有光明她也不能傻乎乎拒绝不是?重生这种事都发生了,指不定还有其他的奇迹呢! 蒋盟阳清了清嗓子:“摆脱这一切,平平安安一辈子最好最可行也最方便的法子是——” 蒋泽也看了过来,他爹现在说的跟商量出来的有些出入,看来是临时想的。不管是临时的还是深思熟虑的,只要能用得着就行,他也想听一听。 “——嫁给你泽表哥!” 穆青衣:“……” 为什么这辈子有那么多人惦记着娶她回家? 上辈子但凡有一个也不会那么悲惨啊! “爹,你!!!”蒋泽跳了起来,“你在说什么?!谁给你出的馊主意?!你说出来,我一定不打死他!” “真是个好主意!”蒋盟阳果断忽视炸毛的儿子,美滋滋地给穆青衣分析,“你瞧,嫁到余杭,京城的这一大摊子跟你基本上就没关系了!再说嫁到余杭吧,公公是舅舅,婆婆是舅母,夫君是表哥,日子好过的不得了!而且你这身体一看就底子虚,余杭天气比京城暖和,吃的东西也多,方便调养……”巴拉巴拉…… “舅舅!”穆青衣厉声打断他。 “怎么了?你不愿意?”蒋盟阳瞅着穆青衣的样子忽然有些心虚。 不愿意?当然不愿意啦!谁想嫁给一个认识不到一天的人啊!不过这话她不敢说,她若敢以这个为借口拒绝,蒋盟阳就敢以日久生情为名赖在府里。 她揉了揉太阳穴,直接抛出重磅:“我已经有意中人了。” 丢人就丢人吧,不守妇道就不守妇道吧,把这只打发了就行。 蒋盟阳“哦”了一声,看上去受了不小的打击,他扭头拍了拍震惊得目瞪口呆的儿子,遗憾道:“别看了,你没戏了,死心吧。” 蒋泽:“……” 我是因为这个看她的吗?! 突然好想骂人怎么办?! “既然这样,那只能采用第二个办法了。” 呃,居然还有备份。穆青衣决定先听听。 蒋盟阳打了个响指,方才还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三个人的堂屋忽然拥挤起来!因为,屋子里站满了人! 站!满!了!人! 黑!衣!人! 杀人越货打家劫舍之不二人选——黑衣人!(未完待续) ps:ps:关于新文,原本发出去的因为没签已经删了,然后跟编辑商量,大约会在明天重新开文,就开在行芜的名下。 pps:谢谢未诗的打赏~~~谢谢允武的支持~~~ 第一百零七章 夜探 穆青衣身子晃了晃——她第一次见面的舅舅,难道在她拒婚之后准备强抢吗? 她可不可以求饶或者喊救命? “爹,你吓着她了。” “又吓着了呀?”蒋盟阳愣了愣,旋即挥手,“你们散开些,别吓着我宝贝外甥女!” “舅舅,他们是……”穆青衣颤抖着爪子,弱弱的问。 “哦,你不是不肯跟嫁给臭小子吗?那没办法,臭小子又不能入赘,所以只好……” “只好怎么样?”穆青衣咽了咽口水,她觉得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只好送一批护卫了!不然就这样把你丢在京城,我怎么放心啊……” 只好送一批护卫了…… 好吧,果然是她想多了! 穆青衣擦了擦额头的汗,笑的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呢,这护卫她可不能要,没听说哪个姑娘家有护卫的嘛! 她正要张口拒绝,蒋盟阳就道:“你要是连护卫都不要,那没办法,舅舅我只能将臭小子丢在你身边当护卫了。” 拒绝的话立刻被穆青衣吞了下去,她瞅了瞅四周的人,不下二十个,眼珠子一转道:“当然是要的,不过我一个女孩子家,哪里需要那么多护卫,一个两个就行了。” “这不成!一两个护卫叫什么护卫呀!你算算,一个打探消息,一个出主意,一个杀人,一个挖坑,一个埋土……你身边还有留人保护吧,你渴了要人端茶吧,饿了要人做饭吧?算下来这些都还有点不够啊!” 穆青衣:“……” “舅舅。您看这样行不行……” 争来争去,穆青衣最终留下了六个人,她觉得,自己身边有几个人就够了。至于是哪六个人,她也没选,愿意留下来的她就留着,不愿意也不强求。 人家跟着蒋盟阳也好。蒋泽也好。将来都是能闯出一番成就,扬名立万的。唯独跟着自己,一个深闺弱女子。简直前途暗淡无光暗无天日。 再说,对这一批护卫,就算来自武林世家蒋家,她也没太多指望。留下来。就当安蒋盟阳的心吧。 至于“收护卫这种大事应该要和父亲商量”,都是她躺在床上才想起来的。可那会儿人都躺在床上了。总不能又出去吧?想了想,她让海棠铺好纸墨,用自己烂到一定程度的狗爬字给定国公写了封信说明了这事。 梨苑这边主客都睡的安稳,福苑楠苑却注定是失眠之夜。 穆青祺被老夫人留在了福苑。他以前就住在福苑,虽说现在去了外院,但房间还是留着。就是怕老夫人什么时候想起来留宿。 但他今天一点都不想留在这里。 一口气喝完丫头端来的醒酒汤,他衣服也不脱就直挺挺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听完了丫鬟的话,老夫人挥挥手,对她身边的嬷嬷道:“让那个丫头服侍吧。” 赵氏一听心中一跳,不禁出声:“娘,祺哥儿还小……” “是啊,还小!”老夫人瞥了她一眼,声音冷冷的,“十三岁了,不小了。你瞧瞧他今日的做派,哪里像个不懂事的孩子?分明是没死心!他既然不死心,那我这个做祖母的就帮他死了这条心好了!” “赵氏,你是想他白玉微瑕还是身败名裂,自个儿想清楚!” 赵氏张了的嘴又闭上,半晌才苦涩道:“将那丫头嫁出去,成了亲生了子,他自然而然就死心了,何必……”何必这样作践他! “说得轻巧,你如何不去?”提到穆青衣的婚事,老夫人心里就怄得慌。定国公摆明了要给穆青衣找个门第高出身好相貌才学品行一个都不差的人来,可这样的人,如何能看得上她?她除了脸漂亮些,哪还有看得过去的地儿?!分明是自取其辱! “娘,是媳妇儿的错。”赵氏也知道穆青衣婚事难办,也知道这事是老夫人喉咙上的一颗刺。可不能因为难办就不办啊!穆青衣再有个把月就十五了,穆青灵只小她几个月,她的娴姐儿和祺哥儿可都已经十三了,结果因为穆青衣,都还没开始议亲! 老夫人看了赵氏一眼:“祺哥儿这边你可别瞎忙活,现在给他说亲,十有八九不如他意,还是得把眼前这事处理了。至于娴姐儿,我身边长大的姐儿难道我不心疼?放心,亏待了谁都不会亏待了她。” 虽然都是空话,但赵氏仍旧安心不少。 她们这边说话,穆青祺睡的那间屋子却是有些热闹。 穆青祺喝多了是没错,但他顶多有七八分醉意,又喝了醒酒汤,除了头还有些晕乎脸还有些烫之外,跟平日里没什么差别。 是以有人推门进来的时候他清清楚楚的听见了。但他正“睡”着,不能突然醒来开口赶人,只好竖着两只耳朵听。 那人脚步轻巧,走到床头轻轻唤了他一声。他翻身,一脚踢在那丫鬟腹上。 “哎哟!”那丫鬟跌了一跤,爬起来看时却看见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呼噜声震耳欲聋。 丫鬟摸着肚子狐疑地望着他,可他一身酒气,鼾声震天,不像会突然醒来的样子。 八成是翻身吧。 丫鬟心想,又盯着穆青祺瞅了许久,瞅着瞅着,吃吃笑出了声,最后轻声道:“我的小少爷,你可真俊!连打呼都这么帅气!你现在就这个样子,将来可怎么得了呀……” 丫鬟碎碎念了许久,终于想起自己还有其他事要做。她忙跑去香炉边,将里头熏的正好的沉水香取了出来,再将嬷嬷交给她,让她必须点上的不知名的香放了进去。 还没盖上盖子,就觉得颈后一凉。 “取出来!”一个低沉的、压抑着怒火的可怕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她僵住了,身体因害怕不敢有任何动作。 “我让你取、出、来!不要让我说第三次!” 颈后的冰冷又深入了几分,她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忙不迭的将香取出来。她取了香,尖锐而冰冷的触感消失,同时消失的还有那个令人战栗的可怕的声音。但她不敢动弹,她怕她一动又惹怒了那人。 “是她们让你来的?”穆青祺坐在锦凳上,一脸的疲惫。 “是、是!”丫鬟其实并不清楚他口中的“她们”是谁,只是条件反射的答了。 又是一阵沉默。 “你过来。”穆青祺道。 丫鬟站着不动。 “我让你过来!” “我、我不敢……呜呜,我不敢。求您饶饶了我。我再也不……” 穆青祺一惊,扑过去捂她的嘴:“闭嘴,你不想活了吗?!” 整个定国公府都入睡的时候。蒋泽在屋子里踱步。 嗯,消食。 他今天胃口特别好,吃了好几个肘子,外加七碗饭和一只鸡一只鸭。以至于现在都还有点撑。 这是积食,就这样入睡对身体不好。他本想打一套拳或者找个护卫过几招的。又想到这种剧烈运动对身体更不好,于是就在屋子里慢慢地踱起步来。 夜很安静,偶尔能听见蝉和蛐蛐的叫声,那是丫鬟们手底下的漏网之鱼。 突然。风里多了一个声音。 这大半夜的,谁呀?! 他推窗,翻了出去。 方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不过一天没来。怎么就多了这么多人?还一个个都身手不俗。 “兄弟,你哪条道上的?” “这里可是定国公府。你们聚集在此有何贵干?”方程眯着眼,盯着面前十来个黑衣人。今日是他大意了,不知不觉落入了这些人的包围圈里。不过谁能想到平日里如入无人之境的地方居然一下子就布下了天罗地网呢? “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贼喊捉贼的不少见,少见的居然是有贼不穿黑衣,啧啧,你是太傲娇呢还是太傲娇呢还是太傲娇?” “本来以为给个小丫头片子做护卫没啥意思,没想到头一天就碰上这么好玩的事,看来留下还选对了!” “兄弟们,擒了他,这可是咱的首功!” 方程听出来了,这些黑衣人不是贼,而是定国公府的护卫。眼看着越来越多的黑衣人窜出来,他唇角一弯,猛地朝叫嚷着要得首功的瘦高个男人扑过去。 “我擦!”瘦高个男人见他扑来,怒骂一声,立刻出刀。可惜,方程攻到一半忽然撤向左方,只见他一拳一腿,包围圈就破了一个口,他轻笑一声,扬长而去。 蒋泽正看见这一幕,手往腰间一模,也不看拿的是什么,寒光凛凛的一大把直接朝方程甩去。 护卫们看见他那手势,倒吸一口凉气,接着闪的闪避的避,深怕中招。 方程听见风声,也不回头,直接脱下披风向后一旋一抛,人却是头也不回的溜了。 “咕咚。” 咽口水的声音。 “没想到京城还有如此人物,难怪做贼也敢穿白衣!”瘦高个擦了擦冷汗。 “哼,我不过没有使出全力而已!”蒋泽瞄了护卫们一眼,冷声道。 众护卫:“……”人也不像全力以赴的样子呀! “那是,咱们少爷那是没用出全力,一旦用了全力那人还不得跪下求饶啊!”一个胖子乐颠颠拍马屁。 众护卫默! “我去捡披风,说不定能查出些蛛丝马迹。”瘦高个道。 “不用了,他既然敢扔,定然是有把握的。”蒋泽声音有点冷,话有点多。 护卫们都知道,蒋泽蒋大公子生气了!最英俊最潇洒也最小气的蒋大公子生气了!众护卫们默默给惹蒋大公子生气的白衣少年点了对蜡。 “少爷,我去捡回来吧!”胖子顽强道,“查不出那人身份不要紧,您的银针不能浪费呀!这才是关键!” 这才是真狗腿!护卫们送出自己的大拇指……朝下。(未完待续) ps:ps:新文发布,求点收推~~~I580 第一百零八章 七夕 “少爷,那人没蒙面,我看清他的样子了。” “我也看清了……” 蒋泽朝穆青衣的屋子望了眼,眸光一闪:“画下来,披风也给我拿来。” 次日一早,穆青衣将将起床,海棠就悄声道:“蒋家少爷请您去堂屋一趟,他有重要的事询问您。” “什么事?”那么个沉默寡言的人,怎么会找她?莫非…… “奴婢不知,蒋家少爷说您去就知道了,奴婢怎么追问他都只摇头……” “我知道了。”穆青衣沉默了一会儿,“我先去见他,你们在这里等我。” 重要的事么……方程昨天没进来呢?他又那般遮掩,十有八九十为他了。 “姑娘,奴婢陪您去。” “不用,你们都留在这里,今日是乞巧节,午时就要出门,你们检查出行的物什是否齐整无缺漏。” 两个丫鬟都不放心。 “你们这一脸凝重的表情是干什么?我是去见蒋泽表哥又不是其他谁,至于嘛你们!再说,是在咱梨苑的堂屋,又不是旁的地方,真要有什么,我呼一声就是了,又不怕听不见!”穆青衣安抚两个丫鬟。 说到底,端王府一行把她们都吓坏了,好容易养大的一点胆儿这下子全缩了回去。 海棠牡丹这才罢休。 穆青衣刚到堂屋,门就被关上了,好在她做好了心理准备,倒也没有被吓到。 “不知道蒋表哥大清早何事相寻?” “无事,跟你打听个人。”蒋泽面无表情。 果然如此! 到底是被拦住!一时间穆青衣也分不清她是庆幸多一些还是哀伤多一些。 “不知蒋表哥向我打听谁?” 她声音沉静而柔和,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蒋泽躁动一夜的心也被安抚下来。 “是这样的。昨日夜里梨苑摸进了一个贼……”蒋泽说话慢吞吞的,眼睛一直盯着穆青衣的脸,企图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还好护卫们及时发现,拦住了他……几十个护卫将他团团围住……是个年轻人,模样俊美,穿了一身白……不知表妹可认识?” “蒋表哥说笑了。一个闯入内院的贼。我怎么可能认识呢?护卫们都出动了,想必是抓住了贼,蒋表哥有什么直接问他就是了。若是处置上有何不便,找我爹爹可能更好。” 从蒋泽请神神秘秘请她的时候穆青衣就知道,方程定然无事,否则请她的人不会是蒋泽。也不会这般婉转。 “哦……许是我想岔了,不过还是想请你看看这个……”说着。他将白色的披风取了出来,目不转睛的盯着穆青衣。 穆青衣看了一眼,抬眸望着他,平静而无辜。 蒋泽被那样的眼神噎了噎。忽然想起在讲究的人家,拿陌生男子的衣物给小娘子看,是极为无礼的。 那画像就更不应该了。 可……真是陌生男子? 他不信。 但明显。穆青衣根本不会承认。他并不准备浪费时间,直截了当道:“既如此。是我唐突了。” 出了门,直到一缕阳光落在眼睑上刺得难受时,穆青衣才回过神来。她的这个表哥,其实什么都知道了吧? 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憋了几瞬再狠狠吐出。旋即她转身,头也不回的往闺房走去。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知道的差不多了,爱咋咋地,她没什么好隐瞒的。 只但望他知难而退,远离是非。 今日是乞巧节,未出嫁的小娘子小郎君都可以再指定的区域不避嫌的游玩嬉戏,只要不做出格的事情便不会惹人非议。 算是变相的相亲大会。 不过,这和小白口中的自由恋爱也是不一样的。说是娘子郎君一起嬉戏,但不同的阶层划定的地方是不同的。贵族可以去平民百姓的地界,布衣百姓却不能踏足贵族的领地。 说起来,好久没见小白了…… “姐姐,你准备了什么绝活?” 定国公家的三位小姐都跟在赵氏身后,最后边还跟着穆青祺和穆青庾。 三姊妹虽然都不是第一次来,但看得出都很激动。向来喜形于色的穆青灵就不用说,即便是沉敛大气的穆青娴,两颗黑黝黝的眼珠子都在滴溜溜乱转,满脸都是难掩的雀跃。 问话的是穆青灵。 穆青衣却不想理她。 乞巧节虽说是难得的相亲大会,就算在这里私定终身,只要身份地位人品悬殊不太多,家中长辈通常都不会反对。而作为吸引眼球的手段,琴棋书画君子六艺,各种有关才情的展示评比层出不穷。 可是穆青衣会什么?字?抱歉,她的狗爬字大约还没人家丫鬟写的好。棋?这也只能被丫鬟完虐。画?印个手掌算不算? 唯一拿得出手的是厨艺,可和那些精修者相比,也只能班门弄斧了。 她瞥了穆青灵一眼,看见她眼中揶揄的目光,浑不在意的移了开去。 得意什么! 穆青灵气的直跳脚。 赵氏听见动静回头,就看见穆青祺仿佛黏在穆青衣身上的目光。她眉心一跳,下意识的插到两人中间,用自己挡住穆青祺的目光,还不忘瞪他一眼以示警告。 “都到这里了,大家各自去玩吧。”说完觉得不妥,又道,“这里处处有侍卫把守,又都是世家之后,你们身边也有丫鬟小厮,只要自己注意些,安全应是无虞的。” 说完她就看向穆青衣。 说到底,她是母亲,只要极受定国公宠爱的穆青衣不反对,就无人敢与她唱反调。 穆青灵虽然嚣张,到底是个庶女,近来又受了几次教训。收敛多了。再者,看她那样,巴不得自个儿出去勾.引别家郎君吧? 啊呸! “……好。”微微错愕之后,穆青衣点头。虽不知道赵氏打的什么算盘,但这的确极衬她的心意。 她要找夏仪征,她要问问他还愿不愿意娶她。哪怕这一举动全然不合礼数闺范,一个不慎便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可她顾不得那么多。她怕她稍一犹豫一迟疑。就再也硬不起心肠。 她怎么配的上他呢?她怎么能害了他呀! 夏仪征,只要他愿意,她可以对他很好。也可以给她纳许多房美妾娇娘。 他若不愿…… 穆青衣不敢想下去,急急忙忙往前冲。 可快到黄昏,她都没有找到夏仪征。 不会因为那件事,就不来了吧? 想到这里她心蓦地一沉。 “姑娘……歇一歇吧?” 听见海棠的声音。穆青衣才发现从与赵氏分开的那一刻起,她就没停下来歇过。落在有心人眼里。不知道有什么污言秽语。 她并不在乎那些风言风语,可她太知道三人成虎,也太知道名声对一个姑娘的重要性了。 可夏仪征这边怎么办?这次错过了,哪里还有这么好的机会? 有了舅舅的护卫。威远侯府是不是可以闯一闯?可威远候和夏仪征都不是吃素的,威远候现在都还手握重兵,护卫怎么可能和定国公府一般? 说不定还有暗卫和死士! 她正在犹豫。海棠就引着她往凉亭走去。略一犹豫,还是坐了下来。 所谓谋定而后动。又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般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也不是办法,说不定还白白错过许多机会。 她要静下来想一想才行。 觑见她神色,海棠牡丹利落的将准备好的瓜果吃食摆出来,大有不吃好喝好就不走的架势。 穆青衣嘴角抽了抽。 光天白日的,在这四面敞风的凉亭里胡吃海喝真的好吗? 她正吐槽,就看见一丫鬟进来请安。 是林丹羽的丫鬟。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穆青衣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重生之前她被困深闺,可方程和林丹羽的名字还是听过的。只是相对于方程,林丹羽出事那会儿,她缠.绵病榻,根本没有功夫管别人的事。是以虽听到丫鬟嚼舌根,却全然不记得所谓何事。 又加之林丹羽曾不惜得罪柳元香也要维护她,让她总觉得亏欠她什么。 若是她真如前世一般遭遇不幸,她怎么也要帮她一把。 想着,她起身去迎林丹羽。 林丹羽知道穆青衣肯定会见自己,可她没想到穆青衣竟然会亲自迎接。她和她,没这么深的交情吧?这样想着,便不自主的露出些忐忑来。 这么个胆小如鼠的丫头,究竟得罪了谁? 压下心中的疑惑,穆青衣仔细打量林丹羽。 红扑扑的鹅蛋脸带着些婴儿肥,看上去圆润可人,一双眼睛不算大,却精致绝伦,黑葡萄般的眼珠子带着些许怯意,让人见了心生怜惜。 真心是个难得的美人。 穆青衣暗叹一声。自古红颜多薄命,何况她一看就是只小白兔,在杀人不见血的后宅,怎么混的下去! 除非遇上个一心疼惜维护她的丈夫。 想到这里她心中一动。若是方程,应该能护她周全吧? 两人家世地位相当,容貌般配,性格一强一弱极为互补,按方程的人品能力,若真在一起,也是一对璧人呢。 一想到终有一天,方程会拉着别的女人,对别的女人万般宠爱,她的心就忍不住痛起来,一抽一抽的,几乎不能呼吸。 “县主?”林丹羽怯怯的唤了一声。 穆青衣惊醒,想到方才那些乱七八糟的,不由苦笑。(未完待续) ps:ps:新文已发,求点收推~~么么~~ 书名:闺妆 简介:秦暚穿越了,身怀农场的呆萌妹子表示可以装装腹黑吐吐坏水坑坑人。 当然,最要紧的还是培养只黑锅,哦不,忠犬。 可表哥们貌似阿斗附身扶不起来?堂哥们又不能嫁…… 某男:看你这么为难,爷就大发慈悲娶你好了! 秦暚:…… 扭头!转身!开溜! 这是一个属性甜宠偶尔抽风虐一把的甜美温馨爱情故事……大概! 链接“www./mmweb/3442720.aspxI580 第一百一十章 愤怒的林小兔 纪闵抱着林丹羽来到一个三进的小宅子,地段算不上好,里头的景致却不错。关键是,离凉亭还不远。 这宅子是年前他年前偷偷置的。他也没什么需要置一座宅子,就是看着几个哥哥都在外边置宅买地,他却什么都没有,心塞之余就冲动的买了。 宅子里只一对中年夫妇看着,见纪闵抱着个小娘子翻墙进来,震惊之余都将脑袋深深垂到胸口,生怕看到不该看的。 推开房关上门,他就放开了林丹羽。 林丹羽想都没想就往窗户跑,似乎想要破窗而出,可窗户被锁死,她一时打不开,纪闵又不断朝她逼近。无奈之下,她藏到轻纱地幔后边。 纪闵气结。 他分明救了她,可看她的表现,好像他才是那个欺负她的登徒子一样! 哼,他是不是该庆幸她没想着撞墙? 摸了摸腹部,林丹羽撞的那下力度不小,饶是身强体壮如他,被撞的地方到现在都隐隐作痛。 这丫头,是心存死志吧? 可她衣衫完整,那个男人根本没来得及对她做什么才是。再看他那紧张兮兮的样子,分明是稀罕她的。 她至于吗? “喂,爷怎么说也救了你,你至于这么恩将仇报吗?”纪闵说着,一步步逼近。 林丹羽躲在地幔后边,手死死拽着幔布,紧咬着唇,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 今日她就不该出来的! 不提那个自称她表哥的登徒子,便是眼前这个似乎和县主很熟的人,她就招惹不起。如今还被带到这个地方,她便是死。也说不清了。 不,她不能死。 死了,就真的说不清了,还会连累姨娘和年幼的弟弟。只有活着她才能为自己争辩,便是无人信她,也比死了好。 纪闵一步步走近,耐心也一点点被消磨干净。 这个跟穆青衣一样不知好歹的女人。爷今日不给她点教训就不是闵五爷! 那样想着。一把便撕裂了垂到地上的帷幔,露出林丹羽瑟瑟发抖的身子和泪流满面的脸。 所有愤怒在看清她模样的那瞬间烟消云散,他忘记了要给她一个教训。只傻傻的盯着她看。 通红的眼眶,苍白的脸颊,颤抖的身子,绝望的眼神……从未有女人以这种柔弱绝望到令人心疼的姿态出现在他的面前。 林丹羽不停的颤抖着。她想要踢这个男人一脚,想要冲上去抓他咬他。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恐惧像一张无形的巨网,将她紧紧的困住,她只敢在网中绝望颤抖,却根本不敢挣扎反抗。 时间仿佛凝固。 一个居高临下的审视。实则却在发呆;一个蜷缩着瑟瑟发抖,却不敢反抗分毫。 不知过了多久,纪闵鬼使神差的俯下身去。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林丹羽的脸颊,似在为她拭泪。 林丹羽却像受惊的兔子。蓦地尖声叫起来。 这声尖叫惊醒了纪闵,短暂的错愕后捂住了她的嘴。 “想死你就叫!”他恶狠狠的威胁。 可小白兔明显受了惊,除了毫无章法的慌乱和挣扎,根本不理会他的警告。 纪闵黑着脸,想着要不要敲晕得了。手都已经伸了出去,触及林丹羽眼中的绝望无助又僵住。 “别哭了,我、我不想伤害你的,真的,我发誓……”从来不安慰人的纪闵,吞吞吐吐的安慰起她来。 可小白兔已经被吓坏了,早也听不进任何或善意或温和的话。 纪闵无奈,僵持许久,终是将她揽进怀里,轻声哄着。 也许是哭够了,也许是温暖的怀抱终于将善意传递到了,林丹羽渐渐稳定下来。 “乖,不哭了,没人敢欺负你的。”纪闵拍着她的背,声音轻柔。 林丹羽动了动,想要从陌生的怀抱里挣脱出来。 纪闵好脾气的松了松手臂,却没有完全放开她,低头悄声问她:“现在可好受些了?” “……”林丹羽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拿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瞅着他。 她的眼眸精致柔和,方才又哭过,好像被雨水洗过,澄澈而明亮。长而黑的睫毛轻颤着,像振翅的蝴蝶。纪闵呼吸一滞,忽觉唇干舌燥。 受惊般的移开目光,视线却落在她红润饱满的唇上,身体不受控制的前倾,温热的唇立刻印在那红润的唇上。 唇与唇相接,带起一阵陌生的战栗。 纪闵忽然清醒过来,猛地放手,林丹羽就那样摔在了地上。 “我、我不是……”纪闵懊恼不已,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开口。 不是什么?不是有意亲她?还是不是故意摔她? 林丹羽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纪闵清晰的看见一颗颗砸在地砖上的水珠,砸的他心疼。 征仲良久,纪闵咬着牙道:“别哭了,我会对你负责的,我……会娶你的。” 负责?娶她?可她父亲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官,她还只是庶女。而他,敢用那种语气那种态度对待堂堂县主,身份定然不低。再说,他姓纪。纪,可是国姓。 这个叫做纪闵的男人,说不好,还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娶她为妻? 可若是当妾……嫁入高门当妾她不是没想过。她的三姐就给父亲的上峰当了贵妾,她嫁的最好的四姐,也给了个比父亲还老的男人当填房。她呢,多半也是妾或者填房,谁让她们是庶女呢。 可用这种方式…… 泪落的更凶猛了。 “喂!我说的是真的!”纪闵有些抓狂,但却不敢靠近她,“虽然爷已经十六了,可还没有定亲呢!你告诉我,你是哪家的姑娘。我这就上门提亲!” 林丹羽不理他,扑在地上啜泣起来。 “……”纪闵呆了好久,这才想起关键来,“莫不是担心身份?放心好了,我是幼子,又不需要支应门庭,而且我最受宠的。父……父亲母亲从没有不依的。你放心好了。” 林丹羽还是不理他。 纪闵受够了,大吼一声:“死女人,你到底要怎样?!爷都说要娶你了。你至于这么不依不饶吗?” 被他突然爆发的气势所震慑,林丹羽低声啜泣顿了顿,旋即却又爆发出更尖利的哭声来。 “我为什么要嫁给你?身份高贵了不起啊,有权有势就可以欺负人啊。我就是不喜欢你怎么样!你算什么东西啊!你滚!你滚!我不要看到你……” 纪闵:“……” 姑娘,身份高贵纵然确实没什么了不起的。可有权有势真可以欺负人,不然权势拿来干什么?好玩吗? 还有,你要我滚是几个意思?这是爷的宅子爷的宅子好吗!莫非你要霸占这里?唔,这是要赔偿的意思? 纪闵狐疑的瞅着她。莫非她真打的这算盘? “姑娘,想要宅子你直说嘛,干嘛这么委婉?你直说爷就给你了呀!一个宅子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你当真不考虑嫁给我?嫁给我。不仅这个宅子是你的,连我的其他宅子。其他财产,包括我自个儿都是你的呀,划算多了对不对……” 林丹羽:“……” “你给我滚!!!” 林丹羽真心觉得,一辈子的脾气和豪言壮语都在今天用完了。 更神奇的是,纪闵当真被她轰出去了。 呆坐在地上,顶着肿成核桃的眼睛,林丹羽苦恼不已——这该怎么回去啊? 更要命的是,她忽然想起凉亭上的登徒子是谁了! 就是那次在方家被她扑.倒,本来想教训她最后不知如何却放过她的男子。后来听丫鬟说好像是方家的三少爷,方三郎。 这样说来,确实能算一表三千里的表哥…… 想到自己即将面对的混乱局面,林丹羽就想一头撞死。 纪闵坐在房门外头的地板上,托着腮也在发呆——难道真的要娶她啊?看上去柔柔弱弱实际……也柔柔弱弱的,这样的丫头会不会被他一不小心弄死啊?呸呸呸,说的好像自个儿多残忍暴力似的。 可到底轻薄了人家,赔点银子不够吧?那可是清白问题诶,对姑娘家顶重要的…… 另一边,穆青衣也如愿找到了夏仪征。 夏仪征的脸色很难看,脖子上还能隐约看见鞭痕,看见穆青衣他愣了愣,接着扭头就走。 穆青衣也不着急,让一个护卫跟着,就那么慢悠悠的走。夏仪征那样其实遂了她的愿,她也不想在大街上相遇的,毕竟人多口杂。夏仪征又才惹出那样的事来,旁人难免注意他些。 不过,她还以为他今日不出来呢。 两人最终走到一条僻静的死胡同里。 前方无路,后边紧跟着穆青衣和她的护卫,夏仪征额上青筋动了动,脸色几次变幻后终于转身,咬牙切齿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们去巷子口。” “你们也出去。” 很快,整个胡同就只剩他们两人。 夏仪征冷笑望着她,旋即大步流星走了过来:“穆青衣,居然敢一个人留下来,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好像是佩服我诶。”穆青衣抬头看她,无畏亦无惧。 经过那一次的教训,夏仪征不可能再对她怎么样,除非他真是个渣。 夏仪征没有回答,只冷哼了一声。穆青衣也没有作声,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还是夏仪征忍不住,率先打破沉默:“你找我到底为什么?”(未完待续) ps:ps:关于林丹羽怎么会撞到纪闵的腹而不是胸.膛的原因,阿芜想象了下,林丹羽个头较矮,纪闵高大魁梧,立正姿势林丹羽大约到纪闵的胸口偏上,但她是想撞石碑的,必然躬身,所以就撞到腹……解释完毕!么么哒~ pps:今后嫡嫁的更新大约在晚上十点,闺妆的更新在上午九点,大约。I580 第一百零九章 悲催的方三少 “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海棠立刻关切的问。 “无事,丹姐儿想必也累了,进来歇歇脚吧。”说着便拉着林丹羽进了凉亭。 “我……”林丹羽嗫嚅着,不知道想说什么。 她是庶女,很少露面,在贵女圈几乎没有交好的。好容易乞巧节出来了,一房的姐姐妹妹都各找各的好友,最后只剩她一个人。本想找处清净的地方歇一歇,捱到掌灯时刻便回去的。遇到穆青衣也只是想打个招呼而已,万没有聊天的奢望。 再说,她笨嘴拙舌的,根本不会聊天…… 接触过几次,穆青衣也知道她的短板,并不为难她,只自顾自的说起话来。 她太寂.寞了,几乎没有交谈的人,现在逮着一个,哪怕和哑巴差不多,可能听听她说说话也是好的。 她从两人第一次相遇说起,既提到了不知好歹的柳元香,也提到了李明珠,甚至连晨间饶人清梦的鸟啼、不合口味的点心都拿来说。 海棠牡丹对视一眼,眼中掩饰不住惊愕。 她家姑娘,在家可就是个闷葫芦,你说十句她半句不出的,怎么现在跟话痨差不多? 海棠疑惑不解,牡丹倒是通透的多。 林丹羽无论出身怎么不起眼,那也是正正经经的小姐。而她们,不过是服侍的丫鬟而已。很多事情,便是姑娘憋的难受,也不会找丫鬟倾诉,那太掉价。姑娘在这时没把她们赶出去,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想着,她瞄了眼既困惑又有几分不服气的海棠。垂下了眼帘。 是,她以前是靠着娘亲上位,可海棠被她压的死死的,也不独独为此。小姐以前虽说软弱,可并不蠢笨。 什么样的人下场最惨?认不清自己位置的人。她现在已经认清了,可还有人认不清呢。想着,她的嘴角弯成一个讥讽的弧度。心中却升起淡淡的同情。 两个丫鬟间的风起云涌。穆青衣一点也没察觉。林丹羽也只是静静的听着,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若非抬头能看见一个坐的端正而拘束的少女。穆青衣都要以为自己魔障和空气说话了。 不知过了多久,牡丹注意到不远处几个小厮模样的人,那几人鬼鬼祟祟的,不时朝凉亭看来。她蹙了蹙眉。在盛夏耳边悄声说了几句。不一会儿,盛夏便借口内急匆匆走了。 不一会儿她踩着小碎步回来。牡丹不动声色的走了过去,确定穆青衣听不到,才问:“那是什么人?” “是方家三少爷,就是那个城北方家。姑娘前头还参加他家大少爷的婚宴……” 牡丹朝方家三少的地方望去,十分不悦:“那他是怎么回事?偷窥人家姑娘,便是乞巧节。也是无礼!” 盛夏听了露出几分无奈:“他说,林家姑娘是她表妹。在这遇着了想打个招呼,可姑娘在这里,就有几分不便……” 被登徒子偷窥固然气愤,可现在登徒子却说看的不是她家小姐,而是哑巴一般的林丹羽……怎么想怎么不爽! “那就让他一边等着去!” 盛夏:“……是。” 两人的交流引起了海棠的侧目,牡丹淡定的给她一个无事的眼神。见穆青衣没有察觉,海棠警告似的瞪了她一眼,什么也没问。 在穆青衣说够了,又想起正事想要告辞的时候,一个惹人嫌的家伙不请自来了。 “哈,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纪闵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旋即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瞥了瞥只能看见头顶的林丹羽,挤眉弄眼的对穆青衣道:“这姑娘看着眼生,是你家那位庶妹么?” 那眼神,分明在说“不跟情郎眉来眼去蜜里调油却跟庶妹推心置腹小爷好生钦佩”。 穆青衣气结,狠狠瞪了纪闵好几眼,这才愤愤道:“这是林家的小姐!” “林家的小姐?”纪闵愣了愣,想了好久都想不起林丹羽是谁,却还是笑吟吟道,“原来是林家姑娘啊,幸会幸会……” 幸会毛线啊,你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居然敢说幸会!特么的真小人伪君子! 穆青衣打心底鄙视她,却还是耐心给林丹羽介绍:“他叫纪闵,是个纨绔中的纨绔,你千万离他远些,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纪闵的脸飞快的扭曲了一下。 心道我又不是方程,又没得罪你,不对,按说还帮了你几次,居然这么说爷,真是够了!爷再也不要跟你们这群魂淡一起玩耍了! 林丹羽飞快的抬头睃了眼纪闵,就要起身行礼,却被穆青衣手疾眼快的按下:“都说了别管他,他宽宏大量不会介意的。” 她心中有气,本想说的难听些,却想到纪闵毕竟是端王府的幼子,她得罪他不打紧,可若是连累林丹羽,那就真是罪大恶极了。 认真说起来,她和纪闵根本没什么深仇大恨,甚至还帮过她。可一想到他送来的那些金银首饰,想到定国公的盘算,就忍不住冒火。 “喂,穆青衣,小爷到底哪里惹着你了?”纪闵也觉得不对劲,虽然他和穆青衣这才是第二次见面,可他就是觉得穆青衣不是那么小气的人,还是,方程在她面前说了什么? 穆青衣沉默了。 那些原因,真心没法说出口。 “真是够了!”纪闵起身,“爷肯定是上辈子欠你们的!算了,爷不陪你们玩了!”说完拂袖而去。 “姑娘?”海棠忍不住出声。 “无事,他没那么小气。”看着海棠和林丹羽一脸担忧,穆青衣莞尔一笑。 纪闵就像个孩子,说风就是雨的,却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到底是端亲王府的公子,这份肚量就让人敬三分。 “我们也去逛逛吧!”再不找夏仪征。就真没机会了。 “县主,您、您去逛吧,我还想歇一会儿……”林丹羽声如蚊蚋,脸红的能滴血。 这说一句话就……穆青衣叹气。不过她是要去找夏仪征的,拖着个林丹羽还真不方便,于是点点头。 穆青衣前脚走,方三公子后脚就出现。 林丹羽被吓了一跳。以为他看中着凉亭。转身就要走。 “姑娘请留步!”方三公子急忙唤。顶着大太阳守了大半个时辰,眼看就到嘴了怎么能让人溜了呢? 林丹羽脚步更急了。她想起姨娘的嘱咐来。 今日是乞巧节,难得的盛事。可却也不乏登徒子浑水摸鱼。尤其她这种有几分姿色,有点家世却只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庶女,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根本没人为她出头。 姨娘明明让她跟着几个嫡姐的。是她觉得不自在故意一个人……便是方才跟着县主也是好的……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姑娘等等!”方三少爷见她跑的跟兔子似的。急忙边喊边追上去。 林丹羽眼泪都急出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 可不可以喊救命? 不行,这地方虽然僻静,可到底是有人的。一旦传扬出去,便是那登徒子没做什么。她也解释不清了。 忽然看见一块石碑,那是凉亭和街道相连的地方,是一块功德碑。又飞快的看了眼身后。那衣着光鲜的男子眼看就要追上她了,她一急。脑子一热,就闭眼朝那石碑撞去。 “嘭”的一声,头虽然疼却不是意料之中的剧痛,也没有血味,反倒有一股好闻的熏香气息,有点像沉香,但比她寻常用的好闻许多。 正迷迷糊糊的想着,身子却被紧紧揽住。她这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撞在石碑上,而是撞到某人怀里。 这个人,似乎是个男人。 这个认知闪电般击中她,脑子“轰”的一声停止了运转,整个人僵硬如石雕。 “唔,这是哪家的公子,居然对小娘子用强?”纪闵声音冷冷的,按在林丹羽脑袋背上的力道却更重了。 方才和穆青衣斗嘴,他觉得不耐烦走了,可越想越觉得这样是示弱。若是穆青衣便算了,一个小娘子而已,示弱不示弱并不重要,可她后边是方程,这就很重要了。倘若这么简单便被这两口子吃的死死的,他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方三少爷停下了追逐的脚步,惊疑不定地望着纪闵。 他并不认得纪闵,但对方利落的身手和衣着打扮都让他忌惮不已——一看就是真正的名门贵族! “你是谁?快放开林……放开她!”他不确定对方是否认识林丹羽,但却不会愚蠢到说出林丹羽的身份,万一他只是路见不平呢? 想到这里他又懊恼不已。他只是想和她说说话,她怎么一见他就跑呢?他分明什么都没做呀! 纪闵眸光闪了闪,对方显然认识这位林家姑娘,虽不知为什么林家姑娘避他如蛇蝎,但他貌似多管闲事了。 这种感觉让他很不好受。 “为什么?不知这小娘子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个堂堂七尺男儿居然要致她于死地!” 这话就重了,甚至有几分歹毒。 方三公子大怒,这人分明在挑拨离间! “这位公子误会了!小娘子是我表妹,在下怎么会逼死她?!我们之间只是有点小误会而已!还请公子放开她,好让我们把误会解开。” 他话说完,林丹羽就挣扎着想要脱离纪闵的怀抱。虽然没有说话,但在纪闵看来就像在印证方三郎的话一般。 他不由大怒。 这个恩将仇报的女人! 想着一手摁住她的脑袋,一手控住她的双手,将她禁锢的更紧了。 哼,他才不会松手呢!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等着,小爷查清楚了再来告诉你!”说着抱起林丹羽,几个闪身便出了方三郎的视线。 方三郎欲追,却被他的侍卫拦下。(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章 柳元香之死 “我……”穆青衣脸色泛红,那几个字到了舌尖却怎么也蹦不出来。 “有什么话,就说吧。”夏仪征忽然温和起来。 话虽如此,却并没有让穆青衣接着说:“我知道,以前是我混蛋,做了许多对不起你的事。虽然现在我也不认为自己有错。想想看,喜欢一个姑娘,放开手去追求她,有什么错呢?大约错就错在,我心悦你,你却不中意我,如此而已。” “虽然受了许多教训,但我不后悔。算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放心,我们的婚约早就不存在了。虽然不想你和那什么方程在一起,但不得不说,他确实比我好,至少身处劣势都能护你周全。不像我,天时地利万般谋划,最后却……” “喂,说实话,我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你有没有很开心?放心吧,就算你幸灾乐祸我也不会怨你的,换我在你的位置,也是要击掌称快的……” “夏仪征!”穆青衣打断他,“我是来求你帮忙的。” 帮忙?夏仪征一愣,愕然问:“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 “我……” “你?” “我不想嫁给方程,你可不可以娶我?” 啊咧?! 夏仪征愣在原地,旋即大笑,笑到最后险些捂着肚子打滚。 “穆青衣,你开什么玩笑?!敢情我和方程都是你的裙下臣,你想要谁就要谁,想踢谁就踢谁啊?” “不是,我……” “你?你什么?我凭什么娶你?凭什么要娶一个不仅不喜欢我还曾给我无数痛苦教训甚至羞辱的女人?” 是啊,他凭什么娶自己?小白有句话说的好。不作死就不会死。这一世的夏仪征,虽说刚相遇时说不准,但后来却是真心实意娶自己的,自个儿却揪着前世不放手,生生将他推走。 她也没有后悔,就是觉得天意弄人。 夏仪征冷笑着看她,看见她面色土灰垂头丧气。莫名觉得痛快。 当初她拒绝他时。也是这样的心情吧? “穆青衣,你别犯傻了,现在我和你。河水不犯井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也别管谁的死活。”说完他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穆青衣呆站了良久。这才往外走。 离开小巷的时候,她打发了那些护卫。只让牡丹海棠盛夏初秋四个丫鬟跟着。 “姑娘,那边有武将家的公子表演剑术,您要不要娶瞧瞧?”觑着穆青衣的脸色,海棠轻声道。 “我想去河边走走。吹吹风。” 海棠和牡丹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天色将晚,河边正是热闹的时候。去那儿转转,说不定姑娘心情就好了。 谁知。穆青衣说的河边不是那个热闹的点满花灯挤满画舫的河边,而是那个远离喧嚣地带,偶有行人的冷清的河边。 这个地方海棠是知道的,在她幼年时候也是个极繁华的场所。可后来住在这里的一户大户人家被仇杀,全家百来口人一夜之间被屠戮殆尽,那些尸体就被扔在河中,鲜血甚至染红了河水。 后来虽然尸体被打捞,杀人之人也被判斩立决,甚至还请了高僧做了盛大的法事,可那百来个阴魂仿佛依旧聚集在此,每当夜幕降临便出来作祟……这附近便以此荒废。 “姑娘,这里未免太冷清,咱、咱回去吧……”海棠腿肚子打颤。 穆青衣不说话,她径自走到河边,望着河水发呆。 夏仪征不娶她,那她要么嫁给方程,要么就会和亲…… 方程,她是想嫁却万不能嫁。和亲,她重生以来千方百计都在避免和亲,又怎么可能再重蹈覆辙呢? 只要不去和亲,落个什么下场她都甘愿。无论怎样都比惨死荒野要好。 可现在要怎样才能既不嫁给方程又不和亲呢? 再嫁旁人么? 夏仪征说的对,不提她已不是完璧之身,便是,她的一颗心也已经扑在方程身上,嫁给人就亏欠谁。 她这两辈子,受够了被亏欠的苦,怎么也不愿亏欠别人。 如此,只好…… 四周寂静悠然,一轮朗月悬于楼阁高台之上。楼阁之高,虽不及青山俊秀,却自有一股沉稳蕴藉。河水粼粼,晚风习习,垂柳轻抚,倒影婆娑,在这偌大的喧闹的京城,也算个好地方。 比那荒山野岭,好上太多。 穆青衣微微笑着,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那一刻来的太突然,一直盯着她的海棠牡丹都没能及时阻止,只能眼睁睁看她落水。连张口呼喊都来不及。 疾风过,好像有什么从眼前掠过去。再一晃眼,就见眼开就要落水的穆青衣被一道白影带走,轻轻巧巧落在对面河岸上。 到得喉间的惊呼又被压了下去。 “你们两个在这里盯着,我和海棠姐姐过去。”她们可不会飞檐走壁,要过对岸去只能用船或者过桥。可这里没有船,桥也在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又怕赶过去的时候穆青衣已经被人带走,因此让盛夏初秋盯着。 说完便拉着腿还发软的海棠朝最近的桥狂奔而去。 那边,方程紧紧抱着穆青衣,好像要将她揉碎一般。 闻见熟悉的味道,穆青衣就知道是他。她不敢抬头,怕看见他欲吃人的脸。 方程的脸色黑如墨,唇也抿的紧紧的,颇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沉默了许久,穆青衣听见头顶刻意压低的声音:“你就那么讨厌我?哪怕是死也不愿嫁给我?” 才不是!穆青衣咬着唇,拼命忍着泪。 她不想死! 她想嫁给他! 在纵身一跃的那一瞬间,她清晰而强烈的感觉到了。 “还是你觉得,我根本娶不上你?” 小白说的对,不作死就不会死! 穆青衣张了张嘴角,最终没有出声。 不可否认,在她与方程中间,门第嫡庶,是最大的障碍。她相信方程的能力,却也忍不住怀疑,等他终于能娶她的时候,她是不是已经去往敌国,已经成为荒野里游荡着的孤魂。 她确实担心着…… 方程心痛的难以遏制,又愤怒的无法忍受。他忽然将她抵在最近的柳树上,张嘴咬住她的唇,旋即撬开紧闭的牙关,灵活的舌头粗鲁的搅动着…… “好一对狗.男.女!” 尖锐的嘲讽传来,方程顿了顿,睁眼凝视泫然欲泣的穆青衣,良心发现的松开了嘴。 穆青衣很想扇她一耳光,可想起他生气的缘由,不自主的就收回了手。 “你呀……”方程又啄了啄她的唇角,声音低沉醇厚,“以后再不许干傻事了。” 轻轻的“嗯”了一声,躲在方程的怀里便不想出来。 一旁的柳元香肺都要气炸了。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其中一个居然还是她的未婚夫,这、这简直要气死她了!!! “你们这对不知廉耻的狗.男.女!”柳元香咆哮着,忽然觉得身上一冷,再看方程不知何时已经扭头看过来,眼神冰冷的仿佛要将她冻结一般,她一惊之下收了声。 这个废物,什么时候有这么强的气势了? 柳元香心中打鼓,却是不敢再以言语相激。 方程脱下外袍给穆青衣当斗篷披上,他袍子很长,就算遮住穆青衣整张脸,下摆也超过了她的膝盖,还带着他的气味与体温,让穆青衣觉得特别安全。 做完这一切,方程才转过身,懒洋洋的问:“柳大小姐,不知你孤身一人来此有何贵干?” 这话里的意思可丰富了,可柳元香却没心思分析,只盯着被他遮得严严实实的穆青衣道:“遮什么遮,又不是不知道她是谁。国公府的嫡长女,大名鼎鼎的丹阳县主……” 后边没了声。 柳元香惊恐的看着忽然便到她身前的方程,和那双扼制她喉咙的宽大手掌,害怕的浑身颤抖起来。 “柳大小姐,你瞧,这一段路老远都看不见个人,若是你在这出了什么意外,那可是神不知鬼不觉呢……听说这条河里曾堆了百来具尸体,想来也不差你这一个……” “方、方程,你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你不妨试试我是不是真的不敢。正好你死了,我也就没什么未婚妻,岂不是成全了我们。” “你、你休想!” “其实你死不死都一样,我都是会娶她的。至于你,不是被退婚就是嫁过来吧。不过,退了婚的女子有什么好下场,你们柳家又是一门清贵,想必容不下一个被退婚的女儿。至于嫁过来,你觉得,柳家大小姐和丹阳县主,谁妻谁妾?” “你……” “所以,你不如死了的好!”说着加大了手中的力度。 “方程不要!”穆青衣忽然冲过来阻止方程。 在她看来,柳元香是嚣张,也曾羞辱过方程,但怎么样都罪不至死。 “你!”方程看着穆青衣,十分为难,“不杀她,我们会很麻烦的。” “那也不能杀她!”穆青衣瞪着她。一方面她真心觉得柳元香罪不至死,另一方面,如果柳元香死了,然后和她一样重生回来,她该怎么办?(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二章 柳元香之死(中) 方程犹豫一下,正要点头,就看见柳元香手猛地一伸,以寻常女子不可能拥有的速度朝穆青衣拍去。 “该死!”方程毫不犹豫,蕴含狂暴内力的一掌就朝柳元香打去。 柳元香不能死! 她死了一切都将走向绝路! 这是穆青衣此刻唯一的想法。 是以她想都没想,就用身子去挡方程的那一掌。 方程肺都要气炸了,却不得不撤回内力收掌,内力逆行冲撞筋脉,猛地吐了口血才扼止住。 就在方程吐血的瞬间,嗤啦一声响,穆青衣闷哼一声,跌入他的怀抱。而柳元香,一击得手后便迅速离去。 可惜的是,穆青衣的身边不仅有方程,也不仅仅有怕泄露穆青衣身份躲在一旁的海棠牡丹,还有蒋家舅舅给的六个护卫,甚至还有明明早早离去,却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夏仪征,以及夏仪征的护卫。 柳元香才跑出两步,就被夏仪征一脚踢出数米远,紧接着就被护卫们一拥而上团团包围。 但夏仪征都没空理会她的死活,一个箭步冲到穆青衣身边,抬手给了方程一拳,然后便检查穆青衣的伤势。 腰侧不断有血渗出,很快就浸湿了夏季单薄的衣衫。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夏仪征直接撕开穆青衣的衣服,在她腰际裹了一圈。 “滚开!”方程低吼着将他推了一个踉跄,宽大的泛着莹光的手掌就覆在受伤的地方,夏仪征想推开他,但看见果然没有新的血渗出后便默默站到一边,神色复杂的盯着脸色苍白的穆青衣和同样面无人色的方程。 穆青衣说那话时。他差点就点头了。可他知道,她心里真正牵挂的只有方程。至于她为什么突然跑来跟他说那样的话,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十有*也与方程有关。 他以前已经够蠢的了,为什么还要犯蠢呢?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是英明无比的。 可这个英明无比的决定,让他好难受。难受的不能自已。 看着月光下神色痛苦的两人。他默默的退后,退到皎皎月光照射不到的阴影中。 这伤悲是他们的,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一定是疯了才那般折腾自己! 疯了。都疯了! 一咬牙,夏仪征转身离去。 血暂时止住了,那种呼吸都仿佛停止的剧痛也慢慢变得麻木,穆青衣这才有力气喘气。 “你知不知道会死!”方程吼着。 这是他第一次吼她。 穆青衣委屈的想哭。 她分明是为了他好。杀了柳元香他们就能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了吗?不能!杀了柳元香就能堵住流言蜚语吗?还是不能!那为什么要杀她? 至于柳元香会不会将此事宣扬出去。这不是略施手段就可以逆转的吗?为什么还要因此背负人命? “好了,别哭了。是我的错,别哭了……” 他一定是上辈子欠她的!!! “咳咳,打扰一下。”一个蒋家舅舅给的护卫,名为杨毅的年轻人道。“这匕首上有毒,还是先把小姐带回去解毒吧。” “不用了,毒已经解了。”方程小心翼翼的抱起穆青衣。面无表情道。 杨毅:“……”卧槽,年轻人这么拽你家里人知道吗? 不过想到他那晶莹的手掌。又想到他对穆青衣的紧张程度,倒也不怀疑,只尴尬的摸了摸脑袋,面色为难:“这个女人怎么办?” 瞥了柳元香一眼,方程心底发寒。 没想到这个自视不凡嚣张跋扈的女人居然还有这等身手,是他大意了。 “杀了!” “不行!”虚弱的穆青衣斩钉截铁。 “相信我,我会处理的。”完了又补充,“神不知鬼不觉。” “不行,我不许!” “你——”方程恨的牙痒痒,可望着她惨白的脸,又不敢太过严厉,“相信我,一定办好。” “那也不行!”穆青衣开始挣扎。 “好,留她一命。”暂且。 方程咬牙切齿。 不,他上辈子肯定不止欠她那么简单!一定是他要毁灭世界而她拯救了世界!这辈子他就是来赎罪的! 穆青衣不知道他的盘算,安心的晕了过去。 他们这边发生了诸多事端,蒋泽那边却优哉游哉,好不惬意。 “表哥,我娘真的找不到?”一个带着猴子面具的小娘子鬼鬼祟祟的四下打量,悄声对身旁的俊俏郎君道。 “嗯。”蒋泽点点头,“但你若再这般大惊小怪,说不定会被发现。” 戴猴子面具的小娘子不做声,她四下看了看,朝一个卖糖人的小摊跑了过去。那蹦蹦跳跳的模样,看得出根本没把蒋泽的话听进去。 “喂,我是说真的,你能不能消停……” “表哥你看,这个糖人可真漂亮!” 小娘子带着面具,看不见表情,只一双亮晶晶的眸子露在外头,配上雀跃的声音,可见的兴高采烈。 蒋泽把话咽了回去,默默掏荷包付钱。 今日是乞巧节呢,有情人众人眷属呢。 看着那弯成月牙的眼睛,蒋泽不禁想到。旋即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陪着小娘子几乎逛遍了所有街道,直到她脚上磨起的泡又被磨破了,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上了轿。 “表哥,以后你还会陪我出来吗?”小娘子问。 蒋泽抿着唇,一言不发。直到小娘子的软轿失去了踪影,他仍旧傻傻盯着那个方向。怔愣了许久,才抬脚回定国公府。 一入梨苑,他就敏锐的感受到一股肃杀之气。 想也没想便去了穆青衣的厢房,探头一看,嗬。好家伙!自家爹和定国公都在!还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 一看就没什么好事,他还是出去吧。 “进来。” 才将将抬脚,就被蒋盟阳叫住。 蒋泽也没多想,转身又进了屋子。谁知还没在蒋盟阳跟前站住,一拳头就挥了过来。 虎毒不食子,他爹一定疯了! 不用想,身形一闪就避了开去。 “逆子。竟敢躲!”外甥女在眼皮子底下受伤。蒋盟阳本就羞愧交加,看见儿子就忍不住手痒——若是这小子跟着,亲亲外甥女也不会受伤了哇! 结果混账小子居然躲了!居然躲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大叫一声。又是一拳像蒋泽袭去。 蒋泽当然知道老爹生气了,可他爹向来疯疯癫癫的,他娘又告诫过他,爹爹发疯的时候可以躲藏可以反抗甚至可以敲晕之。 不过今日有外人在场。敲晕之影响不好。 一个追一个躲,要追的没追上。该揍的也没揍着,反倒是穆青衣屋里的摆设遭了央。那只摆在门口的粉蝶大赏瓶,比穆青衣还高,虽不算名贵。可胜在精美大气,结果蒋盟阳一拳…… 那红木圆桌,也不名贵。可那镂空雕花精致绝伦,漆也是一等一的好。光泽明丽简直可以当镜子用,结果蒋盟阳一腿…… “你们够了!”定国公大吼。 可那两只怎么会听他的?吼了几次见根本没用,定国公气着气着也乐了——狗咬狗,管你! 拂袖进了内室,看见穆青衣惨白的脸色,又心疼又悔恨又气恼。 好一个柳家,竟敢伤我的宝贝闺女,等着,本国公定要你好看! 定国公想要给柳家好看,谁想还没出招,就被人拆了。 次日,定国公府的嫡长女,与方家庶子私相授受暗渡陈仓的丑闻长翅膀一般传遍了京城。 京城上下一片哗然。 这定国公府的嫡长女,不就是那个被威远候世子退亲的女子?莫非当初威远候世子正是知晓了实情才坚决退婚的? 可不对啊,听说后来威远候世子还主动求娶来着…… 很快,又传出端亲王府的小少爷,和林家某姑娘有染的消息。 穆青衣卧床养伤,却对这些了如指掌。 她蹙眉,忍不住问方程:“纪闵那个也是你放出去的?不是说先让咱俩的消息传几日吗?” 方程捏碎个核桃,挑出完整的核仁喂她,柔声道:“不是我,大概是旁的人。不过这些都与我们无关,你且安心养着,有我呢。” 新鲜的核桃饱满晶莹,细细咀嚼唇齿留香。 咽下核仁,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穆青衣又问:“那,纪闵和林丹羽,不会是真的吧?他们互相都不认识,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啊,怎么会有人把他们想在一起?” “谁知道呢。”方程才不想管纪闵玩什么把戏,他只需要知道这事对他没坏处就行了。 穆青衣又吃了几个核桃,吃的舌头发苦这才想起件要命的事来。 “我想起来了!”她激动的跳起来,结果不小心扯动了伤口,疼的她呲牙咧嘴。 这还是方程及时按住她,若等她真蹦起来,那口子该裂了。 “想起什么了?这么兴奋!”脸色有些臭。 “嘿嘿……”穆青衣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过却不知怎么跟方程解释。 她终于想起前世有关林丹羽的事了。 她不过一介庶女,还门第不高,却不知怎的被高门公子看上,意.欲聘为妻。 这本是再好不过的事,可惜,她的嫡母却玩了手李代桃僵,让嫡出的女儿代她出嫁。不仅如此,还在新婚之夜将她鸩杀。 当然,事情到这里远没有结束。(未完待续) ps:ps:上一章章节名取错了,看来阿芜是太希望干掉她了……既然都已经错了,那就来个三部曲好了~~o(n_n)o~~此为中章~~ pps:感谢允武的香囊和支持,么么哒~~ 第一百一十二章 柳元香之死(下) 那公子发现妻子不是意中人,当时就怒了。直接将那嫡女绑了带到林家,要求换回意中人。可那时林丹羽已经饮下毒酒,身子都冷了。那公子也是个绝的,当时就杀了林丹羽的嫡母嫡姐和一众丫鬟,次日更是将状子递到了金銮殿。 穆青衣虽不知最终如何收场,但很显然两败俱伤。 就今生的种种迹象看来,纪闵似乎就是那个贵公子。 前世那贵公子的种种行为倒是符合纪小少爷的作风,只是……难道昨日不是他们第一次见?既如此,他们又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她怎么不知道? 不过,前世的悲剧绝不会重演的! “你到底想起了什么?” 又一块核桃入口,穆青衣慢慢咀嚼着,一时不知如何跟他说。 难道要她说,她其实是重生的,知道纪闵和林丹羽这对苦命鸳鸯的悲剧?他会不会把她当妖魔鬼怪? 呃,他连小白都接受了,应该不会的。 可她还是开不了口,那些痛苦就埋藏在心底好了,何必让他白白操心? “就是忽然想起,纪闵若是真的想娶林丹羽,林家会不会从中作梗啊?” “怎么可能?!”方程想都没想,“你又没撞到脑子,怎么说这种傻话?一个勉强入流的小家族,能够和堂堂亲王府结亲,别说是妻,便是妾也该欢天喜地的,怎么可能阻止?” “我又没有说这个!”穆青衣横了她一样。“林家当然想跟端王府结亲,可她们那么多女儿,谁嫁过去不是嫁啊!就像夏仪征。我那个庶出的好妹妹可就巴不得嫁过去呢。” 穆青灵和程姨娘的算盘穆青衣是知道的,只是不想理会而已。嗯,还暗暗希望她们能成功。 方程不是个笨的,穆青衣才提一个头他就明白了。远的不说,就说柳元香,他那个嫡母不也想聘给嫡出的兄长吗? 想到这里他冷笑不已:“放心,纪闵又不是傻的。怎么可能想不到?” 怎么不可能!上辈子不就没想到么! 穆青衣瞪眼:“我瞧他就想不到!不然我们打赌?” “赌?有什么好赌的?你连人都是我的了。”说着在伸爪子捏了捏她不算有肉的脸,捏玩叹一声,“不行。我得把你养起来才是,这全身上下还没二两肉……”说着,目光就落到某个部位。 顺着他的视线看着自己的胸口,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而方程早早的躲到一边去。一脸坏笑的盯着她。穆青衣身边也没什么东西,拿起迎枕就砸去。 “唉唉,别乱动,小心又扯到伤口。” “是你惹我的!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两人正闹着,海棠急匆匆闯进来:“姑娘不好了,国公爷来了!” 这个时间……方程眉头微蹙,这个时间定国公应该歇息了才是。怎么会过来呢? “你!”海棠跺脚,“你快躲起来。国公爷已经进院子了!” 方程闻言,一步跃到窗边,利落的翻了出去。海棠忙低头,掩住眸底流光。 这个登徒子,登门入室不说,居然还得到了舅老爷的嘉许! 舅老爷也真真是糊涂了,明明他跟姑娘私相授受,不仅不告知国公爷,还帮着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简直是助纣为虐!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收一收!” 海棠忙敛了思绪,将方程用过的茶盏等物件一一藏了起来。 自此,每当方程在穆青衣房里呆了超过一刻钟,定国公必定按时报到。 迟钝如穆青衣也发现不妥,她忙把疑惑告诉了方程。 方程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音道:“还不是你的好表哥。” 这话怎么听怎么都觉得有几分咬牙切齿。 “表哥么?”穆青衣回忆了下沉默内敛的蒋泽,半晌道,“我知道了,定是舅舅的意思,怕……”后边却是脸颊一红,吭吭哧哧说不出来。 方程却郁闷的要死。 分明是蒋泽小肚鸡肠肆意报复好吗?! 不过是第一次见面时不小心赢了他一次,然后在他提出比试时没手下留情又赢了一次,他居然就这么惦记着! 没见过这么小气的! 亏青衣还觉得他大方磊落内敛持重! 不过他到底没有对穆青衣说出实情。 “柳元香的事差不多该收尾了。” 穆青衣不再说话。 方程和小白,都决定斩草要除根。而且柳元香作为一个出生诗书门第的深闺女子,居然会功夫这一点也让他们忌惮不已。 不过方程表示,也未必就取她性命,单看柳家如何抉择。 是的,柳元香的生死,其实掌握在柳家的手中。 真正的柳元香被方程拘了起来,但却毫发无损的供着。而小白,则变成她的模样回到了柳家。 回到柳家的第一天,“柳元香”随母亲陪客,“不小心”说出穆青衣和方程的奸情。 五日后,一次赏菊会上,她又“不小心”说出某侍郎小姐与某三十多岁的朝廷命官私定终身。 同日,与林丹羽争吵,扬言林丹羽活不过今年,她的嫡姐会代她嫁入端亲王府。 又三日,在林家祠堂高声叫喊,声称柳家都不姓柳,柳家嫡系血脉早被玷污…… 自此,柳家将她关在闺房,派十个婆子日夜看守,同时遍请太医名医诊断……不知效果如何,却是再不敢让她在人前露面。 可一旬后,她衣衫不整酒气熏天的出现在荣华大街,身边陪同的是一个同样衣衫不整酒气熏天的汉子。 柳家家主怒极,将她杖责四十后丢入家庙,并用手铐脚链束缚,不过几日便因病去世。 穆青衣得到消息时呆了许久。 她没想到她还是死了,本以为仗着父母的宠爱和唯一嫡女的身份,她至多被厌弃,怎么也不会香消玉殒。 “柳家诗书之家,一门清贵,怎么可能容的下有污点的女儿?”方程语气淡淡的,好像柳元香的死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一样。 穆青衣霍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盯着他,声音沙哑晦涩:“荣华大街的那一出,不是你设计的吗?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可以这么镇定?为什么你没有丝毫愧疚? 迎着她的目光,方程垂下了眸子,不再言语。 他不过是,把别人施加给他的还了回去而已。 望着他的脸,穆青衣忽然觉得冷,她下意识的往内侧靠了靠。 “不要!”方程猛然拉住她,表情受伤又惶恐“不要躲!” 身子猛然顿住,穆青衣没想到方程反应那么大,不自主的反手拍他的背。 “你以为,柳元香对我只是威胁恐吓吗?”方程紧紧抱着穆青衣,好像一松手她就不见了一样,“不,换一个人,早就投胎去了!威胁恐吓,不过是黔驴技穷而已。” “你、你说什么?”什么叫做换一个人早就投胎去了?穆青衣震惊了。 “以前我也没在意,毕竟这个世上想我死的人也不少,直到柳元香展露出功夫,我才觉得不对劲。她一个深闺女子,又非将门,怎么可能会武?我曾暗中试探过,她的几个哥哥对此毫不知情,她是偷偷学武的!” “这就耐人寻味了。正好柳家有个护卫身手不凡,又曾表露过对柳家大小姐的仰慕,便顺藤摸瓜查了下去……”说道这里他停下来看来穆青衣一眼,“那些都过去了,没什么。不过有件事你误会我和小白了,荣华大街上和柳元香搂搂抱抱的男子,并非小白幻化,而正是那护卫。” 嘎? 穆青衣傻眼了。 方程满意的看着她傻呆呆的模样,在她鼻尖轻轻一点:“傻丫头,这回知道了吧。柳元香那是自作自受罪有应得!” “哦。”穆青衣还是有些晕乎。 过了好久,她才想起来:“你说你顺藤摸瓜查下去,究竟查到了什么?” 方程眨了眨眼:“没什么,就是一群不自量力不知死活的苍蝇而已。” “?” “青衣啊,你要放的消息已经被放出去了,你猜纪闵干了什么?” 这个穆青衣还真不知道。 定国公以为她中意纪闵,凡和纪闵有关的消息都瞒的死死的,而方程,好像也乐见其成,这让她郁闷了好些天。 方程就细细的讲给她听。 在谣言传出的第三日,纪闵就高调的向林家提亲。林家惊疑不定,竟是没应。纪闵可不管那么多,赖在林家就不走了,还是端王妃赶到把他拎了回去。 但两天后,端王府正式的提亲就下来了。 这一举动震惊了整个京城,众人都纷纷猜测传言的真实性。而正当众人惊讶之余,柳元香那条替嫁的言论又传了起来,本来已经要同意的林家一下子又犹豫了起来。 纪闵却半点也不在乎什么风言风语,见林家犹豫,他也干脆,直接求到了金銮殿。缠了好几日,终是求得皇帝陛下的赐婚,指明要娶林丹羽。 这才,林家想玩什么替嫁的把戏也是不能了。 穆青衣高兴极了。 她笑眯眯的拍着方程的脸,真诚的夸奖:“干得漂亮!” “那是,也不看我是谁!” 她在为纪闵高兴,纪闵却愁容满面。(未完待续……)I1292 第一百一十四章 诉衷肠 得到赐婚那日,他得意的尾巴都翘上了天,心更是猫抓狗挠的难受,后来更是直接跟着传旨的内侍直奔林家。 待林家老小接了旨,赏了内侍,他便巴巴盯着林丹羽瞅。林家大老爷也就是林丹羽他爹,实在受不了,又觉得反正脸已经丢光了,再也丢无可丢,于是一挥手,让他们花园独处去。 纪闵的尾巴就再也收不回来。 “喂,女人,怎么样,爷是不是说到做到啊!”他得瑟的夸耀着,却不想林丹羽一直背对着他,头都不曾抬。 “喂女人,几天不见你哑巴啦?”纪闵摸着下巴想了片刻,忽然拍手笑道,“莫非害羞了?有什么可羞的?咱现在名正言顺!你瞧,婚期就定在十一月十三,钦天监算出来的好日子……” “啪”的一声脆响,林丹羽瞪了他一眼,抬脚就跑。 纪闵被打蒙了,呆在原地好久都没回过神来,还是林丹羽跑的太急不慎踩着裙角摔倒,他才惊醒追了上去。 “死女人,你发什么疯?!” 林丹羽不理他,趴在地上呜呜噜噜的哭。 “你——” 纪闵恨恨盯着自个儿指着林丹羽的手指,又愤愤收了回来:“反正爷说到做到,剩下的就不: 关爷的事了!” 言罢拂袖而去。 这便是尊贵的世家子。金尊玉贵锦衣玉食,从不知人情冷暖世事艰辛。 羽儿,你若亦为世家女千金躯。配他那是再好不过。可你只是低贱的庶女,连你的生身父亲,也不过不入流的小官。姨娘不知他如何相中了你。但,听姨娘一句话,罢了吧。不该你的,别去争,竹篮打水的事,多的去了。 姨娘不望你妻凭夫贵荣华富足,只愿你夫妻和鸣一生顺遂。 纪小少爷。不适合你。 他是烈日骄阳如日中天,而你是夜蛾是飞蝶,他的在乎和心悦。只能让你无法承受香消玉殒。 姨娘的谆谆教诲响在耳畔,可一切已然尘埃落定无法更改。她就像那只飞蛾,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出宿命的罗网,而最终……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生的眼泪都已流尽。再也挤不出一滴来,林丹羽艰难收了泪。 她起身,却因起的太急眼前一黑,直挺挺栽了下去。 “真蠢。” 头顶响起一个冷冽的声音,林丹羽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这才发现自己已然落入陌生而熟悉的怀抱。她想要挣扎出来,却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禁锢住。 “说你蠢还不信!”纪闵将下巴搁在她青丝上,黑而长的青丝松松垮垮的挽着单丫髻。只在侧面插着一排指甲大小的珠花,看上去别致可人。 纪闵对这发饰十分满意。因为他可以将下巴搁在她头顶而不用担心那些烦人的钗环,这让他可以专心致志的训斥怀中香香软软的人儿:“也不用你蠢的要死的脑子想想,倘若爷真走了,你的丫鬟,你们林家的丫鬟,你那个爹,不来找你才怪了!岂能容你这般痛快的哭?做梦吧!” “真不知道你这么蠢,怎么长这么大的!难不成人家看着你蠢,不好意思下手?!难道你不知道,这世上,尤其大宅门,从来哭不能哭,笑不是笑,恩人冷眼相对,仇人见面言欢?哎,人家一定见你蠢才放过你的!” “不过,从今以后你可走运了!跟着爷,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别藏着掖着了,爷这个人宽宏大量,从不计较这些个。旁的人……哼,你都是爷的人,还用看谁的脸色?!” 林丹羽:“……” “不过,这巴掌可不能随便扇,不然爷的面子往哪儿放?” “我……”林丹羽张了张嘴,眼睛一眨,大颗大颗的泪又滚落下来。 “傻瓜,想哭就哭吧,没事,爷给你撑着。”说着又紧了紧手臂,“其实我那日后想了想,以爷的身份,怎么着也能娶个县主啊郡主啊大小姐啊什么的回来。可是,那些所谓的名门闺秀,一个赛一个无聊,一个比一个心思深沉。爷娶的是媳妇,又不是宅斗对手,再说爷是小儿子,又不需要支应门庭,哪里需要那些个?” “你就刚刚好,蠢笨又胆小,却倔的要命,最关键是有趣的紧。娶了你吧,别的不说,以后的日子不担心,肯定每日都有乐事。爷也不用担心你有什么贰心,反正一眼就能看出来……” 林丹羽:“……”莫名好想踹他! 咦,自个儿怎么会生出这种胆大妄为的念头?莫非魔障了? 林丹羽大惊失色。 “怎么了?”一直关注她的纪闵立刻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莫非哭久了哭出病来?” “我……”不知怎的,林丹羽毫无阻碍的将方才的想法说了出来。 “你这——”纪闵气的七窍生烟。 原地转了几圈才冷静下来:“林丹羽,你说,你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这样对爷!你知道爷是谁吗?爷是端王府的小少爷,是今上将将封的瑞安郡王,是你未来的夫君,你居然……你你你,爷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啊!真是气死爷了!” 倘若穆青衣在,一定会说:真相了啊小少爷,您上辈子真欠了人家,还欠的好生厉害呢! 可林丹羽不是穆青衣,也不知道上辈子的那些个纠葛,她深深埋着脑袋,紧张的揪着手绢,好端端的手绢被她拧成了麻花。 纪闵见了又气又乐,围着她转了几圈才镇定下来。 “林七,你真有本事,爷真佩服你!打心底佩服你!” 林丹羽又不是真的傻子,她头埋的更低了。 日子就这么娇羞的过去了,一晃眼,已经到了端王府和林家下小定的日子。不过,不管是穆青衣还是方程都不宜与林丹羽或者纪闵走的太近,因而这一日两人都没出现,但该表的心意还是早早送了出去。 穆青衣的伤好的差不多了,方程不像前些日子来的那么勤,好在小白已然完成赎罪任务回到穆青衣身边。不过现在的它安分的很,别说挑拨离间棒打鸳鸯,连句方程的不是都不敢说,跟个小媳妇似的,也不知道方程到底把它怎么了。 不过,它好像更肥了。 “好久没吃西湖醋鱼了,做条吃吃吧!”小白甩着毛茸茸的尾巴,肥成球的身子轻轻蹭着穆青衣的裙角。 穆大厨本不是吃货,更何况她现在还有比吃更忧心的事。 “小白,今儿是八月十五呢!” “对呀对呀!团圆的日子呢!大厨出手整一桌呗!”小白不自禁的舔了舔舌头。 “倘若我没记错,再过半月,那什么使者就要进京了呢。” 她上辈子的命运,就是从那时注定的呢。 “小白,你可想到什么办法?” “这个简单,让方程娶你不就好了。总不能让有夫之妇去和亲吧,皇帝脑子又没长包!” 跟没说一样!穆青衣闻言白了它一眼,心底有些气馁。 这让她怎么说呢?她又不恨嫁!不过…… 不自在的摸了摸肚子,神色颇为忧虑。 都十五了,小日子还没来,莫非病了?什么病不来小日子?莫非是难言的怪病?倘若如此,这样的她,怎么能嫁给方程呢,那不是害了他吗! 她越想越乱,越想越烦躁。 “我看你神色不对,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我……”可以对小白说吗?小白向来以爷自称,应该是公的吧,这种事倒是不好说…… “我们谁跟谁?有什么不好说的?不过呢,有了小宝宝,肯定精神头没那么足,也无事,过了头几月就好了……” “什么——” 小白话没说完,穆青衣就尖声惊叫起来。 “你小声点,小心被……喵~~喵喵~~” “姑娘,怎么了?” “没、没什么。”穆青衣稳了稳神,对神色慌张的海棠和牡丹道,“小白偷吃点心,我训斥它呢!” 海棠脸色很奇怪——姑娘您居然会为一块点心训斥这只猫,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她那般想,便那般问了出来。话音刚落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都说了什么啊! 穆青衣:“……” “它最近肥的像坨球,再吃下去就成……”想了好久都想不到什么东西比球还肥,只得放弃,“再吃下去我就抱不动了,所以必须不能让它吃。你们也是,不许随便给它开小灶,不然定饶不了你们!” “是,姑娘,奴婢遵命。”海棠喜形于色,看向小白的目光多了几分小人得志的嚣张和阴险。 牡丹抬头飞快的睃了眼穆青衣,心道姑娘刚刚明明呼的是“什么”,怎么想都不可能和小白吃点心扯上关系。可见那分明是搪塞人的话,可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打发走两个丫鬟,穆青衣将小白抱上床,悄声问:“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啊你!” “什么叫我说清楚啊,你自己干了什么自己不知道吗?还用得着爷说吗?”说完瞪了穆青衣一眼,“我就知道你们这两个没安好心,把爷支开就是为了……哼!”(未完待续……)I1292 第一百零五章 身孕 穆青衣脸烧的像天边的霞,吭吭哧哧半晌没说出一个字来。 好一会儿,她顶着张滚烫的脸,软声细语的跟小白打商量:“那个小白,他好久没来了,你、你能不能去看看他在干嘛?我、我想见他……” 后边的话却是连她自个儿都听不见。 “不去!”凭什么它就该跑腿啊!它是猫啊!又不是狗! 再说,它可是只修仙的猫,不是普通的肥猫!这种事爱谁谁去,它才不乐意呢! “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就……”说着忽然住了口,好像“怀孕”两字如同气泡,一说出来就被戳破一般,“再说,这才多、多久啊,你凭什么……” “这么简单的事爷都看不出来,那不是白混了吗?你当爷几百年修行是吃素的啊!” 穆青衣“哦”了一声,就扭过头去不再言语。小白好奇的瞅了一眼,就见她捧着肚子傻笑个不停。 俗话说,一孕傻三年。 这才一个月呢,居然就傻成这个样子,往后可怎么办啊! 完了完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魂淡方程,你到底在哪里,快把这傻子收了! 当晚,团圆宴在摆在楠苑。比往日丰盛些,众人兴致% 却不高,各怀心思的用过晚膳,说些欢喜的场面话,再听听戏赏赏月,回梨苑时都快子时了。 本以为方程不会来,谁知刚进内室就被人抱住。 “你怎么脱身的?”穆青衣好奇的问。八月十五诶。怎么都不能赶过来吧? “一个庶子,谁会在意?”他们可巴不得他少露面呢! 穆青衣忙将话题引到别处,可到底没敢把有孕的怀疑告诉他。 一来。她忘不了当初是她主动那啥的,实在没脸提起;二来,这才将将一个月,有经验的大夫都得两个月才诊的出来。才一个月呢,小白再厉害也不是大夫,万一说岔了呢?岂不是害他空欢喜一场? 还是等等再告诉他好了。 可不知为什么,方程特别开心。把她抱在床上又搂又亲,不一会儿,两人身上便寸缕未着。 “喂你——”穆青衣心心念念着肚子里的小宝宝。生怕伤着了,不由的推了推他。还一手护住肚子,好像这样就能保护那个尚不知是她还是他的孩子一般。 “青衣,很快。很快我就能娶你了!”方程发了疯似的亲她。狂热而激烈。 纪闵给了他启发。 就门第,或许纪闵与林丹羽差距比他们还要大。可毕竟是纪闵娶林丹羽嫁,世俗向来高嫁低娶。他不仅庶出,上头还有两个嫡出的哥哥,别说定国公府这样的人家,便是门当户对的,要把女儿嫁给他也都得考虑再三……这般算来,他与穆青衣之间的鸿沟或许更大些。 而他们之间早就有了风言风语。虽借助柳元香辟了谣,可世人向来乐意相信自己喜欢的。若他与青衣不在一起还好。一旦在一起,就难免显得不清不楚,连解释都仿佛欲盖弥彰。 与其这样,不如故弄玄虚,让所有人都相信他与她是真的天作之合。他与她之间的所有牵连瓜葛磨难,都是为了最后的圆满。 这样一来,难免锋芒毕露了些。可为了她,又有什么关系? 他想着,手下又激烈了几分。 穆青衣承受不住,泪水不争气的涌了出来。 方程这才觉察她的不对劲。 “是不是弄疼你了?” 是,又不是。穆青衣不知道怎么回答,忽然有些心虚,慌忙避开他的目光。 “青衣?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没有。”穆青衣摇头,慌张的神色却出卖了她。 方程盯着她瞧了几眼,见她抿唇不开口。也不逼问,反正小白一直跟着她,什么都知道,呆会儿问小白就行了。 谅那家伙也不敢瞒他! “青衣,我真开心。”他将头埋在她的肩窝,声音轻柔缱绻,“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穆青衣身子一颤,想要移开却被他摁住,只得低低的“嗯”了一声。 耳畔传来低低的笑声,痒痒的,却让她觉得很舒服。随即是湿热的唇舌和咬碎在舌尖的声音:“可是,我不想告诉你呢。” 那你还说什么!穆青衣有些生气,可她却气不起来,因为不安分的舌头不知何时堵住了她的嘴,撬开她的贝齿…… “不行!现在不行!”最后关头,她总算说出了那句话,可那声音又细又软,听上去不像拒绝,倒像邀请。方程一个没忍住,深深的送了进去,换来她一声惊呼。 “你——”穆青衣又气又急,狠狠在他肩头咬了一口。 “乖,我定轻轻的,不会弄疼你。” 红浪翻滚,纱帐轻摇,月上中天方才停歇。 穆青衣已经累的说不出话来,她盯着方程,真想再狠狠咬他几口,见血的那种。 “别看了,不能再乱来了,你受不住的。” 穆青衣:“……”到底谁乱来啊! 她气的顺爪抓起身旁的物品,看都没看都朝他扔去,结果被他轻而易举的抓住。细一看,嗬,她的肚兜!上头的芙蓉花还是她自个儿亲手绣的呢!脸霎时红的滴血。 “乖,喝口水?” 别扭劲好容易过去,可她转瞬又为腹中胎儿忧虑起来。 方才那般,会不会伤着了呀,万一伤着了…… “究竟何事让你如此忧虑?”她心神不宁的模样让方程忍不住又问起来。 “无事。”穆青衣道,但她知道自己的模样没有半分说服力,只得将脑袋埋在他颈项,小女儿般撒起娇来。 “你——”方程轻而宠溺的抚着她的发,打消了跟小白一探究竟的念头。 她的心事,他慢慢猜就好了,何用旁人插手? “傻丫头,不管什么为难的事,只管说就是了,跟我还需要客气吗?” 不需要。 可话虽如此,有些事还是说不出口啊……她将脑袋埋的更深了。 次日,穆青衣睡到日晒三竿才起身。 不知是否是有孕的缘故,跟以往相比,她整个人都困倦许多,总也打不起精神。 “青衣,可是昨晚休息不好?”短短半刻钟,她已打了好几次哈欠,这让定国公心疼不已,“不若再躺躺?”可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于是立刻改口,“算了,还是让大夫瞧瞧,省得染病也不自知。” “不不不不用!”一听请大夫,穆青衣惊的跳起来。请大夫,万一被看出端倪怎么办?她还要不要活啊! 想到这里,一张脸便烫的惊人。 定国公更犹疑也更坚定请大夫的念头。 穆青衣急了,也有些恼,只是不知恼的是谁。她忙按住定国公,软声道:“爹,女儿……其实女儿并非没睡好,而是睡的太多……您这样去叫大夫,您让女儿的脸往哪里隔啊……” “真是睡多了?”定国公犹豫了。若真如此,倒不好请大夫。贪睡尚且是小事,传出好逸恶劳贪图享乐的名声就不好了。 虽说长女的名声已经够差,貌似也不在乎这么一两句…… 想到这里定国公就头疼不已。 大闺女眼看就十五了,可亲事却迟迟未定。本来他是中意纪闵的,人品家世模样都过得去,跟长女不说天生一对也是郎才女貌,他都想跟端王府透个信儿,可…… 也不知那个林家姑娘有什么好! 听说还是庶出! 罢了,今上金口玉言,这纪闵跟他闺女无缘,他也不能肖想。可到哪里给闺女找个如意郎君呢? 原本看蒋泽还不错,谁知这家伙竟是个榆木疙瘩,天天对着自个儿如花似玉的女儿居然没一点表示,真真气死他也! 哼,且容你猖狂,不日便扫地出门! 还有你那可恶的爹! 另一头,京中适龄的郎君虽不在少数,可品性家世模样细细地圈下来,居然真没剩几个! 最最气人的是,大半还都定了亲! 要不,找个德才兼备的寒门子弟? 虽说寒门出身不可避免的少了那份高高在上的尊贵气势,看上去也不那么赏心悦目。可若是读书人,那股儒雅的书卷气倒也还可。 只是学问好、品行佳、年轻未有家室媒妁的,却是不多得。 不若待来年放榜再寻寻? 反正都这么大了,也不在乎多等等? 定国公敲定了主意,倒也不那么神经质。但他对穆青衣的身体状况依旧十分担心,遣走穆青衣,又偷偷唤来她的贴身丫鬟牡丹询问。 本来他是想找海棠问的,毕竟海棠才是正儿八经的一等大丫鬟。可听管事说,海棠能够当上大丫鬟,倒不是多能干,而是与青衣主仆情深。 这样一来,倒不适合打探。 牡丹听了定国公的问话,也没什么犹豫,一五一十的说了。 她家姑娘身子向来就弱,若定国公能请个大夫那是再好不过了。 直到回到梨苑,她才想起件要命的事来——姑娘的小日子,迟了将近十日! 虽说姑娘的小日子向来不准,却也未曾差的这般离谱! 这可如何是好! 更要命的是,她还嘴贱的招来个大夫! 忐忑不安的惶恐心情一致持续到下晌:“姑娘,国公爷请的大夫来了。” 那时牡丹正在服侍穆青衣用酸梅汤,闻言手一抖,汤汁霎时溅到穆青衣衣襟上。(未完待续……)I1292 第一百一十六章 知晓 “姑娘,奴婢该死!”牡丹吓的丢了魂,立刻跪地请罪。 可穆青衣根本没听她说什么,准确说,她也处于相同的震惊中。 “大夫?!什么大夫?”不是说好只是睡过头不用请大夫的吗?这又是怎么回事?混蛋爹,你出来,我绝对不打死你! 愤怒过后想起——大夫来了,怎么办?! 完了完了,会露馅的! 在她苦恼挣扎的时候,大夫已经被张嬷嬷领了进来。 “我无事,你可以走了!”穆青衣望着进来的妇人,硬梆梆道。 她可是定国公府的嫡小姐,她不想做的事,难道还有谁敢用强?打定主意,她索性进了内室,不做理会。 “这……”李娘子从医数十年,又是女儿身,什么场面没见过。只看穆青衣脸色,她便知这位大小姐闹脾气了。 闹脾气好啊,身子好才有精力闹啊! 比起那些个身患怪病甚至绝症却性子温顺的达官贵人,李娘子其实更喜欢穆青衣这种性子桀骜火爆,身子却没甚大碍的“病号”,至少不用担她什么时候没了。 这姑娘身子好没错,可这差总得交。难道让她脉都没把就说“贵小姐身子健朗并无大碍只需强身健体进补之物即可”,她会不会被扫地出门。 张嬷嬷也很为难,穆青衣的脾气越来越大,不愿做的事情国公爷都不敢强迫,更何况她这样的奴才?可这大夫又是国公爷请来的。若什么都没做就请回去,那不是打国公爷的脸吗? “听说国公爷请了大夫,不曾想竟是女大夫。您莫不是大名鼎鼎的李娘子?” 牡丹方才失仪,担心穆青衣恼怒,思量必得将功补过。又想姑娘这脉是不能把的,不如先敷衍过去再言其他。 “不敢当……”李娘子连连摆手。 “听说医术高超的大夫不用把脉,只望一眼便知。李娘子行医多年,想必亦是如此,您方才瞧过我家姑娘。依您看,我家姑娘身子如何?” 好个邻牙俐齿的丫头!李娘子抬眸凝了牡丹一眼,略有些惊讶。 这样伶俐的丫鬟若是出自那些个贵妇人屋里。她自不会惊讶,可这穆大小姐还只豆蔻,又无生母,身边竟有这样沉稳伶俐的丫鬟。又想到请她来瞧病的不是定国公夫人。而是定国公…… 李娘子心中有了几分计较。面上便带出十二分的笑来:“那倒不敢当,不过老身瞧着,大小姐身子是顶好的,只是盛夏燥热难耐,怕是夜里睡不好,这便开些凝神安睡的方子……” “那便有劳您了!” 房里堆着冰山,哪里就燥热难耐呢? 都心知睁眼说瞎话,面子上却是再真不过了。牡丹接过方子。笑吟吟的将李娘子送出梨苑,走之前还不忘给她塞个沉甸甸的荷包。 都是高门大户里生存的人。很多话都心照不宣。 “这李娘子,也不知真是医术好还是惯会溜须拍马……” 张嬷嬷轻声嘀咕着什么,牡丹听了个开头便走开,心道这宅门里头,光有真本事可不成。 想着快步走进内室,见着穆青衣便一头磕了下去。 “走了?”穆青衣已经换了身衣服,看见牡丹进来便问。 “李娘子已走了。”牡丹将头埋的低低的,恨不得低到尘埃里。 “你跪着干什么?”穆青衣看了头疼,她向来不喜欢丫鬟们磕头啊求饶啊什么的,那显得她刻薄霸道。 “奴婢有错,请姑娘责罚!” 她这才想起来,李娘子来时,牡丹似乎过于激动了? 可她激动什么? 还是……她察觉了什么? “李娘子来时,你似乎很激动?为什么?” 牡丹埋的更低,一个劲的说“奴婢有错,请姑娘责罚”,却不提穆青衣的问题。 这分明是耍赖嘛! 穆青衣气结。 她以为,经了那一番整治,她身边该没有那起恃宠而骄的人才是。而牡丹,那番磨磋都喂狗了么! 正要发作,眼角却瞄见低眉顺眼努力削弱存在感的海棠等人,想了想,她赶走了屋里的丫鬟,只留牡丹和自个儿。 “有什么话,直说吧!” 见闲杂人等都散去,牡丹咚咚咚给穆青衣磕了好几个头,也不待穆青衣反应,连珠炮似的道:“姑娘,奴婢知道自个儿的身份,可奴婢还是斗胆求求姑娘,求为了自个儿,为了国公爷,珍惜自个儿的身子,别、别再糟蹋了!姑娘曾经受了那么委屈吃了那么多苦,眼看日子一天天好起来,国公爷眼珠子似的宝贝您,您千万千万不要干傻事啊……” 到后头,已是声泪俱下。 穆青衣沉默的看着她,垂眸不语。 原来,她都知道的。 不对,她是她的贴身侍女,不知道才奇怪了。那些自以为的隐秘,不过是她自欺欺人而已。 那么现在,她该怎么对她,怎么对这些明明已经知道,却碍于各种原因假装不知保持沉默的人呢? 楠苑,宴息室。 程姨娘服侍赵氏用完午膳,此刻正在闲谈。 自从程姨娘安插人手被定国公发现并训斥一通,她往正院跑的次数又多了起来。 而赵氏,自得了定国公的宠,对程姨娘倒不是那么排斥。加之程姨娘惯会小意逢迎,一时间倒是妻妾和谐姐妹情深了。 赵氏得了宠,这是十多年来的头一回,哪怕儿女都快谈婚论嫁了,她也忍不住得意的翘起了尾巴。因着这份得瑟,面对母子双双失宠的程姨娘。有些不该说的话自然而然的就说了出来:“……你说国公爷是什么意思?大小姐也不小了,这样没句话的拖着,岂不是让人看笑话?” “倘若是别的情形倒好。偏偏是嫡长女,若是嫁的不好,直接影响下头的几个妹妹!”说着抬眸看了眼程姨娘,慢条斯理道,“娴姐儿尚好,毕竟年幼,灵姐儿就……灵姐儿可只比她小半岁呢!” 欣赏够了程姨娘难看的脸色。赵氏啜了一口茶,体贴的劝慰:“不过你大可放心,国公爷最是公正。定亏不了灵姐儿……” 话未说完,程姨娘脸色更难看了。 定国公是怎样的人,她比赵氏还清楚。 她相信定国公不会亏待灵姐儿。可也明白,庶出且骄纵的穆青灵。若是由定国公安排婚事。那定是低嫁的份。 倒不是有心亏待她,只是不想灵姐儿嫁到高门,然后举止不当丢国公府的脸。 她现在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靠着自己奴颜媚骨曲意逢迎换来的便利,滋养穆青灵的骄纵。 一切悲剧的开始,都只是肖想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庶,就不应养作嫡。 这些她都明白,只是身为母亲。她怎么能忍受自个儿唯一的女儿这样憋屈的嫁出去呢? 更何况,女儿都已经成了那个模样。不为她博最后一把,她怎么甘心? 至于定国公……那个男人的全部宠爱,都只留给那对母女,她能奢求什么呢?说到底,他又不止穆青灵这一个女儿。 女儿的婚事,还得她操心。 “程姨娘,关于灵姐儿的婚事,不知你可有想法?”赵氏见她不语,有些不甘心,于是问道。 想法?她一个姨娘,半个奴才,敢对主子的婚事有什么想法?这不是以下犯上么? “奴婢不敢,一切都听夫人安排,想必夫人不会亏待灵姐儿。” 她低眉顺眼,配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柔和眉眼,竟有股说不出的恬静柔美。 赵氏不由气闷。 这个老妖精,分明比自己还大,看上去却像个少女!反倒是自己,这才三十不到,就已经显出老态,若是再过几年…… 赵氏惊出一身冷汗。 尽管定国公从未表示出对后院的流连,但一想到自己年老色衰人老珠黄,后院的其他女人诸如程姨娘却像吃了仙丹一样青春永驻容颜不老,她就惊恐不已。 “程姨娘看上去真如二八佳人,可见素日保养得当,不知用何秘方,可否告知一二?” “啊?!”程姨娘正想着穆青灵的婚事,忽然被问道保养问题,也不禁呆了几瞬。 “啊什么啊,夫人问你话啊!” “奴婢该死!奴婢倒是有个保养肌肤的方子,这就遣人给夫人拿来……” “不必,你下次请安带过来就是了。”赵氏止住了程姨娘,倒不是她不心急,而是不好显得自己心急。 “是。”程姨娘无所谓,反正她只是个姨娘,再怎么受宠也越不过赵氏。原本还有些非分之想,却在定国公将她埋下的棋子一网打尽后烟消云散。现在的她,只想为穆青灵谋个好婚事,然后守着空旷寂寥的香苑,过自己与世无争的后半辈子。 又说了回儿话,赵氏便放程姨娘回去了。 刚入香苑,穆青灵便拦住了她:“姨娘,可是有消息了?” 望着女儿桃花般美好的面庞,程姨娘轻轻的摇了摇头,旋即柔声安慰:“京中适龄的郎君虽多,可毕竟婚姻大事,哪里几日就成了的?”再者,穆青衣那里不解决,一切都白搭。 “又是她!”穆青灵恨恨跺了跺脚,“真是丑人多作怪!” 程姨娘轻轻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带着她一边往里走一边柔声道:“灵姐儿,你比姨娘外出的多,见的人也多,究竟相中了哪家的郎君,你倒是跟姨娘说说,姨娘也好给你拿主意。”完了想起什么,又道:“那威远候世子,怕是不成了。” 这个不用程姨娘说穆青灵也知道。本来她还有些难过,直到见到那个青松朗月般的男子,方才觉得冥冥中自有天意。 与夏仪征无缘,可不就是为了与他相识?(未完待续……)I1292 第一百零七章 逼问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嫡嫁》更多支持! 日子一天天过去,赶着八月份的尾巴,蒋家舅舅回了江南。 本来他想再住些日子,可是听说江南武林出了点不大不小的事,非得他出面方好。 本以为只是生命中的过客,不曾想竟留下那般浓墨重彩的一笔。穆青衣立在枝繁叶茂的海棠树下,抬眸朝门房望了望,定国公给的六个护卫正在赌色子。 罢了,到底是自个儿的亲舅舅,血浓于水。 至于上辈子,她相信他有他的苦衷,或者,也有她不知道的原因,才致使阴错阳差。 “舅舅,一路保重。” “青衣啊,舅舅这一走,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到你……舅舅我,真舍不得……”说着开始抹眼泪,眼泪抹了几把又抬头,“算了,不然我不走了,小子,这事你去摆平算了……” “瞧你这点出息!”定国公瞪了他一眼,“见一面还不简单,青衣出嫁前让她去你那儿住一阵子不就行了……” 这个可以有! 蒋盟阳眼睛一亮,立刻原地复活,“就等你这话!”说着哥俩好% 的想去拍定国公的肩膀,被定国公先一步闪开。 “得了,快点走,眼不见心不烦!” 蒋盟阳也不怒,对穆青衣又道:“你快些将亲事定下来。然后带着夫婿来舅舅家,我让你舅母给你做好吃的……”一边说一边挤眉弄眼,似乎在说“爷看那小子不错让他加把劲要是他不争气告诉舅舅舅舅给你找个更好的”。 穆青衣:“……” 婚事什么的怎么可以由她决定! 还有您表情这样夸张丰富就不怕把脸弄坏了么? “别担心。臭小子会留下来照顾你的!”言罢冲蒋泽一吼,“臭小子,照顾好你表妹,否则仔细你的皮。” 什么?!他不走! 穆青衣傻眼了。 蒋泽不走,那……再住在梨苑,就不便了吧? 蒋泽抬了抬眼,望望自个儿趾高气扬的爹。又看了眼满脸窘迫还特别傻气的穆青衣,半晌才缓缓点头。 怎么都好,只要别让他回去。 一想到要回江南。今生今世可能再也来不了京城,他脑海里就不禁浮现那如花笑靥,还有那双晶亮如同夜空星子的眸,心便不可遏止的抽痛起来。 还好。他可以留下。 还可以……见到她。 送走了蒋盟阳。定国公便将蒋泽的住所移到了外院,让他同穆青祺住一院子。内院倒是还有空着的院落,可想到他利落的伸手,定国公便不放心了。于是便放在穆青祺那里,让穆青祺盯着他。 这只是小事,穆青衣抚掌后很快便遗忘,因为不知为何,她觉得蒋泽的存在感很强。不论在哪里,似乎都能见到他。 不过这也不奇怪。因为蒋泽和穆青祺住在一起,往常蒋家父子连同穆青衣父女的四人用膳结构被打破,连带着将赵氏和穆青娴也收拢进来。 若非老夫人不喜,定国公还想一家子一起呢。不过老太太最近很奇怪,连晨昏省定都不喜人去,早早的便将请安的都打发出来,似乎越发喜好清静了。 其实,这不过是老夫人心虚而已,定国公不是没有察觉,只是下意识的不往这方面揣度而已。 八月的尾巴很快溜过去,九月一不留神就过了大半。日子原本平静,连一直惴惴不安的在怀孕疑云中挣扎的穆青衣都不得不感概,这大半个月当真是两辈子加起来过的最平静安详的时候。 平静的日子一直维持到某天的某个消息。 九月十三,大晋使者来京上贡。 虽还未提出和亲,但穆青衣知道,这天已经不远了。 到底要如何,才能避开呢? 方程这时候,还没法子娶自个儿吧? 穆青衣愁眉苦脸的摸着肚子,忽然好希望自家肚子里头真有个宝宝。 就算真的被选中和亲,也要明年初夏才去。时间上算来,她也可以从容的生下他,或者她。到时候,自己的怨念也不会那么重吧? 只是苦了孩子,和他。 喂,你到底在想神马! 摇了摇头,将不切实际的念头全部抛出去。 “姑娘可是要喝些茶润润口?”海棠见了就问道。 “不用。”穆青衣摇了摇头,眼角瞥见立在一边,眉眼含忧带愁的牡丹,忽觉气闷,因道,“你们都出去,我略歪歪。” “……是。” 放下帘子阖上门,海棠就狠狠剜了牡丹一眼。 方才姑娘虽然不开心可也没有生气,都是瞥见这贱蹄子才生气赶人的,自个儿都是受了她的累! 不过,她到底哪里惹了姑娘?莫非暗地里做下了见不到人的事? 这样一想,心里就跟猫爪狗挠一般难受。 “牡丹,你可是哪里惹了姑娘?” 快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 “无事。”牡丹看了海棠一眼,心道姑娘有你这样的大丫鬟也真是醉了。 当下也无心与她多言,转身去了耳房。 姑娘的事要瞒着,谁也不能知道。 至于能瞒多久,最后又怎么样,那就不是她能操心的了。 最好,劝姑娘不要这孩子。 想到穆青衣当时的坚决,牡丹摇了摇头——罢了罢了,是福是祸,陪着姑娘便是。 她刚坐定,又听到穆青衣唤人的声音,忙跑了过去 “姑娘。可是有事?” “牡丹,你陪我去外院,我要找爹爹。”穆青衣总觉得难受。心底有个声音在叫嚣。尖叫着怂恿着她去见定国公。 前世情形如何她无从得知,但她必须知道,定国公对她有可能和亲这件事是个什么态度。她也才好决定……如何对待他。 前世今生变化最大的,且不知缘由的,莫过于他了。 “姑娘?”牡丹惊讶的抬起头。姑娘这时候去见国公爷。莫非……想到一半忙打住,细心的服侍穆青衣换衣裳。 外院,书房。 定国公看着穆青衣。有些意外,也有些头疼。 意外的是穆青衣主动来找他,简直是屈指可数。头疼是因为。每次她来,似乎都会为难他。 犹记得上一次,还说什么要跟夏仪征那个混小子定亲,简直魔障了。还好后边没再提起。若是再提。他非打断她的腿不可! 不过这次……不会是为夏仪征吧?难得他真的要打断她的腿? 定国公忽然后悔让她进来。 穆青衣才不管他有多纠结,和前头许多次让定国公头疼一样,她直接道:“爹爹,听说大晋来人了?” 不是夏仪征,定国微为不可察的松了口气。 不过,大晋使者昨日才入京,他也是正巧去王御史家串了个门才知道的。她一个深闺女子,如何就晓得了? “青衣。你是如何知道的?” “额……听说的。”穆青衣毫不脸红的说谎。 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冲动。 自己的消息是小白带来的,自然比旁人要便捷的多。倘若是个男儿这还好。可分明是个女子,昨日既不曾出门又不曾见谁,却神奇的知道了这种事,当然显得奇怪。 “听说?听谁说的?”定国公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大使进京,尤其是关系向来不冷不热的大晋,朝廷没做宣传,昨日排场也不大,在整个京城知道的人都不多,你一个深闺女子,如何就听人说了?” 穆青衣惊出一身冷汗。 谁能告诉他,她一向瞧不起的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她怎么不知道? “爹,您真厉害!”她诚心夸道。 定国公闻言却皱了皱眉:“有什么事,直说吧,别绕弯子,若和夏仪征有关,我定打断你的腿!” 深闺女子如何知道这等事?还不是有人说的! 而在认识穆青衣的人中,有权力知道并且有能力送入穆青衣耳中的,就定国公所知,只有一个夏仪征。 哼,那个混小子敢骗老子的宝贝闺女,看老子不打的他连爹都不认识! “爹爹难道不知,女儿的梦向来灵验吗?”穆青衣眼珠子转了转,最终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定国公是纯粹的儒生,早年骨子里全是“只问苍生不问鬼神”,这些年更是连苍生都不问了,更遑论那些神神鬼鬼。 “就是梦啊……”穆青衣摸了摸鼻子,神情落寞,“爹爹忘了,夏仪征退亲那次,女儿就梦到了……” 梦?谁知道呢。 俗话说人生如梦梦如人生,枉死而后重生,谁知道在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提到夏仪征定国公就眉头大皱,虽然不爽但好歹信了穆青衣的话。 “这次你又梦到了什么?”直觉的,他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我……”要不要趁着梦的说辞一下子全部说出来?可这样会不会让定国公怀疑? 看穆青衣那样子定国公眉头皱的更厉害了——自家闺女就是个嘴上没把门的,什么话都敢说。可就是这个什么话都敢说的闺女,现在居然吞吞吐吐不说话! 深吸了一口气,穆青衣道:“是这样的,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大晋使者来访,并且提出和亲的要求,但是没有适龄的公主,于是皇帝陛下便在公卿和朝廷大员的千金中挑选……” 说着顿了顿,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道:“最后,选中了我!” 定国公愕然。 这都是些什么事? 大晋要和亲?没有公主选中他闺女?荒唐!(小说《嫡嫁》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ps:ps:补昨天的更新,今天的晚些传上来~I1292 第一百一十八章 武举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嫡嫁》更多支持!说起适龄的公主,适龄的倒是有,像八公主年纪就很适合,可惜定给了镇西候世子。而剩下的最大也就是十公主,今年才十二岁,和亲显然不合适,再说皇帝也舍不得。 也就是说,倘若和亲,还真没有公主! 可没有公主,也有郡主啊县主……啊呸,他闺女不就是县主吗?郡主就够了!哪里需要县主?那什么初凌郡主,宜端郡主……多的是嘛! 他那般想,便也那般说了。 “可……倘若真挑中了女儿,爹爹……您会怎么做?” “胡说八道!”定国公怒目,“本国公的女儿怎么可能去和亲?!” “万一呢?”穆青衣难得的有执念。就算最近因为各种原因,她在定国公面前姿态放的很低,可心中依旧有一道鸿沟,阻碍着她对他的亲近。 她必须解开这个心结,填平这道沟壑,不然她真不知该以何种面目面对定国公,这个与她血浓于水这辈子对她百般呵护,前世却狠心将她推进绝望深渊的男人。 “哪有什么万一?”定国公看了她一眼,伸手拍了拍她的肩,“一个梦而已,别想太多。” “噢。”这个回答,她不满意。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再纠.缠下去怕是也没什么结果。再说,又何必问呢,待那一日到来不就都清楚了? “那爹爹您休息,女儿回去了。”该说的说了。该问的也问了,穆青衣便不想呆在这里。她是那种,一点也不想与人虚与委蛇的人。 所以她上辈子,才会那么不讨人喜欢吧? 这辈子与上辈子相比,最大的长进应该是敢于争取,似乎也聪明了那么一点点,知道看人脸色了。 只是不知。这样的结果如何。 “青衣。我不知你究竟梦见了什么。别人我不敢保证,但如果是你,我宁可挂帅出征大晋。也绝不会让你和亲。” 穆青衣身子一顿,旋即猛地转身,不可思议的凝望定国公。 他、他、他…… 怎么会这样?! 怎么可以这样?! 双眸中似乎蓄满了水珠,视线都模糊了。可穆青衣依旧清晰的记得。自己冲了上去,给了定国公几个拳头。似乎。还说……骂了几句话。 仿佛是……混蛋。 啊啊啊啊啊——她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一头扎在软和的大迎枕上,穆青衣懊恼锤床。两辈子的脸都给丢光了! 可谁让他那般口蜜腹剑呢?说的那么好听,可做的时候…… “我觉得,你可能错怪他了。”一旁。小白看着纠结的穆青衣,悠悠开口。 “错怪?什么错怪?哪里错怪?分明就是他罪有应得!对,就是罪有应得!”穆青衣瞪眼。大声嚷嚷。 “嘘——我的大小姐诶,你小声些!还好反应快展开了隔音的结界。不然,哼!” “难道不是吗?他说的那么好听,那么让人感动,可是,可是他做了什么?最终的最终,还不是把我送去和亲吗?他那样的人,我打几下骂几句,有什么错?!” “可是,前世今生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啊!”小白半眯着眼道,“前世,你被退婚,是直接被退婚,闹的满城风雨,名声比现在差的多的多,你甚至一病不起险些……那个时候的你,可不是现在这个性子,他怕是面对那时的你,也只能在一边默默关心,而无法敞露心声吧?” “再者,那时候你的名声太差,身体几乎崩溃,想找门合适的婚事几乎不可能……但和亲却为你带来希望,那时的你,听到和亲可是很高兴的,身体也一天天好转,他还忍心阻止?而且,他不过一个多年未涉朝政的闲散国公,怎么可能知道和亲的阴谋?依我看……” 小白还在不休,穆青衣却没有听,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前世,她本来身子就弱,因为夏仪征背信弃义,缠.绵病榻,几乎绝了生机,大夫们一个接一个流水般的来看,药也一碗接一碗的喝。可是,似乎从来没有听张嬷嬷或者牡丹海棠跟她说银子不够用的事。 那样的重病,不用说也是靠名贵的药材续命,可她那点儿银子……赵氏断不可能为她出钱的。那样说来,似乎是他的手笔了…… 只是不知,得知真相之后,他是何种反应。 真的一怒杀到大晋么? 那岂不是正中皇帝下怀? 念头一生便止不住,东向西绕好几个大圈,最后怎么收也收不回来,还是小白见她半晌没反应,咬了一口才唤醒了她。 “小白,身孕的事,你真的能确定吗?”她现在不知道要不要跟方程说。她的小日子在中旬,到现在已经两个月没来了。 只能是有孕吧? 可她和方程近期都不可能成亲,那这个孩子…… “当然能,所以你最好催催方程,不然……你得奉子成婚了。” 奉子成婚什么的……未免也太丢人了! 饶是以穆青衣的厚脸皮,都忍不住脸红。 “不然呢?生完孩子再过去?相信我,定国公会杀了你的!” 不用定国公杀她,全京城的口水都能淹死她。 不行,得告诉方程…… 可是,万一他不要这个孩子…… 次日,定国公来唤她,说带她去看热闹。 “看热闹?”穆青衣眉头直蹙。且不论“看热闹”这种事是不是衣冠楚楚的国公爷该干的,自己去还带上自个儿女儿,也未免太任性了吧?! “对,保管热闹!”定国公拍着胸脯保证。 “我不去。”穆青衣扭头。 “不行,必须去!”定国公前所未有的坚决。 笑话。春闱要等到来年,那时青衣都十五了,万一不合适,岂不是耽搁了?正好,今日就是武举,且正好是最后一日,须得决出前三来。 听说。最大的两匹黑马。都是青年才俊,且皆未成家。 按惯例,未成家的前三甲。都可以自由挑选妻子。所以今日,校场必定人山人海,不过好在,他提前打了招呼。 自由选妻什么的太粗俗。他们这样的勋贵都是看不上的。不过听说,陛下今年变了花样。好像是要让状元抛绣球还是怎么的。 总之,可以带青衣去凑个热闹。 若是人还可以,倒不妨先瞧着。若是不行……哼,他定国公府那么多侍卫。莫非还拦不住一个绣球?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定国公想的正欢,穆青衣却半点不买账,她也懒得跟他废话。直接进屋了。 “哎哎——”定国公急了,都这时候了。若不早去,岂不是看不着了?可穆青衣进了内室,他跟进去多不好啊!女儿大了,总得顾着点啊! 谁想不一会儿,穆青衣就出来了,还穿戴得十分齐整。 豆青色撒花烟罗衫,窄窄的袖口露出洁白的皓腕,彩色的碧玺手串轻轻的绕着,更显得手腕洁白纤细;同色的百褶裙,乳白的腰带,腰间系着一只绣木芙蓉的香囊,下边缀着小颗珍珠串成的流苏…… 再看头发,挽着活泼的双丫髻,两边戴着珍珠串成的桃花珠花,本是简单的装饰,偏偏缀了翡翠的眉心坠。那坠子中间的翡翠,分明比绿豆大不了多少,可偏偏色泽纯正明润饱满,配上她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定国公压根儿不想带她出去! “青衣啊,这一身,咱换换?” “不是有维帽吗?您怕什么?” 怕登徒子轻薄你! 维帽那东西又不能完全挡住,若隐若现什么的最吸引人了! “不行不行,得换,必须换。” “爹,再不走,咱来得及吗?”穆青衣明智的转移视线。 “哎呀,你看我——快快,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就在二门……” 看着心急火燎的定国公,穆青衣悄悄撇了撇嘴,旋即抱起小白跟了上去,脚步轻快的如同灵巧的雀儿。 看热闹什么的她是不愿意去的。可是,有方程的地方,哪怕无聊的能把人逼疯,她也是愿意去的。 真是的,小白怎么不早一点告诉她呢,那样她就不跟她爹废话耗时间了呀! 饶是如此,她心里头也像喝了蜜一样甜,心情也像那飞扬的柳絮,轻轻巧巧的,欢欢喜喜的。 他们到的时候,较量已经开始了。 和小白说的一样,方程果然在场上。 看方程的那瞬间,定国公就像被雷劈了一样。 他怎么忘了还有方程这一号人了! 呆愣许久之后回过头来,第一反应就是捂穆青衣的眼睛,然后拉着穆青衣头也不回的走。 “爹,您干什么!刚来就要走,您、您也不怕被人笑话!” 被人笑话也总比被人骗走闺女强多了啊! “青衣,我想起来了,府里头还有件极要紧的事,我必须回去处理才好——” “您一不做官二不当吏,咱府里头能有什么要紧事?便是要紧,太太和祖母定会处置妥当的,您就放一千个一万个心吧!” “不行,我非回去不可!” 他正要拽穆青衣离开,就听见一个声音道:“舅舅,您怎么刚来就要走?” 回头一看,一身浅紫宽袍的二皇子笑意吟吟的站在两人身前。(小说《嫡嫁》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ps:ps:今天的更新~大家晚安,早睡么么哒~I580 第一百一十九章 方程夺冠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嫡嫁》更多支持!看见二皇子,定国公整个人都不好了。 “您怎么来了?莫非……”莫非陛下也来了? “嗯。”二皇子矜持的点点头,“不知舅舅有何急事,怎方来就要走?若是急事,不知能否帮忙?” 急事没有,心事倒有。可这心事,不可对人言。 定国公暗叹一声,转身悠悠坐下,道:“是有一事,不过想来祺哥儿能处理好,倒是我心忧了……” 穆青衣抿抿嘴,心道这家伙还真是油嘴滑舌奸猾的很,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不行,得告诉方程,让他提防着些,别上了当。 却不知,方程已经吃了一堑,面对定国公早就多长了几颗心。 “如此,舅舅便安心看吧。”说着目光转到场上,正是方程与一精壮汉子的龙争虎斗,于是便道,“这方程,倒是个人杰。” 人杰个鬼! 定国公额上青筋直冒,却怕旁人看出破绽,硬生生强忍了下来。 一转头,看见穆青衣眼珠子都黏在方程身上,不由怒从心起。 “青衣,里边来些,当人被人瞧见。”虽是雅间,但窗户大开,无论是底下还是对面的人,都能看见。 他的声音低沉,蕴含着不易察觉的愤怒。而正专心致志看方程的穆青衣,压根儿没听出其中的愤怒和隐含的威胁,或者说,现在的她。全部心神都扑在方程身上,根本没听见定国公的话。 “表妹看甚入了神?”二皇子走到穆青衣身边,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轻轻碰了碰她。 穆青衣这才回神:“哦,看见了熟人。” “熟人?谁?” “就是台上穿白衣那个,曾经是爹爹请的蹴鞠师傅,也曾帮过我……没想到能在这里见着他……” “蹴鞠师傅是给祺哥请的。”怕二皇子误会成他给穆青衣请蹴鞠师傅,定国公立刻补充。至于穆青衣口中的相帮。定国公知道是夏仪征那次。但却没有多言,那样只是欲盖弥彰越描越黑,反而不妙。 “这样啊……”二皇子眸子在穆青衣身上转了一圈。却不再多言。 “别看了,方程肯定赢。这次武举,他要不是冠……状元爷就不叫小白。”小白用只有穆青衣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它实在看不惯穆青衣心神不宁紧张兮兮的样子。必胜之局,有什么好紧张的?不过……它抬眸看了一眼场中。方程那个烂心黑肝的。到现在居然还在藏拙!哼,让你扮猪吃老虎。这不被穆青衣这头猪吃的死死的么!活该! 穆青衣没有小白的能力,只是重重的捋了一把它的毛,示意它稍安勿躁。 她自然是相信方程的。可是,自己的男人在场上和龙精虎猛的汉子真刀真枪的火拼。她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她好想为他大声呐喊助威,什么淑女闺范什么名门风度,她完全不在乎。可是。瞥了一眼一旁虎视眈眈的定国公,还有神色淡然。实际随时关注这她的二皇子,就不由蔫吧了。 “二表哥,您呆在这里好吗?”穆青衣问。 皇帝陛下就在前头,作为皇后嫡出中最年长的皇子,不伴驾却陪着自个儿舅舅,真的好吗?小心眼的皇帝陛下真的不会吃醋吗? “父皇陪着大晋使臣,特命我照看围观的大臣们,在这边多待会儿亦无妨。” “大晋史臣?他们来这里干什么?”穆青衣皱了皱鼻子,对那个什么大晋,她满满的都是恶意。 “总是要招待的,观看武举也是顺便的事。”二皇子很有耐心。 “他们不会是想探我们的底吧。” “也许。不过有什么关心?区区武举并不能说明什么。”二皇子神色依旧淡淡的,心中却微微诧异。 两国之事,她一个深闺女子怎么会知道? 虽然不过最肤浅的猜测。 “咳咳,这里的茶不错,你们都尝尝。”定国公终于找到间隙打断两人,同时在二皇子看不见的地方瞪了穆青衣一眼。 这是二皇子,又不是真的表哥!怎么可以那么随意?! 穆青衣收到了他的眼神,却假装没看见——反正有机会,她还是会问。大晋是她的心头刺,不拔出来就难受不已。 “不错。”二皇子接过茶,轻啜了一口,赞道。 真虚伪! 穆青衣瞥了他一眼,目光再次落到校场上。 较量已经接近尾声,便是她这个对功夫一窍不通的人都看得出,与方程对敌那人已经是强弩之末,不过拼着一口气不认输而已。但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果然,不到小半刻钟,那人便被方程逼落场外。 二皇子在定国公订的雅间里又呆了大约一刻钟,便有侍卫来寻。 走吧走吧,走了才自在呢! 穆青衣想着。二皇子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竟是又赖了小半个时辰才离去。 真是讨厌!看上去成熟稳重温文尔雅,实际……哼,比七皇子还惹人厌! 赛事一直进行到下午,才最终决出胜负。 方程不负众望……不负穆青衣所望,果然摘得武状元头衔。 兴奋的却不止穆青衣。 “爹,她们兴奋个什么劲?”穆青衣不满。方程成了武状元,跟那些个女人有什么关系,她们那么高兴干什么? “人家凭什么不能兴奋?那方程又不是你的谁。” “哦。”穆青衣闷闷回头。似乎……她爹脸色很臭。可为什么呢?方程又没惹着他!真是不知所谓!莫名其妙! 想不通便不去想,穆青衣将定国公的臭脸丢到一旁,专心致志的瞧方程的动向。 衣着华贵的官员说了一通勉励和祝贺的话,然后便在震天的喝彩声中将方程引入内场。那是皇帝在的地方。 穆青衣觉得当今皇帝真是个胆小鬼,这种场合还躲在里头不出来。尤其身边还陪着大晋的使者,丢脸都丢到大晋了! 不过这是皇帝的脸面,他爱怎么丢就怎么丢,只是可惜从这里望过去什么都看不见,更别说方程了。 也不知道方程看见她没有。 “……今天增了个项目,是大晋贵客提出来的,朕觉得有趣的很。若众位爱卿觉得可行。也不妨试试。” 说完目光便落在方程三人身上,他们是近年武举的前三甲,抛绣球也是他们。 方程三人站的笔直。头却微微低下,发现他的停顿,都忙连声应和。方程却有种不详的感觉。 “今日观看的,有不少女子。实不相瞒,都是些未出阁的姑娘。她们到这里,都是因为你们。不管你们成亲也好,没有成亲也好,不妨选一个回去。是妻是妾,全由你们决定。” 卧槽! 从小白那里学来的粗话猛地冒出来,险些就发出了声。 这个绍丰帝。莫非病了?否则怎么会想到这种荒唐的事情!花本子里的抛绣球啊比武招亲啊全都弱爆了! “多谢陛下厚爱!”有一个立刻喜滋滋的答。那是个长满络腮胡子,浑身腱子肉的壮汉。 这模样。得有两个正常男人那么重吧?! 绍丰帝看清他的模样和神情,不由为那些如花似玉的姑娘掬了把同情的泪。 “谢主隆恩!”另一个稍秀气些的也跟着道。看得出对这个提议也是满意的紧。 谢毛线! 方程咬着唇——他的亲亲媳妇还在岳丈家住着,他却要领个不清不楚的女人进门,这到底是几个意思?!穆青衣会不会打死他? 想到穆青衣可能的反应,方程都要哭了。 他们好容易才走到今天,他成了武状元,有了一官半职,也好跟定国公提亲。结果…… 他跟绍丰帝,无仇吧? 绍丰帝望着方程,近年的武举,他最满意的也就是方程了。 出身官宦世家,虽方家越发没落,脱离顶级勋贵已有一代人,但好歹曾经是老牌贵族,家族底蕴还是有的,比那些民间的草莽好用的多。 而且底层出来的人,更容易对直接上司忠心,对他这个皇帝有几分忠诚就不好说了。可贵族,就聪明多了。 最最关键的是,和那些一眼就知是武将的草莽糙汉子相比,方程简直就跟文弱书生一样。不提雌雄莫辨的长相,就那瘦弱的身材,就极具迷惑性。做天子近臣,再适合不过了。 不过,他似乎对此举不满? 绍丰帝眯了眯眼睛,有些不满。 “陛下,臣已经有定亲了。” “定亲了?”绍丰帝微微错愕,旋即明白过来,方程可不是平民,都已经是十九岁的少年郎了,不定亲还真说不过去。不过,这又不是重点。 “没关系,又不是给你们指婚,当个丫鬟伺候便是了。” “陛下……” 方程还要再说,旁边一个穿着三品武将官服的将军打断道:“你的未婚妻,我记得是柳家的那个柳元香?她不是已经没了么?” 柳元香的丑闻传遍大街小巷,整个京城除了深宫,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顶着“柳元香未婚夫”金子招牌的方程也跟着火了一把。 众人都很好奇,这个被戴绿帽子的家伙长啥样。 “柳元香?”绍丰帝听过这个名字,因为他养的那群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御史就此事弹劾过柳家父子,他当时还留中不发来着。(小说《嫡嫁》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I580 第一百二十章 风波迭起的绣球 方程敛眸抿唇,一言不发。 绍丰帝却自以为明白他的沉默,走上前来拍着他的肩,大笑道:“大丈夫何患无妻!今儿朕就替你选一个!” 完了又道:“若是你嫌外头那些女子出身不高,也不妨,说说你中意谁,只要尚未婚配,朕都给你做媒人!” “谢陛下。只是臣暂且无心婚嫁……”方程其实有些意动,若是能同纪闵一样要得赐婚圣旨,那便谁都阻止不了他和穆青衣。 只是,这圣旨虽好,却只能证实那些早就存在的风言风语。 他想娶穆青衣,八抬大轿正大光明的,却不想她闺誉受损。 “方爱卿,你这可真让朕为难啊。” 绍丰帝那番话立刻引得榜眼探花对方程的双双怒目——小子,别以为当了状元就可以翘尾巴,在皇帝面前你可什么都不是!还不快快磕头谢主隆恩?! “状元郎莫非有心悦的姑娘?还是有什么忧虑?”一个脸生的侍郎道。 “你们中原人,都那么婆婆妈妈的吗?不就是个女人,需要废话这么久吗?这样好了,你去抛绣球,不管谁接到,我帮你享用好了。” 大晋使臣听了半天,也没弄明白一个女人有什么好纠结的,还以为是中原风俗,特仗义的站出来。 真是够了! 方程黑着一张脸:“多谢美意。只是既然是新增的规矩,不妨跟着规矩走,倒不用大使费心。” 原来是个斯文败类!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的小九九! 榜眼林开用眼神鄙视。 方程假装没看见,若是跟谁都斤斤计较,那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绍丰帝只是笑笑。心道这方程还算知趣,没真让他下不了台。不过这些武艺高超之人,难免有些怪癖,能识大体便好。 “抛绣球了抛绣球了——”人群忽然炸开,身着各色衣裳的妙龄女子纷纷涌上前。 “让让让让,滚油来了——”一人尖声尖气的从最后往前挤,手头当真捧着半碗清油。就是不知是不是真是滚烫的。 “靠。人妖都来了!”小白忍不住骂。 人妖?穆青衣低头疑惑的看它。她没有小白的能耐,也不明白所谓人妖。 “就是明明是男人却要装扮成女人的家伙。”其实小白还想说,他们在外形上。通常比真的女人还女人,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这种事还是不要跟她说,不然方程会怨它带坏乖宝宝。 顺着小白意念的指引,穆青衣看见了所谓的人妖。只是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一个插满钗环的脑袋。 “状元小弟。哥哥瞧你不那么情愿,不若让哥哥先来抛第一把吧?” 这个也抢? 方程斜睨了他一眼,不是别人,正是身材壮硕的榜眼。林开。方程无可无不可。林开却也干脆,直接夺过他手中的绣球就跑上高台。 “这是要做什么?抛绣球?!”穆青衣尖叫。 好端端抛什么绣球?!谁出的主意?拖出来打死! “陛下的意思,也算是个武举添点人气。”定国公很开心。 虽然在场大多是低级官僚或者平民之女。但好歹是个女人不是!他正愁柳元香没了,方程没有未婚妻打他宝贝闺女的主意呢。这下好了。有了这不明不白的女人,他想娶穆青衣那是门都没有的! 穆青衣脸色黑如锅底。她才不想人还没进门,方程的房里就塞了个不明不白的女人! 不行,得想个由头让方程打发出去!最好,这绣球就抛不中! 她倒也想过自己接这个球,但是,无论角度距离,她都觉得不可能。再说,她在雅间,还带着维帽,方程看得见她才怪了! 他压根儿不知道她在!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壮汉林开的绣球已经抛了出去。而且好巧不巧,就朝她射来。 她还未有如何反应,定国公先气炸了胡子。 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混账东西,竟敢打老纸闺女的主意,不想活了是不是?! “来人,给我射下来!”定国公怒吼。 可是那绣球实在太迅猛,侍卫们倒是可以拦下。事实上,已经有人动手了,可定国公一句射下来让那人愣了一瞬,而后便失了先机。 武举榜眼抛的,便是绣球,也是有极有分量的。不过眨眼睛的一霎那,那大红的绣球已经到了穆青衣身前。 怎么……回事? 穆青衣也愣住了,立在那里简直呆若木鸡。 林开不由哈哈大笑。四周的雅间都是有品有阶的官员,虽然这种场合少有富贵家的女眷,可偏偏就被他瞧见了。 虽然那女子戴着维帽,但能在雅间,能占据极好的观看位置,便不可能是什么丫鬟。 得榜眼不算什么,最多就是个官职高的莽汉,但若能娶个世家女,便能真正进入京城上流。他出身不高,可也不是什么平头百姓,对世家圈子还是有一定的了解。 想到能步入向往已久的高门大宅,他兴奋的舔了舔舌头。 娶了娇妻,迈入豪门,前途无量,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绣球眼看就要跌落穆青衣怀中,一抹白色的影子却突然冲出来,在所有人都么看清的时候,绣球已经被它顶出去,落入人群。 好巧不巧,落入人妖同志怀中,还将他先前端着的油碗砸落,大半碗清油糊了他一身。 穆青衣一瞧,顿时乐不可支。 哼,让你打本姑娘的主意,不知道本姑娘已经名花有主了么傻.蛋! 林开呆愣着,得意的笑容僵在脸上。 谁能告诉他,那只蹲在窗前对他挑衅龇牙挥爪的猫真的是猫么?他分明用了十分的力道,怎么会被一只猫拦住?!还给踢了出去! 这不合理! “恭喜。”方程言不由衷的向他道谢,心情却是飞扬的。 方才还担心绣球给别的女人接住又是场麻烦和罪过。结果回头就发现亲亲媳妇儿也在,这不是上天眷顾是什么。 至于妄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家伙,小白会教训的。望着浓妆艳抹衣着浮夸的“女人”,方程笑的怡然。 “恭喜什么?”林开下意识的问,目光顺着方程的视线落到捧绣球的女人身上。饶是以他粗糙的审美都觉得那人打扮得过分夸张和艳.俗。 不过,他虽然失望,却没有太伤心。毕竟能得一个女人。不是么。直到—— “夫君大人——” 中气十足的男声震撼全场。 卧槽。是个男人! 全场静了一瞬。 林开仿佛被雷劈了,呆愣愣的立在那里,直到那人毫无阻碍的穿过人群。穿过侍卫,跃过高台,猛地朝他扑来…… “救命啊皇桑——” “咳咳,林爱卿果然不同凡响……” 然后侍卫扑过来。将林开推给人妖。 不曾想,那人妖个头也挺高大。竟稳稳当当的接住了,还声如洪钟的给绍丰帝道了句万福金安,然后捂了林开的嘴,将之拖走。 不知过了多久。林开挣脱出来,虚弱的问:“你身上到底什么味儿?” 人妖:“嗯,处子香、女儿香、沉香、苏合香……香油香。” “嘎?” 闹剧收场。接下来是方程。 相对于糙汉子林开,白面书生却武力值爆表的方程人气不知高了多少倍。 穆青衣盯着下头几乎疯狂的少女们。险些绞碎了帕子。 “别看下头,看看左右。”小白提醒道。 穆青衣这才发现,原本左邻右舍微微开启的窗户,此刻门窗大开,隐约可见伸出窗外的团扇或皓腕。也不知道是怕自己看不清方程还是怕方程看不清她们。 穆青衣憋闷的很,没话找话的对定国公道:“爹,你看这些姑娘,一个个的真不害臊!” 定国公简直不想理她。 光说别人不害臊,也不瞧瞧自己,真是黑猪笑乌鸦,却不知其实一般黑! 他现在肠子都悔青了——他就不该带她来的!这下好了,她中意谁心悦谁不用猜,可可那人…… 其实,似乎,好像,也许……没有那么坏? 好歹是个武举状元,虽然和文状元没法比,但从来文官和勋贵就是两个圈子,不说水火不容,两相轻却是有的。若真给穆青衣说亲,武状元,似乎比文状元要好。 可倘若这人是方程……他总觉得不开心! “这里这里——” “方大少,我在这里——” 什么方大少,分明是五少! 穆青衣气的牙痒痒。 望着底下沸腾的人群,方程微笑着朝穆青衣望去。风吹起她的维帽,露出气鼓鼓的一张俏脸。 气坏了吧。 真是个小气的丫头。 方程笑了笑,拿起绣球,上边密密地缠绕着红绳,真像月老的红线,将两人深深的缠在一起。 深深吸了口气,他猛地抛出,方向却是与穆青衣所在截然相反。 “他在做什么?!”穆青衣霍然起身。 打死她都不信,方程居然在她眼皮子底下将绣球扔给旁人! 这不可能! 那人绝对不是方程!他一定是被谁附身了! 混蛋,快点放开他,我保证不打死你! “哼,算他识相!”定国公冷哼一声。本来应该觉得庆幸才是,不知为何竟生出几分遗憾来。 怎么回事?一定是魔障了,回头让大夫开剂辟邪的药! 额,不对,辟邪应该找菩萨。 他果然是魔障了,该吃药!(未完待续) ps:ps:今天的更的早吧?快点表扬~~~~~~I580 第一百二十一章 国公爷心中的真相 穆青衣寸步不离的跟在定国公身后,虽然竭力隐藏还是忍不住满面喜色。定国公分明走在前头,后脑勺却像长了眼睛一般,他猛地回身,怒视穆青衣:“你够了!回去跟赵氏学学德容言恭淑女闺范!” 穆青衣:“……” 见定国公走远,她又跑过去,愤愤反驳:“怎么了怎么了,还不许人笑了?!” “就是不许!”定国公瞪着长女,幼稚而蛮横的道。 “算了,您是爹,不跟你计较!”说着就上了马车。 定国公气结,气冲冲的上了马,想来想去始终意难平,干脆走到穆青衣的马车旁,一边敲车窗一边道:“我想过了,方程不适合你,现在我就去跟陛下求求情,求他收回成命。想必看在你姑姑的份上也未有不可。” 说着果真掉转马头,朝皇宫走去。 “……” 这么任性!有关系了不起啊! 还让不让人好好的开心了! “杨毅,把国公爷追回来!” “为什么是我?”杨毅苦着脸问。他们虽然有六个人,但貌似,跑腿啊得罪人啊什么的都是他,凭什么呀!他可是老大! “难道我去?”穆青衣瞪眼,都什么时候了,这家伙还跟她讨价还价,知不知道轻重缓急呀! 杨毅咧着嘴,牙疼似的道:“这个可以有,我可以背着您去。”话音刚落,就被另一护卫踹了一脚:“让你去就去,废什么话!” 所谓金口玉言,又所谓君无戏言,定国公也知道找皇帝求情收回成命是不可能的。他不过一时负气之言罢了。待杨毅寻他时,便也黑着张脸回去了。 方程那个庶子,怎么能配他的宝贝闺女呢?就算是武状元也不行!反正这事他不同意! 虽然,他同意不同意都没什么用,唯一的法子就是可以给方程添点堵……可给方程添堵之后他会不会还在自个儿闺女身上,他就不知道了。 真是怎么想怎么不甘心。 一朵娇滴滴的花骨朵儿,怎么就插在牛粪上了呢!还有没有天理啊! 定国公垂头丧气的回了府。 到二门时忽然问穆青衣:“你和方程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倘若说只因为夏仪征那次对方程芳心暗许或者怎么样。方程来庄子那次也可以解释成祺哥儿的意思,但穆青衣今日的反应,全然没有半分矜持和羞涩。怎么都不像一厢情愿。而方程那球,分明朝相反的方向抛去,结果居然被反弹回来,还躲开侍卫们的夹击。准确落入穆青衣怀中…… 要是没有猫腻,他就不姓穆! 穆青衣“呃”了一声。理直气壮的回了句“你想多了”便转身回了梨苑。 但是,定国公眼尖的发现她的脚步有些急,步子有些乱,还险些踩着裙子…… 果然所料不差! 好你个方程。居然敢诱.骗我的宝贝闺女,等着,看爷怎么收拾你! 回到书房。定国公换了三本书都没能静下心来,又烦躁的在书房里直转圈。许久之后才高声唤来慕青。 “你去把大小姐的大丫鬟叫来,瞧瞧的,别让大小姐知道。” 慕青抬眼飞快的睃了他一眼,旋即低头恭声应:“是。” 他将将走到门口,又听定国公吩咐道:“把大管事也请来。” 大管事先到,定国公也不跟她啰嗦,看门见山的问:“上次是李娘子给青衣诊的脉?她当时有没有说别的?” 听见问的与穆青衣有关,大管事寒毛都竖了起来。他先是细致的回忆了遍李娘子说的话,又将药方子细细想了想,并没发现什么特别的。 定国公又围着书房转圈。 大管事躬着腰,一动也不敢动。李娘子分明说大小姐无大碍,只是身子弱,好好补着便是。别的不说,这补药,府上却是从不曾缺的,可看国公爷的模样,却是十二分的大事,莫非大小姐身子不好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额头就涔满细密的汗珠。 正在他惶恐不安胡思乱想之时,慕青带着海棠来了。 “奴、奴婢给国公爷请安,国公爷万福金安。”海棠不是第一次见定国公,但那是穆青衣都在场,被定国公单独召见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回,还是在这么庄重的地方,这让她十分不安。 都大丫鬟了,怎么说话还结巴?定国公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 “起来说话。”定国公心中虽有不满,但却没为难小丫鬟的癖好。 海棠颤颤巍巍的起身,却是不知如何站了,手脚都不知道放在哪里,连眼睛都不知看哪儿才好。 定国公看了更觉上不得台面,心里也多了几分烦躁。就是因为这样的不伶俐的丫鬟,才让方程那个混账东西有了可趁之!都是这些丫鬟疏于职守的错! 于是询问间态度就不那么和善。 “大小姐的癸水,什么时候来的?” “啊?” 海棠吃了一惊。想到定国公的问话,脸红的跟烧着了一样。 这个,癸水,这个……就算国公爷是姑娘的亲爹,也不好过问吧…… “咳咳。”见海棠反应过大,定国公觉得尴尬又丢脸,可又不好在一个丫鬟面前显露,只好色厉内荏的恐吓,“你只管实话实说,若有隐瞒,定将你打了板子发卖出去!” 发卖对丫鬟来说无疑是噩梦中的噩梦,海棠也被吓到了,于是便不经大脑思考,直接脱口而出:“姑娘的小日子就在这几日,这些事是牡丹在负责,不信您问问牡丹。” 她一说完就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 好端端的,提劳什子牡丹啊!自己真的是脑子有病! “这样啊。”定国公松了口气,小日子照常来就好,这说明事情没有他想的那么严重。 “那姑娘最近,睡的可好?吃的可香?可有提起过什么人?” 这都是什么问题?海棠狐疑不已,但因对方是定国公,因而都一一回答:“姑娘最近睡的好,吃的香,至于常提起的……小白算不算?” 真是的,不过一只肥的要死的猫,姑娘居然那么稀罕,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提到猫…… “那只猫,是哪里来的?” 先前他一直没有追问那只猫的来历,甚至还主动背了黑锅。现在想想,那猫似乎是那次伤后的事情?那也是她性格大变的转折。今日那猫将榜样林开的绣球挡出去,却没有管方程的……莫非,那猫和方程有关? 该不会,就是方程送的吧?! 想到这里定国公唰的站了起来——他觉得他真相了! 方程外表女气,内则阴狠,与他宝贝闺女又没有多少接触,可他一贯柔弱得让人心疼的宝贝闺女居然敢当着一大家子的面悔婚,对方还是夏仪征。 且不说夏仪征这人品行多糟糕,家世容貌却是万里挑一,她若不是先见了容貌更加出色的方程,怎么可能拒绝得了夏仪征?! 还有,他不过是想给祺哥儿请个蹴鞠先生,怎么就好巧不巧的请了他?这分明是他千方百计接近他宝贝闺女的佐证! 不用说了,他肯定居心叵测,对青衣意图不轨!不行,他的宝贝闺女再没人要,也不能嫁给这种人!不对,求娶他宝贝闺女的人多了去了,怎么会没人要呢!自个儿真真是被急糊涂了! 他想明白了,觉得整个世界都清晰了。一抬头,看见海棠还杵在那里,愕然:“你怎么还在?” 海棠:“……” “算了,你下去吧。”定国公挥挥手,让海棠回去了。 他自个儿又在书房里转悠了许久。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总有一种感觉,一种不详的感觉。好像有什么非常不好的事,就要发生了。 或者,已经发生了。 这种感觉,已经许久年不曾有过。上一次,还是嫡妻诞下长女的时候。 那时,妻子难产,一天一夜才生下瘦弱的不成人样的穆青衣。随后,妻子也…… 这一次又是为什么? 在书房呆了许久,他再次唤来大管事。 “你去把李娘子请来,我有事要问她。” 大管事惊讶的抬头,却见定国公一脸多年未有的严肃认真,又想起他方才问起的有关大小姐的事,便咽下即将出口的疑问,用最快的速度去请李娘子。 很快,李娘子来了。 “你说,你根本没有跟青衣把脉!” 不足一刻钟,书房发出定国公的怒吼,正准备叩门的慕青愣了愣,不由为自己的悲惨的小厮人生点了一桌蜡。 别人家的小厮总是能得到一大堆的赏钱,他这个小厮,却只能得到主子的黑脸和怒火。 真是够了,还让不让人愉快的当小厮了! 慕小厮心中咆哮,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敲响了门。 从一默数到二十四,门开了。定国公站在门口,一脸怒气。 慕青忙垂下脑袋,恭敬的行了个礼,道:“禀国公爷,日晟殿的宝公公来了,请您出去见一见。” 日晟殿的宝公公,名气比皇后都还大。定国公便是满腔怒火,也只能跟他强言欢笑。 “国公爷好,陛下差奴家来问问国公爷,府上可还有别的待嫁的姑娘?”(未完待续) ps:ps:室友提前回来,阿芜不用断更,真是棒棒哒~~~ ...I861 第一百二十二章 日暮时分,方程才回到方家。 从早上开始的较量,到得胜后的面圣、赐宴,以及出宫后狐朋狗友的争先恐后,饶是他铁打的人,也有些承受不住。 不过,这家还是得回的。尽管他心底猫抓狗挠的想见穆青衣,现下都只能生生忍住。 “五少爷回来了,快快,禀告大老爷,五少爷回来了——” 和往常不同,今日他还拐进巷子,小厮们已经好热朝天的忙碌起来。 “五爷您怎么走路回来的?马呢?轿夫呢?不是让秦四送去了吗?怎么您……”负责车马的管事一边殷勤的招呼他,一边惶恐的询问。 “五爷,您辛苦一天了,先喝口茶润润喉。” “滚滚滚,这都是什么茶,五爷能吃你这?” 好热闹。 热闹的有点陌生。 方程下意识的挡了挡眼睛。 武举结果揭晓后,方家立刻派了人来各种谄媚殷勤,可都被他打发走了。这种前呼后拥,他还不习惯,还有些……尴尬。 他张了张嘴,想呵斥。可最终闭了口。他是武状元了没错,可现在还没有受职,谁知道最终能得个什么样的职位呢?更何况,这些下人,虽说捧红踩白看人下碟,却也是最记仇的,他倒是不要紧,可小丫头进门,被穿小鞋,说坏话怎么办?她那么骄傲,定会伤心的。 犹豫再三,他还是没推开那些不合规矩的管事和小厮。 “怎么回事?!你们一个个的成何体统!” 前方传来一声训斥,众人瞬间作鸟兽散。 “父亲。”方程恭恭敬敬的给方大老爷行了礼。 “嗯。”方大老爷极矜持的应了声,旋即同样矜持的道,“跟我来。” 待他们走后。不怕死的小厮们又聚在一起低声交谈起来:“大老爷好像不高兴?” “不会吧,五爷成了武状元,还攀上定国公这样的勋贵,大老爷怎么还给五爷脸色看?” “府里头没听说五爷报名武举的事,会不会是因为这个?” “还是怕五爷势头太盛,影响了大爷和四爷?所以要敲打敲打?” “你们都没事干了?”大管事冷眼瞧着围成圈的小厮们,声音更冷。 大老爷对五爷如何。别人不知他却是知道的。敲打?哼。怕是高兴都来不及呢。至于大爷四爷,虽是嫡出,却实在庸碌的很。何况子以母贵。便是五爷一事无成,在大老爷心中的地位怕也是要高于那两位爷。 明明身在外院,却连这些都看不出来,活该一辈子当小厮! 书房的门刚阖上。方大老爷就大笑不止。 “爹……”望着笑的几乎岔气的爹,方程神色更窘。 “咳咳。”许久。方大老爷才收敛住笑意。不是他不给儿子面子,而是一想到素来万事浮云过,我自冷眼观的儿子,居然被一群小厮围在中间不知所错。他就乐的停不下来! “爹!”方程又唤了一声,声音里更多的是不满。 “好了好了,说正事。”方大老爷彻底敛住笑意。“关于,赐婚。你是怎么想的?” 儿子攀上定国公府,方大老爷也不知是高兴多一点还是难过多一些。 自古便是女子高嫁男子低娶。而自个儿儿子这里,早就不是高娶不高娶的事儿了,就是说攀龙附凤也不为过。 虽然自家儿子人中龙凤人中豪杰,可毕竟是门第太低,还是庶出。而那女子,不仅是定国公府的嫡长女,还是丹阳县主,便是名声说有所瑕疵,出身家世却是摆在那里的。 儿子中意还好,若是不中意……可儿子早就有意中人了啊! 方大老爷头疼不已。 不能娶心爱女子为妻的痛苦,他已经受够了,没想到他的儿子居然重蹈他的覆辙! “还有你心悦那女子,她可知晓了?” 方程神色古怪的看着自家爹,半晌缓缓点头。 方大老爷倒吸一口凉气,看着神色淡定的儿子不由气从中来:“混账小兔崽子,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些跟人家解释去。你不知道,当初知道我要娶妻,你娘哭的那叫一个肝肠寸断,要不是……” “要不是什么?” “没什么!”方大老爷狠狠瞪了方程一眼,暗道好险,差点就让儿子知道自己的丑事了,“对了,前些日子那些风言风语……” 女主角好像正是那个女子? 方大老爷眉头都拧在一起了。一个深闺女子,不安安静静的在家谈琴绣花,怎么老是跟儿郎扯到一起?也不嫌不好听! “爹!”方程见他神色不对,赶紧唤回来,“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只管好好的帮儿子操办婚事就行了。您也知道她门第高,千万不可怠慢了。母亲……儿子不放心。” “怎么,你还要欢欢喜喜娶进门不是?”方大老爷斜睨了他一眼,暗道自己这么痴情,怎么生个儿子就这般薄情寡幸了?这头要娶勋贵家的小姐,那边就将旧爱忘记了? 真是个畜.生! 诶,等等,莫非…… “爹,您别乱想了。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去看看娘。” “去吧去吧,记得别误了晚宴就是。今儿是你的好日子,晚膳摆在你祖母的院子里……你的好日子,若是有谁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别吱声,别让人觉得轻浮了去。凡事有爹爹,爹爹帮你出头。” “嗯。” 方程去的时候,何姨娘正在绣衣裳。 “这么晚了,您怎么还在绣?也不怕伤着眼睛!”说着便一把夺了过去。 那是一个肚兜,尚未绣完,但看得出是鸳鸯戏水。方程的脸,一下子就红了。那肚兜捏在手里,丢也不是拿也不是,尴尬的冒烟。 怎么不看清了再夺呢!真是该死! 何姨娘也觉得羞窘,可看着儿子羞的快冒烟的模样,瞬间就觉得也没什么了——到底是从自个儿肚子里出来的儿子,又不是旁人,避讳什么呢?再说,这又不是自己穿的。 “看你,都是要娶媳妇儿的人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你让姨娘怎么放心!”说着轻轻拿过方程手里的肚兜,“这是给穆家那姑娘的,娘没见过她,也不知穿多大的衣裳,也只能缝缝中衣绣绣肚兜了。那日知道了她的尺寸,倒是可以给她做件衣裳。” 方程脸更红了,吭吭哧哧没说一个字。 何姨娘见了就叹气。对未来媳妇,她不敢有什么奢望,只要儿子喜欢,也喜欢儿子,就够了。可惜儿子姻缘不好,第一个未婚妻,莫名没了。这第二个,又是抛绣球得来了,虽说家世高,可正因为如此她才忧虑不已——哪家的千金小姐会轻易接陌生男子的绣球啊!这姑娘,莫不是有什么隐疾吧? 可这绣球是皇上让抛的,她虽只是个妾,却也知君命不可违。 木已成舟,事到如今她也只能期盼这媳妇是个好的,知冷热,懂得体贴儿子的。 “娘,您没事就早点休息,别总是操劳。若是您累坏了,儿子和爹爹该多心疼啊!” “姨娘喜欢啊!”何姨娘笑嘻嘻的,轻声细语的跟儿子说起话来。 到底是那个肚兜坏了气氛,方程没呆多久就离开了。而晚宴,也正好开场。 几房坐定,老夫人眼珠子一扫,没看见想见的人,脸色一沉,问:“何姨娘呢?” “何姨娘向来身子不适,这个时辰,怕是已经歇息了,媳妇便未叫她。”大夫人咬着唇,强笑道。 “我不信她睡的着。”老夫人瞥了大夫人一眼,对身边的嬷嬷道,“去把何姨娘请来,五爷的好日子她可不能缺。” 大夫人咬着唇,脸色灰白。 “祖母,何姨娘既然已经休息,便不好去打搅吧?”方大朗见不到母亲受委屈,立刻站起出头。 那嬷嬷瞥了瞥老夫人,见她并未接话,便行了个礼,脚步不乱却速度极快的走了出去。 这个目中无人的老货! 方大朗气的心肝疼,想要发作,但看着一桌子的人,以及低垂着脑袋,好像要睡着的老夫人,默默的将怒火咽了下去。 方程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低下了头,心中忧愁更重——这么些个牛鬼蛇神,小丫头来了可怎么对付的了啊! 幸好她身边有小白,不然他恐怕要先下手为强了。 不过,倘若被他抓住了把柄,肯定是不能轻易放过的。 不一会儿,何姨娘被请来了。 她穿了身素锦衣裳,挽着个坠马髻,斜插了支点翠的簪子。在这种天气,光瞧着就让人燥热不已。 娘和小丫头一样,身子都很单薄。她这样,他怎么能安心出府单过? 方程思绪万千,何姨娘已经带着甜而娴静的笑给各大主子问了安。 真是个精致温和的可人儿!老夫人望着何姨娘年轻貌美的脸蛋,不由感慨。犹记得当年,长子在老太爷书房前跪了三天三夜,水米未进,最终晕厥,就是为将已有身孕的她纳进来。 那时候,她似乎也是这样,见了谁都笑的甜儿柔,见了谁都是一副怯生生的娇弱模样,让人难以想象,这样一朵娇花,居然出自那样霸道的人家。(未完待续) ...I861 第一百二十三章 和亲风波(上) 本以为长子只是一时糊涂,不想二十年过去了,她依旧荣宠有加,依旧貌美如花。 真是……让人羡慕又嫉妒。 收回思绪,老夫人点点头,命人给何姨娘赐座,位置就摆在五夫人下首。 别的妾都站着,结果她还坐着!不仅坐着,还坐在主子一桌,位置还在她媳妇儿之上,简直是老天不开眼!大夫人气的脸青一阵红一阵,好不绚烂。 “还等什么,开饭罢。”老夫人冷冷瞥了她一眼,淡而威严的道。 等什么?等一个妾!一大家子人干坐着就为等一个妾!大夫人气的眼前发黑,却不敢再冲撞老夫人,只得生生将这股闷气压下去。 她的反应尽数落入老夫人眼中,包括大朗,四郎。她深深的叹了口气,叹息中带着几分无奈,几分悲凉。 他们怎么就不明白,方家的孙辈,并没有才华出众之辈、这方程,必定为这一辈执牛耳者。以前不显,现在难道还看不出吗? 一个武状元,一个定国公府的女婿,他的前途可见的辉煌。他们倒好,不想着笼络,反倒跟仇人似的。就算嫡庶有别,可一笔写不出两个方字,关起门来的时候,就不能大度一些?非得盯着鸡毛蒜皮的小事拉扯不下吗? ~ 自从那次方程被打,老夫人便对大夫人伤了心,如今一看,竟觉得老大一房,除了老大和八娘,竟没有看的过眼的! 老大媳妇是妇人,难免短视了一些。可大朗四郎,几十年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老夫人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出手,方家迟早败在这些不肖子孙身上。于是,将将用完膳,菜品都还没撤下去,她便道:“既然五郎要同定国公家的嫡小姐成婚,他住的地儿势必得挪一挪。” 总不能让他们两口子跟兄弟挤一个院子吧?国公府的小姐,还是嫡长女,要能受的了才怪!大家都没有意见。 见无人反驳,老夫人笑了笑,道:“我瞧了。五郎住的那院子太过逼仄,干脆重新给他置一座宅子,这样也不必让十郎搬出去,倒省了许多不必的麻烦。” 大夫人张了张口,似是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闭上嘴。 置宅子,等于出府单过。这样让那个小畜生出去似乎有点便宜他。可想想他如今的功名,要娶的不仅是勋贵千金还是县主,若不添置宅子实在说不过去。 “地方也不必选。相邻的秦家落了爵,准备回郡望,这些日子正在四处托人卖宅子,我看不若……” “什么!”大夫人坐不住了。“娘,秦家那可是五进的宅子啊!里头光是小院都不下五个,他们两个人。哪里用得着那么大的宅子?依媳妇儿看,三进的足够了……” 老夫人冷冷的瞥了她一眼。眼中尽是失望之色。大夫人一愣,忽然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 “也行。”老夫人声音发寒。“若买秦家的宅子,银钱老婆子出了,若是要另选,便由你们长房出吧。历来的规矩,府上公子娶亲,公中出五千两,五郎情况特殊,便再加两千。余下的,你交由你这个嫡母张罗吧。” 大夫人傻眼了。 且不说迎娶国公府的嫡小姐,这七千两到底够不够,到底会不会被全京城戳脊梁骨骂。单是秦家那宅子,五千两也拿不下来吧?更何况里头还有装潢修缮……七千两,七千两做啥啊! 不行,这烫手山芋绝不能接! “娘,媳妇、媳妇只是一时口误。那国公府的小姐,我们都见过,是个顶好的,五郎也是个争气的好孩子,定不能委屈了他们。不说秦家的宅子,依媳妇看,田产铺子也是该多置些的……” 啊呸,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啊!!! 都给他用了,四郎跟八娘怎么办啊!!! 给了个“算你识相”的眼神,老夫人继续幽幽道:“另外,五郎的身份也有瑕疵。我有一个法子,虽说有些欲盖弥彰的嫌疑,但也好过没有。” 众人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方程都是武状元了,还有哪里有问题? “老大媳妇,你将五郎认作嫡子吧。老大,明日你就去请族里的老人,请他们做个见证,同时一并将族谱改了,省的人说东道西的。” 要将方程认作嫡子,并不是第一次提。 当年在跟柳家说亲的时候提了一次,被大夫人拒绝了。不过如今由老夫人提出来,又是形势比人强,根本不容大夫人推脱。 方程望着老夫人,一时之间不知该用怎样的态度面对他。 说起来,他的长辈缘并不好,总是能在不知不觉间将家里的长辈得罪了个遍,老夫人,也从未昭示出对他的格外喜爱。不过有一点不容否定,那就是虽然是庶子,但老夫人还是真心将他当作方家的一份子,并未因为庶出身份和几个舅舅的胡闹就将他排斥出去。 她今日这番动作,其实也说不上对他就多喜欢。不过是他有能耐了,出头了,为了家族的利益和未来,所以面子里子都给足他而已。 不能说不好,他当然希望小丫头过来后有人护持和指点。他再怎么样,也是男人,不可能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可这种并不热络的关系,相较于那些冷冰冰的利益纠葛,似乎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正纠结着,就望见父亲欣慰的目光和何姨娘灼热的眼神。他撇撇嘴,也摆出张虚伪到极致的笑脸,恭恭敬敬道:“谢祖母!” “瞧你这孩子!都是祖母应该做的,有什么好谢的!”大晚上的,总算有个让人打心底高兴的人。老夫人摸了摸心口,暗暗想着。 “便是如此,孙儿也当谢祖母。” “你这孩子,真是……” 瞧见这副其乐融融的场景,大夫人气的心口疼,疼的连呼吸都不那么顺畅。她觉察不妙,忙去抓身侧的茶盏,却不想眼前一黑,一头栽了下去。 “娘——” “大夫人——” 很快,大夫被利落的请了来。 “夫人无事,只是肝气郁结……” 为什么会肝气郁结,再明显不过了。 大夫开了方子,老夫人将大夫人安置在厢房。又遣散了众人,自个儿靠在明厅的躺椅上发呆。 “嬷嬷。这个老大媳妇,怎么就不明白呢?她是五郎的嫡母,五郎出息了,她也面上有光啊。便是五郎日后封侯拜相,她是嫡母,也有封诰的,怎么她就想不明白呢?” “大夫人只是一时糊涂而已,相信她很快就会明白的。”许嬷嬷轻轻的给老夫人捏着肩膀,心中暗道,谁不希望出息的是自个儿肚子里出来的呢?庶子庶子,比嫡子过的更好的庶子,做嫡母的怎么可能心平气和?况且还是个姨娘得宠的庶子。 “希望如此。” ※※※※※※ “别的待嫁的姑娘?” 听着小白带回来的消息,穆青衣眉头紧锁。 这一世,她的姻缘落在方程身上,便没有和亲的可能。可为什么,定国公府还是被盯上了? 难道和亲,是国公府女子的宿命?纵使没了她,也还有别人?还有别的人要经历那不堪而绝望的事? 穆青衣难受的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她隐隐觉得,事情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简单。可真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你问爷,爷也不可能知道啊。爷只是一只猫,一只修仙的猫,只会些不寻常的法术,至于这种你们人类的、寻常的阴谋诡计明争暗斗,爷怎么会明白呢?”小白甩着尾巴,十分无辜。 “要不,你问问方程,说不定他知道呢!”阴谋诡计什么的,那个男人最会了! “不急,先等等,爹爹对和亲很是抗拒,说不定不会同意。”明明那般抗拒,前一世怎么还让自己去呢? 嫁不出去?国公府的小姐,真的嫁不出去吗? 不行,不能再让前世的事情干扰今生。无论如何,这一世,定国公并没有任何对不起她的地方,她不能把前世的事算到今生的定国公身上来,那对他不公平。 穆青衣知道了消息,赵氏也知道了消息。 不过她只知道,宫中来了内侍,然后定国公就进了宫。 “到底是什么事?连牌子都没递就进宫去了?”赵氏急躁不安。她宁可相信是定国公自个儿进的宫,也不愿相信是皇帝召的定国公。 一个早就没有一官半职的闲散国公,皇帝找他干什么? 莫非是皇后娘娘出了什么事? 不对,那该找老夫人才是。 惊魂不定的捱了一刻钟,她终是忍不下去,衣服也顾不得换就去了福苑。 老夫人知道的要比赵氏多一些。 “和亲?别的待嫁的姑娘?”赵氏脸色精彩极了。这是大晋使臣见了穆青衣,然后惊为天人,所以想要求娶她的姐妹? 老夫人的脸色也很古怪,不过她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见赵氏脸色不好,遂安慰道:“你放心,他已经去了宫里,再说了,还有皇后娘娘呢。怎么着,也不能让国公府的姑娘去和亲不是?宗亲人家,比衣姐儿她们长的好的多了去了。” 就是因为有皇后娘娘,才不好拒绝啊。(未完待续……)I1292 第一百二十四章 和亲风波(中) 赵氏便是再蠢,也知道既然有内侍直接来问,肯定就板上钉钉了。不过她才不担心呢,她的娴姐儿才十二岁,便是想去也不行。算来算去,也只有穆青灵了。 这样好了,她若去和亲,就把她记在自己名下当作嫡女好了,这样也不怕被人诟病。 婆媳两个就一边说着话,一边等定国公。 两个时辰后,定国公终于回府。没等老夫人请就来了福苑,抓起桌案的茶盏猛灌了两盏茶,又烦躁的在屋里转圈。 “国公爷……”赵氏想开口询问,却被定国公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有什么话直说就是,这样做脸做色的干什么?!”老夫人猜到了几分,更加不悦。 “他们想要娴姐儿和亲!”定国公摔了一只茶盏,“娴姐儿才多大?他们居然、居然……” 娴姐儿……和亲…… 五个字在脑海里打着转,赵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好容易醒过来,抱着定国公又是哭又是闹。死活不愿娴姐儿和亲。 “国公爷,大晋那是什么地方?!那是极寒之地!娴姐儿才多大呀,十二岁,才十二岁啊!不说能不能和亲,那地方就能要了娴姐儿的命……国公爷,妾身求求您,求求您~ 千万不要让娴姐儿和亲,妾身求求您了……” 说着灵光一闪:“不然,不然您让娴姐儿‘病逝’吧,这样娴姐儿就不用去和亲了……” 这法子还是穆青祺给她的启发,虽然是再烂不过的主意。但只要娴姐儿能逃脱一劫,就上上刀山下火海她都愿意!更别说只是出的烂主意。 “你放心。我怎么也不能让娴姐儿去那种地方。这事你且不要声张,我们……” “爹爹。女儿不要和亲,女儿不要去大晋,女儿不要离开爹爹娘亲……”穆青娴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一双眼眶红的跟兔子似的,明明还挂着泪珠,声音却倔强的不得了。 定国公见了心疼的一塌糊涂,忙搂了她:“当然,爹爹在呢么可能让娴姐儿去和亲呢?你放心好了,爹爹自有办法?” “那爹爹有什么办法?”穆青娴果真信了。双眼亮晶晶的望着他爹。 “呃,这个,那个……反正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爹骗人!您根本没想到法子!您骗女儿!”说着,一扭身扑到老夫人怀里,“祖母祖母,孙女不要和亲,孙女不要……” “哼,谁敢让我们娴姐儿和亲,祖母就用这杖敲破他的头!”老夫人搂着弱弱小小的孙女。气势汹汹道。 赵氏听见那话,哭的更厉害了。定国公听了心烦意乱,嘱咐几个婆子看好赵氏和穆青娴,抽身便跑了。 明明是一气乱窜。一抬头,人却到了梨苑。忽然就想起穆青衣说的那个和亲的梦,不由自主的抬脚走了进去。 “国公爷!” “姑娘。国公爷来了!” “哦,快请。” 穆青衣抱着小白。懒懒散散的坐在那里,见定国公来也不过起身福了福。一副慵懒困倦的样子。 瞥见她怀中的白猫,定国公眼角跳了跳——这只猫,怎么看怎么碍眼! “喵——”感受到他的目光,小白立起身子,呲牙咧嘴的喵了一声,其中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好只肥猫!终有一日本国公定要将你扒皮吃肉! “爹,您可是有事?” “嗯,是有些事。”定国公点点头,艰难的将目光从小白身上挪开,“那个和亲的梦,你能不能详细的说一说?”虽然事情和长女梦中的并不一样,但却惊人的一致。如果知道梦中的情形,是不是就能想到解决之法? 果然…… 穆青衣低头,挣扎了许久,才道:“是这样的……” 她说了,却没有全盘托出。她只说和亲是条不归路,有性命之忧,却只说是护卫心怀怨愤,大晋居心叵测,并未提及那些屈辱和愤怒。 定国公眉头紧锁。 若真如穆青衣所说,那他必得再进宫一趟。可今日已经跟陛下谈崩了,若再去……至少今日不能再去,不是个好时机。 “你这里有没有酒?”定国公忽然问。 “有,不过只有梨花白。前阵子蒋家舅舅留下的,您若想喝,不若另拿些。”梨花白是烈酒,而定国公向来不沾的。 “无事,少喝些便行了。”说着便吩咐人取酒。 酒来了,他揭了盖,满了杯,仰头一干而尽。 穆青衣闻着浓烈的酒味,只觉胃里一阵翻涌,等定国公倒第二杯时,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干呕起来。 “青衣?”定国公愣了愣,“可是染风寒了?快,还不快去请大夫!去请李娘子,快点!” 他想将穆青衣抱进内室,却不想刚刚靠近,身上的酒味就刺激得穆青衣吐了出来。 是酒味…… 定国公急了,也不敢靠近,只让丫鬟扶着她进去。转身又让小厮去拿套干净的衣服来,接着梨苑的净房洗漱了一番才敢去见穆青衣。 等他拾掇好了,李娘子也到了。可她却和穆青衣僵持起来。 “怎么了?”定国公沉着脸问。 “国公爷,大小姐、大小姐她不让诊脉!” “为什么?”定国公走了进去,“青衣,有病就要医,别怕,万事有爹爹呢!”说着伸手去摸穆青衣的头。 “不,我不要!你走,我不要看见你!”穆青衣打掉他的手,裹着被子缩在角落里。 “青衣?”定国公眉头皱的更厉害了。 “国公爷,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李娘子不知何时进了内室,她见定国公与穆青衣也僵持起来,便大着胆子道。 “大胆,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地儿?!还不快出去!”牡丹深怕她说出什么话来,忙去捂她的嘴。 “够了!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 “这……可否请国公爷屏退左右?”说着,目光在牡丹海棠等人身上转了又转。 定国公沉默了一瞬,点点头。 “不要!你不许说!不许!”穆青衣忽然发疯般朝李娘子冲来,想要捂她的嘴。却被定国公一把拦住。 “你先出去。”事已至此,他要是再想不到就枉做了五个孩子的爹! 李娘子退了出去,整个套间只剩定国公和穆青衣,还有……小白。 “你也出去。”定国公对小白道。 小白摇了摇尾巴,根本不理他。 “我让你出去!”一只茶盏朝小白摔去。 “喵——”恶狠狠的叫了一声,小白也不甘不愿的离去。 “是谁的?”定国公问,声音里没有一丝情感。 穆青衣忽然失去了所有力气,坐在地上捂着脸呜呜噜噜的哭了起来。 她错了! 她当时就不该鬼迷心窍的! 也不该瞒着方程,若是他知道,怎么也会想办法帮她隐瞒掩盖,怎么也不会演变成现今的模样。 “方程?”定国公猜测,语气却极为肯定。 “我倒是没想到,你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他怒极反笑,看也不看趴在地上的穆青衣,只硬邦邦的丢下一句话。 “不管这孽种是谁的,我都不会让他生下来!” “不——”穆青衣追上去,却被自己的裙子绊倒,额头撞在门框上,疼的她险些背过气去。 定国公听到声响脚步一顿,待听到穆青衣吸气的声音才重新提起步子朝外走。 “好好看着大小姐,若是大小姐出了什么事,你们一个都活不成!” 穆青衣只听到定国公吩咐,随后便发现,服侍自己的人全被换成了陌生的面孔,海棠牡丹盛夏一个不见,张嬷嬷也不知去了哪里。 连小白,都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喂,放我出去!你们凭什么关着我,放我出去!” “别叫了,她们不会开门的。” 头顶上传来杨毅闲闲的声音,穆青衣大喜,忙道:“快放我出去!” “不行。”杨毅拒绝。 “为什么?你们是我的护卫,为什么不听我的?”穆青衣不可思议的盯着屋顶,虽然她看不见人,但他知道杨毅肯定坐在屋顶上,其余五个护卫说不定都在。 “我们是您的护卫,所以对您负责。刚刚我们讨论了一下,认为定国公是您的亲生父亲,目前他虽然生气但并没有放弃您,甚至相反,他在积极的想办法,想把这件事掩盖过去。所以,我们没有理由现在就将您带走。” “可他要杀我的孩子!”穆青衣咆哮。 这群在其位不谋其政的护卫,真是够了!等她见到了方程,不,见到了蒋家舅舅,一定要把他们还回去,她穆青衣才不养不听话的人! “这孩子,本不该有。”另一个名为钱荣的护卫道,“小姐,听我们一句劝,定国公是为了您好,听他的话罢。” “便是方程,也不会让您生下这孩子。” “闭嘴!滚,有多远给我滚多远!”穆青衣抓狂。 这群魂淡,居然说方程会不让她生下这个孩子?可能么可能么可能么!!! 真是够了,她再也不想见到这群天杀的混帐东西! “生下来,您让别人怎么说他?奸生子么?”(未完待续……) ps:ps:分类大风吹过来,扑街依旧地上躺……什么都不涨,我也是醉了……且让我再醉一会儿~~~~I1292 1.退婚 已经出了正月,整个京城却依然是白雪皑皑的模样。街头相传今年是三十年难得一遇的寒冬,九月底就大雪纷飞,二月初的时候还下了一场大雪,这天寒地冻让人只想窝在家中,不愿出门。 定国公府里地龙烧得足足的,国公府年前出嫁的女林明馨进屋就褪下了外面白色狐狸皮的大氅丢 给一旁丫鬟,快步进了内间,竟是毫不在意会带进屋中一股子的寒气。 “姨娘,府上真的给大姐退婚了?那可是谢侯府的嫡长子啊,谢侯爷继承了爵位之后就已经上书定下了他为世子,大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她这话说得又急又快,语罢孙姨娘才把热茶推了过去,道:“ 先喝口茶暖暖,外面天冷成这样,你又何必这般来回跑动,仔细冻坏了。” 林明馨喝了一口茶,这才道:“姨娘当我愿意跑?只是这婚事怎么又不成了?大姐今年可都二十二了 ,哪里容得下她再挑三拣四的!父亲真是偏心,为着她一个就不顾咱们家其他女孩的名声。咱们这些出嫁的女儿,难不成就不重要?父亲就不担心我们在外面被人小瞧了去?” 她一连串的话不过脑子就说了出来,见孙姨娘要阻拦她,心中更是一把无名火,恨声道:“这是在姨娘院子中,我有什么不能说的!更何况,也不是我污蔑她。这可是第三次退婚了!算上那次没下定的, 都四次了!难不成她真想找个上门女婿继承了这国公府不成?” “你混说什么呢,如今晋哥儿也两岁了,好好教养,将来定然是会继承国公府的,大姑娘就是…… 就是……” 她就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话。林明馨冷笑了下,大声道:“就是婚事不顺罢了!” 这话倒也算是实话,府上大姑娘林明华与大少爷乃是双生子,虽然男女不同,两人外貌却是像了九成,明华十四岁定下婚事原本是等着十出嫁的,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她婚事定下不到半年,府上夫人出门上香,竟然遇上泥石流没了性命。为母守孝三年,她等得起,然而男方实在等不起了,第一门婚事这般退了。 国公府的嫡长女如何不好嫁,这门婚事退了,等三年后出孝明华就又定下一门婚事,两家都下了定了,谁料到府上大少爷急病没了,兄妹两人皆因为守孝误了婚姻大事,因此大少爷连一丝血脉都没有留下。 国公爷当时只有大少爷一个儿子,又没有兄弟,大少爷没了,这国公府就不是降爵这么简单了。国公爷思前想后,觉得他年到三十四才有了一对双生子,之后就一溜的生女儿,如今也十多了,这十年来家里都没有再添丁,怕是也生不出儿子了。他思前想后,就生出了让嫡长女坐产招夫的念头,爵位可以隔代传给同样姓林的外孙不是吗?纵然是降爵,也比整个国公府散了好。 这样的话,明华的婚事就又作罢了。毕竟原先订婚的时候可没想过要让男方入赘,明华原本要嫁的可是一品大将军府的嫡子,若大将军真舍得让儿子入赘国公府,只怕皇上心中就要嘀咕了。 之后国公爷就努力相看家境贫寒的青年才俊,别说还真让他找到了个各方面都看得上眼的,这次还没来得及说亲呢,他院中一个姓宋的姨娘竟然有了身孕,怀胎十月生下一个男婴竟然与国公爷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这下已经准备了两年当宗女的明华已经年过二十,府中上下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她热闹呢。 “当初定下谢家这门婚事的时候,我还真当大姐拿得起放得下呢,谁知道热闹了大半年竟然还是要退婚!”林明馨嗤笑了两声。转而看向自己的生母孙姨娘,“这次究竟是为了什么缘故退婚的?” 孙姨娘叹息了一声,把玩着手中的茶杯道:“也是命运弄人,这谢家世子也是守孝才耽误了婚事的,说起来比大姑娘还要小上一岁呢,本来这两人的婚事也算是天作之合……” 林明馨听得不耐烦,摆手道:“姨娘别说这些没用的,要退婚总该有个说辞吧,咱们纵然是国公府,可也不能真把谢家的脸面丢地上踩不是?究竟是为了什么?” “早两天传出来消息,这谢世子有一个快一岁的庶子。” “不过是个庶子,大姐都这般年纪了,再拖下去怕是要给人当继室,到时候不要说庶子了,怕是还会有前头留下来的嫡子呢!她就作吧,我看她能嫁个什么样的男人。”林明馨说到这里就见孙姨娘眉头皱着,一扬眉道:“姨娘觉得我说的不对?” 孙姨娘叹息了一声,伸手轻轻点了下女儿的鼻子,道:“你什么时候才能长点心啊!那孩子如今快一岁,也就是一年半前有的,那时候这位谢世子可是还在孝期呢!” 有通房丫鬟也就算了,竟然还有了庶长子,还是在孝期有的,这如何说得过去。 林明馨双眼一转就明白过来,然而心中依然有些不忿,讪讪道:“父亲向来疼爱大姐,自然是大姐不愿意,他就也不愿意了!只大姐已经这般年纪了……” 她倒是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这话里的意思已经说得明明白白,孙姨娘听了也不过是笑笑,道:“你有什么好在意的,真正该在意的应当是那一位才是!” “这么说四姐姐也得了信儿了?”林明馨双眼一亮,笑着道:“姨娘说得没错,怎么也该四姐姐着急才是!” “国公爷当初原是想要去母留子的,就怕晋哥儿跟大姑娘不亲近,四姑娘也是个有心的,跑回来守了一个月,又是求又是哭,说是以后绝不会说出宋姨娘乃是晋哥儿的生母,这才保住了宋姨娘一条性命,把她送去了京外的庄子中安养。”孙姨娘说着只觉得心有余悸,双手捧着杯子半晌才又开口,“如今晋哥儿两岁多了,一应的吃喝用度都是大姑娘在管,身边平日里更是两三个奶娘看着不让人近身,国公爷亲自教导……等国公爷过世后,怕是宋姨娘就能享福了。” “那也要看她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父亲可不是个软心肠!”林明馨撇了下唇角,“当初四姐姐那般哭闹,不过是仗着夫家得势而已!算了,不说他们,姨娘,你说大姐姐这次退婚,还能再嫁给什么人家?这么多年了,我就盼着她过得没我好,我就放心了!” 她说着手中茶杯用力一放,半碗茶水溅出来都没留意,只恨恨道:“都是父亲的女儿,凭什么她就比我们姐妹尊贵了!如今我恨不得看她从云端跌落到泥地里,再狠狠踩上两脚才是!” # 容嘉居中,这对母女讨论的对象,国公府的大姑娘此时正捧着一个手炉暖手,屋中门窗禁闭,连个 端茶送水的小丫鬟都没有。她倒是没有闲着,不时伸手把面前的书翻上一页,慢慢看着。 只屋里的安静也没有持续多久,片刻之后外面就响起了说话声,是出去探查消息的红樱回来了。知 道明华畏冷,红樱在外面烤得通身没了寒气这才低声告罪,掀开那厚厚的狐狸皮做的帘子进去。 一进去就看到自家姑娘依在软榻之上,青丝散落在凝脂一般的脸颊旁,一双明眸正凝视前方的书本 ,整个人都慵懒到了让人叹息的地步。 她上前行礼,等明华抬手让她起身,这才过去把明华腿上滑落的毯子往上拉了拉,道:“姑娘,人从后院走了,这会儿怕是已经拦住国公爷了。” “拦就拦吧。”许是许久未说话的缘故,明华的声音带着点磁性的低沉,此时放开手炉略微伸了个懒腰,道:“前儿个是三妹妹,昨儿个是四妹妹,今儿个是妹妹,我看明儿个就该是妹妹了,也亏得 二妹妹嫁的远,不然咱们家里怕是要天天待客了。” “姑娘就说笑吧,这府里的姑奶奶没有一个省心的。姑爷前些日子校场比武刚得了皇上夸赞,姑奶奶如今正是春风得意,又跟孙姨娘叨咕了半天,姑娘就不怕她出什么幺蛾子?” “怕什么?”明华抬眼一扫,目光流转间笑着道:“纵然是她闹出来什么幺蛾子,也动不了我分毫,不过是让她自己难看罢了。” 她示意红樱给杯中添热水,这才又悠悠道:“怕是她出嫁有些时候,忘记了这府中上下谁说了算吧!” 明华捧着热茶暖手,许久才又道:“前两天刚传出来消息时妹妹就跟着妹夫去了趟骠骑将军府,吴将军跟妹夫也算是拐弯抹角的亲戚,他家有个儿子尚未婚配,妹妹为着夫家着想,当然愿意力气。”她说着瞥了一眼红樱,轻笑:“别看她来得晚,怕是比那几个心中都多了些谋算呢。” “姑娘是说姑奶奶想要插手姑娘的婚事?”红樱说着眉毛都要竖起来,怒道:“谁给她的胆子,姑娘的事情她也敢插手!” 明华笑了笑,不以为意。 谁给的胆子?自然是野心和怨恨了。 # “父亲。”林明馨跟着国公爷进了花厅,乖巧地端茶过去,“父亲先喝口茶,驱了寒气。” 国公爷点头,接过茶抿了一口才道:“如今天寒地冻的,你不在家中好好养着怎么又出来走动?” “不过回自己家,来回都有人送。马车中又炉子、热水都不缺,怎么会冻着。”林明馨笑着道:“你女婿前两日得了个砚台,说是前朝李大家用过的。他跟个宝贝似的,让我巴巴给送来。说是他一个粗人用不上这么好的砚台,孝敬给岳父正好!” 林矍呵呵一笑,若有所指地道:“你倒是有孝心,不像你那四姐,无端端的就会惹我生气,本就是出嫁女,不好好顾着夫家,整日里东打听西打探的,竟然还想插手我决意的事情!”说着他语气里就带上了几分怒气。 林明馨心中一紧,只觉得父亲这是在敲打自己,偏又有些不甘,想了想道:“父亲别动怒,想来四姐姐是担心父亲吧?” “担心我,难不成我老糊涂了,看不出她那点儿小心思?” 林矍说着扬眉,也懒得跟这个小女儿绕圈子,直接道:“你们姐姐的婚事她也敢动心思,以为有了夫家撑腰,我就拿她没办法了吗?真不知道她如今的好日子是怎么来的?愚不可及!” 林明惠无故得了一个愚不可及的评价,却也让林明馨歇了心思,那在心中转了无数圈的话最终也没说出口,只得起身又给林矍续了茶水,这才道:“如今天寒地冻的,父亲怎么这般晚才回府,可是被什么事情拖住了?” 林矍见她老实了,这才缓了口气。“还是北疆的战事,北疆一战我朝大捷。怕是再过月余,北陵国就该送上国书,俯首称臣了。” “这是好事。怎么父亲这般愁眉不展?”看着到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林矍沉闷了会儿,想着这消息怕是也瞒不下去,不出两日京城中定然会传的沸沸扬扬,就直接道:“ 宁王在边境身受重伤,又染了寒毒,皇上发怒,派了太医院三位院判,连同名御医前去接他回京。” 2.备选 懒得跟这不省心的小女儿纠缠,林矍喝了茶,收了砚台就起身道:“天色渐晚,你也早些回去吧,免得亲家担心。”他说着往外走,“我也去看看你姐姐如今在干什么?” 林明馨跟在他身后,听到后面这话几乎要把手指给拗断了。她目送了林矍离去,这才转身沉着一张脸叫上随行的丫鬟,“回府!” 所以,她讨厌林明华。都是父亲的女儿,凭什么她什么都不用做就得到了父亲的所有关爱。而她小 心翼翼的讨好,却还是被嫌弃!林明馨一股子邪火窝在心口,看什么都不顺眼,回府打骂了身边两个通 房,见自家夫婿回来这才连忙起身迎了上去。 沈荣曲扫了眼那两个垂泪的通房,不以为意道:“怎么,岳父给你气受了?” “父亲一心只挂着姐姐,如何有空理会我呢?”林明馨说着眉眼之间带上了些惆怅,不等沈荣曲问起那两个通房,就道:“也是我心中别扭,回来又见她们两人犯了些规矩,难免话就说得重了些。你们暂且回去吧,今日的事情好好想一想,我虽话重,却是为了你们好。咱们毕竟是大户人家,该讲究的地 方也是要讲究的,不能随意乱了规矩。” 那两个通房也不敢多说,立刻退了下去。沈荣曲见林明馨不是无故发火,也就没有再细问,脱下外衣,拉着妻子坐下,这才道:“难不成,岳父觉得吴家不好?”若是这门婚事成了,与他与吴家都多有 帮助。 林明馨迟疑了下,才道:“我还未曾开口,父亲就拿四姐姐来堵我……”她说着双眼就红了起来,一双小手落在丈夫的手背上:“是我没用……” 沈荣曲一颗心早就软了,此时把她搂入怀中道:“无妨无妨,岳父虽然是儒将,然而毕竟是沙场上厮杀过的,你一个弱女子他发火如何不怕?只是,这事儿你就没跟岳父提?” 林明馨抬头,一脸歉疚,所表达的意思不言而喻。 沈荣曲却是松了一口气,道:“只要不是被岳父一口回绝了,就还有希望。过两日休沐之时,我与你再一同过去探望岳父。”若是能够预料到林明华与谢铮的婚事是这个结局,他当时多等些时日,说不 定怀中搂着的就是国公爷的嫡长女了,纵然人比他大上三岁又如何呢? 林明馨不知道丈夫心中所想,只觉得心中甜甜的,一应要求无所不应。 国公府中,林矍随口打发了林明馨就朝着西后院的小校场走去。此时是林明华雷打不动习武的时辰 。他到时果然见林明华正拉弓射箭,看那箭矢射在了九环以内,距离靶心只有分毫的距离,林矍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上前道:“倒是有些进步。” 明华闻声回头,笑着伸手随意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朗声道:“也专心练了年,若是再一次次脱 靶,岂不是气坏了家里的供奉?”她说着略微让开了位置,“父亲也练上两把?” “你这弓我用着可不够劲儿。”林矍说,一旁早有人识趣得送上了他惯用的弓箭。他接过略微调了下,然后拿起箭矢搭弓拉弦,瞄准放手,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明华只觉得眨眼之间,就见那箭矢的尾羽应着靶心微微晃动。 “如何?”林矍扭头看去,明华轻笑道:“女儿可比不过父亲,怕是再练个一二十年,也不见得有父亲这般威风。”她说着抽出箭矢,动作倒是跟林矍如出一辙,只慢上许多。 稳定心神,瞄准目标,手指微松。 箭矢射出,明华看过去,见稳稳扎在了靶心上,虽然有些偏却还是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一壶箭用完 ,她这才停下来擦汗,听校场的小厮报了数,林矍这才点头道:“也算不错了,熟能生巧。再练些年我 儿的箭术定然不必我差。” 两人接过绞好的滚烫的帕子擦汗,朝着一旁屋中走过去。屋里绿桃早已经带着小丫鬟准备好了茶水 、点心和果盘,此时见父女两人有话要说的样子,这才带着人退到了外间。 等到屋中无人了,林矍敛去笑容道:“今日你妹妹来了。” 明华捧着茶杯低头看里面漂漂浮浮的茶叶,笑着道:“女儿知道,为了女儿的婚事,家中几位妹妹倒是操碎了心。”她语调平静,然而总是透着一股子淡淡的嘲讽。林矍却是不以为意,只眉头略微皱着才道:“她们若是个好心的,我倒是不说什么了。只看看老四说的是个什么人家,老三又是怎么一副样子!嘿嘿,你妹妹倒是识趣些,最终没说出口。” “只怕妹妹不会甘心呢。”明白抬头看过去,自胞兄过世,她就被林矍带在身边当做男儿养,不论习还是练武,只要林矍有空就亲自指点,甚至这内宅之事,林矍也提点过多次。由此,明华与父亲可谓是无话不说。此时说起自己的婚事,更是坦然大方。 “我这门婚事,只要一日不定下来,总归是有人心中不安的。父亲当知道,四妹妹为了晋哥儿着想 ,定然不会愿意我留在府中。至于三妹妹,她不过是和稀泥的墙头草罢了,风往哪边吹,她就跟着往那 边倒,轻易不会得罪人。倒是妹妹,看着年纪最小,心中却颇有些城府。更何况,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妹夫纵然是嫡子,却不是嫡长,在沈府处境总归会艰难一些。” “你倒是为她着想。”林矍见明华处处明白,这才松了一口气。虽然又有了幼子,然而他心中最为 疼惜的还是这个长女。“你可别一时心软……” “女儿如何会是那种委屈自己的人?”明华轻笑,把茶杯放下,低声道:“纵然是委屈自己,也是为了咱们林氏满门,如何会为了一个妹妹就不顾自己,不顾林家门楣的。妹妹和妹夫打的好主意,想着若是再得了那吴将军的支持,说不得妹夫到时候反而比他兄长更进一步。只是,这主意不该打到我的身上。” 林矍点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这才道:“她若好好与我说,难道我会不帮着自家女婿?偏偏打起了这样的主意。我堂堂林氏子孙,竟然如此无用,只会想着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真是辱没了祖宗。 ” 明华低头抿唇笑,只觉得林明馨真是自掘坟墓。然而想了想,这几个庶妹幼时还在母亲膝下养过些年,只是后来母亲身子越发不好,顾不上这许多就由她们各自的姨娘养着了。而她,自幼跟着同胞的哥哥一起玩耍,偶尔还会扮作哥哥上堂,习武,眼界从来没有被困在后院之中,后又有父亲亲自教导,自然是与她们不同的。 后宅女人那些弯弯绕绕的手段,不止父亲看不上,她又何尝看得上呢。 因此,才越发觉得这几个妹妹傻。 她略微思索了片刻,才抬头看向林矍道:“既然已经退了谢家的婚事,我的婚事父亲当如何?”她倒是不愁嫁,早些年或许还有些忐忑不安,如今却愈发觉得一个女子如同她这般过日子的话,实在不必再嫁人去看人家脸色,仰仗旁人鼻息了。 只是,她若不嫁,不放心的人也就太多了。况且与明华来说,不过是一门婚事而已,嫁谁不一样呢 。只要她自己把持得住,有着国公府当靠山,如何过不得好日子。 林矍倒是不觉得女儿这般问有什么不妥,略微想了想道:“这京城之中的富贵人家,我都留意过,合适的人选不多。”他对女儿有着一份愧疚,若不是当初他一念之差,如何会耽误了女儿的婚事呢?自然是想着寻了全天下最好的男儿配给自己的女儿的。想起心中那个想法,他又有些愧疚。 “你可还记得当初我想看过的那个欲招赘入府的子?”最终,他还是问出了口。 明华微微扬眉,略微一想就道:“可是那位姓韩的子?女儿记得他与女儿是一般的年岁,难不成至今尚未婚配?”她一点就透,立时明白了林矍话中的意思。认真思考了片刻,明华就爽利地道:“他的人品、才德、相貌俱是父亲当初细细考量过的,定然无误。” 言下之意,倒是没有异议。 林矍却还有些迟疑,只低声道:“只是他家世不够好……”岂止不够好,简直是太差。若是明华真嫁了那人,只怕下面几位妹妹都要开一坛好酒,对月当歌了。 明华却是难得的明白人,只低声道:“父亲常说莫欺少年穷,家世不好又如何,只他腹中自有锦绣就好。难不成,有着岳家提携,他还会成为扶不上墙的烂泥?” 她反过来安慰了林矍,见林矍神色舒缓,才又道:“只一点,女儿依稀记得他比我还大上半岁,至今未婚的原由总归是要查清楚的。” 几日后,父女两人几乎不分前后收到了家中暗卫给的消息。那位年到二十二的韩束之所以至今未娶,乃是有断袖之癖,龙阳之好。他与身边那个面貌清秀的小厮早就有了不清不楚的事情,甚至为了这小厮才一再推了媒人提亲,还对外宣称早年算过命不宜早婚,不然克妻克岳家。 林矍的脸当场就黑了。 3.惊吓 恰逢这一日沈荣曲休沐,携妻登门拜访。见岳父脸色难看,他暗暗思索自认没做错什么,午饭桌上就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两句。林矍正是烦躁的时候,哪里会给他一个别有居心的后辈什么好脸色,当下拉 下脸道:“宁王驻守边疆年有余,如今虽然打了胜仗,却身受重伤,生死不明。若是北疆真失了他这个少年将军,就是我朝的损失了。” 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 沈荣曲愣了下,没有想到岳父说的竟然是这样的事情,略微想了下就附和道:“小婿倒是也听闻了些,早在未出新年的时候,皇上就暗中派了太医院的三位院判连带几位御医去接宁王回京了?想来宁王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会无事的。” 他见林矍关心此事,就又多言了两句,顺口提起了自家表叔父吴成豪。 “前几日小婿还听吴家表叔父提起过,说是此时人已经快入吉庆关了,想来月中就当入京城了。” 沈荣曲起身给林矍添了杯酒,这才又道:“表叔父也是武将出身,如今虽然因为早年的腿伤久居京城,可毕竟也是骠骑大将军,总归还是有些人脉和门道的。这些消息,听闻是他原先一个忠心的部下说的,那部下如今正在兵部任侍郎,平日里面对表叔父家的几个儿子都颇为看顾。之前小婿与他喝酒,还听他夸赞表叔父家的三子……” 林矍淡淡嗯了一声,就打断了沈荣曲的话头,道:“等宁王回京,怕是还要一番忙碌。”宁王的府邸空置多年,虽然早就有人开始打扫了,可里面添置人手各项琐碎的事情,怕也不容易。 沈荣曲被他这般横着一拦,也不好继续说下去,只好硬生生接过话头道:“宁王殿下在北疆立下了汗马功劳,皇上自然是要重赏的。”他回去坐下,想了想又觉得不甘心,只是接连两次被林矍这般对待 ,也明白岳父怕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因此低头略微一想,他就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说:“只是,北疆那边失去了宁王这员大将,怕是皇上还要另作安排吧?” 北疆那边,才接连大胜,只怕未来三年都不会起大战事,他倒是有些心动。 然而想想北疆苦寒,又有些犹豫。因此这话说到一半,沈荣曲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反正有了那么一句暗示,应当也足够了。若是不成,他也不会觉得可惜就是。 北疆纵然容易立功,可是哪里比得上京城繁花似锦,平安康泰呢。 林矍听他起了个头儿,正等着呢,却见这女婿只低头吃菜,竟然不再言语,心中不由有些失望。 纨绔子弟、纨绔子弟!纵然是轻轻松松的功劳放在眼前,都怕吃苦,连争一争的勇气都没,不堪重用! 沈荣曲没想到岳父大人已经给他下了定论,这会儿还自觉聪明,说话透一半,若岳父大人真帮他疏通关系去了北疆,他就熬上个三年,回来不说官升三品,怎么也该跟他兄长齐头并进了才是。若是最后没去成,留在京城里面安稳度日也不会没有办法。 翁婿两人这边各怀心思,后院里面明华更是与林明馨相对无语。那位韩束的消息,让她如鲠在喉 ,懒得应付林明馨心口不一的表现。所幸她得了信儿知道这夫妻两人过来,就让人去请了孙姨娘一同作陪。这会儿有着孙姨娘在侧看着,倒是没有让她多费什么心思。 毕竟,林明馨日子过得舒坦了得意忘形,孙姨娘可还在府中讨生活,说话自然更有分寸些。 一顿午饭用得林明馨心中格外抑郁,不时朝着孙姨娘使眼色,想着让她帮腔开口,然而孙姨娘却如同没有看到一般。不帮忙不说,她好不容易起了个头儿,还会被孙姨娘给拦回去。 难怪这辈子只能够当个姨娘! 林明馨心中恼火,唇角的笑容几乎都要架不住了。饭后的消食茶都喝了,她这边还没说到重点呢,回头该怎么跟丈夫交代?她心中焦急正想不管不顾开口,就见明华直接站了起来。 “孙姨娘跟妹妹许久没见,想来有不少的话要说。”她说着唇角勾了勾,“我到了午间练剑的时辰,就不陪同了。” “我陪姐姐去校场吧。”林明馨连忙站了起来,跟上去道:“姐姐剑法精妙,我是许久不曾见过了 。” 明华倒是也不阻止,只径直回屋换衣衫,此时听到林明馨的话就双手张开由着身边的翠果和红樱换衣,淡淡道:“我记得,你上次看我练剑是三年前,当时我剑法尚不纯熟,摔了好几次。” 练武是个吃苦的活儿,当初听闻林矍亲自教明华习武,家中姐妹皆是不服,纷纷跟来。只可惜,一旬不到就都称病不起了。只她一个人坚持了下来,后来那些个妹妹们还都过来看过她。 这些人抱的是什么想法,她如何不知。不过是想要看笑话罢了,更有甚者说什么练武之后女子身形容易魁梧,胳膊腿都粗得如同男子,想要吓唬她,让她也跟着放弃。 明华既觉得这些妹妹们没一个懂得父亲苦心,又一个个的贪图享受,愈发的看不上她们,独子一人看书习武,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与这些庶妹们越走越远的。如今林明馨说要跟着她过去校场,她也懒得阻拦,反正到时候若是她说话惹她不喜,直接一剑过去就能吓得她尿了裤子。 这待遇,当初府上三姑娘林明若有过。只她觉得丢人,并未对任何人提起,明华自然不会大肆宣扬 。 校场之中,几位供奉也都在,见着明华过去都笑着打了招呼,称呼一声大姑娘,倒是对她身后的林明馨视而不见。 林明馨心中恼恨,手微微紧了紧,看着明华过去拿剑连忙笑着道:“姐姐,我可试试吗?” 一旁一位供奉听了,回头扫了一眼林明馨道:“这位姑娘,咱们大姑娘用的剑怕是你用不了吧。” 林明馨修饰的精致的眉毛一挑,道:“怎么,府上大姑娘用得了,我这个出嫁了的姑娘就用不了吗?”她见那供奉说话竟然不认得自己,不由心中恼火,直接挑明了自己的身份。 明华懒得与她多说,只挽了个剑花把剑往脚下木质地板中一插,没入木板之中松手道:“你想试就试试吧。”说着对那供奉道:“张供奉,这位是我妹妹。” “原来是姑娘,在下少出校场,不认得姑娘。”张供奉笑了笑,竟然都没有道歉,只眯着一双眼看向林明馨。 林明馨心中又气又恼,越发觉得林矍偏心,府中的人惯会捧高踩低,这才让人羞辱了她。她谁也不看,只盯着那微微晃动的剑柄,一步跨过去,想着明华之前那潇洒漂亮的动作,伸手握住就提剑…… 结果那剑纹丝不动,她再用力,双手一起用力,这才把剑从木板地面中拔了出来,然后提起来就觉得一双胳膊被坠得生疼,一只手根本就提不起这剑。 偏偏明华之前拿着神色轻松自如,还挽了个漂亮的剑花。 林明馨咬牙,略微动了两下就直接以剑当拐杖,支撑着身体——她总算明白为何张供奉说这剑她用不了了。林明馨抬头看过去,见明华正活动四肢,忍不住问了一声:“姐姐,这剑有多重?” “大约三十斤吧。”明华淡淡道:“比起供奉们的剑,还是轻了些。”她说着扫了一眼林明馨通红的脸颊,过去一把拿过剑,“你若是想玩,那边还有竹剑,适合新手。” 这话平平,只是听在林明馨的耳中就是嘲讽了。她微微咬了下唇,抬头时已经是满脸的笑容了,手指略微扫过散落下来的碎发,笑着道:“我一个女孩子家,就不必舞刀弄了。不过,说起来剑法倒是让我想起一人来。你妹夫的一位表兄,剑法曾经得了朝中不少将军称赞呢。说起来也是少年英雄,如今正在京城防卫军中任品的校尉,听闻颇得上司看重。” “说起来,这位表兄也是相貌堂堂,今年……”她话到一半,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那剑尖带着杀 意扑面而来。 登登登! 林明馨接连后退三四步,直到踩到了裙摆跌倒,这才一声惊叫从胸腔中发出,端得是歇斯里地。 “杀人了——!” 明华收剑看了过去,几乎想要堵住耳朵。妹妹的叫声未免太过于尖锐了,这般嘶喊只怕这嗓子是三天都不能好好说话了。她唇角微微勾起,默默想着,这般也算是她做了件好事,让妹夫多些清净,免得如同她一般被林明馨给聒噪得心烦意乱。毕竟,她这剑可是未曾开封的,妹夫家的就说不定了。 4.求助 “听说姐姐前两日吓着了小,让她出了好大的丑?”林明晗笑着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再看看一旁波澜不惊练字的明华,笑着道:“姐姐别怪我聒噪,实在是听闻她这两日都在家中,日日一言不发养着喉咙,觉得解气!” 国公府姑娘林明晗倒是比明华预料的晚了不少日子才上门,而且一上门就送来了不少新鲜的瓜果蔬菜,说是京外庄子中暖棚里面得的,不值什么钱不过是自家人的一点儿心意。 她与林明馨只差了个月,两人自小就同**掐架,不和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听闻了林明馨的遭遇,她昨日已经去了一趟沈府“探望”妹妹,今日这才巴巴回了娘家谢明华给她出气。 林明晗性子爽利大方,活泼开朗,与林明馨那娇柔温婉的模样全然不同,一副直肠子的模样。 说了一大通的闲话,她见明华停笔,这才过去道:“父亲替姐姐退了谢家的婚事,我看谢家怕是不满呢。”她说着给林紫苏递了橙香绞好的帕子过去,又从青梅手中接过茶送到明华手中,这才担忧地道:“姐姐,虽然这事儿是因谢家家教不严,门风败落所起。只是看谢家竟然让那孩子和通房都留下,就知道谢铮在家中必然受**。咱们家这般挑明了退婚的事情……” “你担心谢侯爷会暗中下绊子?”明华扬眉看了一眼林明晗,含笑坐下缓缓道:“我听闻,妹夫这些年在翰林院中不错,想要出去历练一番,可寻好了合适的地方?” 听她这般一说,林明晗心中一块大石这才算是落了地,笑着过去给明华轻轻揉着胳膊,低声道:“如今各地空缺也就那么几处,姐姐也是知道的,你妹夫平日里早已经读书读傻了,如何去得了那些富庶、繁华的地界?那种地方,只怕只能够给人当盘菜,让人给吃了个干干净净。” 明华扫了她一眼,示意她不必如此,坐下来说话。 林明晗凑过去,又端了两盘点心到明华手边,道:“我记得姐姐是喜欢吃这些的,不知道我出嫁这些日子,口味可有改变?” “还是妹妹心细。”明华道:“接着说,选中了哪里?” “姐姐关心我。”林明晗道:“若是去太过于清贫的地方,他怎么说也是世家子弟,怕是吃不了那般的苦头。因此公公细细让人查了,选定了茗州三元县。那地方说起来也算清贫,不过倒是依山傍水、民情淳朴,又不与其他权贵的地界交汇,没那些乱七八糟的麻烦。你妹夫去了那里,只需专心庶务,踏踏实实做事,三年之后考评定然能够得个优。” “听你这般说,确实是个好地方。”明华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林明晗偷偷观察着她的神色,心中还是忐忑不安居多。话是已经说了,总比小那个傻子一般,连话都没说出来就被吓破了胆子要好得多。只是,林明华帮不帮忙,就两说了。 许久,她听到一个声音问。 “此事,你可与父亲说了?” 林明晗立刻抬头,目露喜色道:“还不曾,此时也不过是个想法,再者,一点点的小事总不好惊动父亲。” “既然如此,中午留下吃饭,等父亲早朝回来,与他提一提。”明华立刻做主,看了一眼林明晗,唇角带着笑意道:“谢家那边,你不必担心。” 谢家是势大,还出了一位宫妃。然而国公府却也不是吃素的。林矍之所以被称之为儒将,是因为他当年可是探花郎,只当时投笔从戎,开疆拓土百里,以军功封了国公之位。真正应了那句入则为相,出则为将的老话。 林矍在武将之中颇有名声,然而臣之中也颇得赞誉。当年与他同科,有着师兄弟之谊的同僚,也是遍布朝堂,有居庙堂之高的,也有处江湖之远的。 谢家是侯爵,可林家,早在林矍继承家业之前,就是侯爵的爵位了。 周朝官武将不说泾渭分明,却也各有各的门道,只林矍一人,双方都吃得开。 明华心中细细盘算了一番,不管是林明晗,还是妹夫曲绍锗都是清楚明白的人。曲家虽然不算世家,然而这十多年来也算是渐渐在京城站稳了脚跟,如今余下子弟皆上进,想来再过若干年,只要第三代好好发展起来,就又是一个蓬勃家族的苗头了。 茗州在京城以北三百里外,虽然偏北了些,但是三面环山,倒是难得春暖夏凉的地方。虽然比不得南方富庶之地,却最是容易做出政绩来。曲家的这个选择不错,两家既然是亲家,这点儿忙自然是要帮的。 林矍午饭后听了大女儿的解说,又细细问了女儿细节,这才道:“放心,谢家的那点手段我还看不在眼中。”原这事儿本已经是十拿九稳了,所以之前林明晗一家趁着休息去了城外庄子小住。谁知道回京之后就听到这事儿又起了波澜,竟然是有人要中途截胡。曲家这边略微一打听,知道背后有着谢家的影子,这才有了林明晗今日上门的事情。 明华倒是不觉得林明晗这般有什么不好,他们总归是一家人,遇到难处不寻家人帮忙,难不成还如同林明馨那般求到外人跟前吗? 想起这些,她就又有些烦躁,不过是一门婚事罢了,竟然还真让小他们夫妇给惦记上了。偏偏之前的韩士子又是那般情况,她的婚事倒是一时僵持住了。只是,再耽搁下去,到了月间,她可就真的过二十二岁生日了。 “如今,宁王的车队大约也已经到了茗州了。”林矍的声音把明华从那点犯愁之中拉了回来,她抬头看过去,略微想了想道:“可传回来消息,宁王殿下如今究竟是何情形?” “今日倒是递了谢恩的折子,据说是宁王亲笔。”林矍与女儿说起朝政倒是毫不迟疑,“孙院判也上了折子,细细说了宁王的情况。只皇上并未让我们知道,只说宁王如今性命无碍,需要好生调养才是。” “这般?”明华皱眉,“似乎有些粉饰太平的样子。若真的是无碍,依着之前父亲说的情形,宁王都该入京了才是。”她说着,目光渐渐明朗,“茗州离京城有三百里开外,若是伤势不重,最慢天也当到了才是。如今,只看宁王殿下何时回京就是了。” 林矍点头,“正是如此。” 虽然北疆刚打了胜仗,可是若是打了胜仗的少年将军奄奄一息,会不会让北疆的那些蛮族重新升起勃勃野心,就难说了。而且,宁王回京,北疆那边定然要调过去一些急需军功的青年才俊。若是宁王伤重不治,只怕老将也该去一二镇守才是。 “父亲,可是担心陛下让你去北疆?”明华此话一处,一旁一直安静的林明晗忍不住惊叫出声,“父亲要去北疆?!” 父女两人扭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林矍才道:“北疆那边,总要稳固了陛下才会安心。当年吴成豪伤了腿,不能行军作战,陈耳更是埋骨北疆,徐泽渊固守南岭,张瑜源受子孙连累告老还乡……若不是这年里面有宁王殿下顶上,带着北疆将士与蛮族死磕,哪里来得这太平盛世。” 京城距离北疆不过千里,一旦北疆城破,没有天险阻拦,蛮族可以长驱直入,兵临京城城墙之下。 明华素日就熟知朝中之事,如今听林矍说起神色不变,倒是林明晗吓了一跳,心中盘算了许久,突然觉得那茗州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她欲改口,然而思来想去,最终却是把话给咽了回去。 父亲虽然偏心,却不至于弃她与不顾。更何况,公爹也不是傻子,如何会给自己的亲儿子选这样一个危险之地呢。她虽然不懂,却不逞强,还是先回去问问清楚才好。 此时已经过了二月中旬,天气渐渐转暖。明华回去之后,想了想随手画了一副桃花,只是那画中枯枝偏多,花却只有朵。她每日里闲来没事涂上一朵,倒是让红樱忍不住笑着道:“姑娘这是把这当成九九消寒图了吧?” 明华笑了笑,把最后一颗桃花给涂了颜色,想了想又往上面添了三朵桃花。 等那枯枝之上桃花足足有十三朵之多的时候,她才听闻了宁王回京的消息。 三百里地,走了十三天。明华让人把那画给取了收起来,默默盘算了许久,然后才道:“明日清点库房里的药物和皮料。趁着天好,该翻晒的都好好翻晒一番。” 宁王只怕不只是伤重,应该是真的只剩下一口气吊着了才对。 5.万寿节 宁王入京,全京城都沸腾起来。然而,明华还是如同往日一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只是多留出了一些时日盘点库房里面的东西,顺手把一些积年的好料子给分发了出去。 春日里了,姨娘们也该做几身新衣裳了。 她这般一发话,得了布料的姨娘们莫不欢欣鼓舞。国公府库房里面的布料啊,怎么可能是凡品。更何况,这一发下来,有些人就动了心思。反正一个人用不完,不如给女儿也好。 因此,之后接连几日国公府里都格外的热闹。嫁出去的姑奶奶轮流着回来,明华倒也不小气,看到有些首饰什么的,也就顺手分给了几个妹妹。老实说,她这个当嫡姐的,十岁替亡母当家之后,就不曾亏待过余下几位妹妹。不管喜欢不喜欢,总归是没有让她们缺衣少食,国公府姑娘的体面一应俱全。 只可惜,人心不足,她行事再妥帖,也总有人鸡蛋里面挑骨头。 “不过是显示她有权罢了!”林明馨愤愤不平,然而又对那嫩绿的流光布料爱不释手。孙姨娘的年纪自然不适合穿这般新嫩的颜色,因此一整匹都给了她。另外还有一匹半丁香色的软料子、半匹的锦缎,都是上好的布料,寻常人家见都难得一见。 偏林明馨得了东西也不甘心,抱怨几句转头出了国公府就去了四姐夫魏家。她把这些东西略微给林明惠一看,故作叹息道:“四姐姐也真是可惜了,若是宋姨娘在府中,如何会少了你的那一份?二姐姐远嫁没了也就算了,毕竟路途遥远,这么点儿东西让人奔波一趟也不值得。可是,四姐姐可是在京城呢……” 林明惠听了她的话心中一阵阵的火,凭什么姐妹们都有,姨娘们都有,就只有她没有,只有她生母宋姨娘没有?难道就因为宋姨娘生了晋哥儿,让她林明华当不了宗女了吗? 只她毕竟是比林明馨多吃了两年饭,此时笑着道:“让妹妹挂心了,不过是些身外之物吧了。这些东西魏家难不成没有吗,我可是不看在眼中的。妹妹喜欢,就全部拿回去,不用特意拿来再与我这个当姐姐的分一半。姐姐我啊,不占你这个便宜。” 林明馨被冷嘲热讽的一顿,倒是也不生气,临行之前还殷切问道:“四姐姐多久没去见宋姨娘了,今年天冷,也不知道宋姨娘在庄子上过得如何呢。” 等上了马车,她脸上的笑容立马不见了踪影,冷笑连连。 “林明惠,我看你能够忍到什么时候!”说罢,她吩咐道:“让人盯着国公府,看看我那位四姐姐什么时候过去!” 林明惠不傻,相反她还算是聪明。只是性子不过沉稳,藏不住话。不过这些年来给人当媳妇也算是有所长进,有了孩子之后就更是沉稳了些。前些日子,明华退婚的事情她在林矍跟前吃了个杠头,这会儿自然不会因为一时恼怒就冲去国公府与明华争执了。 只是心中这股气,怎么也压不下来。她来回在屋中走动了许久,这才叫了身边的丫鬟。 “林明馨这些天来都折腾些什么,你给我查清楚了。想要让我跟林明华对上,看起来她是吃了不小的亏!” # 明华安坐家中,这些日子天气越发晴好,药材、皮毛都翻晒妥当重新收拢起来。她又开始整理一些常用的物件,一样样都盘点好了另外僻出来库房存放。 “姑娘这般收整,不知道的还当姑娘准备出远门呢。”红樱笑着和一旁绿桃说话,绿桃只认真誊写账册,此时闻言点头道:“我看着也像是要出远门,不过这东西不像是姑娘用的,倒像是咱们侯爷。” “侯爷如今怎么会出远门?”红樱说着偷偷看了一眼明华,见她坐在树荫之下,细碎的阳光散落在她身旁,只衬得人比花娇不由把手中的活儿交给了翠果,上前给明华换了杯茶这才道:“姑娘若是累了就回屋休息,这些东西奴婢们自会盘点好的。” “无妨。”明华放下手中的书,起身活动了下四肢,这才道:“之前听你说,宁王自三月初回京,昨日已经是第二次急招了御医去宁王府了?” “奴婢也是早饭的时候听厨房的薛妈妈和采买上的李妈妈提了一嘴,说是宁王回京不过半个月,这都急招了两次御医看诊……”她说着偷偷瞄明华的脸色,见她没有神色不渝才又道:“听人说,宁王回京那日看着虽好,不过是强撑着给京城的百姓看罢了。还说,等到万寿节的时候,北陵的使节团就要入京……” 这事儿明华倒是听林矍提过,此时见红樱也不甚清楚就摆手道:“好生收拾这些东西,且不可有半分疏漏。怕是过不了多久,就当用上了。” 宁王如此,父亲怕是不能在京中久留了。 她心下郁郁,却又有些窃喜。 如此这般,国公府不能少了人主持大局,她那烦人的婚事,也当往后再推一推才是。至于会不会推到明年,她可不在乎。 午后林矍回来,就证实了红樱听闻来的消息。宁王确实又大病了一场,昨日半夜急招了御医过去,如今都不知道情况究竟如何。 “万寿节时,也不知道能不能入宫。”林矍眉头紧皱,明华心中通透,低声道:“万寿节时北陵国使臣入京朝拜,若是知道宁王伤重至此,只怕北疆不稳。” “谁说不是呢!”林矍点头,继而又皱眉道:“我听闻你这些天一直在收拾库房里的东西?” “总归是有清理一番的,免得有些东西积压的日子久了,竟然给忘了。”她说着唇角微微勾起,“也防着有些人以为主家不在意,小偷小摸的如同田鼠搬仓一般把咱们家的库房都给搬空了。” 这几日一一盘点下来,库房里面丢了近万两的东西,负责的两个管事、之下四个副管事,一应奴仆都被她给拿了下来。这些人都不能用了,等彻查了清楚,涉及其中的自然是要押送官府的。 “也不过是三年没有盘查,竟然无端生出这么多的蛀虫。”明华说着看向林矍,“还是有人求情求到了父亲跟前?” 林矍道:“都是多年的老仆。”见明华要说话,才道:“你眼中素来不容沙子,只怕觉得越是多年的老仆就越不能轻易放过才是。只是,你若这般大张旗鼓来做事情,就真的好吗?” 明华微微一怔,转瞬就明白了林矍的意思。 怕是林矍心中也明白他就要离京,这之后她一个女儿守着整个国公府,还是圆润一些的好。她心中酸涩,许久才道:“女儿明白了,下手之时定然会宽泛一些。” 该留的还是要留,不过是换个地方罢了。该送官府的,罚了就放出去,至于日后他们过得如何,就看造化了。 林矍见状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明华柔顺的长发,低声道:“辛苦我儿了。” 明华仰脸微笑,低声道:“父亲放心,女儿定然会好好的。”这些年来,她早已经想得清楚明白。日子是给自己过的,好不好由不得旁人来说。那些人嘲笑她嫁不出去,她又何尝真正看得上那些人婚后的生活呢? 不过是夏虫语冰罢了,让那些人觉得她可怜就是了。 日子悄然过去,听闻三月底的时候宁王又招了一次御医,之后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传了出来。等四月初北陵国蛮族的使节团入京,宁王的消息就更是像被抹去了一般,不见丝毫踪影了。 转眼人们纷纷换上了轻便的春装,甚至有些心急的人都已经穿上了轻薄的夏装。等到四月十七万寿节当天,红樱和绿桃两人也带着小丫鬟给明华展示了刚做好的几套夏装,“姑娘喜欢哪套?” “还是穿春装吧。”明华略微看了看,“如今天气不热,穿得这般轻薄做什么。” “说是夏装,可毕竟是刚刚做出来夏初穿的,并不必春末时做的春装轻薄多少,不过这颜色更鲜亮一些……”绿桃还想再劝,却见红樱已经让人收起了夏装,又挑选了两套没有上过身的春装出来,“姑娘要穿哪个?” 绿桃心中撇了下唇,她与红樱伺候明华多年,依然比不上红樱惯会哄姑娘开心。 明华挑了丁香色那套,洗漱更衣梳妆,等到出门时天色发亮,旭日初升。 虽说出发的早,然而只入宫在宫门口外就耽搁了半个多时辰。明华早有经验,马车中早就备着一口一个的甜、咸点心十多样,另外还有昨夜就炖着的汤,此时倒出来喝上一小碗,香气四溢。 等到了宫门口,她收拾利索补了妆下车,冲着林矍抿唇一笑,眼神中皆是少女才有的调皮。 父女两人入宫,沿着的漫长的宫道走时,林矍才低声交代过会儿分道扬镳要去后宫的明华一些事情。之前虽然多有交代,然而今年毕竟不同往时,还多了北陵国的使节团。 “父亲是说,北陵国使节团中有公主随行?”听了林矍所言,明华不由哑然。北陵国使节团入京都有日了,之前竟然没有传出丝毫的消息。 6.初见 “他们倒是瞒得紧,直到刚刚我才得了消息。”林矍眉头紧皱,正想再多说两句,就听到前方有人开口打招呼。 “林国公。” 父女两人同时抬头,只见不远处背对着朝阳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身影。明华只依稀辨认出那一身玄青色的衣衫,猜测叫住林矍的应当是某位王爷才对。 她跟着林矍身后过去,等走近了才看清楚那人容貌。林矍本就身形修长,却没有想到这人比林矍还要略微高些,穿着春初时略显厚重的衣衫,锦缎做的斗篷从肩头一路垂落在脚边微微晃动。京中几位王爷往年万寿节时明华也见过,却不曾见过这位容貌精致、一身气势锋利到如同出鞘的剑一般的人物。 她一双眸子悄然打量,只觉得对方脸色发白,映着日光竟然有种透明的感觉,一双唇微微抿着,略微透着一些不自然的殷红之色——这位应当就是传闻中的宁王殿下了吧? 林矍拱手行礼,明华在其后也屈膝行礼。 “免礼。”宁王开口,声音低沉。明华起身乖巧站在林矍一侧,目光不由自主就落在了宁王的脸上。那苍白透明的皮肤,眉眼如墨一般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让人窒息的气息,仿佛只随便扫一眼,都能让人心跳加速,手心冒汗。 这就是在北疆杀敌无数的宁王殿下的威势了? 明华垂下眼帘,听得宁王声音低沉而随意。 “父皇万寿节,我怎么能不入宫恭贺?”他说着唇角微微勾起,带着一些似笑非笑的意味:“再说了,这么多年我在北疆都不曾尽过孝心,今年若再缺席,怕还要被人诟病。更何况,北陵国使节团入京之前,父皇特意交代过让我这一日必须入宫。” 这话说得……似乎颇有些嘲讽呢。 明华忍不住抬眼看过去,见宁王神色如常,脊背挺直,说话都不疾不徐似乎不带半分个人感情,不由愣怔。是她会意错了,还是宁王殿下…… 不等她细想,宁王就闷声咳嗽了两声,一手拿着帕子捂住嘴又是接连咳嗽出声,听得明华都替他难受。他咳嗽得整个脊背都佝偻起来,他身侧的内侍却是踌躇着不敢上前,只在一旁担忧看着。最终还是林矍扶了一把,沉声道:“殿下病着,就当在家中好好养着才是。这样的酒宴……” 无聊又耗费精力。 明华心中默默把林矍没说出口的话给补足了,再看宁王抬头直起身时唇角未来得及擦去的血迹,不由心中一凛。 宁王哪里是一双唇殷红如血,那根本就是血迹! 难不成,京城中之前关于宁王命不久矣的传言是真的?她下意识看过去,只见宁王眉眼凌厉,气势凛然,怎么看都是沙场上无往不胜的少年将军才是。 若不是亲眼见他咳血,纵然宁王脸色苍白,她也只会当时他一时病了而已。 “殿下!”林矍也是心中一惊,神色大变。倒是宁王略微笑了笑,把那帕子一团丢给一旁内侍,接过新的帕子擦了擦唇角,这才不疾不徐道:“不过是旧伤,无碍的。林公不用担心,我还撑得住。” 他说着唇角露出一丝冷笑,“北陵被我追着打了年,此时正是紧要关头,我如何会松了这口气!” 此话一出,驻守北疆数年,手握十万兵权的大将军之态锋芒毕露。 林矍见状欲言又止,正巧远处匆匆过来一个内侍,大老远就开口道:“宁王殿下……”他一溜烟过来,躬身行礼见过了宁王和林矍,利索地道:“宁王殿下,皇上担心殿下的身子,特意让奴才带了人抬轿子接殿下入宫,免了殿下步行的辛劳。” “让父皇操心了。”宁王说着唇角微微勾起,之前的气势早已经收敛殆尽,此时温润如玉,和煦如春风化雨一般。“我入宫原是为父皇贺寿,却没有想到让父皇为我挂心,真是罪过。还特意让郑少监跑这一趟……” 郑少监闻言笑着道:“殿下这般说可真是折煞奴才了,轿子已到了,殿下与林国公若要闲聊,过会儿酒宴上有的是时间。皇上此时正等着殿下呢,不易在此耽搁太久。”他说着躬身,伸手在宁王跟前虚引。 宁王笑了笑,与林矍告别,这才抬脚缓缓走了过去。 郑少监见状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头对着林矍点头示意,这才匆匆跟了上去。 等轿子走得远了些,林矍才收回目光道:“走吧。北陵国的那位公主,怕是此行不简单,你在后宫且要小心才是。还有……”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明华却是明白他的意思,笑着道:“父亲之前已交代过女儿数次,我心中明白。如今魏王与齐王争得厉害,加上宁王回京——” 她笑着摇头,“父亲不必为我担心。倒是宁王殿下……”她说到这里略微顿了一下,才又道:“皇上看似体恤他,却未曾免了他入宫贺寿,这般让他强撑着参加酒宴,难不成北陵国来了什么棘手的人物?” 林矍道:“能当一国使臣的,又怎么会是简单的人物。这些你倒是不用担心,有宁王在,不会出什么乱子的。那人,不过是宁王手下败将。纵然如今宁王伤势未愈,只他身边那个侍卫就不是简单人物。” 宁王身边跟着的那个人?明华一开始只当那人是内侍,听林矍说是侍卫就不由回想起对那人的印象,片刻之后才缓声道:“我看那人手指发乌,皮肤也隐隐透着金属之色,难道练的是铁砂掌?” “你倒是跟着家中供奉了不少,这种江湖传闻竟然也知道。”林矍虽这般说,语调却带着笑意,道:“我见你姑父、姑母过来了,你同你姑母、表妹一同去后宫吧,记得千万小心。” “女儿省的。”明华点头,“父亲且放心,女儿也不是省油的灯。若真让人欺凌了去,岂不是白瞎了父亲这些年的教导。”她说着与林矍一同迎了上去,与姑父、姑母见礼,又被表妹苏珊琪给拉了过去。 “表姐你可知道,北陵国来了一位公主,说是想要和亲呢!”苏珊琪说着恨恨咬牙,“说是准备嫁给宁王殿下呢!她倒是想得美,宁王殿下那般的**人物,如何会看得上敌国公主,且还是手下败将的敌国公主。” 她说着小脸微微发红,“表姐,你进来的早,可有看到宁王殿下?我与你说,那一日宁王殿下带兵入京……”她是明华姑母的幼女,又是嫡女,从小就千娇百**,性子活泼开朗,就是有些聒噪。 只这一路上有着她作伴,明华倒不觉得无趣,听她说起宁王的丰功伟绩来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原来宁王殿下竟然与她同年,十岁去封地泉州,十岁那年北陵国犯大周北疆,北疆节节败退,是在泉州的宁王带这三千亲军一举击退北陵叁万大军,自此得令驻守北疆。 这些明华早就知道,只现在听苏珊琪说得栩栩如生,又将将见过宁王本人,心中不由一动,真正勾勒出了一位少年英雄的轮廓。 “你知不知羞,纵然不能得你表姐武全才,也当如你表姐这般沉稳才是。”姑母笑着回头训斥了苏珊琪一句,又道:“一个姑娘家,口口声声说起男人一点不知道避嫌,我可没这般教过你。” 苏珊琪满不在意,笑着顶嘴道:“母亲,如今满京城谁家不是在说宁王殿下啊,又不止我一个人说了。”她说着又看向明华,“表姐到底看到宁王了没?” “倒是见了一面,他被皇上派人接走了。” 苏珊琪双眼微微瞄了下四周,见无人注意这才压低了声音道:“表姐,宁王殿下至今未婚哦。” 堂堂亲王,至今未婚。 明华目光闪动,如今路上宫女、内侍渐渐多了起来,两人挽在一起的胳膊这才分开,苏珊琪虽然好奇却也摆出了一副大家闺秀的架势来,不敢松懈毫分。 姑母苏夫人领着两人与人交谈,不计是林家还是苏家,都是万寿节入宫贺寿的常客,大家也都认得,这般转了一圈苏珊琪就拉着明华出去透气。 “真是憋死我了。”苏珊琪手飞快地在脸边扇动,“跟着那些个夫人们说话,笑得我脸都要抽筋了。”她性子跳脱,这会儿坐在回廊的栏杆上,抬头看向明华道:“表姐,你就不觉得无聊吗?那些个人,装得跟谁不知道他们心中怎么想的一样,笑得那般难看,眼神带着打量和刺探……” 实际上她倒是还好,毕竟是苏氏一族出身纵然家中**爱,该的规矩都不能免了。只是,担心明华,这才拉着她一同出来的。 明华抿唇笑了下,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低声道:“有什么无聊的,明知道他们心中如何想,还要与我示好,不是更好玩?心中憋屈的可是他们,又不是我?” 她素来看得开,更何况人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想法,与她何干? 苏珊琪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提了一下一旁的柱子,道:“我就是厌烦他们这些人!” 知道她是在为自己鸣不平,明华也只是笑了笑,道:“我看那边牡丹开得正好,毕竟是宫中的花匠更为出色些,家中的牡丹可是从未开得如此娇艳,不如咱们去赏花?” 苏珊琪哪里是赏得了花的人,这会儿闻言就道:“刚刚与那些人说了一通话,怕是表姐渴了,我让人给咱们送过去些茶水,表姐先过去吧。” 这园子今日专门招待朝臣命妇,除了伺候的宫女和内侍外,并无身份不明的人物。明华一人过去也不会有什么不妥,只那牡丹盛开的地方恰好挨着隔开的花墙,她过去树荫下坐下,就听到花墙另外一边传来脚步声,还有一个略微熟悉的声音。 “……回去后记得提请我写请罪的折子,也不知道是谁竟然同父皇提起我的婚事。父皇倒是有心了,我才回京不过这么些日子,倒是四处搜罗来了那么些名门闺秀。”不疾不徐的语调,温和低沉的嗓音,明华闻声一愣,正想起身言明身份,免得听了不该听的话去,就听到又一个声音响起。 “殿下这般年纪早已经过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然而无论如何也算得上建功立业才成家,为何不顺了皇上的意思?”那人说着又道:“林国公的嫡长女,之前属下也在宫门见了,看着倒是不似一般女子娇弱,脚步虚浮。她应当是习过几年武,听闻林国公自发妻过世就未再娶,也是这位长女操持国公府一应大小事物的。” 竟然与她有关? 7.挑衅 起身一半的明华下意识回坐原处,听得那人说她正是适合的宁王妃人选,不由唇角勾起,胳膊支在石桌上一手托腮露出了玩味的笑容。这位宁王殿下十岁就去往封地泉州,十岁就因为北疆节节败退从泉州带兵杀向相邻的北疆,立下汗马功劳。之后年半的时间里面,驻守北疆,每年都要送上去几份捷报,饶是如此也是到了二十岁上才封了亲王。 更何况,二十二岁了,皇上才惦记起他的婚事…… 若说这位宁王殿下得今上**信,明华是一个字都不会信的。 既然这般,皇上又怎么会想着把她这个国公府的嫡长女嫁给宁王呢?父亲对她的疼爱,满京城的人纵然之前不知道,这退了谢家的婚事之后也当明白了。她这样名副其实的嫡长女嫁给宁王,岳家会给宁王带去多少的助力,皇上岂会不知? 她这边转眼间只想到了这些,就听到花墙另外一边脚步声停下,片刻之后宁王才道:“你真当这是一门好婚事?我的身子如何,旁人不知道难不成林国公也会不知情?一个活不了三年的女婿,他岂会乐意让女儿嫁过来。” “殿下!” “你也不必安抚我,我的伤势如何,体内毒性如何,我又岂会不知?”宁王轻笑出声,眉眼之间不见丝毫阴郁,反而是带着几分洒脱。“好男儿当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才是。只可惜我是没这个福分了,如今怕是只能够在京城这个富贵乡中慢慢拖着病躯等死了。既然如此,又何必拖了林国公家的女儿呢?” 他说着看向身边的护卫,“你也不必劝我留下子嗣之类的话,若真是我死了,怕也护不住妻儿,与其到时候他们落入旁人手中被当做砧板上的鱼肉,倒不如我孑然一身赴死来得轻松。” 明华心中一颤,忍不住扭头朝着花墙看去。花墙空隙颇大,她这边看过去只见宁王侧影。然而听得这般话,实在是让她对这位宁王殿下多了一些莫名的佩服和羡慕。 同样是二十二岁,她困守家中,还在为自己的婚事烦恼。而宁王殿下,驰骋沙场,洒脱肆意,甚至已然看破生死。只这份情怀就让她拜服,比起宁王的处境,她那些小女儿家的烦恼真的是当不得一回事。 “回去就写请罪折子,拒了这门婚事吧。”宁王神色淡淡,“想来父皇看在我命不久矣的份上,应当不会责罚才是。” 两人抬脚离开,明华看着宁王站着的地方,半响听到身后动静这才回头看了过去。 “这里竟然还有这般偷闲安坐赏花的好地方,难怪我之前没看到表姐呢。”苏珊琪笑着过来,身后跟着端了茶水点心的宫女。等宫女帮两人沏茶离去时,苏珊琪这才塞了一个荷包过去甜甜道谢,还交代道:“若是母亲寻我与表姐,还劳烦这位姐姐过来寻我们一下才是。” 那宫女接了荷包笑容也足,脆声应下这才离去。 两人偷闲了小半个时辰,那宫女果然过来寻人。明华满腹心事,连苏珊琪在她耳边说了什么都没留意,此时回到了锦绣堆中这才提起心神。 “你们两人跑到哪里去了,这里可不比自家,若是敢给我惹来祸事,看我回家罚你跪佛堂。”苏姑母说,后面两句自然是指苏珊琪。明华闻言笑着道:“姑母放心,不过是看那边牡丹开得好,略微坐了一会儿。”她说着看了看那些忙碌的宫人,眉毛微微一扬,“可是有什么事情,怎么见得他们……” 苏姑母笑着道:“还是明华心细,之前皇上身边郑少监传话,说是要合宴呢!” 合宴? 明华看过去,只见不远处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正神采飞扬地说些什么。她略微沉吟就道:“那位可就是北陵国的公主?” “正是倾城公主。”苏姑母笑着点头,听到一旁女儿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就伸手轻轻在她手背上拍了一巴掌,道:“你少与我惹事。纵然是北陵国的,那也是正经的公主。你若是惹了麻烦,把你送去给人当丫鬟赔罪。” 苏珊琪连忙陪笑,道:“我岂是不识大体的人,她原来是客,我让着她就是了!”说罢偷偷冲着明华皱了皱鼻子,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明华笑了笑,又问道:“只怕这合宴之事,也与这位倾城公主有关吧?” “什么时候阿琪能有你三分的聪慧,我也就放心了。” “母亲刚刚还说,我有表姐三分沉稳你就满意了呢,如今再要三分聪慧,未免太贪心?” “贪心?我若是贪心的话,恨不得明华才是我女儿,把你丢给你舅舅管教些时日才是。”苏姑母又拍了下苏珊琪的手背,这次用力了些,啪得一声脆响,倒是让一旁的人都侧目看了过来。 几人说笑间,这合宴的事情也忙碌得差不多了,皇后身边一位刘姓的少监过来请了诸位一同去宴厅,依次安排众人入座。明华这边与苏珊琪的座次挨着,前面就是苏姑母。再看过去对面则是朝臣,为首最前方自然是各位王爷,秦王、魏王、齐王、晋王、隋王,还有紧挨着林矍的宁王。 林矍之后就是各位朝臣权贵,明华大约都认得,此时略微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表姐,”苏珊琪略微侧了侧身子,在前面晋王妃的遮挡下低声与明华说话,“我怎么觉得刚刚宁王朝着咱们这边看了一眼呢?” “老实坐好吧,如今男女合宴,纵然是分食也当谨慎才好,不要给姑父、姑母惹来麻烦。”明华低声警告了下,见苏珊琪乖乖坐回去,这才松了一口气。一抬头,下意识就看向了宁王。 他刚刚有看过来,是为了之前所说的婚事吗? 明华略微想了下又觉得自己好笑,宁王既然已经决定回去写请罪折子,拒绝了这门婚事,自然是对她无意的。又怎么会特意朝着她这边看过来呢? 她只觉得自己好笑,只是思虑又转向了这门婚事上。 之前想到皇上对宁王这个幼子并不疼爱,那么,皇上提起这门婚事,自然不是为了宁王好。宁王驻守北疆年,于军中颇有威望。皇上既然不疼爱他,那么此时定然是要忌惮他了? 可是,这门婚事又有什么好算计的呢?她一个拖到了如今的老姑娘,如何拿来算计宁王? 明华想着就又看向宁王,目光从林矍身上划过时略微一愣,隐约意识到了那位九之尊的想法。 儿女婚事自古以来都是结两姓之好,可是若是这婚事一家不喜,只怕就是结仇了。宁王说他只有三年好活,若是真的,怕是父亲也是知道的。这样一门婚事,父亲自然不会满意。他不会对今上有所怨言,只怕就要对宁王不满了。 原来,皇上打的是这个主意吗? 虽然不知道皇上究竟如何肯定父亲会把不满针对宁王,她却觉得自己的猜测纵然不全中,也不会太远了。 再看向那位如今低头浅笑,一派随意自在,一举一动皆可入画的宁王,明华心中就隐隐有些怜悯。 有时候,一个人通透到看破生死,也不见得就是他自己所想要的。只是,世事如此,若不看透,如何能好好活着呢? 仿佛感觉到了她的注视,宁王略微抬眼竟是一下子就寻到了她的踪迹,两人在热闹的宫殿中四目相对,明华从未想到会如此倒是愣了一下。而宁王见她这般,唇角勾起露出笑容,微微颔首就又转头过去与旁人说话了。 “表姐……表姐……”苏珊琪在旁低声叫了明华回神,然后偷偷指了一下对面的一个满脸胡须,气质生硬的男子,“这是谁啊?” 明华看过去,是一个眼生的人,再仔细看他衣着与周朝人有着些许的不同,她这才低声道:“别乱指人,那是北陵国的使臣,看他的样子大约就是之前曾被宁王重伤过的高展平了。” “原来是个手下败将,看他那般模样,还以为是多了不起的人物呢。”苏珊琪声音略大,引得头排倾城公主的注意,她回头略略朝着这两人看了一眼,满眼的怒火转瞬即逝,反而笑着道:“这两位姑娘倒是长得颇为漂亮呢,我之前怎么没见到?” 倾城公主是客,如今开了口自然有人过去介绍。她一双凤目漂亮到了极致,此时略微扫过苏珊琪,再看了一眼明华,道:“原来是林国公家的女儿,都说虎父无犬子,只可惜你哥哥死的早我没机会见一见他是否是个犬子,你嘛,倒是今日正好见识一番。” 倾城公主说着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明华,“林明华是吧,如今我倒是想看看虎父会不会生出犬女来呢!” 8.比试 这般□□裸的羞辱饶是明华的涵养也动了怒。她缓缓起身,屈膝对着倾城公主行礼。众人见她行礼都忍不住暗暗或叹息或嘲讽,只有苏氏母女和对面的林矍知道,这是林明华真正发怒了。 “倾城公主之前说,虎父无犬子,又可惜我家兄英年早逝,我先谢过公主好意的。只是有一点也要让公主知道的,所谓犬子这个说法,一般都是自家长辈对后辈的谦称,我周朝人不比北陵国人大气,说起话来都不打呵欠的。至于犬女的说法,想来是倾城公主想当然耳,以为有犬子就有犬女了。然则,并非如此。” 明华语调柔缓,没有丝毫咄咄逼人或者趾高气昂的意思,脸上甚至还带着温和体贴的笑容。只这话,句句字字都在嘲讽倾城公主是个草包美人,读书少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 “于自家长辈来说,对外称呼女儿当是小女,旁人与她说当是令千金,或者令爱。明华得父亲教导,自幼饱读诗书,得规矩和礼仪。虽然不敢说是青出于蓝,却也敢说,身为一个女子应当不会堕了我林家的门风才是。”明华浅笑看向倾城公主,最后又给她略微挽留了下自尊,“想来倾城公主来自北陵国,与我周朝的遣词用句,礼仪规矩都不大懂,这才出了这般的差错。” “你……”倾城公主很想说,我就是要骂你是狗,什么犬子犬女你听不懂人话吗?然而这话一出口就真是挑衅了,她余光看到对面那些使臣对她频频使眼色,硬生生把这话给忍了下去。 明华唇角含笑,道:“倾城公主不必谢我,为人释疑解惑这般简单的常识,在座的夫人和闺秀遇上都会如明华这般的。这乃是我周朝的礼仪,何况倾城公主远来是客呢。” 身边众人纷纷应是,各个看向倾城公主的眼神都带着戏谑。她们不见得喜欢林明华,却也讨厌倾城公主,如今能够落井下石自然是乐意的。 那边林矍等人早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热闹,只是女子之间的言语之争他们也不便插嘴,此时见明华温温和和四两拨千斤就把倾城公主给应付了过去,倒是不少人凑过去对林矍说声一句。 “果然是虎父无犬女啊!” 林矍呵呵摸着胡须,得意之意形于色。 倒是宁王此时看向了那浑身都透着冷硬气息的高展平,淡淡问了一句:“我记得百年前,我先祖建周朝十三年,北陵国曾俯首称臣,还曾每年从北陵派遣子十名,来我朝京都习。当时都以得我朝自古流传的问、礼仪为荣。直到十年前,还曾经派过十八名子入京习。怎么才十年的时间,北陵国竟然落魄至此,堂堂的一国公主,说话竟然这般不堪入耳?” 高展平神色更冷,然而宁王如同没有看到一般,朝着对面明华和倾城公主看了一眼,又缓缓道:“难怪本王在北疆的时候,只叹息未曾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看来北陵国这十多年间,真的是不成武不就,皇室**,余下国之栋梁只怕也是朽木所充当的吧?” 宁王唇角含笑,看着高展平唇角抽动,只凉凉道:“高将军是有真本事的人,只可惜,给这样腐朽的朝廷做事,怕也是心有不甘吧。”他缓缓摇头,“本王倒是为你可惜了,不然以你之才,又岂会是区区一个将军?” 说罢宁王转身,不再理会脸色难看的高展平,更是不在意这话会不会让北陵国的使节团升起内乱。他只眼中含笑朝着对面略微扫了一眼,见那女子已经坐回去,正略微侧身与她表妹说话这才放下心来。 正在此时,郑少监一个唱喏,皇上和皇后相携过来,众人起身行礼,等到两人落座,众人这才谢恩平身坐了回去。皇上看了看下面,缓缓道:“朕还未曾过来就听得这边极为热闹,可是有什么好事情朕没赶上吗?” 他说着看向了众人,最终目光落在了倾城公主的身上,依然是缓慢的语调。 “看倾城公主似乎有些不快,难不成是谁趁着朕与皇后不在,欺负你了?” 这话问的漂亮,堂堂一国公主,要真的承认被人欺负了,只怕丢人的就不止是她了。真的是连带着北陵国都和她一同丢人,倾城公主虽然任性,这点小聪明还是有的,闻言起身行礼道:“并未有人惹倾城不快,只是倾城自幼听闻周朝林国公的威名,想着虎父无犬子,就想与他女儿林姑娘讨教一番罢了。” 她说着回头看向明华,唇角勾起一个快意的笑容。 “谁知道林姑娘只会耍嘴皮子,倒是没有应战呢。”她说着回头,看向皇上做出一个委屈的表情,“倾城颇为失望,只怕林国公后继无人呢!” 皇上闻言眉头微扬,笑着道:“都是女儿家,倾城公主是想要比什么?诗词歌赋啊,还是琴棋书画?”皇后闻言笑着道:“我倒是听闻倾城公主善舞,当初一曲仙归来美名远扬,难不成倾城公主是想要比舞?” 倾城抬头看过去,“这么说,皇上和皇后娘娘是同意了?”她兴奋道:“我是要与林姑娘比武,只是比的是真刀的武,而非是供人欣赏的舞姿!” 她说着回头看向明华,扬眉挑衅道:“林姑娘,刚刚你说的头头是道,这嘴上的功夫我是见识过了。不知道,你家渊源,这手上的功夫又如何呢?如今皇上和皇后都已经应允了,你可敢应战?” 明华缓缓起身,笑的温尔雅,她绕过桌子走到了大殿正中,一举一动之间不见裙裾乱了分毫,发间垂下来的坠子更只是微微晃动,一派大周贵女的模范一般。 “倾城公主是客,既然客人都说了,皇上与皇后娘娘又应允,那自当客随主便。”她抿唇笑着道:“臣女接受倾城公主的挑战。只是,毕竟这是皇上的寿宴,动刀动的难免不雅,倒不如比弓箭可好?” 她说着转头看向倾城公主,“自然了,若是倾城公主擅长刀剑戟,不愿比试弓箭也可另外挑选一样。” 倾城公主闻言冷笑了一声,道:“弓箭就弓箭,你难道不知道我北陵国人,人人擅长弓马,跟我比试弓箭,你输定了。”她说着不屑地看了明华一眼,“我也不欺负你,就不与你比马上功夫了,只竖了靶子我们轮射,每人以一壶箭为限,如何?” 明华笑着道:“只要皇上和皇后娘娘对于比试项目没有异议,明华自当奉陪。” 她这般态度自然取悦了上首的皇上和皇后,只对比身材高挑的倾城公主,明华的相实在是太过于柔弱。虽然她态度平和不见丝毫忐忑,皇上心中还是有些打鼓,只不动声色看向林矍,见这位深得他信任的肱骨之臣微微颔首,这才道:“既然如此,倒是省了来回奔波的功夫。朕让人搬来两个靶子,至于你们两人的所用的弓……” “皇上,倾城来时带了弓箭,不过入宫被扣下了。”倾城公主道:“倾城用惯了自己的弓,怕是用其他的不顺手呢。” 皇上心中不悦,却也没有表露出来,只看向明华。 明华微微颔首,笑着道:“明华平日里面少有舞刀弄,今日入宫,自然也不会如同倾城公主这般带了违禁的东西。” “那就让……”皇上只觉胸口一口气顺畅了不少,正想说话就被皇后轻轻拉了下衣角。他看过去,见皇后冲他使眼色看了下下面的宁王,心中一动道:“就让宁王领你去挑选合手的弓箭,他自幼习武,与这方面倒是有些见解。” 宁王正考虑着明华是否能够赢了倾城公主,此时听到皇上的话立刻起身拱手道:“是。”他说着绕了出来,看了一眼明华,淡淡道:“林姑娘随我来吧。”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宴会,宁王脚步放慢,前面领路的内侍见状倒是颇为识趣,略微与身后两人拉开了些距离,不去听这两人说些什么。 “林姑娘提出与倾城公主比试箭术,可是本身擅长?”宁王看了看那内侍,低声问道。 明华闻言略微笑了下,然后略微挽袖露出手腕,抬手送到宁王的跟前,“殿下看呢?” 宁王双眼微微一眯,低头看着大拇指上一圈明显比旁处更细白一些的皮肤,目光又落在她手腕之上略微停留了片刻,这才道:“看着林姑娘质彬彬,倒是没有想到竟然也是个中高手。只怕倾城公主这次要提到铁板了。” 明华放下衣袖,笑着道:“殿下谬赞了,那位倾城公主箭术究竟如何,我却是不知道的。只是她挑衅到了跟前,我若不拿自己最为擅长的与她比试一番,岂不是堕了我父亲的名声。” “倾城公主的名头,我在北疆也略有耳闻。”宁王说着,双眼含笑低头看向明华,低声道:“林姑娘要挑选弓箭,随便谁领路都行,皇上为何会特意派了我过来,林姑娘可明白?” 明华抿唇微笑,“殿下在北疆打得北陵国的人闻风丧胆的事迹,臣女也是听闻过一二的。”说着她抬头看去,一双明眸之中满满的笑意和狡黠,熠熠生辉。 9.赢 宁王微微愣怔,片刻之后才扭头看向前方,淡淡道:“倾城公主一身武艺与高展平同出一门,我虽未曾见过倾城公主箭术究竟如何,对高展平却是多有了解。此人骑射功夫极好,若是被他盯上,可百步之外取人性命……” 他说着挨着明华的左臂微微紧绷了一下,明华察觉却没有点破,只静静听他解析高展平的箭术如何。 “……我听林国公说,你的箭术比之他年轻时还要强些,这番比试自不用担心。”宁王说到最后忍不住安抚了明华一句,“你只要平稳心情,照常发挥就好。余下之事,有我在,自无碍。” 明华听到最后“有我在,自无碍”,心中猛然一跳,只觉得原本紧绷的心情陡然安宁了下来。 她道:“原来宁王殿下竟然这般不看好我?难不成,真觉得我无法胜了那位倾城公主吗?” “比试不过是她一个公主任性的要求吧了,不管是胜负,想来都只是一场戏的开场。仔细算起来,林姑娘算是被我拖累,北陵国的目标原本就是我。”宁王唇角带着笑意,对明华微微点头,“因此,林姑娘实在不必把这比试放在心上。自然了,若是林姑娘胜券在握的话,这一场热闹也不能白让人看了不是。” 他唇角勾起,映着日光的神采格外明媚。 明华还待追问,只前面内侍已经领着他们到了地方,她只能够按下心中的疑惑跟着宁王进去。 “宁王殿下,林姑娘,这弓箭都陈武阁的西侧陈放。两位挑选了合适的弓箭直接取出就好,事后奴才自然会让人登记在册。”内侍在门外低声提醒,明华侧身谢过跟着宁王入陈武阁西侧,果然见临窗的地方摆放了各色弓箭不下十数具。她过去略微看过,把目光停留在了适合自己臂力的那一排。 “试试看吧,挑一把合手的。” 明华从荷包中拿出拉弓所用的扳指带上,把那三把弓都拿起来拉弦试了一把,最终挑了中间那把两头都镶嵌了红宝石的弓。宁王见她的选择倒是愣了一下,继而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若是论价值的话,这把弓可能是三把之中最为不值一提的了。可若是论意义的话……他眼光闪动,明华见状扬眉问道:“这弓,可是有什么故事?” 不然,宁王的神色也未免太过于奇怪了。 “这弓,是四年前的万寿节时,我让人从北疆送过来的贺寿礼之一。”宁王语调轻松,带着一丝难得的快意,“只怕倾城公主看到这把弓,真是要眼红了。” “这弓?”明华心中一喜,她不过是挑了一把用着顺手的弓罢了,听宁王的意思,“难不成是宁王殿下的战利品?”这弓力道不大,若不是习武的女子所用的话,就当是还未曾成年的少年才对。明华落在宁王身后略微低头思索片刻,就明了了。 四年前,听闻宁王殿下曾经与年前一役拿下北陵国九皇子! 若真是如此,只怕倾城公主就不止是眼红了。 两人回到殿中,倾城公主的弓已经被送来,连同射箭用的靶子和场地都已经清理出来。倾城公主见明华就忍不住嗤笑:“你去了许久没回来,我还当你临阵逃……”她话到一半就丝丝盯住了明华手中的红宝石弓,神色变换了几次,突然回神对着上首皇上行礼,“皇上,只单纯比试未免太过无聊了些,不如再添些彩头如何?” “哦,倾城公主这般说,是准备拿北陵国的漠城当做赌注吗?”宁王笑着开口,原本还有些不满的皇上听了他的话立刻放声笑道:“倾城公主可真是此番意思?” “自然不是,不过是两位姑娘家赌着玩,又是皇上寿宴,怎么好让贵国拿北疆当做赌注呢?”一旁北陵国使臣也连忙起身应话,“这岂不是显得我北陵胜之不武吗?” 倾城公主被他偷偷扫了一眼,却还是不服,只朗声道:“国家大事,我一个女子如何说得算。我要赌的,是林姑娘手中那把弓。若是我赢了,这弓就归我,如何?” 一把弓而已,谁会放在心上。皇上略微点头,倒是一旁皇后多了些想法,笑着道:“既然林姑娘已经出了赌注,倾城公主又拿什么来赌呢?” “母后,若是让儿臣说,既然倾城公主要的不过是一把弓,咱们也不好太过分。那一样拿倾城公主手中那把弓当做赌注,如何?”开口的是魏王,他如今已经年过三十,说罢还回头看了明华一眼,带着矜持的好意。 倾城迟疑片刻,然后点头咬牙道:“好!” 既然赌注都已经说定,双方自然是摆开了架势。郑少监拿了一枚开国第一次铸就的铜钱过来,两人一猜风调雨顺,一猜盛世开元,等郑少监把铜墙抛向空中,又扣入手中掀开,这才尘埃落定。 倾城公主先手。 射箭不比围棋,先手是要吃亏的。不过倾城公主倒是毫不在意,只对步外的明华挑衅地笑了下,然后抽出一支箭矢,搭弓拉弦。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倾城公主动作娴熟,隐约间甚至带着凌厉的杀气,原本看热闹的武将皆是略微挺直了脊背,目光不由落在了林矍的身上。 噔! 箭矢没入靶子的响声让所有人回神,众人皆看过去——正中靶心! 众人纷纷变了颜色,再看林矍波澜不惊,这才又觉得放心了些。一把弓是小事,只是皇上的寿宴,输了未免难堪。 明华笑了笑,大大方方道:“公主好箭术。”说罢也抽出一支箭矢,她动作缓慢,原本应当让人觉得生疏的,偏偏又透出一股行云流水般的感觉,等到弓弦渐渐拉开,瞄准了那点红心这才手指微松。 一声闷响,同样是正中靶心。 “令爱颇有大将风范!”林矍身后的武将笑着道,说到令爱两个字还又忍不住笑了笑。他一旁另外一个武将也点头道:“每逢大事有静气,令千金教得好啊!” “虎父无犬女!” 众人纷纷赞叹,就连倾城公主也冷笑一声,回了一句:“你也不差!” 一壶箭十二支,两个人你来我往,纵然偶有偏差,也是在九环以内,很快那靶心已经是密密麻麻的箭羽了。紧张的气氛在殿中蔓延开来,此时不止是那些臣武将注意了,另外一边的命妇贵女这会儿也都默默计算着。 “最后一箭了!”苏珊琪抓着苏夫人的手,“母亲,这两人如今正好持平,若是倾城公主射中了靶心的话,表姐岂不是吃亏?” 苏夫人嘘了她一声,低声道:“老实看着就是了,不要吵闹。”纵然是平手,这一局明华也算是赢了。只要她能够稳住心神,不出错就足够了。 说话间,倾城公主唇角带着冷笑松手,箭矢飞出直直没入了靶心之中,尾羽微微晃动。 “正中靶心呢,林姑娘,你当如何?”她回头看着明华挑衅,“你若是一个不小心,你手中这把弓可就是我的了呢。”此时,只要乱了林明华的心神,这弓她就能够重新带回北陵了。 倾城公主想着又道:“你若是现在认输的话,我也就不为难你了,如何?” “此时言及胜负未免过早了些。”明华微微笑着,手中的弓换了个姿势,略微调整了一下弓弦的力度,这才又回头看向倾城公主,“公主的弓,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了。” 说罢,她抽出最后一支箭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搭弓拉弦。 众人只觉得一声破空之声在殿中响起,下一秒一声闷响,然后整个靶子都倒了下去。 砰! 响声在大殿之中回响,一旁自有内侍跑过去查看情况。 “正中靶心!”那内侍兴奋得声音都有些颤抖,此话一出倾城脸色一变,竟然不顾面子跑去过亲自查看了一番,最后远远抬头看向明华。最后一箭,原本应当已经力竭才是,为何她竟然能够射出这般雷霆一箭? 旁人没有仔细看不知道,然而倾城公主明白,她那最后一箭看似与之前没有差距,实际上没入靶子的箭头定然没有最开始那支深。而林明华呢?最后一箭力度竟然大到射倒了靶子。 她最后那一些调整,竟然不是松了弓弦,反而是上劲! 倾城公主双手紧握,看着远处明华右手持弓对着她拱手。 “多谢倾城公主相让了。” 两人虽然环数一般,然而谁胜谁负已经分明。 “好好好!”皇上拍掌赞叹,笑着道:“不计是倾城公主还是林爱卿的女儿都是女中豪杰,今日倒是给朕的寿宴平添了几分热闹!”他这般一开口,余下众人自然是纷纷捧场,倾城公主回去狠狠瞪了林明华一眼,正待入座就听到一个声音凉凉道。 “公主输了,这赌注难道不当双手奉上吗?” 10.封赏 说话的人自是宁王,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了倾城公主手中的弓上,那弓一看就非凡物,不说旁的,只上面镶嵌的宝石就足以让人眼红了。 倾城顿在原地片刻,然后才咬牙回神过去,把手中的弓往明华跟前一送,沉声道:“我堂堂一国公主,自然是愿赌服输的。”说罢转头看向了宁王,冷笑道:“倒是宁王殿下这般斤斤计较,实在是有失气度。” “公主谬赞了,气度这东西,自然是对友不对敌的,公主说是吗?”宁王不以为意,笑了笑,转头又看向高展平,淡淡道:“高将军,贵国倾城公主已经比了第一场了,并未旗开得胜,高将军可还想要再比试第二场?” 他不顾北陵人难看的脸色,继续缓缓道:“若是真要比的话,本王拖着病躯也愿意上场一试呢!”说着就拿着帕子连连咳嗽,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偏偏他这幅模样还真就让北陵人心中疑虑了。 回到座位的明华顺手把两支弓都放在一侧,回头见宁王这般姿态忍不住心中偷笑。所谓空城计不外如此了,偏偏他威名在外,又专门挑了当初在他手中惨白的高展平来欺负,自然是无往不利了。 一场闹剧就这般结束,宫宴正式开始。之后就是歌舞升平,等到几巡酒过去,气氛松散了下来,苏珊琪就又凑了过去,看了看那两把弓,笑着道:“表姐,这把是你的战利品,你若是不喜欢……” “你想要啊?”明华笑着问她,苏珊琪嘿嘿笑了下,“我又不善骑射,我是想说,你若是不喜欢不如把这上面镶嵌的宝石都挖下来送给我好了!” 她声音不大,却也没有刻意压低,前排的倾城公主听得清清楚楚,扭头恨恨瞪了两人一眼,目光落在那两把弓上表情又是一阵扭曲,冷哼一声这才回转过去。 见她如此,苏珊琪掩唇偷笑。她倒不是真的想要那些宝石,宝石虽好,然而她也不是眼皮子浅薄的人,这般说自然是故意气倾城公主了。 等到宫宴之后,明华寻了功夫把那红宝石的弓还了回去。 红樱见自家姑娘参加一趟宫宴得了一把好弓回来,不由错愕,若不是明华露出明显疲倦的神色,她都恨不得摇醒自家姑娘问个清楚明白了。 不过这事儿倒是也没人掩饰,一路上她就听人讨论了个遍,转头再看马车之中睡得昏昏沉沉,皮肤白若羊脂美玉一般的明华,暗暗觉得自家姑娘这幅皮相惯会骗人,谁能想到她家姑娘拿着三十斤的剑跟玩一样的。虽然当初也吃了不少的苦头,然而那倾城公主还真是眼瞎,当她家姑娘好欺负。 因此,等到容嘉居外,明华被叫醒就见红樱和翠果一脸的崇敬看着自己。 她略微一想大约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手一摆道:“那弓就放在我的小库房里好了。”浑然不在意这赢来的赌注。就如同宁王所说,倾城公主这一派爆发力强,然而后续持久力不足,她细细观察了前面箭,这才在心中定了这般的计划。 当初挑弓的时候,她就留了一个心思,并未挑力度最大的那一把,为的就是后发制人。 说起来,能赢这把好弓还要多谢宁王殿下的,只是想起宁王,她就不由想起之前在花墙另外一边听到的话。 此时她斜靠在窗边的美人榻上,手上账册略微翻了翻,就又忍不住皱眉。皇上若是真有意指婚的话,只怕宁王是扭不过皇上的吧?他若真的是写了请罪的折子送上去,只怕也会被压下去。 皇上多任性,不喜欢看的,只当没看到就是了。说不得回头还要派人去斥责一番,训斥他不懂为父的心意。 她这边胡思乱想,留在家中的翠果却是早早让人备下了醒酒汤,这会儿给送过来,才道:“姑娘去赴宴,今日府中可热闹了,先是三姑娘来了寻曹姨娘,之后姑娘也跟着来了,在孙姨娘处说了许久的话,姑娘到家前才匆匆离去呢。” “说得好像她们是特意避开我一样。”明华略微笑了下,“今日也是曹姨娘的生辰,你发下去十两银子,让她置办一桌酒席晚上热闹一番,另外拿两盒碎花坊的胭脂、口脂,挑上几样合适的头饰送过去,就说是我送她的生辰礼物。” 翠果应了,等了明华喝了解酒汤,接过空碗这才又道:“那孙姨娘那边呢?” 孙姨娘?明华略微顿了一下,把账册放在一旁,淡淡道:“不用管,冷着她两日她自然知道轻重的。” 林明馨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若孙姨娘真觉得自家女儿、女婿更亲的话,日后她就指着林明馨过日子好了。她眼神微微发冷,心中的不耐烦越发的涌动。 真是不知道个什么人都敢惦记上她的婚事了,魏王和齐王还想着纳她当侧妃呢!这还没当上太子,更别提坐上皇位了,竟然就觉得她堂堂国公府的嫡长女好欺负不成? 她把账册随意丢在一旁小几上,想了想叫橙香进来,寻了一套练武的衣服就直接去校场中去了。 出了一身酣畅淋漓的汗,回去泡在热水里放松下来,明华这才觉得身心舒畅,等着她头发都烘干了重新挽起,才听到红樱回来国公爷回来了。 “姑娘放心,醒酒汤已经送了过去。国公爷并未喝醉,还问了一声姑娘是否用了晚饭,若是没用就去前院陪他一同用晚饭。” 明华点头,夜里天还是凉些,她穿了外衫出门,让绿桃去吩咐厨房把她的饭菜一同送去前院。 父女两人用过饭,等到丫鬟端上了消食茶,林矍这才开口道:“宴席散了之后,皇上好好将你夸赞了一番,明日你留在家中不要四处走动,怕是宫中会有旨意来。” “不过是胜了北陵公主一筹罢了,北陵公主那一把弓就足够好了,皇上还要另外赏赐?”明华略微皱眉,“纵然是打压了一下北陵的气焰,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吧?” 林矍闻言沉默了片刻,明华见状眉头更是紧皱,追问了一句:“父亲,这赏赐难道真有什么旁的原由不成?” “君心难测。”林矍说:“既然皇上的赏赐不能推了,明日你在家中接旨定然要万事小心,与那传旨的内侍多些金银。入宫谢恩之时,也当谨慎小心。” 说到此处,他语气略微松散了些,露出笑容安抚明华。 “这些原本也就不用我交代,都是入宫的规矩。也许只是为父想多了,你今日本就做的非常好,皇上龙心大悦之下另行赏赐也不奇怪。还有,朝中几位老友私下都略微透出了想要结亲的意思。”这倒是一个好消息,虽然这些老友的儿子大多都已成亲,可介绍些同族晚辈也是不错的。都是多年老友,又知道了明华的模样性情,介绍的纵然家世差些,人品和能力却绝对能不会错。 明华听他这般说,心中一动倒是隐约有些猜测,却又觉得是自己思虑过深,草木皆兵了。她点点头同意了林矍的看法,对于自己的婚事没有多言半句。 第二日一早,宫中果然来了天使,传旨的正是皇上身边的郑少监,明华除了得赏十二件玉器摆件、珍珠十二斛、玉镯、金镯各两对之外,昨日所用那把弓也被赏赐了下来。这些本就让明华暗暗心惊了,却没有想到这恩赏竟然还未结束。郑少监竟然又拿出另外一卷圣旨,一通骈四俪的夸赞,只道明华温尔雅,稳重得体,又聪慧过人,与北陵国倾城公主交往之中彰显了我朝风范,特封为明华县主。 这个县主的爵位虽无封地,然而每月四百石的俸禄、逢年过节的各项福利,如:夏日的冰敬,冬日的碳敬一样俱全的。 “郑少监一路奔波辛苦了。”明华木木的领旨,最初的震惊过后,这才笑着递过去了一个荷包。看似不起眼的荷包,里面塞的不是占地方的金银,而是更为实惠的银票。郑少监笑着接过,指下略微一动就察觉了明华的大方,此时笑着道:“县主客气了,宫中不知道多少人想要跑这一趟,讨得县主的赏赐呢。” “说起来我也是恐慌,不过是昨日一点小事儿罢了,皇上这般厚赏,实在是让我心中有些不安。我无才无德……” 郑少监闻音而知雅意,笑着道:“县主客气了,昨日县主对北陵那倾城公主的一番应对不卑不亢,尽显我朝风范,不止以德服人,更是箭术高明让人口服心服,如何当不得这般赏赐?” 他说着又抬眼看了明华一眼,笑着道:“更何况,县主这般才貌兼备……宁王殿下也觉得县主当得此赏呢!” 明华笑着道谢,等送了郑少监离去,脸上的笑容这才渐渐淡去。郑少监这般说话,只怕是得了皇上的暗示吧。宁王殿下觉得她当得此赏?只怕宁王事先根本就不知道皇上会上有此赏赐吧? 11.入宫 “你说父皇身边的郑海一大早就出宫去了国公府传旨、赏赐?”宁王府中,修葺出来的正院里面春、色灿烂,阳光透过一旁已经爬了半壁院墙的爬山虎照了下来,洒落在宁王双腿盖着的毛毯上。他此时半躺在摇椅之中,神色却再没有之前的悠然自得,只眉头微皱,“可知道都赏赐了些什么?” “赏赐什么倒是小事,皇上封她为县主了!”一旁站着的人沉声道:“我得了这个消息就把你请罪的折子给带了回来,殿下,你还是依了皇上的意思吧。” 皇上花了这么大的本钱恩赏国公府,为的就是这门婚事。 见宁王神色不渝,他又道:“殿下,皇上此举,你当知道他的决心才是。”皇上登基二十多年,外姓封侯的事情几乎没有。如今却因为宫宴前一个小小的插曲就给了林明华一个县主的爵位。下了这般大的成本,他岂会因为宁王一个请罪的折子而松口呢?“既然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又何必再惹陛下不快呢?” “我一个快死的人,又何必耽误一个正值青春年少的姑娘?”宁王淡淡道,掀开毯子起身,对着身边人伸手道:“秦莫,把折子给我,让人备马车,我这就入宫亲送折子去。” “殿下!”秦莫叫了一声,“殿下真的非要惹怒皇上吗?” 宁王笑着看了眼秦莫,手微微摆动了下,道:“把折子给我吧,总不能还让我再写一遍。” 秦莫无奈,只得把折子交给宁王,跟在他身后还想劝说道:“殿下,纵然是送了这请罪的折子,皇上也不会改变想法的。今上所定之事,哪里会轻易改变?殿下当初迎合陛下心意,强撑病体都要前往泉州驻地远离京城。如今不过是娶一位妻子而已,更何况那林姑娘举止言行,张弛有度。听周驰所言,殿下也颇为欣赏她,娶这样一位贵女当做宁王妃,又有何不好?” “秦莫。”宁王轻轻警告。秦莫顿了一下,才又忍不住道:“殿下既然知道自己性命堪忧,难道就不想着留下一儿半女?那林姑娘,属下听闻她十岁起就掌管了整个国公府,国公府虽没有主母,却从未听闻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传出来,可见林姑娘是一个管家的能手。若宁王府得此王妃当做主母,也是一桩好事,不是吗?” 宁王停下了脚步,秦莫心中一喜,正待说话就见他回头看了过来,一脸的漠然。 “秦莫。” “属下在。” “我若只想着自己利益得失,你还愿追随我左右,放弃北疆的大好功劳,封妻荫子的机会随我入京吗?”宁王淡淡开口,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我知你为我好,你与周驰两人陪同我多年,我能活到今日,也多亏了你们这一群忠心耿耿的护卫相伴左右。只是,我如何能误了那林姑娘一生呢?嫁入皇室,若我死了,她就再难改嫁。” 他气虚,说了这般一段话就掩唇咳嗽了几声,待到气顺了些,这才又道:“何况,我如今看着繁花似锦,得父皇疼爱、倚重,这里面个中滋味,旁人不知,你会不懂?我若娶妻,自然是要护她一世周全才好。岂能让她因我受了那些人给的委屈?” 他说着掩唇咳嗽了两声,“所以,这婚事不能成。早知道如此,昨日就该传信与林国公,让他也早作打算才是。父皇此举这般果决,背后定然有人推波助澜。这么好的一门婚事,究竟是谁为本王筹谋的,可查清楚了?” “以查出来的线索来,应当是谢侯。只谢侯背后,应当还有戚大将军等人的影子。”秦莫沉声道:“属下昨日得信儿就派人去查了。这位林姑娘的婚事,倒是颇为不顺。” 堂堂国公府的嫡长女,这些年来婚事不顺,甚至不用细查就能打听得清清楚楚。 宁王淡淡道:“这世道,对女子总归是更苛刻一些。依着我看,她倒是比大多数人要好的多。” “既然殿下也觉得她好……” 宁王一个眼神看过去,秦莫就闭上了嘴,马车很快备好,宁王上车出行,秦莫随行在侧,与车夫在前面当做护卫。虽然知道皇上想给殿下定下这门婚事不见得是心怀好意,可是林姑娘确实是宁王妃的最佳人选。何况不过昨日才见了一面,殿下就对她另眼相看,若余生真得她相陪…… 只可惜,殿下不肯。皇上纵然是下定了决心,然殿下和林国公都不肯松口的话,这婚事只怕也难成。 只回京不过月余就又惹怒了皇上,殿下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 “怎么停了车?”红樱掀开车帘问前面车夫,车内明华安坐,换上了宫中送来的一身县主衣衫正准备入宫谢恩。外面车夫的声音传来,“红樱姑娘,前面是宁王府的马车,咱们自然当避让一下,由得宁王先入宫才是。” “原来如此,既然这样,就略等等吧。”明华微微抬眼,唇角勾起,“宁王殿下怕已经得了信儿了,竟然比我还快了些。只是不知道他此次入宫究竟是送折子呢,还是想要取回之前送上的折子。” “姑娘说什么呢?”红樱听她开口,却觉得有些不懂这话中的意思,忍不住多了一嘴。明华看了她一眼,道:“我是说,你家姑娘的婚事,惦记的人可真多。只是,有了那位惦记,只怕旁人也就不敢再惦记了。” 红樱眉头微皱,想了半响才道:“姑娘说的神神秘秘,奴婢可是听不懂。只是听着,倒像是好事。若是旁人不敢再惦记,姑娘就不用防着家中嫁出去的那几位姑娘了。” “她们何曾用得着我防着。”明华端起茶水略微抿了一口润了润唇,虽然口舌有些发干,可是入宫总是各处不便,还是小心些的好。“你懂不懂的也无关紧要,想来不出四月份,我的亲事就会有定论了。” “这么快?”红樱惊讶,“可是国公爷看中了哪家的少爷?” 说话间马车重新前行,明华闭口不言只默默想着宫中所给的赏赐,还有那个县主的称号。若之前她对于无意间听到宁王说的那门婚事还未曾放在心上的话,如今心中倒是多了几分忐忑。 自皇上登基以来,总共封出去了四个爵位,而她这个县主是第个。二十多年,只封了个爵位,由此可见这一个县主是多大的恩**了。 明华虽然不大懂得朝局争斗,然而也听父亲林矍说过。皇上若是申饬了户部,那定然是需要用银。若是奖赏了几位武将,又关注军中军饷等等问题,只怕是要动兵打仗。皇上若是一举一动皆不能只看表面,更不能当做是偶然之举。 所谓君无戏言,纵然君主只是戏言,也当从这戏言中听出一些什么来才对。不然,还是求了外放,处江湖之远安稳些。至于她得的这些恩赏,怕是皇上想要她身才对。 不久就到了宫门口,红樱小心翼翼扶着明华下马车,等到了宫门口由着宫女接手这才退了回去。一旁停着的就是宁王府的马车了,红樱这些天来也听闻了不少宁王的事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就见那车夫冷冷看了她一眼,吓得她连忙躲开回了自家马车之中。 果然是行武之人,只一眼就让人觉得杀气腾腾,她还是躲远点儿吧。 入宫宫道漫长,宁王体弱走的慢,明华进去就看到不远处一个修长的身影缓步前行。身边宫女眼观路,见她留意就低声道:“前面的是宁王殿下,说是入宫给皇上和皇后娘娘请安。昨日县主大败北陵公主,奴婢还要先给县主道贺,扬我朝国威呢。听闻,今日皇上赏下的那支红宝石的弓,正是宁王给县主所挑?” “这位姐姐客气了。”明华笑着塞过去了一个准备好的荷包,此次入宫难免要打点一些人,荷包是红樱早就准备好的。“我不过是恰逢其会而已,平日里面懒散惯了,只怕一会儿应对不当反而惹得皇后娘娘不快就不好了。”至于宁王的那个话题,她还是慎言吧。 “娘娘性子平和,大度宽厚,县主不用担心。”那宫女收了荷包自然要提点一二,明华认真听着,倒是没注意前方宁王站在了宫道边上,此时她过去看到脚下的阴影这才脚步略微一顿,抬头看向斜前方的宁王。 “见过宁王殿下。” “林姑娘……”宁王顿了一下,笑着改口:“应当称呼为县主才是了。”他若有所指,示意明华免礼这才道:“县主这是入宫谢恩?” 两人说话,一旁的宫女只好略微放慢了脚步远远跟着。宁王等她离得足够远了,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县主可知道皇上颇为封了你县主的爵位吗?” 明华抬眼看了宁王一眼,唇角带笑,淡淡道:“昨日宫中盛宴,我曾在春至宫中赏牡丹。所以,我心中明白皇上意欲何为。” 12.再遇 宁王一怔,片刻之后才明白了明华这看似牛头不对马嘴的话究竟是何意思。当时他与周驰说话时,似乎就是在春至宫的外围。“当时只觉得那处人烟稀少,我才与护卫多说了两句,并未想到坏了县主的名声。” “殿下这般说,倒是让我无地自容了。”明华低声道:“隔墙有耳这样的事情,谁会料得到。更何况当时是明华未曾现身,也未曾避开……” 宁王略微笑出了声,“既然县主不怪罪,那你我之间也不必如此客气了。只我刚刚说得事情,还请县主转告林国公才好,免得酿成大祸,误了县主终身才好。” “多谢王爷提点,只是王爷也未免太过于妄自菲薄了。”她这才心中安定,知道宁王此次入宫正是为了递那请罪拒婚的折子。“王爷在北疆立下赫赫军功,昨日又一言压得北陵使节高展平未战先输。这般青年才俊,如何会是‘误终身’这般的评价呢?” 虽然昨日听到了宁王说自己寿数不长,看他也中气不足的样子,然而明华心中总归是有疑惑。 宁王闻言一愣,半响才道:“县主这般称赞,倒是让我心中不安。只婚姻大事自当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回京时间虽短,却也知道林国公爱女深重。”他语调舒缓,带着之前不曾有的疏离和淡漠:“县主听林国公的话,定然无错。” 明华一愣,看着那如玉石一般透着凉意的脸,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没有羞恼,反而升起了几分说不上来的同病相怜的感觉。只是她还是比宁王好些,算计她婚事的都是一些在她看来不相干的人。而宁王,是被他的父亲算计了。 这样的话自然不好明说,因此两人之间难免尴尬。明华抿唇不言,宫道到头,两人即将分道扬镳时明华才又屈膝行礼,临行之前忍不住看着宁王苍白的脸多言一句。 “多谢王爷肯为明华多想,只是……” 明华屈膝顿了顿,等直起身才抬头看向宁王。 “那宁王殿下呢,婚事也是听从皇上安排吗?”她抿唇,一双眸子直直盯着宁王,明知道不应该可是有些话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昨日我既然在春至宫之中,自然是全然明白了前因后果。殿下既然知道我父亲对我这个嫡长女很是爱重,就不当再做一些无谓之举,不是吗?” 宁王怎么也没有想到明华会说出这番话,神色露出一瞬间的愕然,只深深看了明华片刻,这才缓声道:“县主多虑了,我所言所行自然是深思熟虑的,无论如何也不该说是无谓之举,不是吗?” 明华紧抿着唇略微放松。她笑了笑,之前的话已经是多言了。宁王若真要如此行事,她自不会多说什么来管闲事。微微颔首,她与宁王别过朝着后宫走去,那宫女这才快步跟上,低声在旁道:“宁王殿下素来疏懒,不爱与常人来往,竟然能与县主说了一路,可见你们两人投契。” 明华扭头笑着看了她一眼,这才低头道:“这位姐姐真是说笑了,宁王殿下不过恭贺我罢了。想来他常年在北疆抵御外敌,对于北陵人也没有什么好感吧。” “这也算得上是同仇敌忾不是?” 这般费尽心思的让她与宁王扯上关系?明华微微抿唇,不再多言语什么。 入宫谢恩素来都是一个过场,更何况明华近来颇得皇上关注,皇后也不会与她为难,反而笑着说了些闲话,转而就道:“本宫听闻,县主入宫途中遇上了宁王?”见明华点头就笑着道:“宁王这孩子,说起来也是这些年来在北疆耽搁了。如今他入京修养,我与皇上就想着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给他挑选一门婚事……” 她说着看向明华,见此女虽然已经二十有二,却依然如同未出阁的少女一般肤若凝脂,唇带水光,一举一动更是贵女风范,纵然与她说话也不见丝毫的拘束、紧张,心中倒是有些可惜了。 若不是皇上心意已决,定然要让她嫁给宁王的话,皇后倒是想为自己儿子齐王求得这样一个侧妃。家世显赫不说,还颇得林国公疼爱,母族给力,自身又拿得出手,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年纪太大了些。 倒是便宜了如今宁王那个病秧子! 皇后心中转了无数的念头,想起谢侯夫人所说的那些话,笑容又重新回到了脸上。林国公这些年来愈发的势大,在京城之中竟然渐渐呈无人敢轻易为敌的局面,堂堂谢侯家的儿子,结果说退婚就退了婚。这般霸道行事,皇上自然是不喜的。 她对朝政也略有耳闻,有关宁王这一门婚事倒是知道得也算清楚。皇上会被谢侯说动,想要把林明华指给宁王,一则是未避免下面有人议论,说他错待宁王,面子上好看些。二则是,让林矍与宁王这两个周朝军权最大的两人心生嫌隙。 她一开始听了这话,几乎以为皇上昏了头。宁王若成了林矍的女婿,以林矍对林明华的疼爱,如何会不提携、关照宁王。如今林矍在魏王和齐王之争中保持中立,虽然与齐王没有半分助益,却也不会帮助魏王。朝中这两人分庭抗争了多年,若是宁王此时异军突起的话,可就城三国鼎立,局势就更为复杂了。 然而,皇上只给她透露出了一点--宁王命不久矣。这样的话情况就又有所不同了,这婚事自然是皇上所提,可是若是林国公所知道的是宁王对他疼爱的嫡长女一见钟情,以命不久矣求皇上赐婚的话,那林国公怨恨的会是谁呢? 自然不会、也不敢是一片慈父心肠的皇上了,他所恨的当是自知命不久矣却强求了林明华为妻的宁王。等到宁王死了之后,她这个皇后若是再为林明华说上几句好话,可怜她青春守寡,让她得以改嫁的话…… 到时候被派去固守北疆的林国公如何不对她感激在心,立场倾向齐王呢?手握十万大军的林国公,对于如今魏王和齐王僵持的局面能够给予多大的帮助,真的是不用说都能够想得到的。 因此,皇后对这门婚事可谓是大力支持。 林矍下午回府之时才知道宫中不止赏赐了那些玉器物件下来,竟然还给了林明华一个县主的封号!这实在是让他意外之余,更是心惊胆战。 不用任何人提醒,只在朝看了这么多年的沉沉浮浮,他就敏锐得意识到了这次皇上剑之所指的方向——林明华! 他这些天也隐隐听闻皇上开始关注宁王婚事的消息,只是从未往自家想过。毕竟他已经是国公爷,手握重兵。若是家中再出一个王妃的话,皇上如何放心? 明华从宫中回来还未进屋就被绿桃告知,“国公爷交代,姑娘若是回来就立刻去前院书房见他。” 绿桃有些不安,“姑娘,可是……” 明华也想要与林矍互通有无,此时略微整理了下衣衫就去了前院书房。 见到林矍,她再无一丝迟疑,把宫中的事情事无巨细都说了个清清楚楚。林矍听得脸色发沉,许久之后才缓缓道:“你所猜测的没错,宁王确实不受今上疼爱。他……” 说到这里,他略微顿了一下。明华心中虽然好奇,却只安静等待着。 林矍想了片刻才又道:“宁王出生那日,京城地龙翻身,皇城后宫之中塌了一座宫殿,连着皇上的寝宫也受了牵连。此时都不用钦天监开口,皇上自己就得出了定论,只觉得宁王与他八字相克。之后,宁王十二岁时就随着十岁的隋王一同出宫开府,十岁那年自请去了封地。” 至于宁王的母亲,当年本是**妃,后来却一路降到了九嫔末位,这还是因为宁王年年立功的结果。饶是如此,也是被冷落多年了。 “当初是宁王自己请去封地的?”明华一愣,倒是不知道还有这般的过往。如此想来,宁王纵然是待人处事都带着笑意,除却对北陵人有些咄咄逼人的轻蔑之外,那一层风度翩翩的表皮也是装出来的了? 这般一个清楚前路,未雨绸缪的人,心中当是果敢、坚毅才对,而且那般通透看透了人情冷暖,岂会真是一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 林矍的关注点却与明华不同,这会儿沉思了片刻,最终摇头道:“你说昨日宁王回去之后就写请罪折子,准备拒了这门婚事?今日入宫跟更是为了递这个折子?” 明华点头,把心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开,看了过去。见林矍眉头紧皱,脸色阴沉,半响才道:“皇上既然已经给了我这个县主的封号,只怕凭借宁王一举之力……” 她话未说完,然而父女两人都明白这未说透的话究竟是何意思。 皇上特意抬举她,为的就是让她与宁王更加般配,免得说委屈了宁王,又或者是让林矍觉得皇上委屈了她。或者说,皇上知道嫁给将死的宁王是委屈了她,所以才借机给了她这个封号,以示宽慰,示好林矍的。他为了一桩婚事就这般筹谋,如何又会因为一个不喜欢的儿子的拒绝和请罪,而收手呢? 一时间,明华脑子中转了无数圈,半响她突然轻笑出声。 “若我真嫁给了宁王殿下,只怕不少人要恨得咬碎一口牙齿呢。”首当其冲应当就是她的妹妹了。 13.怕吗? 宁王寿数不长的事情,知道的只有有限的几人而已。在旁人看来,宁王不过是重伤未愈。更何况,昨日他一席话就能够压制得高展平一言不发,北陵都跟着态度软和下来,谁人还敢小瞧他? 宁王殿下,如今可是正炙手可热着呢! 这样想着,似乎嫁给宁王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明华自己浑然不在意,然而林矍再欣赏宁王也不舍得女儿嫁给一个将死之人。他此时沉着一张脸,把皇上这几日的举动过了一遍,最终还是得出了那个结论。 对于这门婚事,皇上早已经下定了决心了。 只是,皇上究竟是什么时候有的这般想法呢?他眉头紧皱,思虑了许久,然后眼前的迷雾渐渐散去,情势明朗起来。 “是谢家。” “谢家!” 父女两人同时开口,明华见林矍看过来抿唇笑着道:“想来谢家对妹夫的为难,也不过是为了让我们放下警惕罢了。”不得不说,谢侯爷这一招也确实起到了作用,谁也没有想到为了报复林家,他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宁王的头上。 宁王不是一个受皇上喜爱的皇子,甚至从出生之后就遭皇上忌惮,这样的前尘往事毕竟已经是二十多年前了,只怕如今朝中除了一些京城的老人之外,知道的不多了。而知道的,谁也不会无缘无故提起来。毕竟,这也算是皇家的阴私之事。 不过,谢家定然是清楚的。 “怕是宁王还未回京之时,他谢天峰就打起了这个主意。”林矍冷哼,“难道真以为拿皇命就能压制我,逼得我嫁女儿不成?”他冷笑冷声,看着明华道:“你且放心,只要你不想嫁,爹爹定然就能够护你周全。” 明华双唇微微分开,本想说这般嫁了也好。宁王没多久了寿数了,到时候与她留下一儿半女的,她终身有了依靠,又有着偌大的宁王府可住,头顶宁王妃的称号……只是这话到了唇边却没有说出来。 她自觉这般的日子很好,只怕说出来父亲要伤心、自责了吧? 因此,最后明华只抿唇微笑,低声道:“父亲这般说,我自然是放心的。” 明华得了这般恩赏,纵然国公府不予大肆宣扬,懒得了旁人,自家的女儿、女婿却是拦不住的。当天午后,家中热闹非凡。几位出嫁女不约而同回了娘家,给林矍请安之后就去了后院各自生母那边打听消息。 明华在校场之中听着翠果不断回报都谁来了,手下却是分毫不停。那一日险胜了倾城公主,不过是因为宁王提点和一些小聪明罢了。若论实战,两人搏命对射的话,只怕第一轮她就输得彻底了。 也难怪那日从宫中出来时,倾城公主对她连连冷笑了。 明华放下弓箭,接过帕子擦了下汗水,又抿了口温水润喉咙,这才对等在一旁的翠果道:“既然几位妹妹、妹夫都来了,就吩咐厨房摆宴,大家热闹一番。” 不然,怕是要说她不近人情了。 她说着收拾自己的东西,片刻之后才又补了一句,“如今天气暖和,后院的酒宴就设在萱宁阁中。至于前院,就依着父亲的意思来办就是了。另外,让厨房送些清淡的吃食去我院中。” “姑娘不准备去萱宁阁?”翠果一愣,自家姑娘素来妥帖的,面子上的事情纵然不耐烦,也不会这般丢了客人不管才是。果然见明华笑着道:“让厨房备好东西就是了,我去萱宁阁那边招呼一声,就回去了。” 几位妹妹特意来道贺,她如何能完全不露面?不过若说要陪着她们说笑、用膳,明华却是没有这般耐心的。她推说累了,萱宁阁中几个妹妹,林明馨之前被吓得够呛,明华一个眼神过去她就不敢言语。林明惠顾忌着晋哥儿,自然不愿意多言。林明若刚想开口,就听到身边林明晗道:“也是,大姐姐一早接了圣旨就入宫谢恩,午后又如往常一般去校场习武,自然是累了。咱们姐妹们过来原本就是道贺,如今心意到了,怎么忍心让大姐姐强撑着精神陪我们说笑呢!” 这话堵得三姑娘林明若一脸的不满,却只能强笑着看明华饮尽三杯酒转身离开。明华刚拐过弯,就听到身后隐隐响起了争执声,她只不屑笑了下,回院自用晚饭。 这般闹剧连着折腾了三日,国公府这才算是安静了下来。明华才松散下来,后宫就又传了消息,皇后娘娘招她入宫说话。 旁的人能拒,这个却是拒绝不了的。明华无奈,一通丫鬟立刻忙碌起来,帮着她更换了县主的衣衫,重新绾发,收拾得妥妥当当这才送出了门。 来宣旨的是一位姓张的内侍,荷包也接了,好话也听了,偏偏就跟个闷声葫芦一般半句多的话都没有。明华心中抑郁,等到了宫门口下车换了一对俏丽的宫女前来迎接,她也不气馁又是两个荷包塞了过去。 这两个宫女倒是识趣,对视了一眼就把事情给讲了个清楚。 原来是倾城公主入宫了,皇后娘娘特意寻了她来压制这位娇蛮又不好轻易开罪了的公主,免得到时候真的生出了什么事端来。 明华心中尚有疑虑,然而还未曾进皇后宫中就听到里面倾城的呼喝之声,她眉头一皱迈脚进去就见院中倾城正手持鞭子抽打一个宫女。一旁皇后脸色发青,却真的是无人敢上前阻拦。 “……皇后娘娘宫中的宫女也未免太过于不经心了吧,给客人倒了茶,倒是把热水都倒在了我的胳膊上!”她说着手中鞭子一挥,直直冲着那个宫女过去,“这般举止,不会是受命于他人吧?” 说着她转头看了一眼皇后,眼角带着怒意。皇后原本想要开口斥责,然而她这般一说,岂不是谁拦着就是谁想要伤了北陵国的公主吗?这般刁蛮无礼的公主,皇后生平仅见。偏偏还是一个异国公主,在她宫中被烫伤,此时打不得、骂不得,如同一个烫手山芋一般,让人想要丢开。 明华对这般情形视若无睹,上前过去给皇后请安。皇后见她立刻露出了笑容,亲自过去拉着她起身,这才道:“本宫就是喜欢明华这般温顺娴雅的女子,姑娘家,纵然是有些本事,也不当锋芒外露才是。” 倾城闻言回头看了一眼,对着明华扬起下巴,“明华县主是吧,不如咱们今日再比比鞭法?你可会用鞭子?”她说着指了下那宫装已经被抽裂,沾染了丝丝血迹的宫女,“你我一人一边抽打她,只准抽在她的脸上,若谁落空,或者抽错了地方就当输如何?” 明华扬眉,看了倾城片刻,见倾城唇角带着冷笑,只挑衅地看着她,就笑着上前道:“公主诚邀,明华如何好拒绝呢?”她说着看了一眼一旁,“帮我寻一把鞭子来?” “你同意了?”倾城闻言有片刻错愕,转而唇角就露出有趣的笑容,“既然如此,我就等你片刻。” 明华笑了笑,转头看向皇后。皇后虽然不知道她葫芦中的是什么药,此时却也不好多说,只摆手让人取了鞭子过来。明华接过鞭子谢了,这才下了台阶看向倾城,道:“上次比试箭术是倾城公主先手,今日就由我先来,可好?” “行!”倾城不疑有他,只看明华之前手中抖动鞭子的样子就知道她绝对是个中高手,如今倒是升起了好奇之心,这明华难不成真的样样武艺精通不成? 明华笑着转身,手中鞭子微微一抖,就发出了破空之声。跪在不远处的宫女此时连头都不敢抬,只瑟瑟发抖。明华寻好了手感,目光落在那宫女头上,打量的目光让一旁的内侍、宫女都只觉得心寒。 皇后也是一颗心都提在了嗓子眼,就见明华突然出手,鞭子应声落下那宫女猛然瑟缩了一下只觉得头顶风声呼啸而过,却不觉得有任何疼痛。 明华收鞭,看着上面缠了过来的发簪轻轻取下,转头看向倾城道:“让公主失望了,我这鞭法也只是空有声势罢了,竟然一击都不中。”她说着把鞭子交给过来的宫女,“此次比试是我输了,还好公主没有要什么赌注,不然这鞭子是皇后娘娘的,我可赔不起。” 皇后这才松了一口气,看都不看脸色发青的倾城,示意一旁嬷嬷说话。 “既然两位贵女都尽兴了,你就下去吧。”那嬷嬷扬声对早已经吓破胆了的宫女呵斥,“别在这里碍眼!” 那宫女挣扎了一下谢恩,却没有站起来。一旁内侍见状立刻过去,拖着她就拉了下去,倒是好心救了她一条性命。 倾城虽然有心继续找茬,然而看看明华手中把玩着的那支簪子,想起之前闪电般的一击,不由心惊胆战。若论鞭法,她定然是比不过明华那般快准狠的。 她随后入殿,身边自然是换了伺候的人。这一次,再无宫女凑到她身边,负责端茶倒水的正是之前说话的那位嬷嬷。这嬷嬷在宫中已经大半辈子,自然不会轻易被吓到,因此一言一行颇为从容。倾城找不到出气的借口,倒是忍了下来看着皇后与明华说话。 约莫等了两刻钟,倾城这才开口道:“我觉得有些闷了呢,看着皇后娘娘也累了,不如明华县主陪我出去走走?”她说着含笑看了过去,眼神赤、裸、裸地表示。 你怕吗? 14.落水 明华不欲理会倾城的挑衅,她过来就是救火的,如今事情已经解决,只要老老实实待到倾城离去她就功成身退了。如今与倾城一同外出,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她岂不是百口莫辩? 然而,皇后见状却是松了一口气,恨不得赶紧把倾城从她宫中送出去,当下就道:“本宫确实有些累了,如今那满夏苑中早开的荷花正是漂亮,不如你们去那边赏荷?”之前得信儿,宁王今日入宫参与北陵国两国之间国书的商讨,皇上正是在满夏苑中设宴。 皇后都这般说了,谁还好拒绝。倾城公主身边的嬷嬷闻言就道:“娘娘请放心,奴才在旁伺候,定然不会出差错的。” 皇后离去,明华与倾城对视一眼,只得起身退了出去。 满夏苑倒是离春至宫不远,一路过去倾城手中把玩着自己的鞭子,不是扭头看上一眼明华,目光绝对不怀好意。明华倒是不惊不惧,偶尔两人对上目光还冲着倾城笑一笑。老实说,对于那位端庄秀丽的皇后娘娘,明华有些失望。堂堂一国之后,纵然不能亲自动手教训倾城,叫了宫中侍卫震慑她总归是可以的吧? 竟然如此纵容战败的北陵国公主在后宫之中胡闹,说得好听是不愿自降身份与之计较,说不好听就是脊背少了几根骨头,撑不起事来。堂堂一国之后,出身也不算太差,竟然如此……明华自顾自想着不曾理会身边的倾城公主半分。 倾城自觉无趣,也就懒得理会她,只懒洋洋道:“听闻你是在你哥哥死了之后才开始习武的?这般看来,你倒是颇有天赋,不过年间箭术和鞭法都这般有章法。只是不知道,你可还会剑法又或者术?大刀可能使得?骑马如何,会泅水吗?” “倾城公主所说的这些,自己都会吗?”明华嫌她聒噪,只得出声应了。倾城闻言自傲点头,“样样精通!”说罢脸色一沉,想起之前已经输给了明华两局。 明华看她脸色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此时不过淡淡瞥了一眼过去,就足矣。 倾城心中暗恨,只咬牙切齿想着要给明华一个教训才好。 两人入了满夏苑,绕过回廊果然见园中一个大大的水池,里面荷花盛开,粉嫩、殷红,洁白如雪,深深浅浅掩映过去,倒是格外漂亮。一旁宫女介绍各种荷花品种,两人沿着池塘慢慢走动,一时无语。明华不知道倾城所想,她只看着那些荷花,想着等到莲子成熟之时,定然要让人那新鲜的莲子做了莲子酥来吃才是,扳着白雪般的猪油,配上白砂糖,出炉烤前再刷上一层鸡蛋液。 想着就让人觉得腹中饥饿,忍不住垂涎三尺呢。 她一时忘记了身边还有人,偏倾城哪里有心思赏花如同明华那般去想着吃什么,见她走神,心念一动连着四周都没看下就恶念横生,伸手在明华身后一推—— 明华冷不及防,整个身子前倾,看着越来越近的水面惊叫出声。 “噗咚!”一声巨响,她整个人落入冰凉的水中。 明华自是会泅水,但是衣衫入水笨重她一时不好浮上来,更何况水边还有倾城在,谁知道她会出什么幺蛾子。她除开一开始的惊慌,立刻就沉稳了下来。 明华屏息沉下,借着水的浮力把外衫脱了个干净。然而岸边的人却是看不清楚,半响未见湖中有大动静,有人心中焦躁等不下去。而水中明华只留下里衣正准备往上游去,就听到上面又是一声闷响,水花四溅之下又有人落入水中。 她还未曾看得清楚,就觉得手腕被人紧紧抓住,然后又一手落在了她的腰后,一股力气就把她往上托去。 哗啦啦!她一头钻出水面,被人一手抱在怀中,往水边带去。明华也不挣扎,老老实实由着此人救了自己。只朦胧间看清楚了那近在咫尺的一张脸。 是宁王! 她来不及细想就被宁王给推到了岸边,宁王翻身上去一把拉着她起身。一旁早已经有眼明手快的宫女捧着毯子过来,宁王抓起毯子直接给明华盖住。明华手忙脚乱拿着毯子遮挡身子,还未来得及注意四周就听得“噗通”一声,又有人落水? 她连忙抬头看去,就见宁王站在一旁冷眼看着湖中挣扎的倾城。倾城本就会水,然而遭遇了与明华一般的事情,冷不及防落水不说,还被身上的衣物给往下坠。 她只看了一眼就转头又看向宁王,宁王掩唇低头连着咳嗽了两声被身边护卫给拿毯子裹住了身子。 “殿下怎可如此鲁莽!” 那护卫低声说话,背对着明华不敢回头。明华双手紧紧抓着毯子见宁王抬头,水珠顺着散落的头发往下低落时还冲着她笑了下,这才回过神来屈膝行礼道谢。 宁王这才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道:“是我鲁莽了。”说得却不是踢倾城公主入水一事。 当时他在不远处楼阁之中,亲眼看到倾城公主出手推了明华一把。他当时就起身冲了过来,只情势危机来不及细想脱衣直接跃入水中救人,如今想来明华的种种表现,应当是会水才是。只是刚一入水,她身上衣衫沉重这才没有浮上来。 如今他只略微扫了一眼就立刻挪开眼,丢了毯子给她遮挡。 明华在水中已经脱得只剩下里衣。虽然该遮挡的地方都遮挡着,可衣衫早已经湿透,不止裹在她身上显出了她曼妙的身姿,更是连着更里面一层的……都透出了青嫩之色。 宁王此时神色复杂,脸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绯红,低声道:“一旁有暖阁,此时外间有风县主还是入暖阁之中歇息,衣物自有人送来。” 明华低头道谢,也知道自己此时狼狈不堪。当时只想着自救,加之县主的朝服确实沉重,此时出了水,只觉得凉风一吹冷的人瑟瑟发抖不说,还太过于暴露了。 说话间,楼阁之中的其他人也都过来,皇上见这一对狼狈的男女,笑着道:“未曾出了大事就好,你们两人一个重伤未愈,一个是姑娘家,都快快入了暖阁,不要在外吹了冷风再病了才是。” 两人应下,由着宫女带路去了暖阁。而此时倾城公主才被人从水中拉了出来,她浑身发抖,几乎想要恨声大骂,然而迎上使节团廖大人愤怒的目光,不由瑟缩了一下。明白之前自己的举动,定然是被人看在了眼中的。 她低头不语,裹着毛毯发抖,片刻才听到廖大人说话,只认了她鲁莽行事,说她是想要与明华县主开个玩笑而已。 她确实没有想到要明华的命,然而之前宁王那一脚却是真的想要杀了她的。倾城心中害怕,真正被宁王给镇住了,竟然是不敢多言一句就被人给带了下去。 衣衫很快被送来,明华泡在浴桶之中,看着脱下的里衣和那青嫩色的肚兜,只觉得浑身都如同火烧过一般滚烫。她略微清洗了一番,由着宫女帮她擦拭身子换上干燥的衣衫,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县主放心,这些衣衫奴婢们清洗干净,晚些时候县主出宫自可带上了。”姑娘家的衣衫,自然还是随身带走才好。 明华道谢,此时身上准备的打赏荷包早已经跟衣服一起坠入水低了,头上发饰也只剩下几样,她想了想就退下了一对绞丝金镯低声道:“劳烦两位姐姐了。” “当不得县主这般称呼。”一个宫女笑着道,又把镯子给明华带上,低声道:“县主这般赏赐太过于贵重了,奴婢不敢当。”她说着声音略微低了下,又道:“还未曾谢过县主救了我妹妹呢。” “你妹妹?”明华由着她帮忙烘干头发,此时闻言一怔,就听到那宫女道:“我妹妹在皇后娘娘宫中当差。” 原来是之前被倾城鞭打的那个宫女……明华明白过来,不过听到这宫女提及皇后,她本来有些昏沉的脑袋立刻一片警醒。皇后的表现和倾城的大胆,似乎都有了一个解释了。 片刻后,她若无其事笑着道:“不过是举手之劳,实在是倾城公主太过于刁蛮。”她虽然不知道内情,然而想就知道能在皇后宫中待客的宫女,如何会手忙脚乱烫伤了贵客呢?怕也是倾城故意找茬就是了。 那宫女笑笑,与另外一个宫女手脚利索帮她烘干了头发,又绾了一个简单大方的发髻,看着镜中乌压压的黑发陪着洁白如玉的皮肤,忍不住赞叹道:“县主生得真漂亮。” 明华笑了笑,又谢过了这两个宫女,这才出去请罪谢恩。 至于今日入宫被人算计之事,事已至此,她又何必嚷嚷出来呢?到时候皇后矢口否认,难不成她还能让倾城公主出面作证不成?只看事后倾城公主是否被责备,皇后又是否为她开口求情,就见分晓了。 15.婚事 皇上倒是心情颇好,这团乱虽然有些出乎他的预料,倒是跟他对皇后的暗示也相差不远。宁王不过七八日间,就上了两次拒婚的请罪折子。林矍似乎也察觉了什么,正四处寻着合适的年轻人与林明华订婚。他原就想把这件事情坐实了,免得再生出意外。谁知道今日倾城公主的举动,倒是帮了他大忙。 明华只穿着里衣狼狈出水,又是被宁王从水中给救了出来的,这般模样众人皆见,纵然是他这个当皇帝的想要隐瞒下去,北陵国也不会帮忙啊!因此,这门婚事就只能成。不然,等着明华的不是三尺白绫,就是常伴青灯。 而林矍会怪谁?推了明华入水的倾城公主?还是救了明华的宁王呢?他怪倾城公主对于皇上后续的计划来说,还是好事。至于宁王……他那一日可是听闻林矍赞自家女儿许多话,依稀记得明华可是会水的,原本就不用宁王去救——林矍会不会觉得,宁王是故意的? 越想皇上心中就越是喜悦,恨不得大笑三声,叫上一声天助我也。 此时看着宁王目光也柔和了许多,正待提及这门婚事就听得外面通传明华县主到了。 “快让她进来,无缘无故遭了这般事情,怕是也受了不小的惊吓才是。”皇上道,明华被带入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宁王,过去跪下请罪谢恩。 皇上自然是和颜悦色,免了两人的礼赐座,又问了明华几句,见她确实无碍才道:“朕已经让人请你父亲过来,你且不用担心。” 请父亲?明华对于今日之事早有定论,听皇上的话转而就明白过来。此时请林矍来,怕是要说她与宁王的婚事了! 她真是个傻子,之前一直怀疑皇后对倾城的态度,竟然就没有想到皇后纵容出倾城这般的胆大包天,竟然是在这里等着她!不然,就算是她走了神,难道身后跟着的那群宫中嬷嬷和宫女都是瞎子吗? 明华心中暗骂自己疏忽,转头看向对面宁王,见他脸色发白、双唇紧紧抿着一言不发,她袖下的双手忍不住紧握一下。 宁王之前那句“是我鲁莽了”究竟是指的什么事情,她这才反应过来。 若是宁王不救她,她自然也不会有大碍。然而,如今被他救下,反而才是一个大麻烦。未婚男女,大庭广众之下又搂又抱,纵然救人之时宁王秉承着君子本分,可是这话说出去谁信? 所有人都看着她浑身湿透只穿着里衣从水中被宁王救出了…… 想到此处,明华神色微微一动,又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宁王,继而把心中莫名冒出来的念头给抛开了。 宁王身受重伤,又有寒毒在体内,若不是救人心切如何会跳入春日的寒水中呢?如今才四月中旬,他此时穿着的还是略显厚重的春装,由此可见是真正畏寒的体质。那湖水冰冷,最易引发寒毒发作,他不会不知道的。 明华一时心中大乱,自己的婚事会这般发展真的是完全出乎她的预料。 倾城公主并未过来,北陵国的人也早已经请罪离开,只等前面议事的林矍过来,看到女儿与宁王各坐一边,皇上双眼含笑,这才略微愣了一下上前请安。 事情说起来很是简单,郑海上前只三言两语就把情况说了个分明。皇上看了一眼宁王,道:“原本此时想着等北陵国使节团离去之后再提的,老自那日寿宴之上就对明华倾心,我也觉得他们两人很是合适,心中有意撮合他们。今日见明华县主落水,他一时情急连着自己的身子都不顾就入水救人,此情此景,就连北陵人都赞他情深意重。” “林公,宁王在北疆也是立下汗马功劳的,把你女儿嫁与他,不算委屈了明华吧?” 事已至此,还能说什么? 林矍连着明华都未曾看上一眼,沉声道:“但凭皇上做主。” “既然如此,朕就让钦天监选一个好日子,命礼部往国公府下定!”皇上志得意满,看了一眼跪在下首的林矍,这才道:“日后你我就是亲家公了,林公不必如此多礼。” “礼不可废,更何况君臣有别,臣不敢逾越半分。”林矍道,谢恩之后这才起身得皇上赐座坐下。皇上只觉得事事顺畅,此时心情颇好,看了看宁王和明华,沉声道:“如今出了这般事情,又被北陵国的使臣看在眼中,这婚事也需赶在北陵使节团离开之前定下才是。”他说着招手示意郑海过去。 堂堂亲王大婚,自然不是小事。礼部要早做准备才是,郑海得了皇上命令要先跑了一趟钦天监,再去礼部嘱咐礼部开始筹办。这边皇上嘱咐下去,一应大小琐事都考虑周全,郑海得令离去,他这才看向林矍,缓声道:“明华县主是你的爱女,林公放心,虽因为此桩意外让婚事匆匆,朕也绝对不会亏待了明华才是。” 说着他看了一眼下面坐着的明华,笑着点头道:“朕让人叫了御医过来,与你诊看一番。明华此番落水落水,难免会受了惊吓,更容易着凉。” 明华起身低头谢恩,皇上笑着道:“不用如此多礼,你且坐下说话。”他说着看了宁王一眼,道:“你可觉得还好,若是不适就不要忍着,如今天暖可是水中寒凉,你……” “让父皇挂心了。”宁王笑着,见皇上说不下那温情脉脉的话,就抬头接了过去,“儿臣尚好。” “这样,我就放心了。”皇上笑着点头,只那笑意却全然没有入眼底半分。 林矍未曾多留,等御医给明华诊脉确认无碍之后,就起身告退带女出宫。等人都走了,皇上这才沉下脸,看向宁王道:“如今,你可还要拒婚?” 宁王沉默了片刻,半响才道:“儿子自然不敢坏了林家姑娘的名声,这门婚事……儿臣应下。” “看你你今日那般紧张,竟然不顾自己身子入水相救?那明华县主,可是会水的,你只要在旁冷眼看着,自然不会出事!你明明有意又屡屡拒婚,这是为何!”皇上手用力一拍桌子,上面茶盏乱颤,“你倒好,救了人就不说了,还把倾城公主给踢下水给林明华出气?若不是倾城公主动手在先,朕又拿明华县主是你未婚妻为由,在身份上压制住人,你以为北陵国的人那般老实吗?” “父皇……”宁王起身认罪,皇上看着他的模样,忍下心中不喜做慈父状叹息了一声:“起来吧,事已至此,林国公又素来疼爱他这个嫡长女,朕如何能应了你的折子,把这门婚事作罢?若真如此,岂不是逼着明华县主走上绝路?” “多谢父皇苦心。”宁王低声道。见他认下这门婚事,皇上暗暗松了一口气,才又道:“如今这般局面总归是你鲁莽,为了明华县主声誉着想,让这门婚事好看,你当如何做,就不用朕再教你了吧?” “儿臣明白。” “既然明白,就也回府休息吧。”皇上淡淡道,想了下还觉得不妥,又嘱咐了一声:“这两日多往国公府走动走动才是。” 宁王应了,这才又叩首行礼退了出去。等到了外面,周驰连忙上前一步,“王爷?” “无妨。”宁王微微摆手,“走吧。” 从把明华从水中拉出来那一刻他就猜测出了这般的结局,只当时情势危急,明华落水之后就全然没了动静,不止是他,就连一旁倾城都变了脸色。若非如此,他又怎么会…… 宁王袖下双手微微紧了下,半响才自嘲地笑了笑,不得不承认曾经有那么一瞬间,他心中还是闪过一丝欣喜的。若真如同请罪的折子上所说,对林明华没有半分好意,他又如何会在那个时候看着水中身影挣扎下沉,以为她被水草缠住了脚踝,这才失了冷静下水救人。上来之时又因思及原由,这才怒火中烧一脚踢了倾城下水。 自递了请罪的折子之后,宁王就防着类似的事情发生,只可惜万千小心也挡不住这一场意外来的突然。就因为他知道这不是一场戏,所以才乱了心神,一时鲁莽让自己和明华都身陷囹圄。 没有想到,最后竟然是他亲手让这门婚事成真了。 余下几日,国公府热闹得如同过年一般,自礼部过去拿了明华的庚帖送去钦天监之后,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宁王殿下对明华倾慕已久,求到皇上跟前。皇上于万寿节当天对明华也是格外满意,皇后也招其入宫相看过,这才同意了这门婚事。 无论如何,宫中当日发生的事情并未外露。林家上下面子齐全,如今京城中说明华嫁不出去的流言不见了踪影,反而都赞有缘人千里相会。明华县主姻缘蹉跎到了这般年纪,原是天意,等的就是宁王殿下呢。 这样的传言明华纵然深居不出,也略微听了一二,听得几个丫鬟说得热闹也不过是笑了笑。她面上虽然波澜不惊,却心中微动,猜测这应当是宁王特意放出的风声,为她作势才对。 16.流言 四月二十过小定,月二十三过大定,婚事则定在了月二十八。两个多月的功夫,堂堂亲王的婚事未免走得太过于急了些。京中一时议论纷纷,知道实情的自然明白这日子是皇上示意钦天监看得。今年之内也只有这几个日子与她和宁王都有益,不然就要再等一年半,到明年底才能办婚事了。 何况,月间明华就要过二十二周岁的生日,皇家把婚事定的这么急,堂堂一位亲王的婚事如此匆忙,自然是为了林家面子更好看些。 然而,就在月初的时候,还是有不和谐的声音传了出来。说是宁王实际上在北疆战场上伤及了根本,所以这些年来才一直没有成亲。林国公家的嫡长女这是被骗婚了…… “这些话也未免传得太难听了些!”秦莫青筋暴起,大声道:“王爷,秦某趁着今晚月黑,摸进去砍了那传话的人!”他平日里面沉稳、冷静,然而此时也按耐不住,右手直接放在了刀柄之上,“王爷放心,属下定然不会留下半分痕迹。” 宁王神色沉静如水一般,只苍白的面容在阴影之下透着丝丝冷意。 不怪秦莫如此恼火,实在是如今京城之中的流言蜚语太过分了些。不过三日的功夫,竟然已经有他形同太监的说法了。宁王袖下手指紧握,甚至发出了骨头摩擦一样的声音。 许久,他才缓缓松开手,开口。 “给我查清楚都是哪几家!”他说着端起一旁的药碗,把里面的汤药一饮而尽,“真以为我快死了,就能任他们这般放肆了吗?”年前,他无权无势,也没有真正的一味忍气吞声,更何况现在他要人有人,要势有势! 这京城,可不是静养之地。想要在这里过得好好的,难免是要拿出来有些手段,震慑住那些心怀鬼胎的人。 # “若爹爹真说要等到明年下半年才办婚事——”明华抿唇笑了下,看着闻讯而来的苏珊琪一脸的好奇,半响才道:“这门婚事,你就别想太多了,不过是意外而已。至于宁王殿下的身体……”她眼神变冷,“不过是有些人看不得我嫁过去,故意放出的风声而已。” 婚事背后的阴谋就不说了,只那日后宫的意外说出来也就够苏珊琪明白了。至于最近才传来的宁王成了废人的说法,明华是一个字的都不信的。她印象中的宁王,纵然大部分时间都病弱无力,却是一个十足十的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 明华心中带着莫名的信任,若宁王如传言那般,他定然是抗婚到底也不会应下娶她的旨意的。他,就是这般的人,这点她毋庸置疑。 “可,若是宁王真的对表姐无意,为何会下水救人?”苏珊琪放下茶盏,凑过去看着明华的漂亮的官,一双眼几乎移不开。她毕竟是少女心思,重点从来不在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蜚语上。不要说是皇室了,就连他们家这样乱七八糟的话都有,她若都信岂不是傻子? 所以,表姐说不可能,那就真的不可能。 苏珊琪只好奇一点,那就是这门婚事,是否是情投意合?“表姐这般人才相貌,宁王若是动心也是常理不是?更何况,表姐武全才,自然配得上宁王。” 她说着冲着明华眨眼,声音更是低了三分:“听闻宁王身中寒毒,平日里就比常人畏寒,若不是挂心表姐如何会跳入了水池之中救人呢?”她虽天真娇骄,却也不傻,直言本质。 明华把凑近的她略微推开些,双颊微微发烫,努力把话拉往正途。 “你今日来,三句不离宁王,可是姑母担心我?” 苏珊琪愣怔了下,半响才讪讪笑着道:“这可不是我说的。”她说着看了明华一眼,正色道:“更何况,我也担心表姐。” 这门婚事来得突然,事先更是一点儿风声都没有传出来。若不是苏夫人那边也被打探消息的人给拦住,只怕要亲自来一趟国公府才放心呢。 如今听闻这桩婚事是因为宫中一场意外而来,苏珊琪这才放下心来。如今知道这门婚事无论如何不能回转,她也就挑着宁王的好处来劝慰明华了。 舅父能够帮着明华退了谢侯世子这门婚事,如何能够退了堂堂皇子的婚事呢?纵然不满,也只能认了。 见苏珊琪情真意切,明华笑着推了盘点心过去,“知道了,表妹素来对我亲近,旁人只道我这般年纪还得了这门好婚事,是天上掉馅饼了!只有你挂心我是不是喜欢这门婚事,担心我是不是乐意。” 苏珊琪笑着坐过去,把满嘴的点心咽下去又灌了一口茶,这才道:“也不枉费我特意跑这么一趟。不过刚刚来的时候,正巧见林明馨离开,那脸色可不大好看。我听闻这两个多月来她东奔西走,倒是活跃的很。”她说着语带嘲讽,只看了明华一眼,见她波澜不惊就道:“也就是表姐你大度,才由着她这般折腾。” “如今她不也折腾不起来了吗?”明华抿唇轻笑,“我婚事以雷霆之势定下,她之前的奔走就成了一个笑话。说不定,还得罪了人呢。所以,走的时候脸色难看些也是难免的。” 苏珊琪掩唇轻笑,过了会儿才又道:“若是我,早就收拾她了,还由得她今日脸色难看?” 明华自然懒得说这些,见红樱过来就略微起身了些,道:“莲子酥可做好了?” 红樱笑着道:“今日一早就去买了新鲜的莲子,厨房忙了小半天,如今倒是出炉了一锅好的。”说着回身从一旁小丫头手中接过了食盒送上去,笑着道:“姑娘看看可还合口?自李妈妈年迈回乡之后,这莲子酥倒是再也没有做过,如今这一锅奴婢尝着味道还好,这才让做莲子酥的小莲一同过来见姑娘。” 明华看着端出来的莲子酥,只觉得香气四溢,莲子的清香加上甜蜜的味道,倒是十足的像李妈妈的手艺。她捏了一块入口,只觉得入口酥脆,香甜而又不腻,味道也与当初李妈妈做的有着八成相似。她示意苏珊琪也吃,这才转头看像了一旁不过十一二岁的小丫头。 “你叫做小莲?” 小莲连忙跪下行礼,回道:“奴婢小莲,曾经跟在李妈妈身边半年,得一些皮毛。今日听闻红樱姐姐说姑娘想吃莲子酥,这才贸然动手。” “味道很是不错,看来你在李妈妈跟前倒是有心了。”明华淡淡道:“李妈妈擅长做各色点心,绿荷糕,雪花糕,翡翠白玉糕,蝴蝶卷你可会?” 小莲略微紧张,踌躇了片刻才道:“奴婢倒是知道如何做,只是怕不得姑娘喜欢。” “你自去做了,午后让人送过来我尝尝看。”明华嘱咐,见小莲一脸欣喜就笑了笑示意红樱带人下去,这才又捏起一个莲子酥,只觉得入口生香,回味无穷。苏珊琪也是赞不绝口,直道明华有口服。 “表姐,那宁王府多年没有主子,虽然宁王回京前也收拾过了,只怕里面人手还是不足的。”苏珊琪正色道:“我来前,母亲交代过让表姐这些天多多留意,让你把身边用的惯的人都带过去呢。” 明华抿唇笑了笑,谢了苏夫人的关心,并未说明这些天来她已经开始收整人员了。不然,如何会她说想要吃一样点心,厨房的人就削尖了脑袋往上凑呢? 如此过了几日,月十二那日明华二十二岁生辰。国公府并未大办,然而不请自来的人也不少。纵然府内没有酒宴,这些人也当把礼给送了聊表心意才是。更何况,登门是客,林矍也不会真的冷落了这些攀附过来的人。 午后明华带人盘点了这些礼物,该如何回礼都一一定下,只觉得这个生日过得疲累不堪。等一应忙完已经比她平日里去校场的时间晚了半个时辰,她匆匆换了衣衫去校场,果然见今日陪他练剑的程供奉已经等在一旁了。 “劳供奉久等。”明华笑着上前,拿起自己的剑挽了个剑花,正想着与程供奉对练,就听到外面传来匆匆的脚步声,橙香站在门口道:“姑娘,宁王来了。” 明华动作不停,只吩咐道:“请宁王殿下直接过来就是。” 她生辰,宁王过来送贺礼也不足为奇。只与明华来说,今日练习已经晚了半个时辰,自然不愿意再为此而耽搁。 因此,宁王到时就见明华动作凌厉,与家中供奉对招也不见落得下风。他站在门口看了片刻,许是觉得累了就进来寻了个位置盘腿坐在木质的地板之上,抬头看着明华一招一式都颇有章法,唇角渐渐露出笑意。 明华自然是察觉了宁王的到来,一时还有些分心。后来见他没有出言打扰这才静下心来对招。等到两颗多钟之后,今日对招结束,她这才停下谢过了程供奉,接过橙香送上的帕子擦拭汗水,朝着宁王走来。 宁王一手扶地慢慢起身,看着明华道:“县主果然是好身手,我听闻自年前县主开始习武,就每日不曾间断,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他说着看了一眼明华手中的剑,笑着道:“只这剑法,想来也能胜那倾城公主一筹。” 17.嫁妆 因为宁王大婚的缘故,北陵的使节团倒是没有在万寿节之后匆匆离去,反而一直停留至今。倾城公主自那日出宫之后,就在使节团暂住的别院后院中老老实实待着,她半个师父高展平直接下令不让她出门,一应丫鬟仆役无不从的。使节团其他人也没有对这般类似于关押本国公主的事情提出异议。 他们可是战败国,虽然周朝人向来顾着面子态度软和,可是也容不得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蹬鼻子上脸不是。 倾城就这样被关了起来,要不是怕此时匆匆走了被人说不给宁王和林国公面子,他们恨不得把这公主给送回去。原本就是偷偷扮作兵丁混进来的,真真是个烫手山芋一般。 倾城自觉惹了祸,一开始倒是老实了两天。之后却是越想心中越是愤恨,明华是被她推落水了,可是她不是也被宁王给一脚踢下去了吗?凭什么明华没事,她反而要在这里闭门思过。 一群臣属,竟然敢这般对待她这个金枝玉叶! 于是,倾城公主闹了一通,最后还是高展平出面以师傅的身份训斥了许久,她这才又老实下来。只倾城公主原本也不是真老实,等其他人都放松下来,月底的时候,趁着没人注意就溜了出去。 她在北陵的时候就常常偷溜出宫玩耍,仗着一身本事四处惹是生非。这群人原以为她身在异国,又吃了教训。直到第二日一早才知道倾城公主又溜出去了。一群人顿时乱了手脚,倾城公主来周朝之后,仗着自己公主的身份不知道轻重,可是得罪了不少人的。 原本这些人还是私下寻找,结果近半个月不见踪影,恰逢皇后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人,要招她入宫说话,这才闹了出来。 这事儿早两日明华也听说了,如今听到宁王提及倾城,就顺口问了一句:“如今可找到人了?”说着收剑放到一旁架子上,这才又道:“我不过是练个花架子罢了,在王爷跟前,也不过是班门弄斧。”她今日练剑之后原本还要再练一练骑术的,只宁王今日过来就改为弓箭了。 宁王陪她过去,淡淡道:“还不见踪影。”他眼角带着冷意,明华闻言正巧看到,略微愣了一下,才道:“京城之中向来安泰,只要不出城,想来倾城公主定然无碍。”不过是一个战败国的公主而已,明华自然没有放在心上。她拿起弓略微调整了下,就开始专心练习。 一时间只听得校场之中一声声箭矢没入靶子的声响,宁王在一旁看着倒也不觉得无聊。他靠坐在一旁,整个人透着雍容、懒散的感觉,若不是目光随着明华动作偶尔闪过一丝精光,只让人觉得此人都要睡着了一般。 等到明华一壶箭射完,重新拿箭壶换靶子之时,宁王才缓缓开口。 “与箭术一道,你不如倾城公主。” 明华动作一顿,转而看向宁王。一旁仆役忙碌,倒是不敢多言语片刻。明华过去微微歪头看着宁王,等待他往下说。他既然开口,定然不会只有一句评价。 “比臂力和耐力,你确实高出倾城公主。然而比之准确,你与倾城公主尚有差距。若是那一日你们两人比的是骑射,又当如何?” 若是骑射? 明华心中一紧,半响才道:“若真比骑射一道,明华自当认输。”她并非输不起的人,心中也清楚那日她赢得机巧,此时自然也不会强撑着面子否认。只又沉默了片刻,她才问:“王爷这般说,可是准备指点明华一二。” “我观你射箭,动作比常人缓慢。虽然整个下来如同行云流水,却也比一般人慢上一些,若是并未猜错,你应当是瞄准之时耽搁了时间。”宁王起身看向明华,“我展示于你看。” 他说着过去,拿起明华所用的弓略微试了下力道,然后抽出箭矢看了一眼远处的靶子,然后转头竟然再没有看一眼,搭箭拉弓,手指一松那箭矢稳稳的没入靶子。 明华定睛一眼,这般射箭竟然都在九环以内,距离靶心也不过一指宽的距离。 她回头错愕地看着宁王,半响才道:“你,如何做到的?” 这般的神射,难怪北陵人对宁王如此忌惮了,纵然病得脸色苍白拿着帕子捂住口鼻咳嗽不断,也能一句话吓退了高展平。明华只觉得心中别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此时直直看着宁王,又忍不住问道:“可能教我?” 宁王唇角带笑,微微避开明华的注视,道:“你射术已经达到了极致,唯一的缺陷就是每次射箭之前会下意识再次确认靶心,我所言不差吧?” 明华点头。 “这点习惯,想来应当是一开始练习时留下来的,你只求正中靶心,因为太过于专注与这一点,这才养成的。”宁王缓缓说,又掩唇咳嗽了两声,笑着道:“我倒是有个办法,你射移动的标靶试试看。” “移动的标靶?”明华微微蹙眉,不大明白宁王的意思。宁王只微微笑了下,“我也是十岁之后才开始练习骑射的,你可知道我是在何时何地练的?” 明华愕然,然后才试探着道:“难不成是在北疆?” 北陵国来犯,当时不到十岁的宁王带着三千亲军直奔北疆,大败北陵。这样的传闻,她这些天不知道听人说了多少遍。 “算是吧,实际上我那时候已经开始练习箭术了,只是一直不大好。”宁王笑了笑,眼神悠远,仿佛又回到了那金戈铁马的北疆,“那时候北陵人攻城,我站在城墙之上,身边供奉对我说——” ‘殿下随意射,这城下这般多人,总归是能够命中的。无需瞄准,只要拉弓放箭就足够了!’ 他当时不懂,然而那一年冬天过去,他箭术进步神速,纵然比不得高展平那般,却也相差不远。高展平为何对他这般忌惮,不过是因为他在年间,从箭术不值一提到最终与他对射,让他一败涂地罢了。 最擅长的武器,最惨烈的输法,这辈子高展平都无法在他面前抬起头! 宁王说着唇角勾起,双目熠熠生辉。那强大的自信和战意让明华只觉得眼前的男子光彩夺目,再无法移开眸子。 “听闻今日宁王也来了?”晚饭之后林矍寻了明华去书房,张口就直接问道。明华点头,过去给林矍倒了茶水,“来送生辰礼物。”自那日在宫中一别,虽然外面声势不断,可是宁王却再也没有露过面。她原以为今日他也只会派宁王府的人过来,却没有想到他竟然亲自来了,还给她指点了一番。 想到此处,明华唇角带上了些许笑意,转头看向林矍道:“父亲特意问起他来,可是今日宁王来有什么不妥?” 林矍微微摇头,“没有什么。”他虽然这么说,却还是露出了一些端倪。明华微微扬眉,片刻之后试探着问道:“这段日子,宁王身子不好?” 那日落水,宁王当时看着除了脸色苍白之外并无其他不妥,只是想想他体内的寒毒,还有京城中已经造势到了那般情形,他却一直未曾现身的事实,都让明华心中怀疑。 “可是他体内的寒毒发作了?” 林矍眉头紧皱,见明华神色坚持,这才说道:“我也是前两日才得了消息了。皇上和宁王倒是瞒得紧,也不知道是怕北陵人知道,还是怕旁人知道了!毕竟,北陵人如今忙着找他们的公主,无暇顾及其他才对。” 对于这门婚事,他从一开始就不喜,纵然事已至此,私下他倒是很少在明华跟前表露出不满,只担心影响了女儿的心情。 “我今日瞧着,他脸色倒是好了不少,没看出病发的样子。”说到这里明华心中一动,隐约猜测,宁王怕是特意等到脸色好了些,这才亲自登门给她贺生辰的吧? 他这般,难不成是怕她知道了真相,心生愧疚? 毕竟,宁王这次发病是为了救她…… 明华抬头看向林矍,反而笑着宽慰自己的父亲,笑着道:“如今看来,宁王倒是有心,更何况又有着皇上的意思在内,父亲切莫在旁人面前露出端倪才是。” 不然,让人看出他对皇上生出怨怼之心,才是大忌。 林矍原本就心疼女儿,此时见她反过来安慰自己,不由叹息,许久才道:“你的嫁妆,从你出生之后你母亲就一样样的给你准备好了。这些年来我疏忽了,倒是没有添置什么东西。今日我去了一趟京外,看了家中几个庄子,决定把城南那八百亩的绿桑庄子给你,连同庄子后面那半片山也都一同当做陪嫁。西山的温泉庄子也留给你,另外,还有京中凤尾街上的两家铺子……另外还有现银已经换做了银票,约有三十万两……” 18.成亲 这些家中的产业明华原本就熟悉,如今听得林矍一样样说下来,不由变了脸色,连忙道:“父亲,万万不可如此。” 若真要按照林矍的意思来,她这一出嫁,几乎要带走家中近四成的产业。加上当初母亲为她留下的嫁妆数,纵然她嫁的是堂堂亲王这份陪嫁也太过了些。 林矍摆手,道:“你且放心,我心中有数。这家产,我原本就是准备着一分为二,给你和晋哥儿的。至于你怕太过于招摇,为父就是要让你招摇一番,这些嫁妆该过明路的要大大方方的过了明路,让皇上也瞧瞧!不该过明路的,自然不会让你为难。” “父亲……”明华微微咬住下唇,心中又是熨帖又是酸涩。林矍为她考量许多,这般大张旗鼓,为的就是让皇上明白,他林国公的爱女,纵然是皇室也不能欺凌。她纵然是嫁入皇室,然而一应吃穿用度不用耗费皇室半分银钱。而不该过明路的,自然是怕有人心中不忿。 这样,她才能够在人前挺直脊背。 只是这般做,难免会让皇上心生芥蒂。 林矍摆手,慈爱地看着明华,许久才道:“你且放心吧,父亲在朝堂上多年,懂得比你多了去了。我既然敢这般做,自然是心中有所依凭的。” 明华沉默许久,最终只起身后退两步在林矍跟前跪下深深叩首,半响都没有起身。 明华生日一过,婚期将近,纵然是林矍心中不满这桩婚事,国公府里也热闹起来了。明华的嫁衣倒是早就做好了的,趁着这两个月又略微改了一些细节,一应俱全。各色家具、首饰当初林母都准备的十分妥帖,更别提这些日子林矍又给她添了几套玉宝阁的头面,每一套都是精品。 这般厚重的嫁妆如何能够瞒得住,回来添妆的出嫁女此时倒是难免有了一种同仇敌忾的感觉。 同样是父亲的女儿,凭什么?! 其中最为不甘的却不是林明馨,反而是沉寂了许久的四姑娘林明惠。其他几位姑娘都各自去了姨娘处,只有她的姨娘被遣送到了庄子上,不得见面,只能够在明华这里干坐,顺带看看原本应当是她一母同胞,不能更亲近的弟弟。 晋哥儿如今两岁半了,说话吐字渐渐清晰,虽然还不能说长句,却是把一应意思表达的很是清楚。 明华倒是没有拦着不让他们姐弟见面,此时林明惠坐在一旁看着晋哥儿在奶娘的看护下一步一个脚印扎扎实实地走过来,心里极为欢喜。 “大姐姐。”晋哥儿冲着明华叫了一声,转头看向林明惠,略微迟疑了下才叫道:“四姐姐。” 林明惠心中就一冷,酸涩地想晋哥儿是明华看顾一应日常,天天见面自然熟悉。她这个亲姐姐倒是一个月才见他一两次,他不记得也是自然的。 只以后林明华嫁了出去…… 想到此处,她手紧了又松,笑着道:“晋哥儿来让四姐姐看看,是不是又长高了?” 晋哥儿看了一眼明华,见她点头这才走了过去,抬头笑得可爱,“长高了,做新衣!” 林明惠笑着抱起他,见他乖巧聪慧的样子,心中也是欢喜的。小孩子不懂事,如今与明华亲不算什么,林明华出嫁,这国公府总归还是要有一个女主人的。更何况,如今京中的情况,父亲…… 想到早两日无意见听到公爹所说的话,她眼神暗了暗,等着胳膊发酸这才把晋哥儿交给了奶娘,笑着道:“你个小机灵鬼,正巧姐姐顺手给你带来了两匹布料,又绵软又吸汗,正好给你穿了,免得热起来又跟上一年夏天一样出了痱子!” 她语调中略微带刺,明华只笑了笑,在一旁也不多言语解释,倒是一旁奶娘忍不住道:“四姑奶奶……” “说起来,大姐姐这些日子怕是也忙,我就不打扰了。如今外面天气正好,我带着晋哥儿出去走动走动,可好?”林明惠倒是不想听人解释,直接无视了奶娘的话。 “你带着晋哥儿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明华应允,等着一旁奶娘、嬷嬷跟着一同出去,这才淡了神色。一旁绿桃气得涨红了脸,这会儿收拾茶盏的手都忍不住微微抖了起来。只是,有些话她只能够憋在心中。姑娘都不说什么,她一个丫鬟又如何能指摘四姑娘过分呢? 倒是明华见她如此,忍不住笑着道:“只这般几句言语你就气恼,可见与你家姑娘我是一条心的。” “姑娘竟然还笑得出来,要我说就不应当让四姑娘见晋哥儿。每回她带着晋哥儿在院中玩了之后,晋哥儿总是要病上两天,不然就要与姑娘生分两日。”绿桃把茶盏都给了外面的小丫鬟,回来重新给明华沏好热茶,这才低声道:“姑娘再过些日子就要出嫁了,这家中……” “我知道四妹妹打的是什么主意。”明华道,姣好的容颜上带着一丝冷笑,“她觉得如今家中几位姨娘都不如宋姨娘育有一子,再拿着旁人只怕会害了晋哥儿的说法,想着趁机劝说父亲让宋姨娘回来呢!” “她想得倒是美!”进门的红樱正巧听到这句话,立刻就竖起了眉毛,这会儿过去给明华行礼,这才道:“宋姨娘是为了什么被送入庄子的,旁人不知道难不成国公爷也不知道吗?如何会让她这般恶毒的妇人回来?当初若不是她自己作死,竟然想着给晋哥儿下药诬陷姑娘,如何会真正惹怒了国公爷?” “四姑奶奶也是知情的,竟然还打这般主意……”绿桃接过了话头,此时看向明华道:“姑娘,怕是她还会有旁的安排才是。” “比起妹妹来说,她自然算得上聪明,没有局限于一针一线的计较。”明华手指轻轻敲着扶手,“只是,若是她把主意打在晋哥儿身上的话,只怕会适得其反。” 只是,林明惠可是得了那个消息? 还是说,魏家? 一时间,明华只觉得心头转过无数的念头,然而思及林矍的安排,又觉得心安。这偌大的国公府,可不是她们几个人想要闹翻天就能够闹得起来的。 姐妹们都添了妆,这距离出嫁的日子也就越发的近了。一直到出嫁的前一天,苏姑母又上门来,脸色发红略微窘迫的说今晚要与她说说贴心话,她还有一种如同梦中的感觉。 蹉跎了这么些年,她原以为自己的婚事怎么也要拖到明年了,谁知道在这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竟然就要出嫁了。 她看着苏姑母拿出来的那春宫图,听着姑母尴尬又担忧的讲解,不由面红耳赤。 “……宁王殿下身子不好,如今虽说回京将养了近四个月,可是毕竟是伤了根本……”苏姑母艰难地挑选着词汇,“你……若是他……体力不行……你切莫害羞……”她说着翻了一页,“不行你就主动些……” 明华也觉得难堪得紧,却也知道姑母这些话都是为了她好,只硬着头皮往下听。许久,她才认真对苏姑母道:“多谢姑母为**心。” 苏姑母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低声道:“你小时候我还未曾出嫁的时候,也是抱过你,疼过你的,转眼你都这般大了。”她说着露出一丝笑容,“明华,在这世上,女子总归是艰难一些的。女人,总归是要有子女傍身才是依靠,你可懂得了?” “姑母,”明华抿了下唇,许久才低声道:“我懂得的。” 宁王寿数不长,皇家媳妇岂会容得改嫁,若是没有一儿半女傍身的话,等到宁王死了她这辈子也就真的是没有任何的盼头的。 苏姑母伸手把她轻轻搂入了怀中,许久才道:“宁王我见过,虽然如今身子差了些,却是个良配。”她说着又笑了笑,“看我说的什么话,皇上的皇子,堂堂的亲王,如何不是良配。更何况,明华也是见过宁王的,当知道他是如何的人物!” 明华抿唇轻笑,她如何不知道。正是因为知道,所以原本于她来说无关紧要的婚事,竟然也让她隐隐有些不安起来。 宁王之前几次提到拒婚,说是不愿意耽搁她的一生,如今两人不得不成亲,他心中可有不满?可会不愿?可……可会喜欢她? 大红的嫁衣展开盖住了喜**,明华只觉得锦被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猜测着自己是坐在花生上面,还是桂圆之上了,也可能是红枣或者是莲子吧? 她听着屋中女人们热闹的声响,眼下余光看着那人脚步沉稳越走越近,连着呼吸都不由自主屏住了。 挡住视线的红盖头被慢慢掀开,明华不由抬眼看了过去。烛光之下宁王一身大红的喜袍,看着英气勃发。平日里面略显苍白的皮肤如今也被映衬着透出血色。似乎是察觉了她的目光,宁王低头看过去,四目相视时微微一笑,带着一些温暖和安抚。他被喜娘带着坐下,然后有丫鬟端上了酒,两人如同牵线木偶一般被指示着,众人看了一通热闹,这才散了去。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宁王旧伤未愈,因此这喜宴他也不过是去露了个面,喝酒的事情自然有他的几位皇兄代劳了。 “这般好的结交权臣的机会,他们如何会错过呢?”宁王换下了喜袍,看了一眼洗去满脸脂膏,露出真容的明华,这才笑着道:“我也不知道你的喜好,只想着怕你也累了一天,就让人准备了些清淡,易克化的吃食。若是有什么想吃的,就吩咐下去,让厨房的人做就是了。” 明华抿唇笑了笑,过去在宁王身侧坐下,“这样就很好了。” 夫妻两人吃了饭,沐浴洗漱,等到丫鬟们重新铺了喜**退出去,这才和衣躺下。 **帐之外的龙凤喜烛还在慢慢燃烧,明华侧头透过**帐看过去,只觉得双眼发晕,不由想起了前一天晚上苏姑母所说的那些话。宁王就躺在她的身侧,呼吸缓慢而悠长,身上还带着一丝沐浴过后淡淡的仿佛是青草一般的味道。她咬着唇,一张脸慢慢红了起来。 若是宁王……你主动些也是好的。 她悄然无声地靠过去,感觉到宁王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止,之后似乎就变得紊乱起来。明华翻身搂住了身边的人,感受着手臂之下男子略微有些紧绷的身体,大胆看过去,翻身趴在对方胸口低声道:“王爷……” 19.洞房 宁王身上还残留着淡淡的酒味的醇香,混杂在沐浴所用的香薰之中,熏得明华面红耳赤。她双眸左右徘徊,脑海中只剩下苏姑母给她看的那些图画。男女赤身**,亲昵交合的画面中,原本模糊的五官换成了她与宁王,只让人觉得浑身发烫,四肢酥软无力。 她该怎么做? 明华手抵在宁王的胸膛,无意识的摩挲着,柔软的身子更是微微扭动。宁王只觉得,哪怕他是个死人,也要被“折磨”得重新活过来了。 新婚之夜,同房花烛之时,他怎么能够让自己的新婚妻子为难呢?他一双手探入明华里衣中,滚烫的手心贴合在她如同凝脂一般的皮肤上,明华就忍不住微微颤抖了一下。 宁王不给她任何退缩的机会,一手搂在伏趴在他身上的明华的腰肢,另外一只手就往下滑落,摸到了她紧致而有力的大腿。两个人隔着一层薄薄的里衣紧紧贴合在了一起,那一层布料根本就阻挡不了两个人炙热的体温。 红纱张内,渐渐响起了粗重的喘息声。宁王的掌心很烫,摸在明华的身上,让她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不讨厌,陌生和紧张之中甚至还有些愉悦。 她全然忘记了一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仰躺在了**上,原本在她身下的宁王俯身低头,轻吻落在了她的眉梢、眼睛、脸颊、唇畔…… 耳边的地喘声让她心慌意乱,她几乎完全失去了反应的能力,任由身上的男人在她身上肆意施展着手段。直到一阵刺痛袭来,她才猛然紧绷了身体。 “放松……别怕……明华……”宁王的声音在粗重的喘息中显得格外黯哑,刺激着明华每一寸敏感的肌肤。他的舌尖如同有魔法一般,轻轻舔吻着她的耳垂,安抚着紧张不安的她。 明华不由攀附过去,修长的腿勾在宁王腰间,头发散落自大红的**被间,被宁王抵死困在**头,白皙的手紧紧抓着紧被,双眼迷离微红,不自觉从唇中溢出声声娇吟…… **苦短,第二日明华只觉得腰酸背疼,想起昨夜的孟浪瞬间面红耳赤。然而抬头再看宁王那双透彻的眼睛只盯着她,不由尴尬地避开了些。 “你醒了,怎么不叫我?”她强自镇定地伸手掀开了**帐,只见外面天色已亮,桌上那一对龙凤喜烛竟然还在燃烧。恰是此时,其中一支火苗微微晃动了两下灭了。明华愣了一下,连忙起身和衣下**,把另外一支红烛也吹灭了。 她看着那两支熄灭的红烛,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这才回过头来。 “王爷?”她见宁王沉着一张脸,不由错愕。宁王过去拉住她的手,这才缓缓道:“你又是何苦,明知道我……” 明华明白他想要说什么,立刻打断了他的话,笑着道:“既然醒了,还是让人进来伺候吧。过会儿还要入宫敬茶,总不好太晚了,让皇上和皇后娘娘等咱们。” 她说着看了一眼宁王紧握着她手的手,片刻后才道:“明华既然已经嫁给王爷了,心中所想的自然是白首偕老。王爷自此再不是孑然一身,自然当为了妻子多多保全自己才是。” 宁王沉默了片刻,手微微又紧了下,这才道:“王妃说的没错,我当自珍自重才是。” 王府里面人员颇少,纵然宁王回京已经有四个月,这宅子中却没有听闻添置什么人手。明华生辰那日略微问过,这次出嫁,不光是带走了国公府半数的家产,更是连着她的容嘉居上下的人全数带走,另外还带了红樱和绿桃、翠果、橙香四家的家人一同过来,厨房被她不客气地挑了三分之一的人手,全是她平日里面用惯的厨娘。 进来收拾新房的也都是绿桃等人,橙香带人在外间摆饭,里面各色吃食都是明华平日用惯的,若不是身边多了个人,明华几乎要以为还在国公府中了。 早饭时红樱在旁伺候,几次都顾忌着一旁的宁王欲言又止。等到这对夫妻更换了衣衫出门,绿桃这才从屋里出来,拿着换下的**单对着红樱一笑,转而问道:“你可都跟姑娘说了?” “要叫王妃了。”红樱纠正她,然后又摇头:“王爷与王妃一直在一起,我没寻得到机会。” 绿桃闻言也是一愣,半响才道:“既然如此,那就先放着吧,反正也生不出什么事情来。”她说着笑了下,“想想那两人住的地方,就该知道并未被王爷放在心上了。不说这些,今日咱们可还有得忙。” 红樱点头,对于自家姑娘的手段颇为有信心,更何况这宁王府里面竟然有大半都是空置的,后院的大部分院落更是荒凉得杂草丛生,昨夜凑合着也就过了,若是今日再不好好收整出来一些住的地方,只怕她们晚上休息不好,白日当值也会出差错。不过,若不是那叫做翠竹轩的院子与别处不同的话,她们还不知道王府中竟然住着那么两个人呢。 只是这般看着,总觉得宁王似乎对自己的府邸并没有特别在意一般。 # “你可累了?”宁王步子略缓,看了一眼身侧的明华,“我离京多年,父皇与母后自然想要多问一些。”两个人在皇后宫中待了近一个时辰,皇上和皇后两人貌似关切的问了两人不少,矜持而又有些露骨的打探着两人昨夜的夫妻生活。明华一应对应得体,只这般耗费心神小心翼翼,难免让人觉得疲惫。 思及昨夜的情形,宁王有些担心,“若是累了就到一旁休息片刻,咱们不急着去辰钰宫。” 明华抬头微笑,道:“咱们在皇后宫中耽搁许久,想来蓉嫔娘娘应当等了许久,还是直接过去吧。”蓉嫔乃是宁王生母,只可惜这些年来不受皇上待见,独自一人居住辰钰宫,一应用度无人苛刻,却也难免有些寂寥。 见两人入宫,她脸上立刻露出笑容,立刻起身迎了上去。明华连忙行礼,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蓉嫔上前扶着她,仔仔细细看了笑着道:“果然是个好姑娘。”她说着笑了笑,连忙改口道:“应当说是好媳妇儿才是。” 三人一同入屋,里面早已经准备好了茶水、点心,明华一眼扫过去就知道这位真正的婆母日子虽然过得不算好,可也不算艰难。想来这里面也有宁王的功劳才是,毕竟古代女子,妻凭夫荣、母凭子贵。皇上靠不上,有个得力的儿子也算是有所依凭。 蓉嫔热情地招待了两人,又问了些话,拿了早就准备好的红包给明华,交代她“开枝散叶,绵延子嗣”,心中虽觉得这个儿媳年龄大了些,然而见儿子喜欢却也是一心一意对明华好的。 这些明华自有体会,说话间就少了些在皇后处的小心翼翼,透出了一些亲昵。蓉嫔早已经看过了人情冷暖,如何感受不到,心中更是喜欢了三分。私下拉着明华说话的时候,她也绷着一张尴尬的脸问了两人夫妻生活,转而这才道:“前些日子,皇上给宸钺了两个宫女,说是教他知人事的。” 她说着观察着明华的神色,见这儿媳惊讶,就拉着她的手低声道:“虽然宸钺多年不在我身边,可他的性子我却是知道的。这般的人,他自然是不会看在眼中的。你……”她说着手微微紧了下,明华抛开那一瞬间的凌乱,抬头看过去,就见蓉嫔认真道:“那毕竟是皇上给的人,你小心些就是了。” 小心些? 明华愣怔了一下,想着这时候难道不当说“你大度些”之类的话吗?为何蓉嫔说的却是小心些?她微微眨眼,长长的睫毛扇动了几下只低声道:“母妃放心,明华心中有数。” 皇上给的宫女,教宁王知人事的?她抿唇微笑,大约已经猜测到这两个宫女怕是不止教宁王知人事的吧?毕竟已经是二十二岁的男子,又不是只有十二岁,那般的事情…… 她脸色绯红,半响才稳住了心神。 夫妻两人在蓉嫔处用了午饭,等到蓉嫔精神不济休息下这才一同离开。只走到一半,宁王就被郑少监给匆匆叫走,说是皇上有事寻他。等这两人离去,明华才笑着看了一眼一旁引路的宫女,道:“我去宫门口那边等王爷就好。” 那宫女这才松了一口气,一路引着明华尽量走阴凉、舒适的地方,免得晒到了这位新上任的宁王妃。 “这不是六嫂吗?”轻飘飘的声音从一旁传出,明华闻声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扭头看过去,只见之前在皇后宫中见过的楚王妃笑着从凉亭之中站起身,“如今日头正大,怎么这般匆匆急着出宫?” 她笑着招手,“六嫂快来这凉亭之下坐坐,看你都热出汗来了,若是妆花了可就不好看了。” 明华微微抿唇,抬脚沿着小道过去,这才点头道:“原来是八弟妹。”楚王排行第八,比宁王小上三岁,身边楚王妃出身柳国公府,膝下育有两子一女,另外还有两个庶女,府中至今未曾有过庶子出现。 这些都是必要的功课,知道明华要一人入宫谢恩,在成亲之前红樱和绿桃、翠果、橙香四人就轮番地想方设法让明华把这些人际关系都给记得清清楚楚,免得一不小心就掉入了旁人的陷阱。 没有想到,如今竟然真的用上了。这些人,倒真是迫不及待呢! 20.牵扯 楚王妃起身屈膝行礼请了明华坐下。明华坐下后才笑着对她道:“弟妹不用多礼,一同坐着说话吧。”楚王妃特意叫住了她,怕不是为了给她这个嫂子摆谱的机会。 两人坐下,自有宫女上前给换了茶水点心,等到私下再无旁人,楚王妃这才笑着开口,低声道:“看六嫂这般明艳动人,想来昨夜洞房花烛自然是不差的。都说宁王旧伤未愈,如今看来倒也不算严重。”她抿唇轻笑,“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弟妹是个喜好热闹的,到时候递了帖子请六嫂一同赏花游湖什么的,还请六嫂给个薄面才是。” 她这算是示好? 明华微微扬眉,笑着道:“看弟妹说的什么话,咱们既然是一家人,还说什么面子不面子的?若是我手上无要紧的事情,如何会不乐意出去走动走动呢?” 楚王妃笑容不变,仿佛听不懂明华话中的意思一般。 “说起来,六嫂应当比我对这女子之间的聚会更加熟稔才是。我家中只有一个姐姐,还出嫁的早,不必六嫂家中,姐妹七人,倒是让人羡慕呢。”她说着看向明华,“说起来,六嫂的几位妹妹也都不容小觑呢,前些日子我还听闻六嫂家嫁了一个最不起眼的两榜进士的二妹夫立了大功呢。” 明华微微一愣,还未说话就听得楚王妃掩唇轻笑。 “怎么看六嫂这般惊讶的样子,倒像是不知道?难不成,那位郑县令不是得了岳家的帮忙?”楚王妃一副惊讶的样子,“这么说,这位郑县令倒真是让人刮目相看了。” “不知道我娘家二妹夫究竟做了什么事情,竟然还惊动了八弟妹?”明华眉毛一扬,常年当家做主的威势丝毫不比堂堂王妃差上分毫,“我是个急性子,八弟妹若是有话不妨直说。” 楚王妃怔了一下,转而笑着道:“我又有什么好说的,说起来与我倒是没有多大的关系,只不过好心提醒一下六嫂,别被家里人给牵连了才是。毕竟,有些人在朝中势大多年,可不是宁王殿下一些战功就能够比拟的。” 她说着又是掩唇一阵笑,“看我都说了些什么,也是与六嫂觉得亲近,这才说话放肆了些。六嫂切莫放在心上才是,我给六嫂赔罪了。”说着起身行礼,只那唇角若有似无的笑意却让明华微微皱眉。 马车缓行,宁王并没有立刻说话,反而递过去帕子给她擦拭额头上的汗水。明华略微擦拭了两下,这才笑着主动开口:“楚王如今可是依附在魏王之下的?王爷手掌北疆十万兵权,想来回京之后也受到了魏王和齐王的拉拢吧?” 宁王神色一凛,看向明华认真道:“楚王妃特意寻了你,告诉你这件事情?”他皱眉,声音沉稳中透着让人安定的力量,“这些事情你一应不用理会,那些人我自然会处理。父亲心意不明,他们不敢轻易招惹我的。” 明华知道宁王所说的是他不受皇上待见、以及被魏王和齐王拉拢的事情。她略微笑了下,“我倒是不为这些事情担忧,只是怕是我娘家要给王爷惹来麻烦了。实际上,楚王妃并没有说是什么事情,只是提醒我,我那位两榜进士的二妹夫如今引得了不少人的注意。” 她把与楚王妃遇上的事情说了下,果然见宁王眉头紧皱,许久眼前的男人才缓缓道:“看起来,倒是我低估了他们。”他看向明华,“怪我吗?隐瞒了这件事情,没有告诉你。” 明华微微抿唇,片刻之后才缓缓道:“我想,你还没有机会把这件事情告诉我。”他们有一个忙碌而且精疲力尽的新婚之夜,“而他们,不管是楚王妃也好,楚王又或者是魏王都好,想要的就是这个时间差?”这桩婚事的背后,有多少人希望他们夫妻势同水火,形同陌路的? 明华不确定,不过肯定不少。 “郑县令的消息,我倒是知道一些。只是不知道这些事情跟他们有什么牵扯的。”宁王说着看了明华一眼,确认她似乎没有真的生气,这才露出笑容缓缓道:“临州那边早些时日传来消息,说是抓住了一些在临州祁县潜藏了六年的,来自于南岭的逃兵,这几日怕是就要押送入京了。” “逃兵不是应当押送回原驻地,难不成这几个逃兵有所不同?”明华立时反应了过来,“这抓住逃兵的人,难道就是我二妹夫?也是他负责押送入京的?” 宁王缓缓点头,一双眸子微微眯缝了下,露出危险的神采。半响,明华才听到他道:“楚王出手,又与你示好。可见此时与魏王没有多大关系。既然如此,那就是和齐王有所牵连了。” 他伸手轻轻摩挲着下巴,半响才突然发出一声冷笑。 “有意思!” 明华不解,只看宁王此时闭目养神的模样,也就不多言。 两人午后回去,宁王府后院之中正是热闹,红樱、绿桃、橙香、翠果四人正带着人收拾各处院落,倒是主院之中早已经收拾利索,本来空荡荡的屋中,该摆放的一应器物都已经放好,多了不少生活的气息。 屋中点燃的是明华惯用的熏香,多宝阁中摆放着几样她喜欢的瓷器,另外还有些自国公府带来的小盆栽,北边屋中收拾出来当做书房,里面一应东西都是明华用惯的,连着墙上挂着的字画都是出自明华的手笔。也不知道是谁,竟然翻出了她二月底画的桃花,枝枝桠桠中开着十几朵桃花,看着别有一番风味。 两人在书房中坐下,红樱这边抽了空给两人上茶,又端了几样点心过来,笑着道:“这是白莲新做的,姑娘尝尝看可还合口。”她惦记着明华,怕她在宫中吃不好,早早就吩咐了厨房的人准备些吃食。 白莲正是那日厨房中冒头做了莲子酥的那个小丫头,她机灵又乖巧,手艺也好,自然是被明华给挑了过来。 明华早有些懒洋洋,见宁王看着书房中各色摆设就捏着点心吃了几口,顺便吩咐红樱准备好她习武时的衣衫,等到了时辰还是要练一练的。她说着看向站在桃花画前的宁王,“王爷,不知道府中可有校场,可能用?” “一应东西俱全。”宁王回身笑了笑,过去坐下道:“你的一应东西都可放在校场之中,我已经交代了人,另外给你僻出了一个演武场。” 说是如此说,等明华到校场时才发现宁王不经意说给她另外辟出来的房间,竟然与她在国公府的布局几乎一模一样。 绿桃和翠果也被演武场里面的摆设吓了一跳,半响才回过神来让抬着明华那些东西的人打开箱子把一应的东西都如同旧制放到了原处——不,应当说按照明华的习惯摆放好。 明华在这铺就了木质地板的演武场中走了一圈,不由心中惊讶。 宁王只去过她家她所惯用的演武场一次,且是在她生辰那日。没有想到,不过是那一次而已,他竟然如此有心,把那演武场的都完全给复制了下来。 若不是少了家中那几位供奉,她几乎真要以为尚在家中了。 是怕她想家吗? 她略微活动了下手脚,然后拿起鞭子练鞭法。那一日能够一击稳稳用鞭子卷走宫女头上的发簪,自然不是巧合。那是她多年苦练的结果。只今日她心绪不稳,几次失手倒是留在一旁伺候的翠果有些不安。 而另外一边,宁王府外书房中,宁王斜靠在罗汉榻上,听着周驰说起这几日魏王和齐王的一举一动,倒是慢慢把事情给捋顺了。 南岭六年前的逃兵,为何不隐姓埋名继续藏下去,反而一路北上,露出了行迹被抓?而且,逃兵为何不押送回原住地,反而送上京城,都查的清清楚楚。 宁王神色阴沉,缓缓开口道:“难怪这样一桩小小的逃兵案子,竟然让他们这般在意了。原来是牵扯到了六年前萧家三子之死,这消息,萧家的人知道了吗?” 周驰摇头,“萧家肯定是知道了的,倒是齐王,说不定还被瞒在鼓中。” “萧家倒是瞒得够紧,是怕齐王兄到时候会把他们当做弃子吗?当然了,说不得齐王早已经知道。只是故作不知。若是萧家能够解决,他自然省了一番麻烦。若是解决不了,直接当做弃子,也不会牵连他太多。不过,我倒是肯定,魏王肯定是知道这一切的。不然,只凭借楚王的手段……”他轻哼了一声,起身拿起茶杯抿了口里面的药茶,等嘴巴里面的苦味淡了,这才有缓缓开口,“当初萧家三子的事情闹出来的时候,咱们已经不在京城了,听闻为了这事儿父皇曾经下了三次圣旨申饬徐大将军。之后徐大将军病重,几乎死在南岭。” 若是当年的事情还有玄虚,萧家人弄虚作假,甚至……宁王往深处略微一想,只觉得大夏天里面寒意遍体。 “若真的是如同我所想的那般的话……”他自言自语,低声的喃喃之语甚至连一旁的周驰都没有听清楚。 若真是入他所想,只怕这件事情徐家也早有怀疑,如今就算萧家想要一力压下去,只怕他们也不会轻易放过的。 区区几个逃兵,竟然牵扯进去了萧家、徐家,甚至是齐王、楚王、魏王等人,郑天行这一下可真是要捅破天了! 21.回门 “是有这件事情,若不是当时北陵国突犯北疆的话,陛下担心南北皆不安稳,会让人趁虚而入的话,说不定徐大将军就要被召回京城了。”周驰点头,皱眉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是当时萧黎带了两百人马去追击冬掠的南景国兵卒为了保护后方南岭边城,誓死苦战了两夜一天,最后因为等不到援兵而全军覆没。” “看起来,这几个逃兵不是简单的逃兵。”宁王说,把茶杯放下重新靠回去,看了一眼周驰,“而当年那场可以说是让萧家三子死后得封伯爵的功绩,也另有隐情才是。” 周驰立刻明白了过来,“王爷的意思是那几个逃兵都是当初幸存的……可是,他们既然已经躲了六年了,是什么人把他们给重新找出来了?郑天行可不见得有这样的本事。” 宁王点头,郑天行在整个案子中都是一个被人利用的角色,有人寻了几年特意把这些人的藏身之处给挖了出来,这是准备送萧家一份大礼呢! 他沉吟片刻,吩咐道:“查下去,不要露出痕迹。”这背后绝对不会只有楚王一个人的踪影。 周驰应了才又低声道:“此事如今牵扯到了林国公的二女婿郑天行,属下所查,他这一路已经遭到了几次暗杀,越是临近京城那些人下手就越是狠辣,咱们是否……” 怎么说也是王爷的连襟,既然知道了这忙如何不帮? 宁王却没有立刻说话,反而沉默了下来。周驰见状有些摸不着头脑,若说王爷不愿意帮忙是因为不在意王妃吧,可是看看那校场里面不过一个月就收整的干干净净的演武场。为了让王妃喜欢,王爷还特意寻了当初给国公府建演武场的匠人,几乎就是照着国公府王妃用惯了的演武场收拾出来的。 更别提那主院了,连着牌匾都摘了下来,只等着王妃命名。里面一应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撤了,就看王妃心意摆放、收拾,生怕王妃嫁过来之后过得不舒心了。 可既然如此在意王妃,帮着保护郑天行这般的小事,王爷为何要迟疑? “这件事情,如今看来,除了一定会牵扯其中的萧家之外,也只有当了萧家女婿的齐王可能会牵扯其中?”宁王缓缓开口,一手托腮,一手摩挲着手边的茶杯,“楚王妃寻上明华,不过就是为了让明华对我开口。在她的央求之下我若不出手的话,岂不是坏了夫妻情分?真是一番好算计。” 楚王倒是打的好主意,先一个好给他,然后再趁机挖了个陷阱等着他去跳。若是他跟明华生了嫌隙,那林国公这个好岳家,说不得就成了他最大的掣肘。可是,他要是为了这件事情出手,真的保护了郑天行押送那几个逃兵入京的话,岂不是让楚王得意?萧家、齐王若是知道真相,又该如何记恨他呢? 宁王唇抿起,露出冷笑。 “还真把我当成只知道杀人的傻子了不成?”他淡淡开口,端起茶杯把药茶一饮而尽。明明整个人都慵懒地斜靠在榻上,可是眉眼之间锋芒之色毕露无疑,“此事,我们不插手。” 周驰愣了一下,宁王虽然只有三言两语,倒是把这其中的厉害关系说了个清楚。这事儿,摆明了就是魏王见他们家王爷软硬不吃,这才想了这个法子逼着王爷站队呢。如此看来,确实不能管。 “那此事,可要瞒着王妃?” 宁王眉头紧紧皱着,沉吟了许久,直到眉心都留下一道印记,这才道:“不必瞒着,过会儿我亲去演武场,与她把此事说了。”纵然是他不说,难道明华就没有别的渠道知道此事吗?既然如此,倒不如他去说了个清楚来得好些。 演武场中,明华香汗淋漓,此时正坐在一旁喝茶休息,听到外面脚步声扭头见是宁王过来立刻笑着迎上去。 “王爷,”她起身等宁王拉着她一同坐下这才低声问道,“可是忙完了?” “我有何要忙的,不过是在京中养病,担个闲职而已。”宁王自嘲地笑了下,拿着帕子给她擦拭了额头上的汗水,这才道:“你与你那位二妹妹,关系如何?” 明华一愣,立刻就明白了他这话中的意思,抓住了宁王的手从额头上拉下来,认真问道:“可真是二妹夫惹了什么麻烦?”虽然不觉得楚王妃就那般好心,只为了特意提醒她,可是事关家人,她如何不担心? “有性命之危?” 宁王见她如此,心中就有数,点头道:“看起来,你与国公府的二姑娘,倒是有些姐妹情谊。”他可从未见明华这般紧张一个人。感受了下拉着他的那只手温润的触感,半响宁王才道:“郑天行惹了个大麻烦。不过,他也是无奈,谁让事情出在了他的地界上,那临州上下哪个不是人精一般的官场老油条了,岂会主动沾染上这件事情。” 明华心中越发不安,然而总归是经历过一些事情,此时略略稳了下心神,并未急着开口询问。 宁王低声把事情说了,这才抬头看过去,“如此,你可明白了?” 明华微微咬唇,抬眼看了宁王片刻才沉声道:“这件事情,王爷不能管。” 闻言宁王目光微微闪动,明华认真道:“不止王爷不能管,此事甚至还不能与宁王府有着半分的瓜葛。”她紧咬着下唇的牙齿微微松开,因为压迫而苍白的唇立刻充满了血色,看着格外诱人。 宁王目光略微暗了暗,反手把明华的手握入手心。明华却未曾注意到这些细节,手略微一用力就抽了出来,十指交错微微扭动了片刻,明显是在想着什么事情。 “楚王妃这般‘好心’提醒我,自然是笃定了我会查出这桩事情来。楚王是魏王一派的,此事就是想着利用我来让王爷站队呢。魏王和齐王争斗多年,如今我嫁给王爷,倒是让京城呈现出三足鼎立的局势……”明华看得清楚明白,因此也就愈发的警醒。 不管宁王对那皇位有心没心,这桩婚事都让魏王和齐王跟着警醒起来。他驻守北疆六年,又在万寿节酒宴上轻易压制住了被令人,声望有了,军权也有,更是有一个朝中十分得势的岳家。 为何一开始她只想着今上利用这门婚事只是让林国公对宁王不满呢?实际上,这只是皇上的第一步,而一旦这门婚事成真,他那些擦拳磨掌,对着皇位野心勃勃的儿子们就会自动把宁王当做一个假想敌。 她想她真的明白了皇上究竟有多不喜欢宁王这个儿子了。 若宁王为了她挂心,一时乱了分寸,真的派人去保护了郑天行的话,在齐王、齐王妃和萧家看来,就是明摆着与他们作对了。可是,若是连着姻亲都不管,只怕楚王或者说魏王这边就该有所顾忌了。 思及此处,明华抬头看向宁王笑着道:“明日三朝回门,我会与父亲把此时说清楚的。” 总之,二妹夫郑天行是要保下来的,这京城之中争权夺利的斗争却是不能随意踏进去的。 宁王闻言略微迟疑了一下,就见明华笑着道:“既然你我已经成亲,夫妻当为一体,王爷不必多言,明华明白的。”她说着眉眼弯弯,带着得体的笑容。 宁王心中略微一紧,半响才道:“有劳了。”他眼神晦暗不明,只看着明华许久未再说话。 三朝回门,一早国公府里出嫁的几位姑娘就都聚齐了。只翘首以待,等着明华回门,看她新婚生活究竟如何。几个人各怀心思,然而私下还是偶有交流。 例如,听闻宁王病种,根本就不能行房。明华嫁过去就是要守活寡的——此消息来自六姑娘林明馨。 还有,宁王之前曾经拒过这门婚事,若不是出了那桩意外根本就不会娶明华——此消息来自三姑娘林明若。 据说,明华这三日里面在宁王府大刀阔斧,很是收整了一下王府后院——众人纷纷嗤之以鼻,对林明晗的说法不感任何的兴趣。 最后所有人都落在了林明惠的身上,林明惠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半响才道:“要说宁王殿下,这些年来在北疆耽搁了婚事,可是皇上和皇后娘娘对他也是疼爱的。生怕他婚后生活不谐,听闻之前特意赐了人入宁王府呢!” “赐人入府伺候,也是常理,这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吧?”林明馨不屑道,对于这位四姐实在是有些看不上。林明惠闻言瞥了她一眼,不屑之意尽在不言中。 林明馨大怒,却被林明若给拦了下来。 林明若此时目光闪动,半响才试探着道:“婚前赐了人入王府,难不成赐的是……”她技巧性得停顿了一下,见所有人都看了过来,这才道:“听闻,宫中皇子成人之前,宫中皆会派娇艳的宫女过去教其懂人事……” 她把重点放在了“娇艳”两字上,此时目光流转倒是比旁人都娇艳上三分。 22.计谋 林明馨瞬间领悟了这话中娇艳两字的意思,林明晗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正在此时,外面仆妇传话,“大姑娘和大姑爷来了。” 林矍和姑爷们在外院设宴,明华和宁王拜见了林矍与几位妹婿打了招呼就去内院,留下宁王与众人应酬。一进屋,她就见几个妹妹表情各异,此时诡异地看着她。只上下打量之后,如林明馨这般不懂得掩饰情绪的就露出了失望之色。 不说明华一身衣衫和装饰多显富贵——她原本也就不缺这些——只看她面色红润,眼风带着当姑娘时不曾有过的媚色,就知道这几日夫妻生活定然很是和谐。 明华过去坐下,几位妹妹这才上前行礼。她摆手,淡淡道:“都坐下吧。”一众人这才纷纷落座,林明晗看着明华,见她脸色十分之好这才放下心来,林明惠心中暗暗恨恨的,林明若有些失望又偷偷松了一口气,这会儿几人都不急着开口,目光偷偷试探着,最后就落在了末座的林明馨的身上。 林明馨素来学不会乖,这会儿也不过是被众位姐妹这般拿眼神一试探就率先开口了。 “看大姐姐这般模样,看来与靖王倒是琴瑟和鸣呢!”她说着掩唇轻笑,“这样妹妹就放心了,毕竟之前还曾听闻说宁王重伤是伤及……咳咳,如此看来,倒是无碍呢!” 明华对她实在是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只笑了笑,回了一句“倒是让六妹妹记挂了”就看向一旁林明晗,问道:“上次你说曲大人已经为五妹夫寻了一个好的外放之地,如今可定下了?” “已经定下了,如今正在收拾,准备过了七月中再赴任。”林明晗笑着应了,此时低声道:“还要多谢大姐姐挂心呢。不然,这件事情也不会如此顺利就定下来。” “看你的样子,约莫着是要与五妹夫一同赴任了,七月间天气正热,一路用的祛暑驱虫的各色药都要备好,若是缺了什么就与我说。”明华交代,看着一旁林明惠神色微动,只当做没有注意一般,“我听王爷说,茗州虽然偏北,然而地理位置极好,冬日里面倒是比京城还要暖和一些。夏日却又清爽,这一任三年,说不得到时候水土养人,五妹妹要比如今更漂亮些呢。” 林明晗就轻声笑了起来,神色间带上几分自得。林明若在一旁凑趣,略微刺探了两句,得知林明晗夫妇竟然得了这般好处,心中又是嫉妒又是懊恼。小五从小就抱紧了明华的大腿,如今看来果然是不错的。 这般想着,她就也跟着逢迎起来。林明惠心中正是不耐烦时,就听到外面嬷嬷传话说是二姑奶奶也回来了。 明华思及心中存着的事情,脸上笑容不由微微一收,立刻开口吩咐人请了林明芊进来。 林明芊进来时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她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形容憔悴、眼下乌青明显,一头乌黑的发丝如今黯然无光,整个人都如同老了十岁一般。她未出嫁前,林明若与她关系颇好,见状忍不住起身道:“二姐?” 林明芊勉强笑了笑,未曾与姐妹们应酬就直接抬头看向明华。 “大姐,我有话与你说。” 林明芊开口就这般说,意思就是要避开一众姐妹,私下说话了。林明晗撇了下唇角,心中虽然不屑却还是率先起身,体贴的不让明华说出赶人的话来。 二姐姐林明芊,未曾出嫁之前,与明华感情最为好。两人相差一岁,林明芊出生之时胎位不正,生母难产血崩而亡,是她们姐妹之中唯一一个和明华一般养在嫡母膝下的女儿。 更何况,明华九岁那年落水,是林明芊不顾生死下水救了的。两人一同大病了一场,死里逃生,这样的情分她们谁能比得上? 众姐妹各怀心思离开,林明馨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大姐姐与二姐姐当初那般好,没有想到她却嫁的最为不好,看她如今的模样,实在是让人心生怜悯呢。” 其余几女皆是心有戚戚。 而屋内,明华早已经拉着林明芊坐下,让人端了热水帕子给她洗漱。等她缓过气来,这才低声道:“你怎么一人匆匆过来,还这般狼狈?”她与林明芊时有通信,对方日子过得如何,她怎么会不知道?林明芊与夫婿郑天行真正是琴瑟和鸣,在临州又无需伺候公婆,真正过的是潇洒自在的日子。 如今见了林明芊,她是最为吃惊的那个。 林明芊听得这般问双眼一红,起身就直接跪在了明华的脚边,抬头忍着泪哀求道:“妹妹求大姐,救救天行吧!”她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送到明华跟前,“妹妹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情,这封信是天行交给我,让我一路隐姓埋名送过来的!” 明华接过了信,虽然早知道里面大约会说些什么,却还是忍不住为信中的内容胆战心惊。 虽然早从宁王那里知道了六年前萧黎那场震动人心肺的守城之战可能有假,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萧家竟然敢如此的弄虚作假。什么拼死守护,什么死而不倒,什么舍身取义,都是假的! 郑天行其人,当初林矍也是仔仔细细考察过的,毕竟是家中第一个女儿出嫁,林明芊也素来懂事贴心,林矍如何不为她考量?此人的性子,明华也是知道,如今看这封信中虽然语焉不详,没有确凿的证据,只说几名逃兵指正了萧家弄虚作假,欺君罔上,她却也相信郑天行不会拿这样的事情开玩笑。 她原以为郑天行只是无辜被卷如此,然而看这心中字里行间的意思,却有种这也是他放手一搏的机会。 郑天行正是看到了这个机会,所以才没有拼尽全力脱身,反而顺手推舟卷入了这一场争斗之中。楚王、魏王、萧家,还有娶了萧家女儿的齐王,以及如今被牵扯进来的宁王和国公府。一时间她心中转过无数的念头,脸色也不由微微变幻。 林明芊并不知道那信中究竟写了什么,只是见明华看完了信,却一言不发、神色越来越难看,心中不由忐忑。她上前一步,忍不住叫了一声:“大姐?” 明华回神,半响才道:“你先去洗漱一番吧,等收拾好了,这事儿还当从长计议。” 林明芊见她没有一口气回绝,这才松了口气。她当初与明华一同被养在嫡母膝下多年,眼界自然与下面几位妹妹不一样。这些年来远嫁,却也从跟明华往来的信中,还有每年逢年过节送节礼、年礼往来的仆妇口中得知了不少的事情。 国公府内大小事宜,皆是明华说了算的。依着父亲对明华的疼爱和愧疚,只要她开口,想来应当会出手的。 她不知道郑天行信中写了什么,却隐约意识到了这件事情既然牵扯到了萧家,就一定与魏王和齐王之争有关。国公府若要出手,难免会得罪其中一方。 林明芊对于郑天行此番举动很是不解,只是回想起当时的情形,最终这样的结局也不是他们夫妻能够决定的。 她洗漱沐浴,丫鬟送过去了一些吃食。等到她再被带去容嘉居见明华的时候,府中其余姐妹都已经离去了。 “你舟车劳顿,又一路担惊受怕,想来也懒得应酬她们。”明华笑着给她倒了一杯茶递过去,笑着道:“你先稳稳心神,我已经让人去请父亲了,等父亲那边传了信儿,咱们就过去。” “多谢大姐了。”知道这事儿还是有希望的,林明芊一颗七上八下的心这才缓缓放松下来。她擦了擦眼角的泪光,略微踌躇了片刻,这才抬头看向明华,低声问道:“之前大姐婚事匆匆,等我得到消息的时候家中巨变,未曾来得及细细准备贺礼……” 实际上,她送来的贺礼虽然比不上其他几个姐妹,然而那四面一整套的瓜果屏风却是她一针一线绣出来的。明华熟悉她的绣活儿,也很是喜欢这一套由葡萄、石榴、樱桃和葫芦组成的屏风,更是明白这里面所有的寓意和祝福。 这定然是林明芊早早就为她准备好的,祝她子孙繁盛的。不然,婚期这么赶,她如何绣得出这般精美的屏风来。林明芊出嫁之时,明华还是宗女的身份,她是真心希望林明芊这辈子能够顺遂、幸福的。若不是卷入了这次的事情里面,这点祝福也很容易成真。 毕竟,郑天行虽然是寒门子弟,可毕竟是两榜进士,身后还有国公府当岳家…… 等等! 明华双眼猛然圆瞪,这点她一直都给忽视了。国公府的威势虽然不可能完全影响临州地界,可是郑天行毕竟是国公府的女婿,临州那些人动手之前怎么可能没有考虑到这点? 这根本就是一场把宁王府和国公府都计算在内,专门用来对付萧家和齐王的计谋。 23.邀约 明华越想越是心惊,为那布局人的缜密的心思觉得害怕。 只怕那布局的人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若是宁王真的识趣的不插手,也绝对不会让这设计周全的圈套落空不是?不能逼得宁王动手,那国公府怎么也不会看着自家的女婿就这么死于非命吧。 不管国公府出于何种理由动手,对于齐王和萧家来说,都是在与他们作对了。而且,此事之后,只怕父亲对宁王就要真的生出嫌隙来了。还好,宁王并未存着什么小心思,知道是不可为却也坦坦荡荡说了个清楚。不然,还真就会因为这一念之差,落入他人的圈套之中。 “我在朝为官这么多年,难不成还怕他们?” 林矍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大女儿和大女婿宁王,转头又看了一眼二女儿,冷笑着道:“此时你不必挂心,我早已经派人去了!” “父亲是何时得了消息,为何我……”明华话到一半顿住,她毕竟是出嫁女了。林矍却摇头,对她这般插手娘家,询问的话毫不在意。他沉声道:“你当时正在备嫁,为父如何会拿这般的事情让人烦心呢?” 他说着端起茶杯还未把茶水喝下去,又放下,看着林明芊道:“郑天行此次也未免太过于胆大了!” 林明芊心中一紧,立刻起身跪了下去,“父亲的意思是……”她紧要下唇,“此次,相公并非是被人陷害、设计,而是……” “被人设计,倒是不假!”林矍把明华心中所想全都说了出来,“但是以他的才智,若真是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的话,当初就应该在翰林院中老老实实待着,图谋什么外放?” 郑天行的选择,连带着让国公府陷入被动,自然是触怒了林矍。他虽然未曾因为这点儿小事就舍弃了郑天行这个二女婿,心中却是对他极为不满的。 只林明芊听闻他早已经派了人去接应,此时放下心来,跪在当场又哭又求又认错,倒是让宁王有些尴尬了。这般事情,也算得上是家丑,且当下跪着的是他妻妹,他在一旁如何能自在得了?只微微转头看了一眼明华,见她神色如常,甚至没有为林明芊说上一句话,他也就没有多言。 林家的事情,明华自然比他更为清楚。 林矍摆手:“事已至此,你如此又有何用,起来吧!” 林明芊这才又叩头,认了两声错缓缓起身。明华过去扶了她一把,等人坐下这才道:“父亲,萧家……” “萧家不用担心,他萧国公有的,难不成我林矍没有?若要真论起来,十个萧梁瑞也不是我的对手。”林矍又是冷哼了两声,示意林明芊出去洗漱收拾一下,等人走了这才道:“萧家不提,你二妹夫虽然野心勃勃,平日里看着也是个有轻重的。能够让他入瓮,楚王倒是用了不少的心思呢!” 一直沉默的宁王这才开口,认真道:“此局,只怕楚王又或者是他身后的人早已经筹谋许久。只是看如今的情形,怕也是提前发动了才是。”不然如何会这般不小心,人还未入京,就早早惊动了萧家? “他此时匆匆发动,怕是为了——”说到此处,他看了一眼林矍,又看了看明华,沉声道:“我!” 屋中三人沉默了片刻,许久明华才轻笑出声。 “这一门婚事,自然是让很多人不安的。”京城之中六公,十三侯,二十一伯,林矍素来低调,论门楣林家虽然排不到第一,可是他偏偏在文臣武将之中都颇有一些影响力,这些年来朝堂之上他说出来的话也鲜少会被人给驳回去的。 如今,这样一个影响力深远,却又真正**爱嫡长女的国公爷,把嫡长女嫁给了北疆战功赫赫的宁王,京中其他皇子如何还能高枕无忧呢?所以才会有人在没有完全准备之下匆匆出手,这是一个试探,也是一种挑拨。 若是让这对翁婿齐心,他们可就真的多了一个劲敌了。 林矍看向宁王,沉声道:“此时殿下不宜出手,更何况,林家还是有些家底的,护得住自家的女婿!” 这女婿,说的虽是郑天行,宁王也未尝没有包含在内。 宁王闻言神色微动,半响之后抬头,虽然未见异样神采,可是一双眼睛却如同水洗过一般,越发的明亮照人了。 暮色降临,夫妻两人这才同乘一车回家。马车之中一片静谧,车的四角银铃轻响,伴随着马车前行颇有节奏。今日天气闷热,明华从壶中给宁王倒了半杯药茶递过去,这才低声道:“萧家这件事情,若是闹大了……” “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会闹大。”宁王握住了她的手,认真看了明华片刻,直到明华先是略微躲闪,最后扬眉迎上,他才缓缓道:“如今我尚能韬光养晦,只是日后等我去了兵部担任一官半职,怕是他们就更如坐针毡了。” “府中处境只怕会越发的艰难,明易躲、暗箭难防。我的那些皇兄不是善茬,皇嫂、弟妹也不见得就好相与……”他说到这里略微一顿,露出一丝笑容,“你若是懒得应对,一概帖子都回绝了就是。就说宁王府中事务繁杂,你且要收拾呢。” 明华微微抿了下唇,眸中透出笑意,道:“王爷体恤,我如何不知,只是这府中杂务总有处理完的时候。我难不成还一直躲在内宅之中,不出门应酬吗?” “若是你懒得理会,全然不理会就是,至于理由,就算是随口扯一个,难不成她们还能拉着你到父皇跟前告状不成?”宁王笑了笑,唇角勾起带着嘲讽,“我虽然不想惹事,可若他们真的过了,倒是也不怕事。” 一时间,他身上的慵懒之气全然散去,只留下眉眼之间的凌厉。明华见状心中了然,笑着道:“那也不至于,我虽然懒散了些,可是与妯娌之间偶尔聚一聚还是有空的。”说着她一双手覆盖在宁王的手上,正值盛夏,宁王的手竟然还透着丝丝凉意。明华心中担心,却又觉得这般凉意透着让人舒服的触感,不由又亲近了一分。 “王爷放心,我定然不会让人欺辱了去的。”明华笑着道,“更何况,身后有王爷与我当做靠山,纵然是兄嫂弟妹,我也只会客气礼让,不会卑躬屈膝的。” 她一双眸子明亮灵动,此时微微斜了宁王一眼,无端带出了一丝风情。 “难不成,王爷不给我撑腰吗?” 宁王略微愣神,听了这话才反手握住了明华的手,凑上前在对方耳边低声**道:“王妃腰肢纤细,我自然要帮你撑着才是。” 明华一瞬涨红了脸,等到下马车时脸上还留着绯红的痕迹,只狠狠瞪了宁王一眼,转身带着丫鬟浩浩荡荡朝着内院走去。宁王还有事情要处理,只双眼含笑看着**离去,这才转身去了外书房。 临州逃兵之事虽然林矍早已经做出了应对,他却不会真的任由那些人闹腾起来,听之任之,只会让他们更加肆意才是。他们既然做了初一,就别怪他这个当兄弟的做十五,事后算账了。 七月初,明华新婚不过十天,将将把后院第一次捋了一遍,就接到了楚王妃的邀请。说是去京外庄子游湖避暑,她生怕明华不去一般,帖子里竟然还附上了一张花笺,信上把那庄子夸赞了一番,三言两语就勾勒出了一处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倒是好文采,没有辜负了她出嫁前才女的名声。 明华暗暗好笑,想了想又觉得宁王府后院正好还有两个不好打发的宫女,她在府中,难免让这两人心生忌惮。倒是不如避开一两日,看看这两人究竟如何。思及此明华就让青梅磨墨,提笔回了帖子说是到时候定然欣然前往。 楚王妃的邀约定在了七月十三,在庄子上过**,第二日回来倒是不误了七月半在家守着的日子。夜里明华把此事跟宁王说了,夫妻两人靠在**头,一个看书,一个喝药,宁王闻言把药碗递给旁边守着的丫鬟,这才道:“既然已经应了,你且带齐人手过去就是了。另外,我这些日子给你挑选了一队护卫,随行看护你左右。” 以明华的身手,普通人三四个都不见得能近身,只是堂堂王妃哪里有事事亲自动手的道理。宁王不知道明华身边有没有国公府给的暗卫,然而如今京城也算是暗流涌动,还是小心些的好。 明华笑着应了,此时放下手中的书略微看了宁王两眼,拿着帕子亲自给他擦拭了唇边的药渍,往他身边略微一凑,这才低声道:“我未曾与王爷商量就应下这番邀请,王爷觉得不妥?” 24.计较 宁王刚刚的话她一字一句都听入耳中,夫妻两人不管婚前如何,然而成亲这些天来,事事都有商有量,不要说是红过脸了,竟然是连大声说话都没有,颇有些举案齐眉的架势。 这里面除了新婚的甜蜜之外,自然还有两人互相体贴留意、迁就的原因在里面。明华聪慧过人,又素来细心,宁王那一句“既然已经应了”听着虽然平静无波,却也让她心生警觉。 宁王只觉得身边人软香如玉一般的身子贴过来,带着小心翼翼,不由垂下眼帘,把那一双手拉入手心之中这才道:“是有些不妥,如今京城的形势……”他说着又笑了下,道:“这样的话说得多了,只觉得耳朵都磨出了茧子。我也知你心中自有定数,可出门在外,还当小心谨慎才是。” 说罢他略微一顿,又提及一个熟人。 “北陵的倾城公主至今不见踪迹,虽然疑心她早已经离了京城,却也不是这般好找的。京城四门,四通八达,只要出了城,又有什么地方去不了?她再好强,也不过是一个女子……” 不要说北陵使节团的人慌了心神了,就连皇上如今也是一个脑袋两个大,听到倾城公主的名字又或者是北陵使节团的人就头疼。 明华也知道此事,如今皇上已经派了秦王去查,却始终没有任何有用的消息。为此,秦王已经被叱责了几次,若非齐王求情,只怕就不止是叱责这般简单了。 “因此,出门在外切不可大意,身边护卫丫鬟不能少,切莫让有心人有趁机行事的机会。”说他小心眼也罢,宁王总觉得,如今这京中情势太适合浑水摸鱼了。若是他行事,定然会趁机从明华下手,对付自己。 明华听出他话中担忧低声应了,这才又道:“听闻,朝中几位将军如今都各怀心思,惦记着北疆那块没了王爷驻守,如今该如何是好呢?”惦记的都是青壮年的将军,又或者是家中有子需要“建功立业”的老将军。“听闻为着这些惦记北疆的将领们,还有各抒己见的文臣,皇上很是欣慰呢。” 实际上,朝臣们太积极了,皇上很是头疼。这几日里面朝堂之上为着北疆驻守之事已经吵了个热火朝天。林矍虽然未曾参与其中,却也被拉出来当了几次靶子,很是烦躁。 越是高官厚禄越是要会揣摩皇上的心意,林矍做到国公的份上,如何不懂皇上的想法。年轻的世家子弟可以派过去几个,官位不用太高,先磨练几年看看。但是,只有小年轻肯定是不行的,怎么也该有个大将坐镇。这坐镇的大将该如何选,才是皇上最为头疼的事情。 林矍隐隐透露,皇上属意的应当是他、吴成豪,还有已经挂起帅印多年,如今只有虚职在身的老将军李徹。只这三人中究竟选谁,就不好说了。 夫妻两人说了几句闲话,这才熄灯休息。 三日后,明华出门,留下红樱和绿桃两人在家坐镇,若是府中有急事可出城寻她。 楚王妃这边早早就让人收拾了庄子,明华到时她亲迎,过去就先是屈膝行了礼,然后热情拉住了明华的手,笑着道:“我原还想着六嫂府中杂务繁多,怕是来不了呢。那日得了六嫂回信就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让他们早早准备了。一路炎热,六嫂快随我进水阁吃些果冰消暑。” 明华与她同行,笑着道:“哪里就忙得脱不了身了,再者我素来苦夏,能出来避暑一两日也是好的。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略微懒散两日府中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楚王妃笑着应了,两人携手进了水阁,果然比外面更是清凉一些。丫鬟们很快送上了拿冰镇着的果肉,这各色果肉切成大小相同的丁状,一旁摆放着银叉,方便人食用。 明华倒是不与楚王妃客气,说笑谈话一应周全,两人这边正是融洽,然后就听到水阁外面说魏王妃到了。 魏王排行行三,两人都要称一声三嫂,自然是一同出去迎接。谁也没有想到魏王妃这边才下了马车,就有人过来道齐王妃就在不远处了。齐王行四,齐王妃不早不晚恰好此时过来,自然是掐着点儿想要下魏王妃的面子了。明华心知肚明,此时眼风微微一扫果见魏王妃脸色难堪,神色变幻了几次,沉声道:“我一路风尘,倒是有些累了,既然你们要等四弟妹,就寻个丫头过来带我先去歇息会儿吧。” 竟然是一点面子都不给齐王妃。 明华心中有些愕然,然而还未曾来得及多做他想,就听到身边楚王妃道:“实在是弟妹招呼不周了,只四嫂马上就到,我不好离去不如劳烦六嫂带着三嫂去水阁休息?” 这就要拖她下水? 明华双眼含笑不露半分神色,心中迟疑着还未想好如何开口,就见唇角紧抿着的魏王妃扬眉冷笑道:“怎么,六弟妹这般迟疑,是不愿意陪我这个三嫂吗?” “看三嫂这话说的,只是我也是第一次来八弟妹这庄子,之前一路有丫鬟领着,八弟妹又在一旁陪着我说笑,这路我可是不熟,万一把三嫂带错了地方,岂不是耽搁了三嫂休息?”这般小事儿明华直接就四两拨千斤,“更何况,我原本就是个路痴,之前在宁王府中还迷路过两次,王爷都拿我这毛病没办法,只得另外安排了人一旦我出了正院就跟随左右,免得我又错过了午膳呢!” 她说着略略一指,道:“这不,就算是出来游玩,王爷也怕我迷路,特意吩咐了这两个丫鬟寸步不离的跟着我呢!”实际上,这是宁王担心她的安危,特意给她配的女护卫,装作是丫鬟的样子,随侍左右。 “我竟不知道六嫂……”楚王妃歉意地笑了笑,然后又眉头微蹙,“只是,宁王府大小应该与楚王府一般,有丫鬟、仆妇在六嫂如何会迷路?” 明华见她这般问,倒是也不隐瞒,自曝家丑说起了宁王府里奴仆不多的事实。这也是实话,只是她没有傻到把宁王府里如今是外紧内松,里面看着人烟稀少,常常会有不见人烟的冷情地方,却也不会让外人轻易进来的事实也说出来。 两人这般略微说了会儿话,魏王妃愈发的不耐烦,眼看齐王妃的车架过来,直接冷哼了一声道:“既然劳动不得六弟妹,那就寻个丫鬟给我带路吧。”反正想让她在这里等着齐王妃,是不可能的。 明华自然不会阻拦她自行离去,只与楚王妃一同屈膝行礼,目送魏王妃离去这就迎了下车的齐王妃。齐王妃倒是和气,先是说自己被俗物缠身,来晚了,又拉着明华温温和和地问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明华一一回了,虽然齐王妃说话让人如沐春风一般和煦,她却也没有掉以轻心。 毕竟,只看她来的这个时辰,明明看到了魏王妃的车架却又只字不提的架势,就当懂得此女心思深沉,也不好惹。 她在国公府向来是说一不二,如今遇上几个与她身份同样贵重的女子,且各个心思不一,倒是让明华觉得颇为有趣。又过了一会儿,晋王妃也到了,晋王排行第九,最小,此时被丫鬟带着进了水阁连忙就道歉,说是被一些琐事给耽搁了。 “六弟妹正经是新嫁娘,想来宁王府的一应大小事情都未曾上手,反而来得最早。倒是四弟妹和九弟妹,真是贵人事多呢!”魏王妃假笑了下,见齐王妃无动于衷,晋王妃神色尴尬,就无趣道:“好了,都坐吧,这大热天的,难免心绪不平了些。” 晋王妃这才笑着过去坐在了魏王妃下手处,晋王与魏王一母同胞,齐王妃尚能够偶尔不给魏王妃面子,直接顶上两句,她却是只能够认命听着嫡亲的嫂子这般奚落自己。 明华觉得她可怜,就笑着推了一碗酸梅汤过去,笑着道:“快喝了解解渴,看你那额头上的汗水,就知道定然是急着见我们这几位嫂嫂的。” “多谢六嫂体恤。”晋王妃轻声细语道谢,抬头对着明华抿唇一笑,眼神很是感激。晋王虽然上头有个兄长,然而自幼性子软弱,并不被魏王看在眼中,皇上也不甚喜欢。几位王妃身世比较起来,晋王妃也是比其他人差上一些。自成亲之后,时常被人欺辱。不过她与晋王却是琴瑟和鸣,为着自家王爷着想在外时多有忍让。 明华倒是不以为意,笑着看向楚王妃道:“八弟妹请我来时,可是说要游湖泛舟的,如今我在这水阁之上看过去,一片灿灿明光,可是不敢下水。倒是在这水阁之中钓鱼,还得几分乐趣,只是不知道这鱼竿、鱼饵可有准备好?” 不寻个让她们都闭嘴的活动,只怕到午饭之时都要与一群女人勾心斗角耍嘴皮子了。 25.料理 见明华这般说,楚王妃连忙笑着应了,让人去取各项东西来。齐王妃忍不住唇角抽搐了下,意外地看着明华——这六弟妹不亏是国公府里出来的,听闻在娘家时就是说一不二的角色,难得竟然在这样的环境下泰然自若,怡然自得。只是,也让人心生不满。 她这般行为,未尝不是因为没有把她与魏王妃放在眼中的缘故。不然,怎么不见楚王妃和晋王妃这般说话行事? 想到此处,齐王妃眉眼一扫,见魏王妃脸色也略微阴沉,不由浮现出笑容,起身走到水阁一旁栏杆出,笑看下面碧波荡漾,道:“还是六弟妹心思活,咱们干坐着确实无聊,倒是不如比试一番这垂钓的功夫?我可听闻六弟妹万寿节盛宴之后,在母后宫中又一次落了那倾城公主的面子,被母后赞誉文武双全呢!既然要垂钓,不如咱们也加些赌注?” “钓鱼一事,在乎钓而不在于鱼。”明华回眸看了一眼齐王妃,嫣然一笑:“四嫂若是有兴致,明华自然相陪,只是赌注就免了。再者,倾城公主至今下落不明,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拿她做比,齐王妃是真傻,还是装傻啊? “看起来,六弟妹是看不上四弟妹的那些家底。也是,六弟妹出嫁之时,十里红妆都不及形容,林国公对她更是疼爱有加,她如何会眼皮子浅薄到随意与人定下赌约呢。”魏王妃此时笑了笑,对着齐王妃冷嘲热讽,却也没放过明华。 明华唇角带笑,似是听不懂一般。 “听闻四嫂未曾出嫁之前,在家中也是千娇百**,被视为掌上明珠的。”明华若有所指,看向齐王妃道:“萧家这辈只得四嫂一个女儿,出嫁之时只当比我更风光才是。” 实际上,明华的嫁妆从外而看,与其他国公府嫁女,又或者王爷娶妻时没有什么两样,不算最差的,也绝对不是最打眼的。林矍疼爱长女,实惠都是在内里的,旁人岂会知道。 果然,齐王妃闻言就笑了起来,眼风中带着丝丝得意看了一眼魏王妃,道:“也是家中哥哥、嫂嫂们疼爱。”她出嫁之时嫁妆绕了京城一圈,端得是热闹喜庆,比起在娘家时不得重视的魏王妃自然底气十足。 “只可惜,你那三哥未曾活到你出嫁,不然你嫁妆不是能再添上十二台?”魏王妃心中憋闷,这话未曾细想就脱口而出。只话一出口,她就心生警惕,不待齐王妃开口就起身道:“四弟妹莫恼,是我一时失言了,萧将军当年之事连皇上都称赞其忠勇,三嫂不该为一时意气之争说出这般话来。” 齐王妃红了眼眶,倒是没有与魏王妃争吵。明华原本就是特意挑起话头想要询问一下萧家三子萧黎的情况,如今见素来不和的两人竟然这般三言两语就放下了此事,心中不由一动,眼神就悄然瞟向了魏王妃。 魏王妃性子泼辣、直接,且好面子,此时主动认错倒是难得。然而齐王妃被提及伤心事,却也只是坐在水阁廊檐边上,低头垂泪,并不多言语。 还有,这两人都默契的撇开了倾城公主的话题。明华心思微动,面上却不显露丝毫,只略微沉吟片刻,就给齐王妃递了一杯凉茶过去,低声道:“四嫂节哀。” 齐王妃抬头看了她一眼,这才道:“家中三哥素来疼我,他去南岭前还曾说到时候若打了胜仗,定然把南岭的战利品带回来与我当做陪嫁……”说着又抹了下眼角的泪珠,“没有想到,他去南岭不到半年,就……只我也为三哥觉得骄傲,听闻他守着关口到了最后一兵一卒,不曾投降求饶,正是真正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明华点头称是,只留意楚王妃和魏王妃等人的神色,然而两人都无异样。楚王妃略有感慨,而魏王妃则是眼中带着讥讽,却没有开口,似乎也认同了齐王妃的话。 可见,当初萧家一事做得是如何的天衣无缝。只是,楚王妃之前明明在宫中提醒过她…… 明华愣怔了一下,恰好此时丫鬟们送来了鱼竿等物,她见楚王妃应酬众人,这才一边利索把挂好鱼儿的鱼钩甩入水,隐隐猜测到那日那些语焉不详的话,怕是楚王交代这个弟妹说的,至于实情楚王妃当是一应不知才对。 这般一想,她思及婚后宁王事无巨细,竟然不隐瞒她丝毫,心中不由一动,只觉得熨帖无比,神清气爽。 而此时,晋王妃忍不住开口道:“当时我年纪尚小,倒是听得家中长辈说,我舅舅那时也在南岭,只说当时跟随大军过去,那里尸横遍野……” “打仗哪里有不死人的!”魏王妃扯动了下唇角,瞥了晋王妃一眼,神色间带上了些不耐烦。晋王妃躲开她的眼神,踌躇了一下才轻声细语道:“三嫂说得也是,如今宁王从北疆回来,少了他驻守,也不知道皇上会派那位大将前去驻守。毕竟,南岭之祸也不过才过去了六年。” 说着,一众人都把目光落在了明华的身上。 几个女人在一起,除了勾心斗角比比衣物饰品之外,也就只剩下斗嘴。不管是魏王妃还是齐王妃都想从她这里探得林矍是否要去北疆驻守的消息,明华是如何的人物,怎么可能轻易被她们得逞,几番转换话题之下,众人皆知这个看着笑眯眯的宁王妃并非看着那般纯善了。 # “听闻她十六岁起就开始掌管国公府的内宅大小事务,林国公更是把她当做男儿一般养着,这些年来国公府内从未出过岔子,你一时探听不到消息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齐王扶着齐王妃起身,笑着道:“不用自责。” 齐王妃起身,笑着谢过齐王这才又道:“虽然不知道北疆事情具体如何,不过我倒是觉得这个六弟妹有些奇怪,不是无缘无故应了八弟妹的邀约的。” “哦?”齐王与她一同坐下,闻言看了过去,“王妃可是察觉了什么?” “宁王妃似乎对我母家很是有好感,许都是军伍出身的缘故吧,也许是猜测到了我和三嫂的用意,为了避开北疆派遣将军的话题,她倒是几次提起了南岭的事情。”齐王妃心思细腻,明华虽然小心,然而她事后细细回想起来也是心中无端生出了一些疑虑。更何况,她与魏王妃都是怀着别样的心思去的,宁王妃又怎么可能真的是闲着没事,过去避暑的呢? 几人彼此试探,自然也都看出了些东西来。 齐王妃与齐王低声说话,而宁王府中,明华却正皱着眉头看着手中的一摞纸张,上面写着的正是一应人等的供词,事无巨细,皆是签字画押验证了的。红樱等人能在她离家的这一天**中就抓住了翠竹轩那两个人的把柄,且把事情问了个清楚明白,实在是让她意外。 她不过是略作试探而已,这两个人也未免太沉不住气了。 想着,她目光微微一瞟,看向跪在正厅的事主,大婚之前皇后娘娘赏赐到宁王府的两个妙龄女官。这两人一个年芳十八、一个更是娇艳如花的二八年华,此时虽然被问责却不见丝毫惊慌不安的模样,反而一个偷偷垂泪,如同梨花带雨;一个眉头紧锁,一双眸子中透出丝丝的不甘愿,饶是目光灼灼,与别不同。 只不过这般娇美如画的模样却不是给明华看的,两人此时口中认错,眸子不时偷偷盯着的却是一旁捧着书本悠闲翻看的宁王。 明华略微翻了下手中的纸张,就轻轻放下,对此时依然只肯絮叨着说些没有什么实质性东西,如车轱辘一般说着认错话语的两人露出了一丝笑容。 她这次出门虽然是特意给了这两个人作妖的机会,却也没有想到两人竟然都如此大胆。更甚者,居然敢偷偷往外递消息,演了一出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戏码。 此人两人被人押送了过来,除了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认错话语之外,依然不肯吐露半分实情。她与宁王对视了一眼,这才扭头淡淡道:“既然你们两人都不愿意说话,那红樱你说给她们听听,免得让人说咱们王府中没有规矩。”她说着对宁王抿唇一笑,“王爷久不在京城,这府中原无人管制规矩差些也就罢了。如今既然我已经入住后宅,若再让人肆意行事,岂不是打了我这个当家主母的脸?” 对于明华这点带着小刺的话,宁王只失笑摇头,道:“王妃所言极是,此时正当整肃家法,免得让人以为我这王府没有规矩。”他说着目光微冷,“北疆十万将士在本王麾下尚且令行禁止,若连这么一个小小的府邸都有人肆意妄行,不遵家法,岂不让人疑虑本王赫赫战功从何而来?” 那两个妙龄女子被他冷眼一扫,只觉得从心底发寒,忍不住微微颤栗,再无半分摆弄风情的心思。 27.偏心 处理完这对宫女的事情,与宁王一同用过午饭,明华小憩了一会儿就去了校场。等她回来洗漱沐浴,听着红樱说起这两日府中的事情,只当做消遣,三言两语把这些琐事处理了。等水温渐凉才起身由着翠果和青梅伺候她更衣,等到出去烘干头发的时候才有闲心问起绿桃关起来的那两个宫女的事情。 “绿萝姑娘倒是安分,没有什么动静。粉黛姑娘那边就叫渴叫饿,除了午饭之外,还另外送了两次东西。”绿桃说着上前给明华递了一碗酸梅汤,低声道“凡是进过这两位屋子的人,奴婢都已经让人盯着了。” 实际上,往翠竹轩送吃喝并非什么好差事,愿意去的人也不多。来来往往也就是厨房里面新选进来的那三四个丫头,倒是好查看。 这样的事情,不用明华指点,绿桃她们几个就是做惯了的。毕竟,当初府中几位姑娘,可没有一个消停的。明华很是放心,只听了绿桃诉说各项安排,确认没有漏洞就是了。 “记得了,这两日里若是有人要出去,须得你或者红樱应了,有令牌才可出入。就说我要整肃家法家规,到时候如非必要,王府出入的人自然少了。” 这两个宫中赐下来的女官都被罚闭门思过,又何况是府中奴仆犯错呢?想也知道这风头浪尖之时,府中奴仆理所当然认为是明华这个新主母的三把火,只要不是家中出了人命必须出府,此时自当避嫌才是。 这般规矩一应安排了下去,橙香入内问明华晚饭是摆在偏厅,还是换做正厅。 “偏厅吧。”明华让青梅把擦干的头发随意绾了起来,起身道“王爷可从前院传了消息过来?” “之前周将军过来,当时王妃尚在演武场,就直接交代了奴婢。说是宫中传召王爷入宫有事,晚膳就在宫中用了,让王妃不用等他。”橙香笑着说,明华缓缓点头,露出沉思的神色。 午后,宫中若无急事,鲜少会召人入宫的。况且,皇上素来不重视宁王,纵然有事如何会特意召见了他呢?她心中有事,担忧宁王,晚饭也不过是略微吃了些。只饭后,依然习惯去书桌前站着练字消食。 等她一篇长恨歌写了快一半时,才听得外面一阵脚步声。守在门外的青梅口称王爷请安,动作利索地打起竹帘。 宁王低头进来时,明华一句诗词写到一半,并未停手,连着抬眼都没有。只等这一帖子写完,这才回头看着正洗手擦脸的宁王,接过红樱准备的茶水送上前给他润喉,笑着道“王爷可用过晚膳了?”午后被匆匆召入宫中至今才归,定然是有急事。明华猜测就算宁王在宫中用了晚膳也没吃好,因此不等他回答就笑着道“我今日嘴馋,让她们备了龙须面当宵夜,过会儿王爷不如一同再用上一些。” “如此倒好。”宁王笑着点头,明华上前帮他褪了外衫,等他坐下又解了头发松散下来,这才拿着梳子慢慢疏通。 宁王只觉身后暗香袭人,微微眯着眼睛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许久之后,他才睁开眼,缓声道“京外三十里,通州驿馆传来消息,郑天行一行人已经到了!” “这般快?”明华有些愕然,她原本以为,这些人最起码还要七八日,甚至十日以上才能到京,没有想到如今就已经在通州了。不过这般说她倒是明白了为何皇上会在半下午让宁王入宫了。 她眉头微蹙,心中猜测着皇上应当是想把这得罪人的差事交由宁王来处理。 宁王回身拉着她一同坐下,乌黑的发丝散落在红色的朝服周边,却没有半分在意,只认真对明华道“岳父派了亲随去接应,如何不快?而且为了防止迟则生变,今日折子和那几个人的供词都已经交由其中一人送入了京城。” 所以他才匆匆入宫,至晚方归。 林矍的雷霆手段,宁王这才算是真正见识到。 魏王如何,齐王又如何,更不要提此案事主萧家了,他一概不放入眼中,没有想过任何的商谈、妥协,从知道消息就立刻派人出京迎接,以快打慢,杀得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他这个女婿都没有想到事情会是如此发展,又何况是其余身在局中的人呢? 林矍归京多年,已有二十多年不曾带兵出征,所有人都以为这员儒将早已经没了当年在沙场秋点兵的激昂,如今他不出手便罢,一出手就直接震撼住了几位闹腾的皇子,把事情捅到了皇上跟前。 最重要的是,这事儿徐家也知道了。 “岳父挑的好时机,那折子和口供送入京之时,恰逢户部徐侍郎入宫奏报,听了个清清楚楚。”宁王低声赞叹,明华在旁闻言一愣,片刻之后才缓缓道“我记得当初王爷说过,萧黎战死之后,皇上几次申饬徐泽渊大将军,徐大将军因此还重病将死。为此还有御史台的御史参奏徐大将军心生怨怼,失了为臣的本分……如今徐家知道当初萧黎战死之事有异,定然不会放过。” 这么一来,纵然皇上想要为了颜面、为了齐王、萧家瞒下此事,也是不可能的了。 夫妻两人对视片刻,然后明华才低声道“那隋崛之事,王爷可有告知父亲?” “自然不会隐瞒。”宁王点头,“如今既然情形已经明了,徐家更是知道了当年岭南之事有异,如何会轻易放过萧家?”他说着略微顿了一下,“我出宫之前,徐清明已经自请带兵前去通州驿馆接应郑天行等人了。” 实际上,当时徐清明极为愤慨说话没有半分的婉转,虽然痛骂的是萧家,然而也没有给皇上多少的面子。皇上面上很是难看,然而徐家占着礼,他怎么也不能当着众人的面把这件事情压下来,只得应允了。为了周全了自己的脸面,另外还派了三百禁卫军一同前往,以示对此事的震惊和暴怒,若证据确凿绝不会偏私萧家。 “齐王兄原来是真的不知道此事。”说完这些,宁王略微有些气虚,接过药茶慢慢喝完,这才道“我入宫之时他正被父皇责骂,原本因为萧家的关系而在兵部担任的职位也给停了。” “皇上把那位置留给了你?”明华反应机敏,此事实际上与宁王并没有半分关系,皇上如何会招他入宫?听到此处,她心中的猜测等于已经被证实了。因此听到宁王得了齐王的实缺,脸上也不见丝毫喜色,反而露出怒意,“一切尚未查明,皇上竟然就如此行事!” 纵然是偏心,这样也未免太过分了些! 宁王伸手轻轻覆盖在她的手背上,反而低声安慰明华道“早已经料想到的结局,我已经习惯了。”这些年来,好事从来就没有轮到他的头上。如今这看似恩赏的差事,明显就是拉仇恨。齐王出了这般岔子,岳家罪责难逃,定然会势弱。魏王如何会不趁机痛打落水狗? 为了保护齐王,皇上自然是要在魏王跟前立起一个靶子来,分散他的注意力。 宁王,就是那个最好的人选了。这个差事,不管办的如何,总归是会被人嫉恨的! 他说着眼神微冷,淡淡道“这件事情关乎萧家、隋家、徐家,京中无人能够轻易接手,恰好我在兵部顶上了齐王兄的职务,此事父皇就交由我来主理也是所应当的。” “可是,不管是人证还是物证都是二妹夫送来的,你与他是连襟,皇上不会没考虑到这些吧?”明华眉头紧皱,见宁王眼中一闪而逝的讥讽,却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低头又给宁王倒了一杯药茶,只觉飘出的药香都比往日苦了不少。“若是这样,齐王和萧家怕是也要敌视王爷了。”九五之尊,果然不简单。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一手,就让宁王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了。 “无妨,我原本与他们也不是一道。”宁王眼微眯,唇角勾起,“既然父皇这般‘疼爱’我,我如何能辜负了他的心意呢。此案,我定然会查个清清楚楚,水落石出!”不管是齐王还是魏王,纵然是皇上又能够如何?谁都别想要称心如意。 从回京那一刻他就明白,从此再无北疆洒脱肆意的生活了。京城之中行事,定然要步步为营。既然这些人不愿他安稳度日,那就比比看究竟是谁的手段高明罢!他在北疆杀场之上都未曾退缩过半步,难不成如今反而要去惧怕谁吗? 齐王?魏王?萧家?隋家? 他若不放手一搏,如何对得起身边的**!难道还真的等到身死之后,明华陷入囹圄之境吗?更何况,还有昨日府中那件事情…… 宁王心思涌动,只觉得胸腔里一阵难受,立刻拿着帕子掩唇咳嗽。明华见状吓了一跳,成亲这些时日来,从未见他咳嗽得这般厉害。一边帮他顺气,一边叫人进来去请大夫。 她正待吩咐红樱,就被宁王抓住了衣袖。 “不用!”因为咳嗽而脸颊带上一些绯红的宁王开口,略微气喘,“无妨的。”他把帕子紧紧捏在手心,略微调整了下呼吸,这才低声道“只是一时被气血牵引,并无大碍。” 明华心有担忧,然而回身见他如此说也不敢强求,只担心一时反驳会让他气息更加不稳。她挥手示意红樱下去,伸手过去抓住了宁王的手腕略微把脉。明华闺中曾经学过粗略的诊脉之术,虽然不算精通医术,总归算是有所涉及。只宁王的脉搏却让她把不准,半响才松手道“王爷脉象颇为奇怪。” 许是她学艺不精的缘由,总觉得宁王的脉象不像是重伤久病,反而像是中毒…… 宁王笑了笑,却没有多言语。正好此时外面橙香带人送了龙须面过来,明华心中虽然疑惑,却也不再追问,陪着宁王吃了小半碗的面条,就又回去继续练字。 宁王也未曾解释什么,只让人把外书房一些东西一应送了过来,一边翻看,一边提笔做标记,甚至偶尔还会抄录下来几句话。皇上的安排虽然是刁难,可是若是应运得当的话,未尝不是一次机遇。 素来只知道行军打仗的宁王,处理起这些牵扯甚广的旧案,若真是处处得当,没有留下大的纰漏,朝中大臣看在眼中,心中自然会有定论的。 他眼神微暗,只抬头看了一眼一旁低头练字的明华,唇角微勾,眼中闪过一丝暖意。 既得贤妻如此,若是他不趁着还有能力之时为未来筹谋一二,如何对得起上天对他的垂青呢。 又如何对得起那些把他当做劲敌,除之而后快的兄弟们呢?既毒不死他,他自然是要回敬一二的。 29.等待 倾城公主? 宁王怎么也没有想到会从郑天行这里得到了倾城公主的消息,难怪京中如何明里暗中的查找都不得他的消息,原来她竟然是一路南行…… 他缓缓吐了一口气,露出笑容“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此时倾城公主身在何处?” “此女事关紧要,在入城之前就已经由岳父手下亲兵护送提前入京了。”郑天行道“我也是今日才知道是王爷接手了此事,想着咱们原本是一家人,自然不该隐瞒此事的。” 他说着眼角余光偷偷观察宁王。宁王察觉,唇角笑意更深了些,点头道“你所言不错,不管是她的身份,还是她与你一路同行之事,都关系重大。说不得,此案到最后如何发展,还要落到她的身上。” 看着郑天行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宁王笑了笑,认真道“二妹夫有心了,此事我自然会记在心上。” 这份人情不小,他自当领下。 而大理寺门口,直到马车拐出了巷子陈尔宁才直起身,脸上阴沉得几乎要滴下水来。立在大理寺门口许久,他才叫了身边得用的下属,吩咐道“去一趟齐王府,把这里的事情交代清楚,就说大理寺无能为力,还请王爷早作打算……” 他这边话还没有说完,就见一人纵马而来,直径停在了他跟前,惊得陈尔宁连连后退了三步这才满脸怒色抬头看了过去——宁王是堂堂王爷,给他气受也就罢了,这又是谁竟然敢在大理寺门口纵马! 他怒气冲冲,话还未曾出口就见那人翻身下马,直接上前露出一个手牌,然后冷声道“陈大人的处境,我家主人已经知道了。主人只一句吩咐。” 是齐王的人? 陈尔宁双眼盯着那手牌,确认无疑之后又惊又喜,连忙问道“不知道王爷有何吩咐?”有着齐王在身后,他如何用惧怕区区一个宁王呢! # “徐家昨日就造势,把消息给透了出去,虽然不甚明了,可是隋家的人也不蠢笨,如何不会提前部署。倒是倾城公主之事,出乎我的预料,昨日并未传出半分消息来,若不是二妹夫提及,我怕是也要错过这个消息了。”出宫之后,宁王就与郑天行分道扬镳,这两个刚见面就扯上官司的连襟偷偷通气之后为避嫌,并未多言。 此时他姿态慵懒地斜靠在软榻上,看着明华处理家中琐事,不由觉得疲累了大半天之后难得的惬意。 明华抬头笑了一下,把看完的账册略微记上两笔,让绿桃收起来,这才道“这些事情,王爷做主就是了。那倾城公主知道了逃兵一案,虽然看似麻烦,与我们来说,倒也算是一步暗棋。有知道部分内情的她在,就不好粉饰太平了。” 倾城公主若一应不知,为了周朝脸面自然是要粉饰太平的。偏偏她与郑天行一路同行,知道了不少。此时若再匆匆结案,粉饰太平,反而更是难看。倒不如直接揭开来,查个清楚明白。反正是南岭之事,与北陵人关系不大。只要北疆布置妥当,说不得还能给北陵人一个教训。 而于逃兵一案宁王的部署安排比她心中计划的还要高明一些,只说为何没有当天就传召隋家的人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如今听他缓缓解释,心中倒是更生出一股敬佩之意。若依照她而言,自然是以快打慢,直接传召了隋家的人,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岂不快哉? 宁王却是以慢打快,竟然给了隋家充足的准备时间。甚至在他们以为会被传召的时候都没有动手,反而只是关押了逃兵入大理寺,连着萧家都还没有派人问询,反而是在昨日回来就安排了一队亲卫去南岭调查。 “给了他们足够的时间,才能看到我所想要的变化。”宁王缓缓道“不管是萧家,还是隋家,都与当初的事情牵扯不少,这两家只怕都想着要推卸罪责。若是我匆匆以手上的证据问罪,反而不美。” 他不疾不徐,娓娓道来,明华只点头,思及就连林矍都起了疑心的徐泽渊当初病倒之事。当年,京中传闻徐泽渊因为皇上申饬,心生怨怼,这才以病为借口,以退为进,让皇上投鼠忌器。如今看来,这病,怕也不只是“病”那般简单。 宁王以调查当初萧黎战死真相为借口,实际上查的却是当年徐泽渊“病重将死”之事。 “贪图富贵、虚报军功,这样的罪名顶多只能够伤了萧家,如何会真正动了齐王元气。”宁王声音轻柔,却透着让人胆寒之意。明华敏锐,下意识就抬头看了过去。 两人四目相对,宁王没有半分躲避的意思。明华迟疑了片刻,打发了绿桃去给宁王取汤药过来,又让小丫鬟去取了蜜饯,等屋中再无旁人,这才缓缓开口道“王爷,是有旁的想法?” “一味示弱,只会让人觉得我良善好欺。”宁王略微换了个姿势,掩唇咳嗽了两声,深吸一口气看向明华认真道“更何况,我既然已有妻子,自然当为她日后考虑才是。” 明华心中微动,片刻之后才道“大夫说,王爷不宜耗费心力,当少思少虑慢慢将养才是。”她起身过去,看着宁王映着午后阳光,显得几近透明的俊美脸庞,半响才道“我虽然力弱,却也不是任人欺凌的人。王爷若为我着想,当好好保养自身才是。”婚前她虽未曾想过嫁,可是婚后也不想早早当了**。 “我自会按时吃药,好好休息,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宁王拉住了她的手,“秦莫和周骋此去南岭,除了调查当年之事外,还有延请名医的任务。” “南岭有名医?”明华扬眉,宁王失笑,示意她坐在身边,“当初徐大将军命悬一线,若非是名医,如何能够保住一条性命,如今还能驻守南岭,手握南岭八万大军?” 他目光悠远,半响才又道“自我知道当初之事另有隐情之后,就做过一番猜测,当初徐大将军病得又急又重,也没有查出究竟是什么病症。当初父皇以为他是故作姿态,对于那些语焉不详的说辞也没有放在心上。当初徐家只徐大将军一人力顶门楣,若他出事整个徐家自然是就此垮掉。为了徐家着想,徐大将军不管是不是真的病了,都只能够忍气吞声。此事没有在当事闹大,他也只能够默认是‘病了’。只是如今时过境迁,如今想来他并非病了……” “他是中毒?”明华反应迅速,此时猛然瞪大双眼,倒是跟平日沉稳、娴静的某样有所不同,让宁王失笑。她却是无所察觉,沉声道“我记得,王爷是因为在北疆受了重伤,伤及根本,又因为北疆天寒,所以才寒毒入体,造成如今体弱之症。为何王爷却要寻一个擅长解毒的大夫来?” 宁王未曾想到她竟然如此敏锐,不过是起了一个头儿,她就顺势往下猜测。此时看着明华脸色微微变幻的神色,他倒是没有立刻解释,反而由着明华自己猜测。 “王爷十五岁时,自请入封地……”明华微微咬着下唇,扭头看向宁王,见他微微点头证实了自己心中的猜测,这才神色大变,半响才冷然道“既然如此,府中人手当再清理一次才是。” 她说着眉头微皱,“我原还想着府中人手太少,过些时日再添置一些人才好。如今看来,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 宁王微微握着她的手,低声道“该添置的人手还是要添置的。只一些重要的地方让可信之人看好就足够了。” 明华一张俏脸紧绷着,眉头微蹙,眼中闪动着冰冷的神采,半响才道“王爷放心,我自省的该如何做。”朝堂之事,那些明争暗斗,纵横联合她虽懂,却毕竟手生。可是料理家宅琐事,她却是熟练得不能再熟练。若是连个宁王府都打理不好,她就真愧对这些年来父母的教养了。 明华平日里面虽然慵懒,然而也是一个真正的行动派,事情从来不拖延过夜。当下就叫来了红樱、绿桃、橙香和翠果四人,交代她们再次把府中上下人口一一对应,查清祖上三代,九族姻亲和一应交际关系,最后还补充了一句“我带来的陪嫁之人,也要一一查清楚。” 家中所用之人,自当家世清白才行。 四女得了明华嘱咐一应调查,问询不提。这般安稳了几日,大理寺牢中四个逃兵被人日夜审讯,翻来倒去的询问一些问题,终于确认没有任何的问题,周驰和秦冷这才让人把口供送到了宁王府中。 宁王仔仔细细看了这些口供,许久发出一声冷笑。 “如此带兵,岂有活路可走!”说着把那些口供收起,等心中怒意渐渐褪去,这才开始思考接下来的布局了。他这般不急不慢的做事,除了给隋家和萧家互相撕扯的机会之外,也是对皇上态度的试探。 如今已经过了六日,皇上却是一句都没有询问他案子办得如何了,可见并非真的关注此事。 “王爷,还有一事……”送信的是周驰,他见宁王眉头微皱,这才上前一步开口,“那日王爷走后,陈大人在大理寺门口与一人简单交谈了几句,回来之后神色就与之前有所不同,神色间竟然带着一丝喜意。” 那一日陈尔宁的神色可是难看得很,纵然他在官场多年,懂得掩饰,然而旁人又不是初入官场的毛头小子,难道还看不出一丝端倪。这般简单几句就心生喜意,甚至不能全然掩饰,可见那人说的话多重要。 “定然是他的主子寻了他做事。”宁王倒是不以为意,此时略微笑了下,“这几日来,他都干了什么?” “王爷明鉴,咱们兄弟也不是吃素的,当初就防着他,倒是把他这几日的行为一应都记录了个清清楚楚。”周驰说着就又从袖中拿出一摞厚厚的纸张,送上前道“这几日,他除了照常去大理寺外,见了不少的人。晋王、隋家和萧家的人都有见,这也算是寻常,毕竟王爷虽然不让大理寺的人牵扯此案中,人却还是在大理寺的地盘呢,这些人心中不安,又知道王爷这边的路子走不通,自然抱着活马当做死马医的想法去寻他。” “此外,他还与吏部的闵陈睿闵尚书一同喝了个酒,陪酒的乃是吏部两个侍郎,以及中书省闵尚书的师弟许阙。昨日晚上还偷偷去了一趟京城南边一处私宅,没想到那宅子是个暗中的场子,里面莺莺燕燕不少,跟着的弟兄说陪着他的两个女子,一个叫做绿柳一个叫做桃红……” 周驰在北疆的时候就是负责探听、监视北陵一应动静的人,这样的事情做得手到擒来,陈尔宁身边一应事情他都给摸了个清清楚楚。若是让明华知道他有如此本事,定然恨不得把他借过来调查王府里一应人等。绝不认为这般做是杀鸡用了宰牛刀。 宁王略微翻看了上面的记录,点头道“看起来,这些人是要坐不稳了。你今日既然回来,就陪我出门一趟。” “去哪里?”周驰问。 宁王起身,把东西收好,这才回身道“魏王兄请我喝茶,说是父皇赏赐了上好的黄山毛峰,知道我喜好此茶,特意请我一聚。” 周驰惊讶,“王爷竟然应允了?”这些天他虽然不在王府,却也知道宁王一连几日足不出户,拒绝了所有的延请和邀约,如何今日就去见魏王了呢? 宁王笑了下,淡淡道“此时牵扯在内的几家,我自然是不能赴约,以示公正的。可是,魏王兄,并未牵扯其中,我若再拒人于千里之外,有些人岂不是该让御史台的人参奏我一本‘居功自重、孤傲冷漠’了?” 这点儿还是明华提醒,他想了想觉得家中贤妻所言不错,自然是从善如流,开始正式在这群人之中走动,搅动一下这京城的风云了。 30.慌乱 魏王在府中设宴,因为宁王大病初愈,自然没有饮酒。然而歌舞菜肴还是不错,最后一壶颜色透亮的茶汤送上,倒是没有让宁王失望,略微赞了几句这茶,才道“可惜,我原以为回京修养,定然是如同闲云野鹤一般悠然度日的。谁知道父皇器重,倒是难以清闲。今日还要多谢魏王兄邀请,我这才能够偷得浮生半日闲。” 魏王心中不屑,认为宁王这是故意在他面前显摆,又觉得宁王目光短浅,看不懂如今的大形势和皇上此举的实际意图。他既不觉得宁王得皇上**信,也不觉得他是真的难以清闲。这些日子,他除了交接之日去过大理寺之外,根本就没有踏出过府门一步。 这般想着,这个六弟能来赴宴倒是给他极大的面子。 魏王笑着开口“呵呵呵,六弟说笑了。我可是听闻,这几日里面,你府上的请帖就没有断过。不过,归根结底还是皇兄我有这个薄面,竟然真的能够请了六弟过府一叙。”他说着目光微微瞥了一眼宁王手中的茶,“不过,我这面子,只怕也是托福了父皇所赐的茶。” “魏王兄这般说,小弟可就不敢当了。”宁王笑着道“我倒是想要出门走动一番,也透透气。只是,毕竟身处案中,为了避免日后逃兵一案结案之时让人诟病偏私,一应相关人的延请只能都推辞了。” 见宁王主动提及逃兵案,又把他归类到与案子无关的人之中,魏王心中一喜,笑着道“这案子我倒是听说了,听闻徐家如今闹得不依不饶,萧家上下几乎都闭门不出,免得触了眉头。”他说着身子微微朝着宁王那边倾斜了些,压低声音好奇问道“难不成,当初徐泽渊一病将死之事,也与萧家有关?” 宁王扬眉,装作惊讶。 “魏王兄也有如此怀疑?”他说着看了看左右,等魏王将左右屏退,这才道“我正是有此怀疑,才不敢轻易定案,只是如今尚且有一点不明……” “你说来听听,我虽然常常被父皇责骂愚笨,然而总归是痴长你几岁,说不得还能帮上忙。”魏王双眼微亮,心中恨不得抓着宁王问个清楚明白,脸上却不得不装出一副好兄长的模样,似乎只一心要为兄弟解惑一般。 宁王目光透彻,看着魏王如此表现就立刻松了一口气,欲言又止,露出为难的神色。 魏王倒是耐心不错,只等着他。 片刻之后,宁王才为难着讪讪开口。 “既然魏王兄如此好意,我自不好推辞。我心中确实有些疑惑,还请皇兄帮忙释疑。”他说着看了魏王一眼,“这些日子来,我确实怀疑徐大将军当初病得蹊跷。他毕竟是千军万马之中死战出来的将军,纵然父皇当初震怒,申饬之时言语厉害,也不至于把他吓病才是。我也听闻,说是他心中怨怼,所以托病……可如今想来,区区一个萧黎而已,又不是因为他之疏忽毁了整个萧家,且南岭情况也稳住没有出大的纰漏。父皇也不过是派人申饬两句,连罢官削爵的皇令都未下,他如何会轻易怨怼?” 这几句话宁王说得真心实意,说罢还看向了魏王,谦虚道“断案我比不得旁人,也不如大理寺的官员熟悉,可是这行军打仗的将领,将心比心我自认不会看错。” 魏王意外地看了宁王一眼,对于这个不甚熟悉的六弟暗暗高看了一眼。这其中的关系,如今稍微敏感一些的人都会想到,可是能够说得如此明白的人,怕是没有几个。不过,又听宁王说是从徐大将军心性推测,又略微松了口气。 下面弟弟太过于出色了,他压力也大。好不容易有希望压下齐王了,若再冒出来一个宁王,他这些天的筹谋,未免就成了给旁人做嫁衣了。 因此他沉吟片刻之后,才缓缓点头认同了宁王的话。“六弟所言极是。” 宁王见状松了一口气,掩唇咳嗽了几声,等到呼吸顺畅了这才又接着道“既然如此,这‘病’之一说就让我有些不解了。转念就想到,若是徐大将军当初并非病了,而真是命悬一线的话,又是何等情形。” “如何?”魏王心中一紧,握着杯子的手都忍不住紧了紧,认真看向宁王。 宁王摇头,半响才道“我大胆假设,只怕当时徐大将军根本就不是病了,而是被人下毒……”他微微一顿,见魏王眉头紧皱这才连忙道“是我冒失了,三哥若是不信,就当今天我并未说过这话!” 魏王摇头,看向宁王微微摆手“你不必如此小心,你我兄弟两人,不过私下闲聊,有什么说不得的。更何况,愚兄也觉得你所言有理。只你既然得出这般结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徐大将军是何等人物,当时萧家除了萧黎之外又没有可用的什么人在南岭,那么,究竟是谁趁着父皇对徐大将军不满,给他下的毒呢?” 宁王缓缓说出这句话,抬头看着魏王,认真道“三哥,若是不寻出这给徐大将军下毒之人,当年南岭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贪功谋爵的小案子而已。那几个逃兵纵然不能活了,可是萧家,顶多被叱责几句,或许罚俸、或许贬职几个无关紧要的人,不会伤及根本。若是遇上父皇高兴的时候,有人美言几句,说不得就又会重新崛起……” 他说着叹息了一声,“三皇兄莫怪我对萧家不喜,我也是在北疆征战多年的,若非重伤不治,此生也是愿意战死沙场的。将心比心,若是我不能战死沙场,却死在了身边人手中,只怕死后知道真相都不得安宁呢!” 所谓唇亡齿寒,正是如此。 见魏王不说话,宁王心中冷笑,又叹息了一句。 “更何况,这案子父皇交给我时曾说要严审,我若轻轻放过,只怕徐家也不会就此罢休。到时候父皇定然恼怒我一点小事都办不好。可若是我严办下去,萧家未曾伤及根本,一两年后卷土重来的话,我……” 他说着苦笑,自嘲道“我在外多年,京中并无根基,一个萧国公府,可是够我喝上一壶了!三哥当知,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的道理。六弟我说句没出息的话,我这心中真是没底呢!” 这番解释也合情合理,魏王缓缓点头,安抚宁王道“六弟无需如此,父皇让你负责此案,自然是要查个清楚明白。这这番行事,才是不辜负父皇对你的信任,并无不对。至于萧家,你毕竟是堂堂皇子,若他们真敢肆意妄为,三哥我第一个力挺你!” 宁王闻言面露喜色,“有了三哥这话,我就放心了!”他说着笑容渐渐褪去,半响才又叹息。 “只是,纵然要严查,怕也不易。已经过去六天有余了,我却还未曾弄清楚,萧家究竟是如何给徐大将军下毒的。此事又只是我一人猜测,自然不敢轻易对旁人提起,也就是三皇兄于此时没有半分干系,我这才斗胆说了出来。”他说着拱手,“还请魏王兄为我保密,不要透露出去才是。” 魏王自然应承下来,两人又换了茶水,他略微思虑了片刻这才慢慢开口“既然六弟认为此事与萧家有关,我倒是有个主意,不知道能否帮到六弟。” 宁王双眼一亮,“还请三皇兄名言!若是到时候能够顺利结案,我定当在父皇面前帮三皇兄表功。” “表功就不必了,我只是看在兄弟情分上帮你一把而已。”魏王看着宁王这般,连忙摆手。他只想暗中阴一把齐王,顺便帮着隋家摆脱与此事的牵连。既然宁王还未曾调查出来这些,他就顺手推舟好了。思及此处,他笑着道“萧家毕竟也是百年世家,纵然萧家嫡系当时无人在南岭,可是旁支呢?又或者门客呢?六弟目光不可只局限于萧家嫡系一派的人,需知道世家半年发展下来,会有多少旁支分支的弟子。忽略了这些人,可是大错。” “三皇兄说的是,更别提那些门客、清客了,纵然没有三千门客,三百也是有的!”宁王越说越兴奋,脸颊升起绯红之色,立刻拿着帕子堵嘴咳嗽了许久,最后唇角甚至带出了一丝血迹,倒是让看在眼中的魏王心中大定。 这六弟命不久矣的消息,看来也不是作假。 魏王府一宴,兄弟两人虚情假意了一番,谁都不信从自己口中说出去的话。然而,不管是魏王还是宁王都自觉收获颇多。魏王这边随后就匆匆让人去寻了弟弟晋王来说话,一则说明已经探听清楚宁王并不知道隋家的事情,二则嘛,赶紧让他们安排人证物证,把徐泽渊当初中毒之事嫁祸给萧家才是。 晋王得此消息,心中大定,对着魏王又拜又谢,兄弟二人经此一事更是再无隔阂。 而宁王回去之后,先是寻了大夫把脉,确认他强行催动内劲吐血并无大碍,又被灌了汤药躺在榻上休息,这才失笑对立在一侧脸色难看的明华道“我心中有数的。” “王爷的心中有数,就是逼得自己吐血吗?”明华冷眼扫过去,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倒是让宁王难得觉得心虚避开了她的眼神。她却不准备这般就轻易放过宁王,上前道“几天前王爷才说要爱惜自己的,难道就是这般爱惜的?若真如此,依着明华来看,只怕不等秦莫和周骋两人寻来神医,王爷自己就把那点血给吐了个干干净净。” “……” 明华双唇抿着,冷艳逼人却不自知。 “依着明华浅薄的见识来看,哪怕是大罗神仙,怕也是救不了一具吐血身亡的干尸!” 这话乃是气急了脱口而出的怒言,只说出口明华心中就暗暗懊恼。恶语伤人,她岂会不知道。只是气恼宁王不懂得爱惜自己,因此深深吸了一口气,回身正想道歉却见宁王双眼微微眯着,透着淡淡的笑意,似乎很是乐意被她这般骂的狗血淋头一般。 明华微微愣怔了一下,这才垂下眼帘,语气讪讪的认错道“明华一时恼怒,失言了。还望王爷不要放在心上,好好安养才是。” 宁王略微起身,她连忙过去扶着他又往他腰后垫了个枕头。宁王拉着她坐在一旁,伸手搂住了她的腰肢,低声道“我都明白,你并无恶意。” 他声音柔和,似乎透着无限的缠、绵一般。明华原本心中还有些恼怒,此时却是再也提不起了。 “我不该拿自身做戏的,让你担忧,是我的错。你骂我也好,打我也行,只不要气伤了自己的身子才是……” 低沉柔软的男声在耳边萦绕,明华只觉得一腔怒火真正变成了绕指柔。此时她略微靠在宁王肩膀,低声道“王爷应当还有别的办法取信于魏王才是,为何非要这般伤及自身……” 明华的话让宁王半响无语。因为这是最为简单的取信魏王的办法,他气息不稳,惊喜之下乱了呼吸,甚至吐血,才是常理。不止让魏王相信他实在是对于案情束手无策,还能够降低魏王对他的警惕。 此案最佳的结案方式,他早已经想得清楚明白了。若是此案皇上的心思一如他所想,那么不用那位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对他赞誉和恩赏,齐王和魏王都会视他这个手握北疆大权,娶了林国公嫡长女的兄弟为劲敌的。若是不能够示弱于其中一个人,那么到时候他就是真正的众矢之的了。 他要让魏王觉得,与皇位而言,对他威胁最大的还是齐王,而非是宁王。这样,他才会有余地回转。 至于为什么选魏王而不是齐王?很简单,此案结案,齐王失去的是姻亲,魏王……魏王什么都没有失去,只是晋王姻亲的姻亲被牵扯其中而已。 孰轻孰重,自然是简单明了了。 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如他之前所预料的一般。魏王顺利入瓮,准备让萧家替隋家背黑锅了。如今虽然身陷囹圄,可是萧家也不是吃素的,更何况还有齐王暗中布置。余下的事情,只要双方互相撕扯,甚至不用等秦莫和周骋从南岭回来,他就能够完美结案了。 唯一出乎他意料的,就是明华的反应。 明华那又急又气的神色,冷着一张脸押着他躺下,又让人去请大夫把脉的模样,还有她张口斥责,情急之下失言懊恼的样子都被他看入眼中。 成亲至今,明华一言一行何曾有过如此失态的时候?她冰雪聪明,往往他一句话还未说完,她就能够领会那话中的意思,甚至举一反三得出让人惊讶的结论。若不是真的心忧他的身体,慌乱之下气恼得失去了分寸,如何会说出那般话来? 多少年了,除了他身边那些亲随之外,又有谁真正关系过他的安危?而且,他早已经习惯了种种冒险举动,以小博大也好,以身犯险也罢,亲随只能劝阻,又如何能够张口斥责呢? 明华斥责他不自爱其身时冷艳的模样,轻轻触动了他内心身处,让他一时只觉得胸中柔情万千,庆幸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 七月转眼即过,入八月之后,一场大雨过去,京城上下只觉得天气舒爽了不少,然而前些日子因为逃兵一案又重新让人瞩目的宁王却是病倒了。 明华看着**上躺着脸色苍白的人,不由抿了抿唇,又看了一眼正在把脉的御医,几次欲言又止。 宁王不时无意识咳嗽两声,纵然昏迷不醒也是眉头紧皱,可见身处病中,多有难受。 终于,诊脉的御医松手把宁王的手重新放回了锦被之下。明华见状连忙上前两步,一双手紧紧捏着帕子,忍不住问了一句“苏御医,王爷他……他如何?” “只是旧伤复发,累及肺腑,加之发热这才昏迷不醒的。王妃不用担心,待下官开了药,吃上一剂,晚间定然能够醒过来的。”苏御医笑着道“只是昨夜暴雨突至,王爷淋了雨,虽然当时喝了姜汤驱寒,只他比常人体虚,如此作用并不大……”他说得絮絮叨叨,若是旁人定然觉得啰嗦,只明华反而觉得这般心中更是安定一些,一旁不断点头,似乎恨不得把苏御医所说的每一句话都给记下来。 等红樱塞了荷包送苏御医出门,她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入内室看着**上躺着的人已经睁开了双眼,这才忍不住横了一眼过去,想了想还是压低声音道“王爷这般装病,实在是用心良苦,倒是不怕被宫中御医看出端倪来!” 宁王脸上浮现一丝笑容,只从锦被之下伸出手偷偷捏了捏明华的手指,低声道“久病成良医,我自然知道如何能够瞒过御医的。只是委屈王妃帮我圆谎,实在是罪过。” 明华轻轻呸了他一声,转而也忍不住露出笑容,道“我虽有些慌乱,却也觉得有意思。只是与王爷一同做了这贼夫妻,不知道究竟能够骗过几人!” “父皇根本就不在意我病情如何,想来只有得空才会听苏御医提一提。倒是齐王兄和魏王兄,怕是格外关心。”宁王缓缓道,又低声咳嗽了两声。明华端了药茶给他,片刻之后就听到宁王又道“关心则乱,他们定然会上当的。” 毕竟,苏御医不是任何人的人,不会为他说谎,也不会为旁人说谎。 “如此以来,我病重,这案子就又要拖延下去了。”宁王说着唇角勾起,略带嘲讽,“可是,唯一不妙的是我已经把秦莫送回来的八百里加急的书信和证据递到了父皇的案头,徐大将军中毒一事已经无法再瞒下去了。之前我倒是没有想到齐王兄和魏王兄会这般齐心,竟然志同道合想要把徐大将军中毒一事给抹平了。” 他说着略微停顿了会儿,等到呼吸均匀,这才又摇头苦笑“那一日魏王府宴饮,我还以为已经说动了魏王趁胜追击呢。却没有想到,他竟然如此稳妥,竟然愿意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明华安静听着宁王不疾不徐的说话,只见他目光幽深,片刻之后才接着道“看来,晋王在魏王的眼中,还是有些分量的……若不是秦莫他们连夜赶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的话,只怕这件事情的证据还真的烟消云散了呢。” “说起来,徐大将军当初病得那般严重,竟然就没有怀疑过是有人给他下毒吗?”明华只觉得心惊,而宁王却是低声笑了两下,又掩唇咳嗽,等到呼吸平顺才道“他是驻守一方的大将,哪怕不如岳父那般是科举出身的儒将,也定然粗中有细,事关性命如何会没有起疑心?不然,秦莫他们才到了不过几日,如何能够查的这般清楚。” 明华一愣,转而明白过来。“那些东西,是徐大将军早就准备好的了?” “徐大将军一心为国,当时南岭以外南景虎视眈眈,他九死一生,若是再彻查中毒一事,南岭边城定然不稳,会给南景国趁虚而入的机会……”他说着又是咳嗽了几声,昨夜一场大雨,他虽然未曾如外人所知道的那般淋了个湿透,却也沾染了那氤氲的湿气,只觉得喉咙不时发痒。 可怜徐泽渊为国、为家考虑,此事生生压下了六年有余,若不是那几个逃兵重新揭开了当年的事情,谁又会想到他病得蹊跷,要为他彻查此事呢? 甚至,若非接手此案的人是他,只怕也会有人顺应齐王或者是魏王的意思,纵然看出端倪也会压下去的。不见那龙椅之上的九五之尊,其实也是抱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想法吗? 明华明白这其中的关系,想了想才道“王爷这般病了,皇上会不会就此换人主理此事?” 33.试探 “王爷是说隋家如今的家主隋墨?”明华端了药茶递给宁王,露出回忆的神色,半响才舒展眉头,轻声道“此人年轻的时候好赌成性,与隋崛**成性一样有名。不过,那都是一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他成亲之后就完全收敛了性子,在户部谋了个缺……”她说着坐在小几另外一边,捏了颗晶莹透紫的葡萄,剥皮入口,甘甜的味道让她露出满足的神色。 她拿着帕子擦了下沾染果渍的手指,对宁王笑了下才接着道“不过,父亲曾经跟我提过他,说他为官之道也是带着赌性的。” 第二颗剥好的葡萄在宁王的注视下送到了他的唇边,明华继续往下说“如今看来,在齐王和魏王之争中,迟迟没有站队的他,倒是准备赌一把了。” “支持我?”宁王笑了下,张口吞下唇边的葡萄,舌尖从明华指尖略过,“这赌注未免下得太大,赌的也太冷门了些。京中有齐王、魏王,我一个远从北疆回来的王爷,又不受重视……” “齐王已经是隋家死敌了,为了萧家绝对不可能会接受隋墨的投诚。至于魏王,虽然跟隋家有着一些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可惜,为了自保也绝对不会掺和到这一趟浑水中的。实际上,隋墨并没有太多的选择……” 说到这里她猛然一顿,低头倒了杯茶水捧在手心,半响一言不发。 又是这样……宁王神色不变,只一口喝下了药茶,这才追问了一句,“然后呢?” 明华抬头,明眸微转,露出一丝笑容,缓缓道“王爷战功累累,如今又是隋家唯一摆脱困境的机会,他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不足为奇。”见宁王不以为意,她这才把心中所想的话说了出来。只是,余下一些分析,却也没有再多言。 宁王本就是聪明人,何须她在一旁多言?倒是显得自作聪明,又聒噪。 她这般欲言又止,宁王如何看不出来是话还未曾说尽。只他也不愿意逼迫明华,转而笑着道“岳父倒是什么都跟你说,这朝中要员,怕是你比我还熟悉些。”此话一出,他就看到明华露出紧张的神色,暗道又说错了话,正想改口,就见明华过去收起了他喝药茶的杯子,纤细的手指把玩着,低声道“我小时候调皮,时常会偷偷穿了哥哥的衣服,扮作他的样子去学堂。偶尔也会听父亲讲一些朝堂之事,后来年纪渐大,懂事之后就随着母亲学管家、理事,直到兄长去世……” 这不算是一个好话题,明华声音低沉中透着一丝伤感,沉默了一会儿才抬头红着眼眶对宁王露出一丝笑容,道“父亲后来想着立我当宗女,坐产招夫也不便宜了那……所以,这些年来一直把我当做男儿培养,只担心我撑不起门面,受人欺负。” “岳父一派慈父心肠。”宁王感叹,想起自己的父亲,倒是有些羡慕明华,“只是倒是苦了你,原本是国公府娇滴滴的女儿,却是习得一身武艺,怕是吃了不少苦头。” “习惯了也就好了。”明华知皇上不重视宁王,甚至多有排斥,因此也不多说林矍对她的好,只挑着初时练武的小事儿说了一些。两人在房中说笑片刻,外面红樱就通传说是外院南宫先生寻王爷,说是查到了一些重要事情。 这位南宫先生明华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却也知道他是宁王最为倚重的人,算是王府的谋士。当初在北疆的时候,也曾与宁王一起定下计谋,围剿北陵。因此,知道是他急着见宁王,她就立刻起身过去给宁王绞了帕子擦脸,然后又帮他整理头发,套上外衫,一路送他到外间。 宁王回身道“我又不出去,你就不必这般送了,外面太阳大,还是回屋凉爽一些。”说着又嘱咐一旁低头的红樱,让她在屋中多添一个冰盆。 等到宁王离去,绿桃就和翠果两人端着冰盆过来,只听到红樱笑着道“王爷对王妃倒是关心,也不枉费王妃特意撤了冰盆的心思。” “就你知道。”明华白了她一眼,过去一边剥葡萄吃一边细细想着之前夫妻两人说的话,暗暗觉得自己在宁王面前实在太过于放松,不知不觉就又多说了些话,提醒自己还有再谨慎一些才是。不要自作聪明,让人厌烦。 这世间,至亲至远夫妻。在闺中凸显聪明是为了让父亲看重,不让他失望。可若是出嫁在夫家展露才华,就是刺眼了。世间男子,谁会乐意自己妻子竟然比他还要强上一些呢? 纵然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觉得宁王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却也不愿因为宁王的放纵而得意忘形,最终在夫妻之间留下嫌隙。 红樱笑着绞了帕子给明华擦手,低声道“姑娘,紫葡来了。” 紫葡? 明华一愣,这才想起她曾经让红樱试探过紫葡夫妇,问他们是否愿意来王府做事。只今日突然传来隋崛的死讯,这般忙了大半天就把这件事情给抛之脑后了。此时听闻红樱说紫葡来了,她心中一喜,问道“她可是乐意?” “来王府做事,又是跟在姑娘身边,她如何不愿意?就连她那当家的王成也十万分的乐意呢!”红樱笑着道“姑娘若是不放心,那奴婢就把紫葡姐姐带来,姑娘自与她说就好了。” 明华笑着让红樱把人带到一旁隔厅里,不一会儿就见一个身形略微发福、打扮适宜的年轻媳妇儿低头进来,一到明华跟前就立刻跪下行礼,抬头的时候人已经是泪眼汪汪了。 “咱们主仆许久未见,你怎么这般表情?”明华笑着示意红樱扶人起来,才戏谑道“难不成是夫家苛待你不成?我倒是看着你比出嫁的时候圆润了不少,这面色也好……” “姑娘怎么嫁了人还是这般性子!”紫葡双颊微红,拿着帕子抹了眼泪,笑看明华道“奴婢不是许久未见姑娘,心里想得慌……”她说着仔细打量明华,见她虽然换了装束,然而深情举止却与闺中变化不大,许久才低声道“姑娘倒是看着瘦了些……” “王府可用的人少,偏偏事多,这不姑娘才请紫葡姐姐回来帮忙的嘛!”红樱笑着凑了过去,搬了凳子拉着紫葡一起坐下,才笑着道“紫葡姐姐只见姑娘瘦了,难不成我跟在姑娘身边就没瘦吗?” “你若是反倒胖了,那才要教训你呢!”紫葡性子爽利,这会儿擦了泪伸手就拧了红樱一把,道“姑娘忙,你们可不准偷闲!” 主仆三人说笑了片刻,明华这才重提正事。紫葡听了说了这府中情形,认真想了想才道“姑娘放心,奴婢知道该如何做。姑娘后院这边,红樱她们几个未出阁的姑娘有些事情办起来确实为难,至于前院,先给我那当家的放门房,可好?” 这正是明华心中所想,门房这个位置看似不重要,实际上却是关系着各方各面的,也最为容易把前院的人认个清楚,理清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只是,她巴巴让人回来,却安排对方当个门房未免太过于苛刻,幸而紫葡懂她心思,也知道她为难自己就把这话给说了。 “你放心,只要你们夫妻两人好好做事,我定然不会亏待你们的。” “姑娘的脾性,奴婢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紫葡笑了笑,满口应下。 此事定下,明华倒是松了一口气,紫葡做事素来妥帖。如今看来,她嫁人之后倒是心性未改,反而愈发的爽利了。想来在家中,也是一个说一不二的角色。这府中大小事务只等紫葡上了手,她定然能够再松散一些。 第二日就是明华约了林明芊入府一叙的日子了。 一大早,林明芊就登门拜访,可见心中还是有些急切的。她被丫鬟引着入内,见明华这边刚刚收拾了账册等物就笑着道“姐姐果然还是这般习惯,早饭之后才处理家中琐事。”她说着上前行礼,只叫大姐,不称王妃,愈发显得姐妹两人亲近了。 明华过去拉着她起身,两人挨着坐下之后才细细看了林明芊的气色,见她略微好转这才笑着道“可惜你们夫妻来得匆匆,家中两个哥儿没有带来京城,不然父亲见了定然会喜欢的。” 林明芊实际上还心有余悸,如今一应事情都交给了宁王,又知道牵扯进了不少人,比之前郑天行所预料的还要复杂,夫妻两人私下还争吵过两次。郑天行也不得不承认是自己一时贪心,把妻儿牵扯其中。然而如今事已至此,自然是没有后退之路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明华嫁入了皇室,丈夫还是以军功赫赫出名的宁王。 郑天行思来想去,又细细打探了宁王处理这桩案子的手法,最终决定让妻子来试探一二。 林明芊毕竟出嫁多年,此时和明华说过了儿子,又聊了聊临州的山水风情,就有些尴尬了。她本是心思通透之人,然而事关紧要,纵然是面对一起长大的明华,心中也生出了三分不安,不如当时求明华救人时那种被逼上绝路的果决。 明华如何看不出她的忐忑,只是不知道林明芊究竟心中藏了什么事情,也不主动点破,留下她用了午膳,又让人收拾了客房给她做午休用,这才关心起宁王的事情。得知宁王一早去了大理寺未归,明华眉头略微皱起,只询问府上可有送去汤药和药茶,知道一切无碍,这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说是装病,然而宁王本就底子差,若是不小心谨慎,装病也会变成真病的。 “红樱,你去孙半升,问他一下二妹夫和二妹妹在京中这些天的所作所为。”明华吩咐,之前见林明芊几番踌躇,她大约就猜测到了这是有什么事情。然而,林明芊既然忍着不说,她自然要先行打探一番心中才有数。 林明芊在客房并未睡下,听着屋外两个小丫鬟低声说话,也知道这宁王府中看似太平,实际上明华也有不少的麻烦。虽然宁王与她自成婚之后就感情和谐,她心中却还是有些为明华担忧。 她与郑天行乃是情投意亲的,夫妻两人感情水乳交融一般,小日子过得甜甜蜜蜜。纵然偶尔有些争吵,事后却更是浓情蜜意。因此,林明芊更是明白什么叫做相敬如宾,什么才是真正的画眉之乐。 明华与宁王两人,听着夫妻和睦,实则是各自抱着当一个好妻子或者好丈夫的想法,在小心翼翼地寻得相处之道而已。至于,宁王对王妃如何喜欢、疼爱、信重,不过是宁王懂得轻重,重视嫡妻而已。若说夫妻两人荣辱一体是真,若说心思想通怕是还早。 丈夫交代她的事情那般紧要,她是否该对明华开口,让她为难,也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吗?万一宁王心中有所戒备,由明华出口是否对郑天行更是防备一二,甚至连带对明华心生芥蒂? 更何况,自己丈夫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县令而已,若不是仗着林国公女婿、明华妹夫的身份,如何会让宁王看在眼中? 林明芊在**上翻来覆去几番,最终还是忍不住坐了起来。 她心神不宁,如何有心情睡觉。外面说话的小丫鬟听到屋中动静,立刻低声询问了下。林明芊推说昨日睡足了,要了一分解暑的酸梅汤来,盘算着明华午休的时间。她素来知道明华的习惯,清楚明华午休之后若是无事会有半个时辰用来练字,之后怕是要去校场练武。 最初听闻王府之中有专门给明华建的演武场时,林明芊心中还有些惊讶,只是转念一想就明白。想要娶林国公最为疼爱的嫡长女,纵然是宁王,也当下些功夫才是。 宁王寿数不长这一点,知道的人并不多。至于两人成婚之中的内情,更是秘而不宣。因此林明芊夫妇才会觉得这门婚事还算不错,也觉得宁王对明华还算有心,可以一试。 她略微收拾了一下散乱的头发,等到王府的小丫鬟送了酸梅汤过来时就惊讶地看到了其后跟着的红樱。 “这般大的日头,什么事情还劳烦红樱你亲自跑上一趟,让小丫头过来不就好了?”林明芊心中微紧,思及明华在国公府的种种手段,对着红樱不由也客气了三分,给她倒了一杯酸梅汤,又让她坐下说话。 红樱笑着行礼谢了,这才道“王妃让我看看二姑奶奶可有休息好,说是二姑奶奶素来择**,怕是睡不着。”她说着笑了笑,“还说,若是二姑奶奶真的睡不着,就让奴婢请了过去和她一同说说话。” 林明芊一颗心似乎都被人给抓在了手心中一样,红樱的话虽然客气,然而明华怎么会突然这个时候寻她来说话?定然是她已经知道了她此行的想法,这才匆匆让红樱过来的。 因此,那冰镇的沁凉的酸梅汤她也再没有心思喝上半口,连忙起身道“既然如此,也不好让姐姐久等。”说着过去亲自塞了个荷包到红樱手中,笑着道“倒是劳烦了红樱姑娘多跑一趟,这点儿小东西,给你带着玩罢。” 林明芊是国公府出嫁的女儿,虽然丈夫郑天行如今不过是个县令,却也不会小气抠门,她亲自出手的东西自然是好的。红樱笑着受了,引她去了明华所在的容嘉居中,又带着人上了茶水、点心之后就领人出去,只留这对姐妹低声说话。 等屋中人退出了个干净,林明芊心中就笃定明华定然是知道她的来意了。心中对这个被父亲和嫡母自幼悉心教导的嫡姐更是生出三分嫉妒来,然而心中更多的却是不安。 她本也是个聪明人,此时见明华低头倒茶,连忙起身过去,笑着道“还是姐姐这里的茶香,应当是宫中赏赐下来的吧?宁王殿下在临州逃兵案中剥茧抽丝查出了不少当年的隐秘之时,皇上定然很是看重。” 皇上看重? 明华唇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那位九五之尊的想法,她实在不知。不过,依着她来猜测的话,如今皇上对宁王的看重倒是真的,信重嘛,就不见得了。 # 从宁王府出来,林明芊坐在马车之中神色古怪,一时担忧、一时又放松。心中只不断回想着明华之前与她所说的话,还有她说话时一丝一毫的细微表情。 “你当知道,这逃兵一案实则是一个烫手山芋,皇上若真的是疼爱宁王,如何会把这案子交给他来处理。不过是因为不在意,所以才由着他得罪人罢了!”明华当时笑容嘲讽,林明芊还未开口劝慰就又紧着往下说。 “二妹妹不用说好听的话来哄我,你也并非是笨拙之人,二妹夫小心经营这些年,与官场上也当看得分明。你扪心自问,这桩案子办下来,难道真能得了什么好处不成?不管怎么处理都难免会得罪人,偏偏王爷也算是军伍出身的人,遇上这样的事情,无论如何也要查个清楚明白才会安心,我也是劝不过他……” 大姐明华这些话,确实皆是肺腑之言。宁王的处境看似繁花似锦,实际上却是烈火烹油,一个不小心就是……思及此处,林明芊露出迟疑之色,想起丈夫交代的话她最终也没有说出口又觉得松了一口气,却又忍不住懊恼和内疚。 此时依附宁王,确实不是一个好主意。大姐这般与她分说,倒是显得她这般计较得失和情势,有些太过于现实了。 林明芊一路纠结,等到家中见郑天行正在树下喝茶,就摆手让人退下。郑天行拉着她一起坐下,拿着帕子给她擦拭了额头细细的汗水,这才低声问道“如何?” “此事……”林明芊迟疑了一下,见郑天行担忧道“难不成,大姐回绝了?” “那倒没有。”她连忙摇头,道“大姐待我一如既往,把府中实情说与我听,只我觉得如今宁王处境不大好,所以未曾开口……” 郑天行一愣,给妻子倒了茶水递过去,“别急,你先喝口水,慢慢说给我听,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明芊缓了缓心神,事无巨细把明华的话原样转述,郑天行听得眉头紧皱,等她说完也许久没有说话。林明芊心中不安,半响才轻轻推了一把郑天行,问道“你倒是说句话,我是否做错了?” 郑天行回过神,叹息了一声,拉着妻子的手道“你一心为我考虑,如何错了。只是……大姐这般如实告知,应当是已经知道了你的来意。不然为何会提及这般琐碎的事情?” “我有这般猜测……”林明芊神色间更是带上了几分内疚,“所以才越发觉得大姐对我好,而我有些对不住她……” 郑天行苦笑,明白妻子想法还是简单了些。 明华据实告知,除了念及姐妹情分之外,怕也是一种试探吧! 正是这样,他才越发的肯定,宁王定然有夺嫡之心! 郑天行轻轻握着发妻的手,神色变幻了几次,这才沉声开口“明日你与我一同再去一次宁王府!”这话说得果决坚定,没有丝毫的回旋余地。林明芊闻言一愣,她明白郑天行去宁王府的意思,却不明白他为何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去。 34.生辰 “听人说,今天你二妹来了,你们两人说了许久的话,连去校场都误了时辰?”宁王张开双臂由着明华帮他褪下外衫,笑着问她“你们这么些年没见,如今事情解决了果然是好多话要说。” “是说了不少。”明华笑着道“二妹夫入京有段时间了,既然摆脱了临州逃兵案的牵连,也当谋求一下日后的发展。” 宁王眉头一扬,回身看着明华,“求到了你这边,他想去哪边发展?” “二妹夫想要留京,至于想法……”明华略微顿了一下,看着宁王道“倒是跟隋大人一样,很是看好王爷呢。” 宁王坐下,由着明华帮他散了头发,慢慢喝着药茶。“你应了?” “我岂是那种鲁莽的人,王爷放心,我拿话堵住了二妹没让她把话说明白。”明华笑着那牛角梳帮宁王梳通头发,御医讲过,这样有助于通络活血,对宁王身子有好处。“我把如今王爷处境略微讲了讲……只二妹夫是个聪明人,若是他此心不改的话,怕是这两日就要登门了。” 宁王动作一顿,放下茶盏回身拉着明华坐在身边,“郑天行,他倒是……”他眉头微皱,话未言尽。明华见状笑着挥手示意一旁人都退出去,这才笑着道“我不过是提前传句话而已,王爷不必因为我而烦恼,只做好打算就是。至于二妹夫如何会生出此般想法,我也是有些莫名呢。” 事实上,宁王的意图表现的并不算明显。最起码,在明华的跟前并未表现出特别的权利欲、望。明华不确定宁王对外私下是什么样子的,可从孙半升给出的消息来看,宁王并没有展露出太多的野心。他只是按部就班,甚至有些拖拖踏踏地在做皇上交给他的事情而已。 至于为什么隋墨和郑天行都这般敏锐的凑了上来,明华只能把这理解为政治人物的直觉。 就如同她也是在那一日隐隐猜测,宁王对那九五之尊之位有了企图之心一样,也许这些人也察觉了一些不能言说的细节。 宁王沉默了片刻,这才道“拉帮结派,收拢官员,对于我来说并不是最好的选择。”他示意明华坐下,“你我夫妻一体,我自然是信你不会随意对外言说,郑天行留京之事,我可以帮忙。毕竟,我们怎么说都是连襟,这是明摆着的关系。” 明华领会了他话中的意思,以连襟的身份帮忙可以,至于其他,就先免了。反正他们是亲戚一体,总归是比旁人更亲近一些的。郑天行若是聪明,当明白宁王如此作为是何意思。 “王爷既然如此说了,我知当如何回二妹妹和二妹夫。既这样,今晚就让人送了口信儿过去,也免得他们再来回奔波,引人注意。”她说着看向宁王,见他点头应允这才笑着转而给他绞好帕子递过去擦脸,道“如今天气炎热,我让人做了凉面,爽口一些,王爷要吃些吗?” 宁王忍不住露出了笑意,成亲这些时日他也算看出了一些端倪。明华人前端庄大方,私下活泼机灵、聪慧过人,对身边丫鬟、奴仆也很是宽厚,只在这吃上有着让人难以察觉的喜好。也许她自己都没有察觉,每次说及要吃些什么的时候,一双眼睛都跟着明亮了许多。 “凉面?”他笑着问,果然见明华坐过去细细讲了这凉面的做法。她双眸明亮动人,轻声细语间不疾不徐,竟然是把配料做法都说得清清楚楚,真的听得宁王食指大动。“听王妃这般说,倒像是会做?” “小时候调皮,又为了在父母跟前显孝心,就偷偷跑去厨房跟着家中厨娘学的。”明华说起往事,笑容明媚,“厨娘缠不过我,就挑了简单、好吃的凉面,味道都是她调好的,只这样面条还是没被我煮熟,吃的父亲、母亲连同大哥都半夜起了几次,反而是我自己一点事情都没。” “听你这般说,我倒是有些期待,不知道何时我也能吃上王妃亲手做的凉面。” 明华一愣,转而笑着道“王爷若是饿了,这就让橙香摆膳吧。想来王爷在大理寺那边,于一众官员同吃同行,怕也不习惯。”她说着起身叫人吩咐了在透风、凉爽的花厅摆膳,这才回头看向宁王,双眼弯弯笑着道“至于我的手艺,王爷若是不怕半夜拉肚子,哪天你空闲了,我下厨就是了。” 这原本是夫妻之间的玩笑话,谁知道,不过三两日之后,宁王在大理寺听了一大通萧家和隋家有关给徐泽渊下毒的争吵之后回来,竟然不见明华在容嘉居中。问了小丫鬟,得知她去了厨房,宁王先是一愣,然后唇角就露出了笑容。 他自去了南边明华隔间出来的书房,一边翻看有关徐泽渊中毒一案的各项文书,从中寻出一击就能够重创萧家甚至齐王的破绽。这桩案子到了如今,实际上真相如何,只怕除了徐家的人之外,再也没有旁人在意了。而对于宁王来说,真相虽然不是最重要的,却也当调查出来才对。 他知自己在京中势力薄弱,这般拿着病躯拖拉办案并不能长久,这才从一开始就纵着各方势力掺和进来。 而郑天行自从那日晚上得了紫葡丈夫王成递过去的口信儿之后,就在家中闭门不出,整日把自己关在书房之中,倒是惹得林明芊担忧。她透过窗户看向书房里的人影,咬着下唇半响终于下定了心思,提笔给明华写信。 明华这边难得有了空闲,想起那日宁王随口所说的话,略微迟疑了片刻就起身朝着厨房走去。身边红樱低声劝阻,又说染了一身的油烟味道不好,又说如今天热,厨房里面生着几个灶更是能把人给热晕了过去。只可惜,她的一番苦心被明华抛掷脑后,径直去了厨房就吩咐人准备好所用的东西,亲自从和面开始动手。 一旁红樱和橙香无法,只得吩咐人多搬了两个冰盆过来,又在一旁拿着蒲扇给明华扇风,不时还要上前拿着细细的帕子给她擦汗。 “姑娘这到底是怎么了,竟然在这个时候……”橙香出去端冰盆的时候忍不住嘀咕了一声,一旁白莲连忙嘘了一声,她年纪小,自来了王府就一直在厨房中忙碌。虽然不知道明华的厉害,却也清楚当奴婢的背后非议主子是不对的。橙香自然是没有旁的意思,只是心疼明华而已,此时笑着看了白莲一眼,道“你个小丫头,心思还不少。” “这不是姐姐总照应我,我才胆子大了些吗?”白莲嘻嘻笑着,低声道“我看着姑娘动手的样子,一开始还有些生疏,之后倒是越发的熟练起来。”若不是在厨房里面下过一阵子的苦功,可没这点儿和面的本事。 橙香笑了笑,道“姑娘的厨艺,当年可是夫人手把手教的。”夫人在世时,女红、厨艺、管家、理事皆是细细教过姑娘的,只可惜,自大少爷死后,姑娘忙于跟着国公爷学习各样事物,再未曾捻过一次针,掌过一次勺,倒是管家理事不曾放下。如今姑娘竟然在大热天洗手作汤羹,她这个八岁起就被选在姑娘身边,跟着她十年的丫鬟如何不惊讶? 她这般和白莲一起捧了冰盆进去,厨房之中热气这才略微降了些。一旁红樱只顾着给明华擦拭汗水,偶尔递一下调料之类的东西,抽空对着橙香点了下头,就不再言语。 橙香见红樱这般沉稳,心中也渐渐安定下来。半响看着明华如玉的脸庞因热渐渐升起红晕,她一时倒是看得有些痴呆了。按说姑娘已经二十有二,放在旁人家都已经是两三个孩子的娘了。然而,许是因为嫁人晚的缘故,姑娘倒是眉眼越发的明艳动人了。这般的美人,又亲自下厨,难不成姑娘是有事情求着王爷?又联想起前几日二姑奶奶来访的事情,橙香心中倒是又笃定了三分。 她这般一想,倒是心思开朗,再不觉得明华举动有所奇怪了。 明华哪里知道身边丫鬟的胡思乱想,她许久不曾下厨,手艺早就退步了不知道多少。还好她常年习武,手上还有些气力,这面用了一刻多钟的功夫,倒是揉的光滑圆润。一旁白莲嘴快,笑着道“放上一刻钟再揉一揉,再放上一刻钟,如此三次,面才劲道!” 此话一出,不止是橙香就连红樱也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白莲自知说错了话,这厨房本就是酷热难耐的地方,怎么好让姑娘一直在这里。她心中后悔,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改口,就见明华回身对着她一笑,“你倒是知道的不少,可见当初跟着学厨的时候是用了心的。” 她把揉好的面放在一旁,这才把清洗好的几样蘑菇一应处理了,然后煮成汤来。 “姑娘这是准备做菌汤的面条?”红樱早有猜测,等明华忙碌完了这才笑着上前给她擦拭汗水。明华笑了笑,道“原你还记得。” “奴婢自然是记得的,以前夫人、国公爷和大少爷过生日的时候,姑娘都会做这菌汤鸡蛋面,根据个人的口味做上不同的臊子,权作长寿面之用。”红樱笑着道“奴婢还记得姑娘为何每次都拿菌汤做底,只因为国公爷曾经夸过一句,菌汤的味道鲜美。” 她说着脸上笑容略微淡了些,只可惜后来物是人非,自大少爷过世之后姑娘就再也没有下过厨了。 只今日……红樱想起这菌汤面的来历,不由双眼一亮,看向明华。 “姑娘,难道今日是……” 明华笑着点头,回头把放好的面重新拿起揉了起来,绯红的脸上带着一丝笑容,低声道“今日是王爷的生日呢。”这原本算是高兴的事情,她语调轻柔说出去的话却是带着别的韵味,竟然让人心中不由升起一丝的惆怅。 宁王生辰,宫中没有任何的表示。没有赏赐、没有赐宴,甚至连招他们夫妻入宫说句话都没有。若非如此,她如何会在午后从校场回来,突生了下厨的念头呢。 时过境迁,思及宁王眉眼带笑的淡然模样,她倒是第一次如此真心实意的想要给一个人庆生。 宁王在书房翻看卷宗,思及京中如今的情势倒是不由出了神,直到一股淡淡的鲜香飘来,他肚子一阵轰鸣这才猛然惊觉竟然是到了晚膳的时候。 这些日子他甚至明华看似随意,但是规矩极言,这书房并不是随意什么人都能进来,因此丢下卷宗就起身走了出去,只见花厅之中几个丫鬟忙碌着,反而不见明华的身影。 不是去下厨了吗?怎么这会儿都开始摆饭了,她人却不见了踪影? 宁王眉毛微微一扬,沉声问道“王妃呢?” 正在摆放的几个丫鬟均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这般突然出声倒是吓了他们一跳,还是橙香稳住了心神,连忙蹲下行礼,低声道“王妃今日下厨,此时刚沐浴更衣,片刻就到。” 她说着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宁王,想起自家姑娘为了给他庆生特意下厨,又想着要帮姑娘表功,又觉得这非明华的性子,就这么犹豫的片刻就见宁王抬脚离去,径直朝着卧室的方向去了。 橙香这才松了一口气起身,看了一眼跪了一地的小丫鬟,连忙叫了人起身继续摆膳。 屋中绿桃正给明华烘干头发,低声道“如今虽然天气热,可是也不能头发总湿着,万一染了凉气,病了可怎么办?”明华听着她碎碎念,倒是不觉得烦躁,只眯着一双眼睛由着她忙碌,直到听到脚步声这才睁眼朝着门口看去。 宁王绕过屏风,只见发妻斜靠在湘妃榻上,乌黑油亮的长发散落下去披在身后,一张脸肤白如玉,明眸皓齿,微微勾起的唇更是殷红欲滴的模样。她这般懒散中透着一丝惊讶的表情让他不由心情愉悦起来,在明华起身之前快步过去拉着她的手坐在一旁,低声道“你这丫鬟说的不错,不要仗着自己习武,就带着湿头发出去,如今晚间风凉。” “多谢王爷关心。”明华笑了笑,由着宁王捏着自己的手。她原本也没有准备在头发干之前出去,此时宁王陪着更是自在,只笑着道“我听闻王爷在书房,就没让人打扰。如今可是公务忙完了?” “公务哪里有忙完的时候,我是闻着香味腹中饥饿,这才出来了。”宁王低声说,一双眼睛只目光轻柔地看着明华,“听闻你今日亲自下厨,做了什么?” “上次王爷不是说想要吃我做的凉面吗?我想着这才刚吃过,今日就做了菌汤打底的鸡蛋面。只是许久未曾做过,只怕手艺越发不好了,王爷可不许嫌弃简单才好。”明华说的娇憨,宁王只笑着点头。晚饭的时候他果然很给面子,面条足足吃了三碗,惊得明华硬是拉着他在院子中走动了一圈,到了后院偏南的翠竹轩外面的荷花池子。如今晚开的荷花正是艳丽。又因为主子来的缘故,负责花草的丫鬟也算是用尽了心思,附近树上挂了不少的灯笼,影影绰绰之下别有一份风情。 宁王倒是从未察觉他这王府竟然还有如此的美景,低头与明华说话“我之前来过一次这里,春日回来的时候,这里残枝败叶,也只让人匆匆收拾了一番,如今看着倒是有些章程了。”他说着唇角露出笑容,“能有如今这般景致,想来是辛苦王妃了。” “王爷这般说,倒是让我不敢当了。不过是我分内的事情罢了……”明华不居功,低头笑了笑。更何况,这宅子的一应事情都是她分派了下去的,她自己每日里日程也是排的满满的,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呢。 两人并肩而立,不时低声耳语两句,亲近而不失礼数,明华尚不觉得如何,倒是翠竹轩里察觉了这边动静,暗暗偷窥的人恨得几乎要拗断了手指。 “你这又是何苦,王爷与王妃关系融洽,对于我们来说才是好事。”绿萝听得身边细碎的声音,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粉黛。想起两人一院同住,虽然算不上一损俱损,却也总是会被粉黛牵连,她这才又多劝了两句,“皇后娘娘把我们送来,打的是什么心思,难不成宁王殿下还会不知道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 绿萝冷眼看着粉黛,沉声道“我这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你若是听不懂,就当我白瞎了这份大家同住一院的心好了。”她说着转身离去,走了两步才又回头看了对方一眼,“不过,你若是敢牵连到我,就不要怪我不顾及这么点姐妹情分。” 粉黛愣怔了片刻,回头再看那湖边仿佛依偎在一起的那对男女,轻哼了一声转身也跟着进了屋。她透过窗户朝着绿萝所在的屋子看了两眼,半响才扭着一双手退了回去。 绿萝这个死丫头,是知道什么了吗? …… 夜色渐深,夫妻两人各自洗漱之后,明华坐在窗台书桌前,帮着宁王整理那些卷宗,而宁王则斜靠在湘妃榻上,头发散落在后面滴滴答答往下落水。屋中伺候的丫鬟早被屏退,明华把卷宗放好,回身拿了吸水的帕子给他一寸寸擦拭头发。 屋中烛光温馨,明华看着帕子里面细腻乌黑的头发,目光不时落在宁王消瘦的脸庞上。平日里面苍白的脸色此时映上了烛光的暖意,明暗之间带着平静和安宁。这个七尺男儿,似乎根本就没有在意过他的生辰并无亲人在意一般。甚至,他自己可能都已经忘记了这个日子与平日有什么不同了吧? 明华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来的酸涩,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她身边的这个男人。 自回京之前就在京城风光无限、引来了无数注意力的宁王,在他的生辰之际竟然没有一个人给他庆生。甚至,除了她这个妻子之外,可能都没有人记得他的生辰…… 而她,为了种种的避忌只能下厨做上一碗面,甚至连提都不敢提,只怕勾起他的心事,反而不美。 天气毕竟热,加上吸水的帕子,不一会儿宁王的头发就八分干,余下只需自然风干就可以了。明华起身,正想给他倒杯药茶就被宁王给拉住了手。 温热的手心,透着凉意的指尖,明华微微一顿,回头看向宁王“王爷?” “坐下陪我说说话。”宁王许久未说话,声音透着一丝黯哑。他看着明华睫毛在眼下投下的长而细密的阴影,唇角展露一丝笑容,低声道“今日特意为我才下厨做的面?” “王爷之前说过想吃嘛。”明华抿唇微笑,只觉得宁王握着她的手微微一紧,不明所以抬头看过去,只见宁王双眼微微有些湿润,半响才低声道“王爷?” “明华!”宁王起身用力一把把明华搂入了怀中。 淡淡的馨香药味扑鼻而入,明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心脏狂跳,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迷迷糊糊中,她听到有人在耳边说“明华,有你真好……谢谢你为了我做这一碗面……” 明华慢慢放松下来,身体柔软的贴合过去,脑袋轻轻靠在在宁王的肩膀。只要他明白这番心意,那么一下午的忙碌和燥热,就都值得了。只是,她的心底依然暗暗心疼了这个紧紧搂着自己的男人。 35.夜话 屋中烛台一盏盏熄灭,宁王回身躺在**边伸手把**拉入怀中,手在她光滑的后背上轻轻抚摸。机械性的动作让明华微微愣怔,知道宁王此番举动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反而像是在想什么事情一样。 她略略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昏昏沉沉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听到宁王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已经有多年未曾再有人专门给我做寿面了。”黯哑的声音中带着淡淡的惆怅,明华微微愣了一下,然后身子下意识就更往宁王身边凑了凑,听到他回忆往事。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父皇为何不喜我,你嫁给我之前应当也心中有数。地龙翻身这样的事情,若非当时已经故去的贵妃求情,只怕我都活不到今日。”黑暗中宁王嘲讽地勾了勾唇角,一双眸子如同黑夜中的星辰一般透着寒意。 贵妃?明华疑惑,这倒是她从来都不知道的。 “我母亲本是贵妃身边的丫鬟,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当初她生平阳公主伤了根本,这才把身边的丫鬟给推了出去。母亲相貌不错,加上性子柔顺,皇上倒是喜欢过一段时间。若非是因为我出生时遇上了地龙翻身,说不得如今纵然没有**爱在身,也当坐稳妃位才是。”宁王声音低沉,说着皇宫之中的那些秘辛之事,黑暗中的那张脸却是波澜不惊。 明华在他怀中抬头往上看了看,只觉宁王一张脸在阴影之中,神色看不分明。 “后来,我就被养在了贵妃的身边。有着贵妃的面子,起初几年我日子过得还算好。皇上对我并无多少疼爱,却也不再一见我就直接皱眉。因为贵妃看重,宫中的奴才倒是不敢克扣我的一应。”回想起来,那段日子竟然是他这一辈子过的最为平静的日子。虽然不在生母跟前,贵妃对他也不算亲昵,却总归是照顾的。 “贵妃是指……”明华有些迟疑,略微从宁王怀中撑起了身子,抬头看向**头那张晦暗不明的脸,试图看清楚他的神色。“是指十年前急病故去的柏氏贵妃吗?”京中六公之一,柏老国公的女儿,如今柏家当权的当家柏钰殊的妹妹。 宁王伸手捞了枕头直接垫在她身下让她趴着舒服,黑暗中对着有些忐忑的妻子露出了一丝笑容。 “是啊,柏家的女儿,当初赫赫有名的柏贵妃。”他手指轻轻碰触明华的手臂,声音中带着怅然,“不计柏家如何,柏贵妃对我却是很好。三岁给我启蒙,教我背《声韵启蒙》、诗词曲牌……手把手教我描红、写字,教我学千字文、百家姓、三字经,等我略微大些,她书房中的那些书不计什么都让我随意翻开。等我八岁搬离后宫之后,她也常常让人送东西给我过去。只是那时候,我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心中别扭,除却每旬一次的请安之外,并不愿意入后宫见她。” 年少不懂事,加上失去了柏贵妃在身边,自然会有一些不长眼的奴才,又或者是别有心思的人在他身边故意说些什么,故意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因此,听到宁王说之后跟柏贵妃生疏了,明华并不意外。 她略微想了想,低声道“我大约还记得,柏贵妃人很是好,小时候入宫私下碰到过她一次,还给我塞了冬瓜糖吃。”那是一个温婉如玉一般的女子,说话前习惯性就会先露出笑容,让人想要亲近。 只可惜,好人不长命。 宁王低声叹了下,半响才又开口。 “后来,我十二岁生辰那年,柏贵妃照旧让人送了寿面过去……”话到这里戛然而止,明华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这才又抬眼看了过去。只见宁王双眼带着点点星光一般,表情却又有些扭曲,似乎带着恨意。 她想起宁王十二岁出宫另立府邸,十五岁自请出京前往封地的事情。加上他此时的表情,明华不由心中一紧,大约猜测到当时出了什么事情。 “恰逢我生辰前几日,书房学习时我与齐王争执,还被嘲笑我是被母亲丢弃不要了的,还说贵妃养我是因为她膝下无子。又说我倒是会巴结,当年吴王也不过在贵妃跟前养了两三年就被送走了……齐王自幼得皇后**爱,说话很是嚣张、难听。我年轻气盛,心中恼恨他,却也对贵妃气恼,那面条只当着奴才的面前吃了两口就放下了。二哥吴王恰好那时候过来,他知道那是贵妃送来的面,见我没胃口就自己吃了……他是怕贵妃知道面条只动了两口,会伤心……” 宁王轻轻叹息了一声,带着说不出的惆怅。 吴王虽然只在柏贵妃跟前养了两三年,对柏贵妃却有着浓浓的儒慕之情。因此,平日里对宁王也是多有照顾的。他又怕传出去消息,说面条宁王只吃两口让柏贵妃伤心,这才开口吃了那宁王吃剩下的寿面。 吴王排行第二,正是在十年前死的。明华跟着林矍学习的时候留意过这些,如今听得宁王声音之中带着微微的颤音,不由紧张地坐了起来。 “那……那面……王爷,可是……那面……”她结结巴巴,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这后宫之中阴毒之事,实在是让人齿寒。 宁王起身搂着她的肩膀轻轻安抚,半响才低声道“那面,自然是被人下了毒的。” 明华只觉得心惊肉跳,盯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看了许久,半响才道“王爷体内的毒……”她小声开口,最后的声音几乎只在口中含着,不敢真正问出来。 宁王却因为离得近,还是听明白了七七八八,此时对明华道“下毒之人心思狠毒,只抱着斩草除根的心思,那面中的□□不是凡物,我运气好,只浅尝了两口,然而吴王兄却是……替我而死!” 明华只觉得肩膀上的手缓缓收紧,刺痛的感觉让她明白此时看着平静的宁王内心有多愤恨。 “那……”她忍着疼痛,“贵妃?” “吴王身死,我生死不明,一切都是贵妃送的那碗寿面造成的。”宁王这才察觉了自己的失态,缓缓松开了手,帮明华揉了揉已经有些淤红的肩头,低声道“等我醒来的时候,只听人说,贵妃畏罪自杀了。” 原来当初,柏氏贵妃的死,竟然还有这般隐情。宫外传信,只知道柏贵妃是得了急症,不治而亡。如今听到宁王说出柏贵妃是畏罪自杀,明华不由错愕万分。 这……这怎么可能是真的? 宁王冷笑不已。 许久,他才缓缓道“当年的那一碗面中定然是下了毒,这里面的是非曲直,我虽年幼却心中自有定论。也是这一场生死,让我明白贵妃当初对我说,皇宫并非久留之地的意思。母亲当初也说过类似的话,只可惜我一直以为她们两人当我是累赘,以为她们嫌弃因为我而被皇上疏远,没有领悟他们的好意。” “贵妃自戕,吴王身亡,我死里逃生,略微好些就立刻抓住隋王出宫的机会,请旨出宫了。当时皇上正因为贵妃和楚王的死忙的焦头烂额,没空理会我,朱批一下,我就利索搬到了这宁王府中。府邸是贵妃在世时早就帮我选好的,只可惜她一直想着等我出宫之前再帮我安排各项人员、事宜……” 贵妃死了,自然没人帮宁王考虑这些。至于蓉嫔,自身难保,又没有可以依靠的母族,能给予宁王的帮助也不多。 “母亲拼劲了家底,知道宫中御医不好使唤,让人偷偷请了京城乃至周边的一应名医,为我看诊。”实际上,那之前蓉嫔对他向来是无视的,每回见面也说不上两句话,态度又生硬又冷漠。然而等他身陷囹圄之时,却也只有蓉嫔倾尽一切来帮他。 宁王并非笨拙之人,很快就转过了个这个弯来,知道蓉嫔苦心,倒是与她渐渐亲近了起来。 这些早已经淹没在时光里的旧事如今重新提起,也是宁王今日被明华那一碗亲手做的面条勾起了回忆。如今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倒是觉得心中那一股说不上来的憋闷之气渐渐散开,搂着怀中**低声道“天晚了,睡吧。若是你对那些往事有兴趣,改日再说也不迟。” 后半夜下起了暴雨,第二天一早醒来,红樱推窗换气,洗漱完毕的明华只觉得神清气爽。想起昨天夫妻夜话,似乎两人之间更是亲近了一些,她不由露出笑容,问道“王爷呢?” “王爷一早就出门了,特意吩咐我们不要吵醒了王妃。”红樱笑着回头,给明华送过去漱口水,笑着道“早饭厨房那边已经准备好了,王妃是在正厅用,还是去偏厅?” “偏厅吧,趁着今天精神足,把府中该料理的人都给料理了。”明华淡淡说,倒是红樱闻言一愣,差点忘记把手中的帕子递过去了。 见明华伸手红樱连忙给明华递了帕子,心中有些惊疑不定,“王妃准备……今日就发作?”不是说,要徐徐图之,免得生出事端吗?怎么今日一早,突然就要收拾那些人了? 明华擦了脸,坐在梳妆台前示意翠果给她绾发,看着镜中倒影,这才缓缓开口道“不过是一些小事情,何必拖拉下去呢?”她原本准备温水煮青蛙,然而知道了宁王当初离宫的真相,却觉得这王府也不见得安全。加上回想起昨夜夫妻夜话,她心中隐隐升起一个猜测。她赴楚王妃约的那一日,前院那番动静,说不得也是府中前院有人心怀不轨,做了什么刺杀或毒害宁王的举动,这才…… 还是先料理了那些心怀不轨之人,扫清这宁王府中才好。自己家中,若是不能做到让人安枕无忧,岂不是一个让人放松喘息的地方都没了。 明华的突然发作让不少人措手不及,翠竹轩里面粉黛听着外面守门的嬷嬷大声讨论府中哪个被罚了,又有哪个被打了,甚至是被赶去庄子上,发了的丫鬟仆役都做下了什么事情,捏着帕子的手不时地紧上一下。 王妃,这是惦记了多久,才把王府里面大大小小的人都给扒拉了出来。就连当时帮她传讯的那个小丫鬟也因为偷了厨房的东西被送去了庄子中。是巧合,还是借题发挥? 粉黛只觉得心惊胆战,那一桩桩确有其事的过错被门外两个嬷嬷说的绘声绘色,听到她耳中就跟警鸣一般。 若是王妃从嫁过来之后就开始留意这王府中的一切,那她的那些小动作……粉黛腾得一下站了起来,朝着门口的方向走了两步,又猛然顿下,深深吸了两口气,这才整理仪容、略作沉稳地重新抬脚出了房门。 院中廊檐之下说话的嬷嬷见她出来皆是一愣,然后连忙站了起来,口称粉黛姑娘就算是打了招呼。 粉黛勉强笑了下,“我一个人无聊,寻绿萝妹妹说话。”说着她沿着廊檐朝着绿萝的房间走去。绿萝在屋中早已经听得明明白白,不等丫鬟禀告,她就在屋中淡淡道“真是不巧,我昨夜吹了凉风,此时正头疼着呢,怕是没有精神陪姐姐说话。再者,这风寒易传染,姐姐也被进屋了。万一过了病气给姐姐就是我的过错了。” 轻飘飘的声音透过窗子传了出来,粉黛脚步一停,错愕地看着窗内斜靠在**头的绿萝。只见她这邻居面色红润,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如何像是病了?不过是不想搭理她就是了。绿萝此人,向来会明哲保身,此时这般不顾情面,连让她进屋都不让…… 粉黛心中越发不安,站在窗外迟疑了许久,这才转身回了自己屋中。 她,该为自己打算了。不然,还真的要被王妃送到一个贫瘠的庄子上,度过余生不成?就这还是她往好了猜测,万一王妃狠心,直接打杀了她……宁王府里,最近可是生出了不少的事情,她虽然不敢如同之前那般四处打听,然而厨房的小芹却也借着给她送吃食的机会,透露出不少的消息来。 只要把这些消息传出去,让皇后娘娘看到她是一个有用的棋子,自然也就不会沦为弃子了! 粉黛自认不是蠢笨之人,此时回屋静下心来把知道的事情细细思索的一遍,又大胆猜测了一番,正准备传信出去时却愣住了。 王妃一通发落,这宁王府中,她如今竟然已经是孤立无援,想要寻人传个消息都找不到了。 # “……如此,那翠竹轩中的两个人留着,倒也算是安心了。”明华笑着跟宁王说话,此时夕阳西下,院中一片落日余晖,加上早早撒了水,反而透着凉意。夫妻两人坐在树下,三两份水果,外面凉茶、糕点,倒是别又一番趣味。 宁王缓缓点头,“断其臂膀,毁其后路,王妃果然好手段。”他说着冲明华一笑,眼中闪动着戏谑的神采。明华掩唇偷笑,半响才正色道“正是如此,这两人是皇后娘娘给的,自然不好随意打发。更何况,若真是撕破了脸说她给齐王府传消息,那就闹得更是难看了。与其这样,倒不如放在后宅之中好好看着……” 上午的一通发落让她身心舒畅,此时难免话多了些。等明华意识到这点,已经不知不觉说了不少。她心中隐隐不安,然而抬头看过去,只见宁王双目含笑,认真看着她,似乎没有半分的不悦。 这么一停顿,宁王自然听了出来,此时见她抬头望过来,只唇角带着笑意,催促道“接着说,王妃治家有道,为夫还想多听听呢!”他说着又是笑了笑,许是一时没注意喝到了凉风,还咳嗽了两声。 明华扬眉,伸手给他轻轻顺气,这才接着道“若是直接动了粉黛,难免会让皇后娘年和齐王知道咱们起了疑心,甚至还会联想到之前通过粉黛透出去的消息是咱们故意为之的。这样,虽然暂且除去了心头大患,却也等于告诉齐王了王爷的想法。” 宁王有意争权,这是明华自己看出来的,宁王自己并未明说。因此她影影绰绰地说了这话之后,就盯着宁王看。 宁王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许久才看向明华,沉声道“你既然猜到了,就说说你的看法?” “王爷是皇子,有此想法,理所当然。”明华说完微微抿唇,见宁王目光幽深,这才又道“更何况,今上并未立下太子之位,自然是诸位皇子皆有机会。王爷十五岁即镇守北疆,征战数年,为国为民……” 宁王忍不住笑出了声,打断明华的话。 “王妃说起这般歌功颂德的话,真是让为夫面红耳赤啊!”他说着伸出食指轻轻点了下这几日气色略好的脸,笑着道“这般冠冕堂皇又情真意切的话,本王倒是只从王妃口中听到过呢!” 38.大夫 明华对于倾城公主的来意了然,却没有轻易开口,反而看了一眼一旁的林明芊,然后低头看着手中的茶盏不语。倾城性子素来急躁,如今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却没有得到预料中的回应,立刻就转身朝明华走了两步。 “怎么,你不相信?” “空口无凭,公主让我如何相信呢?”明华这才笑眯眯地抬头看了过去,“再者,我是宁王妃,齐王殿下无论怎么说都是宁王殿下与我的兄长,公主说我家王爷想要收拾齐王……”她掩唇笑了下,“这话公主在宁王妃说说也就罢了,若是在旁处,只怕就算您是北陵国的公主,也会因为这说话不经脑子的习惯惹来祸事的。” 倾城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她原本以为自己这般出现,又提出了帮助宁王对付齐王,明华就算不感恩戴德,也当礼遇于她才是。却没有想道,明华竟然如此对她冷嘲热讽。 真的是、真的是!不知好歹! 她死死瞪着明华,几欲摔袖而去。然而思及前些日子自己所受的屈辱,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宁王妃说笑呢,这样的话,我也就在明白人面前说说。”她咬牙切齿,“不过,现在看来,宁王妃可不像是明白人呢!宁王如今看似繁花似锦,实则凶险万分,一个不小心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你这般代他拒绝了本公主的好意,难道就不怕他知道了之后怪你越俎代庖吗?” “多谢倾城公主关系了,公主说得真心实意,我倒是听了出来。”明华淡淡笑着,“只是,我不怕。” 不怕宁王知道,还是不怕宁王怪她? 倾城一时有些琢磨不定。她对于男女感情本就懵懂,只以己度人。她心仪郑天行,只恨不得把一切对他好的,对他有助益的都给他准备好。所以,她不明白明明她是来帮忙的,为什么明华非要这样推三阻四。 明华见她茫然,也不过是笑了笑,见一旁一直不出声的林明芊神色间还有些掩饰不住的愕然,索性就把事情说开了。 “倾城公主的心思,我明白。”她幽幽叹息,“昨夜公主跪在宫城门口说的话,我虽然未曾亲耳听闻,传话的内侍却也说了个清楚。公主遭人掳劫,千难万险这才逃脱出来,实在是让人感慨万千。只不知道为何,公主竟然误会掳走你的人是齐王殿下派去的,又见如今宁王负责逃兵一案。你与我二妹夫郑天行同行入京之前知道齐王的岳家牵扯进去,这才动了报复的心思,不是吗?” 倾城哑然,她心中所想皆被明华说了个清楚。 明华也不给她多话的机会,又接着道“也许北陵是如此的形势风气,然而与我周朝来说,纵然齐王殿下的岳家牵扯到了逃兵一案之中,负责此案的人也不会就此给齐王殿下下绊子的。审案要讲究的是真凭实据,没有这些,齐王殿下就是无辜的。宁王得皇上信重,负责此案,如何会因私废公?公主这般猜测宁王,我身为宁王妃,若非看在公主远来是客的份上,定然是要送客的。” “你……”倾城真想指着明华的鼻子骂她装模作样,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宁王是有了动齐王的心思,还说这些道貌岸然的话做什么。然而话到嘴边却被她给生生咽了回去。她再傻也明白,明华不是那些她可以随意辱骂的人。她忍了又忍,最终还是不由冷笑了起来。 “看起来古人说的真是没错,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宁王妃如此的清高孤傲,那就真的是本公主找错了人合作,只希望到时候宁王妃不要后悔,也不要因为这件事情影响了宁王与宁王妃的夫妻情分才是。”误了宁王这般大的事情,宁王知道了岂不是要恨死明华。 明华神色不变,端起茶杯淡淡道“送客。” “不用!”倾城摔袖转身大步出去,红樱连忙带人一路把她送出了府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位公主殿下,脾气可真不好。 玲珑阁中,明华心情舒爽地低头喝茶,丝毫不被倾城的态度影响。一旁林明芊抿了口茶,思虑了许久才忍不住开口“这位倾城公主,倒是……”她摇头,半响也没有找到一个好的形容词,“我是真的不明白,她是如何在皇宫之中长这么大的。” 这般的脾性,这般的城府,竟然没有被活剥生吞了。林明馨都要比她强上三分。 明华笑了笑,放下茶盏道“听闻,倾城公主的母妃深得北陵国国主的喜爱,她这性子,被称为天真娇憨、天真无邪,都是被**溺出来的。”倾城公主不笨,只是太过于天真了些。 林明芊闻言惊讶了下,半响才道“这可真是个妙人。” 姐妹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林明芊倒是没有留下用午膳,推说家中还有事情就匆匆离去了。明华送走了人,斜靠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 是的,倾城公主不傻,所以她之前才会多说了那些话。不然,她又何必多费口舌,说什么没有真凭实据齐王殿下就是无辜的呢? 倾城公主的事情,宁王府无论如何都不应该牵扯进去。但是倾城公主自己找来了证据,指正齐王,那就跟他们无关了?毕竟是邻国公主被绑了的案子,皇上再偏袒,也不好完全不顾脸面吧? 八月下旬,隋崛下毒一案有了真凭实据,然而人已经死了,皇上对隋家申饬了一番,罚了隋墨一年的俸禄,隋崛一家贬为平民,三代以内不能参加科考。而就此牵扯出来的萧家,在知道萧黎当初冒领军功时就被一撸到底,家中子嗣后辈都成了白身。如今萧家也牵扯进了徐泽渊中毒一事之中,真凭实据面前,皇上对于罪魁祸首自然不会手下留情,很是下狠手杀了一些人,萧国公的位置也隐隐不稳,如今闭门思过,说不得什么时候这国公的位置也就没了。 隋家看似与萧家一般的待遇,然而隋家只死了一个隋崛,还是被杀。最为重要的是,隋家在这案子中的牵扯到此算是结束了。而萧家却不一样。 隋崛被人毒杀,谁会得益? 自然是同样牵扯其中的萧家了,如今虽然没有证据,可是大部分人都认为是萧家下了毒手想要让隋崛这个死人把一切罪责都给承担过去。萧家死了十数人,萧黎这一支全部毁了,这事儿却还不算完。 只要查出来隋崛的死与萧家有关,那就是又一轮的申饬和罪责了。 因此,萧国公伤心之下,又为膝下不忠不孝的子嗣气得怒急攻心,一病不起了。 皇上自然不想让人指责说是苛刻旧臣,派了御医过去看诊,回来说萧公国病得不轻,伤及根本,怕是要好好修养一段时日了。 萧国公究竟是真病,还是装病,骂自家儿子不忠不孝究竟是真是假,对于明华来说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随着这桩案子结案,周骋和秦莫也带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进了宁王府。 “客房安排在芙蓉院中,按照王妃的要求,这几天里面一应东西都清扫了三五遍,摆件和用具都是新的。院中的花草也都重新梳理了一番,派了专门的人照顾。”红樱笑着回话,“院中送去伺候的人都是妥当的,已经查过三代以内的族人和姻亲,定然不会出了岔子。铺盖都是簇新的,也让人翻晒了,定然不会有潮气。” 一应大小琐碎的事情她都细细禀告了一番,见明华缓缓点头,红樱这才松了一口气,笑着道“王妃也未免太过于把这位大夫放在心上了。他纵然是有着家传的本事,可这京中不说御医院的御医,就算是城中那些出名的医馆里坐镇的大夫,也是不差的。” “你懂什么。”明华舒了一口气,也觉得自己有些太过于紧张了。 只是,这位陈姓大夫,听闻自幼在南岭长大。南岭蛇虫鼠蚁五毒俱全,这位陈大夫最擅长的不是给人看病开药,而是制毒、解毒,甚至是以毒攻毒。 宁王身子弱,究其根本并非是在北疆受伤的缘故,而是幼时中毒伤及了根本。这些年来,他一直调理压制着毒性,然而北疆那次重伤,让他再无力压制毒性,这才一并爆发了出来,至今都体虚易病。 这位陈大夫当年能够保住身中数种□□的徐大将军的命,甚至给他调理到无伤大雅,那么宁王体内的毒定然也是有办法的。 若非宁王此次处理逃兵一案对徐家有大恩,这位陈大夫还不见得乐意千里迢迢入京为宁王看诊呢。徐泽渊在南岭大半辈子,人脉不可谓不光,这位陈大夫就是受了徐泽渊的恩情,当初才貌似为徐泽渊解毒的。毕竟,那种危机时刻,徐泽渊被皇上几番下旨申饬,身边又有着心怀不轨的人给他下毒。一个不小心,给他“治病”的大夫也会祸及自身,甚至是家人。 明华清楚这些弯弯绕绕,因此对这位陈大夫就愈加看中了。芙蓉园恰好在前院与后院之间,地理位置不错,环境静雅,略微收拾了一番,派去仆从丫鬟数名,一应东西都是精挑细选,只望这位陈大夫感受到宁王府的诚意,能够悉心为宁王解毒才是。 如今人眼看就要进府,她心中这才渐渐安稳了下来。既然不由哑然失笑,这样的事情她原本就应该安排妥当,可是这样记挂在心上,却又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她究竟是因为应该这样挂心才挂心的,还是因为挂心,所以才挂心的呢? 一时间,她自己都不由暗暗笑自己多思所虑,不由缓缓摇头,换了个话题。 “再过几日五妹妹一家就要远行,东西可都准备好了?”所谓穷家富路,茗州三元县虽然不算太远,林明晗夫妇一去却是三年,该准备的东西都不能拉下,身为长姐,明华自然是要多费些心的。 “姑娘放心,都已经备好了。”一旁绿桃应下,说着抽出了一张单子送过去,“姑娘看看,可有什么需要添减的。” 明华接过单子,仔仔细细看了,发现上面一应东西都准备的很是妥帖,连着冬夏常用的药材都有。一些不常用的滋补药材也都备上了,这才笑着道“如此就好了,再添上两千两的银票给五妹妹当私房。”出门在外,用钱的地方总归是急的。两千两虽然不算多,但是应急足够了。 明华对底下几位妹妹素来出手大方,从来不会因为关系亲疏而有所苛待。因此,绿桃听了也没有任何异议,只记下,又听得明华让她多备上一些防寒防潮的料子,也都记在心中,略微问了两句,确定了送什么料子,送多少这就回头让人去准备了。 这般忙碌下来,转眼就等到了那位陈大夫入府。 明华作为女主人,对方又已经是古稀之年,倒是没有避忌直接出去迎了以示重视。 府中这般热闹,翠竹轩那边如何会不知道。 绿萝原本以为明华那般发落了府中的人,接下来就该是她和粉黛了。谁知道,半个月过去,自那次发落之后,府中竟然就平静无波了,似乎这翠竹轩已经完全被人给遗忘了一般。 越是这般平静,绿萝心中就越是不安。然而,粉黛除开最初几天的忐忑不安之后,渐渐就又恢复了往日里面蹦跶的样子。虽然还在闭门思过,不能出翠竹轩,却又开始与送饭来的丫鬟、婆子套近乎了。 绿萝在屋中就听到她拿着糖塞给送饭的小丫头,“吃吧,这糖甜着呢,只我不喜欢甜的,放在这里可惜。” 她嘲讽地扯了扯唇角,粉黛其人,可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心中愈发觉得应该跟粉黛保持距离了,两个人同在一院,日后难免会受她牵连。 粉黛对绿萝却是横眉冷对,觉得此人实在是胆小怕事,又没有义气。明华不过是处置了几个丫鬟而已,就让她露出了本性。绿萝此人,不可深交。 她们可是皇后娘娘送来的女官,做什么用处的不言而喻。宁王身子不好,没让她们伺候也就算了。可是想要处置她们,只怕宁王妃还没这个胆子。不然也不至于几次做出杀鸡儆猴一般的举动,她若真的敢动她们,不早就下手了吗? 粉黛笑了笑,看着眼前□□岁的小丫头,哄着道“可喜欢,你若喜欢我这里还有,下次来还给你吃。对了,这几日我看着你们似乎特别忙,连着送饭的点儿都晚了呢!” “姐姐莫怪,实在是因为前院来了一位了不得的客人,王妃这几日都惦记着收拾院子……”小丫头没有心机,三言两语就让粉黛给套出了话。 一个古稀之岁的老者,听闻是从南岭请回来的? 她目光流转,直觉认为,这是一个有用的消息。一个半只脚都踏进棺材的老头,会让人千里迢迢从南岭请来,又被明华这般重视,定然是有重要作用的! 39.钦天监 “父皇,儿臣冤枉啊!”齐王跪在书房之中,抬头看着书桌之后脸色发沉的皇上,忍不住膝行向前,“父皇,儿臣纵然不懂事,却也明白倾城公主乃是北陵公主,事关两国边境和平,如何会鲁莽行事?”他说着叩首下去,“儿臣如何会去掳劫这样一个烫手山芋。” 更何况,倾城公主事发之前,他根本就不知道她曾经跟郑天行同行数天! 若是能够早知道的话,他岂止是要掳劫倾城,杀了她灭口都是有可能的。反正当初是她自己逃走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难不成还要怪他们不成? 齐王心中恼恨,在皇上面前却是分毫不敢透露,只一味求饶、喊冤。 皇上皱眉,看着下跪恐慌不安的儿子,忍不住一把把桌案上的奏折全部推了下去。 “你自己看看,这些都是这几天来弹劾你的奏折!”他起身指着下跪的齐王,手都忍不住被气得微微颤抖,“你若是真的干干净净,那倾城为何一口咬住了你!你还有脸来朕跟前喊冤,若不是朕压下了这些奏折,你如今连跪在这里的资格都没了!” “我……儿臣……”齐王下意识抓起奏折飞快的看了一眼,那一本本的奏折上的话语各个触目惊心。什么不配以亲王之尊,什么当严惩才能平北陵人之愤,还有什么德行有缺…… 他双手微微颤抖,说不出来是害怕还是恼恨,那折子落地发出声响这才惊醒了齐王。他慌乱抬头,看过去。 “父皇,儿臣真没有!”一瞬间他心中转过无数的念头,张口就道:“儿臣真是被人冤枉的,魏……为了逃兵一案,六弟拖拖拉拉了这么久,原本顺理成章能够了解的案子,应是被他查出了这么许多的波折,若是说他没有私心,父皇信吗?” 齐王原本想要指摘魏王的,那些参奏他的折子中,有几个明摆着就是魏王的人。可是,思及魏王母妃在后宫受**多年,皇上平日里面对魏王也是多有**信,他咬牙饮恨,转而给宁王泼了一身的污水。 要不是宁王拖拉,如何会查到这个地步。原本只是萧黎之事,萧家冒功骗了个爵位,不过是申饬而已。过个两年,等众人忘记了这事儿,萧家自然也就会重新冒头了。算不得是伤筋动骨,谁知道宁王偏偏拖拉至今,萧家几乎算是毁了大半,没有二三十年别想缓过来了。 这么想着,齐王也开始觉得自己说得有理,此时直接膝行过去,抱住了皇上的腿。 “父皇,儿臣自幼蠢笨,若非父皇时时照看,哪里会有如今的好日子。儿臣不敢让父皇为难,不管是降爵,还是罚俸,又或者是闭门思过,儿臣都心甘情愿。只这罪名,儿臣不能背。儿臣若真的背了绑架北陵国公主的罪名,岂不是让北陵人就此得意忘形,对父皇紧紧逼迫,对两国边境的和谈影响重大!儿臣惹上这样的麻烦已经是不孝了,若真的再认了这样的罪名,岂不是陷父皇于险地,让政事陷于泥沼之中?” 他说着用力在皇上脚边叩首,一派的为国为民。 “儿臣愿受任何责罚,只儿臣实在不能认领这般罪名,若是因此惹怒了父皇,就请父皇打儿子板子,不要因此伤了身体才好!”他再不提宁王,也不提魏王,只抬头看着皇上,两行眼泪无声流下。 “父皇,儿臣实在冤枉。” 皇上心中震动,看着泪流满面的儿子,不由心中一软,伸手扶着了他,道:“你起来说话吧,你自幼就胆小,朕如何不知道这般的事情你做不出来。只是如今,那倾城公主一口咬定是你掳劫了她,为的就是逃兵一案为萧家脱罪。偏偏,萧家经宸钺那逆子查了之后,正是此案的事主,又是你的岳家。于情于理,你都最有嫌疑。” 齐王被扶着站起来,心中大定,借着低头擦拭眼泪的机会,眼神变了几次,最终下定决心暂且放过魏王。 “儿臣让父皇为难了,也是儿臣行为不检。之前想着,萧国公会那般做,也是痛失爱子,又有着王妃苦苦求情,这才没忍住为他奔走了几次……”他说着抬头,苦笑道:“儿臣在逃兵一事中有了私心,还请父皇责罚。是儿臣想得简单了,谁知道后面竟然牵扯出了徐大将军中毒一事,又牵连到了隋家……甚至让倾城公主牵扯进来。如此事情让北陵人知道,实在是……” 他话未说尽,然而意思却是清清楚楚。 “不过,说起来六弟倒是查案的好手。撇开我被牵扯其中不说,平心而论,这桩陈年旧案能够被他查得清清楚楚,可见他是用心的了。他也是忠心为父皇做事,儿臣之前怪他,实在是私心太重。”齐王认真道:“儿臣牵扯进这桩事情中太深,为免父皇为难,还请父皇责罚,让儿臣闭门思过吧。” 主动讨罚才能掌握主动权,齐王深谙这点儿,因此说得诚恳而坚定,倒是让皇上动容。 “倒是委屈你了。”皇上叹息了一声,“下去吧。虽然是闭门思过,然而若是有什么难处,也当让朕知道才是。” “父皇如此关爱儿臣,实在是让儿臣无地自容。”齐王千恩万谢,这才出了书房。 一出去走到了无人处,他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魏王这一手,自以为高明,却是附和了北陵人。他见过蠢的,倒是没有见过这样蠢的!父皇没有想到也就算了,一旦反应过来,魏王此举就是自寻死路。反而是他,如今看着像是凶险,岳家垮了,自己被斥责之后闭门思过,然而只要熬过最艰难的这一段。只要父皇心中惦记着他,觉得他受了委屈,那么还是有卷土重来的机会的。 只是,他未来势态再好也弥补不了这一次的损失。此案,最终的受益者只有一个,那就是宁王! 宁王出了这么大的风头,帮隋崛洗清了畏罪自杀的罪名,查清楚了徐泽渊中毒差点死了的真相,又在满朝文武眼下展示了自己的能力…… 齐王心中慢慢盘算着,蓦然回首才发现,他跟魏王斗得死去活来,竟然让宁王当了最后的赢家。 倒是小瞧了这个六弟呢! 而御书房之中,郑海收拾了那些散落在地面的奏折,重新放在案桌一角,又给皇上换了茶水、果盘,一应动作小心谨慎,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异响。 许久,他听到皇上叹息了一声,这才缓缓放松了紧绷的神经。还未曾松上一口气,郑海就听到皇上道:“陪朕去一趟钦天监。” 郑海连忙安排皇上出行,钦天监离御书房还是有些距离的,自然不能让皇上一路走过去。只是,这个时候去钦天监……郑海神色微动,一些事情吩咐下去的时候声音略微扬高,自然而然就让守在不远处的一个小内侍给听到了耳中。 皇上去钦天监的消息就这般传了出去,而等到宁王府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天色微暗了。 新入府的陈大夫安顿好,休息了一下午就赶在晚膳之前给宁王把脉,开了药方。又絮絮叨叨说了一同需要注意的细节,明华一字一句记下,生怕忘记又细细誊抄了一遍让红樱收了起来。不能吃的食物也都传给了厨房一份,免得饭菜疏忽了,影响药性。 此时,第一碗药送来,褐色的汤汁散发着酸涩的味道,明华略微有些迟疑,接过托盘送过去。见宁王毫不迟疑端起药碗要喝,她还是忍不住开口:“这药……要不请可信的大夫来看看?” 宁王笑了笑,道:“用人不疑,既然徐大将军推举了这位陈大夫,就定然不会出错的。” 明华心中略安,明白宁王说的在理,也不由为自己之前那一瞬间的患得患失觉得好笑。等宁王喝了药,她连忙递过去一杯白水,又端了一盘什锦蜜饯过去,“去去药味吧。” 皇上去了钦天监的消息就是在这个时候传过来的,把字条传进来的红樱说是周驰送来的,就又退了下去。宁王略微一顿,伸手从明华手中接过了字条,低头一看原本懒散的眉眼间就透出了一股嘲讽之意。 明华心中好奇,见宁王把字条递过来,只略微迟疑了一下就低头看了过去。 “钦天监?”她微微扬眉,不知道这消息究竟有什么不对。字条被送往一旁烛台,点着丢进了一旁火盆之中明华这才道:“听闻午后齐王从宫中出来,齐王府就闭门谢客。应当是皇上因为倾城公主一事发火的缘故,只是这让他闭门思过的旨意还没下,他就……” “齐王兄向来如此……识大体,懂得进退,从来不会让父皇为难。”宁王唇角勾了勾,嘲讽地道:“如此懂得皇上心意的儿子,自然是更受重视了。魏王兄就学不会他这点机灵,不然也不至于这么些年来,还被齐王压了一头。” 齐王行事,颇有些小聪明的机巧,偏偏今上就吃这么一套。 “难怪就没有旨意呢。”明华了然,“皇上这是给齐王留一个退路呢。北陵人若真的计较起来,又怎么能说没处罚齐王呢?可若说是因为掳劫倾城公主,这不是没有旨意吗?到时候说是被萧家牵连,北陵人又能如何?” 自那日午后,夫妻两人之间相处愈发的融洽。明华本就聪慧,时间长久自然看得出宁王并不在意她一语道破真相的言辞,反而对此颇多赞赏。抛下了种种忌惮,她如今倒是显得愈加精神,说话时一双眼睛都透着亮光一般。 “只是,皇上在齐王离去之后一反常态竟然去了钦天监……”她眉头微蹙,看向宁王,“王爷似乎知道这其中原由?” 宁王拉住了她的手,低声道:“刚刚我说了齐王兄素来识大体,懂得进退。依着王妃来看,如今已经成了定局的案子,他又该如何翻身?在皇上跟前哭喊冤枉呢?”他手指在明华手心微微划动,明华低头看去,半响才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宁王所写的,应当是“命格”两字。 “王爷的意思是……”她这是真的有些不懂了。 “不信我们等着瞧就是了。”宁王笑了笑,“自小到大都是这般,齐王也不过这些手段而已。他自然知道自己落入这般地步背后有着魏王的‘帮忙’,可是如今岂是动魏王的时候?他若真的一口咬住了魏王,只怕皇上就难做了。纵然是心知肚明,可是一个儿子如今已经是这样了,再牵扯到另外一个儿子……” “呵呵……”宁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眼底嘲讽之色愈加的明显。“既然不能让皇上为难,齐王自然要暂且放过魏王。那还有谁是分量相当,能够让他指摘,转移怒火的呢?” “王爷……”明华隐约明白了这其中的干系,不由有种荒谬的感觉。宁王却神色淡淡,不以为意。 “齐王斟酌得失,以自己脱困为主,放过魏王祸水东引向我,再正常不过的选择了。”宁王道:“皇上素来不喜欢我,纵然他理由牵强,听在皇上耳中却是顺畅无比,不由多想,一切都是我的错。” 这点儿明华信,只是让她耿耿于怀的是“命格”二字,还有就是宁王如何从皇上去了钦天监就得出了这般的结论? 灵光乍现之间,她想到了宁王不受皇上喜爱的原因。据说宁王出生之时,京中地龙翻身,连皇城都在震动之中塌毁了一些宫殿。这样的事情,钦天监自然是有责任的。而为了推卸责任…… 她心中一惊,反手握住了宁王的手,失声道:“皇上是去问王爷的命格?!” 皇上自然早就知道了钦天监给出的宁王的命格,此时再问不过是……她手忍不住紧握,修剪圆润的指甲没入宁王的手背,周边一片苍白。宁王却是一言不发,只愣愣看着明华的神色。 有一个人这般为他鸣不平,他倒是从未这般奢求过,如今却真的就有这样一个人为了他所遭遇的那些他自己都觉得平淡无常的事情,而愤怒,而痛惜。 “我无事的,明华。”宁王低声说,另外一只手轻轻把人搂入怀中,低声道:“我无事……我不会有事的……这些,不过是寻常小事,我自有脱身的办法……” 明华咬着下唇,手指微微松开,看着宁王手背上留下的痕迹,许久才低声道:“这不是寻常小事!” 她也不喜欢家中那些庶妹,林明若是个墙头草,对她再好她也能见风使舵,一旦情势不对转头就会把她给了。林明惠更是心怀鬼胎,只想着若是晋哥儿长大了只认她这个一母同胞的姐姐,掌握了国公府让她扬眉吐气。至于林明馨,就更是直白只差说一句“只要看到你过得不好,我就安心了”。 可是,不喜欢归不喜欢,她也从未想过为了二妹或者是五妹,就这般随意拉她们出来当挡箭牌。更别说是,主动迁怒于她们了。 而林矍,也从来不会因为重视她这个嫡长女,就真的对庶女们不管不问,为了她而去苛待他人。 身为一国之君,行事偏颇到了这个地步,真的是……让她不齿。 “只是,我不懂,这究竟是为什么?只因为地龙翻身,宫城受灾吗?”到底是骨肉难分,哪怕是帝王之家,骨肉之情淡薄了些也不该如此才是啊?依着今上的行事方式,她倒是有种皇上有种把宁王当敌人一般的错觉。 “自然不会那般简单,只是地龙翻身乃是不祥之兆,钦天监的人自然要寻个合适的托词为自己开脱。例如,那一日出生的婴儿会危及帝星……” 只这么简单一句话,事情就再明了不过了。 明华唇角微微嚅动了几次,最终还是忍不住咒骂了一声。 “无稽之谈!” 一个小小的婴儿能做什么,不过是恰巧罢了。那些命格、占星之说,明华素来不信。林矍本就学富五车,博闻强记。对于星象也是有研究了,明华幼时跟着他学过一些,什么紫微星、什么白虎星,在她看来原本就只是天上星宿,于人间之事根本没有半分的瓜葛。此时听闻宁王不得皇上喜爱,被猜忌,竟然是因为钦天监的一句话,更是觉得啼笑皆非。 堂堂帝王,竟然相信这般说辞…… “也不是无缘无故,那时候父皇虽然对我不喜,却也没有全然信了钦天监的话。”宁王轻轻抚摸着明华的手背,反过来安抚她的心情,“只我满月那日,北疆传来消息,战败。驻守大将刘昌任死在阵前,北疆退避三十里……”如今倒是都已经被他重新在阵前厮杀,抢夺了回来。 “后来,我快一岁的时候,齐王落水,恰好我就在附近。虽然后来被证明无辜,却也让父皇忌惮起来……” 这种事情发生的多了,大事也许是凑巧,小事却十有八、九是有心为之。因此齐王自幼多灾多难,遇上他就倒霉这点,旁人不知道是何意,皇上心中却是别有一番定论的。 如今齐王倒霉,皇上如何会不去钦天监再问问呢?毕竟,宁王的命格可是危及帝星呢! 40.户部 钦天监里的人当初说的话,算是机密至极,宁王能够知道是其中一个人死前心有愧疚偷偷透露给了柏贵妃,柏贵妃临死之前把这件事情告诉了蓉嫔。当初宁王出宫建府时,容妃才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他。 “依照这些年的经验来看,皇后应该也是知道的。”小时候齐王倒霉一开始可能是巧合,后来未免也倒霉的太过了些。而且每次倒霉都拉着他,宁王若不知道真相也就算了,知道了真相怎么会猜测不出这其中的玄虚来。 皇后娘娘打的一手好算盘,想来这些年他不在京城,皇后娘娘也是很无奈呢。 想要坐实齐王是未来帝星,她可真的是下了一番苦心,这也就难怪了齐王一旦有什么事情,下意识就会想到拿宁王来当挡箭牌了。 宁王把白水喝下,消除了嘴巴里面酸涩的味道,这才抬头看向明华,笑着道:“实在不算什么大事,你不必放在心上的。这些年来,我都已经习惯了。更何况,我早有准备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应付得了的。” 明华勉强笑了下,叫红樱撤下了药碗,半响才低声道:“既然王爷早有准备,那我也就放心了。” 只是,知道了当年的真相,她心中莫名有种沉重的感觉,连着晚上都没有休息好,第二天一早醒来只觉得脑袋发胀,府中一应大小事情都交由红樱和紫葡来处理了。她一个人懒洋洋地斜靠在美人榻上,无聊得地翻着面前的书本。一旁热茶散发着淡淡的香味,让她发胀的脑袋略微觉得好受了些。 “还是请大夫过来看看吧。”绿桃进来给她换茶水,伸手小心翼翼在明华额头碰了碰,“倒是没有发热,可是王妃这般硬撑着也不是办法。” 明华笑了下,坐起来道:“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心里有些憋闷而已。你替我泡壶花茶送过来好了,另外配些开胃的小点心。”她只是心中隐隐为宁王不平,更为宁王那习以为常的态度而心酸。 她把滑落在一旁的书捡了起来,翻了一上午的野史,上面记载的大部分都是一些前朝的事情。明华这才发现,原来皇上对于钦天监所说的宁王的命格一事如此相信,并且有这样的一举一动并非是当今才有的。前朝,再往前翻,这样的事情不计其数。 宁王还算是运气好的,最起码活了下来。四五百年前的景朝,迷信双生子是恶魔降临,有祸国之乱,一旦有妃嫔生下双生子就会连同母亲一同处死。再往前数,还有大巫当道,对命格不好的皇子拥有生杀之权的事例。前朝更是有过亲手杀死子嗣的皇帝,为的就是永保江山稳固。 只可惜,那位皇帝就是前朝的末代皇帝,据说临死之前还发出问天之句。 “我一切听从天意,为何不保我万年江山?!” 可见不管是大巫,还是星象,又或者是命格,都没有一样靠谱的。 宁王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那本被随手放在美人榻上的书,伸手拿过去略微翻了两页大约就明白这里面讲的是什么了。想到明华为了昨夜的话竟然还去翻看这些野史,他也只能够无奈摇头,连着自己都没有留意那唇角不由带出来的微笑。 “王妃呢?”他问道,一旁红樱迟疑了下才低声道:“王妃在屋里休息呢,她今日起身就不大舒服,又不愿意招大夫入府诊脉,午饭后就回去休息了。” 一直睡到现在? 宁王眉头微皱,丢下帕子转身入屋。绕过屏风就见明华躺在**上,双颊微微发红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他脚下一顿,放轻了走过去,拿出帕子细细帮明华擦拭了额头上的汗水,指下触及她光滑的皮肤,为那微微发烫的触感皱眉。 等出了内屋他才直接道:“让人请大夫来,王妃今天都吃了些什么?” 红樱松了一口气,把明华吃喝的东西报上,一旁绿桃飞快的领命出去。 “午后连着校场都没有去,可见是真的不舒服。”宁王眉头紧皱,担忧之色浮上脸面,“让厨房做些暖胃和克化的粥,配上几样爽口的小菜送来。王妃喜欢吃的鲜虾小馄饨也备上,用菌汤做……” 红樱低声应了,眼底都是喜色。王爷连着王妃略微偏颇的喜好都留意到了,可见对自家姑娘是真的上心了。 大夫很快就请来,红樱低声叫醒了明华。隔着屏风诊脉、开方不提,等着人都散去,橙香带着白莲一直把吃食送入屋内。按照宁王的吩咐在**上摆了一个小几,夫妻两人对坐倒是别有一番味道。 “平日里都是你叮嘱我好生照顾自己,怎么轮到你自己了就这般任性?”宁王说着伸手把明华散落下来的头发挽到耳后,“既然不舒服就当早早请了大夫来看才是,总不能家中两个病号吧?” 温润略微冰凉的指尖从脸颊划过,明华只觉得脸上被触碰到的地方一阵火热,微微避开宁王的眼神,低声道:“我原以为没什么大碍,是昨夜没休息好……”她以为自己不舒服是心结所致,却没有想到拖到了下午竟然真的病了。 宁王为她的迷糊无奈,盛了一碗小馄饨递过去,“吃些东西吧,我听红樱说午膳你也没吃多少,这会儿肯定饿了。” “上午吃了点心,午膳的时候不觉得饿……”如今想来,应该是身子不适才没有胃口的。明华低头看着碗中汤底鲜亮,小馄饨透出虾仁的粉嫩,上面飘着点点葱花,一股鲜香微酸的味道扑鼻而来,倒是引得她口水泛滥。她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双目含笑的宁王,不再多话,拿起勺子开吃! 连着汤都喝了个干干净净,明华出了一身的话只觉得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红樱过去撤下饭桌送了汤药过去,她也不矫情一口气把汤药灌下,然后接过一旁的水连着喝了两杯,又塞了一颗蜜饯入口这才松了一口气。一旁喝药跟喝茶一般悠然自在的宁王看得双眼弯弯,倒是第一次发现他的王妃竟然会有如此稚气的一面。 “今日入宫,父皇说我在之前的案子做的不错,就留我在兵部做事了,正式顶了齐王的缺。”除此之外并无半分奖赏,而兵部齐王待了三年有余,若说没有留下一丝人脉,宁王是半分不信的。 想要在兵部打开局面,且有得折腾呢。齐王此次算是彻底丢了兵部的位置,可是兵部里面一心向着他的人可不少。只看这一桩逃兵案他处理起来小问题不断,就分明了。 只是,不知道这些人有没有后悔给他添了这么多的麻烦,导致案子一拖再拖,最后拉得齐王下水。 明华把他的药碗拿走递给红樱,又推了放着蜜饯的碟子过去,等屋中只剩他们两人才道:“只这样?皇上,并没有另外的举措?”若是往日,她定然觉得皇上小气、偏心,对宁王不公。如今只得这样的结果,反而让她觉得意外——皇上转性了? 宁王笑了笑,“自然不止是这样。兵部那边,一些问题沉珂多年,父皇说我本就是掌军多年,对于军队颇为熟悉,让我查京郊各处军营吃空饷的事情呢。” “军营吃空饷?”明华眉毛一扬,虽然早有预料不会有好事,却没有想到皇上竟然把这般棘手的事情交给了宁王。 宁王点头,“不止如此,户部那边也要协同调查。”户部侍郎石磊与萧家也是姻亲,另外户部尚书任岩峰是魏王的人,这空饷可没那么好查,查出来最后说不得也是户部的功劳了。 不过,这两个私下被人戏称石头里面也能攥出三两油的户部尚书和侍郎也是表面一团和气,私下势同水火,若是运用得当的话,说不得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说起来,我倒是真想查查这吃空饷的事情。”宁王舒了一口气,若是不论其他,这桩差事他还是极愿意去做的。在北疆这些年来,这军中的一些门道他也是清清楚楚的。京中及京郊各处军营的待遇自然是边境不能所比的,这里面大部分都是少爷兵,是各家子弟混个出身的地方。 里面本就油水多多,再加上吃空饷严重。若是真能把这桩事情查个清楚,清除军中一批蛀虫,省下的银子哪怕只有三分之一送往边境也是一笔大数目了。 京中禁军、守卫军、连着兵马司三处每年的军资就有五十万之多,不到三万的兵马,军需物资还另算,这般奢侈养出来的兵丁,也不过是看着光鲜而已。若真的打起仗来,怕也只有禁军能用。守卫军和兵马司的人,也就是摆摆架子可以。 皇城底下尚且如此,更别提京郊的各处军营里面的猫腻了。 彻查军中吃空饷一事,于国于民来说,确实是好事。 因此逃兵一案结束之后,宁王根本没过上几天清闲日子,就又被指派了出去。因为涉及京郊的缘故,他更是三不五时的晚归,有时候赶不上城门关闭,直接住在城外也是有的。 重阳一过,林明晗夫妇就离京去往三元县,宁王特意一早赶回来给这对夫妇送行,倒是让曲绍锗激动莫名,脸上的兴奋几乎都掩饰不住了。 “听闻宁王殿下这些日子很是忙碌,京郊几个军营不停奔波……”林明晗素来懂事,“不过是小事儿,大姐实在不必让王爷多跑一趟。” “我不过是略微提了一句。”明华拉过她的手,细细交代了去三元县要注意的,转而看着林明芊夫妇也来了,林明若和林明惠片刻的功夫也到了。宁王身上有事,不能久留,略微交代了一下途中需要注意的事项,转身就上了马车离去。 等曲氏夫妇都要走了,林明馨夫妇这才赶来。 “抱歉抱歉,兵马司那边有些事情耽搁了。”沈荣曲笑着跟曲绍锗打了个招呼,两人站在一旁说话,林明馨就朝着林明晗她们走了过去,眼下略微一扫,跟林明晗打了个招呼就笑着转头对明华道:“听闻最近宁王殿下颇得皇上看中,忙的紧呢!今日……” “今日宁王殿下早早就来了,虽说忙碌,可是还是惦记着咱们的亲戚情分呢,还给五妹夫送来了一队人,说是路上好有个照应。”林明若在一旁连忙开口,免得林明馨胡乱说话,得罪了人还不知道。 林明馨一愣,半响才讪笑了下,道:“倒是没有想到呢……”说着眼角瞥了明华一眼,“妹妹来晚了,姐姐可别怪我。” “大姐大人有大量肯定不会跟你计较了,只是今日怎么说也是给我送行,你来这么晚……”林明晗冷笑,她对林明馨从来就没客气过,此时更是不有分说就冷嘲道:“连着宁王殿下都早早来了,倒是六妹夫……真是贵人事忙啊!” 林明馨张口欲辩,明华却摆了下手,道:“时间不早了,你们也耽搁有段时间了,该启程了。” “大姐说的是。”林明晗笑了笑,“若不是某人来得太晚,早该启程了。”她说着回身走了过去,与曲绍锗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夫妻两人与众人告别。 曲家长辈也在,又上前略微交代了两句,等到曲氏夫妇离去,曲夫人这才转头笑着道:“你们姐妹倒是感情好,今日竟然都来了。家中备了酒菜,不如去府上一叙?” 总归是长辈邀约,他们也不好拒绝。一行人热热闹闹去了曲家,明华与林明芊同乘一车,倒是听林明芊提了一嘴郑天行的安排。 郑天行原本想着凭借此次功劳留在京城,谁知道这事儿牵扯太大,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因此他就放弃了奔走准备过两日收拾了东西就回去。 “还有近一年的时间才满三年的任期,到时候只求姐姐和王爷在京中略微走动下,让他考评不会太差就是了。”林明芊笑着说,明华心中了然,郑天行此举不但是怕留在京中有人给他下绊子,更多的应当是躲着倾城公主吧。 近些日子来,倾城公主的日常就是,吃饭睡觉找齐王麻烦,还有就是找郑天行了。 明华早有耳闻,对着这位公主的举动很是不屑,只可惜据说北陵就是这般的风气,女子热情大方,若是有心仪的对象能够主动示爱也不算稀奇。原先还受周朝影响,有些温婉的势头,结果近些年来两国交战,这点势头早就被彪悍的民风给压制下去了。 郑天行苦不堪言,后悔自己一时鬼迷心窍招惹了倾城。 林明芊说了自家的事情,转而就关心明华。 “宁王殿下的差事,可不好办。今日曲家宴饮,依着我来看,只怕就是为了这个。”她跟在郑天行身边,见识自然不会少,“曲家可是有人在户部呢,宁王殿下办事的风格,只逃兵一案就能看得明白。既然现在他负责查空饷,到最后定然是所获不小。” “如今八字还没一撇呢,这些人倒是先惦记上了收获的钱银。”明华摇头,“不过曲家四老爷在户部当侍郎也有些年头了,一直被任岩和石磊给压制着,会动这样的心思也是在所难免。” 宁王所图,若是从任岩或者是石磊处下手,怕是障碍重重。而曲家四老爷曲舸却不一样,怎么说也算是姻亲,又被压制多年想要谋求一个机会打一场翻身战…… 明华心中盘算,等到了曲家,宴饮闲谈之间曲夫人自然是试探了一二。她心中虽然觉得此番合作不错,却也没有轻易应下。这毕竟不是宁王府的家事,她可以随意做主。涉及宁王在外的正事,她谨守着给自己画出的那条线,不会逾越半步。 晚上宁王回府,晚膳之后喝着消食茶,明华这才把曲家的意思给透露了出来。 “曲舸?”宁王略微一愣,半响才道:“若不是你提起来,我几乎要无视了户部这位侍郎的存在。”这位户部侍郎几乎没有存在感,他跟户部接触也有些时日了,却也只见了他三面。每次不过是说上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倒是最后一次,曲舸给他提了个醒。石磊似乎跟军营那边有些关系。 这么说,那个时候曲舸就准备跟他合作了? 明华起身给宁王续了茶水,低声道:“曲家的做派可以可信的,曲舸其人,虽然没有什么惊艳之才,却也在户部多年。户部里面的弯弯绕绕倒是看得比旁人清楚些……王爷此番费心调查,若是户部这边得了军饷,最终用作不明之处,岂不是浪费了王爷一番心血?” “依着王妃所言,户部若真是有这么一个人看着,倒是好事。”宁王缓缓开口,“曲舸此人,倒是值得一用。只他人品……” “曲舸乃是曲大人庶弟,若非可信可用之人,曲大人定然不会亲自举荐,免得坏了自己的名声。”见宁王意动,明华就略微推了一把,也算是还了曲夫人提醒她的那一片好意。 41.各方筹谋 “如今四弟也算是意气风发了,有着事情做,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曲夫人笑着放下茶盏抬头看向明华,“还要多谢王妃在宁王跟前眉眼呢。不然,依着他那脾性,只怕再熬上七八年,也熬不出头。” “如今倒好,天天早出晚归的,明明累得跟头牛似的,却精神抖擞,连着我家老爷见了都要赞上两句,如今他算是有出息了。”曲夫人说着叹息了一声,“也算是熬出头了。” 明华笑了笑,并不随意接话。 曲夫人看了看左右,转而又道:“老四媳妇还想着亲自来,只是不巧她家中老大媳妇有孕,她实在是走不开。” “不过是些许小事,若非曲侍郎有真才实干,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明华客气了一声,“倒是前几日曲夫人所说的,皇后娘娘频频招命妇入宫的事情,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本来皇后娘娘招命妇入宫说话没有什么奇怪的,只是这些天来入宫的,都是家中有着适龄女孩的人家。”曲夫人笑了笑,“我家中倒是刚好还有一个女儿未嫁,只可惜是庶女,倒是没有被看上。不过,也闻得一二风声。” 明华迎上曲夫人的目光,微微一愣,就听到曲夫人道:“皇后娘娘膝下只有齐王一个儿子,她这般举动所为何事,王妃聪慧当明白吧?” 如何会不明白! 齐王这次之所以落得闭门思过的结局,全然是受岳家萧国公一家牵连。如今萧家指不定连着国公的爵位都保不住,有着这么一个对齐王毫无助力不说,还随时能够把齐王拉入更深泥沼的王妃,齐王又如何跟魏王争,又怎么可能靠近那九五之尊的龙椅? 休妻却也不是好休的,萧家是败落了,可受死的骆驼比马大,真要休妻万一惹急了萧家…… 齐王如今可是还在泥坑里,没洗干净呢! 所以,纳个分量相当,有足够助力的侧妃就成为当务之急了。萧家如今这气候,一旦再落魄下去,在侧妃的位置上熬个几年说不定就转正了呢! 再者,皇上虽然至今没有立太子,可对齐王的**爱也不是假的。只这次事情,有着倾城公主一路叫嚣,齐王却没有落下任何罪名,就可以看出了。齐王又是皇后嫡子,继承大位的可能性也不低。加上身边助力,只要齐心何愁不成事? 这样的想法应该说还是当今的主流想法,因此皇后娘娘相看、调查了几家之后,选中了三家透出了这点儿意思。 送走了曲夫人,明华让人收拾客厅起身去偏厅书房。曲夫人所说的话皆在情理之中,齐王若是想要好好翻身,确实是要好好筹谋一番了。 秦家、谢家、魏家…… 皇后娘娘倒是好筹谋,这三家虽然比不上萧家当初显赫一时,却也不差。这样人家的女儿嫁过去,也有底气压上齐王妃一头。说是侧妃之位,却等于是把王妃的位置给许出去的。偏偏萧家还没有办法说什么,毕竟齐王与齐王妃成婚多年,要立个侧妃也不是不应该。齐王因为萧家落得如今的地步,没有休妻已经算是情深意重了。 # “你也别觉得委屈,只要你自己稳住了,这齐王妃的位置就只能你来做。”萧夫人看着双眼通红的齐王妃,心中还是有些疼惜的,伸手示意她过去。 齐王妃迟疑了一下,起身过去把手交到了自己母亲的手心中。萧夫人拉着她坐在了自己的身边,这才叹息了一声。 “你是王妃,目光不要短浅到只局限在齐王府的一得一失之中。”她低声道:“如今家中落得如此地步,若齐王真的不够情分把你休弃了,难道家中还能为你撑腰吗?既然他还给萧家留了三分薄面,也给你留下了王妃的位置……” “母亲……”齐王妃平日里面挂着笑容的脸上露出了惊愕之色,再也维持不住那表面的亲和了。她焦急地看着萧夫人,“皇后娘娘如今属意于谢家十二娘,谢侯爷嫡亲的五女儿!若是真让她入齐王府的话……我这王妃的位置……” “只要你不出错,这王妃的位置就一直是你的!”萧夫人打断了齐王妃的话,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只要你不犯错,萧家就能够保住你的齐王妃的位置不会被其他人取代!日后,日后……” 萧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日后齐王登基,你是正宫皇后,还有什么不好的?难不成,那后宫佳丽三千,你能都拦着,不让入宫?” 这话让齐王妃一愣,半响才道:“如今齐王都这样了,还因为那倾城公主的原因……怎么可能还有机会……” “所以说,你还是目光短浅。”萧夫人拍了拍齐王妃的手背,“北陵人,可是咱们的心腹大患呢!如今边境不稳,这才有了和谈的趋势,可只看皇上之前给了徐家那么大的脸面,为了徐家把京城都搅了个底朝天。如今又让宁王得罪人去查军饷的事情。你以为这都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齐王妃有些愣怔,不明白为何萧夫人会提起这些事情,下意识追问了一句,“母亲难道知道?” “纵然不知道,也能猜测一二。皇上,这是准备大兴兵事呢!稳住了北疆,准备重用徐家,先拿下南岭边境。”萧夫人说着看向齐王妃,“一旦等南岭安稳了,北陵人还有好日子吗?” “可是,这……”齐王妃掩饰不住的惊讶,这样的野心勃勃……“妄行兵事,容易动摇国之根本……”她低声喃喃,“母亲,皇上这般南北开战……” “开战?南岭这些年来早就腐朽得不成样子,你以为咱们家在南岭就只帮着萧黎冒领了功劳,给徐泽渊下毒吗?若是南岭没有咱们的人,怎么可能瞒着这么多年?”萧夫人笑着摇头,看着齐王妃惊讶的样子,低声道:“若不是此事闹得这么大,我也不知道你父亲在南岭竟然留有安排。皇上的心思昭然若揭,明白的人自然心里有数。齐王与北陵人有嫌隙,反而是好事。” 齐王妃只觉得心神不定,她一直以为南岭的事情是以讹传讹,萧家是被诬陷了的。如今听母亲这般说,却更像是……她手微微紧了紧,看向萧夫人,“母亲,难不成皇后娘娘选谢家是因为此次去北疆驻守的人,是谢家的。而不是传得沸沸扬扬的林国公?” “皇上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把北疆兵权从宁王手中要走,如何会再便宜了宁王的岳父呢?”萧夫人笑了笑,“你这傻孩子,竟然还会信这样的话。不过,说来你也不是最傻,这样的话信的人可不少呢。” “母亲的意思是……”齐王妃不解,就听到萧夫人笑着道:“这一次,不知道多少人露出暗藏的心思呢。林国公看似一时风光无二,实际上若非他膝下只有一个不到三岁的儿子,只怕皇上早就动手收拾他了。树大招风,他虽然不结朋党,无论在京中还是军中都颇有威望。不然,皇上怎么会挑了他家的女儿嫁给宁王!皇后又怎么可能会同意了这桩婚事,还一力促成呢?” “女儿也觉得奇怪,说起来宁王这些年来不受皇上代价,女儿当初是亲眼见了的。那林明华虽然耽搁了年纪,却总归是有着国公府嫡长女的身份,如何不贵重。皇后娘娘竟然同意了这门婚事,还一力促成……”她略微顿了一下,笑着摇头:“原来,皇后娘娘是明白了皇上的心思。若是林矍一直没有后嗣还好,林明华坐产招夫,等林矍死后她儿子降爵承袭爵位,不论是侯爵也好,伯爵也好,总归算是断了林家一时无两的风光。” 只可惜两三年前,林矍添了个儿子……不然让他风光一世又如何? “你明白就好。这京中的局势,如今能看明白的可没几个人。先由着魏王得意就是了,至于宁王,最终只能为齐王做嫁衣,你就更不用担心了。”萧夫人拍了拍女儿的手背,“只等着安安稳稳当你未来的皇后就是了。” 齐王妃咬了下唇,半响才道:“我只担心……谢氏。” “谢氏就更不用担心了,她就算是被花轿抬进了门,你也是正妃,她照样要早晚请安,立于你之下。只要你稳住了正妃的架势,不要做出错事,萧家自然能够保你安稳坐上后位。你当明白,无论如何,你身后站着的是萧家。” “我明白了!”齐王妃缓缓点头。一时的蛰伏不算什么,只要未来还有希望,她能忍。 # “这处庄子确实不错,真是让大姐费心了。”林明芊沿着庄子的小路缓步奏折,看着田中的劳作的农户,回神挽住明华的胳膊,“我也不过是略微提了两句,说是趁着手中还有些余钱,离京之前在京中置办一个小庄子。没有想到大姐竟然放在了心上,的这庄子我一见就喜欢上了。” 她说着微微摇晃明华的胳膊,“只是不知道这庄子的主家为何要脱手?要价如何?太贵的话,妹妹可没那么厚的家底。” “放心,既然是我给你的,自然也考虑到了你的那点家底!”明华笑着抽出手来,伸手点了下林明芊的额头,“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怎么还这般小女儿家家的样子?” “也就是在大姐跟前!”林明芊笑得爽朗,“既然如此,这庄子我就定下了。大姐的,定然是干干净净,这庄子里的人,怕是大姐也都查了个清楚吧?” “跟大姐说实话,天行定下了要回去,我这才真真正正的松了一口气。不然,哪里会有心思想着买庄子置产业?”她笑容略微淡了些,“京城这般纷扰,我和天行尚且能够躲开。可是大姐与王爷,却是躲都没办法躲的……大姐在京城,万事小心才好。” 郑天行那般野心勃勃的想要拼上一把,到头来却还是放弃了京城的繁花似锦,由此可见京城形势险恶到了什么地步。 林明芊与明华的情分与其他姐妹不同,自幼一同长大,又都受教于明华母亲,说出这话却是真心实意的为她担忧。明华知道她的心意,只微微笑了下,道:“放心,我应付得来。” “等这庄子置办好了,我与天行怕也就要离京,此次回来的匆忙,倒是劳烦大姐为**心不少。”林明芊叹息了一声,神色有些疲惫,“其实细想起来,大姐的麻烦比起我来只多不少。” “咱们姐妹之间,说这些干什么。”明华瞪了她一眼,“再者,你也帮我做了不少事情不是?四妹那边,如今怎么样了?” “四妹的性子,这些年我看着倒是收敛了不少,没了早些年的张扬。只我去看过她两次,她虽然瞒着我,却也透出了曾经去看过宋姨娘的事情……大姐,若父亲真的要去北疆,这国公府断然是不能少了主人的……” 明华闻言只抿唇微笑,见林明芊真的急了才道:“这事情我与父亲心中都有数,二妹不用放在心上。”宁王回京之前,甚至是两人婚事定下之前,明华确实以为林矍会是去北疆的不二人选。当初还曾经收拾国公府的库房,把北疆用得上的皮料、药材都收整了一遍。这样的消息自然传入了林明惠等人的耳中,加上一些旁出打听来的消息,林明惠这才以为林矍定然会去北疆驻守。 只不过在她与宁王婚事定下,加上知道了宁王不受皇上喜爱之后,明华心中就隐约明白,这林矍要去驻守北疆的小道消息,只怕就是那位九五之尊故意让人偷偷放出去的。 他怎么会把从宁王手中收走的兵权再交给宁王的岳父呢? “你真的有数?”林明芊迟疑了下,道:“林明惠的性子你我都清楚,她如今这般隐忍,定然是有所图谋的。魏家原本就与萧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今萧家败落,我上次去魏家见她,魏家人明显是迁怒于她,她的处境并不太好。只是那种情况下,她依然怡然自得,看着就是再筹谋着什么……还有皇后给齐王选侧妃的事情,如今明显是更中意谢家……” “好了好了,我给你透个信儿,父亲不会去北疆。” “如今她想要翻身,在魏家扬眉吐气就只能……”林明芊猛然一顿,瞪大眼睛道:“你说什么?!父亲……”她抓住明华的手,“父亲又没有出什么差错,怎么会……”她微微摇头,转而反应过来,“这根本就是……” 明华反手握住她微微颤抖的手,轻轻点了下头。“不要对外说出去,此事只怕过几天就会有定论了。” “那四妹……” “看她自己怎么选了,若是太过分,父亲定然会动怒的。”明华叹息了一声,林明惠有别样的心思她一直都知道,也一直都由着她。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若她真的是为了自身而做出损及林家的事情的话,就算是出嫁女,林矍也绝不会让她好过的。 林明芊微微颤抖了下,半响才低声道:“我明白了。” 林明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自从宋姨娘生下了晋哥儿之后,她就变得焦躁起来。斤斤计较,凡是都给明华顶着干,把明华当成了仇敌一样看待,生怕明华会害了晋哥儿。原本她以为等着明华出嫁了,这种情况会好些,谁知道…… 林明芊低声道:“放心,我不会乱说的。” “其实说了也无所谓。”明华笑了笑,“她停不下来了。” 过了重阳节,林明芊一家匆匆离京,第二日皇上就宣旨让在兵马司任职的谢楦驻守北疆,御封为骠骑大将军,一路护送北陵使节团离去。 魏府,得到了这个消息的林明惠忍不住摔了整整一套的茶具,看着满地的水渍和碎瓷片,她这才喘息着坐了回去。 “怎么会……不是说肯定是父亲吗?”她双眼茫然,喃喃自语了许久双眼才渐渐凝神,“林明华!”她咬牙切齿,双手抓着扶手发出刺耳的声响,“林明华,肯定是她!父亲,父亲为何这般偏心,都是他的女儿,为什么林明华就什么都好!连着晋哥儿都要排在她林明华的后面!凭什么!?” 她状若癫狂,许久才又平静了下来。只染红的指甲都因为用力过猛断裂了,此时渗出血丝透着钻心的疼。 “来人!”她叫了一声,外面守着的丫鬟这才低头进来,绕开碎瓷片跪在一滩水渍之中,“太太有什么吩咐?” “把房间收拾了,另外把库房里之前收拾的东西放回原处,把我私库的册子拿来,我要挑选几样东西,送去宁王府!”林明惠说着露出笑容,一派恬淡无争的模样,“还有给国公府备上几样东西,父亲没能去成北疆,指不定心中难受呢。顺便把我给晋哥儿准备的礼物一同放好……” 林明惠有条不紊的吩咐下去,仿佛之前几个几近疯狂的女子不是她一般。 42.十二娘 明华听到林明惠让人送了几样礼物来王府的时候真的是一点都不意外,这位四妹妹素来聪明,不过也喜欢自作聪明。 “四妹妹还说了什么吗?”她看着下面林明惠身边的年轻媳妇笑着问,“这不年不节的,怎么就想起来往我这边送东西了?” “看王妃说的,我们太太说了,纵然大家如今已经各自出嫁了,可是姐妹情分也不能断了不是。”年轻媳妇笑着回话,“不止王妃处,三姑奶奶和六姑奶奶处也都有送。自然了,王妃是嫡长姐,自是头一份的。” “倒都是我喜欢的,”明华略微翻了下礼单,上面大大小小的东西不少,虽然价值不高却是用了心的。她淡淡扫了一眼那年轻媳妇,直接问道:“鸳鸯,四妹妹可还有什么话要你转达?” “这……”鸳鸯赔笑,“难怪我们太太说定然瞒不过王妃,让我开门见山直说呢。”她小小捧了下明华,笑着道:“之前京中风言风语,都说咱们国公爷被皇上看重,定然是要驻守北疆的。谁知道,前两日圣旨下来,竟然是选了谢家的谢楦谢将军……” 她说着轻轻叹息了一声,“我们太太想着,她与王妃等几位姐妹也许久未曾聚在一起好好说话了,倒不如去京城东面的祈安寺拜拜佛,回来时顺路再回府一趟,好陪着国公爷说说话。王妃在闺中时,最为受国公爷喜爱,想来王妃若是回去,国公爷定然是开心的。” “四妹妹倒是有心了。”她淡淡应了一句,“想来日子她也想好了吧?” “王妃明鉴,九月二十一实在是个好日子。”鸳鸯笑着道:“若是王妃觉得那日不合适,再另外拟定日子就是了。我们太太就是想跟自家姐妹一起聚聚,当然是大家都方便才好。” 明华略微一盘算,那一日倒是没有安排什么重要的事情,点头道:“就那一日吧。”她也好看看,林明惠准备怎么唱这么一出戏。 原以为会被盘问刁难一番的鸳鸯得了这个准信不由喜形于色,直到被绿桃送出去的时候还犹如在梦中一般,不由问道:“王妃这几日心情好?”不然怎么会这般好说话? 绿桃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王妃哪一日心情不好了?再说了,自家姐妹聚一聚,王妃自然不会拒绝了。”她怀疑地看了鸳鸯一眼,“难不成四姑娘还有别的想法?”说着一把抓住了鸳鸯的手腕,笑着道:“鸳鸯姐姐,咱们在国公府的时候也是有点交情的,你可不能看着四姑娘走上错路不是。王妃与四姑娘总归是有着姐妹情分再的,若是四姑娘真做错了什么事情,到时候无可挽回,吃苦头、被发的可是她身边的人。” 鸳鸯神色不定,绿桃见状更是冷笑了一声。 “姐姐难不成是忘记了五年前三姑娘身边的千丝、万缕吗?” 千丝、万缕这两个名字一出来,鸳鸯的脸色彻底吓得惨白起来。她看着绿桃,磕磕巴巴地开口:“绿桃妹妹,你可别吓我,三姑娘身边的千丝、万缕当初是犯了打错才会被打残了送出国公府的,我们太太……我们太太就是想着姐妹们聚一聚。她……” 迎上绿桃似笑非笑的目光,明明年前人比她还小上四五岁的模样,偏偏就让鸳鸯心中生出了无限的恐惧。 当初的大姑娘也不过十七八岁,雷霆之怒下,三姑娘身边的丫鬟被发的发,被赶出去的赶出去,除了几个年幼不懂事的留下来,上从奶娘下至洒扫的丫鬟都被换了个彻底。 她那个时候还是四姑娘身边不起眼的三等丫鬟,如今都当上了管事媳妇却还是闻声色变。 大姑娘看似温和,可是那雷霆手段…… 鸳鸯再看绿桃,半响才咬牙拉着她到了角落把林明惠之前发了好哒的火,摔了一屋子的碎瓷片的事情说了个清楚。 “太太究竟想做什么,我实在是不知道的。王妃与太太是姐妹,应当清楚太太的性子,她有什么事情从来不对身边人说,只吩咐我们按照她的意思去做……”实际上,多问上一句都会被苛责。她能够从三等丫鬟熬到如今的管事媳妇,实在是因为她知道进退,对于林明惠一举一动从不多言半句。 绿桃硬生生拉着鸳鸯去她房中喝了茶,把魏家这几日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问了个遍,这才塞了个荷包过去,笑着道:“劳得鸳鸯姐姐跑这一趟,这点心意还请姐姐收下,给我那侄女添个头绳也是好的。” 鸳鸯捏了下手中的荷包,里面传来沙沙声,是银票?!她一惊,抬头看着绿桃笑盈盈的样子,心中不由一寒,强笑着道:“多谢妹妹了。” 绿桃见她收了荷包,这才起身送人出门,回头就直接去后院校场里,接替了红樱给明华递过去帕子,低声道:“奴婢都问清楚了,魏家三太太在谢桓得封骠骑大将军那天发了好大的火,之后又若无其事让人准备了礼物,分送各家。还有一份是送往国公府的,除了给国公爷的礼物之外,还有给小少爷的不少的东西。” “她素来有心。”明华嘲讽地笑了笑,把帕子丢给绿桃,“只是太有心了,难免让人觉得自作聪明。”说着她神色发冷,转而道:“王爷还在陈大夫处?” 自从这位陈大夫提出要药浴驱毒之后,宁王每隔一日就要去芙蓉园待上近两个时辰,回来的时候一股药草的清香味道。从陈大夫给他调理驱毒之后,宁王的脸色明显好了不少,明华心中一块大石也就渐渐放下。对那位陈大夫的一应衣食住行都更为用心。 “今天新鲜送进府的果子挑上两筐好的送过去。” 本朝敬佛,京城周边倒是有着几座佛山。京郊东边的祈安寺在那些著名的大寺跟前不算什么,只不过占着一样山清水秀,后山红枫成林,溪流涓涓,每年入秋到冬末都游客不断,倒是多添了不少的香油钱。 明华一行人因为午后还要去国公府的缘故,到得很是早。山间雾水尚未完全散去,映着朝霞盈盈绕绕如同仙境一般。明华吩咐人在后面林子中用风炉烧水泡茶,一样点心都摆开来,这才回头对着几个妹妹道:“你们若是想要上香就不必陪我了,我只在这边泡好了茶水等着你们回来就是了。” 林明若笑着道:“还是大姐想得周到。”明华不信佛,这点也算是京城闺阁中的异类了。几人见怪不怪,纷纷笑着离去,出了林子到后面佛殿前就各自分开了。 提议说来拜佛的林明惠反而没有立刻进佛殿,在外面略微四下走动了一番,就听到说话声从下面一层传来。 “……十二娘这次可不用求姻缘了!” “是了是了,我也听娘说了。皇后娘娘很是喜欢十二娘呢,夸赞她知书达理,秀外慧中……哎呀呀,不说了,为着这个我娘硬生生把我圈在院子里了七八天,要不是说陪着十二娘来上香,只怕还出不了门呢!” 果然来了! 林明惠站在石雕的栏杆前,透过零落稀疏的树枝往下看,果然见得一个粉装披着斗篷的少女被几个人围在一起,旁边几人说说笑笑,反而是被说的人一直低头不语。 看来这钱花的还算值。林明惠手扶着栏杆微微紧了下,听得下面那些姑娘家打趣谢家十二娘,脸色不变眼神却是透出了嘲讽之意。 谢家未免也太过于得意忘形了,宫中赐婚的旨意还未下呢,就真以为最后嫁到齐王府的人定然是他们家的女儿吗?若论才情、论外貌,她那小姑子也不差的。只可惜魏明珠自己不争气,没有被皇后看上。如今,还要劳得她这个嫂子为她筹谋。 不过,若是能够就此把林明华给拉下水,倒是一箭双雕了。 林明惠把自己之前的的盘算在心中又过了一遍,确认无误这才转身略微整理了下衣衫,不顾身侧台阶处传来的说话声缓步走进佛殿,诚心礼佛。 谢十二娘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成了旁人的目标,此时好不容易摆脱了身边那些堂姐妹,跪在莲花蒲团之上仰望上面泥塑的佛像。婚姻之事向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如今是皇后看中了她,她如何能够抵抗。 只希望齐王如同母亲所说,是一位谦谦君子,齐王妃和气可亲,不要刁难于她才是。 她默默在心中许愿,然后闭目叩首。眼泪悄无声息地没入了蒲团之中,再抬头时已经是一片恬静之色了。 身边的人低声念叨着什么,十二娘原本不欲偷听,只是对方的声音似乎大了些,让她听了个清清楚楚。 “只求三妹妹婚事顺利,躲过了齐王这次纳侧妃,能够寻得如意郎君,成为正头夫人,不受欺凌……” 齐王纳侧妃?! 谢十二娘浑身一颤,下意识扭头看向一旁的女子。此女做妇人打扮,年约十八、九岁,此时正双手合十在前,闭目低声呢喃着为“三妹妹”祈愿。 是秦家的人,还是魏家的? 能够雀屏中选,谢十二娘自然知道与她竞争的另外两家是谁。她默默看着身边这个披着墨绿斗篷的女子叩首拜佛,等着她起身了这才过去笑着打招呼。 “这位太太看着倒是有些眼生,以前不常来祈安寺吧?”谢十二娘声音清透,林明惠闻言笑着转身,“是了,听我家三妹妹说祈安寺很是灵验,心中好奇恰好她如今不便出门,就替她来还愿。” 林明惠说着露出好奇的神色,“这位姑娘倒是生得俊俏,让我看了都忍不住想要叫一声妹妹,不知道是哪家的千金?” “我姓谢,家中排行十二。”谢十二娘笑着说,见林明惠神色猛然一变,这才笑着道:“这位太太认得我?” “我夫家姓魏,这般说谢姑娘当明白了吧。前些日子,我倒是没少听三妹妹提及姑娘呢。”林明惠说着叹息了一声,“倒是可惜了。”这话她说得如同自言自语一般,偏偏还是被谢十二娘听入了耳中。 林明惠笑着抬头,“我与家人同人,就不打扰谢姑娘礼佛了。”说着一旁丫鬟连忙过去扶着她走,只听得那丫鬟问道:“太太那是谁啊?” “谢家十二娘,也是个可怜人呢。” “不是说皇后娘娘很是喜欢她,要指她给齐王做侧妃?这也可怜,太太未免太过于好心了。” “……好好的姑娘家……谢家的嫡女……去给人做妾?侧妃,也不过是听着好听而已……” 压低了的声音,只言片语的怜悯话语,让谢十二娘的神色几经变幻,最后连着求签都忘记了,快步出了佛堂。 是啊,齐王侧妃,听着风光无二,可是再好听又能如何?不过是个妾而已,顶多算是出身好的贵妾!皇后娘娘喜爱又能如何,这辈子她头顶上都有一个齐王妃压着。至于母亲所说的斗倒了齐王妃,她就是名正言顺的正妃了…… 谢十二娘心思混乱,摆手让丫鬟远远跟着,独自一人沿着青石板的小路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枫林深处,听着涓涓的水流之声她这才回过神来。 如今她再自怨自怜又能够如何,虽然宫中旨意未下,可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再没有往后退的余地了。 谢十二娘想着正准备回身就见一丛红色从空中飘过,她下意识追了两步靠近水岸…… 上游此时传来惊叫声:“哎呀,我的手帕!十二姐快帮我……” 谢十二娘下意识又往前迈了一步,感受到脚下石子滑落的动静,这才顿住了脚步。她这才看清楚飘落下来落入溪流中的是十三娘的手帕,掉就掉了吧,回头再让绣娘做就是了。 “十二姐,你怎么不帮我拦一下……”上游谢十三娘跳脚,“那可是金缕丝绣的帕子……” 谢十二娘回头看过去,“它都掉水里了我如何帮你捡?既然喜欢,就当小心些才是。”她心中被闹得烦躁,道:“好了,别叫了,回头把我那一个送给你总可以了吧?” “那我要两个……啊!”谢十三娘一声尖叫,伸手指着谢十二娘,一脸的惊恐。 谢十二娘心中一紧,下意识回头却只看到一片鹅黄之色,整个人就被一股力量给推下了河岸! 入秋的河水冰冷,谢十二娘惊吓之下根本忘记了挣扎,还是上游谢十三娘她们大声的惊叫让她醒悟过来,然而从岸边看着不算湍急的溪水,此时却冲得她根本稳不住身形,直到听到岸边有人大声叫:“抓住树枝!” 慌乱之中她目光迷茫地看过去,之间一根树枝横了过来,下意识就抓了上去。 冲刷之势猛然一顿,然后谢十二娘就感觉到一股力气把她从溪水中往外拖。她脚下用力,挣扎着往上爬去,几经皱着,这才狼狈地趴在了岸边,一边咳嗽一边伸手抹开头发和脸上的水渍寻找救了她的人。 入眼的还是一片鹅黄,那身穿鹅黄衣衫的女子跌坐在落叶中,身边是之前拦着她又把她给拉上来的手臂粗细的树枝,那女子似乎也累得没了气力,此时根本就没顾上她,只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喘息。 “那个……”谢十二娘开口,正想说话就听到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片刻之后一群人就冲进了林子,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魏太太更是直接跪在了那鹅黄衣衫女子的跟前,抓住了她的手道:“王妃,你的手……” “没事。”那女子开口,声音透着温婉。接着她抬头看了过来,脸上带着关心的笑容,“你可还好?” “我……”谢十二娘迎着这样一张美丽的脸,实在做不出质问对方为什么把她推入何种的话。可是,她落水之前明明就看到了一个黄色的身影,若不是这位“王妃”的话,又是谁呢? 她一时间踌躇万分,也认出了眼前的人正是京中风头正盛的宁王的王妃林氏。万一她贸然指认,最后却不是对方,岂不是……可是,一样是黄色的衣服,又那么巧赶上来救她,不是宁王妃又是谁? 谢十二娘心中犹豫不定,一旁赶来围在她身边的姐妹们却是没有想那么多。听到明华问话,谢十三娘立刻抬头恨恨瞪了过去,“猫哭耗子假惺惺,分明就是你把我们十二娘推下去的,竟然还有脸问十二娘有事没!” 从湍急的水中救人本就不是易事,饶是明华也有些拖拉,手心更是被粗糙的枯枝给蹭出了丝丝伤口,渗出血丝来。然而,救人一命总归是好的。她才刚缓过劲儿来,却没有想到竟然被人这般质问。 只这并非是重点。 重点是,十二娘? 谢家十二娘?! 43.大局 明华原本对救上来的女子并无太多的在意,此时听得那边有人说那女子是十二娘,不由就想起最近时常被人提起的谢家十二娘了。她与谢家十二娘并无太多的情分,顶多也只是在宫宴之中碰上过几次而已。此时闻言细细看过去,发现那狼狈之下的人竟然真是谢十二娘。 还真是……巧了! 一旁林明惠听得心脏几乎都要从胸口跳出来,立刻扭头厉声道:“我家大姐为了救你们姑娘手都划破了,你们不感谢也就算了,竟然还血口喷人,真以为谢家在京城之中就能够一手遮天了不成?” 谢十三娘被她这么训斥,脸上自然是挂不住,冷笑着甩开谢十二娘阻拦她的手,起身道:“我在上面亲眼看着你家大姐把我十二姐给推下水的,难不成还冤枉了她不成?这个时候又假惺惺的救人,怕是知道我十二姐要嫁给齐王了,想要攀附她吧……” “十三,不要乱说话!”谢十二娘一把抓住了谢十三娘的裙摆,手下微微用力,抬头瞪了她一眼,然后才看向明华,“堂堂齐王妃,又怎么可能会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来攀附谢家呢?” 明华闻言微微扬眉,看向谢十二娘,见她虽然狼狈,却掩饰不住的清丽容颜,不由露出了笑容。 “我是听到呼救才赶过来的,来之前还曾叫了陪同我入林的小和尚寻人来帮手。”她说着把胳膊从林明惠怀中抽了出来,扶着一旁的红樱起身,“绿桃跟着一起过去了,这会儿大约也快过来了,你去迎一迎。” 谢十三娘当场就愣住了,怎么也没有想到眼前这个衣着看起来不算华丽的女子竟然就是宁王妃。依着王妃的身份,穿这样的布料未免太过于普通了吧? 堂堂的宁王妃,确实没有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来攀附谢家。谢十三娘想着脸色一变,看向明华的眼神也变得诡异起来。 “就是你退了世子哥哥的婚事?”谢世子,明华的前未婚夫之一。 明华微微扬眉,没有理会这位重点明显不对的谢十三娘。她转头看向谢十二娘,见她浑身湿透,此时虽然强撑着却还是瑟瑟发抖,就叫了一声橙香把她的斗篷拿来。 “先披着吧,不要落水没事儿,反而之后着凉病了。” “谢谢王妃。”谢十二娘心情复杂地接过斗篷裹上,这时候绿桃也引着人过来。寺中知客僧见两边人这般对峙着,先是一愣,然后才道:“看起来落水的施主已经救上来了,真是万幸啊。寺中已经准备好了厢房,还请施主们过去歇息一番,也好换上干燥的衣衫。喝些驱寒的汤药才好。” 前来准备救人的僧人都散去,免得姑娘家尴尬,只留下年幼的小和尚在前面引路。 厢房中早放了炭盆,谢十三娘和同行的几位姐妹陪着谢十二娘进了厢房换衣服,明华等人则在隔壁的客厅之中端坐喝茶。留下当时引路的小和尚作陪,顺便也让他作证。 “这谢家也太过分了些。”林明若听了经过不由变了脸色,“明明是大姐好心救人,她们怎么敢倒打一耙诬陷大姐!若真是要害那位十二娘的性命,何必再救人呢!” 她说着看一旁红樱细细给明华掌心涂药膏,不由心疼道:“大姐为了救人,手都伤了!” 林明馨在一旁端着茶盏不说话,只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不停的从明华和林明惠的身上扫视。谢家十二娘落水跟她没有半分关系,倒是林明惠和林明华两人似乎都出现的太过于巧合了些。 而且听闻,之前谢家十三娘一口咬定是林明华推了谢十二娘下水的。这……若非谢十二娘被林明华给救了上来,而是淹死在了湍急的河水之中…… 她唇角微微勾起,最后又看了一眼神色淡然,看不出喜怒的林明华,默默冷笑。 林明华,这是被人惦记上了呢。 谢家十三娘只凭着黄色的身影就敢肯定是林明华推的人,偏偏也就巧了,今日出行的人,在那河流边上的,只有林明华一个人身穿鹅黄色衣衫。 不过,原本说要礼佛的林明惠怎么会也在林子中,就让她有些好奇了。 她和林明若闻讯过去的时候,可还没有完全礼佛完呢。这祈安寺虽然不算大寺,前后却总共有大大小小三十六个佛堂,纵然只拜主佛堂,这会儿也不该拜完才对。她的这位四姐,未免出现的太过于巧合了吧? 这边林家姐妹沉默不语,而厢房里面谢十三娘正与自家姐妹争吵。 “我看得分明,就是一个黄色的身影,要不是她,还会是谁?” “那可是宁王妃呢,她没嫁给宁王之前咱们家都要忍气吞声,更何况如今是王妃了。十二娘就算是嫁给齐王,也只是侧妃,在宁王妃跟前也是要行礼的。”侧室与正室,一字之差,差之千里。“十三妹一口咬定了是宁王妃推了十二娘,是想要给家里招惹祸事吗?” “我……我还不是为了十二娘嘛!她好端端的被人推下了水……”谢十三娘回头,见谢十二娘一脸的苍白更是愤愤不平,“难不成就这么算了!” 见众女又要吵起来,谢十二娘终于忍不住开口。 “好了,别吵了。”她声音透着虚弱,此时由着丫鬟帮她擦拭头发,挨着炭盆坐着淡淡道:“十三妹是好心,我岂会不知道。只是,推我的人并非是宁王妃。” 谢十三娘脸色刚好看些听到她后面的话又是勃然大怒:“怎么着,连着你也害怕了,竟然连着推你下水,差点要了你性命的人也这般轻易放过?!是了是了,我这般锱铢必较,实在是不成大器,不顾大局!可是,那可是你的一条性命!” 谢十三娘自幼娇生惯养,任性极了。在家中时也常常与人一言不合就争执起来,然而此时却也是真心的为谢十二娘气恼。因此这话一说出口,她心中就隐隐有些后悔,最终却是唇角动了几下什么都没说。 谢十二娘暗暗叹息了一下,这个妹妹就是因为这般的性子,所以才会被人利用的。 “我自然不是因为害怕宁王的权势地位才这般说的,虽然我没有看清楚推我的人究竟是谁,可是那人推我之时毕竟离我十分近,我还是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谢十二娘低声说,声音温婉安宁,一点儿都不像是刚刚经历了生死的人。她伸手示意谢十三娘过去,拉着她略微冰凉的手,低声道:“这些天来,我跟着母亲学调香,你是知道的吧?” 见谢十三娘点头,她这才笑着看了一眼屋中姐妹,缓慢而笃定地道:“宁王妃身上的香味与推我的人不同。只这一点儿就足以证明下手的人不是她,若是我所料没错,推我的人应当只是穿了黄色的斗篷,推了我之后那斗篷也已经处理好了。十有八、九是被丢入河流之中,随流而下。等这寺中的和尚寻到,只怕上面的气息也都被冲刷得干干净净了。” 屋中各女神色各不相同,谢十二娘细细看了一圈,转而才笑着拉住谢十三娘。“若是你还不信,就略微等会儿,咱们也拍了家丁顺着河流去寻踪迹,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送来凶手丢下的衣衫了。” “真的是这样?”谢十三娘有些迟疑,“可是……” “你指正宁王妃时我仔细看过她,她神色坦然,不像是有所隐瞒。而且也不见惊慌,之后又说有小和尚引路,人证皆在,自然不会是她。”谢十二娘轻轻捏了下谢十三娘的手,“过会儿,你可要给宁王妃道歉才是。” 见谢十三娘张口欲言,她又道:“若真是有人推了我,想要诬陷给宁王妃,咱们自然不能让她得逞不是?” 谢十三娘纠结许久,才垂头丧气地低声应了下,“我听十二姐你的就是了。” 谢十二娘这才露出了笑容,见一群姐妹围上来,也不过是略微应酬了两句。 她是在学调香,可是还没有那么神,在那么危机又短暂的时间内记住推她的人身上的香味,这样做也不过是为了顾全大局而已。她不由勾了勾唇角,心中微微自嘲。实际上,她又何尝不是像十三妹所说的那样怕了呢? 若真的把这件事情闹大,不管推她的人是不是宁王妃,只要她活着就不会有好下场。她万分肯定,那人推她的时候,是一心想着她死的。若非宁王妃出手相救,说不定此时她已经是河中一具尸体了。 这才是真正让谢十二娘心中发寒的真正原因,究竟是谁竟然这般想要了她的性命? 是为了她未来齐王侧妃的位置,还是只单纯想要拿她作伐,撕破齐王和宁王,甚至是谢家之间看似一派和睦的假象? 谢十二娘双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继而猛然握紧。 无论如何,她不能让事情朝着最坏的地方发展下去! # “找到了,找到了!”不多时,祈安寺这个供香客休息的小院外面就响起了糟乱的声音,不一会儿一群人冲了进来,就在院子中大声叫道:“找到了!找到凶手丢在河中的衣服了。” 不计是客厅中的林家姐妹,还是厢房中的谢家姐妹皆是一惊,然后立刻起身走了出去。 只见为首的几人手中捧着一个明黄色的斗篷,那斗篷还滴滴答答往下落水,颜色早没有了之前的鲜亮。近处看与明华身上鹅黄色的衣衫还是有些差距的。可若是站得远一些,一眼看过去倒是很容易糊弄过去。 谢十二娘被扶着走了出来,先是看了一眼领头的明华,略微行礼,这才低声道:“可否允许臣女看上一看?” “你是苦主,再者这东西也是你们家仆从找到的。”明华淡淡道:“你自然看得。” 谢十二娘这才上前,仔仔细细看了那斗篷,不过片刻就笑了出来,“只这斗篷就足以说明并非王妃推了十二娘下水了。”她说着回身,看着明华,“王妃虽然不喜奢华之物,可是定然也不会去穿丫鬟所用的斗篷吧。这斗篷的布料和绣工实在不像是王妃所用之物,做工虽然不差,却也不够精细,怎么看都不像是主子们所用的东西。” 她接着又把之前所用的香味不同的理由拿出来,受害者亲自为疑犯作证,加上还有一个小和尚作证,明华是听到惊叫求救声才去了河边,这件事情就这般轻描淡写的落下了帷幕。 “落水一事闹得这般沸沸扬扬,推我下水的人怕是早就跑了,为着救我,自然是给了凶手逃脱的时机。”谢十二娘淡淡道,很明显不准备再深究此事了。 明华心中早就盘算了不少为自己辩驳的话,无奈此时却是一句都用不上,只得笑着道:“谢家姑娘果然与别不同,这般情形下还能够如此冷静自持,倒是让我刮目相看。” 说着就见谢十二娘轻轻推了身边神色纠结的少女一把,她认得那少女正是之前指正她推人下水的人,就只安静看着不再多言。 谢十三娘不情愿地上前两步,屈膝行礼,低声喃喃道:“十三娘心中记挂姐姐安危,一时受奸人蒙蔽,误会了王妃,还请王妃大度,不要为此气恼才是。十三娘……十三娘一人做事一人当,王妃若是气恼,只请责罚十三娘一人。此时与十二姐无关……” “你倒是姐妹情深。”明华笑着上前,拉着谢十三娘起身,“如此姐妹,实在是让人羡慕。”她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姐妹,似笑非笑的眼神中带着点点冷意,“如此赤诚的姐妹情谊,我只看了感动,如何会气恼呢?” 谢十三娘这才抬头露出笑容,“真的?” “我家王妃说的,自然是真的。”绿桃哼了一声,又缓了缓语气道:“再者,十二娘可是我家王妃拼着受伤救上来的,如何会再责罚她?” 之前给着明华手心挑出了大大小小十几根的木刺,根根都带着血迹。绿桃很是心疼了一番,对于不识好歹的谢家姐妹自然是没有好脸色的。 谢十三娘被明华扶起,低头见正好看到明华微微撕裂透着血丝虎口,心性单纯的她更是内疚不已,连忙道:“我家有上好的药膏,回头我就让人给王妃送去。” 说着她就被谢十二娘给拉了回去,谢十二娘无奈地笑了笑,对着明华行礼道:“既然与王妃无关,那十二娘不敢打扰王妃赏秋景的心情,就不多留王妃了。” 一行人就此别过,虽说出了这样的意外,可是明华并无立刻离开的意思,反倒是让跟着她身后的林明惠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她做的很是干净利索,全程都挡着脸,就连着谢十二娘都以为凶手已经下山逃去了,林明华应当不会看出什么端倪吧?再者,她亲自下手,也就免去了身边的丫鬟出她的机会。只可惜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林明华竟然就在那附近,竟然还让她救了谢十二娘! 若是谢十二娘就此死了,等到怒气冲冲的谢家人找到了身穿鹅黄色衣衫的林明华,她就真正是百口莫辩了! 运气真好! 不管是谢十二娘,还是林明华,两个人的运气未免都太好了些! 林明惠心中暗恨,却又隐隐担忧自己,来来回回把自己的安排想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大碍,这才渐渐放下心来。谢家都放过了这次事情,证明他们真的是无能为力了。 她林明华再厉害,难不成还能查出来是她吗? 林明惠这般安心下来,一路跟着凑趣,等着这祈安寺转了一圈下山时,才在自己的马车中长长吐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上下的里衣都要湿透了。 真是出师不利,不过倒是还有点收获的。 谢十二娘落水,若是找人放出消息,说她与齐王八字不合,这门婚事只怕就会再起波澜了。 她喝着茶稳定心神,一路又是担忧又是想着后面该怎么做,倒是不觉得时间漫长。等一行人到了国公府下车的时候,就见林明馨笑着走了过去来。 “四姐姐真的是好大的胆子呢。”林明馨笑吟吟地说,“妹妹我自愧不如四姐姐胆大心细呢。” 她也是想了一路,除却林明惠出现的时间有些太过于巧合之外,竟然想不出她的半分破绽。至于出现的巧合,实在太好解释了,随便一个借口就足够了。 至于林明惠的心思,也不难猜出,因此才有这么一句话。 林明惠从来就不怵这个六妹妹,闻言冷哼了一声,转身道:“六妹妹说什么,我倒是一个字都听不懂呢。”想要试探她? 林明馨不以为意,只笑了笑,跟在后面一同进去,姐妹几人落座,丫鬟送来茶水点心后就被明华一挥手屏退了出去。 “爹爹此时还未回府,倒是我们回来早了呢……”林明若隐约觉得屋中气氛不对,正想要打圆场,就听得“砰”的一声,明华摔了手中的茶盏到林明惠脚下,然后厉声道:“跪下!” 44.正居堂 “跪下!” 此话一出,原本还想说话的林明若被吓得瑟缩了一下,再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林明馨,见她也带着惊魂未定的神色,不由偷偷舒了一口气。 还好,不是她一个人怕大姐。 林明惠心中猛然一紧,手微微颤抖了两下,才猛然用力抓住扶手,强咬着下唇抬头看向明华。 “大姐无缘无故让我跪下,难不成我做错了什么事情吗?”她咬牙切齿,说得极为缓慢。然而越说,反而在明华冰冷的注视下越发没有了底气。 她……她不会知道了吧? 明华怒极反笑,“你这两年果然是脾性长了不少,大姐的话也敢反驳了。”她说着起身,居高临下看着林明惠,“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给你留脸面了,直接绑了送去谢侯府赔罪,你看如何?” 她冷艳看着林明惠瑟瑟发抖的样子,神色猛然一肃,沉声道:“还不跪下!” 林明惠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起身跪了下去,脚边碎了的瓷片刺入肌理,反而让她愈加清醒起来。林明华知道了……她知道了,她肯定是知道了!她不是像林明馨那般在试探她,她是真的知道了。 一旁林明若和林明馨吓得如同鹌鹑一般,瑟缩着不敢多言一句,看着林明惠的裙摆先是被茶水浸湿,接着又被渗出的鲜血晕染,不由齐齐吞了一口口水。 多少年了,大姐又一次发了这么大的火。 绑了送去谢侯府赔罪,难不成谢十二娘真的是林明惠给推下去的? 明华看着跪在碎瓷上的林明惠,这才回身坐下,叫了红樱进来重新上茶,竟然只默默品茶,余下一句话都不说。 林明惠只觉得膝下疼得钻心裂肺一般,偏偏又不敢起来。她袖下双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如此等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忍不住开口:“大姐这般无缘无故的责罚我,我心中实在是不服气。” 明华闻声轻轻瞥了她一眼,然后道:“林明馨,你来说今日我为何罚她!” 被点名的林明馨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等确认了明华的意思,不由转头看向了林明惠,磨磨蹭蹭地起身,低声道:“四姐姐,四姐姐……”她有些违逆明华的意思,然而看看跪着血水中的林明惠,不由胆战心惊。明华休养生息好多年,她几乎都忘记了这位大姐姐一怒之下的威风凛凛。 如今被这画面重新提醒,早已经没了平日里面暗暗跟明华对着干的雄心壮志,只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违逆了明华的意思,就落得跟林明惠一般的下场。 她看着林明惠,想起自己心中暗暗猜测的那些想法,不由一股脑全部说了出来。 “……四姐姐当时理应礼佛才是,怎么那么快就赶到了出事的地方,竟然是我们谢家的其他姑娘都要快上一步。”她迎上林明惠吃人一般的目光,不由躲闪了下,“难不成,难不成四姐姐当时就在林子之中,因为谢家人来的太快,躲闪不及所以……所以才不得不现身的?” “胡说八道!”林明惠咬牙,“你这个小蹄子,竟然敢编排你姐姐了是吧?这种杀人的罪名你也敢往我身上推,我与谢家十二娘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至她于死地?再者,那凶手的斗篷都已经找到了,我今日穿的可不是明黄色的斗篷!” 林明馨后退了两步,转而看向明华。 “大姐,妹妹只知道这些了。”她,她之前是猪油蒙了心不成,竟然敢跟大姐那么叫板?原以为出嫁之后,大姐就再也拿他们没办法了,谁知道……谁知道如今她依然是说打就打,说罚就罚。 出嫁女……看如今的模样,大姐根本就不顾及她们的婆家好吗?四姐腿上的伤若是回去了,定然会被察觉的。只是,四姐自己做了亏心事,只怕闻起来,她反倒要主动帮着大姐寻借口,根本就不敢说是被大姐这般苛待了吧? “三妹妹呢?”明华不理会林明惠的嘶喊,转眼看了下林明若,“你有什么看法?” 林明若在林明馨被点名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肯定逃不过,此时勉强笑了下,起身道:“四妹妹,三姐只问你一句话,若是谢十二娘的这门婚事不成,你有几分把握皇后娘娘会选你婆家三妹妹,而不是秦家的姑娘呢?” 林明惠脸色一白,话也顿了下来。 她抬头看过去,摇头道:“这只是你们的猜想,我是冤枉的,大姐我是冤枉的,真不是我动手,谢家的姑娘不是都说了,推她的凶手定然是跑了……” “那不过是谢十二娘聪明,知道把事情闹大了对我们都不好。”明华这才看向林明惠,“你真以为你这件事情做得不留痕迹吗?若非是自家姐妹的缘故,我当时就该把你交由谢家!” 林明惠此时也顾不上腿上的钻心之痛,猛然抬头:“可是,你没有证据……” “证据?”明华扬眉,似是怜悯一般地看着林明惠,“是的,你说的没错……” 她话还没有说完,外面就传来匆匆的脚步声,然后是婆子的声音,“大姑奶奶、三姑奶奶、四姑奶奶、六姑奶奶,国公爷回来了!” 林明惠双眼猛然一亮,竟然是撑着椅子起身,转身就朝着外面跑去。“父亲、父亲……” 明华皱眉,“拦下她!” 然而,也许是绝境逢生的冲动,林明惠竟然推开了要拦她的丫鬟,一路跌跌撞撞冲出了院子。许是她的模样太过于惊人,竟然没有人敢真的去拦她。 半路林明惠就碰上了朝着这边过来的林矍,直接扑倒在地,伏身发出痛哭声。 “还求父亲救我,姐姐发怒,竟然是想要拿我顶罪!”她哭着抬头,只一脸的妆容都花了,带着绝望和恐慌不安,“父亲救我,女儿是被冤枉的!” 林矍怎么也没有想到,回家竟然就见到这般情形,抬头看着后面才匆匆过来的明华等人,眉头一皱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说着目光落在了林明惠染血的裙摆上,“你四妹又做错了什么,值得你动这么大的火?” 伏在地面痛哭的林明惠闻言浑身一僵,然后抬头看过去,“父亲这般偏心,女儿明明被大姐苛待,你竟然问都不问一声大姐,反而觉得是我做了错事?” 林矍眉头紧皱,“我这不是问你大姐为何动了这么大的火吗?你大姐的脾性我如何不知道,若不是你做了天大的错事,她如何会这般罚你!” 一句话把林明惠给堵得死死的,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林矍,千言万语到了唇边竟然是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隐约间,她只听得林明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不过是些许小事,四妹妹误会了我的意思,竟然直直跪在了碎瓷之上,这才看着吓人了。”明华笑着过去,“父亲才刚刚回府,怕是累了,我让人收拾下,咱们再好好说话。” “嗯。”林矍缓缓点头,对着明华露出了一丝笑容,“你是长姐,下面妹妹不懂事,自然是要费心些的。”说罢他转身离去,竟然是理都没有理会形容凄惨的林明惠。 明华身后林明馨和林明若两人看得心中发寒,林明惠都这般惨状了,然而父亲还是一味只信任大姐…… “送四姑娘去洗漱,顺便换了衣服,涂上药。”明华淡淡吩咐,立刻就有丫鬟婆子上前抬走了林明惠。她这才回头看了一眼林明若和林明馨两人,“你们也先去与你们姨娘说说话吧,等吃了午饭,再去正居堂!” 正居堂?! 林明馨瞪大了眼睛,林明若却是吓得几乎要跳起来。正居堂,她去过一次。那一次的经历,就足以让她这辈子终身难忘,再也不敢明着跟明华对着干了。 “大……大姐……正居堂,是不是有点太……”她结结巴巴开口,不是真心想要给林明惠求情,而是想要知道,明华真的要开正居堂,而不是吓唬她们吗? 她们可都是出嫁女了,再不是被她掌控于掌心的无依无靠的庶女。 明华扭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三妹应该知道正居堂的路怎么走吧?别晚了。”说罢转身离去,留下林明若和林明馨两个人相顾无语。 四妹…… 四姐…… 这次真的是捅了大篓子了! 林明惠还不知道这事儿没完,只以为就算父亲再偏心,既然人回来了,顾忌林魏两家的脸面也不会再为难自己了。因此对着给她清理伤口、涂药的丫鬟不停的责骂。最初的惊恐和不安褪去之后,她心中涌现无以言状的怒火。 她怎么就服软了,明华说让她跪,她竟然真的就那么跪了! 没出息! 她在心中恨恨地骂自己,林明华几句话就把你给吓住了,你还能再有出息点吗?你可是未来世子的亲姐姐,未来国公爷都是你弟弟,你怕她一个出嫁女干什么! 嫁给宁王就了不起了吗?忘记了这些天听来的话吗?皇上根本就不喜欢宁王,她一个宁王妃也不过是看着光鲜而已! 林明惠一句一句无声地骂着自己,给自己提升勇气。没了明华在一旁施加压力,她只想着之前所受的屈辱一定要还回来才是!全然忘记了之前三言两语就屈从于明华威严的人就是她自己。 # “说罢,究竟出了什么事情?”林矍这边刚换上了常服,就去书房见明华。此时他挥手示意倒茶的丫鬟退出去,这才看向明华,“这些年来你修身养性,几乎再没有因为这几个丫头动过大怒。今日你们姐妹不是去祈安寺吗,出了什么事?” 明华过去给林矍倒了茶递过去,笑着道:“四妹妹糊涂了,我怕她再这般行事下去,会累及家人,所以就严厉了些。父亲先喝口茶润润喉咙。” “看起来,这事情还真的不小。”见女儿不肯直言,林矍就明白这事儿只怕不小。喝了口茶,略微歇息了会儿,只觉得精神好了些他这才开口道:“说吧。” 祈安寺的事情原本就不复杂,明华三言两句就说了个清楚。 林矍能坐到国公这个位置上,自然是个明白人。虽然明华直言没有证据,却也清楚,明华这般猜测绝对不会错。若是让他来调查,只怕最后目标也会落在林明惠的身上。 谋害侯府嫡女,未来的侧王妃,还嫁祸给嫡姐,堂堂的王妃! 想起之前林明惠哭得凄惨的模样,林矍只觉得心头的怒火怎么也无法平息下去。 “这个……这个!孽障!”他猛然一拍桌子,只震得茶盏乱颤,反而是差点被诬陷成功的明华劝道:“父亲不用如此动怒,总归女儿做事还算周全,并未留下证据让人猜疑。谢家那位十二娘也是个通透的人,自然明白我与她都是旁人局中之人,此事尚未酿成大祸。” 她说到这里略微顿了一下,才又道:“只是,四妹这般行事却是必须要好好管教一番了,不然再让她这般疯癫下去,只怕不止是魏家,咱们林家也要跟着她受困。” 林矍缓缓点头,“这样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宜过多,你三妹和六妹在场也就算了,其余人……就连魏家也不能知晓。” “女儿正是这样的意思,所以不如将四妹妹送去庄子上。”明华抬头,“就说她在祈安寺求签,得高僧解签说她身染煞气,须得生母陪在她身边左右一个月,且虔诚礼佛才能化去,不与家人带来灾祸。” 这话自然不算什么好话,然而总归是比说出真相好些。 若林明惠在祈安寺的举动成了,魏家说不得还会捧着她。可是如今她一败涂地,魏家会不会护着她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若非自家姐妹,这样的事情说出去,国公府的女儿们都会被牵连在内,明华还真不想给林明惠在婆家寻出这样一块遮羞布来掩饰真相。 午膳之后,林明惠才得知明华竟然要开正居堂,顿时脸色发青,看着告诉她这个消息的林明馨,冷笑道:“六妹妹不必过来示好,你之前说的话,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呢!” 林明馨掩唇轻笑,“看四姐姐说的话,我可不是来示好的。我啊,是来谢谢四姐姐的!” “谢我?!”林明惠扬眉,就见站在门口的林明馨笑得张扬,“是啊,我要谢谢四姐姐以身试法,给妹妹我提了个醒呢!原以为出嫁了,有着婆家的脸面在,大姐就不能为难我们了。平日里也确实是这样,一些小错小事儿,大姐从来不放在心上,不过言语教训两句……四姐姐今日可是用亲身经历告诉我,有些事情纵然是出嫁了也不能做的。不然,就会落得四姐姐这般下场了!” 她说着又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看着林明惠铁青的脸色转身离开了。 正居堂中定然还有一场好戏,她可要早早过去才是,不然被大姐的怒火扫到尾风岂不是自触霉头。 林明惠看着一旁瑟瑟的丫鬟,半响才挣扎着起身。 “想在正居堂处罚我,林明华,你还真是半分姐妹情谊都不顾呢!”她死死抓着椅子扶手,手指间因为用力过度发出刺耳的声响,“你好狠毒的心!”全然忘记了自己谋划设计明华的时候,早已经抛弃了那点姐妹之情。 正居堂中,人渐渐到齐。林明惠最后到,来的时候脸色苍白,只穿着宽松的衣衫,膝盖的地方却还是渗出了丝丝血迹,看着颇为吓人。 “女儿见过父亲。”她挣脱丫鬟的搀扶,屈膝行礼。一个站立不稳就直接倒在了地面,膝盖碰触青石板,林明惠发出痛呼声,却再没有流泪,只一双润湿了的眼睛抬头看过去。“父亲!” 林矍皱眉,对女儿这般姿态很是看不过。他铁血沙场多年,最为看不惯这般矫揉造作的女子,更何况这还是他林矍的女儿。 “犯了这般的大罪,你竟然还有脸叫委屈,就这般跪着说话吧!”林矍冷哼了一声,看向明华,“你来处置!” “是,父亲。”明华屈膝行礼,然后走上前。她居高临下看着林明惠,“今日之事,三妹和六妹皆在一侧,也说了她们的见解,如今我要罚你十板子,另外禁闭一个月,你可服气?” 竟然是连着审问都没有,就直接处罚? 林明惠彻底傻眼了,原以为她靠着辩解,还有着翻身的机会,却没有想到林明华竟然连这个机会也要给她剥夺了吗? 她愣怔了一瞬间,然后立刻爬起来,朝着林矍那边膝行,“父亲,父亲,你不能只听大姐说的话,女儿是被冤枉的,明明是大姐想要杀人……” “女儿是冤枉的,断然不能背负这个罪名,不然的话,晋哥儿……晋哥儿以后如何自处?女儿可是晋哥儿的亲姐姐啊……父亲,就算是为着晋哥儿……” 林明惠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提起晋哥儿来就寻了无数的借口。 “晋哥儿?”明华在侧轻笑出声,“难为四妹这个时候还能够想到晋哥儿,晋哥儿如何自处就不用你担心了。不过你既然担心,那就让人请了晋哥儿一同过来!” 45.选择 “晋、晋哥儿……”林明惠听得明华这话顿时傻眼,只愣愣看着明华让人去请了晋哥儿,几乎忘记了反应。为什么要把晋哥儿请来,她可是晋哥儿的亲姐姐,让他看着她被这般错待,晋哥儿岂不是会与明华生分? 一时间,林明惠心中竟然是有些窃喜的,甚至觉得真挨上一顿板子若是能让晋哥儿与明华生出嫌隙,此后至于她这个亲姐姐亲近,也是值得的。 只是,林明华如何会这般好心? 一旁林明若毕竟年长一些,此时略微歪了歪脑袋,掩唇低声对林明馨提醒道:“看起来,大姐是真的下了狠心,让晋哥儿跟四妹断了关系了。” “这……这如何断?” “晋哥儿与四妹的血缘关系自然是断不了,然而这些年来晋哥儿养在大姐身边,本身就与她亲近,更别提大姐给他开蒙的早。别看他还差上半个月才过三周岁的生日,实际上人机灵着呢。”林明若从未见过如同晋哥儿这般聪慧的孩子,晋哥儿出生的时候她已经出嫁近两年,膝下一个儿子至今都没晋哥儿机灵。 “晋哥儿再懂事,如何听得懂这些事情……”林明馨却是不信,扭头却见林明若脸上带着“不信且看”的笑容,不由心中打鼓,又低声问道:“难不成他真懂什么大局?” “纵然不是太明白,可是四妹不是口口声声说冤枉嘛,掰扯得细细碎碎的,他总归是会懂一些的。”林明若叹息,林明惠这事儿做的太过于疯狂了。若是成了,自然是可以被称之为有勇有谋。可是,若是事迹败露,那就是个疯子。若非林明华把人给救了起来,又因为王妃的身份让谢家人顾忌,没有一口咬定她是凶手,反而装模作样追查了一二,就匆匆收手…… 到时候可就不止林明惠一个人受牵连了,她们这些出嫁女,哪一个能在婆家安安稳稳过日子? 越是思及日后的日子,林明若心中对林明惠就越是不满。只为着一己之私,竟然从未考虑过娘家姐妹吗? 跪在当众的林明惠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的不安起来,她抬头祈求地看向林矍,却见林矍只端着茶盏慢慢喝茶,一言不发。然而只看他紧皱的眉头就知道他此时心情定然不好,至于另外两位姐妹,竟然脑袋凑在一起低声说话……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正想开口想办法阻止叫来晋哥儿,就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然后身后就响起晋哥儿的声音。 “明晋见过父亲。明晋见过大姐。明晋见过三姐、四姐、六姐。” 她竟然跟林明若和林明馨排在一起,得不到他单独一声问安吗?林明惠心中越发的酸涩,她这般模样,难不成这个弟弟都没有看到? 晋哥儿看到了,毕竟还是个小孩子,虽然与明华亲近,去也被林明惠灌输了不少他们才是亲姐弟的话,此时被林矍叫起,就乖觉地凑过去,给林矍捶腿。 “父亲,四姐怎么了?”将近三岁的小男孩,又开蒙的早,这个时候已经说话清清楚楚,能够完整表达自己意思了。林矍得了这个老来子,说不疼爱是假的,但是又怕把他给**坏了,因此平日里面在他跟前都是故作严肃的。 “你四姐,”他哼了一声,这才瞥了一眼林明惠,“做了错事,你坐过去,听你大姐做事。” “是。”晋哥儿乖乖过去坐在了林明若对面,这才看向林明惠,“四姐做错了事情,要好好反省,这样大姐就不会生气了。”对于林明惠,他还是亲近的。毕竟,林明惠对他很好,除了喜欢说明华坏话,教唆晋哥儿在林矍跟前提起娘之外,也没有旁的动作。 只是,小孩子这般好生劝慰的话,听在林明惠耳中却是如同炸雷一般,只觉得自己亲弟弟都背叛了她。此时她鼻子一酸,两行清泪立刻就滑落了下来。 “晋哥儿……”她转头看向林矍,“父亲,女儿冤枉,实在是冤枉啊!大姐自幼得父亲重视,我们余下姐妹在您心中也许加在一起也顶不上大姐一个,可是大姐罚的这般重,您总该听听女儿如何说吧?祈安寺之事,女儿真的是毫不知情。更不知道究竟是谁推了那谢家十二娘落水……” 她不等林矍发话,立刻就把冤枉之处喊了出来。 “……女儿当时心中虽然有所猜疑,可是顾忌姐妹情分,在谢家人面前也是一力维护大家的!竟然没有想到,那个时候,我一心把大姐护在身后,大姐却在猜疑我……我知道,我是晋哥儿的亲姐姐,只要我存在就会让大姐和晋哥儿之间有嫌隙,让晋哥儿无法跟大姐真正亲近起来。可是,这样无凭无据被处罚,女儿真的是不服!” 她说着抬头,“女儿是冤枉的,此时就算是闹到京兆府,女儿也敢大声说自己是冤枉的。” 林矍脸色慢慢沉了下来,深深看了林明惠一眼,转而对明华道:“明华,你怎么说?” “女儿确实没有证据。”明华微微笑着,丝毫不为这点担忧,“只是四妹真以为自己做得密不透风吗?那斗篷总归是有出处,不是大风刮来的,顺着这条线查下去,自然能够分明。难不成你真以为谢家的人想不到这点吗?只不过是皇后娘娘指婚就在这几日,他们不愿意把事情闹大而已!” “你这蠢货!”明华厌恶地看着林明惠,“我从来不在意你们动一些诡异的心思,只要你们做的够聪明,够漂亮,我就算被算计了,也无话可说。偏偏是个蠢货,却非要动这些小心思,真以为这世上的人都跟你们一般蠢笨不成?若谢家那十二娘真是跟你一样的德行,今日你就别想从祈安寺下来了!” 斗篷! 林明惠心中一紧,是的,斗篷是她此行最大的破绽。她自然不可能提前预料到明华穿的是什么衣服,所以一早去了宁王府去叫她同行,见她穿了什么衣衫外出才让人匆匆去附近街上买了备用的斗篷。 那斗篷不管是做工还是布料都一般,然而一大早就成衣铺买斗篷,若真细细追查起来,她还真是百口莫辩了。更何况,还有去买斗篷的丫鬟呢! 一直觉得自己不会被抓住痛脚的林明惠这下真正傻了,错愕地看着痛斥她的明华,竟然真生出了自己就是明华口中那个蠢货的感觉。 “此事如今能够善了,然而林家却是被谢家给抓住了一个再也没有办法辩说的把柄。日后若是出了什么事情,齐王侧妃只要让人拿出那斗篷来,京中北镇抚司的探子们连着三十年前敬亲王世子出生的时候,是小妾跟王妃对换了儿女都查得出来,你以为你这件事情会查不出来吗?” 林明惠脸色越发的铁青。 明华鄙夷地看着她,冷声道:“只怕你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根本就只考虑了你的利益,丝毫没有想到林家会如何,晋哥儿会如何吧?晋哥儿是国公府未来的世子,是未来的国公爷。可树大招风,父亲在朝这么些年,纵然良友无数,怕也有不少政敌。到时候让人查出晋哥儿的亲姐姐德行有亏,当初竟然想要谋害齐王侧妃……”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明惠一眼,“你竟然还好意思说,你是晋哥儿的亲姐姐,一心只为他好?!” 实际上,谢十二娘是真正的明白人,那斗篷在她下山之前已经让人偷偷送过去了。明华之所以事出之后没有匆匆离开,为的就是等一等,看谢十二娘如何行事。 若是她留下了那斗篷,那么明华就要另作筹谋了。 到时候,为避免后患,说不得要让林明惠“病逝”了。 此时不止下跪的林明惠脸上一阵青一阵红,难看到了极点,就连林明若和林明馨两个人也被吓得不轻。与她们而言,这世界上最阴毒的时候,也就是给小妾下下药,让她们生不出孩子,或者早产就是了。 可是,依着明华所言,那后宅之外的天地更是步步惊心,若是一个不小心落了把柄给旁人,就是万劫不复的地步。 真的会有人抓着一个把柄隐忍十年、二十年,只为着在关键的时候给人致命一击吗? 还有,明华在这件事情上看得这般通透,那么她们平日里面的那些小心思…… ‘我从来不在意你们动一些诡异的心思,只要你们做的够聪明,够漂亮,我就算被算计了,也无话可说!’ 她们真的能跟明华比心思细腻吗?算计明华……难怪从来就没有得手过,还以为她蒙在鼓中,并不知情呢。如今看来,她们还真是蠢货!明华这分明是不愿意跟她们计较。 也是了,她们也没有那么大胆子,做下这样的事情。 “付四姑娘出去,十板子,要一个月后能好到正好看不出来痕迹。”明华淡淡吩咐了声,林明惠这才回神,大声冲着晋哥儿叫道:“晋哥儿,晋哥儿,你给姐姐求求情,姐姐不是故意的,姐姐不知道……” 晋哥儿认真看了看林明惠,转头又看了看明华和林矍,最终回头对林明惠道:“做错事情,就应该接受惩罚。四姐,圣人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林明惠被两个婆子给架了出去,片刻之后院中就响起了沉闷的板子声,却是不见一声惨叫。国公府行刑的人比之宫里也丝毫不差,明华既然说了要求,就会被毫不迟疑的遵从。林明惠的伤,定然是在里面,外面却不怎么明显的。 此时明华才略微整理了下衣衫,回头看向林矍,“等给四妹上了药,就让人送她去庄子上可好?为着‘保护’四妹,还请父亲派一队人马跟着才是。”免得有些人打听出了什么端倪。 “另外,魏家总该是要知道此事的,等四妹出了城,女儿就和三妹、六妹一同走一趟魏家,把祈安寺高僧说四妹沾染了煞气的事情告知魏家,免得他们担忧。”她一应事情都想着周全妥帖,林矍缓缓点头,此时看了看脸色发白的林明若和林明馨,不由叹息。 他征战沙场多年,对于膝下女儿都不算特别看中。嫡妻在世时,这些女儿都是她来管的,再之后就又是明华打理整个府邸,确实是他疏忽了。 “为父知道,这些年来,你们一直觉得我偏心,因为嫡庶的缘故,更偏爱你们大姐。”林矍心中有些无奈,看着脸色煞白的两个女儿,摇头,“你们觉得既然同样是女儿,为何我偏偏要挑了明华当做宗女,你们为何当不得,是吗?” “女儿不敢。” “从未有过如此的想法。” 两人连忙否认,就算这样的念头在心中转过无数次,也不敢真正承认了啊! 林矍抬头,“不用解释,我心里都有数。”他说着示意明华坐下,这才道:“今日,咱们父女就把这话说明白。之所以挑明华,是以为内她吃得了苦,习武累不累,你们小时候都在校场玩过,换做是你们,你们能撑下吗?” 若是有宗女的位置吊着,她们肯定能撑下来! 两女齐齐摇头。 “要当一府,特别是国公府的宗女,承担传嗣的责任,眼光自然也要开阔,要看得久远。不能只计较一针一线的得失,你们扪心自问,明华当家,可曾亏待过你们?” “从未有过。”林明若低声说,林明馨唇角微微动了动,想说当了宗女那富贵荣华能跟寻常女儿家比吗?只是她还是有些理智,只摇头不语。 原以为这样就算是糊弄过去了,谁知道林矍却是伸手一指,道:“你说的倒是利索,只怕是还记得当初正居堂的事情!”接着不给林明若解释的机会,转手一指直接说林明馨,“你就在计较一针一线的得失了!” “这才是我不能把国公府交到你们手中的原因。若是在你手中,只想你当年做下的事情,国公府还有今天的风光吗?余下几位妹妹的婚事,只怕就都给耽误了吧?” 林明若瑟缩了一下,低头不再言语。 “若是交由你,只怕你的性子要更是肆意妄为。这府中上下只怕早就闹翻天了,你别不服气。有着明华日日约束你,你尚且时有分不清楚轻重的时候,若是没了她的管教,这家中你一人做主,会是如何?” 林矍对几个女儿虽然少有管教,却也算是熟悉她们的脾性。 “更不要说是老四了!”他冷笑了两声,“我如今明说吧,若是你们大姐如同你们这般的性子,纵然她是嫡长女,我宁愿从偏支领养一个孩子降爵袭位,也不会立她为宗女。我立宗女是为着国公府长长久久的,并非为着让你们折腾!” “老四说,为何我只听明华说了,连着问她都没有就全然信了明华的话。因为她是我选出来的宗女,选出来的,懂吗?” 也就是说,当初她们姐妹都有机会,只是……只是最终父亲选了大姐? 林明若和林明馨都愣怔住了,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着林矍。 “明华心性通透,看事情也比你们长远,这些都不是最为重要的。宗女,只要能够守成就足够了。这个家,只要她能够收好就可以了。”林矍唇角露出了一丝笑容,“而这些年,她也守的足够好。若是她如同你一般……”他看向林明若,“一次就吓破了胆,此后连着立场都没有,如何在京城这些皇室贵胄和世家之间立足?” 林明若呼吸一窒,不要说在京城了,在夫家她也是时常被人无视的那一个。她出身明明不差,虽然是庶女,可也是风光大嫁,当年的事情也被压得密不透风。她一直以为自己被人看轻,是因为她做人还不够圆滑的缘故。如今听父亲话中的意思,竟然是因为她太过于圆滑了,早没了自己的立场。 “至于你!”林矍对林明馨更是不满,“若是你大姐如同你一般锱铢必较,这府中其他姐妹可还有好好过活的机会?!你仗着自己最小,常在我跟前装乖傻,一点点给你大姐上眼药,你真以为我看不出来你那点小心思?” 这些手段,不要说是林矍玩过的了,他都不屑于玩弄。偏偏这些女儿还当成宝一样,在他面前玩弄。 “若是像老二的脾性,只怕根本就压制不住你们这些妹妹们,家中早就乱成一锅粥了!若是如同老五,哼哼!”他冷笑了两声,“老五倒是还算不错,就是太过于机灵了,我林某人这辈子还没有跟人曲意奉承的时候,我林矍选出来的宗女,如何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 几个女儿都被这般点评了一番,林矍才出了一口气,看向明华道:“只这些年来苦了你们大姐,要顾全府中大局,还要压制住你们这些妹妹做妖。为着国公府着想,对你们百般忍让。你们却是仗着出嫁女的身份,真以为她拿你们没办法不成?” 林明馨微微发抖,只看明华今日对付林明惠的架势,就当知道,明华若真是想要对付她,完全不必费吹灰之力。可笑她还以为自己嫁入沈家,就会让明华种种顾忌,往日里面各种挑衅…… 许是刚刚听了林矍一顿教训,林明馨竟然想着若是她有明华那般的权柄,又会如何对待自己。只这般一想,她就生生下出了一身的冷汗。 “如今话都说明白了,你们可懂了明华这些年来对你们的宽厚?”林矍冷声问道,林明若和林明馨两人忙不迭点头,半响两人才起身走到明华跟前,屈膝行礼。 “大姐,这些年来是妹妹不懂事。”林明若低声道,林明馨在旁却是死死咬着下唇,说不出话来。 她袖下双手紧握,半响才干巴巴叫了一声大姐。 明华缓缓应了声,道:“好了,一个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一个也出嫁有些日子,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当娘了,日后不要再赌气、小孩子心性就是了。”她说着看了这两人一眼,声音猛然一沉,“要记得,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为着国公府我也不会故意与你们为难,小事也可小小当做没发生过。然而,若是你们就此肆意妄为,明惠的下场可还算是好的!” 两人皆是浑身一震,立刻喏喏应下。 # “酿肉豆腐,玉竹灼虾,莲花鱼……”宁王坐在偏厅看着丫鬟摆膳,“还有翠竹报春,八宝袋……”一连十几道菜摆上来,他终于露出了愕然的神色,回头看着明华,目含意趣,“王妃今日心情好,看起来是在祈安寺中求得了上上签?” “王爷说笑了,我并不信佛,去祈安寺不过是凑趣,顺便看看山间秋景。”明华毫不避讳自己不信佛的事情,世间女子多数信佛,就是不信也不会这般直白表露出来,只为着显露自己心善而已。明华这般说,宁王倒是不吃惊,这些他早就知道。 “那这是出门捡金子了?”他笑着说,拉明华一起坐下。明华爱美食的那点小心思他早就看得透透儿的,若不是心情好,如何会让厨房准备这么些好吃的? 明华无奈,道:“咱们家又不是没钱,我堂堂宁王妃用得着见钱眼开吗?”她说着拉下了宁王的手,道:“只是心情舒畅,厨房来问我想吃什么时,一时没忍住多要了两道菜。如今看着,我们两人吃确实浪费了些。红樱!” 她说着扬声叫了红樱进来,道:“给翠竹轩粉黛和绿萝两位女官各送去一荤一素两道菜,就说这些日子她们委屈了,若是知道错了就好好认个错。” 红樱应了让人撤下四道菜,这饭桌之上才看着舒服了些。等人退下,宁王这才笑着道:“你这是,准备动手了?”他给明华盛了汤递过去,“难不成,祈安寺中,还出了什么事情?” 明华扬眉看过去,道:“王爷神机妙算!” 46.下毒 驱毒最初的三个月禁**、事,夫妻两人晚上盖着被子纯聊天的时候,明华才把祈安寺里的事情说了个清楚。她低声感慨:“只可惜了谢家那位十二娘……” 嫁给齐王当侧妃,她原本值得更好的人的。 “没什么可惜的,”宁王淡淡道,“这门婚事是谢家所求,为着家族的利益,她的可惜又算得了什么。”让谢家来说,不过是一个女儿而已,从小教养好了为的不就是联姻吗? 明华被这论调噎了一下,半响才闷声道:“林家可不是这般行事的。” “我自然知道,当初岳父大人可是不想你嫁给我的。”黑暗中宁王轻笑出声,“岳父大人疼爱女儿,怒退谢侯府世子婚事的事情,我也听说过。” 他伸出胳膊把明华搂入怀中,低声道:“出去玩遇上这样的事情,怎么我回来见你心情似乎还不错?”两人成亲时间也不算短了,他可不觉得明华是那种威风凛凛处置了不安分的庶妹就这般喜形于色的人。 她会开心,定然还有其他缘由。 明华把头埋在他的肩窝,闷声笑了一会儿,才开口道:“父亲夸我了……” “什么?”她声音太小,宁王甚至连近在耳边的声音都没有听到。明华抬头,脸上还带着滚烫的感觉,一字一句认真道:“今天,父亲夸我了!” 宁王低头,只看怀中的人黑暗中一双眼睛似乎也透着亮光一般,不由失笑,伸手揉了揉她满头的青丝,“王妃这般好,难不成岳父大人平日里都不夸赞你?” 明华闻言愣怔了一下,露出认真思索的神色,许久才道:“这是我有记忆以来,父亲第三次夸我。” 第一次是她那年策论赢了哥哥,父亲夸她聪慧。第二次是她一边流泪一边在校场习武,父亲夸她能吃苦。林矍对她很好,给予她管家的权柄,给予她完全的信任。关心她的婚事,担心她被人欺凌,然而夸赞却是极少的。所以她想来严苛自己的一言一行,生怕会让父亲失望。 直到今日,林明惠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才第一次从父亲的口中得知,他竟然是这般看重她这个女儿的。 宁王轻轻抚摸着明华柔顺的长发,许久才缓缓开口:“父皇……从来没有夸赞过我。”他说着自认失言一笑,“当然了,当着朝臣的面,那种礼节性的夸赞这半年来不算少。”可是,私底下,真心实意的称赞,却是半句都嫌多。 不骂他就算不错了。 不过,这些年来他在北疆也有些底蕴,皇上连着骂他都要考虑再三了。 宁王笑了笑,把明华搂得更紧了些,道:“本王的王妃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子了,日后本王天天夸赞王妃三次,如何?” 明华忍不住笑出声,伸手隔着不了戳他的胸膛,“一天夸三次,用不了两天,只怕王爷就没词了。” “我虽然是个武夫,可是毕竟还是读过几年书的……”宁王闷声轻笑,夫妻两人夜话声音渐低,外面守夜的翠果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转而无声息的翻了个身。 王爷和王妃的感情真好,不知道她嫁人后会不会也这般…… # 用过早饭,宁王临出门时突然回身走到明华跟前,弯腰低声道:“王妃今日看着格外精神,眼睛如同星辰一般,烁烁生辉。” 明华听得一愣,慢慢红晕从脸颊晕染到了脖颈。 这人! 她起身快步走到窗前,看着宁王离开的背影,半响才忍不住露出了笑容,等不见了人影这才回身对着一旁红樱吩咐,“翠竹轩那两个人呢?” “还在院子外面候着呢,关了她们这么些天,昨日听闻王妃松了口,她们恨不得半夜就过来认错呢!”绿桃最快,很是不屑翠竹轩那两个人的嘴脸。 明华摇了摇头,“你这毛病再不改,我可真要寻个嬷嬷好好管教你一番了,免得哪天这一张嘴惹了祸事。” 绿桃伸手轻轻给了自己两嘴巴子,“奴婢记得了。” “让人进来吧。”明华这才回身坐了回去,顺便吩咐橙香:“把厨房中旬的账册拿来我看看。”橙香抿唇轻笑,动作利索地送上了账册,绿桃送了茶水在一旁。不一会儿,红樱就带着人进来了。 两女一进来,就立刻老老实实跪下请安。明华略微扭头看了她们一眼,道:“怎么看着像是瘦了些,难不成厨房苛刻你们了?”她说着手中账册一翻,“翠竹轩中旬开销……” 明华略微一顿,倒是没有说出具体数字,只看了一眼橙香道:“我把厨房交给你管,你说给她们听听,这账册上记录的开销可与她们日常吃用一样。” “是。”橙香屈膝行礼,这才转身上前两步看向两女。“厨房是奴婢负责管制的,未免得厨房里面的奴仆欺上瞒下,今日奴婢就冒犯问上一句。” 明华身边的人,上次两人见识到了红樱面面俱到的妥帖,今日又见识了橙香过目不忘的本事。 从九月十一一直到九月二十,两人一日三餐的用度,还有点心、果盘,所用的茶叶、热水,竟然都说了个清清楚楚,有些她们自己都不记得的小事儿,她竟然都记得清清楚楚。 难不成,这王妃不是看关她们有些时日了想要放她们出来,而是准备再算一笔帐? 跪着的两个人心下更是不安,绿萝因为心无旁骛,倒是还好一些,粉黛却是忍不住略微动了下,抬头打断了橙香的话。 “橙香姑娘说的是半分错处都没有的,咱们在王府中一应吃喝用度都是好的,如何敢说被王妃苛待了呢!”她笑着说,“只是,前些日子违背了家规,惹得王妃心中不悦,因此恐慌不安罢了。” “原来是这样?”明华似笑非笑地看过去,“这规矩定出来,自然是让人遵从的。既然粉黛说心中恐慌不安,想来是已经熟记府中规矩,再不会弄错了吧?” 粉黛呼吸一窒,然后才笑着道:“再不敢违背王妃的意思。” 明华不说话,只略微看了一眼一旁的绿萝。绿萝心领神会,立刻叩首道:“奴婢定然谨遵府上规矩,不敢有半分逾越之处。” 粉黛被身边绿萝的话给噎住,半响才叩首说了同样的话。 “既然你们都已经知道规矩了,那就用不着旁人给你们重复,都回去吧。”她略微摆手,“府中如今秋景不错,若是在房中憋闷了,出来看看也是好的。” “谢王妃!”粉黛和绿萝两人心中大喜,一同叩首离去。只出了容嘉居,一个向左一个向右,竟然是半句话也不多说。 明华听了小丫鬟回话,笑着点头道:“你是个机灵的。”一旁橙香抓了一把瓜子过去,道:“去玩吧。”这才回头对着明华道:“王妃,这般放了这两人出来,会不会……” “如今府中已经稳妥,由着她们随意才能看出端倪来。”明华把账册一合推过去,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润喉,这才道:“厨房那边既然交由你管,一应事情我就寻你来问。这厨房之中的人手,你可要给我看劳了。若是手脚不干净,污了吃食,你也不要怪我不顾这些年的情分。” 橙香闻言立刻跪下,道:“奴婢知道轻重,王妃信任奴婢才把厨房重地交由奴婢来管理。奴婢定然事事上心不敢松懈半分。” “嗯。”明华点了下头,“去忙吧。” 橙香这边匆匆离去,就见紫葡笑着进来,手中捧着一个巴掌见方的小盒子。 “王妃,谢家十二娘和十三娘让人送来的伤药。”她说着把小盒子打开,送到了明华的跟前,“听闻是上好的绿痕膏,还有一盒是化瘀消肿的,谢家倒是有心了。” 昨日下半晌回来的时候,明华手心的伤痕让几个伺候的丫鬟很是心疼了一番,如今见谢家人还算有心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明华看着里面两盒膏药,拿出来打开略微一闻,笑着道:“果然都是好东西,只是我手如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收起来吧。”不管是林家还是王府,都有着不少上好的外伤药膏,她手心如今已经恢复如常,只昨日刺入掌心木刺的地方留下点点不起眼的红点。 紫葡笑着收起来,回身示意偏厅中伺候的小丫鬟都退出去,给明华另外换了茶水,这次压低了声音道:“王妃,你让奴婢查的事情,有点眉目了。” “哦?”明华扬眉,停下手中动作,把东西略微一收示意紫葡坐下,这才道:“你细细说与我听。” 紫葡郑重点头,去窗户边看了下四周这才回来坐下,低声道:“我当家的在前院这些时候打听出来,当初出事的两家人,如今都已经不见了踪影了,连着去向都无人知道。”这才是最吓人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她说着抬头看向明华,“另外,书房之中略微翻新过,换下来的木质地板他偷偷寻来了两块,一开始倒是没看出什么端倪,谁知道过了一些时日,那木板上渐渐出了黑点。我当家的一开始还当受潮了的缘故,又怕被人起疑心,想着劈开当柴火烧了一了百了,谁知道这一烧竟然看出了问题。” 烧这些东西,自然不会是王府中。夫妻两人在王府后面有一处小宅子,因为两人都经常不在家中,除了留着婆婆照看孩子之外,还养了一头土狗看家。那一日,家中恰好有新下来的红薯,刘成原本准备烧了给孩子吃的。恰好孩子午睡没起身,一旁土狗叫的可怜,就从里面扒拉出来一个给它吃。 “狗吃东西自然是随意,那红薯皮都没扒,沾染着火灰……”紫葡说到这里只觉得心有余悸,“不过是一时三刻的功夫,那狗就倒在院子中,口吐白沫,熬到了后半夜就死了。” “我那当家的见狗反应不对,就把余下的东西全部装了起来,又拿那火灰冲了水给家里养的鸡灌下去,天黑后那鸡就也没了命。为着掩饰,当家的连夜出去匆匆把这两样畜生埋了,对外说是狗跑丢了……” 若是那一日孩子没有贪睡,说不得死的就是……难怪前段时间,刘成三不五时的小病一场,只怕是与那木板在一起时间久了。 想到这里,紫葡浑身都微微颤抖着。 “王妃,那可是前院书房里面换下来的地板,怎么就……”事关一家人性命,她难免多想一些,“难不成,竟然真有人想要毒害王爷?” 明华许久未言,听到紫葡这般问才回过神,低声道:“我原本就有所猜测,如今看来,那动手的人倒是比我想象的那要精于算计。”书房、卧室、客厅,这府中主子常去的地方,地板、桌椅、摆件是要天天擦拭的,谁会想到竟然有人在擦拭这些东西的时候带上毒呢? 难怪那书房宁王有些日子没用,之后还曾经让她开库房把摆件之类的东西都更换一番。书也都趁着天气尚好时,一一翻晒过了。 明华只觉得不寒而栗,手中捧着茶杯半响才低声道:“这事儿你们夫妻就当做不知道。”她略微想了下,道:“我记得之前有打造几个长命百岁的云锁,给你家孩子带上压惊。” “这……”紫葡连忙起身,“为王妃做事本就是我们夫妻的本分,如何使得!” “这是给孩子压惊的,虽然说的有惊无险,然而总归是有些吓人。”明华笑着叫了一声红樱,一直守在外面的红樱立刻笑着进来,就听到明华吩咐她去取云锁,另外还开库房取了一些滋补的药材去,“给你们家老人也补一补。为着你们在府上做事,倒是让她劳累的。” 紫葡听着明华安排,几次想要开口,却没有把推辞的话给说出来。 她伺候明华多年,自是知道她的性子的。最后只得谢了明华赏赐,这才退了出去。明华却在再没有心情看书写字,只坐在屋中,整个人都有些愣怔的样子想着心事。 这般诡异而又耗费时间和心力的下毒方式,究竟是谁的手笔? 齐王?应该不是,那时候宁王和齐王还没有对上。齐王这般下手的可能性应该不大,更何况,皇后知道宁王的命格,只怕还想要利用呢,定然不会让齐王动手对付宁王。 那是魏王? 魏王妃尖刻、霸道,然而魏王本人却很是低调。之前逃兵一案闹得沸沸扬扬,明明出自他的手笔,他却是能够安耐住心思,半分不动……或者说,半分都不露声色,让人无从抓起。 这样的人,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应该也不会轻易动手吧?再者,不要说那个时候,就是如今宁王也未曾与魏王对上不是? 明华一时间只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只觉得人人都可疑,就连皇上也不是没有下手的理由。又觉得每一个理由都有些太牵强了,是她听风就是雨,疑心太重。 只这件事情宁王又从未在她跟前提起过,她也不好骤然开口问起。 这般一直到下半晌,宁王回来她都还是一筹莫展的模样。宁王一早就跑了一趟禁军营地,此时风尘仆仆,洗漱了一番出来就见明华眉头紧皱。这个时候她原本应当在校场才对的,怎么…… 宁王脚下略微一顿,仔细一想就明白了过来。 “可有让厨房给你备上红糖水?”说是红糖水,里面却是放了不少药材的。明华每个月总归是要喝上那么几天,免去一些身体上的不适。明华闻言脸颊微微发红,低声道:“我无碍的,红糖水也喝了。” 只是后腰酸疼,小腹坠坠的,难免没精神。 宁王因为体质的缘故,手脚冰凉,身上也不热,为着怕明华再因为他受寒,晚上就睡在了容嘉居的书房,临睡前特意送过去一个手炉让明华暖着小腹,然后低声在她耳边道:“王妃这般难受,本王看了心中实在是又疼惜,又颇觉得王妃如今竟然有种西子般楚楚动人的风情……” 说罢他耳朵都浮现一层绯红,匆匆离去。 明华原本还觉得有些难受,这会儿却是面红耳赤,只觉得宁王也太不要脸了些! “可恶!”她揉了半响枕头,然后才恨恨闭上眼睛,睡不着了怎么办?! # 十月初,皇后娘娘下旨给齐王指了一位侧妃。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这侧妃竟然不是之前传的沸沸扬扬的谢家十二娘,反而是秦家的女儿秦锦。 明华得信儿的时候正于苏珊琪在后院之中赏菊吃茶,也难得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这……她心下惊疑不定,一旁苏珊琪却是毫无顾忌,直接问道:“不是说是谢家十二娘吗?一直没听说那秦家的秦锦怎么样,这会儿却突然换了人……” 她虽然嘴快,却也有着分寸,有没有直接问出谢十二娘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了?不然就算是皇后也不该这般得罪人不是? 明华捏起一块点心塞了她口中,道:“好好吃东西就是了,这婚事不成,总归也就是那几样原由。谢家十二娘倒是好的,想来是两人八字不合吧。” 她说得轻描淡写,心中却并非如同面上那般平静。 虽然觉得谢家十二娘给齐王当侧妃可惜了,可是这婚事说变就变,也未免有些太过于儿戏了吧? 秦家虽然不比谢家势弱,然而秦家这位姑娘秦锦,明华却是知道的。不计是外貌还是才情,都差谢十二娘一筹,至于心性……皇后娘娘考察过,之前选了谢十二娘而非秦锦,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更何况谢家是百年世家,几百年的传承下来,就算如今子嗣不争气,却也并非秦家可以轻易比拟的。皇后娘娘给齐王挑选侧妃,为着的是什么,大家心中都有数。 苏珊琪未曾多想,见明华不在意,她低声嘟囔了两句,把口中点心咽了下去,这才道:“不管他们了,反正我婚期定在了年底,年后怕就要离京了。此后咱们姐妹怕是想见一面都难了。” 她说起自己的婚事来,没有半分的娇羞,只过去拉住明华的手,低声道:“虽然自幼我就被娘拿着跟你对比,可是我心里也是喜欢姐姐的。只等我也嫁了人,却是要跟着一同去云州,想来三五年间,来京城走动还好,常住却是不大可能了。” 苏珊琪性子娇憨,又被**着做事难免不那么周全,一不小心说不定就得罪了人。为着她日子好过,她的婚事苏姑父和姑母也是费尽了心,这才挑选了云州的齐家。 齐家家风好,门第嘛,又比苏家低上一筹,加上两家也算是世交。齐铮又是知书达理,很是奋进,算是不可多得的贤婿。苏氏夫妇对这门婚事很是满意,两家你来我往了一番,终于把婚期定在了腊月三十除夕这天,正好正月初二回门。 明华早就听闻了婚期已经定下,此时笑着道:“云州离京城并不算远,不过是十天左右的路程而已,又不是天南地北的,你何必这般作态。放心,知道你是远嫁,给你添妆的东西都是上好的,定然不会亏待你这个小丫头就是了。” 苏珊琪嘻嘻笑着,又闹了明华半下午,这才心满意足地带着几匣子点心回去了。 明华送走了她,这才摇头无奈地往回走,路上略微想了下道:“今日的点心多备一些,一份送到我那里,一份送去芙蓉园给陈大夫尝尝可喜欢。” 这位陈大夫为着宁王体内的毒,可以说是费尽心力。明华自然是样样都想着他这位客卿,一应吃穿用度丝毫不敢怠慢。 翠果应了匆匆朝着厨房那边走去,红樱这才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上来,扶着明华道:“孙大哥说,皇后知道了是王妃在祈安寺救下谢十二娘的事情,这才临时改口了。” 她略微一顿,才道:“王妃放心,皇后并不知道谢十二娘落水的真相,应当是被人刻意隐瞒了。” 不过这婚事不成的理由倒是让明华猜中了,齐王殿下与谢家十二娘,八字不合! 47.赏梅 秦家欢天喜地,谢家虽然不说是愁云惨淡,气氛也不怎么好。谢十二娘的院子更是冷冷清清,再没有之前的半分热闹。谢十三娘到的时候,就见丫鬟们小心翼翼地端茶送水,连着脚步声都轻的几乎听不见。 “十二姐呢?”她一开口问,倒是吓得丫鬟差点惊叫起来。那丫鬟见是她这才松了一口气,低声道:“在屋里呢,奴婢这就去……” 谢十三娘摆手,“我自去就行了。”她说着越过丫鬟直接进了屋,朝着谢十二娘的房间走去。 房间里面燃着味道淡雅的熏香,谢十三娘绕过屏风就见谢十二娘倚在**头低头绣花,唇角还带着一丝笑意。她原以为此时谢十二娘纵然没有躲起来偷偷哭,只怕心情也不会太好才是。怎么如今看着,倒像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谢十三娘脚步一顿,有些迟疑了。 谢十二娘却是早就听到了她的声响,此时抬头笑着道:“十三妹,过来坐。”等谢十三娘坐过去,她就把快绣好的帕子送过去,“我特意寻了上好的料子,给你做的帕子,你看看可喜欢?金缕丝绣是没有了,不过这糅合金线的绣法应当也不差吧?” “我喜欢……”谢十三娘闷闷道,半响又有些气恼:“十二姐怎么还有心情做帕子!” “不是你说的,要我赔你两条帕子吗?”谢十二娘好脾气地笑了笑,倒是让谢十三娘眼睛一红,泪水啪嗒啪嗒就落了下来,“早知道会害得你落水,我这辈子宁愿再也不用帕子了,也不让你帮我……” 谢十二娘只觉得好笑,拿起一旁的帕子给她轻轻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低声道:“好了好了,我这不是没事吗?” “谁说没事,那么好的婚事……” “好什么啊,不过是给人当妾而已……” “不是说是侧妃……”谢十二娘的话让谢十三娘一顿,连着眼泪都忘记擦了,错愕地看着她,“怎么会是妾?” “你这个傻丫头,侧妃难道就不是妾了。就如同三叔院子中抬的那一位,良妾,还有五叔为了拿捏五婶,不也抬了个贵妾……侧妃,不过是说着好听罢了。这样的婚事,我是不稀罕的。”谢十二娘细细给谢十三娘分说,“因此,你也别放在心上,于我而言,这是好事。” 她说着把帕子塞到了谢十三娘的手中,叹息了一声。 “这世间,能做正头夫人的,谁愿意去给人做妾,又不是生来就比对方低上一头。”她低声道:“如今秦家是欢天喜地,可是那秦姑娘未必就真的高兴。” 就算此时高兴了,等进了齐王府还不是由着齐王妃捏扁搓圆…… “难怪早些日子,大家都那般高兴,你看着也只是淡淡的……”谢十三娘一点就透,这会儿倒是有些庆幸了,“哼,三叔家的九娘还幸灾乐祸呢,说你定然躲着哭……真是……” 谢十三娘表情恨恨,却是什么难听的话都没有说出来,只拉着谢十二娘道:“你放些,大伯娘素来疼你,定然会给你寻一门好婚事的!” 她说着又往谢十二娘身边蹭了蹭,“别听她们说什么胡话,只看宁王妃就知道了。她之前婚事多波折,如今不还是威风凛凛的宁王妃。十二姐你人这般好,定然有好男儿等着你的。” “你羞也不羞,竟然好意思说这样的话!”谢十二娘在她腰上拧了一把,才又交代道:“这样的话,可不要说出去。” “我懂。”谢十三娘点头,就听到谢十二娘道:“我倒是不指望着以后像宁王妃那般嫁入皇室侯门,只希望……”她说着抿唇一笑,道:“好了,不说这些了,我得赶紧把你这帕子给绣好,也算是谢你了。若非出了祈安寺的事情,这婚事自然不会有变故的。” 她说着目光流转,蜡烛谢十三娘的手问道:“说起来,那日好好的,你帕子怎么就飞了下来?” 谢十三娘不疑有他,道:“都怪十姐,说什么要透着光看那金缕丝绣是不是如同传闻中那般美丽……” 谢十二娘了然,“原来如此,不过也多亏的这帕子落了下来,生出了之后一连串的事情。皇后娘娘这才觉得,许是齐王八字与我不和,还未定下婚事我就出了意外……” “这么说我还是功臣了?”谢十三娘喜上眉梢,道:“如我这般深藏功与名,实在难得难得!” 谢十二娘被她摇头晃脑的样子逗笑,抓着她就是一顿揉捏,姐妹两人玩得衣衫凌乱这才让丫鬟进来收拾。在谢十二娘处用了午膳,等着出来的时候,谢十三娘才醒悟过来。 若真要说“功臣”,应当是宁王妃才是,不然十二娘落入祈安寺后山那条河中,才真的是九死一生! # “谢侯府送来的东西?”明华闻言微微错愕,回身看了一眼前来回话的绿桃,“送东西的人呢?” “想着王妃要问,已经让那丫鬟在二门处等着了。”绿桃利索道,上前给明华略微整理了下书桌,“奴婢略微看了下,倒不是什么贵重的物件,都是些吃食和小玩意,是谢家十三娘送来的。王妃若是想要问话,奴婢把人带去花厅?” “就这么安排吧。”明华应了下,一旁翠果带着小丫鬟上前伺候她洗掉手上偶尔沾染的墨汁,又略微给她细细收拾了一番,这才簇拥着她去了花厅。 花厅之中,谢家的丫鬟忐忑不安的等着,听到动静就连忙起身,等着明华入内这才跪下去请安。 “免礼。翠果,给这位姑娘搬个凳子坐。”明华很是随和,等那丫鬟坐下借着祈安寺的话头问了几句,你当时可跟着,我怎么没见到你之类的话,这才道:“你们家十三姑娘这些日子可好,上次她送来的药膏极是好用,我还未曾谢过呢。” 那丫鬟连忙回话,“得王妃惦念,是我家姑娘的幸事。那药膏王妃用着好就行,姑娘也是想起祈安寺中对王妃多有误会。如今时过境迁,她回想起当时情形,若非王妃仗义出手,只怕十二娘只怕是危险万分,这才让奴婢送来了这些小玩意。都是十三娘平日里面喜欢的,或是觉得好的。奴婢临行前十三娘说,这些东西没什么价值,不过都是她用心选了谢王妃当日救了十二娘的恩情的。宁王府赫赫威名,王妃定然是不缺这些小物件,只她一番心意,还请王妃不要嫌弃才好。” 这些东西虽然不值钱,然而零零散散加在一起大约也有三四百两左右。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私下里能有这样的手笔,已经算是豪爽了。因此明华笑着道:“你们姑娘客气了。这些东西,倒都是精品。” 雨墨轩的二十两一支的雕花金丝墨、十八两银子一份的香染花笺,各色花香各一份,只这就顶得上这份礼单里面一大半的价值了。对于谢十三娘的印象,明华倒是深刻。只觉得那是一个毫无心机、容易被人利用的小丫头,如今她这神来一笔,倒是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对了,还有一事。”这是那丫鬟才又开口,“十三娘说,十月十八那日,翠菊园开,她得了几份请帖,到时候王妃若是得空,请王妃一同去赏花呢。” 翠菊园的每年开园当日的请帖,可是不好拿。据说是专门送给京中有名的才女的,若是没有半分才气,哪怕是公主也得不了这么一份请帖。明华虽然自认聪慧,可是在这诗词歌赋上,却不得不承认天份有限。再者,她在闺中之时,忙碌的与旁家姑娘不同你,自然也没有没了那些闲情逸致。 如今看着那丫鬟双手呈上了请帖,不由示意翠果接了,低头细细看了下,才道:“你回去回你们姑娘,那日若是无旁的事情,我定然会去看看的。” 翠菊园的菊花千金难求,若能去看看,到也不错。 不过谢十三娘不止能拿到请帖,还能多出来一份……人走之后,明华就笑着道:“把帖子收起来吧,谢十二娘也真是费心了。” “这是谢家十二娘送的?”翠果收起帖子,闻言不由吃惊,“可是那丫鬟报的可是十三娘的名字。” “这些笔墨纸砚的东西,应当是谢十三娘送的,只这翠菊园的请帖……”明华略微顿了一下,露出笑容道:“谢十二娘的才名,我纵然是不关心这些的人,也偶有听闻呢。” 只谢十二娘此举只是为了谢她救命之恩呢,还是另外有事? 谢家,若是可以,可是避开为好。 明华虽下定决心不去,却又觉得可惜。等临近翠菊园开园的日子,她才把那墨和花笺挑出了茉莉香味的,连着请帖一并让人给苏珊琪送去。 苏珊琪收了东西很是开心,直接对送东西过去的绿桃道:“回去告诉表姐,就说我那日定然会好好出一番风头的。”她这些日子,跟齐铮多有接触,齐铮文采**,她跟着也学了不少东西,再不觉得课堂上先生讲的东西枯燥了。 回头明华听了绿桃转达的话,只觉得苏珊琪这般兴致勃勃倒是难得,转而就把这件事情给抛掷脑后了。 家中两个女官如今倒是还算老实,宁王查着禁军、京郊各处军营的账目,和户部也渐渐磨合开来,曲家四老爷曲舸不亏是在户部待了多年,各种门道都摸得清清楚楚,此时崭露头角倒是让任岩和石磊两人吃了几次亏。 日子过得宽泛而舒适起来,明华这边的帖子也渐渐多了起来。 她既不能逢邀请必去,却也没有必要每个人都拒绝。此时,她正翻着手中的一张帖子略微愣怔。倒是因为下雪而早早回来的宁王见她这幅模样,过去从她手中把帖子抽了出来,低头一看道:“晋王妃的请帖?”他略微笑了下,“想去就去,不必忌讳那么多,你们总归是妯娌,有来有往才正常。” 见明华不言语,他微微扬眉挨着明华坐下,才道:“不过王妃这般忙碌之人,府中大小事务都要仰仗王妃来决断,没时间跟那些后宅女子一起赏花,赏雪,也是正常的。我的王妃,自然不似一般女子那般……” 他在明华似笑非笑的目光下渐渐消声,那夸赞的话实在是说不出来了。 明华想起当日宁王的点评,此时不由笑着道:“这般生硬又冠冕堂皇的夸赞,本王妃也只从王爷口中听到过呢。旁人赞我,都是情真意切,润物无声的。”说着她掩唇轻笑,“倒是王爷这般,让人印象深刻。” 齐王拉下她的手,道:“我可是真心实意赞王妃的。我自觉你与旁人不同,不管是一言一行,还是一举一动,都带着旁人所没有的气蕴来。”婚后四个月,两人却依然好得如同蜜里调油一般,此时见两人举止亲近,屋中伺候的丫鬟都纷纷退了出去,只隐隐听得里面传来说笑的声音。 之后明华却是应下了晋王妃的邀约,去晋王府赏早开的梅花。 连着几日下雪,等到明华出门这日却是天气晴朗,京城整个覆盖在白雪之下,主道路却是打扫的干干净净。明华一路顺畅到了晋王府后院,下车之时才看到竟然已经有人先到。 “宁王妃!”先下车的人此时却是笑着走了过来,屈膝行礼:“臣妇隋李氏见过宁王妃。” 隋李氏? 明华略微一愣,看着跟前行礼的人连忙示意红樱上前扶起,道:“隋太太多礼了。”她反应不慢,立刻就猜测到了对方的身份,恰好此时晋王妃过来,笑着道:“大表嫂我听人说你来了,就匆匆赶来,倒是没有想到六嫂也到了。” 晋王妃私下性子很是不错,热情大方,此时拉着隋李氏,也不与明华疏远,只笑着说出嫁前隋李氏对她就颇好,知道她喜欢梅花,这才约了她一同过来赏梅。 “只我们三人,并无外人呢。”她笑着对隋李氏道:“我与六嫂私下接触少,然而六嫂人却是极好的,之前还帮我解过围,免了我好大一场尴尬。” 这说的就是当初在楚王妃庄子里,她去晚的事情了。明华见她不提魏王妃的刁难,直说尴尬,心下倒是对她另有评价。此时却不宜多说,因此她只笑着道:“不过是举手之劳,你倒是记到了如今。” 这般介绍之下,三人之间的那点生疏很快就不见了踪影。晋王妃带着两人直接去后院那一大片的梅花林,边走边道:“我早早让人准备好了炭盆,酒也烫了起来,今日咱们三人好好赏梅喝酒。不过,酒毕竟是烈性的东西,却也是适可而止。表嫂和六嫂可别嫌弃我小气,连着酒都没喝够。” “你个机灵鬼!”隋李氏是真心疼爱晋王妃,此时伸手略微点了她一下,“难不成咱们还差你那一壶酒不成,下次再来,我自带着酒就是了。” “才不是我小气,若是表嫂和六嫂喜欢,那酒我让人备好,一人给你们带回去两翁也是有的。”晋王妃笑着道:“我只怕嫂嫂们喝醉了难受。” 不得不说,晋王妃是个妥帖的人,这赏花宴安排的很是周全。加上只有她们三人,倒是热闹又舒服,饭后借着一股酒意暖了身子,明华裹着斗篷由红樱和翠果两人扶着出了暖阁,沿着小道细细看着那枝枝桠桠上开着一朵朵幽香艳丽的红梅,不由心神荡漾,只想着今年是赶不上了,明年开春在宁王府中也移植这么一丛梅树林,倒是一片美景。 宁王府多年未曾有人打理,如今虽然像模似样了,然而比起这些打理精致的王府还是差上许多。明华看了这片红梅,就寻着香味走到了更远一些地方的玉梅林旁。梅林颇大,为了怕客人迷路,晋王妃安排了丫鬟跟着,此时见明华看着玉梅发呆,笑着道:“这玉梅看着虽然不如红梅鲜亮,花瓣却是如玉一般,香味更为悠远绵长,还有助于睡眠。王妃若是喜欢,可以折上几枝,摆在屋中半个月都是香的。” 明华微微笑了下,道:“那就折上几枝吧。”说什么这花开得好好的,为何要折了只供自己玩赏这般矫情的话就算了,主人家既然这般说,自然是可以折的。 丫鬟应了,笑着道:“王妃挑着看,若是喜欢叫奴婢一声就好。” 明华倒是不客气,略微转了一圈,挑了两枝玉梅,回头又要了两枝红梅,放在一起由着丫鬟抱着,交相辉映之下倒是格外漂亮。 她这边算是满载而归,而暖阁之中晋王妃却是不见了踪迹,只有隋李氏一人倚在窗边喝茶赏景,此时见着明华身后丫鬟捧着梅花,不由一愣,笑着道:“这丫头今日倒是大方,平日里面那梅花可是宝贝得不成样子。” 明华一愣,还未说话隋李氏就自觉失言,笑着道:“看来,她是真的与王妃你亲近呢。这梅花,往年只怕也就送入隋家多些,旁的地方想要晋王府的梅花,却是没那么容易的。” 明华也不多言,过去坐下翠果这边就机灵地倒了热茶过去给她喝,顺带暖手驱走寒气。 隋李氏过去坐下,低声道:“王妃若是喜爱梅花,我娘家倒是有树苗,说起来,晋王府的梅林中的梅花,倒是大部分都出自我娘家呢。” 这…… 明华略微一愣,想起她母族姓李,不由道:“隋太太母族,难道是沂州李家?”那倒是盛产梅花的地方,李家的梅园更是出名到了当年先帝冬日不畏严寒特意去沂州游玩的地步。 说起来,也算是一段佳话。只是自此之后,沂州梅树价格飞涨,让人望而生畏。 隋李氏笑了笑,道:“王妃见闻广博,我母族正是沂州李家。”她说着给明华续了茶水,才又低声说:“沂州紧邻北疆,虽然比这京城更是寒冷一些,我却是习惯了那样冷冽的天气,初到京城之时颇有些不适。不过,这些年来,沂州能够太太平平,也多亏了宁王殿下呢。那些年来,有他在北疆坐镇,只觉得底气十足。” “……我小时候,”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看着里面透明的液体,笑着道:“北疆正是不稳,加上沂州梅花出名,李家梅园更是得了圣祖和先皇赞誉,每年冬日都觉得过得心惊胆战。不止害怕北陵人冲过了北疆,还担心那些折花偷树的贼人……” 说起往事来,隋李氏话不由多了起来,言语之中带出来的对宁王的感激也是情真意切。明华听她说起那些惊心动魄的守护梅园的事情,只觉得心中一阵热血涌动一样,不由想到若是她又该如何。 “……那一场大火烧了两天,梅园毁去了大半……” “你家中人,竟然也下得去手。”明华惊愕,梅园已经有了两百多年的历史,如果放在她手中,她不确信自己是否有这样的决断,忍心一把火烧了。 “那个时候不烧也不行了,不然整个李家说不定都要陪葬其中。我当时不过六七岁的年纪,等着尘埃落定回去的时候,看着满院子的枯枝烧得黑压压的一片,忍不住抱着哭了大半天,晚上睡觉都不愿意回屋。后来还是父亲劝我,说不破不立,浴火重生,等到明年梅花会开得更好的。那一年,我跟着家中人一起照顾梅园的梅树,移植新树苗……一眨眼就是十多年过去,当初嫁到京城的时候,我就跟父亲母亲说,旁的东西我都不要,只要给我带些树苗就好。” 此时暖阁的门被推开,晋王妃带着一股冷意进来,笑着道:“在说什么呢,怎么……表嫂怎么都哭了?” 48.巧遇 晋王妃惊讶地看着在座的两个人,不是说好了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好好跟宁王妃说说话吗,怎么说得都哭了? 隋李氏连忙擦了眼泪,笑着道“是我失态了,只是想起了沂州家中一些往事。”她说着倒了杯酒一饮而尽,“我自罚三杯!” “哎哟,这可是我准备的好酒,都让表嫂给牛嚼牡丹的浪费了!”晋王妃见没事,这才笑着过去凑趣。一场赏梅宴宾主皆欢,等送走了客人,晋王妃这才露出疲倦的神色。 “也不知道表嫂可如愿了没。”她喃喃自语,响起大舅舅隋墨的请托,和这些天的筹谋安排,最终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摆手让给她揉按的丫鬟退了出去,这才翻身趴在软榻之上,考虑着隋家这般做的意味。 难不成,大舅舅这是选定了宁王? 为什么不是皇后嫡子的齐王,又或者根基身后的魏王?偏偏是宁王,看似军功赫赫,但是在京城并无根基,连着兵权都要被谢家抢走的宁王? 若是隋家真的选了宁王的话,那晋王殿下怎么办? 晋王与魏王一母同胞,虽然并不见魏王多有长兄风范,可是这……毕竟是撕扯不开的血脉关系,就算晋王想要转而另投他人,只怕也会被怀疑吧? 不过,宁王妃倒是光明磊落,从行事风格来看,不是那种小肚鸡肠、喜欢猜疑的人,也许…… 晋王妃心思涌动,半响又猛然在软榻上翻了几下,弄得头发、衣衫凌乱,这才猛然起身叫人进来给她整理仪容。 如今皇上虽然看着还算康健,可是毕竟年岁已大,是该好好考虑晋王府未来的前程了!总不能还跟前两年一般装作懵懂无知,跟在魏王身边被他利用的好。 想起隋崛的死,晋王妃眼中恨意陡升。她的舅舅,自幼最为疼爱她的舅舅!若他真是羞愧自尽也就算了,偏偏是被人毒杀,还要背负那样的罪名! 就算他当年在南岭所做的事情罪该万死,也该是三堂会审,刑部发落,皇上下旨才对。哪里由得那些肮脏的小人,为了他们的利益动手杀人,还想要舅舅一人承担起那般杀头的罪责! 若非宁王查案仔细,隋家岂不是要为了给别人背黑锅而门庭败落!纵然如此,如今隋家因为舅舅的缘故受了不小的影响。而之所以会有这般祸事从天而降,不过是魏王想要对付齐王,动一动萧家而已。 魏王是晋王兄长,既然能够查出当初萧黎一案之中的几个逃兵藏身何处,如何会不知道隋崛当年所为?他又非蠢货,难道不知道一旦这件事情闹起来,齐王为着脱身怎么也不会放过隋崛的…… 纵然隋崛做下那样的错事……可是,魏王的举动却还是让晋王妃寒了心。 若是这位兄长坐上了龙椅,他们夫妻只怕也沾不到什么光,说不得到了需要的时候还会把他们丢出去做他登上龙椅的牺牲品! 晋王妃不是个蠢笨的人,晋王也有些小聪明,然而比起上面几位已经有了多年根基的兄长们来说,他们实在是不值一提。魏王是如妃的第一个儿子,比齐王还大些,自然是从小就颇受重视。他的婚事也是如妃几经考量,选的最为有助力的王家。 等轮到晋王的时候,魏王已经展露头角,颇得皇上重视了。为了让这个小儿子能够踏踏实实的在日后帮衬魏王,不管是在日常还是婚事上,如妃都用尽了心思。 先是树立起魏王兄长的威严,让晋王对他崇敬。然后就是妻子出身要比魏王的妻族差上一两筹,免得等晋王年纪大了之后生出非分之想。两个儿子若是自己先争斗起来,岂不是皇后看了笑话! 不得不说,如妃这般的想法也算是正常。只可惜,魏王在她的灌输下只觉得晋王这个弟弟就应该为了他甘愿赴死才好。而晋王成亲之后有了妻子、儿女,为了这个家也不能再像以前那般只附和魏王这个兄长,而不顾妻子、儿女了。 隋崛的事情,就是一记警钟。 晋王妃把这件事情揉碎了掰扯了清楚说给晋王听,终于让他对魏王的一举一动重新审视起来——你拿他当亲兄长,他可未必会惦记着你是他亲弟弟! # 进入十一月之后,天气就更冷了。之前房顶的积雪还没化完,王府里偏僻些的地方,屋檐上还挂着一二尺长的冰柱子,就又是**大雪过去,冷得让人不想出被窝。 明华就窝在被窝里,看着宁王起身似乎一点都不畏惧屋内的寒冷,还是忍不住叫了外面守夜的绿桃多添了一个炭盆进来。 “冷了?”宁王回头看了她一眼,手伸进去摸了摸,觉得温热这才道“炭盆也要小心着用,别中毒了。” 明华惊觉他掌心竟然不冷,一把抓住他的手惊喜地直接坐了起来,“你都起身有一会儿了,手还是热的?”宁王因为中毒和受伤的缘故,气血不足,时常会手脚冰冷。这些日子由着陈大夫调养好了不少,明华却没有想到会见笑如此快。 宁王一愣,连忙拉着被子给她盖上,“天冷,你也不小心些。”见明华睁着一双眼睛巴巴看着他,这才笑着道“北疆比京城更是冷上三分,冬日里面一盆热水泼出去就能冻成冰。我不怕冷的,更何况,受伤染的寒毒有着陈大夫料理,也好了大半了。” 明华闻言惊喜莫名,只觉得这位大夫真是请对了。等着宁王出了门,她这才回过神连忙起身,一大早的让人去芙蓉园送了不少的东西,嘘寒问暖一番,回头这才精神十足地开始吃早饭。 等到早饭吃完,处理了府里的一些事情,听闻粉黛又开始动了心思往外递消息,明华这才笑着道“查清楚她递的是什么消息,让孙半升把消息先拦着,不要打草惊蛇。” 放了这么长的线,若是不好好利用一下,怎么对得起粉黛一而再的作死呢。 她这边琐事刚处理完,就见紫葡匆匆进来,笑着道“王妃,三姑奶奶和六姑奶奶一起来了,奴婢给安置在了莫离院的暖阁。” “这两个人……”明华微微一愣,转而就想明白了。不知不觉,林明惠已经被送去京郊庄子上一个多月了。不过因为最近事情繁多,她都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 似乎也没有听闻她回京的消息,难不成魏家没有去接人? 明华略微惊讶,等在暖阁之中见到林明若和林明馨两人之后,才确信魏家真的没有去庄子上接人。 林明若性子绵软,胆小如鼠,虽然那日得林矍点醒,却还是顾忌左右硬生生拉了林明馨一同过来。林明馨原本是不想管林明惠的破事儿的,那日因为她连着受了两次惊吓,回头她就病了一场。一开始,林明馨还有些悔过,后来却是越发的觉得林明惠害己害人,是个祸害。 然而林明若说着说着就要哭出来的样子实在是太难堪了,这才不情不愿地出了门。 不过,既然到了宁王府,她自然要摆出一副姐妹同心的架势了。 因此两姐妹倒是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了个清楚,并且提出了一个小心翼翼的建议。“如今天气越发冷了,只怕庄子上不好过,不然咱们去看看?” 明华看了一眼说话的林明若,想了想道“这几日你们去过魏家没有,若是没有,咱们还是先走一趟魏家吧。”只这般把林明惠接回来送过去,未免让人觉得林家女儿做事太过于霸道。魏家的媳妇他们说押着去了庄子就押走,说送回来就送回来,算什么事情呢? 林明若见明华应下这事儿,自然是无忧不从的。林明馨不管心中如何想,面上却是一口应下。 姐妹三人一同出门,到了魏家也不说是突然来访,反而直言是越好了今日去祈安寺还愿的。 “那一日去祈安寺拜佛,得寺中高僧指点,说是四妹妹冲撞了煞气才会事事不顺,要与生母一同吃斋念佛一个月才能消去煞气。为了免得累及家中,四妹妹连着家都没有回就去了庄子上。”明华笑容可亲,一双眼睛明亮透彻,从容不迫地说着瞎话“当时我们就定下了今日再去还愿的,怎么四妹妹不在家?” 魏府如今当家的正是大夫人魏张氏,此时听着明华这般说只觉得唇角发苦,心中更是把眼前的笑面虎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当初传话的时候,她以为林明惠是得罪了眼前这位宁王妃呢,巴不得让这个弟妹多吃些苦头。因此全然没有把林明惠的生死去向放在心上,如今舒心日子才过了一个多月,她们林家的女儿竟然上门跟她要人?! 不是你们把人送去京郊庄子的吗? 她唇角勾了勾,这才开口道“原来是这样,竟然是我误会了!那一日弟妹让人捎信回来,所是要再多虔诚礼佛一些时日,暂不回府了……” “原来如此,我倒是没有想到四妹妹这般为着家中考量,那高僧都说了一个月足以消除煞气,不会影响家中气运,没有想到她为着家中竟还未曾回来。”明华掩唇轻笑,“既然这般,那是我们姐妹打扰了。等我们和四妹妹一同去祈安寺礼佛还愿,再亲自送她回来好了。想来,有了高僧的箴言,她当不会再坚持在庄子上礼佛才是。” “王妃说的是,弟妹真是一颗心都为了这个家呢!”魏张氏勉强笑着“难怪这几日里家中事事顺畅。” “有用就好,亲家过的好了,我们这些亲戚也跟着沾光不是。”明华笑眯眯,两人又客套了几句,这才起身带着林明若和林明馨两人一同离去。 林明若毫无察觉,倒是林明馨跟在后面,若有所查地看着明华的背影。 林明华……不,大姐今日去接林明惠之前特意来一趟魏府,难不成真是特意给她撑腰,免得林明惠被魏家妯娌欺负的?她怎会如此好心? 然而想起那一日林矍所言,她终究还是听进去了一些。 同样是国公府出来的女儿,也许她们不能一荣俱荣,然而若是其他姐妹有事,她们却是难免受到牵连的。她们的出身已经决定了她们的关系,合在两利,分则…… 林明馨坐在马车之中,一双手紧紧拧着帕子。 她与大姐再分心,再多动一些小心思,只怕也伤不了她半分。而一的事情会触及大姐的根本,林明惠就是前例了。别看今日大姐带着她们来给林明惠壮声势,那也不过是让林明惠的日子略微好过些。日后,林明惠若是再折腾起来,只怕不用出了魏府,就会有人把她收拾得干净利索了。 没个三五年做缓冲,她在魏府里面就别想再直起腰杆做人! 可是,若是大姐有一天不耐烦再顾着她们之间的那一点血脉之情,对她们出手的话…… 林明惠,还是前车之鉴。 林明馨自问不想落到林明惠那般地步,此时再想起来五姐林明晗和二姐林明芊出嫁前后都对大姐恭维的紧,渐渐觉得自己痴傻了。不说别的,只林明晗跟着夫婿一同赴任这一点就让她心中暗暗艳羡不已了。 没有长辈给的丫鬟,小门一关,林明晗就能当家做主,小夫妻蜜里调油的还怕怀不上孩子? 哪里像她如今,伺候公婆,照顾丈夫也就算了,还要照顾有孕的通房。若不是她用了些手段,说是等孩子生下来再提成姨娘,才是给孩子体面,说不得如今那小贱、人就已经是姨娘了。 她越想越恨,等到了京郊庄子中,见着了形容枯槁的林明惠几乎是掩饰不住的惊讶了。 这才一个多月,林明惠足足瘦了两圈,素面朝天,皮肤干燥不说,连着头发都是干枯的,见到她们从马车上下来,竟然愣怔在原地,半响那一双木木的眼睛才回过神来。 “大姐!”林明惠伸手用力揉了揉眼睛,见眼前的人影没有消失,立刻就“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然后膝行到了明华的跟前,“大姐,我知道错了,知道错了!你放过……”她猛然一顿,然后用力磕头,再抬头时就改口道“你救救我吧!你救救我!” 林明馨在后面看着,心中不由发颤。林明惠的性子她是知道的,平日里面惯会装傻疯,让人无法指责她。然而,像如今她这般又跪又哭又求,把姿态摆的这么低,却还是头一回。 纵然这里面有做戏的成分,只怕也有七成是真的吧? 原她还觉得只把她关在庄子上便宜了林明惠,如今看来,倒是她太天真,想得太简单了。 一旁林明若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袖子,低声道“看来,四妹妹是吃足了苦头了。” 林明馨心有戚戚,轻轻点了下头,看着绿桃和翠果过去把林明惠给架了起来,然后明华命人准备热水、香精油等物伺候她洗澡,这才上前一步道“既然四姐姐要洗漱一番,那咱们不如寻个干净暖和的屋子坐等?外面天冷,我记得大姐畏寒的。” 明华扬眉回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六妹妹说的是,那就先去休息吧。” 这一等就等了近一个时辰,林明惠出来的时候比之之前简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头发柔顺地盘好了发髻,配着几样首饰,人虽然消瘦了不少,一番梳妆之后却透出楚楚可怜的宁静感。 她换的衣衫是从魏府带来的,如今倒是宽松了不少。 “见过王妃。”林明惠行礼,等明华叫起了,她才又和林明若、林明馨两人见礼然后老老实实坐在了一旁。 她这些日子吃了大苦头,国公府里打板子的人都是老手,皮肉只看着微微发肿,然而内里却是一碰就疼得要命。偏偏明华让她抄经,坐着抄是不行了,站着抄久了也难受,不然就只有跪着抄。这边还有婆子天天检查她抄了多少,若是少了就扣她第二天的饭。 她不计是在国公府还是在魏府,从来都是一日三餐外加点心水果,何时吃过饿肚子的苦?偏偏庄子上是一日两餐,扣了一顿饭,她就只有一顿可吃,加上身上还有伤,之后就病得昏昏沉沉。 病了不能抄经,然后就继续饿饭。请来的大夫也说她该清清肠胃,下下火。结果,庄子上的婆子就直接饿了她三天,等到再吃饭的时候,林明惠恨不得一口一个馒头的往嘴里塞。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 林明惠这才知道,她这位大姐的手段有多么的阴狠,折磨起人来都不用亲自动手,只吩咐上两句就足以让她生不如死了。 如今看到明华,她如何不服软,如何不求饶? 明华倒是懒得与她多说,见她站、坐、行礼都无碍就道“四妹妹这些天来虔诚礼佛,倒是带上了点佛性。只是吃素毕竟太过于清苦,瘦了许多,等回去之后可要好好补补才是。” 林明惠闻言立刻激动地抬头看了过去,“多谢大姐……提点,妹妹回去后会好好休养生息的。”林明华竟然没有刁难她半分,就放她回去了? 一时间,林明惠有些如同在梦中一样,偷偷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得她额头都冒出了冷汗这才相信竟然是真的!她终于不用在这个鬼地方待着了,终于可以离开了! 这一瞬间,她早就忘记了自己的生母宋姨娘了,反正在这庄子上这么久她也只见过宋姨娘一次,其余时间都被婆子们拦着,母女两人根本就说不上几句话。就算是见面,也是她那时候病得要死才见了那一面,宋姨娘吵着闹着给她请了个大夫来,却只会让她饿肚子! “你收拾收拾东西,咱们这就走吧。” “没有什么好收拾的……”林明惠话一出口就见明华似笑非笑看着她道“你抄的经文总归是要带走的吧,去祈安寺供在佛祖跟前继续为家人祈福才是。” 林明惠这才醒悟,请罪退了出去收拾了下东西,这才跟着出了庄子。 直到再也看不到庄子,她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倒在了丫鬟的怀中瑟瑟发抖——这噩梦一样的地方,她再也不要来了! 祈安寺中雪景一般,山路崎岖,今日倒是没有什么人,等林明惠虔诚地把最好的几本经文供奉在佛前之后,一行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这面子总算是装过去了,她们都可以回去了。 林明馨看着林明惠的样子,又想起之前那个影影绰绰的传闻,说是倾城公主看上了二姐夫郑天行,正是大姐一力压下,才让倾城公主铩羽而归的。倾城公主是何等人物,她纵然是没见过却也听闻了她的事迹。这般一个骄傲又骄纵的女子,还是公主之尊,却被大姐给教训了几次。 而大姐做这些,就只是为了维护二姐林明芊! 想到这些,她心头就隐隐有些发热。若是大姐也这么对她,那家中那些个妖娆的通房丫头怎么可能还有立足之地呢?越想她一路上心中那个隐隐约约的念头就越加清晰了。 既然大姐能够放过林明惠,也就是说她真如父亲所说,并非小肚鸡肠之人。她细细算起来,自己虽然做了不少的错事,可是总归是小打小闹的,大姐既然宽宏大量,应当不会放在心上才是。只要她老实认错,态度在诚恳一些,把姿态摆得低些,做出可怜的样子,大姐岂会跟她斤斤计较? 想到这里,她双眼透着亮光,丢开林明若和林明惠两人,快步上前两步跟上明华的步子,迟疑了一下这才低声道“大姐,我……” 话还未曾出口,就被一个惊喜的声音打断。 台阶之下,一个身披红色狐狸皮斗篷的女子欢快地指着明华的方向道“十二姐,是宁王妃呢!” 49.病了? 明华自然也听到了这声音,低头一看,下面一层站着的正是谢家的十二娘和十三娘两人。她心中隐隐有些烦躁,可既然遇上了也不能当做没看到,因此笑着打了招呼。谢十三娘拉着谢十二娘就上来了,笑着道:“我原本还说祈安寺里冷清呢,没有想到就碰到了王妃。上次我让人送去的东西,王妃用着可好?” 谢十三娘热情大方,让人推辞都没办法推辞,此时明华也只笑着点头。 “既然好我就放心了!”谢十三娘说,转而又看了一眼谢十二娘,直接问道:“上次给王妃的请帖,王妃为何没去,害得……我好生失望。” “十三娘,别这么说,王妃要打理王府中的庶务,如何像我们这边清闲。”谢十二娘拉了谢十三娘一把,屈膝行礼,笑着道:“王妃别怪罪十三娘,她心直口快惯了,都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没有约束她。” “性子爽直是好事,我姑母家表妹也是这般的性子。只是……”明华笑了笑,“只可惜她年前就要出嫁了,这会儿正被姑母拘在家中养性子呢。” 谢十二娘一愣,转瞬就明白了明华话中的意思,见谢十三娘还一副好可惜,说不定我们还能成好朋友的架势,也不由微微苦笑,低声道:“谢王妃好意。” “什么好意不好意的,不过是看到十三娘这般娇憨可爱,想起了我那表妹顺嘴一提而已。至于其他,我一个外人……”明华说着看了一眼谢十三娘,才又笑着道:“你们姐妹来上香,我就不耽搁你们了,此时已过了午后,如今天色暗的快,山路难走,城门也关的早,还是早早上了香就回去的好。路上耽搁,难免危险。” 她说罢不给谢十二娘说话的机会,转身离去。谢十二娘张口欲言,然而看着明华的背影最终却只是低头屈膝行礼送了人。 等人都走了,谢十三娘才低声道:“十二姐,你怎么不把握住机会把事情跟王妃说了?不是特意来寻王妃的吗?” 谢十二娘幽幽叹息了一声,道:“王妃已经说的明白了,举手之劳的帮忙她自然不会介意,若是想要让她帮更多的忙,却是不可能了。” 毕竟,宁王妃一个外人…… 她轻轻叹息了一声,低声道:“走吧,咱们去上香,求佛祖保佑父亲在北疆事事顺利吧。” # 到了下半个月,明华就明显忙碌了起来,各处的年礼都开始往京城之中送。往年她是忙着国公府的年礼,而今年则是宁王府。原以为宁王在京城之中没有什么根基,与外地也不过是在北疆那种边境、贫瘠的地方待过,应当没有什么年礼可收,却没有想到从着十八那日开始,王府中的库房竟然是都不够用了。 她还是小看了宁王的势力,只看这些过年的节礼,就当知道她的夫君在北疆多有影响力,而从北疆散去各处的官员与他又有多少深厚的情谊了。 “都是战场上过命的交情,”宁王看着那些送来的东西,神色间难得有些变化,声音都紧绷了起来,道:“虽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 明华这才了然,把那些东西都细细入册记上,分门别类入库。有些当用的,就直接拿出来用了。果然见宁王很是满意,晚间伴着南边一位将领送来的干笋炒肉片,竟然多吃了半碗饭。 又过了两日,明华才将将把这些年礼都入册入库整理好,北疆和宁王封地的年礼就也送到了。除开这些之外,让明华惊讶的是沂州那边竟然也有人送来了年礼。 是沂州李家,也是隋家大太太隋李氏的母族。 除了一些常见的年礼之外,随着车队送来的,竟然还有三十六株梅花,分别是红梅和玉梅各十八株,连着根系上的土栽种在及腰的圆肚花盆中,一株株开的正是娇艳无比。 “这……”明华还真的是被这阵势给惊住了,她与隋李氏不过是那一次赏梅宴的交情,虽然听出了她以及她身后隋家和李家对宁王的亲近。她却也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下了这般血本。 要知道,这梅花可不好运输,如今正是冰天雪地,又是梅花盛开的季节。一个照应不好,这花败了枯了,说不得树也会死。送过来的是三十六株,然而明华敢肯定,为着这三十六株送来宁王府的梅花,只怕李家运往京城的梅花要有近百株。 毕竟,这三十六株梅花,株株都是上品。从沂州到京城又是一路风雪,这定然是挑拣了送来的才是。 这般用尽心思的大礼,她一时间还真是觉得有些难办。 “这里有李家育梅的手册,若是王妃还有什么问题,也可去隋家别院,如今咱们都在那边暂住。咱们李家能保住祖宗的基业,都是宁王殿下的恩德,王妃不必多想。”送礼的是隋李氏的兄长,此时说话落落大方,也不多留就离去了。 明华倒是感受到了李家的诚心,如今让人送走了管事,回头看了摆在容嘉居中的红梅和玉梅各十二株,倒是分外喜欢。她略微想了想就叫道:“紫葡?” “王妃让刘成家的去前院给王爷的书房和陈大夫那边的芙蓉园送梅花了,这会儿她还没回来呢。”红樱笑着道:“王妃有什么事情,吩咐奴婢就是了。” “让人把梅花收集一些,做梅花饼。”明华笑眯眯的吩咐,“还有,一些花苞也要收集些,腌制好了做梅花油。” 红樱见她还惦记着吃食,不由笑了笑,下去吩咐了小丫鬟,回头给她换了一壶梅花茶,顿时一室梅花香味飘散开来。“王妃还是想喝些梅花茶解解渴吧。” 这梅花送往了宁王前院书房,果然他一回府就察觉了,明华把事情说了个清楚,宁王略微想了想道:“你放心手下就是了。”顺便就把沂州当年的事情说了个清楚。 沂州与北疆紧邻,又因为挨着北别山的缘故,时有山匪下山扰民。说是山匪却也是官匪勾结,为了钱财罢了。宁王当初曾经处置过一个想要谋求李家百年基业的贪官,对李家确实是有恩。 “至于隋家,”宁王微微皱眉,半响才道:“隋墨被父皇斥责,只这些天来看他办公,还算是好。” 明华笑着点头,道:“王爷这般说,我就明白了。” 回头她就拿花笺写了一封信,谢过了隋李氏,顺道请她过府吃茶。自然了,此次作陪的还是晋王妃。晋王妃的态度很是奇怪,竟然帮着隋家和李家亲近宁王,而不是魏王。此时她原本就跟宁王说过,夫妻两人都觉得晋王妃的态度实在是**,而晋王这些日子对宁王也亲热了不少,平日里面碰到了也六哥长六哥短,无端端就是让人觉得他对宁王的亲近。 对此宁王的看法是,隋崛的死定然是跟魏王有关的。这才让晋王和晋王妃对魏王这个亲兄长死了心,转而另寻门路了。 齐王肯定是不可能,如今有些本事,能够护住晋王的也就只有宁王了。 请了隋李氏,又请了晋王妃,明华想了想觉得这般就很好,人少清净,也好说话。 年前这一个多月本就是忙碌的事情,然而两家谁都没有推辞,当天就回了信,邀约那日更是早早就过来了。明华背下了茶水点心,三人一起看看花,说说怎么养的梅树,加上晋王妃年幼撒娇、吃醋一番,觉得隋李氏对明华更好,倒是气氛不错。 留两人用了午饭,因着确实每家每户此时都忙着,明华也不强留客,亲自送了人离去。等隋李氏上车,晋王妃这才回头看了一眼明华,往她身边走了两步,低声道:“前日入宫给母妃请安,听着母妃说齐王在皇后和皇上跟前念叨,说是宁王殿下许久未延请御医看诊,想来身子大好了,要邀他一起冬猎。说要亲自猎一头熊给皇上做大氅!” 齐王早些日子终于出府,不用闭门思过了。经过这一次,他倒是低调了不少。不过他人惯会在皇上跟前表孝心,说要猎一头熊什么的明华倒是没有放在心上。让她介意的是,齐王拖上了宁王。 他说宁王许久未延请御医看诊了,这是怀疑宁王身子好了? 心中念头一转,明华笑着拉着晋王妃的手轻轻拍了拍道:“多谢弟妹提醒,你的心意我放在心上了。” 晋王妃笑了笑,这才行礼离去。等着人都散去了,明华这才转身回去。屋中烧得暖暖的,她由着翠果给她取下斗篷,捧着红樱递过来的手炉,许久才低声道:“上次府上请大夫是什么时候?” “就是陈大夫入府了。”红樱有些不解,然而却很是妥帖,“再之前就是王爷处理逃兵一案,淋雨回来之后病了一场……” 处理逃兵案的时候…… 明华低头一算,这才察觉,原来宁王竟然已经有两三个月未曾请御医了,难怪此时会被齐王惦记上了。也许,惦记这件事情的不是齐王,齐王闭门思过许久,怎么可能知道的这么清楚。 御医院的一举一动,倒是皇后娘娘清清楚楚呢。 看起来,这是有人见宁王府的日子过的太太平了,又或者是宁王如今查军饷的事情,开始触及到真正的利益阶层了,有些人不安了。 晋王妃告诉她这话,不管是好意还是别有心思,问题在于齐王跟皇上和皇后说话,为何如妃会看到?如妃看到了,为何会对晋王妃说?就算是晋王夫妇想要投靠宁王,如妃还有她的大儿子魏王呢,怎么可能会偏帮靖王呢? 魏王想要坐收渔翁之利,还是说,这军营的利益与魏王有关,而齐王和皇后只是想要趁机在皇上跟前给宁王上眼药,让皇上更加忌惮宁王?毕竟,宁王身子差得似乎一阵风都能吹倒的时候,皇上对他就百般算计。如今要是知道他渐渐好了,如何会放下心来? 而宁王若是被打压了,让出来的位置,自然是齐王的…… 明华只觉得头疼欲裂,转而就又想到了刚嫁入宁王府的时候,宁王前院被人下毒的事情。究竟是谁并不重要,反正这两方都不会是朋友。重要的是,该如何应对。 宁王回来,就见明华眉头紧皱的模样,还以为她身子不适,连忙过去道:“可是哪里不舒服?”算一算时间,应该还没到明华小日子的时候。他说着伸手轻轻覆盖在明华小腹,“可是肚子难受?” “王爷想哪里去了!”明华又娇又休,拉开了宁王的手,却没有撇开,反而拉着他的手轻轻碰触着他掌心的茧子——这都是练武留下的,明华掌心也有,不过女子素来注意倒是不明显。 许久,她才低声道:“我想了许久,总觉得王爷该病上一病了。”说罢明华拉开宁王坐直了身子,抬眼看着那张如今渐渐有了血色的脸。见他只微微扬眉,不见喜怒,这才接着道:“王爷原本身子虚弱,是说在北疆受了重伤,之后因为看护不周寒毒入体的缘故。夏日里都比常人畏冷。” “如今王爷忙于军饷一时,如此京城里外的奔波,加上天气酷寒……” “若是本王不病上一病,只怕会让人心中不安了。王妃是想这么说吗?”宁王笑着挨着明华坐下,重新拉起她的手,低声道:“你之前就是在想这个?” 明华缓缓点头,就听得宁王问:“你定然不会今日突然想起来的,只是之前也未曾见你担忧过此时,想来是今日请的客人提了。若是我所猜没错,应当是晋王妃吧?” 明华不由露出错愕的神色,惊讶地看着宁王,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她双眼圆瞪,目瞪口呆的模样让宁王不由露出了笑容,轻轻捏了下她的脸颊,这才道:“今日我遇到了晋王,当时人多,他只是说我这些日子各处奔波,又要查陈年旧账,脸色都不如前些日子好了呢。” 实际上,陈大夫不亏是老大夫,这些日子来宁王虽然忙碌,精神却还好,脸色也没有多差。 若说差,当初明华见他时那才是真正的差,苍白到不见一丝血色不说,皮肤都几近透明了。 宁王自己的情况自己心中自然也是有数的,他可不认为晋王说他脸色差就真的是这个意思了。回来又听到明华这般说,两下略微一联想,自然也就明白了过来。 明华见状就把前因后果说了个清楚,宁王略微一想就道:“看起来晋王夫妇想要靠过来是真的,至于魏王和齐王,两边都不能松懈了。”他说着笑了下,道:“不过,还是王妃最为聪慧,本王一病,不就什么问题都没了吗?” “可是,”明华得了他的称赞,却没有得意,反而眉头微微皱起,“我还是思虑不周。齐王既然是打的是王爷如今职务的主意,王爷病了,岂不是刚好要好好休养……齐王爱护兄弟,怎么忍心王爷拖着病躯忙碌,定然是他一力承担下来。” 宁王在公务上的事情倒是不瞒她,明华清楚知道这军饷的事情,已经调查了十之八、九了,这个时候交给齐王,等于是种了一年的果树,熬过了开花结果,如今果子熟了却拱手让他人摘了? “不过是些许的功劳而已,齐王能得皇上的上次,我做却不见得有。”宁王倒是看得开,“只要事情做完就足够了。” 明华欲言又止,宁王见状就捏着她的手道:“我岂是心胸狭窄的人,你若有旁的想法,直说就是了。” “怕只怕,齐王会毁了王爷的心血。”她低声道:“我知道王爷不在意赞誉和赏赐,只是想要做些实事儿。可若是交给齐王,那王爷之前的辛苦就会成为他拉拢官员,排除异己的筹码……”事后再被皇上奖赏,想想明华都觉得恶心。 宁王闻言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才低声道:“是我没有想周全,看来,我还不能立刻就病倒了。” 明华松了一口气,见宁王这般模样,就起身过去让人送了热茶进来,亲自给他端了杯茶水,低声道:“王爷慢慢想,总归是有办法的。” 宁王接过茶水却不喝,只端着许久才低声道:“这两日我先安排下去,也渐渐病着。省得**之间病倒了,反而让人怀疑。” 于是,第二日宁王殿下就脸色发白,上朝的时候就不时咳嗽两声,刷够了存在感。 这么病病殃殃了三五日,这天晚上宁王府果然急请了御医入府看病。听闻宁王病重请了御医,正歇在后宫的皇上心中一股不说出来的轻松感渐渐涌了上来。 看起来,不是他好了,而是之前强撑着的。 他心情大好,一连灌了几杯酒,然后搂着美人就进了屋。 “病了?”齐王猛然坐了起来,挥手示意一旁伺候他洗漱的丫鬟让开,“真病了?” “据说病的又重又急,御医连夜过去,后来怕稳不住情况,当夜就留在了宁王府。所以,到今早消息才传来,说是宁王病重。”齐王妃笑着从丫鬟手中接过帕子,亲自伺候齐王擦了脸,低声道:“王爷,宁王病了,这可是一个好机会。” 秦氏就快进门了,她若再被王爷厌弃,难免会被一个侧妃压在头上。因此,齐王妃这些日子很是听话懂事。齐王见状也就没有继续对她冷着脸,此时听到齐王妃的话,沉声道:“还是要先确信一下他是不是真病了。毕竟,他未免也病得太及时了。” 他才说完宁王似乎身体好了,转眼他就重病,未免太过于巧合了。 “不管真假,这都是一个好机会。”齐王妃与齐王毕竟夫妻多年,如何不明白齐王的心思。此时顺着他的想法往下说,“宁王病重,身为兄长,王爷自当帮着六弟分担一下才是。若他是装病,如何舍得到手的功劳和手中的权利?” “王妃说的没错!”齐王冷笑了两声,“不然就交出权利和功劳,不然就是装病被父皇察觉,无论如何他都落不了好。”他把帕子丢进一旁盆中,“如今我倒是希望他是假病了。” 这……齐王妃一愣,转瞬就明白了。 “王爷说的是,要是拆穿了他假病,皇上大怒之下,这差事他也保不住了。”到时候不都是齐王的了吗? 齐王志得意满,用过早膳就匆匆入宫。他到没有直冲御医院,反而是先去给皇后请安。皇后乃六宫之主,这些皇子们的嫡母,由她过问宁王的情况才是最合情合理的。 至于齐王,在皇后处离开,这才去了前面给皇上请安。 他决口不提宁王病了的事情,在一旁伺候着皇上笔墨、茶水,直到皇上忙完这才道:“你这是做什么,堂堂一个皇子,做什么不好偏做些奴才们做的事情。” 口中这般说,他脸上却是带着笑容的。 齐王上前,笑着道:“儿子这可是孝顺父皇,没有想到还被父皇责备了。”他说着又递了茶水过去,关心的道:“父皇忙碌许久,先喝口茶水再来训斥儿子吧。” “你呀,这脸皮倒是越来越厚了,朕责备你也不见你怕!” “那是儿子知道父皇心疼儿子。可是儿子也心疼父皇啊,朝廷大事儿子帮不上忙,可是帮着父皇研磨、裁纸,端茶送水总是可以的。”齐王说的甘之如饴,却让皇上满意之余有些心疼了。 皇上拉着他坐下,半响才低声道:“你这般大了,你的兄弟都在为朕分忧呢,难不成你就只想着窝在这书房里面给朕端茶送水?” 齐王一脸错愕,然后道:“这又有什么不好呢?既然已经有魏王和宁王、晋王他们帮着父皇处理朝政了,儿子在父皇身边端茶送水,岂不是一样孝顺父皇吗?” “一样的孝顺,自然也就不在于做什么了。”齐王说得理所应当,“只要是在父皇跟前尽孝,儿子就心满意足了。” 此话一出,皇上不由动容,又怎么忍心让这个最为孝顺贴心的儿子做这些杂事呢! 50.出京 不得不说,皇上对于齐王还是寄予厚望的。毕竟是他与皇后的嫡子,小时候乖巧懂事,长大了也孝顺贴心,纵然是有些野心也不会因为野心而忘记了亲情。 这样的儿子登基,日后总归会照顾其他兄弟的吧? 而在齐王出声之前,他对于魏王也很是喜爱,加上自己原本就非皇后所出,那种微妙的感情让他对于干练而务实的魏王也很有好感。这样一拖就拖到了如今,两个儿子闹得不可开交,他都还没有下定决心。 如今想想魏王在工部做事,颇得赞誉。而齐王因为倾城公主和萧家的缘故,被牵连的失去了兵部的位置,又无辜闭门思过许久,皇上如何不心疼? 他想着该让齐王重新入六部做事,然而如今六部没有合适的空缺……若是当时没有把齐王在兵部的缺给了宁王就好了。 他这般想着,突然就想起了之前并未放在心上的一件事情。 “郑海?”皇上叫了一声,外面候着的郑海连忙躬身进来,就听得皇上问道:“宁王病了,朕听闻昨夜招了御医,你去御医院问问可是病得严重?” 一旁齐王闻言双眼猛然一亮露出了喜色,等郑海出去这才小心翼翼控制神色和声音,担忧问道:“怎么六弟又病了,之前我还听闻他好了许多……” 皇上摇头,“他自幼就是个病秧子,时不时就要病上一次,原以为在北疆历练了这么些年会好些……”对于宁王这个儿子,皇上是全然没有放在心上,此时不愿多说,只慈爱地看着齐王道:“若是他真的不争气,手里的那些事情总归是要另外寻人去做的,总不能一直拖拖拉拉的。你自幼被朕带在身边,能力朕是知道的,定然会比你六弟强……” 皇上略微一顿,看着错愕、惊讶的齐王,心中不由满意。这儿子被老六抢了差事,还被害得闭门思过,如今竟然都没有打老六的主意,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因此,他的语气又柔和的一些:“若他真病的厉害,就由你接手来做就是了。你六弟身子弱,你是兄长,当好好帮他分担才是……” 齐王惊得立刻跪下去叩首,此时额头抵着地面不给起来,只低声道:“父皇万万不可如此。儿臣知道父皇是心疼儿臣之前所受的磋磨,也不远儿臣这把年纪了还如同闲汉一般无所事事。然而这兵部的事情既然已经交给了六弟,儿臣如何好再要回来。且六弟这些日子正是为了军饷一事才忙得病倒了,若是父皇让儿臣此时接手,只怕六弟……” 他说到这里才一脸担忧地抬头向上看去,“父皇,虽然儿臣与六弟是骨肉亲情,然而六弟毕竟在北疆多年。兄弟之间难免会有些生疏,若是我此时趁他病了接手他的事情,知道的是明白父皇如此是好意,让我替六弟分担,免得六弟病得更厉害。若是遇上不明白的,怕是会以为父皇偏心,六弟栽树,让儿臣摘果……” 他声音越来越低,眼见皇上脸色难看起来,连忙扣头道:“是儿臣妄言了,父皇的一片心意,儿臣们自然是明白的!父皇这般为了六弟身体着想,他定然也是明白的!” 回头就应该传讯,让宁王府的人挑拨一下。若是让宁王因为这件事情闹起来,那才真的是有热闹好看了! 皇上看不清他隐藏的晦暗不明的神色,然而却真心觉得这个儿子格外的贴心。 魏王就是这点不足啊! 他沉默了片刻,见齐王还跪着,就摆手道:“朕意已决,你安心做事就是了。你六弟那边,朕自会安排。”他说着就叫了人进来,伺候磨墨,写了一道手谕又盖上了印章,“拿去接手!” 原本是准备再缓上两天的事情,经过齐王这么一番“孝心”,当下就定了下来。 齐王又在皇上身边恭维了一会儿,这才被皇上催着办正事匆匆离去。毕竟,万一宁王有了准备,到时候暗中给他下绊子这眼看到嘴的果子,可就不好下咽了。 只看逃兵一案,就当知道,宁王也不是什么好捏的软柿子。 郑海去了一趟御医院,回头就见齐王拿着手谕,转头还未曾回禀宁王的病情就听得皇上吩咐让他跟着齐王跑一趟,去宁王府宣他口谕,让宁王安心养病,一应事物都交由齐王处理。 他心中暗暗咂舌,却也不好多说。此时跟着齐王出宫,见他志得意满的样子,不由有些可怜宁王了。 宁王病重,说得好听是让齐王帮他分担,让他安心养病。然而这一趟旨意之外,连着做面子赏赐些药物都没有。不,皇上连着听宁王的病情都没有听,这般的话说出去,谁信? 他不信,难不成宁王就信? 然而,等到了宁王府,他这边宣了口谕,齐王连着手谕都没有拿出来,脸色发白的宁王就谢了嗯,然后一点不磕巴地就让人带着齐王去兵部交接各项事宜了。 皇上原本让他同行,怕的就是宁王故意为难齐王,如今交接一向顺利,郑海推辞了两次齐王递的荷包,说自己并未出上半分力。齐王又往前推了两次,道:“若不是郑少监陪着走了这么一趟,如何会这样顺利,就当是茶水钱,郑少监万万不要客气才是。” 郑海这才收了荷包,回头一眼竟然是足足五百两的银票,外加一个厚实的扁镯,金子打的。齐王出手大方,他自然是高兴,回头回了宫老老实实回了话,见皇上意外的神色,他心中这才明了齐王塞荷包的意思。 这是让他说宁王的坏话呢! 郑海眉头微微一紧,想了想才道:“还有一事,奴才不敢瞒着皇上。” 皇上扬眉,“可是宁王为难齐王了?” 郑海心中一紧,摇头道:“这倒是没有,只是奴才这般跑了一趟,倒是得了不少外财。” “你这东西,难道平日里都没这些油水吗?”皇上笑骂,郑海却是小心翼翼上前了些,低声道:“这笔外财实在太过,因此奴才不敢隐瞒。”他说着拿出荷包,低声道:“齐王殿下说是给奴才喝茶的,奴才也没多想就手下了。” 皇上拿起荷包略微一番,正想说宁王如何,此时却是一愣,“等等,你说这是齐王给的?” 郑海苦笑,点头道:“奴才不敢隐瞒,正是齐王所给。” 这里面的东西,看着可不像是随手准备的。皇上若有所思,摆摆手道:“你下去吧。”郑海有些心疼地看了眼那些金银,低头躬身退了出去。 而宁王府中,四下无人,宁王坐靠在**边慢慢看书,见明华端着果盘进来就笑着道:“这北方送来的冻梨,王妃倒是喜欢。” 明华笑了笑,过去把果盘放在了**边小圆几上,这才道:“王爷觉着如何?” “我不过是装病,给外面人看而已。”宁王笑了下,伸手拉着明华的手微微一握,低声道:“怎么这么凉?” “刚从外面进来,过会儿就好了。”明华抽出手,起身倒了杯茶水捧着,见宁王眼巴巴看着她,就笑着道:“王爷若是要喝茶,我就让人把陈大夫开的药茶送过来。” 宁王眉头忍不住皱了皱,“还是让人先送些白水吧。”陈大夫给他的药茶又换了,之前只是苦味还好。如今那药茶是酸涩难忍,一天非要喝完一大壶才行。饶是宁王喝药如喝水一般的架势,也被这药茶给吓到了。 明华也是如此才发现,宁王竟然不喜酸味。 她笑着叫了红樱进来,吩咐送了药茶和白水,这才道:“如今兵部和军饷的事情一并交了出去,王爷正好在家中好好调养一些时日。”她说着目光微微闪动,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道:“不如再过上两日,道路好走之时,咱们去温泉庄子上住上半个月。” 虽说年节前各项事务繁忙,然而与宁王亲近的各处将领、官员都已经送了年礼过来了。余下的,如今见宁王这般不吭一声被夺了权,怕是也要斟酌思量一下,说不得又要退避三舍了。 因为,明华倒是觉得他们夫妻两人出去半个月也没有什么大事。 再者,府中还有管家,内宅里有紫葡,就算是有事儿也应当能够处理妥当。实在不行就派人去一趟庄子好了,离得又不远,一天里就能够赶回来了。 虽然是突发奇想,然而她越想越觉得没有问题,此时再看向宁王就带着一些期盼。 宁王见她这般模样,原本到了唇边的话就不由咽了回去,道:“既然如此,那王妃这两日收拾一下,咱们去庄子中避寒就是了。” 明华顿时大喜,说不出来的喜悦让她整个人都觉得轻盈了一般。回头等红樱送了药茶和白水进来,就让她派人去庄子上传讯,先把庄子那边收拾一下,然后又让绿桃收拾去庄子上的东西,整个宁王府似乎都要跟着忙碌起来了一般。 宁王只安静看着她喜气洋洋地做事,心中倒是没有半分懊恼,反而庆幸他没有把之前的话说出来。 皇上前脚下旨让他给齐王挪位置,后脚他就出京去庄子上“避寒”,只怕是谁都会觉得他是对皇上的旨意不满了。到时候,难免会有些琐碎的事情不好处理。 然而,他看着明华如此雀跃,甚至带出了平日里不曾有过的活泼,心中却是软软的,只觉得那些琐碎的事情,等回来了再慢慢处理就是了。只是一些小麻烦,哪里比得上明华如此开心重要? 明华这般利索地把去温泉庄子的事情一一安排下去,等回过头来人就渐渐从兴奋中冷静了下来。 宁王能想到的事情,她如何想不到。见宁王只靠在**头笑着看她,她不由眉头微蹙,坐过去低声道:“要不,咱们还是别去了吧?不然,换个时间?” “干嘛要换个时间,就这个时候去。”宁王笑着握住明华的手,低声道:“你别担忧,若我真是事事避让,避嫌,岂不是让人觉得我好欺负。咱们就去庄子上泡温泉了,又怎么样?我一没有刻意为难齐王,二没有吵闹到皇上跟前?难不成仅凭着一丝心里的猜疑,他们就能说我对皇上旨意心怀怨怼不成?” 宁王说着笑了笑,露出嘲讽之色:“再说,我走了,齐王再遇到什么难处,可就不是我动的手了。这样,反而能够避嫌。” 这样的话只是在安慰她,明华如何不知。只是宁王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她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反对的话,免得辜负了宁王的一片心意才是。因此,她微微点头,略微一想他们此时走虽然会让人猜疑,确实不会有什么大麻烦,这才笑着道:“那是否让陈大夫一起,他也一大把年纪了,自来王府之后也一直用心照顾王爷,是该休息休息。且他跟着,我也放心些。” 让陈大夫一起去泡泡温泉,这也是好意。陈大夫毕竟是在南方长大的,如今一把老骨头了为着宁王的身子跑到京城,这个冬天过得很是不一样。此时听闻传话的丫鬟说宁王夫妇邀他一起去泡温泉,自然是十分乐意。 因此,三日后,宁王府上下十几辆马车出行,转头府门关上,再无了之前半分热闹。 宁王殿下病重,去城外温泉庄子上调养去了。 “他倒是聪明,知道躲着齐王的锋芒!”魏王此时正在家中闲坐,年底工部事情不多,他倒是空闲了不少,只看着齐王这般上下折腾,就明白了这个兄弟的意思。“只可惜,齐王怎么可能会让他好过。真以为躲出去就没事,也未免太过于天真了。” “王爷知道他是躲出去的,可惜,有些人不知道呢。”一旁一个青山短须的客卿笑了笑,给魏王倒了杯酒,笑着道:“皇上不喜宁王,只怕会一心把他的举止往坏处想。再者,齐王也不会轻易放过宁王。宁王抢占了他的差事,不过短短几个月的功夫,就在群臣之中名声不错,他如何不恨。” 魏王点头,露出笑容,“刘先生说得对,只要我踏踏实实做自己的事情,让他们两个争起来,就足可以渔翁得利了。” 刘榀却神色不轻松,眉头微皱,“皇上为何对宁王不喜之事,王爷还未查出吗?” 魏王收敛了笑容,许久才摇头:“先生真以为,与吴王当年之死没有关系?” 刘榀放下酒杯,认真道:“纵然有关,也不是最重要的。依着属下这些天来观察,齐王与宁王倒是针锋相对的意味颇重。就算是吃了亏,却也不见他真正避让,或者是另寻他法……” “齐王心高气傲……”魏王这话刚出口就见刘榀摇头,他心下不满,却耐着性子道:“先生有何见解?” 刘榀缓缓道:“齐王看着是吃了几次亏,然而只看如今结果,究竟是谁占了便宜,王爷还看出来吗?”他说着缓缓摇头,“若说齐王运气好,那也未免运气太好了些。皇上纵然偏心齐王,可是对王爷也不差。王爷设身处地想想,若是你像齐王那般,皇上可会轻易原谅,可会这般容易让你东山再起?” 虽然心中不忿,然而魏王忍下心中怒意仔仔细细思量许久,不得不承认刘榀说的对。 “确实不会。” “这才是让下属不解的地方。”刘榀摸了摸自己的短须,低声道:“所以下属打断假设,齐王是知道皇上真正厌弃宁王的理由的,这才能够屡屡绝处逢生,搔到了皇上的痒处。” “此事若是不调查清楚,那么王爷与齐王之争,就会一直处于下风!” # 明华与宁王在温泉庄子里面,哪里有空去想京城之中的那些纷纷扰扰,不管是齐王费尽心机想要掩饰证据拉拢官员,还是魏王坐山观虎斗,以为运筹帷幄,都与他们夫妇无关。 两人难得闲暇,平日里面不是一同下棋、看书,就是习武过招,偶尔还会一起研究各色吃食,折腾厨房的人来做着吃。 这般时间过的飞快,转眼到了就到了十二月间,两人还商量着是否再多住两日呢,就见一队侍卫护送着郑海来了庄子。 “什么事情,竟然劳动郑少监特意跑这么一趟?”宁王与明华都颇为惊讶,却也不敢怠慢,让人上了好茶,这才听得郑海道:“皇上记挂着王爷,说王爷出行之前大病,虽然说是来庄子上调养的,却也未曾带了御医,这才让奴才跑了一趟腿。” 他笑着把来意一说,转而道:“奴才看着,王爷倒是气色好了不少,回头入京让御医一诊,皇上定然是放心的。” 明华闻言不由看了一眼宁王,见他恰好看过来。两人了一个眼神,她这才起身道:“竟然劳得皇上挂心,实在是我们做晚辈的不孝。我这就让人安排,与王爷一同回京。” 她说着与郑海客套了两句,就匆匆离去安排回去的事宜。郑海见状暗暗松了一口气,见明华临走之前把伺候的人都带走,屋中再无他人,这才低声把之前齐王给了他荷包的事情提了一提。 “奴才胆小,不敢收那么大的礼,因此都交给皇上了。”说起来他心中都在滴血呢,不过既然事情都做了,该捞的好处他也要捞了才是。总不能做了好事,正主儿却连知道都不知道的好。 宁王倒是没有想到郑海能够跟他示好,却也明白这一番的好意。他隐隐表示记下了这份人情,又与郑海说话吃茶,一行人连着午饭都没有用就匆匆赶回京城。 虽然没有用午饭,简单的吃食却是准备了。明华听得宁王说了郑海的事情,心中倒是觉得这皇上身边的内侍也不好当,就吩咐人给郑海也送去了一份吃食,免得他途中艰辛。 一直到午后众人才入京,宁王与郑海入宫给皇上请安,明华却也不得回府休息,同样是入后宫给皇后娘娘请安。 恰逢皇后午休还未起身,宫中嬷嬷就把她引到一旁偏殿坐等,伺候的小宫女格外用心,生怕明华冷了、饿了、渴了,不时照看一二。明华认出她就是那日被倾城公主刁难的宫女,因此也笑着受了她这份好意,与她闲聊起来。 小宫女说话爽利,也知道规矩,陪着明华闲聊时间倒是飞快。 不一会儿,宫中嬷嬷过来,说是皇后要见明华。 明华过去请安,皇后叫了起又赐座,这才细细看了过去,道:“看来这温泉庄子就是养人,老六媳妇看着倒是精神头儿十足。连着气色都好了不少,你照顾宁王定当费心。如此看来,想来宁王也当好了些吧?” 明华为这绵里藏针的话暗暗发笑,面上却是恭恭敬敬回话。 “御医说宁王身子虚寒,虽然不宜久泡温泉,然而每日泡上一刻钟,歇息一会儿再泡上一刻钟却是好的。可以驱除体内的寒毒,调养气血。在庄子这段时间,王爷身子确实好上了一些。”她据实回答,看着皇后缓缓点头,也不多话。只皇后问上一句,她老老实实答上一句,不一会儿两人就无话可说了。 “你难得入宫一次,也去渐渐蓉嫔吧。她惦念宁王,怕也是要细细问上一遍的。”皇后摆手,明华起身退了出去,这才在宫女的引领下去了蓉嫔宫中。 蓉嫔早早就等着了,不等明华行礼就连忙过去拉着她的手,两人一起坐下让宫女上了茶,她这才低声道:“可是在皇后娘娘处……多说了会儿话?” 知道蓉嫔是关心她,明华也不隐瞒,直接道:“儿臣去的不是时候,皇后娘娘正在午休,就在偏殿小坐了一会儿。” 蓉嫔这才放心,又细细问了宁王的身子。明华担心隔墙有耳,再者这宫中也不消停,因此回皇后的话换了个花样又回了一遍,见蓉嫔有些放心还隐隐担忧的样子,却也不敢多言。 蓉嫔拉着她说了一会儿话,寻了借口把身边人都给派了出去,这才低声道:“你们离京许久,只怕是不知道京中的情形。齐王这些日子颇为不顺,已经被御史台弹劾了几次了。此次皇上让你们回来,怕是想要宁王接下齐王捅的这个破篓子。” 51.出事 蓉嫔说话中带上了丝丝不忿,本来嘛,宁王做的好好的事情交给了齐王,让齐王抢功也就算了。如今齐王做不好,回头再让宁王背黑锅,这算什么事儿?纵然她们母子被皇上厌弃,也不该这样行事啊! 蓉嫔稳了稳心神,“另外,你们府上的宫女,我也让人打听清楚了。皇后是握住了那宫女一家子上下当要挟。你们若是能够寻出来,那宫女自然也就老实了。” 她说到这里声音更是低了三分,“只要那宫女的家人不见了踪影,为了小心谨慎,只怕皇后都不会留她!” 说话间,蓉嫔神色见带上了一丝杀气,倒是看得明华微微一愣。不过,她转瞬也就明白了过来。皇后自然不可能留着一个随时可能会反咬她一口的人在宁王手中了,她缓缓点头,低声道:“儿臣知道该如何做了。” 蓉嫔这才松了一口气,笑着道:“我看你行事举止,很是喜欢,只怕你心软……” 明华抿唇微笑,低声道:“母亲放心,儿臣知道事情轻重缓急的。”若是怜悯翠竹轩里的人,那她等于是把自己和宁王推到更为危险的境地了。 皇室之事,向来没有所谓的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的说法,从来都是你死我活,无第二条路可选。 婆媳两人说了会儿话,不一会儿就见小宫女匆匆进来,笑着道:“宁王殿下来了。”说话间宁王就进了屋,明华连忙起身,等一通行礼问安之后才又分坐下来。 蓉嫔仔仔细细打量了宁王一番,见他脸色依然发白,却似乎精神了一些这才放下心来,不由问起了皇上召见他的事情。 宁王笑着把事情略微一讲,话头一转道:“父皇说如今年末兵部过于忙碌,既然我已经好了就重新担起彻查军饷的事情,我已经应了。” “你……你,你这才略微好些,怎么就不想着好好休息一番!”蓉嫔大急,“这般的烫手山芋,岂是那么好接的!” 宁王笑着安抚道:“母妃放心,不过是些许小事儿。齐王兄不曾去过军中,一时处理不来也是有的,儿臣却是在军中多年,自然懂得这里面的玄虚。”他说着语气一转,道:“再者,如今这般情况,又到了年节前,想要在年前把这事情处理完怕是难了,紧邻着过年又是一番耽搁,父皇体谅我,只说让我慢慢处理,免得再累坏了身子。因此,此事不急。” 蓉嫔神色这才略微好看了些,又絮絮叨叨念了宁王许久。 明华在旁只安静看着,却不像蓉嫔想的那般简单。 齐王如今交出军饷一事,只怕并非是自愿。纵然军饷一事麻烦多多,但是利益更多。若不是御史台闹得太难堪,皇上怕伤及齐王名声,这才重新找了宁王来顶锅的吧。 然而,齐王这些天来之所以会惹来御史台,除了魏王暗中动手之外,只怕也有宁王安排的人把他的所作所为往外透出去的缘故。他收了好处,许下了承诺,这个时候却碍于御史台和皇上的意思从军饷一事中抽手,那之前那些人…… 明华心中微微一动,抬眼看过去,见宁王神色从容、微笑着与蓉嫔说话,只觉得自己的夫君真是面白腹黑,像极了元宵节吃的黑芝麻馅的汤圆! 他若是放慢了速度,只怕那些人还以为有生路可走,不断的寻了齐王商量。等到了最后绝望之时,齐王岂会好受? 两人留到用了晚膳,天色擦黑才出宫去。这一天的周折,夫妻两个皆是身心俱疲,回府之后只略微洗漱一番就躺下休息了。第二日一早,宁王出门准备接手军饷一事时,明华才想起蓉嫔说的有关翠竹轩那两个的事情。 她一边给宁王整理衣衫,一边把事情细细说了,见宁王眉头微皱,她自告奋勇道:“我手头还有些人,王爷要处理军饷一事,这些内宅的小事情,王爷若是放心就教由我来处置,如何?” 宁王伸手捏了下她的脸颊,笑着道:“王妃素来妥帖,本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明华捂脸,瞪了他一眼,这才道:“王爷快出门吧,别去晚了让人说故意摆架子,怠慢兄长!”等送走了宁王,她回头脸上还带着丝丝粉嫩,叫了红樱去寻孙半升,回头把事情仔仔细细嘱咐了下去,道:“这两个人都给我查个清清楚楚,免得蠢笨的那个只是另外一个刻意放出来混淆视听的。不然,万一让人浑水摸鱼,就不是如今这般轻松应对了。” 孙半升领命,红樱送他出去,明华这才招手示意绿桃过去,笑着道:“你觉得,红樱是不是对孙半升有意思?” 绿桃以为明华要说什么要紧的事情,过去一听是这个,连忙掩唇挡住了笑容,道:“王妃就促狭吧,等红樱姐姐回来,看不闹王妃!” “就是知道她的性子,这才问的你!你们年龄可都不小了,这些年来陪在我身边认认真真做事,我自然是要把你们记挂在心上的。”明华认真道:“孙半升倒是知根知底,若是他们两个真有意,我倒是省了这么一份心了。” 绿桃见她认真,这才迟疑起来,低声道:“王妃,这王府里里外外的,红樱姐姐在你跟前也算是头一份。若是她再嫁给咱们自己人,那王府里原先的人……”想要坐稳王妃的位置,事事顺心如意,手下人的联姻也是一个关键。 明华微微皱眉,道:“平日里面是闲得你们了,竟然想这么多有的没的。这王府上下我还没放在心上,难不成你以为你家姑娘收拢不住吗?还要派你们出去联姻!” 绿桃想了想,自家姑娘的手段她还是清楚的。不过是多用些时候而已,如今王爷与姑娘正是蜜里调油,怕什么?因此就笑着凑过去,细细把红樱与孙半升的事情透了个底儿。 孙半升得的消息都是透过红樱传给明华的,偶尔绿桃去接消息,孙半升都能东张西望,东拉西扯半天,如此几次绿桃如何看不出,回头一诈红樱,自然是清清楚楚了。 “好呀,你们这些丫头真是大了,竟然都瞒着我不说!”明华笑着道:“还有呢?” 绿桃正准备开口,就见红樱快步冲了进来,只屈膝行了下礼就过去抓她。她连忙躲开,道:“这可是王妃问的,我也没办法!” 红樱又羞又急,脸红得几乎要滴下血来。见绿桃躲在明华身边,恨得跺脚道:“王妃怎么这般……”见明华还笑,她转身就要躲出去。等着人不见了踪影,绿桃才道:“王妃可见着了,就是这般了,还用得着旁人说什么吗?” 红樱却猛然回来,道:“还有一件事情忘记说了。”她强忍着羞涩,到明华跟前道:“孙大哥说,无意间查出魏王跟中书省的秦大人有,问这事儿要不要透给宁王殿下知道。” 中书省秦大人? 明华收起了玩笑的心情,认真想了片刻才道:“我知道了。”就没再说什么,红樱闻言明白,连忙又去传话。孙半升可还等着呢! 中书省秦大人秦伯明,正是秦锦的伯父,秦家的当家人。若是秦伯明跟魏王有来往,那秦家的立场就有些奇怪了…… 按说秦家秦仲晖都要把女儿嫁给齐王当侧妃了,应当是跟齐王绑在一起了才是,可是秦伯明却跟魏王暗中来往。若非孙半升无意中识破,只怕这京城内外还无人知晓,秦家竟然跟魏王有关系吧? 秦家的当家毕竟是秦伯明,秦仲晖的女儿,与秦伯明来说不过是侄女,若真是把秦锦当做是一颗弃子,用来迷惑齐王和众人的话…… 明华心有戚戚,却更是暗中警惕,只觉得京城这潭水,越发的深不可测了。 # 比起当初宁王大方地交接,齐王这边却是百般阻挠了。他倒是没有明面上为难宁王,只把这些日子来调查出来的新“证据”一一讲给他听,这位大人许是被冤枉,那位大人也并未沾手什么,连着宁王之前一同交给他的证据也有些不见了。 宁王倒是一直面不改色,只认认真真每日跟齐王周旋,这一拖拉,就拖拉到了年底。 不过,齐王也不好做得太过,最终还是在年底之前把事情给交接清楚了。不过宁王要是想要开工,只怕就要等到年后了。 “他竟然是抱着这样的想法,难不成真心觉得我好糊弄不成?”宁王私下哭笑不得,此时与明华说起来也是带着几分无奈。明华笑着一语道破了齐王的心思,“只怕齐王是想着拉拢你呢,这几日里面,齐王妃和齐王侧妃都下了帖子过来,只可惜我府中事务繁忙,只能够推却了。” “拉拢,只怕也不是真心。”宁王却是看得通透,“只怕是想要我先上船,等这些事情我帮他处理了,他落下人情,我留下骂名,然后再一脚踢我下去!” 他说着轻笑了两声,不以为意。 “所以说,齐王兄真是觉得我好糊弄呢,连着这点儿都想不明白。” 明华笑着给他倒了药茶,见他皱眉就又推了蜜饯碟子过去,略微思索了一下才道:“说起来,齐王与秦家的婚事,我记得婚期是定在了明年开春二月间?” 宁王微微扬眉,道:“正是,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只是觉得,秦家二老爷选了齐王这事儿,不知道秦家大老爷,中书省的秦大人究竟是怎么想的。”明华双眼微微闪动,看向宁王充满了暗示,“原本说,这秦家一荣俱荣,应当是一心才是。只是,如今想想那毕竟是秦二老爷家的女儿,秦大人如何想可就真的不得而知了。” “之前御史台……”中书省跟御史台虽然没有必然的,可是若是没有中书省的暗示,只怕御史台的人也不会那般不给齐王面子。无论如何,齐王都是皇上与皇后的嫡子,皇上这些天来又重新看重齐王…… 他略微坐直了身子,见明华唇角含笑,明眸动人,不由伸手过去拉住了她的手,缓缓道:“王妃莫非是得了什么为夫不知道的消息?你我夫妻一体,你知道的越多,于我也是好事,何须这般暗中提醒呢?” 明华闻言掩唇轻笑,道:“我可是为了维护王爷的面子呢!” 宁王轻轻捏了下她的手,道:“与王妃跟前,我何须要面子这般无用的东西?我只感念,上天怜我幼时不易,这才赐了王妃这般聪明剔透的妻子给我,若是王妃一味在我跟前藏拙,岂不是白瞎了上天一番好意?” 他说的轻快,明华一时也听不出来这到底算不算是夫妻间的玩笑话,又或者是他的真实心意,只抿唇微笑,许久才把孙半升给的消息说了出来。 宁王府中,夫妻两人有商有量,两人之间的那些陌生和隔阂一点点的消失不见。而谢侯府此时却是闹翻了天,吵得惊天动地,让屋中的谢十二娘恨不得三尺白绫直接吊死了算了。 “十二姐?”此时还敢陪着她的,也就只有谢十三娘了,余下姐妹,不是各自躲在各房中不敢冒头,怕被惦记上,就是幸灾乐祸等着要看她笑话了。 谢十二娘紧紧握着谢十三娘的手,听着外面母亲厉声道:“想让你妹妹给人做小,除非我死了!”她浑身猛然一颤,还未曾反应过来就听得外面素来和气的兄长道:“母亲大人可别这么说,你若是死了,等父亲回来就又要娶继妻了。到时候十二妹可就跟我一样再没有生母护佑。等她守孝结束,只怕连着这样的婚事也都没了!” 谢十二娘脸色发白,几乎要拗断了谢十三娘的手。 谢十三娘却是浑然不觉,她心目中千好万好的世子哥哥,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当初她还觉得明华没有嫁给世子哥哥可惜呢,如今听到外面的言语,她却是要哭出来了!怎么会这样,谢家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她是不是还在做梦? 谢十二娘却是猛然站了起来,连带着谢十三娘差点跌倒。她脸色铁青地看着门外,听着那些吵嚷之声,什么侯府好吃好喝供养了她这么多年,如今正是她该为侯府出力的时候。 “十二姐,你冷静,你冷静……”谢十三娘紧紧抓住了她的手,“有伯娘在呢,定然不会出事。世子哥哥话说的再狠,也不敢真的动手。婚姻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只要大伯和大伯娘不开口就没事!” 谢十二娘被她生生拉了回去,听得外面大哥和大嫂一红一白两个人唱够了戏离去,这才浑身颤抖着被谢十三娘扶了出去。 “娘……”她哭着跪倒在谢侯夫人面前,抬头看过去,“这可怎么办才好?” 谢侯爷去了北疆,原以为接管北疆军务当是手到擒来之事,却没有想到屡屡遭挫。谢侯本就是继承的爵位,年轻的时候倒是在兵马司历练过几年,只是他自幼养尊处优,在京城之中又有着谢家的脸面在,谁会真正为难他,与他过不去? 如今到了北疆那种不民风粗野,不开化的地方,事事都是拳头大的说了算。谢侯爷这样享受了大半辈子京城繁华的世家子弟,一开始用些手腕还有点凑效,只可惜如今越发寒冷,北疆泼水成冰,谢侯爷吃不了这样的苦,在北疆将士的眼中那点身手也不必文弱书生强上多少,自然是威信全无。 更何况,他纵然是皇上派去的骠骑大将军,可是这北疆原本的将军却也不是吃素的。纵然比他低上一级,然而这些人却齐心,他想杀鸡儆猴一般动一人,这才发现事情并非他所想的那般简单。 北陵国和周朝虽然停战了,然而两国之间的那些空地上却还是偷偷生存着不少的小部族,游人的。这些人不事生产,夏日打猎,冬日打劫,最强的一伙人大约有两百多人,几次掳劫之下,北疆这边出城的百姓叫苦不迭。 谢侯爷怒极生胆,竟然想着带着五百人马去把这一部族给剿灭了。 所幸他身边的师爷靠谱,见劝不下他,就让他多带了一倍的人马去剿匪。数倍人之下,谢侯爷最终是保住了性命,然而如今消息传往京城,却是让谢侯府的人大惊失措。 谢侯爷重伤,且剿匪失败。北疆城内倒是没有受什么大灾,可是好不容易稳下的民心却乱了。 最重要的是,跟着他一同出去想着出个风头,在皇上面前露露脸的几家子弟各有受伤,而最为严重的就是吴家三子吴旗郢。他虽然被救了回来,不过当夜就没熬过死了。 这样的消息谢侯爷连夜让人快快送信入京,让家中人造作安排。所以,谢世子才兴起了让继母膝下的嫡妹嫁入柏家给柏家二房的老爷当继室的念头。 纵然柏家二老爷如今都已经四十有三,比着谢侯爷也不差两岁,但是最起码在这京城之中他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吧? 不然纵然北疆那边用的是四百里加急,最晚两天消息也该到了。 谢世子心中焦急,却没有想到一向绵软的继母如今竟然硬是拦在了前面,这边说不通,那边柏家若是知道了这件事情,怕是对这门婚事就不怎么乐意了。他一早透了口风,说是之前齐王选妃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如今妹子不好嫁,那柏家二老爷立刻就动了心思。可若是谢侯爷在北疆的时候露出来,还牵扯到吴家三子的死……柏家二老爷可不见得就会为了一个小姑娘,惹上这么大的麻烦。 而如今时间紧迫,他心下焦急,恨不得把谢十二娘绑了塞进小轿子抬去柏家好了。 偏偏这件事情又不能跟旁人说,他又不信任继母,只一个人苦思冥想,觉得他还没当上侯爷呢,就要为这个家费尽心血了。下午的时候,谢世子就又去了谢十二娘的院子。 谢十二娘发狠,只以为这个嫡亲的兄长在父亲走后就露出了狰狞的本相,拿着剪刀直接抵在喉咙间,恨声道:“哥哥若是再逼我,我一剪子下去,一了百了!” “你就算是死,也要抬到柏家才能再死!”谢世子话说的狠毒,可是到底还是又败退了。 他原本就是被纵容出来的草包,只觉得此事关乎身家性命,不敢对外宣扬,实在是误会了谢侯爷那封信的意图。谢侯爷要知道儿子这般行事,只怕要后悔这么重要的一封信竟然没有寄给妻子了。 他与儿子实际上一个想法,总觉得妻子不可靠,会为自己的儿女考量。甚至还怕她会借此机会除掉谢世子,让她原在东山求学的儿子顶上世子的位置。 此时,对于谢家来说,最为重要的当时姻亲和旧故,商量对策,想办法求情才是。毕竟,虽然一千人马没有打过两百多人马有些丢人,可毕竟没有丢失疆土,也没有留下什么大的错处。只是不善马战而已,略微寻些看得过去的借口,把握准了皇上的心思,多也就是斥责降级而已。 至于吴成豪家的老三儿子,死都死了,难不成还要让谢侯爷给他赔命? 只可惜,谢世子是个十足十的草包,**成性又没有半分的胆量,偏偏还继承了他爹的小肚鸡肠和疑心病。如今把消息压着,几次放狠话都被挡了回去,竟然是生生等到了北疆的消息传回京城。 也不知道谢侯爷在北疆那边做了什么功夫,反正这消息听着还算好一些。 骠骑大将军带一千人马,遇敌死战,不敌重伤撤退。吴家三子,吴旗郢身亡。 至于敌人数目和开战原由,竟然都省了下来。 只是,临近年关,这般的消息实在不算好,皇上大发雷霆,谢家嫡系还未曾反应过来,敌对的那一方就上了。 这南岭才出了逃兵一案,北疆不是停战了吗?怎么还会这般死伤严重? 皇上,此事当细查啊! 52.采薇 等着明华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次议事都已经结束了。宁王作为原北疆将领,被特意从京外军营召回参与了这次议事,被问及那些小部落的战力时,他才知道那奏报之上竟然写遭遇几乎同等军力的部族。 如果一个部族能有一千壮丁出来劫掠,那么整个部族最少要有三千到五千人才对。一个这样大的部族,他在北疆之时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更不可能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候里面发展出来。 宁王只简单把北疆周边与北陵国的空白区域的情况说了一下,在场众人就神色各异了。 “谢家倒是手眼通天,”此时他懒洋洋靠在软榻之上,绵软而温暖的毯子一直盖在小腹之上,神色间带着一丝鄙夷,“只可惜,手段差了些,想要瞒天过海竟然连着一丝安排都没有,这般随意搭起来的戏台子,自然是人人拆了。” 纵然有心人想要帮扶一把,也无从帮起啊。 明华笑着坐过去,把手炉塞给他,这才缓声道“过会儿王爷喝上一碗姜汤,先驱寒才是。若是还打喷嚏,不行就要劳烦陈大夫一趟了。幸好他记挂着王爷的身体,咱们回来之后,他随后也收拾了一下就回了王府。” “不过是吹了点凉风……”宁王讪讪笑了下,却老实捧着手炉,继续说起朝中之事,“谢天峰也算是人物,虽然只会纸上谈兵,演变几个阵势,然而其他方面颇为圆滑……如今出了京城这般应对失措,看起来,他看中的儿子也不过如此。谢铮其人,纨绔子弟都算不上。” 他说着不着痕迹地看了明华一眼,对谢铮这般了解还是因为当初明华曾经与他有过婚约。 “据说,谢侯爷与前任谢侯夫人颇为伉俪情深,对于先夫人留下的这个孩子,自然是多了一些疼爱。”明华淡淡道,并未把这人放在心上,只平心而论,“如今的谢侯夫人虽未曾做出捧杀的事情来,只看结果,却也是把谢铮给养废了。” 这才是水滴穿石的功夫,男人再留心,只怕也顾不上这许多。 而谢天峰其人……明华略微想了想,才又笑着道“谢侯怕嫡长子被继室给委屈了,只怕更**着,说不得谢世子身边还会有人特意交代,说谢侯夫人定然会害他,他的话一概不能听信。” 想起谢铮那婚前就有的庶子,明华轻笑了下。谢侯夫人水磨的功夫做了十几年,只怕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只想毁一个谢铮而已,如今却让整个谢侯府陷入了困顿之中。 宁王见她突然露出笑容,不由一愣,正想再问就听得外面脚步声,接着就橙香的声音。 “王妃,驱寒的姜汤做好了。” “送进来。”明华起身,过去盛了一小碗姜汤递过去,“王爷趁热喝吧,谢侯府如何,与咱们无关。如今年下,府中要忙的事物颇多,既然各处已经停歇,王爷也趁此放了户部和兵部的那些个人回家准备过年,趁机也在府中好好修养才是。” 她看着宁王喝了一碗热汤,额头冒出细密的汗水,立刻拿着帕子过去帮他擦拭,顺带才道“也免得有人觉得王爷之前是装病。” 虽然原本就是装病,可是既然装了也要装的好些。 宁王笑着拉下了她的手,道“好,本王一切都听王妃的。” 明华这才露出笑容,缓缓坐在他身侧,笑着道“如此最好。”这几日里面,宁王跟着齐王勾心斗角的拉扯军饷的事情,眼看着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血色又没了踪影。 宁王轻笑,“如今也忙完了,咱们安心过年就是。至于其他人,谁在意谁去忙碌就是了。” 不管是谢侯府也好,牵扯进贪赃军饷中的官员也好,又或者是齐王也罢,总归,头疼是旁人,提心吊胆的也是旁人,不会是他们。宁王府里面,一片祥和,不算多的奴仆忙碌得几乎要脚下生风一般,准备着宁王府这些年来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新年。 就在小年夜这一天,宁王府迎了一对从北疆来的兄妹。 郑诚志和郑采薇。 郑诚志虎背熊腰,声如铜铃,带着一股子北疆男儿的豪爽,而郑采薇也比寻常女子高出半头来,却生得是亭亭玉立,腰间一把剑更是把她衬得英姿飒爽。 更为难得的是,她与郑诚志竟然没有半分相似的地方,五官虽然没有京中女子的柔美,却透出几分英挺之气,别有一番风姿。此时兄妹两人站在正堂,一个豪迈、疏阔的北方汉子,一个英挺、秀美的俊逸少女,倒是让明华一时都有些愕然。 “恰是不巧,王爷今日有事出门还未回来。”她请两人坐下,然后让人去寻了秦莫过来。北疆那边的人,秦莫应当是认得的。 郑诚志在明华跟前不敢抬眼,早听人家说京城里面规矩大,生怕瞧了不该瞧的地方。倒是郑采薇一派乡野姿态,似乎是不知道规矩一般细细地把明华打量了两遍,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露出失落之色。 明华原本还被瞧得有些不快,见她这般姿态忍不住想笑。秦莫一时半会不来,她就与郑采薇聊起了北疆的事情。 郑采薇原本还有些拘谨,不过三五句话的功夫,许是说得都是她熟悉的事物,就大胆起来。话语间不由就讲到了如今在北疆丢了大脸的谢侯爷。 她说得神采飞扬,“那谢天峰也是啥的,刚去北疆的时候就耀武扬威,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侯爷一般。为着北陵国的人,北疆的将士倒是给了他些面子,想着确实不能在北陵国面前让他露了怯。谁知道,等北陵人走了,他还不消停,反而越演越烈,大家伙自然是不乐意奉陪了!他瞧不起咱们这些泥腿子、跑江湖的,咱们还瞧不上他没点真本事呢!” 郑采薇眉飞色舞,比手画脚道“那一日我看他又欺负刘大哥,就忍不住半路跟了过去,在他回去的路上把直接套麻袋把他给揍了一顿!” 谢天峰堂堂侯爷,回府的路上如何也不会只有他一人才对。明华听郑采薇避重就轻,直接说起谢天峰窝在府中几日不出来,就明白只怕那一日她还有不少的帮手。 也是,这样明丽动人的少女,身边怎么会少了护花使者呢。 “……什么谢侯爷不一样被我打得皮青脸肿,他自以为躲起来我就看不见了嘛……” “咳咳!”一旁郑诚志听妹妹说得越发不像样子,忍不住咳嗽了两声,然后头埋得更低了些,“王妃,舍妹不懂事,还请王妃见谅。”他说着露出难色,“就是她惹下了这般祸事,我才带着她离了北疆,来投靠王爷的。我们兄妹两人,自幼被师父收养,名字都是他给取的。这世上除了他之外,再也没有亲友。师父过世,我们兄妹两人这才投军到了北疆,想着也算是学得一身武艺没有白费。” 谁知道郑采薇任性,惹了那么大的货。那谢天峰再是个软柿子,也不是他们能够随便捏的啊。他被人没头脑的打了一顿,自然要怀疑那几日被他责罚过的人,为了这个又恼羞成怒带着人出去一趟吃了败仗回来。 原本以为这事儿也就算了,却没有想到不过两天功夫,谢天峰就传出了之所以吃败仗是有内奸的消息。之前那几位弟兄更是被百般刁难,甚至于连着家眷都被抓了起来。 为了不牵连人,郑采薇几乎要冲进骠骑将军府去再大闹一场。还好郑诚志虽然笨了些,却还有些弯弯绕绕的,当夜带着妹妹入府大闹一场,临走长弓射箭,飞书一封承认了揍他的罪名,更是大骂了谢天峰没有半分用兵之才,害死了不少将士偏生把责任推到了莫须有的奸细身上。 然后兄妹两人连夜狂奔,一路躲过了追拿,到了京城投靠宁王来了。 明华听得惊异莫名之余,又有种心神向往的感觉。不过,这对兄妹倒真是一对妙人。 说话间,秦莫匆匆赶到,听闻是北疆故人来,他自然是不敢迟疑。被丫鬟带着进了屋,一见是郑氏兄妹当下就露出笑容,先是跟明华请安,这才与郑氏兄妹打招呼。 郑采薇此时倒是不怎么说话了,只看着郑诚志与秦莫说话,在旁抿唇似笑非笑。 两人叙旧一番,郑诚志又把事情略微说了一遍,秦莫闻言这才对明华拱手道“王妃,下属这就出府去寻王爷回来,王爷若知道郑氏兄妹来京,定然十分高兴。” 明华心中了然,笑着道“我已经派人去寻,你陪着他们兄妹说话,我让人安排住处才是。” 郑诚志的住处好安排,这王府空着的地方不少,临着秦莫周驰他们住就是了,看起来他们关系当时不错的。为难的是郑采薇,让她住后院客房倒是没问题,问题在于看她那跳脱的性子,只怕是难以稳住。可是,女客住前院也未免不像话。 明华想了想,最终给她安排了个好去处。 后院和前院之间,挨着校场的一个小院子。 只是那院子长久没有人住,又有些偏僻,倒是要好生收拾一番。明华一番忙碌,等都安排妥当就听绿桃匆匆来报,说是宁王回来了。明华收拾了一番,等到过去的时候就见丫鬟们上了酒菜,屋内美酒飘香,她进门正要行礼一眼见宁王端着酒杯,立刻上前拦了下来。 “王爷,陈大夫交代过,王爷不能饮酒的。”她说着轻轻从宁王手中拿走酒杯,见宁王神色错愕,却是柔柔笑着道“王爷身子才略微好些,若是饮酒引发了旧伤,只怕郑氏兄妹也会心有愧疚吧?” 她回神坐在宁王身边,笑着看向郑氏兄妹,道“有朋自远方来,王爷心中高兴,自然当美酒佳肴招待,只是王爷身子不变,若是喝酒,我来奉陪就好。” 郑诚志原本还想抗议,谁知道明华说她陪酒,他一下子就蔫了。 没看一旁宁王都什么没说呢。 郑采薇一双漂亮、灵动的眼睛在宁王和明华身上扫来扫去,半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才笑着道“是我们兄妹冒失了,并不知道王爷身子不适。” 她说着起身倒酒,“我自罚三杯。” 明华看着她喝酒,笑着道“不过是王爷见着自家弟兄心中欢喜,倒是我扰了几位的兴致。”她说着也倒酒,饮了三杯。宁王在旁这才像是缓了过来,开口道“无妨,我们继续说事儿,等我好了,咱们再痛饮三百杯!” 气氛这才又热闹了起来,听着这群人回忆北疆往事,明华纵然是心中憋着火气,却也不由听得出神。不过给宁王撤下了救换上来的,还是不客气的一壶浓浓的药茶。 宁王当着曾经部属兼兄弟的面,硬是面不改色的陪着喝了一大壶。 等人喝醉了被扶着去安排好的住处,夫妻两人回了容嘉居中,宁王这才立刻对红樱叫道“水!” 红樱早有准备,这时候不等明华说话就立刻送上了一壶温热的白水,宁王接连几杯灌下去漱口,这才觉得口中味道略微好了些。 明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正想说话就见红樱凑了过来。她微微扬眉,红樱声音压得低低的,凑到了她的耳边。 “王妃,王爷之前喝的酒壶里,装的正是白水……”声音细如蚊蝇,却让明华听了个清楚明白。 她心中憋闷的那股气一时四下消散,只有些错愕的看着还在慢慢喝水,去除口中酸涩的宁王。 好像、似乎、也许是她误会了? 一开始见到宁王饮酒时的怒意此时全然化成了尴尬,明华挥手示意红樱离去,红樱立刻低头带着一应丫鬟退了出去,顺便把门给带上,挥手示意所有人都离得远远的。 她亲自守门! 屋内,明华轻手轻脚过去,给宁王倒水。陈大夫开出来的药茶,她偷偷尝过一点,不过是拿着筷子在舌尖上略微一沾,只那酸苦艰涩的味道,就让她毕生难忘。 屋中,一个默默喝水,一个默默倒茶,倒是配合的默契十足。 许久,宁王才觉得口中舒服了些。 “王妃好狠的心。”他按住了明华倒水的动作,那壶从她手中拿开——里面已经空了大半,难得苦着一张脸给明华看,“为夫可是老老实实,滴酒未沾,王妃却下了狠手惩罚为夫。” 明华被他握在手心里的手微微一抖,半响才道“王爷当时为何不说?” 若非宁王闷不吭声默认了,一副认错的态度,她如何会……想起那一壶的药茶,明华就觉得满嘴的药味——那原本是宁王能够慢慢喝上两三个时辰的量,如今不到半个时辰就喝完了。 宁王苦笑,只觉得只怕舌头要三五天没有味道了。 “当着郑氏兄妹的面,为夫怎么也要给王妃面子不是?”他低声细语,听得明华心中微微发颤,知道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被宁王看了个清楚明白。 是了,宁王又并非蠢笨之人,两人婚后能够默契十足,自然是因为同为聪明之人,这才能够时时想到一块儿去。 她坐直了身子,看着宁王。 “那王爷如何看?” 宁王神色见有些怅然,半响才重新收敛了心神,冷声道“那只是一起同生死过的兄弟,我并无它意。” 明华只得他这一句话就已经足够了,此时脸上重新露出笑容,拎起茶壶重新给身边要相伴一生的丈夫倒水,“既然如此,那我知道该如何做了。” 宁王却是又抓住了她的手,惊得明华撒了一桌的水。 “此事不用王妃费心,当我自行处理才是。” 明华闻言双眼陡然间像是被点亮了一般,放下茶壶起身有些手忙角落地把桌面上的水擦了个干净,这才稳住心神抬头看了过去,“王爷准备如何处理?” “自当把话与她说个清楚明白。”宁王看着明华,“郑采薇我还是了解的,把话说清楚了,自然也就会断了她的念想。她非死缠烂打之人。” 明华点头,倒是没有因为宁王那一句类似于夸赞的话而吃醋,只认真道“我还是挺喜欢她的。” 热情、豪爽,没有什么坏心眼,只一点不好心仪宁王。 她的丈夫,怎么能够随意让人觊觎呢?所以之前酒宴之上,明华雷厉风行一般阻拦了宁王和酒,一是恼怒宁王不爱惜身子,二是做给郑氏兄妹看的。 她心中有着七八分把握,宁王不会因为她这番举动而生气,然而心中始终有些忐忑,生怕宁王在弟兄面前觉得没了面子跟她拧着脾气来。这才没有留意宁王喝的本就是白水,哪里是酒了? 倒是宁王这种情况下还配合着她,把那一壶的药茶给喝了个干净。 明华心里倒是有些心疼宁王的,加上那一句“当我自行处理才是”,她如何会计较宁王说一句张采薇非死缠烂打之人呢? 更何况,她说喜欢郑采薇,也不是虚心假意。那是一个让人生不起来讨厌之心的女孩。只不过,她喜欢的人不喜欢她,如今也有了妻室而已。 郑氏兄妹罪得厉害,当天晚上都没起身吃晚饭。明华让厨房给两人备着粥水,准备好了解酒茶,结果都在第二天一早才用上。 第二日简喆郑采薇的时候,她一脸的尴尬,眼睛微微有些红肿,看样子是哭过。 宁王动作这般快? 明华心中微微摇头,只觉得宁王真是不会怜香惜玉,一边又觉得自己变得虚伪了,竟然隐隐有些开心。 郑采薇心里尴尬得不行,然而总不能躲着王府的女主人不见,更何况明华给她安排衣食住行,她总不能连声谢都不说吧。这会儿说完了谢人的话,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说宁王殿下对你真好?还是说,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宁王殿下,王妃不用担心? 她往腰间摸了摸,没找到自己用惯了剑,这会儿就扭着自己的指头发呆。 她就算是个笨驴也该知道,王妃定然是看出什么来了。想着她就觉得自己就是北疆那边隔壁李婶骂的狐狸精,只想着勾搭别人的男人的贱、货。郑采薇不难受是假的,特别是跟明华比起来,她越发觉得自己就是个毛丫头。 而如今正在处理府中琐事的明华,却是那让人供奉起来的女神一般。 她拿什么跟女神比?力气大吗? 郑采薇觉得自己不能这么不要脸,她自幼习武,要拿这个跟明华比简直是恬不知耻。 明华不知道一旁郑采薇的想法,这会儿处理了杂务,正想着问她一声身边伺候的人可用着习惯,就见绿桃一脸官司的进来了。她略微蹲下,转头看着绿桃道“怎么了?” “谢家十三娘来了,说是要见王妃。”绿桃被气得不能行,那谢十三娘软硬不吃,这会儿几乎要在门口闹起来,一点儿大家闺秀的气派都没有,“这会儿刘成家的正劝着她呢。” 紫葡姐姐脾气好,所以她趁机回来报信儿,免得忍不住真跟谢侯家的千金动了手,给王妃惹祸。 谢家惹了那么大的事儿,虽然是临近年关都没有暂且压下。谢天峰此次定然是要栽上一个大跟头的,而如今谢家竟然还没有闭门不出,放了谢十三娘出来? 明华一愣,见绿桃在旁就道“既然上门了,就请进来吧。” 她倒要看看谢十三娘能说出个什么来,总归不会是求她救谢天峰吧?那她可真是脑子被驴踢了,她是王妃,身份尊贵不假,然而谢天峰的事情可不是什么小事儿,那是事关天下苍生,事关边陲安稳的大事,不要说是她了,就连宁王也无能为力。 嗯,明华纠正了下自己的想法,就算宁王也办法也不会帮谢天峰的。若是不能把谢天峰严惩一番,只怕宁王还会在后面推波助澜呢。 所以,谢十三娘跑来找她,难不成真是病急乱投医? 一旁郑采薇原本想着有客上门她正好趁机溜了,免得尴尬,这会儿却略微回过神来。等绿桃出去了,她瞪大眼睛问道“谢十三娘?姓谢,谢天峰家的人?” 明华微微点头,郑采薇突然就坐的端端正正起来。 本姑娘不走了! 53.逃走 对于谢天峰,郑采薇姑娘是半分好感都欠奉。北疆本就不如京城繁华,他去了之后一番折腾,还陷阱去近百将士,另外有三四百将士受了轻重不同成都的伤。只这两点,就足够郑采薇带着麻袋半路给他打闷棍了。 之后这厮还谎报军情,把“通敌”这种罪名扣在她的头上,虽然被兄长教训了一顿,还连夜逃出了北疆。然而对于郑采薇来说,哇哦,跟着大哥一起找谢天峰麻烦好过瘾!京城还能看到宁王殿下,真不错! 于是,这些教训她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这会儿看着被丫鬟带进来的谢十三娘一双眼睛就不由透出了丝丝恶意。 她不知道谢天峰算不算是说书相公嘴里的贪官污吏,可总归算是昏庸无能的。北疆因为他在这个冬天受了多大的劫难,被掳劫走的东西可都是那些百姓过冬的依凭。她相信,谢天峰那么一场滑天下之大稽的战败之后,在北疆和北陵国中间的空白区里面,那些“部族”肯定会更加肆无忌惮的劫掠他们过冬的东西。 而眼前这个谢十三娘,虽然眼睛微微红肿,神色憔悴,甚至带着一些惊魂未定的模样。可只看她的装扮就知道这定然是一个衣食无忧的千金小姐,脸色红润有肉,双眼虽然带着惶惶之色却依然灵动明媚。比起北疆那些神色中早就带了一些坚毅和决绝的女孩子,她幸福的就像是生活在蜜罐之中一样。 而她这样的生活,她身上的衣衫、她的吃喝用度,如今却是建立在北疆那些女孩越发艰难的生活的。 这个冬天,不知道北疆又要冻死、饿死多少人? 因此,郑采薇看着坐在明华身边的谢十三娘,越发的不喜欢起来。 谢十三娘却是丝毫没有察觉这恶意,她素来迟钝,不善察觉旁人心情。此时她正抓着明华的衣袖,“王妃姐姐,我知道你素来好心,你也喜欢十二娘的,她那么好……你就救救她吧!你要是不救她,她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明华也是心惊,没有想到谢铮竟然蠢笨至此。也明白了,那几次三番谢十二娘想办法通过种种渠道想跟她接触是为了什么。只是,谢十二娘的婚事,她虽然同情,却毕竟是谢家自己的事情。 还不待她开口,一旁就有人忍不住了。 “不过是嫁人而已,难不成还真能要了她性命不成?”郑采薇冷笑,越发的瞧不起谢家的人。果然是老爹窝囊儿没用,这谢家看起来也就没个能顶事的。不过是嫁一个不想嫁的老头子而已,竟然就寻死觅活。 那北疆那些没了男人,要独自拉车儿女长大的**岂不是不要活了? 北疆那些没能够逃脱的女子,岂不是就该在城门前吊死吗? 郑采薇自幼跟着师父、兄长游历,见过的、经历过的实在数不胜数,在谢十二娘和十三娘看着天都要塌下来的大事,与她来说不过是人生一点不如意而已。毕竟,这世上有着太多比谢十二娘遭遇更惨的人。 那些为了喂饱孩子而饿得骨瘦如柴的母亲;那些为了活下去报仇,把身子当做筹码的女子;那些战场上下来,断了手脚却依然愿意当做敢死队冲在最前面消耗敌军的汉子们;那些没了爹娘,如同饿狼一般觅食艰难活下来的孩子…… 于郑采薇来说,谢十二娘的遭遇实在不值一提。毕竟,嫁过去还是锦衣玉食的衣衫,还是仆从成群、簇拥而过。可是,北疆却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因为她的父亲而只能在生与死之间徘徊挣扎了。 “若真是她宁愿死也不愿意嫁给侯门世家当继室的话,我倒是有个办法!”郑采薇连连冷笑,“我把她劫了出去,送她去北疆过过北疆那些人过的苦日子,想来她就愿意好好嫁人了!” “你——!”谢十三娘猛然站了起来,死死瞪着郑采薇,“你是什么人,竟然敢这般说我姐姐!” “我?我是从北疆爬出来的恶鬼,找你们谢家索命呢!”郑采薇冷笑,“谢天峰那个窝囊废,不能带兵就别去北疆,老老实实窝在京城当他的废物就是了。偏偏连着打酱油的本事都没有,非要跑去北疆折腾。那混蛋害得北疆内里混乱,冲大爷,到了外面连个龟孙子都不算,一场战败把宁王殿下在北疆多年的赫赫威名毁于一旦,养肥了那些混蛋的狼子野心,都把北疆当成一块肥肉……” 郑采薇说得恼火,直接起身跟抓小鸡仔一样一把把谢十三娘拎起来,“你觉得你姐姐可怜,可有想过北疆的那些百姓可怜,那些人难不成不是跟你姐姐一般踏踏实实过日子,从未招谁惹谁,做过半分坏事!” “不,他们比你姐姐有用的多。你们姐妹也不过是废物,被人养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遇到屁大点的事情就知道哭天喊地,寻死觅活,拿着自己性命威胁别人!有骨气她就去死啊,我倒是还敬佩她三分!”郑采薇冷笑,“怕只怕就只是做戏,到后来还是乖乖嫁人了,不敢吃半点苦头!” 谢十三娘被拎在郑采薇手中,双脚脚尖拼命也只能够略微碰触到地面,此时挣扎着脸颊通红,也不知道是不是气的。 “你……你……你闭嘴!我十二姐才不是那样的人!”她虽然性子泼辣了些,却毕竟是养在深闺之中。饶是郑采薇说话已经顾忌了些,没有脏话连天,她却还是应对无能,只重复说她们才不是郑采薇口中的废物。 “……带兵打仗哪里有百战百胜的,难不成宁王就没有战败过?难道他吃了败仗你也敢这般骂他不成,不过是看着如今谢家要败落了,就来欺负我十二姐孤苦无依!” “孤苦无依的孤儿多了去了,若是整个谢家就只剩你十二姐一个人,再来哭她孤苦无依,可怜吧!” “你好狠的心,竟然诅咒谢家灭门,你你你……我跟你拼了!”谢十三娘双手用力挥动,带着一股子牛性就冲着郑采薇伸爪子。 郑采薇轻轻一丢,就把她给扔在了地面上。 “北疆城因为谢天峰灭门的人家,不在少数!如今都在地狱里面等着你们谢家人偿命呢!”一句话把谢十三娘震得不知道回什么了。 明华见这两人总算是安静了下,立刻抬手叫了人进来。 “快带谢十三姑娘去洗漱一下,寻一身我没上身过的衣衫给她换上……” 谢十三娘是彻底被郑采薇最后一句话给吓到了,她纵然锦衣玉食,然而这辈子做过的最坏心的打算也不过是往看不惯的堂姐鞋子里面放石子,头发上丢毛毛虫。又或者那个丫鬟惹她不痛快了,打她手板子,扣她月前,顶多就是发送到庄子上让她吃苦。 灭门…… 她不知道谢家上上下下究竟多少人,却也知道一般人家,立刻她身边的大丫鬟一家也是有八、九口人的,灭口就是一个都不留了……死了八、九口人。刚刚那个疯女人还说,北疆城因为大伯灭门的人家不在少数…… 那是多少人…… 她惊魂未定,如同布娃娃一样让红樱带人伺候着洗漱更衣。 另外一边屋中,郑采薇这般发了一通火,回过神来这才想起她站着的这块地方叫做宁王府,主人是宁王妃,而刚刚被她骂了一顿,吓哭了的小姑娘是宁王妃的客人。 她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虽然再来一次她可能还是忍不住这般对谢十三娘,然而却也知道她这是给宁王妃惹麻烦了。 “我……”她咬牙开口,“我言语无状,但凭王妃责罚!”错了就是错了,何必狡辩! 明华却是没有在意这些,只眉头紧皱,半响才回过神示意郑采薇坐下,这才问道:“北疆的情况,竟然已经糟糕到了这种程度吗?” 郑采薇一愣,转而才意识到明华问了什么问题。她略微顿了顿,这才认真开口道:“我们走的时候还算好,只怕日后会越来越坏。谢天峰起了个坏头儿,让那些‘部族’觉得如今北疆的主事人软弱可欺,自然是雄心勃勃一同作乱、打劫!实际上,每年与北疆开战的损耗,与每年抵抗那些‘部族’劫掠的损耗,几乎能够持平。” “那些人……难道……”明华抿了抿唇,觉得双唇干涩,忍不住又舔了下,“难道就不能斩草除根?” 郑采薇却没有注意她的紧张,只认真想了想道:“宁王殿下倒是有过这样的念头,这些年来他几次三番围剿那些‘部族’确实是把他们给吓破了胆子,一般不敢轻易接近北疆边缘。只可惜……”说到这里她神色黯然。 只可惜,宁王重伤回京,没了宁王坐镇,那些“部族”就又大了胆子。原本还只是略微试探,谁知道偏偏谢天峰那个傻帽直接就送上门去…… 想到这里,郑采薇心中就又是一阵怒火。 明华默然,北疆的战事,又岂是她又或者是宁王说了算的。 纵然宁王想回北疆,她也支持,北疆万千百姓和将领、兵丁也都欢迎,可又有什么用?如今在那九五之尊的位置上皇上,不同意。他既然召回了宁王,又怎么可能轻易再放他回去呢? 北疆毕竟还是有着十万兵权呢! 而今上对宁王的忌惮……毫无父子之情。 明华很快就收拾了这样复杂的心情,抬头笑着看向郑采薇道:“郑姑娘昨夜宿醉,只怕这会儿也累了,我就不留你了,你还是好好休息,等着午后我带你一同去京城转转如何?” 郑采薇一愣,没有想到明华为何会突然转变话题,迟疑了一下这才想起谢十三娘。 “我给王妃惹了麻烦……”她做出来的事情,怎么好让王妃替她兜着?话还未曾说完,她就见明华微微摇头,笑着道:“回去吧,不过是一个小姑娘,我应付得了。” 郑采薇这才惴惴不安地离开了,临走时还对绿桃道:“我就在附近看看,若是有事儿,你一声叫我立刻过来!” 绿桃几乎要笑起来,想要回一句“你以为这京城的夫人小姐都跟你一般一言不合就会动手不成?”,然而想了想郑采薇说的话却还是把这话给忍了下来,低声道:“奴婢知道了。” “什么奴婢不奴婢的,我又不是你家主子……”郑采薇摆手,只觉得这王府里面实在是不自在。 绿桃笑着送她出了容嘉居,回头让小丫鬟重新泡了茶,准备好各色点心这才一同重新送进了屋。进去的时候果然就就见谢十三娘正坐在一旁委屈的拿着帕子轻轻擦拭眼角。 她笑着上前摆了点心,倒了茶水,然后就悄无声息带着里面的丫鬟退了出去。临关门前,绿桃听到自家王妃道:“婚姻大事,素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如今谢侯爷不在京城……” 谢十三娘如今全然没有底气,听着明华推脱之词忍不住又开始掉眼泪。 “那十二姐,十二姐难不成真的就要这般嫁了?”谢铮竟然让人偷走了谢十二娘的庚帖,这才是她们一下子乱了阵脚的真正原因。若是了庚帖,这婚事可就算是定下了! 明华无能为力地摇头,“此事,除非是柏家大老爷反对,又或者是你哥哥幡然醒悟……再或者……”她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谢十三娘却像是听出了什么希望一样,抬头看着她。 “王妃姐姐,再或者什么?” “再或者皇上赐婚,给柏二老爷指一门婚事,或者是给你姐姐另外指一门婚事。不然,想要断了这门婚事,除非你姐姐自此常伴青灯……”事实上,就算谢十二娘想要常伴青灯,皈依佛门,也不是容易的。谢铮如何会同意,谢家人不同意,这京城内外,又有几个尼姑庵敢收谢十二娘? 谢十三娘浑浑噩噩离开了宁王府,一路上都在想着今天的遭遇。明华说的那些话,郑采薇说的那些话……谢家……谢家就真的那般遭人恨吗? 可是,她与姐姐什么都没有做过啊?那些错事,与她们何干?凭什么事到临头,却是让她姐姐为了整个宗族去顶缸?一两个多月前,那还是她们谢家最最骄傲的女儿,要嫁给齐王当侧妃的…… 谢十二娘一直等到谢十三娘回来才松了一口气,然而迎到院门口见十三娘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不由一沉,上前扶住她就低声问道:“宁王妃不愿意帮忙?” “王妃说……她无能为力。这毕竟是谢家的事情……”谢十三娘把明华的话给转达了一遍,捧着谢十二娘塞过来的茶杯抬头看过去,“十二姐,咱们究竟该怎么办?”她并未说遇到郑采薇的事情,那般被郑采薇羞辱的话,她实在说不出口也不想十二娘再因为她的缘故而担心了。 谢十二娘紧紧咬着下唇,半响才低声道:“若是实在不行,我就只能够嫁过去了。只要保得住谢侯府的一世荣华,我在柏家自然也会好过的。” 她说着垂下了眼帘,谢十三娘惊讶地看过去,半响才道:“难道只能这样?” 谢十二娘嘲讽的笑了笑,“难不成母亲真的要去告世子忤逆不孝吗?谢家如今已经在风口浪尖上了,我既然从出声就享受着谢家的锦衣玉食,此时谢家有难,自当做些什么才是。既然用得着我……”她抬头看过去,“我也当尽一份力才对。” “可是……”谢十三娘扭着帕子,“可是这不对,家里明明有男人,凭什么把咱们女子顶在前头……” “嘘!”谢十二娘阻止了她说下去,“前朝和早些年那些和亲的公主,难道是因为国中没有男人吗?不过是这样代价最小,收益最大……”她低头勾了勾唇角,“好了,你为了我也费尽了心思,赶紧回去休息吧。十三妹对我的好,我这辈子无论在何处都会牢牢记在心中的!” 她送走了依依不舍的谢十三娘,回头坐在屋中半响才定下心来。 如今,她只能靠自己了。 郑采薇自觉早上给明华惹了个大麻烦,之后一整天都老老实实的,下午陪着明华逛铺子也是只睁着一双眼睛看,能不多说一句话就坚决不说,免得惹来祸事。明华倒是觉得她这般好玩,只逗着她说话,偶尔问起一两句北疆的事情,听的时候专心致志,等回过神来又有些眉头微蹙。 郑采薇猜不透明华究竟在想什么,不过明华闻起来她倒是知无不言。如此又过了几日,除夕夜宴饮明华虽然和宁王入宫,府中却也置办了酒宴。 等到明华和宁王回来,府中还热闹非凡,两人一同去了秦莫他们的院子,看着一群人高高兴兴地守夜,又发了过年的红包这才回去休息。 第二天一早,刚吃了新年的第一顿饺子,明华就见紫葡匆匆进来,先是行礼然后说外面秦莫有事,等着宁王出来这才把一张字条递给了明华。 明华看着那上面的内容,只觉得微微一愣,半响才回过神来。 她倒是从来没有想过,谢家十二娘竟然这般胆大。她,离家出走了。 宁王很快回来,见明华神色间还未曾褪去的一丝惊讶,就笑着道:“想来王妃也得了消息了,谢家十二娘离家出走了。这一出好戏,真是……” 他笑了下,示意红樱上前帮着更衣,“这消息还未曾传开,想来谢家也是要先找找看呢。” “过会儿入宫拜年,柏家那边……”明华眸子一转,看向宁王。宁王瞬间领悟了她的意思,他曾经得柏贵妃养在身边,与柏家也算是亲近一些,谢家这样的事情若是透给柏家知道的话,这门婚事一黄,谢天峰最后一点依仗也就没了。 他想了想,笑着道:“王妃果然聪慧过人,为夫自愧不如。” 明华瞥了他一眼,这才道:“王爷这般说,倒是让我无地自容了。”她略微顿了下,上前给宁王在腰间挂上了玉佩,这才低声道:“我只不过是可怜北疆那些人而已。谢侯爷若能够轻松免了罪过,那些北疆的亡魂又何处伸冤呢?” 更何况,没了柏家的支持,谢天峰也不见得就会死。不过是日子难过一些,或者保不住侯爷的爵位而已。 明华眼神中透出丝丝的冷漠,倒是看得宁王心中一动,忍不住抓住了她的手,低声问道:“王妃是何时开始关注北疆的事情的?” 明华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露出笑容,“郑姑娘与我说了不少北疆的事情……我未曾去过那里,都觉得北疆的百姓日子不好过。更何况,王爷曾经在北疆待过五六年……” 想起之前北疆送来的那些年礼,明华隐约觉得,只怕对于宁王来说那里才是他真正当做家的地方。 宁王一愣,手微微松开。明华反手握住了他的手,低声道:“我知道王爷心中所想,只是北疆那边,皇上无论如何都是不肯让王爷回去的……王爷所能做的,只是把谢天峰拉下来,另外顶上一位靠得住的将领。” 宁王心中微紧,半响才露出笑容,叹息着把明华搂入怀中,“明华……” 明华听出了他的叹息,只依偎在宁王的怀中,片刻之后才推开他低声道:“咱们也该走了,不然入宫就晚了。” 谢十二娘逃跑的事情柏家果然不知情,柏家二老爷对于能够娶一个谢家娇滴滴的姑娘当继室还是很满意的,等听了有些风言风语,回头又仔细调查一番,得知实情的时候谢十二娘已经跑出去三天了。 谢铮被他一通臭骂,回头黑着一张脸就冲到了谢家三房的院子中,寻了他只知道的吟诗作对的三叔。 “三叔倒是好心情呢,如今侯府危在旦夕,但不成三叔还指望着我爹落魄了你就能当上侯爷不成?”他一把掀翻了谢三老爷的桌子,恨声道:“既然你家十三娘那般讲义气,帮着十二娘逃了,那就由她家去柏家给柏二老爷当继室!” 54.回不去 谢绍峰闻言猛然抬头,看着闯进来的谢铮不由醒过了神,摇晃着起身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十三娘放走了十二娘,要是找不到十二娘,就把十三娘家去柏家!”谢铮冷笑着看着谢绍峰,对于这个三叔倒是没有一点的机会。谢绍峰这些年来文不成武不就,窝在家中看书苦读,顶着一个举人的名头这么多年一直由大房养着。在谢铮看来,这个三叔就是百无一用的极致代表了。 谢绍峰闻言抓起一旁的茶盏直接就朝着谢铮摔了过去。 “给我滚出去,你折腾你们大房就算了,想要折腾我三房的女儿,做梦!”他原本醉着呢,这会儿生气起来追着谢铮就打了起来。谢铮如何会服气谢绍峰,根本就没把他当三叔看,两个人直接扭打成一团,等到谢家三太太闻声赶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滚在地上了。 她听着一旁奴仆说起原由,气得几乎也要上去捶上谢铮几下。他要自己的亲妹妹就去吧,他们三房管不了大房的事情。然而想要她女儿,没门! 谢铮被一通打,最后拉开的时候所有人定睛一看,就明白这个年谢铮是别想着出门了。 等谢十三娘听闻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是更晚一些了。她闻言呆呆看着镜子里面的倒影许久,半响才如同被梦魇了一样道“若是我嫁过去能救谢家,我就嫁过去!” “我的傻儿,你说什么傻话呢!”谢三太太用力拍了女儿一巴掌,然后又心疼的把她给搂进了怀中,“你的那些姐妹们,哪一个不机灵、聪明,就你一个是傻的呢!凭什么十二娘不愿意嫁的人就要你嫁过去啊?当初嫁齐王的时候,怎么没说让你替?”说着谢三太太又冷哼了一声,“就算嫁齐王当侧妃我也看不上呢,更何况是给人当继室。你别怕,你爹没用还有娘呢!不行还有你六个舅舅呢,打死你那世子哥哥也不敢强把你嫁了过去。” 谢十三娘被谢三太太搂在怀中,许久都没有说一句话。 她觉得她没有被谁逼,她是自愿的。要真说是谁让她有了这念头,她就不由自主想起了那一日在宁王府见到的那个野丫头。 看着似乎跟她差不多大的年纪,比她高出了快一头不说,还那么大的力气。她以为她平日里面已经够喳喳吵人了,那野丫头的声音却还比她大上三分。倒是不难听,只是说出来的话句句如针,刺进了她的耳中、肉里、心上。 北疆因为谢天峰而灭门的人家…… 谢十三娘颤抖了一下,被谢三太太搂的更紧了。她依偎在自己母亲的怀中,把野丫头说的话又仔仔细细回味了一遍,越发的觉得郑采薇是不希望谢家与柏家联姻的。 那一句句难听的话,为的就是刺激她不信命,不服输…… 她虽然笨,却没有傻到不可救药。现在这般情形,若是谢家不跟柏家联姻的话,谢家就垮了……大伯在北疆的事情,定然是会被重罚的。 野丫头口口声声说起北疆来,定然是恨不得大伯能够血债血偿的人。 北疆那些百姓枉死了……可是,跟她什么关系?她所想的,只是保护她的家人。所以,十二姐逃了是好事,所以为了谢家她愿意嫁去柏家。 谢十三娘咬着下唇,然而这话说出去一次被堵了回来,她却再没有勇气说出去第二次了。 那可是拿一辈子去赌。为了谢家,她……她,还没是勇气!谢十三娘只觉得心中又酸涩又堵得慌,最后眼泪无声的就渗了出来,透湿了谢三太太的衣衫。 十二娘能逃,她为什么不能逃? 谢十三娘最后悲哀地发现,她还是一个自私的小人,只考虑着自己实在做不出为家舍身的事情来。 而此时被谢家满京城找的谢十二娘正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最里面的院子中,她躲在这里已经几天了,又冷又饿,救她出来的人若是再不来送吃的,她就真的要冒险出去了。 只是,到现在她都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个个子高高的姑娘为什么要救她。对于对方说的所谓她是柏家二房的子女派来的,不想她嫁入柏家的话,谢十二娘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只不过,不管对方抱着什么样的想法,这总归是她的一条路。若不是这个女子出现,她只怕还不能顺利从谢家消失呢。 至于她跑了之后谢家如何,已经不是她所能够想的了。反正经过了齐王纳侧妃和柏家二老爷纳继室这两件事情之后,纵然谢十二娘还好好活着,只怕也嫁不出去了。不如就让谢家当谢十二娘死了,只要忍过这一段时间,等谢家宣布了她的“死讯”那么这天下就是天高云阔任她游走了。 谢十二娘素来乖巧听话,谁也没有想到她心中竟然会这般野。 她此时蜷缩在**上抱着膝盖,直骂自己笨。早一天前她就想着拿随身带着的碎银子买些吃食了,小心翼翼溜出巷子转了一圈,发现没过初五,这街上大大小小的铺子都没开业呢。这才是真正的拿着银子,买不来东西。 难不成那位说过两天就给她送吃食的女侠把她给忘记了? 谢十二娘盘算着,实在不行就跑远一点,随便敲开一家人的门拿银子换吃食。过年的日子,一般人家总归是备着足够的吃食的。她又冷又饿,披着被子抱腿坐着的样子就被进门的郑采薇给看了个一清二楚。 “冷?”郑采薇皱眉,“柴房里有劈好的柴火你怎么不烧炕?” 谢十二娘打了个哆嗦,抬头见是她立刻露出了喜色,闻言迟疑了一下然后摇头道“我没找到火折子。”她不是没想过自己动手,然而……谢十二娘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这点儿冷,我能忍。” 郑采薇意味不明地笑了下,也不提帮她烧炕,只把带过来的一个包袱放在了桌子上,“给你带了吃的。你想好以后怎么办了没,是等风头过了回谢家,还是怎么办?” 谢十二娘过去打开包袱,里面放的吃食都是凉的,点心、馒头、花卷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倒是看着不像被人动过。她给自己倒了一杯井水,就着点心慢慢吃,听到郑采薇这话动作略微一顿,等到口中点心咽了下去这才开口“谢家我是回不去了。”她自嘲地笑了下,看向郑采薇,“难不成你以为我这样逃出来,郑家还会要我这样的女儿吗?” 郑采薇一愣,半响才道“为什么不要?你总归是谢家的女儿,难不成就因为你不愿意嫁给你哥哥安排的人,你爹就不要你了?”要是这样,她就更看不上谢天峰了。 谢十二娘见她一脸不解,确信她并非故意嘲讽自己这才低声道“我辱没了谢家的门楣,这样逃婚的女儿会害得家中其他姐妹不好嫁人的。因此,对外我只能‘病故’了。一个病故的人,如何还能再回去?” 她说着看了一眼郑采薇,见她神色错愕不由笑了笑,索性放下了手中的点心,道“女侠游走江湖,只怕不知道这些豪门世家里的弯弯绕绕吧?那深宅大院里面,就是这般生存的。表现的好,是理所应当的,会被当做筹码,那婚事给家族牟利。若是一旦名声不好,为着家族中其余人着想,却是只有常伴青灯或者三尺白绫的下场。若非女侠救我出来,我若执意不肯嫁,到时候也不过是三尺白绫又或者是毒酒一杯而已。” “他们真会杀了你?” “他们自然舍不得杀我,或者说,他们不在意我的生死,然而纵然是要死也要死在柏家才行。”谢十二娘眼神通透,“如今我逃了出去,也就只剩下‘病故’这么一条路了。自此以后,这世界上再也没有谢十二娘这个人了。” 郑采薇虽然是孤儿,可自小兄长疼爱,师父**爱,犯错了会被打板子,练武苦了哇哇大哭虽然不能停,事后却是有人哄的。纵然是她一时激愤之下把谢天峰套麻袋揍了一顿,惹得谢天峰想要为难那些一起同生共死过的兄弟,大哥也会在教训她之后,让她想办法收拾篓子。 就算篓子再大,大哥也没有说因此放弃她的。 而谢十二娘,不过是逃个家,不愿意嫁给家里人安排的联姻对象,就要“病故”,谢家人就不要她了? 郑采薇开始有点同情谢十二娘了,然后她一个没留神就把心中所想的话给说了出来。 “你这家人,还不如没有呢!” 谢十二娘闻言一愣,然后竟然笑了出来。郑采薇连忙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实际上,她就是这个意思。要是谢十二娘不是谢家的人,她或许会很喜欢她也说不定。虽然她们不是一路人,然而谢十二娘并不让人讨厌。 谢十二娘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实际上是我……我既然享受了家中十多年的荣华富贵,那么也理所应当为着家里做出一些贡献才是。只是,我已经被‘’过一次了。”让她给齐王当妾,她那时候不是没有反驳吗?她已经被‘’过一次了,她以为那之后家里人应该会放过她了…… “若是我生在平常人家,也许就没有这些烦恼了。” “平常人家一样不好过的。”郑采薇笑了下,“那些真正无权无势的百姓,不过是糊涂过日子罢了。勉强算得上是衣食无忧,然而碰上有些时候,那就不是说家人想要护着你就能护着你的了。” 被人强抢的民女,逼良为娼的恶霸,还有那些偷偷诱拐孩童的人贩子,更别提那些贫苦人家一样有女求荣的存在。那些豪门世家还带着遮羞布,贫苦人家几乎已经是习以为常了。 郑采薇自幼跟着郑诚志四处走,看得多了,这般简单一说,再看谢十二娘小脸煞白,不由有些懊恼,道“我与你说这些干什么,你吃东西,我去烧炕。你若是再冻病了,我上哪儿给你找大夫去!” 谢十二娘连忙起身谢过,却没有听郑采薇的话吃东西而是巴巴跟着她过去,眼睁睁看着她利索的动作,努力把这些都记在心中。以后离了郑采薇,这些她都是要会的。 郑采薇见状又细细给她说了如何生火,谢十二娘亲自上手试了一次,这才笑着松了一口气。 “多谢你了。” “你……”郑采薇眉头皱着,看着谢十二娘的笑脸,“你跟你妹妹不同。” “我妹妹?”谢十二娘不解,看向郑采薇,“你见过我哪个妹妹?”她说着一愣,眼睛猛然一瞪,不敢置信地看着郑采薇道“你见过十三娘,你在什么地方……你认识宁王妃?!” 郑采薇怎么也没有想到,她随便一句话竟然就让谢十二娘猜测了这么多。 两人沉默地看着对方,谢十二娘半响才吞了一口口水问道“是宁王妃让你去把我从谢家带出来的?”她说完自己就摇头了,“不,要是宁王妃帮我的话,肯定不会用这样的办法……那你……你是……” 她惊慌不定地看着郑采薇,半响才道“你认得宁王妃,十三妹去宁王府的时候你也在……你是从十三妹那里知道了我和柏家的婚事,继而不想让我嫁入柏家的……” 郑采薇觉得她又惹祸了,只是到目前为止,她还不确定自己究竟惹了什么祸。只是,这种感觉不是很好。 谢十二娘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脸色越来越难看。 最后,她无力地后退了两步,靠在了门板上双眼透着一丝丝的哀求。她看着郑采薇道“你……你从北疆来?” 郑采薇缓缓点头,谢十二娘无力地闭上了眼睛,整个人都顺着门板往下滑。郑采薇连忙过去把她拉了起来,“你别这样啊,我又没准备让你替你爹爹顶罪,我不会为难你的……” 那一日她虽然对谢十三娘发了脾气,然而实在是谢十三娘看着就是那种骄纵的富家小姐。她看不过眼去,这才把一腔的怒火对着谢十三娘叫嚷了出来。然而,放在谢十二娘身上,她实在是有些手足无措。 谢十二娘通情达理,甚至也很可怜…… “你……你别怕,我真没有想害你的!”郑采薇拉着她回屋里坐下,认真道“我是真的想帮你摆脱柏家的婚事的!” 谢十二娘看着她,半响才勉强笑了下,低声道“谢谢你,只是帮我也是为了完成你的目的吧?” 郑采薇错愕,却也没有否认。她只提了一句谢十二娘的妹妹,谢十二娘就猜出来这么多,现在说什么话只怕也糊弄不过去了。谢十二娘见状苦笑,半响才道“你相信你帮我是真心的,只怕那一日十三妹在王妃跟前说了谢家把我嫁去柏家的意图,你就动了这个心思吧?” 郑采薇咬着下唇,神色变得倔强起来。她看着谢十二娘,虽然不说话意思却再明白不过了。 谢十二娘了然,“你是不想谢家寻到帮手,不想谢家的罪名被掩盖下来,是不是?你是北疆来的,自然深受其害,父亲……父亲……”她咬牙,半响才道“子不言父过……而你,对我虽然没有恶意,却是想着让我父亲……” “他该有属于他的下场!”郑采薇倔强地看了回去“不然北疆死的那些将士,那些百姓,岂不是死不瞑目!”她自幼由师父教导,知道不应该罪及家人,那一日对着谢十三娘发火之后,她自己回去不用别人说就罚自己倒立了许久,等到脑袋发胀才放下来,倒是吓了照顾她的丫鬟一跳。 如今对着谢十二娘,郑采薇认真道“我是真心帮你,绝对不会为难你的。” “我知道的。”谢十二娘低声说,“无论如何,我应该谢谢你的。”她勉强笑了下,却再也没有说话的心情了。她自幼心思细腻,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想得才多,才会比旁人凭空多出来许多的烦恼。 若是跟十三妹一般没心没肺,说不得她的日子就好过了。谢十二娘自嘲地笑了笑,然而发现一个难题就摆在了她的跟前。 郑采薇救她是真心的,然而对谢天峰却是不怀好意。谢天峰在北疆惹下了大事,受到处罚原本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可偏偏她是谢家的女儿…… 她,回不回去? # “东西可都收拾好了,一应的物件,惯用的东西都多备上一些,总归是远行,且一年半载也不见得回来,有备无患。”明华细细交代着,一旁苏珊琪一脸头疼的表情,拉着明华的手摇来摇去,“表姐,你比我母亲还要啰嗦了!” “你头次出远门,还是跟着夫婿……”明华是真心担心苏珊琪的。苏珊琪拉着她一起坐下,低声道“你就放心好了,这些东西母亲都给我准备好了……” “你自己也要学着收拾才行,难道以后有事情你还要千里寄家书让姑母帮你解决不成?”明华伸手点了下她的额头,见她如今脸色红润,气色好极了,心知他们新婚夫妇感情融洽,倒是放心了一些。 苏珊琪笑了笑,辩解了一句“这些天来,我都自己收拾的。”她说着看了眼明华,挥手让一旁丫鬟都退了出去,才低声问道“听人说,谢家十二娘逃婚了,可是真的?” 明华微微一愣,“你听谁说的?” “竟然是真的?!”苏珊琪大惊,想了想才道“她倒是个胆子大的,不过也是她那个哥哥实在是太过了些。”见明华看着自己,她才道“是初二回门那天,听人提起的。” 明华微微一愣,倒是没有想到这么点消息竟然传的如此快。 “那谢十二娘,不是说要给柏家二老爷做继室吗?”苏珊琪又问了一句,“如今谢家都身陷泥潭,她竟然还跑了?” “不跑了,难道真要去给一个跟她父亲差不多年纪的人当继室?”明华推开苏珊琪,“只希望,她不要后悔才是。”侯门娇女的日子,跟平头百姓可是完全不一样的。若谢十二娘只是一时冲动跑了出去,只怕如今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也不知道谢家人是怎么想的,竟然没有把这消息给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如今知道的人倒是越来越多了。这满京城的权贵若是都知道了,谢十二娘只怕就再也没有回谢家的可能了。 不过,这样倒是绝了谢天峰翻身的路子。 谢家这次是要栽个大跟头了。 从苏珊琪处离开,明华一路若有所思就听到马车外面一声低沉的叫声。 “孙护卫?”明华掀开车帘,看到快步跟在马车外面的正是孙半升,“有什么事情吗?” “找到谢家十二娘了。”孙半升沉声说,“她……她与郑姑娘有关联。” 郑采薇?明华一愣,立刻回过神来,“先派人守着那边,看还有其他人往来没有。小心,不要打草惊蛇。” 孙半升应了,才又道“若是谢十二娘要回去,是否阻拦?” 谢十二娘回去……明华微微抿了下唇,片刻之后沉声道“拦着她,不能让她回谢家。”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若是谢十二娘再回去,能嫁入柏家当继室已经是幸运了。更何况,宁王费了不少的心力,如何能让谢家的事情有转机呢。 明华手微微紧了下,转而又吩咐下去,“弄些线索,把谢家人的注意力转到京城之外去。” 事情闹得越大,对谢天峰越是不利! 她缓缓放下车帘,舒了一口气这才想起了郑采薇。 郑采薇怎么会牵扯到谢十二娘离家出走的事情中去?她……明华眉头微皱,许久才缓缓摇头,对于郑采薇的行事风格熟悉了之后,只略微猜测一下大约就明白了。 郑采薇那一日对着谢十三娘发了一通火,依着明华来看,她最为恼怒的倒不是谢十三娘,而应该是谢家通过谢十二娘的婚事,想要翻身免罪的举动。 这姑娘颇有股子的侠义心肠,就是人天真了些,一些事情做起来就没有顾忌后果。 至于谢十二娘出逃,定然是郑采薇那一日听了谢十三娘的话跑去了谢家寻了她……这可真是,意想不到啊! 明华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隐隐有些头疼了。 55.挑拨 郑采薇意外掺和进谢家的事情里面,明华可不认识只是巧合。这个小姑娘看着天真活泼,然而胆大包天,只看她在北疆做的事情就可见一斑。只是,她把谢十二娘从谢家弄出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觉得谢十二娘可怜,想要帮她一把? 明华可不敢想的这般甜美,郑采薇纵然带着赤子之心,却也不是蠢人。她这般做,定然是不想谢家和柏家联姻才是。这般有些小任性的姑娘,加上艺高人胆大,她在京城迟早是会惹出麻烦的。 明华对她却实在厌恶不起来,许是觉得投缘吧,郑采薇爽利的性子实在可爱。她正想着究竟该暗暗提醒这小姑娘一句,还是开门见山把事情说了个清楚明白的时候,郑采薇自己就寻了过来。 “王妃。”郑采薇拱手行礼,明华见怪不怪示意她坐下说话,她来得正好,正好趁机把事情说开了。而郑采薇自觉给宁王府惹了祸事,这会儿坐下就低头纠结,片刻之后咬牙抬头,沉声道:“我怕是给王爷和王妃惹祸了。” 她说着起身,沉声道:“我还是站着说罢。那一日在王妃处家了谢家的女儿,我心中就升起了这个计划……”她老老实实把自己这些日子做的事情说了个清楚,帮着谢十二娘摆脱那些追击的人,给她送吃喝用的东西,一样安排都说了个清楚明白,最后讲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我并非有意,谁知道那谢十二娘竟然如此敏锐,只一句话她就想到了这般多的事情。”这些京城人心里的弯弯绕绕实在让人看不明白,她一来害怕谢十二娘这般聪明,看透了这些做出什么不利于宁王府的举动;二来担忧宁王夫妇一直被瞒在鼓中,更是落了下乘。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再者,是她惹来的祸事,她自然不能因为明华不知道,就装作与她无关的样子。 这般说了出来,郑采薇就充满希望的看向明华,“王妃,可有什么对策?” 明华听得她大方承认了错误倒是更加喜欢这个小姑娘了,起身拉着她一起坐下,问道:“如今你已经知道了谢十二娘若是离家就再也不可能回去了,再也当不了那个享受谢家荣华富贵的谢家十二姑娘了,你可还会按照你的心意去把她带出谢侯府?” 郑采薇皱眉,半响才道:“我不知道,只我定然是要毁了谢家这条路的。再者,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处,我做都做了,就不该只想着后悔,而想着弥补错处才是,不是吗?” 这小姑娘,倒是敢作敢当! “那也该想想清楚才是,不然下次遇到这样的情况,难不成你还等错了之后才想着弥补不成?” 郑采薇连连摆手,“那自然不会,我当吸取教训才对!”她说着抬头看向明华,“我已经仔仔细细想过了,此事我有不少的错处。行事冲动,不计后果,做事粗陋,不然也不会被认出跟宁王府有关,牵连了宁王府。还有,我私自做事,若是事先与王妃商量,定然也不会害得谢十二娘落到有家不能回的地步……” 谢十二娘是自己愿意离开谢家的,然而在郑采薇的心中总是有那么一个疙瘩。 她原以为等到这婚事作罢,谢十二娘还能回去当她的千金大小姐的……她原以为这般阻拦了谢家和柏家的联姻,会让谢天峰少了一份主理,会帮宁王的忙。谁知道,最终似乎还是把他们牵连了进去,给他们惹来了麻烦…… 郑采薇懊恼了许久,她从未如此屡屡碰壁过,盖因为平日里她所接触的人都是豪爽、痛快的江湖人,那些汉子谁会想这些弯弯绕绕的阴谋诡计?所以,她在谢天峰的事情碰壁,改变了手法想着偷偷带走了谢十二娘定然能够轻松搞定这件事情,却又是出了差错。 她吸取了教训,然而还是不够。 “我……我与京中人行事方式不同,我当先了解清楚这些人的行事方式,想法和看法,再小心计划才对的。” 听着郑采薇自省的话,明华倒是愣住了。这小姑娘,原以为年纪小不经事,要好好劝说她才对。谁知道,根本就不用她多少,她自己就想得清楚明白了。 郑采薇垂头丧气离开,虽然明华并没有太过于苛责自己,还让她如常去看望谢十二娘,然而她心中还是有些郁郁。她心中仰慕宁王已久,对于明华,一见面也是喜欢的。只是自觉她虽然没有明华漂亮,总归还是有些长处的。可如今看来,她就是个毛手毛脚的小丫头,明华这般温文尔雅,秀外慧中的女子才更适合宁王。 她……郑采薇踢了下脚边的石子,看着那石子滚啊滚的落入一旁池塘里,这才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明华就跟她院子里面的梅花一般,明艳动人,香气袭人……她,她连路边的野草也比不过。虽然没有想着要破坏宁王和明华之间的夫妻感情,可是这样的落差也让她心中很是难受。 她一直以为自己不错的…… “前面的姑娘,应当就是王爷在北疆的知己吧?”就在这时,隔着池塘一个穿着斗篷的女子出声问道。郑采薇抬头看了过去,见那女子亭亭玉立,与寒风之中还带着几分傲然,倒是跟明华似乎有着几分相似。 她点头应了,直接纵身越过池塘,见那女子惊讶的掩唇看着她,又觉得她与明华并无半分相似了。 “你是谁,为何我从未见过你?” “我叫做粉黛,就在前面翠竹轩里面住。因为之前病了些日子,这才出来透透气。”粉黛双眼弯弯,看着面前的女子,笑着道:“我听人说,前些日子府中来了一位北疆的姑娘,说是与王爷生死相随,意气相投,很是英武不凡,颇得王爷看重呢。姑娘看着眼生,应当就是那些丫头口中的郑姑娘吧?” “我就是。”郑采薇被夸的脸色微微发红,有些局促地笑了笑,“不过我没大家说的那般好……” 粉黛心中鄙夷,果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不过三两句好话就这般不知道应对了。她唇角含笑,“怎么会呢,只看刚刚郑姑娘越过池塘的轻身功夫,倒是显得比我们家王妃都要强上三分呢!” “王妃也会功夫?”郑采薇错愕,虽然明华一举一动都颇有章法,然而她怎么也没有想过明华是有功夫在身的。 粉黛一脸的骄傲,“那是当然了,我们王妃一身的武艺满朝文武皆知呢。当初在万寿节宫宴时,一举挫败北疆那位倾城公主,才让王爷另眼相看的……”她若有所指,“不过依着我看,姑娘的功夫也是不差的。纵然王妃弓箭、鞭子的功夫好,可这轻身的功夫定然不如郑姑娘……” 一个黄毛丫头的那点心思如何能够藏得住?粉黛这般说着,眼角余光偷偷大量郑采薇,看她如何能够忍得住不去找明华挑衅。 # “王妃放心,这身上的酒气都是旁人的,我一概只喝水,连着茶水都不沾染半口,只有白水而已。”宁王张开双臂由着红樱带人给他换下衣衫,见明华对着他换下的衣服皱眉,这才笑着解释了一句,不止不在意妻子对自己的约束,反而从那漆黑的眼底都透着明显的喜悦。“临行时,王妃的交代我可是句句都记在心中。” 明华把衣衫放在一旁有着红樱收了下去,和宁王一起坐下给他松了发冠把头发缓缓疏通,这才把今日的事情说给宁王听了。 “如今事情闹开了,柏家二老爷有这柏大学士管束,这婚事自然是不成的。而且,他白白被谢家这般吊了胃口,只怕要当做是谢家故意的了……”宁王说着了拉住明华的手回身搂着她入怀,看着对方微微闪动的目光,不由露出了笑容:“你倒是心软,怕那位谢十二娘回去被谢家给毒死或者是勒死了,才想着要阻拦她回去的。” “谢天峰的手段我不清楚,只是这位谢世子……”明华轻笑了下,略微坐直了身子沉声道:“却是个不计后果,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性子。谢十二娘逃家的举动我虽然不觉得好,却也认为她不该就这般香消玉殒。” 她说着抬眼看向宁王,“王爷可认为我不该拦着她?” 若是谢十二娘回去,谢家定然还要大乱一次。因为她得罪了柏家,谢铮如何能够容下她。定然是要百般为难的,纵然不死却也跟死差不多了。谢铮如此行事,谢侯夫人如何会放过他…… 更何况,谢侯夫人可不止十二娘一个女儿,她还有儿子呢! 明华眼神晦暗不明,看得宁王眉头一扬,直接把她搂入怀中道:“王妃做事素来妥帖,若是我也不会让她回谢家才是。” “王爷可是安慰我?” 宁王轻笑,低头飞快地在明华额头上亲了下,才道:“王妃何须本王安慰,一个家族的破灭从来都是从内里开始的。一个十二娘并不能左右结果。更何况,如今谢家倒了,对我来说也并非是好事。” 他拉着明华的手,若有所思道:“谢家若是彻底倒了,只怕齐王兄就该急了。如今就事论事,只处罚谢天峰北疆失职,打压谢家,让齐王兄不痛快,引得魏王出手才是恰到好处。” “魏王?”说起魏王,明华心中就警觉三分,“他又做了什么事情吗?” “又?”宁王扬眉,露出不解的神色,“他之前做过什么?” 明华深深吸了一口气,从宁王腿上下去,坐在一旁认真看过去,几乎一字一句道:“王爷的书房。”她说着咬了下唇角,“王爷还想瞒着我吗?” 宁王一愣,脸色笑意渐渐散去,眼神中透出丝丝的阴霾,许久才又开口:“王妃知道书房的事情我不奇怪,只,你是何时开始怀疑魏王的?” “王爷曾经赴宴魏王府,还刻意咳出了血,这事情我一直记得呢!”明华垂下眼帘,低声道:“我一直不确定是否该说明我已经知道了此事,毕竟王爷瞒着我……” “不过是不想王妃担忧……”宁王舒了一口气,重新拉住了明华的手,“魏王藏的颇深,更是从来没有从明面上表现出要与齐王争锋的端倪来。要是不能让他心动,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暴露自身的野心的。他给我下毒,也并非是想真的要了我的性命,或者说他没有想过让我立刻死了。” “魏王想要让王爷以为是齐王下的手?”明华了然,手指微微收紧,却听到宁王道:“你放心,日后我定然不会故意隐瞒你什么事情。我们夫妻之间,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若是有什么不解之处,可直接问我。” 明华愕然,原以为宁王已经避开了这个问题,却没有想到……她无意识地抿唇,确认了宁王的真心实意,许久才展露笑容,“王爷的话,我放在心上了。” 出了正月十五,这个年就算过完了。这短短半个多月的角逐之中,谢家也算是用尽了办法。谢天峰的罪名不至于满门抄斩,然而降职还是降爵却也在皇上的一念之间,谢铮还想着妹妹稳住情形,然而其余各房却也是各出各力。虽然都不大看得上谢铮的举动,却也不会真的就任由谢家这艘船真的沉了。 毕竟,他们还在船上呢。 谢侯夫人在正月初五那天就下定了决心,让人对外宣称谢家十二娘病重。 “再过两日就让她病逝吧。身边的一应丫鬟,贴身伺候的都不用心,杖毙。余下二等丫鬟都灌了热油送去庄子上,三等丫鬟往下的小丫鬟一样灌热油发出去!” 后宅的事情,她做起来得心应手,丝毫不会有半分的手软。 谢十三娘闻信儿时猛然就想起了一次姐妹私下说话,谢十二娘拜托她照应身边丫鬟的事情。 原来,十二姐早就算计着要逃走了。她匆匆敢去谢十二娘的院子,见里面已经一片哭求声,不由上前两步低声道:“大伯娘……” 谢侯夫人见是她,不由眉头一皱,道:“十三娘不是病着呢,怎么出来了,你身边的丫鬟是怎么照顾你的?”她说着眉眼一扫,冷声道:“还不赶紧带十三姑娘回去歇着,十二姑娘已经不行了,万一过了病气给十三姑娘,你们受得起吗?” 谢十三娘的丫鬟吓了一跳,也顾不上她的脾气,连忙过去拦着她把她给拖了回去,苦苦哀求道:“姑娘也替我们姐妹想想……” 谢十三娘左右为难,她身边大丫鬟聪明,立刻偷偷派人去请了谢三太太来。有着谢三太太的训斥,她这才老实了些。 娘说的似乎也不错,十二姐又不是她这般做事有头没尾的人,如何会想不到她走了之后她院中的丫鬟是何等下场?十二姐都不在意了,凭什么让她来担着? 谢十三娘双眼的迷茫渐渐散去,这一个新年真的是让她成长了不少。 而谢十二娘如今却是一边受着煎熬,一边越是下定了狠心再也不回去了。回去就是死路一条了,母亲下手多快,早早就宣扬出去她病重断了她的后路了。 她回去,就真的是死路一条了。 郑采薇来的时候脸色不大好看,照例带来了不少的东西,然后道:“谢家已经不再找你了,你……”她看着谢十二娘,见她目露立了然,反而有些同情她了。不过,话还是要说的。 “你,死了。” “早就料到的结局,我‘死’的越早,对谢家来说越好。”谢十二娘笑了笑,坐在桌前半响不说话。郑采薇看了看,屋中虽然烧着炕不太冷,却没有热水。因此打水烧了一壶热水,又拿出杯子倒了递过去,“你想开些好了。” 谢十二娘低声道谢,捧着茶杯暖着手心,半响才突然开口道:“我单名一个葭。” “谢葭?”郑采薇一愣,然后道:“我叫做郑采薇。” “郑姑娘多谢你了,这些天来一直得你照应。只是如今既然谢家人不再寻我了,我也当离开才是。”谢葭唇角带着恬淡的笑容,从她“病重”的消息传开之后,她就开始默默打算了。“只我一个弱女子上路只怕是不妥帖,你可否帮我寻了可靠的镖局护送我离京?” 她倒是没有看高自己,知道一路艰难,危机四伏,所以想着寻了名声好、可靠的镖局离开京城。另寻一个安宁的小镇子住下,安然度日的好。 “你要离开了……”郑采薇一愣,“你……你真不准备留下了吗?” 谢十二娘微微摇头,勉强笑着道:“我留得久了,总归容易让人找到。到时候,就真的没命了。” “那……”郑采薇道:“我帮你找找就是了。你准备去什么地方,你放心我定然寻可靠的人护送你。” 谢十二娘略微摇头,“我未曾出过远门,只是听人说南方天气温润,与北方不同,想去南方看看。”她身上积攒了不少的银子和银票,首饰之类的东西反而带的少,如今也换上了郑采薇给她拿的普普通通的衣衫,只要掩下过人的容貌,倒是不算扎眼。 郑采薇见她去意已决,只好应了。回头就去寻了明华,把事情说了个清楚。 “我看着,她倒是像真的下定决心要离开了。只是,寻个镖局护送她,我总还是觉得不安……”郑采薇摇头,“她一个姑娘家家,从未出过远门……” 明华听着她分析,倒是觉得这姑娘真是一点就通,如今做起事情来也比之前有章法的多了。 “那你想如何?”她扬眉问道,终于把目光从账册上移开了。 嗯,过年宁王府收成不错,看起来还是要多添几个库房才是。 郑采薇看着明华,倒是有些当年面对师父时的紧张,此时扭着手道:“我想着亲自护送她去,嗯,我与哥哥一同护送她。”她说着眼巴巴看向明华,“这样可好?” 明华倒是没想到郑采薇竟然会为了谢十二娘远走他乡,一路护送。此时倒是有些感慨她的侠义心肠,闻言她才笑着道:“你与你兄长都是王府的客人,若真想帮个人离开一段时间,我自然是不会阻拦的。只你兄长那边,却是要你亲自去说动才是。” 郑采薇闻言露出笑容,道:“王妃也觉得我这般决定是好的?” 实际上,明华觉得这样确实很是妥帖,有着郑氏兄妹一路护送,谢十二娘定然是会安全不少的。 郑采薇几乎是奔奔跳跳的从容嘉居离开的,路过那片池塘的时候就正巧看到这几日经常遇上的粉黛在池塘边上丢石子,她原本准备当做没看见离开的,却被粉黛给叫住了。 “郑姑娘是去给王妃请安了吗?”粉黛笑着问道,继而又道:“王妃倒是喜欢郑姑娘呢,郑姑娘爽朗大方的性子想来也是讨人喜欢的。”她双眼微微闪亮,抬头看向郑采薇,“只我听闻伺候郑姑娘的丫鬟说,郑姑娘日常都是在自己院子中习武,为何不去校场呢?那校场王爷虽然不常去,王妃却是时时会午后过去的,偶尔也会同王爷一同对招……” 她看着不言不语,脸上笑容渐渐褪去的郑采薇,却像是根本就没察觉她的神色变化一般,细声细气道:“听人说,两人对招你来我往的,倒是更显得情意浓浓。不过王爷的身手是北疆沙场上练出来的,他担忧王妃受伤,定然会让着王妃吧?若是郑姑娘,想来会更熟悉王爷的身手,两人若是对招,定然更加精彩才是!” “粉黛姑娘是这么想的吗?”郑采薇若有所思地看着粉黛,“你可曾见过王妃与王爷对招吗?” 粉黛摇头,“我哪里有那个眼福呢,一般人王妃可是不让去校场呢!”声音中透着遗憾,却又多随了一句,“不过王妃喜欢郑姑娘,应当不会拦着你不让去吧?” “王妃倒是说过若我喜欢,尽可以去的!” 56.谋缺 郑采薇看着粉黛欲言又止的模样,笑着道:“莫不是粉黛姑娘想让我带你去看看?” “还是不了,我有自知自明,只怕王妃会不乐意看到我的。”粉黛闻言先是高兴,后又露出了落寞的神色,继而羡慕道:“我不比郑姑娘,王爷和王妃都喜欢你……我若是去了,怕是王妃不喜呢。” 郑采薇默默看着粉黛,半响突然笑了下,“多谢粉黛姑娘提点了。”说罢转身离开,粉黛在她身后回神,半响才咬着下唇离开——这个笨蛋,究竟听明白了没有? 她回身就见不远处绿萝站着,见她过去才开口:“你就自寻死路吧。” 粉黛闻言脚下一顿,回头看着绿萝冷笑道:“怎么绿萝妹妹这个时候又来示好了?哼!早干什么去了!”她扭身离开,只等着郑采薇去找明华挑衅,让她吸引了明华的全部注意力,好做事呢。 绿萝看着她这般模样,不由摇头,然后叫了远处守着的丫鬟,低声道:“去给王妃请安吧。” 那丫鬟不敢多言,只一路陪同绿萝到了容嘉居,有着丫鬟通传,过了一会儿才见红樱亲自出来把她迎进了暖之中。 绿萝规规矩矩行礼,明华略微与她客套了几句,见她不主动说明来意就开始吩咐橙香中午的菜单了。绿萝见状心中有些迟疑,等着人橙香带人退了出去,这才扭捏着起身开口:“王妃,奴婢今日贸然前来,是有一事想求王妃。” “你说。”明华扬眉看了过去,“可是家中有事,想出去探望?” 绿萝摇头,上前一步跪下道:“王妃,奴婢想要搬离翠竹轩。”她抬头看着明华,“奴婢本就是宫中宫女,做的就是伺候人的活儿,如今如何好被养在翠竹轩中坐享其成呢?” 明华微微眯了下眼,绿萝见状连忙膝行向前,再叩首:“奴婢想着如今府中有郑姑娘客居在此,奴婢虽然笨拙了些,可是总归是懂得这京城之中的规矩和弯弯绕绕的琐事的,若是能够在郑姑娘身边伺候,想来也能帮着郑姑娘避免不少的麻烦。” 竟然是跟在郑采薇身边? 明华看着下跪的绿萝,若有所思的示意一旁红樱把人给扶了起来,这才缓声道:“你想跟在郑姑娘身边?”她审视着绿萝,想着她之前那些话里的意思,能帮着郑姑娘避免不少的麻烦,是说这府中有人寻郑采薇麻烦吗?还有所谓京城之中的规矩和弯弯绕绕的琐事……难不成,竟然有人撩拨郑采薇? 想到此处明华就笑了起来,郑采薇这小姑娘就如同是那吸水的棉布一样,这些天来可是长进不少,想要算计她只怕要反过来被她算计呢。 不过,绿萝来说此事…… 她垂下眼帘,沉声道:“纵然是你有这般的想法,也当郑姑娘喜欢才是。她毕竟是客人,我岂能随意塞一个丫鬟给她呢?”她说着看了眼还想再说话的绿萝,微微摆手:“好了,此事我放在心上。” 却也不说让绿萝换院子的话,毕竟绿萝与粉黛两个人住在一起才能有互相牵制的作用。 不然,她如何通过绿萝知道了粉黛撩拨郑采薇的事情呢? 又过两日,苏珊琪与齐铮这对新婚夫妇离京,送他们归来明华与姑母苏夫人同行,听得她问起子嗣的事情,只笑着道:“姑母,儿女都是缘分,我和宁王都不急。” “怎么能不急呢!”苏姑母拉着明华的手,对于这个侄女是真心的疼爱,“翻过了年,你和宁王都算是二十三了,这年纪越来越大,总该是要好好考虑将来的。这生孩子本就是一道鬼门关,年岁大了怕是要更吃不住呢!” 明华知她好意,可也不能明说宁王身子弱是中毒的缘故,此时若是有孕,只怕把毒性带给孩子。因此她只抿唇笑着道:“姑母说的,明华记下了。” 苏姑母见她这般样子,就知道她实际上没有听进去,不过这个侄女也是素来都有主心骨的,见状她也不多言,只拉着明华笑着说起了开春之后大长公主回来,定然是要办一场酒宴的。 “大长公主今年回来?”明华错愕,这位大长公主是今上的亲姐姐,自幼就得先皇喜爱,可谓是荣华系于一身,前些年身体不好才合家去了南方避寒。怎么今年突然要回来了? 苏姑母笑着道:“今年是陛下五十岁整寿,大长公主自然是要回来恭贺的。再者,大长公主膝下长孙也十四了,是该相看孙媳了。”大长公主驸马出自柏家三房,十年前过世的,留下三子两女皆十分孝顺。只是大长公主做主没有让他们留在京城,都是各地为官,她亲自带着几个孙子孙女,如今在南边多年,孙子孙女渐渐长大,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明华闻言了然,笑着道:“如今京中各家闺秀倒是……”若不是谢十二娘接连出事,说不得这大长公主孙媳也是有机会争上一争的。可惜,如今她已经“病故”了。谢家这些日子并不好过,其余各房的女儿,纵然是嫡出也有些入不了大长公主的眼了。 这事儿实际上与宁王府关系不大,转头明华就抛之脑后了。她还要忙另外一件事情,郑氏兄妹竟然真的准备护送谢葭离开京城了。这事儿,郑诚志与宁王透了底,宁王倒是没有反对。于他而言不管是谢葭还是谢十二娘都无关紧要,她要走要留都不算大事儿。这两天,她给郑采薇收拾了行礼,见郑采薇神色如常,心中明白大约粉黛的撩拨并没有成功。 正是兄妹自然是走的悄无声息,临走那日,郑采薇才拉着明华到一旁,低声把粉黛所做的事情说了个清楚。 “我是个蠢笨的,这些日子多亏王妃不计较,细细教导了我许多。”她认真对着明华道:“如今我才明白什么要做三思而后行,连着大哥也夸我有长进。” 明华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道:“等你回来,岂不是要摆上一桌谢师宴吗?” “王妃若是愿意,一桌酒宴不在话下。”郑采薇笑着道,转而又看了下四周,这才低声道:“还有一事,本来王府之中的事情我不该多言……”她停顿了一下,就见明华笑着道:“看起来学的还真不错,竟然‘欲言又止’了?” 郑采薇笑了下,这才痛快道:“府上有位粉黛姑娘,怕是对王妃有些不满呢。她三番五次的挑拨我,暗示我让我与王妃比斗……”她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明华,“不过听闻王妃身手不凡,曾经力挫了北陵国的倾城公主时,我倒是真的升起了与王妃较量一番的心思。” 只不过,明知道是粉黛的挑拨还贸然上前,岂不是顺了那女人的心意吗?她就算是傻,也不会那么傻就是了! 明华见郑采薇双眼明亮,笑着道:“等你回来,咱们校场里面耍一耍也是可以的。” 郑采薇顿时大喜,直接兴奋的跳了起来,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她嘿嘿笑了下,这才冷静下来道:“这府里,你可要小心。其实也不用我提,王妃那般聪明,我都能看出来的小心思,你会不知道吗?不过,我总该说出来才觉得心安。” 明华笑着点头,谢了她好意,等郑氏兄妹走了,这才松了一口气。谢葭……只愿她以后能够顺遂吧。 等入了二月份,大长公主回京的消息就传开了。连着公主府都开始热闹起来,内务府那边不断派人过去整修,添些花草灌木之类,又或者是挖个池塘,移植些荷花之类的琐事,一一下来,倒是让内务府里面多了不少的油水。 “要说是大长公主呢,只看这气派就知道皇上对于大长公主很是看中呢。”晋王妃难得偷闲,跑来宁王府寻明华说话,也算是拉近一下彼此的关系。她与晋王已经下定决心要依附宁王了,自然该做出一个姿态了。 至于魏王和宫中的如妃娘娘,既然他们不把他们夫妇放在心上,他们又何必事事依从呢。 人,总该是要为自己寻条活路的。 明华笑着道:“总归是大长公主呢,又常年不在京中,皇上在意些也是常理。” 晋王妃闻言只目光微微闪动,看了明华一眼。两人默契地没有说话,可是谁都明白对方心中所想。宁王还是今上的孩子呢,离京五六年,之前回京也不见宁王府这般大肆修整。 甚至于,明华嫁进来的时候,这府里还有不少的地方是一片荒芜呢。 这可不止是细微的差别了,只是这样的话谁也不好明讲,因此晋王妃也不过是呵呵笑了两声,转而道:“到时候咱们怕是要入宫拜见这位皇姑母呢。”她略略拨动了下飘起来的茶叶,飞快地看了明华一眼,“听闻,皇姑母很是喜爱齐王妃。齐王纳侧妃的日子定在了这个月十二,皇姑母是赶不上了。不过,等她入京,想来还是有一番热闹的。” 这消息明华倒是没有听过,她本就懒得四处走动,对于这些女眷中的流言蜚语自然是反应迟钝了些。如今听得晋王妃这般说,不由扬眉道:“大长公主喜爱齐王妃?她,难不成早年与萧家有关系?” 晋王妃早就准备了一肚子的八卦,这会儿听她问起,立刻凑过去道:“听闻早些年,大长公主对于萧家二房那位老爷……”她**地低声笑了两下,“不过嘛,二房那位老爷如今看着还行,当年却是庶出,先皇看不上眼不少,今上也反对。萧大老爷为了压下庶出的弟弟,就说服了萧国公,雷霆手段一般给他定下了婚事。” 这段过往明华倒是从未听过,这时候听得晋王妃如此说不由错愕地瞪大了眼睛,半响才缓缓摇头。 皇室无亲情,这句话不是白说的。想起她们姐妹几人,林矍从未想过要拿她们的婚事筹谋什么。除却林明馨是当初自己筹谋之外,哪一个出嫁之前他不是把对方都调查得清清楚楚了,才放心嫁女儿的。相比之下,明华突然就觉得那位高高在上,颇得皇上重视的大长公主没有什么值得人羡慕的了。 她唇角笑容淡淡的,听着晋王妃继续说当年那些往事,等连着萧黎都被提起的时候,她才警觉起来。 “你是说,萧黎当初的也颇得大长公主喜欢?” “咱们这位皇姑母对萧家可谓是爱屋及乌,据说那萧黎颇有萧家二老爷年轻时候的风范……”晋王妃见明华留意到这点,这才正色道:“当初萧黎死后有着那般的荣**,也是得大长公主在皇上跟前说过话的。” 如今萧家败落,只剩下萧国公这么一个爵位,等到他死后,萧大老爷只怕就只能够降爵继承爵位了。而导致这一切的原因,就是宁王彻查了逃兵一案。 大长公主与萧家二老爷有旧,纵然当初萧家大老爷在萧家二老爷的婚事上动过手脚,然而一写不出两个萧字,他们始终是一荣俱荣的兄弟。萧家没了国公的爵位,与萧二老爷也没有什么好处。 晋王妃此次过来,为着就是提醒明华这其中的干系,把这事儿略微点了下,她这才笑着道:“只是不知道大长公主会看中哪家的女儿呢?这年前才给齐王选了侧妃,如今又给大长公主选长孙媳,京城这些世家也算是跟着热闹了一番呢。” “岂止是长孙媳,大长公主身边带着的孙子可是有两个呢,另外还有三个孙女听闻也是秀外慧中的姑娘,大的有十三岁了,小的也有十岁,正是要好好相看的时候。”明华淡淡道,对于这些倒是从未放在心上过。反正林国公府的女儿都嫁出去完了,唯一的儿子不过才三岁多些,旁人也惦记不上。 晋王妃闻言倒是略微愣怔了一下,半响才道:“我表嫂家的长子,如今倒是刚好十岁……”她说着看向明华,“若是大长公主还有这个意思……” 明华笑了笑,道:“这京城之中适龄的世家公子定然不少,你且放心就是了。” 晋王妃这才略微松了口气,半响才又道:“这好不容才安稳了些日子……”说着她一顿,转而又笑着道:“我是个贪图清闲的,比不得六嫂。听闻这些日子,京郊各处军营已经拔出了不少的贪污官员,那空缺不少人都眼馋着呢。” 如今动的还都是七品以下的小官,然而还是那句话,京中之中适龄的世家公子不少。再加上吴家三子吴旗郢战死北疆的消息传回来,那些人家倒是不急着让儿子立军功了。就在军营之中好好熬炼一番,平平稳稳地升上去也不错。 因此,如今寻着宁王的人也是不少。想着这军中空缺多出来了这么多,宁王如今虽然不在兵部了,然而话语权总归是不少的。至于齐王那里,倒是还有人找,不过他正头疼着那些危在旦夕的军中将领的恳求该如何处理呢,哪里有空闲安排一些八品、九品的芝麻小官的位置。 宁王这些日子确实很是忙碌,连带着明华这边都收到了厚厚一摞的请帖,不是品茶就是赏花,更有那些得了好画请她品评的。这些帖子,明华一应没有应,对外直说如今府中忙碌,致歉一二。 晋王妃倒是知道这点,所以才直接杀上了门来。然而,她与明华是妯娌,这般做倒还好,其余那些人却是没有这般的脸面,也不敢如此造次。 只看看宁王回京这还不到一年的功夫做的事情,就让他们做事之前先考虑一二了。万一没有亲近一二,反而得罪了不是得不偿失吗? 只是,这京城之中,毕竟还是有人有着那么一二分的胆量,自认比晋王妃与明华更是亲近,也学着堵上门的。 “大姐……”林明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林明惠,又看了看身边的林明馨,不由硬着头皮开口,“知道大姐这些日子忙碌,只是年节下只在国公府见了大姐一面,我们姐妹惦记大姐这才不请自来……” 明华拿着杯盖轻轻撇开浮起来的茶末,连着头都没抬,笑着道:“哪里是忙,不过是我懒罢了。咱们姐妹一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这京城之中一应的琐事,与我无关的,我自然是懒得理会的。” 林明若讪笑了下,她夫家夫婿不争气,是个只知道风花雪月的人,无心仕途。索性家中家产颇丰,他又是个嫡子,到时候嫡亲的兄长继承了家业,自然不会亏待他们夫妇的。如今这京城纷纷扰扰的不外是三件事情,一来是坐守北疆的大将皇上会派谁去?谢天峰肯定是不会轻易回来,然而官品连降三级,自然是不能当守疆大将了。 虽然谢天峰在北疆栽了个大跟头,然而这差事还是好的,自然有一些信心满满的人争了个面红耳赤。 二来就是大长公主即将回京的消息了。不管是选孙媳还是选孙女婿,这也都跟林明若无关。他们家的儿子不过四岁多,女儿更是才两岁。 这第三就是宁王在军营中挖出来的一个个的坑了。军营之中的空缺,向来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多少世家子弟想着进去历练都要等着空缺,看手段呢。 特别是,前一天被关押入狱的六品校尉。这缺一出来,可是让人都红了眼睛了。 想到这里,林明若目光不由在林明惠和林明馨之间徘徊了。 她们两个,究竟是谁盯上了这个缺?林明惠的夫婿魏少则如今同是六品的官职,然而却只是一个禁军中的虚职,听着好听罢了。至于林明馨的夫婿沈荣曲,还不如魏少则呢。只在兵马司那里挂了个号而已,若说这官职,只怕沈荣曲更虎视眈眈一些。 她这些思来想去,明华却是放下了茶盏。 “说罢,你们来都有什么事情?” 林明若连忙回神,笑着道:“我是实实在在的记挂着大姐,这才来的。见着大姐虽然忙碌,脸色却还好,我这就放心了。” 林明馨猛然抬头瞪了她一眼,这般说辞,岂不是显得她们别有用心?然而,想着若是林明惠也开口,她不见得能落得好,此时也顾不上谦虚了。 她立刻站了起来,道:“大姐是明眼人,一眼就看出了妹妹别有心思。妹妹这次是厚着脸皮为了你六妹夫来的,大姐,咱们总归是一家人,你六妹夫虽说不是人中龙凤,可也有些本事,少的只是一个机会……” 她想学着林明晗平日里在明华跟前的曲意奉承,小意逢迎,然而这话到了嘴边总是有那么一两分的别扭,最后索性直接说开了。 “大姐,我知道我素来性子扭,未出嫁前你就多有让着我,不与我斤斤计较。上次的事情之后,我才知道大姐的苦心,自知自己做了不少的错事,原本不敢在求到大姐跟前的。可是,你六妹夫也不能总这般游手好闲……” 为了多占一些优势,她直接挑明了林明惠之前惹的祸端来,引得林明惠恨恨瞪了过去。 林明馨却装作看都没有看到,只眼巴巴看着明华,“大姐,如今京郊军中那么多空缺……”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明华淡淡打断了她的话,抿唇笑着抬头看过去,“不过,那个六品的校尉缺,却是不可能的。”这件事情上,她与宁王倒是早有商量。 林明馨心中一紧,话在心中过了一遍,这才勉强笑着道:“看起来大姐是看不上你六妹夫的那些本事了。”她说着脸色略微好了些,“不知道,依着大姐来看,军中可有合适他的位置?” 明华看着林明馨伏低做小的模样,却没有半分的得意。这个六妹妹她素来是清楚明白的,性子很是有些争强好胜。如今沈家后院的情形,她也是听人提过的,林明馨的日子并不好过。那怀孕了的通房各种做妖,也是一个不安分的。 因此,她略微思索了片刻,才道:“合适的位置倒是有,七品的武库司郎中,若是他愿意的话,我倒是可以跟王爷提上一提。” 57.装傻 林明馨原以为明华绝对不会好说话的,这时候闻言不由猛然抬起了头看过去。见明华已经低头喝茶,不由有些愕然,半响才干巴巴地道:“那就谢谢大姐了,大姐费心了。” “我也只是与王爷一提,能不能成,却是不能保证的。”明华说着示意她坐下,这才看向了林明惠。 “四妹妹这些日子清减了不少。”平平淡淡一句话却让林明惠热泪盈眶。这些日子来,她实在是受够了煎熬,丈夫对她还算好,并未因此就真的冷落她。可纵然如此,却也多疼爱了院中那几个小妖精。至于妯娌和婆母,那时时的刺探和暗中的为难,却让她几乎恨的要咬碎了牙齿。 她稳了稳心神,这才低声道:“多谢大姐关心,这些日子事情多,本想好好养一养的,却总是不得空。” 明华略微点头,转头吩咐绿桃道:“我记得库房里面还有上好的阿胶,专门补气血的,你取些过来给四妹妹带回去补身子。” 绿桃脆声应了,林明惠连忙起身道谢,却依然没有开口说出来意。 明华实在不想与她们纠缠,见她不说就也不多言语,只手不由自主就摸向了之前看了一半的书。林明惠之前吃了个大教训,如今倒是乖觉不少。见明华的动作,她就知道对方不耐烦了。此时她略微想了想,这才抬头看向明华道:“大姐说六妹夫不可能补了那六品校尉的缺,我想着只怕你四妹夫也是没这个本事的。” 她深深戏了一口气,“我也不让大姐为难,再开这个口了。” 明华抬眼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微勾了下。这个四妹妹,素来喜欢自作聪明。这样的话说出来,真当她会心怀内疚,于她后面说的话多思虑一些不成? “只大长公主月底就要入京,这事儿京城中早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大长公主回京的目的大姐也当知道的。”林明惠按下心中的不甘,道:“大姐若是得见大长公主,可否给我大侄子美言几句。” “大侄子?”明华扬眉,倒是没有想到林明惠不为自己筹谋,反而帮着曲家大房来筹谋了。“我记得,曲家的大少爷,今年十三岁了吧?” “正是。”林明惠道,“大长公主身边除了跟着的两个孙子之外,还有三个孙女……”她看着明华,“妹妹自知之前错的厉害,也明白了大姐之前教训的一片苦心,如今……” “你且停住!莫说军营空缺一事我实际上说不上什么话,只能够略微在王爷跟前提一提。六妹夫原就是王爷看好的人之一,只是还没有定下安排在何处,是我想着他文武全才,安排在武库司正好能够一展长材,这才贸然松了口。”明华说着看了一眼一旁的林明馨,这才有看向林明惠,“我与王爷夫妻一体,说这些话虽然不对,却总归是夫妻之间私下里的说话而已。而四妹妹说的这事情,我却是连着一句话都说不上的。” “大长公主原本就是长辈,我纵然是宁王妃,在她跟前也不过是晚辈而已。她与孙子、孙女相看婚事,我一个晚辈如何能够插得上手?”明华看着林明惠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皱眉,“这事儿我今日与你说得清楚明白,我是定然不会插手的。” 林明惠还想说话,然而明华却是端起了茶杯。一旁绿桃立刻笑着道:“三位姑奶奶,咱们王妃怕是累了,你们若是有什么事情,改日再说如何?” 林明若连忙起身告辞,林明馨也算是得偿所愿,自然不愿意再因为林明惠招惹明华生气,也跟着起身笑着道:“也是了,我们来了这许久,倒是叨扰了大姐清闲。” 说着她伸手去拉林明惠,却被林明惠挣脱了下。 林明若和林明馨见她不动,倒是有些尴尬了。站在原地只恨不得一同把林明惠给扯出去才好。 林明惠却是顾不上这许多,只起身上前两步道:“妹妹也不想大姐为难,只是请着大姐帮忙引荐一二,我那大侄子……” “林明惠。” 明华平淡无波的一声轻叫却让林明惠停住,只看过去迎上了明华那双清亮透彻的眼睛。 “大姐……”她叫了一声,低声哀求。 “你上次为了你婆家妹妹费尽心机;这次又为了你大嫂的儿子,对我苦苦哀求,我倒是不知道了,你何时对自家姐妹也这般上上心?”明华怜悯地看着她,“你以为魏家是你所有的依凭,所以想越发的突显你在魏家的重要性。你与其去巴结你那大嫂,指望着她对你好些,倒不如自己踏踏实实过日子来得安稳些。” 可是,她想要的不是安稳。 明华垂下了眼帘,懒得与这个四妹妹再说太多。 “绿桃,送客吧。” # 这一日,宁王回来就见着明华倚在一旁美人榻上,眉头微蹙,眼神怅然,精神都不是很好的样子。 “今日家中可是有客人了?”他一边换下衣衫,一边问伺候的红樱。红樱也敢欺瞒,只得低声道:“今日午后,王妃的几位妹妹过来了。”除此之外,却是不肯再多说了。 这总归算是林家的家丑,若都在宁王跟前摊开了说清楚,岂不是让王妃尴尬。 明华听到这边动静,连忙放下书起身迎过去。“我想了些事情,竟然没留神王爷回来了。”她说着吩咐人送了热水过来给宁王洗漱,一同洗漱之后,两人这才坐在偏厅中,屏退了伺候的丫鬟低声说话。 “王妃可是有什么难处?”宁王自顾自倒了杯水,看着明华虽然眉头舒展开来,可是神色间还是有些郁郁,不由道:“难不成,你六妹妹看不上武库司七品的郎中一缺吗?” 实际上,那一日晋王妃离去之后,明华就有细细思量过一番。知道林明馨和林明惠两人定然会寻来,早早就与宁王商量了,不然如何会当着林明馨的面直接说出了空缺的职务? 此时听到宁王这般说,她不由失笑,道:“六妹妹经过上次那件事情,倒是老实了不少。我想着她定然是有些失望的,不过倒是没有说出不满的话来。反而认真谢了我呢!”不得不说,林明馨终于有些眼力劲儿了。 宁王闻言微微扬眉,伸手勾起明华的下巴仔仔细细看了,才道:“那王妃为何不开心?” “我没有不开心……”明华在他的注视下声音越来越低,半响才苦笑道:“我是有些不开心。”她拉下宁王的手,看着那因为习武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触摸着那上面的茧子,半响才低声道:“我只是不明白,为何四妹妹会把魏家当做她所有的依凭。她在国公府的时候,不管是我还是父亲,又何曾让她受过半分委屈……” 她宁愿在魏家伏低做小,为着魏家的人费心筹谋,都不愿意相信自己的亲人…… 明华微微摇头,失笑道:“是我太过于多愁善感了。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这些不相干的事情。四妹妹如何过活是她自己选的,她素来与我不算亲近,我又何必为了她胡思乱想呢。” 只是,总归有些怅然。难不成女子嫁人之后,就只能够一心为着婆家筹谋,才算是贤妻良母不成? 宁王倒是从她有些凌乱的叙述中听出了一些端倪,此时看着明华失笑的样子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他不知道何时明华在他心目中占据的位置越来越多。 他知道明华聪慧,知道她识大体,知道她能管好整个王府,知道她眼界开阔,能够跟她私下谈论那些朝政之事。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挂心她,怕她太过于聪慧识大体,反而让自己受了委屈。怕她管着这个王府累着了,怕她觉得谈论那些朝政之事沉闷,因此遵守那天的戏言,每日里都想办法称赞她…… 明华越是完美,他反而越是心疼她。 所以他纵着明华的一些小任性,由着她当着郑氏兄妹的面落了他这个夫君的面子,听她的话不喝酒只喝药茶。所以他主动对郑采薇说明情由,不想明华为着那些他原本就没有放在心上的一点点小爱慕,就伤神。 他恨不得明华如同那些原本他厌烦的娇弱女子一般带着点小任性,带着点娇憨的不讲理,而不是事事都是处理的妥当恰到好处。 那一日,明华直接拦下他喝的“酒”时,宁王心中的实际上带着一点小兴奋的。 明华脸上那完美的面具似乎裂开了一条缝,让他了解她更深入了一些。知道她会吃醋,她在意他,实在是一种美妙的体验。 而现在,听着明华那有些词不达意的话语,宁王心中却猛然的一紧。也许就连明华自己都没有明白她心中所想的究竟是什么,又是为何感觉到胸口郁闷的,他却是听了个明白。 明华,从未把他当做是可以依靠、可以信任的家人,所以在她的观念中,国公府才是她的家。而这里,只是宁王府,他是宁王,她是宁王妃,如此而已。 # 大长公主二月底时入京,直接就被接入了宫中。明华等人入宫请见已经到了当日午后了。大长公主比之皇上还有年长六岁,看起来倒是比皇上还要年轻一些的样子。不过,毕竟是舟车劳顿,明华不着痕迹的打量时还是发现了她神色之间带上了些许的疲倦。 大长公主声音柔和,让一众王妃、公主都落了座,这才对着一旁齐王妃招手,“老四媳妇,过来让本宫瞧瞧。” 齐王妃躬身行礼,这才起身缓步过去,在大长公主跟前三步远的距离停了下来。她抬头笑着道:“皇姑母安好。” 大长公主伸手,她这才连忙搭手过去被拉着跪坐在了大长公主的跟前。大长公主仔仔细细地看了她一圈,这才叹息道:“本宫怎么觉得你消瘦了不少,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如此不懂得保养?” 此话一出,下面个人就神色各异了。魏王妃明目张胆地看了明华一眼,眼神带着幸灾乐祸。而余下众人也都是或偷偷摸摸或不着痕迹,都把目光落在了明华的身上。 自然了,这是因为大长公主只见了各位王爷的正妃的缘故。若是齐王的侧妃秦氏再次的话,只怕这些人的目光都该落在她的身上了。 明华这般想着,只低头不语,似乎周遭一切都与她无关一样。 齐王妃倒是笑了下,没有点名什么,只含糊道:“这些日子府中事情繁忙,难免疏漏了些。倒是皇姑母一如往昔,倒是让侄媳妇心中羡慕呢。” 大长公主闻言不由笑出了声,指着齐王妃道:“她这嘴巴还是跟当年一般甜,也难得本宫喜欢她!” 一旁皇后这才笑着道:“那是这孩子有服气,投了你的缘。”说着让人搬了个凳子过来给齐王妃坐。大长公主这才放开了齐王妃的手,往下略微一扫,目光就落在了明华以及她身后楚王妃、晋王妃的身上。 “这几年我在南边偷懒,一直没回来。连着老六、老八和老九的婚事都没赶上。”她淡淡道,“如今看着,倒是各个都是好的。你们也上前,让本宫好好瞧瞧。” 被点了名自然不能当做没听见,三人一同起身过去,再行礼问安。 大长公主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三人,笑着点头道:“都是好的,都是好的。”她说着回头示意,一旁的老嬷嬷立刻就送上了大长公主给三人准备的见面礼。一模一样的三个匣子,若是不打开看倒是一视同仁的对待。 三人谢了,大长公主这才淡淡道:“老六媳妇,你跟六小子成亲也快有一年了,怎么还没消息啊!你下面,老八和老九可都有了孩子了。老六和你年纪都不小了,可不能耽搁呢!” 这么程度的刁难明华早有准备,此时笑着道:“我与王爷都是一般的心思,儿女都看缘分,并没有特别着急。” “糊涂!”大长公主闻言却是陡然生气,一手用力拍在一旁案几上,震得茶盏颤抖,“你也未免太过于任性了!你以为这只是你们夫妻之间的小事儿不成,这关系到皇室血脉的绵延……”一通毫不客气的责骂之后,大长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气,一旁齐王妃劝道:“皇姑母别气,六弟妹定然不是这个意思的……” “不是这个意思?成亲近一年了,竟然连个信儿都没有。难不成——”大长公主怀疑地看着明华:“老六媳妇是身体有恙?我倒是听闻你耽搁到了二十有二都未嫁人,这其中的缘由……” 明华低头唇角笑容渐渐消失,却是连着一句话都没有反驳,任由大长公主怀疑。 “这可不成呢,毕竟是关系到皇室的血脉,老六在北疆可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的,难道你这个做母后的竟然就没有多为他想想吗?如此亏待了老六,岂不是让旁人看笑话。”最后这话却是对着皇后说的,皇后苦笑,道:“我纵然是做母后的,可是也不好把手伸得太长不是,大姐刚刚回京不知道,之前我已经送了两个宫中的女官去宁王府,不过……” 皇后说着看向明华,“说起来也是我疏懒了,粉黛和绿萝这个宫女去了宁王府,如今如何呢?” 原来竟然是在这里等着呢? 明华心中了然,抬头就露出了笑容道:“粉黛姑娘前些日子病了一场,如今正养着呢。至于绿萝,她与粉黛姑娘倒是情同姐妹,衣不解带的照顾粉黛,很是让儿臣感动呢。” “姑娘?!”不等皇后说话,大长公主就扬眉厉声道:“皇后送过去的女官,如今快一年了,竟然还是姑娘?”她眯缝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明华,“难不成宁王妃是不知道这女官是做什么用的?” 明华一愣,转而笑着道:“母后说是伺候府中主子的,只是她们原本是母后身边得力的女官,儿臣如何敢随意指示,因此还特意空出了一个院子给她们两人住,连着日常琐事什么的一应都不让她们沾手呢!” 她说得理所应当,似乎全然不受大长公主影响一般。此时更是抬眼看向皇后,一脸等着赞赏的模样。 于是,大长公主一口气就憋在胸口吐也不是咽也不是了。 这老六媳妇,是真傻还是装傻? 皇后也是错愕了,这老六媳妇……嗯,素来疏懒,她又懒得应酬,隔三差五的入宫请安,她与明华也说不了几句话。只想着明华那一身武艺,反而觉得她白瞎了这般精致的容貌。 习武的人,可不都是脑子不好使吗? 皇后这般想着,看向明华的眼神倒是略微缓和了些,淡淡道:“既然是送给你们府上使唤了,自然是如何都不为过的。” 一旁大长公主就冷笑道:“既然你觉得孩子随缘,那就先给那两个丫头开了脸,通房先当着,谁有孕了直接提了当妾室,生下了儿子,当个侧妃也不是不可能的!”她说着看了一眼齐王妃,眼神倒是宽慰着齐王妃——不过是一个侧妃而已,秦家的丫头当得,这宫里出去的宫女也是当得的。 齐王妃果然笑容中多了一份感激,倒是让大长公主觉得她是个聪慧的人了。 因此,越发的看“愚钝”的明华不顺眼了。 明华这次是真惊讶了,大长公主这吃相也未免太难看了些吧?这般直接开口让她给两个宫女开脸,还说出生下儿子就给当侧妃的话,这是嫌弃宁王妃里太过于太平了吗?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竟然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众人见她竟然不答话,这气氛就慢慢僵持了下来。恰好这个时候,外面宫女进来回话,说是皇上带着诸位王爷过来了。室内一时热闹了起来,然而大长公主不叫起,明华等三人就只能跪着。 楚王妃和晋王妃原本在她两侧,此时趁着众人不在意,一边一个轻轻的拉她的袖子,提醒她说些软和些的话。 明华此时回过神,冲着两人微微点头,算是领了他们的好意。 很快众人落座,齐王妃挨着齐王坐下,在座就只有宁王为首的楚王和晋王三人身边空落落的了。 皇上坐下,自然是注意到了跪着的三个儿媳,只看了一眼转而就笑着道:“看来皇姐是认识了这三个侄媳妇了。这是还给了见面礼,倒是让皇姐破费了,你们可有好好谢恩?” 楚王妃和晋王妃两人连忙松了一口气,皇上不明情况这般一问,想来大长公主也不好为难明华了。他们都是习惯伏低做小的了,如今这情形只要先糊弄过去也就算了。 明华却没这两人这般天真,果然,三人头还未曾抬起来就听得大长公主道:“老八媳妇和老九媳妇先退下去吧,至于老六媳妇,皇上莫要气恼,我这个当姑母的却是要好好训斥一番才是。” 明华神色不变,只直挺挺跪在那边,见身边两人迟疑着行礼退开倒是有些感动。明白这两人都是有些担心她的,她原本还想着该如何应对呢,就听到身后有人开口说话。 “不知道明华做错了什么事情,竟然惹得姑母一回来就动了这般大的怒气,竟是还牵连了两位弟妹,跪着让姑母训斥?” 说话的自然是宁王,此时他上前直接跪在了明华跟前,“既然内子做错了事情,那么宸钺当一同跪下听姑母教训才是。”他说着叩首行礼,胳膊轻轻碰触过明华,示意她不要害怕。 明华倒是没有害怕,然而宁王此番举动还是让她心有所动。她倒是从未想过,会有一个人此时这般拦在她的跟前,想要护着她的周全的。 “宸钺!”皇上声音一下子就沉了下去,怒视跪在一旁的儿子,“你是越发的无礼了,怎么能够如此跟你姑母说话!” “是儿臣的错。”宁王从善如流,直挺挺跪着看向这世上最尊贵的姐弟,道:“所以儿臣这不是跪听皇姑母训斥吗?”他说着垂下了衣袖轻轻捏了下明华的手,这才道:“明华平日里面一言一语素来小心谨慎,心中也总是顾念亲人都好。之前还曾挂念着皇姑母回来,若是不适应这京城的干燥的气候该如何是好?她嘴上虽然不少,却是真正孝顺皇姑母的。如今却惹得皇姑母生气,想来是她不知道皇姑母性子,说错了话的缘故,这都是儿臣的错,没有与她把皇姑母的性子说个清楚明白,这才冒犯了皇姑母。” 这一番话出来,众人脸色就各有不同了。 然而宁王却像是没留意一般,直接道:“因此,若皇姑母心中有火,也只冲着宸钺发就是了。” 58.调、教 宁王这话,只差没有指着大长公主的鼻子说她刁钻、刻薄了。明华那么好的侄媳妇,竟然还要被她苛责为难,她不刁钻谁刁钻?她不刻薄谁刻薄? 明华低头听着,几乎要忍不住露出笑意了。 自那日戏言之后,宁王倒是时时夸赞她。只是,套用宁王说过的话,这般冠冕堂皇又情深意切的赞扬,她还是头回听到呢。她倒是听得心情舒畅,只怕上座的不管是大长公主,又或者皇上、皇后都要心里堵得慌了吧? 殿中一阵的寂静,半响才听到大长公主猛然一拍桌子,然后衣袖一挥连带着把上面的茶盏都带落了下来。 “好你个小六,在军中带了几年兵,如今脾气倒是越发的大了。你媳妇,我这个当姑母的竟然说不得了不成?”大长公主却是看都不看那碎落一地的茶盏,恨恨瞪着宁王和明华,似乎有种要生撕了他们的架势。 皇上也不言语,倒是觉得宁王这些日子越发的放肆了。一旁皇后却是知道,这般架势不怎么好看的。若是真让人传出去大长公主一回来就给齐王作势,以长辈的身份欺压宁王这个晚辈,岂不是毁了齐王的名声。 因此,她连忙打断了这话,让人收拾茶盏新换了茶水,这才道“宁王多虑了,你皇姑母并未苛责明华,只是正在问你们夫妻两人合适才准备添个孩子呢?如今你下面几个弟弟都有孩子了,可只有你还膝下空空,她也是关心你……” 皇后娘娘给递了台阶,大长公主立刻踩着就下来了,沉声道“你这孩子,到如今也是这般的脾性……”她说着摇头,“子嗣之事如何重要,你在北疆耽搁了些年也就算了,如今成亲已经近一年,竟然连着点消息也没有!这自然是你媳妇的不是了,更何况连着皇后赐下来的宫女如今都还是处子之身……” 听大长公主越说越难听,宁王这才明白是出了什么事情。 他猛然抬头看了过去,沉声道“父皇难道未曾与皇姑母提过吗?”“皇上未曾与我说些什么?”大长公主猛然扬眉看向宁王,“难不成……” 宁王唇角笑容一闪即逝,转而沉声道:“这么看皇姑母是真的不知道了,我一年前从北疆回京时原是重伤不治的缘故,本以为没有几天好活,想着在父皇跟前略微尽尽孝心……也是我命大,加上父皇命御医尽心医治,这才略微好了些。饶是这样,我如今也是三不五时病上一场,让父皇和皇后娘娘担心……” 宁王说着唇角带出了笑意,转身对着齐王点头,“年前我病重,连着父皇交代的差事都耽搁了,多亏得齐王兄帮我揽下了差事呢!” 齐王见状心中恨得牙痒痒,越发的觉得宁王当时病重是故作姿态,挖了个坑等着他来跳。想想那些求到跟前他却无能为力的事情,若是他能够趁机收拢人心的话…… 他袖子下手微微收紧,然后露出笑容,道“都是自家兄弟,六弟客气了。那军饷的事情,六弟前期做的很是好,我不过是萧规曹随撑了几天场面而已。纵然如此也还是出了一些疏漏,幸而没有出大问题,不然岂不是辜负了六弟之前的一番辛劳。” 齐王说着看向皇上,似是毫无芥蒂的称赞宁王。“说起来六弟于军中,果然是颇有影响力。我这个当兄长的压不住那些闹事的将领,六弟一出面,立刻就处理的干脆利索,再无人喊着冤枉,喊着不服了!” 这话……明华跪在宁王身边不由微微低头斜眼偷看了齐王一眼,见他一脸为宁王高兴,赞扬的模样,不有觉得恶心。这才是冠冕堂皇而又言不由衷的称赞呢。 宁王早已经交出了北疆的兵权,也让皇上对他的忌讳略微减淡了不少。然而,齐王这话却是直指核心,纵然宁王没了兵权,至凭借他在北疆的战功,就足以对军中上下产生影响了。 须知军中上下,皆是强者为尊。只看去北疆之后,栽了一个大跟头的谢天峰就可知一二了。宁王纵然是交了兵权,纵然是成了一个病秧子,可只要他的战功在,就足以让那些军中的粗莽汉子对他信服了! 只这样,他对于军中就有着一般皇子所没有的影响。 这种当面上眼药的举动,实在是…… 明华扬眉,话到嘴边却被身边的宁王胳膊轻轻碰了一下,然后就见宁王拱手行礼,沉声道“齐王兄的称赞儿子实在不敢当,不过是因为有着父皇的旨意,那些将士才如此配合的。至于齐王兄所谓遇到的麻烦,不过是初初接手之时,与下面将士不大熟悉所产生的缘故而已。事后,还有不少人在儿臣跟前称赞齐王兄做事大气,有分寸!” 他说着抬头,眼中带着似笑非笑的味道。 “洪江将军还亲称赞齐王兄为人仗义,做事妥帖,面面俱到呢!” 洪江?! 齐王瞳孔猛然一缩,看向了宁王。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对视上了那么一瞬间,然后就各自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齐王忍下了心中不满,笑着道“如是论处理军中事物,我还当多向六弟学习。” “兵部的事情,我也当多与齐王兄讨教讨教!” 两人说着一笑,颇有种就此泯恩仇的意味在里面。 皇上目光在这两个儿子身上略微扫了下,心中倒是有些不满齐王的示弱。正想着开口训斥一二,他身边的大长公主反而抢在了他前头。 “好了!那些朝中事务本宫可管不了,这里是后宫,要讨论什么军饷,还是军中事务,你们去书房说去。”她说着一双眼睛眯起来,如同毒蛇盯着猎物一般,“如今本宫要说的可是老六子嗣的事情!” 宁王闻言心中一紧,没有想到他特意用军饷一事招来齐王与他计较,竟然还是没有让大长公主的注意力转开。 “本宫要说,若是老六媳妇儿身子有恙的话,就不要拦着男人纳妾。之前皇后赏赐的宫女你若是看不上,本宫就把从江南带回来的四个丫头送去宁王府。她们虽说出身卑微了些,然而都是温柔似水一般的女子,断然是不会舞刀弄,拦着男人不许纳妾的!” 大长公主只差指着明华鼻子说她善妒了,此时说着竟然就真的叫出了四个千娇百媚的女子出来。 明华抬眼看过去,只见这四个女子真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或是柔美或是艳丽,又或者明朗又或者温婉,真是不管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总归能在这四人中找出来一个合适的。 “老六媳妇儿,本宫要送这四个丫头去宁王府,你怎么说?” “大长公主赐下的人,定然是好的……”明华自然不能直接拒了,与她看来,赏赐归赏赐,只看这四个女人是大长公主所赐的,饶是她们天生媚骨,只怕宁王也不会沾染半分的。因此她倒是毫不担心,然而要应下话才说了一半,就被身边的宁王给打断了。 “只怕侄儿要辜负皇姑母一片好意了!”宁王直接拒绝,惹得大长公主皱眉,直接拍桌道“怎么着,老六你这些年眼界长了,是看不上皇姑母给你准备的这几个丫头不成?” “皇姑母的眼光素来高,这几位姑娘各个都是好的……” “那你为何……” “正因为这几位姑娘各个都是好的,儿臣才不敢耽搁了他们。”大长公主步步紧逼,宁王只得出了杀手锏,沉声道“儿臣婚后至今未有消息传出,让父皇母后担心,让皇姑母挂心,是儿臣不孝。不过纵然如此,儿臣也没有让妻子替我受长辈责骂的道理……” 大长公主闻言忍不住冷笑,道“不是她自己身体有问题,又善妒不让皇后上次的宫女亲近你,如何会至今连着一点消息都没有?”她说着挑衅一般地看着宁王,“难道不是王妃身子不好,而是……” 只要是个男人,只怕都不会亲自承认是自己身子有问题,不行吧?大长公主信心满满,却没有想到宁王竟然一口应下了。 “皇姑母说的没错,实际上正是侄儿在北疆受伤过重,伤及了根本……”宁王抬头,“因为怕父皇母后担心,这才一直隐瞒了下来。至如今皇姑母问起,才不敢再隐瞒……” “你……你……”大长公主伸手指着宁王,“宸钺,你这是觉得本宫多管闲事了,是不是?” “侄儿不敢……”宁王立刻叩首,顺便拉了一把明华。一旁明华跟着叩首下去,不去看上座那三人诡异的表情,至忍不住偷偷地瞄着身边的宁王。 宁王到底行不行,她这个当妻子的可算是最有资格评价的了。可是,为了在大长公主屡屡刁难之前护着她,他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说实话,明华预料到了宁王会护着她,却没有想到他会如此护着她。 先是引得齐王与他争斗,想要错开话题。后来见大长公主执意为难他,更是说出了这样的话。 她微微咬着下唇,几乎没有听到身边的人在说些什么,只是后来默默被宁王拉着坐了回去,一直等到离开了宫殿,兄弟几人默契的选择了不同的道路出宫,只剩下他们夫妻两人的时候,才把目光落在了略微在她前方一点点的宁王。 那挺直的脊背,消瘦的身形都让她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皇姑母,看来是早就得了信儿了。”此时宁王却略微回身等了明华一步,等她与自己并肩而行了,这才低声道“不然,那四个女子可不像是匆匆寻来的。” 回想起被大长公主推出来的那四女,明华不由点头,转而才低声道“难不成王爷是后悔拒绝了大长公主的好意?” “你明知道我不可能接受她们的。”宁王平淡地道“那四女明显是在江南选出来,好好□□了一番的。也就是说,大长公主此次是被人请回来的救兵。” “皇后?”明华扬眉,说出了一个毫不意外的怀疑对象。宫殿之中,她虽然被大长公主不按理出牌的举动步步逼近,却也不是真的就乱了分寸。更何况之后还有宁王一力维护,因此她也看出了不少的问题。 大长公主明显就是有备而来,给她一个下马威不过是顺手而为而已。她真正想要做的,应当是帮着齐王,或者说是帮着齐王妃打压宁王,让齐王和皇后重新重视齐王正妃,免得齐王妃吃了齐王侧妃秦锦的苦头,被她压下一头来。 萧家虽然暂时落魄了,然而她还在。 而抛开这些表面的种种迹象,只怕大长公主此次回来也有为着自家子孙铺路的意思在里面。 “不过,只怕皇上对大长公主不会纵容太久呢。”明华说着抬头看向宁王,缓声道“我听闻,先皇年间,皇上能够顺利登基,大长公主也出了不少力气,因此皇上才对大长公主种种纵容,而并非只是简单的血脉至亲的缘故。” “皇姑母此人……”宁王略微顿了下,笑了笑道“很是有点儿聪明。自父皇登基之后,她就再不曾插手半分朝中事务。因此纵然任性、霸道,甚至有时候会无理取闹,父皇对她也是多有纵容。” 两个人缓步慢行,前面引路的太监离得远远的,根本就听不到这两人低声的交谈。明华听着宁王的话,明白他的意思,然而还是道“然而,大长公主在南方多年,脾气如今也越发的大的。她如今也快到了耳顺之年,又被底下子奉承惯了。如今突回京城,只怕还不大适应旁边有个人比她更加位高权重,需要她在对方跟前小心一言一行,收敛了那一言不合就大发雷霆的脾性才是。” 明华是女人,注意到的地方自然更加细腻一些。 “大长公主屡屡拍桌,皇后尚且能够忍耐她一二,可是皇上……”席间,皇上话虽不多,然而却是几次三番的皱眉,明显是对大长公主的举止不满,心中留下了芥蒂。 若是大长公主再不意识到这点儿,只怕这对兄妹也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宁王闻言倒是一愣,转而露出了笑意。 “王妃聪慧,为夫万万不能及。” 明华迎着他明媚透亮,不见一丝阴霾的眼神,不由一愣,有些话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了。 “既然王爷知道我聪慧,之前又为何挡在我前面呢?” “为何挡在你前面?”宁王重复着明华的问题,眼眸渐渐暗了下去,“是啊,王妃如此聪明,我又为何非要挡在你前面呢?我纵然不去,你也能够应对得当,定然不会吃了亏的……”他低声笑了下,却是再也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明华跟在他身边,隐约意识到了她这次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说错了话。 只是,她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宁王,却是再也问不出心底的问题了。 ‘你是不是担心我?你是不是想要保护我?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欢我……?’ # 大长公主要往宁王府塞人的消息还是传开了,宁王府中绿萝尚且没有任何反应,粉黛倒是多了不少的危机意识,又准备跟绿萝重修旧好了。 绿萝看着她叫着丫鬟送点心、端茶水的,这次却是没有把她给拒之门外。 郑采薇兄妹离开了,她之后又仔仔细细回想了那日见明华时这位当家主母所说的话,渐渐意识到了明华的意思。 明华不给她挪院子,不让她当丫鬟,为着的不过就是让她就近监视粉黛而已。想通了这点儿,她就再也没有急冲冲的想要搬走了。只要王妃有用得着她的地方,那么她就是有价值的。而有价值,就有活下去的权利。 她冷眼看着王妃是一个赏罚分明的人,她只要做好了王妃想要她做的事情,就定然不会被卸磨杀驴。若是运气好说不定王妃还会赏赐她一个好归宿,或者放了她自由…… 绿萝不敢多想,至忍下了心中的躁动,老老实实地开始留意粉黛了。 若说以前是为了自保,如今倒是更有了一份希望在里面。 宁王府中这一点点的小变动自然是不会引得明华注意的,大长公主回来之后这些日子,她颇有些不好过。这位大长公主明明是看她不顺眼,偏偏还三不五时的要把她叫到公主府作陪。 大长公主毕竟是长辈,实在不是她想要拒绝就能够婉拒了的人。因此,明华只能够过去作陪。只她也不是一味受气,在大长公主跟前该装傻时就装傻,倒是惹得大长公主一肚子的气。偏偏就是这样,大长公主也不愿意放过她。说是三月二十二要在公主府举办春日宴,让她帮忙张罗。 这事儿明华自然不好直接张口推辞,因此这两日宁王府和公主府两边跑,倒是让红樱心疼不已,只觉得明华这两日都消瘦了不少。 “连着下巴都尖了些呢!”红樱心疼地给明华挽起头发,仔细盯着镜子里面的倒影看,“王妃就该偷懒些才是,干嘛每日去那么早。” “要知道,我这个人蠢笨了些,事情做不好呢,情有可原。可是若是连态度都不好,就该让人指摘了。”明华笑着道,随手挑了个翠玉的簪子,这才缓声道“再说了,我不累,真正累的该上大长公主才是。” 她不是蠢笨吗?很多事情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请教长辈自然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了。这一日里面布置个院子,明华就要去寻大长公主三五次,一会儿是湖边该摆什么花,一会儿是亭子中要不要用幔帐拦着。不等大长公主休息,她就又带着人匆匆过去,询问春日宴时用什么酒? 明华倒是早有准备,一连串七八样的好酒给报了上去,折腾了大长公主一番,离去不到两刻钟就又匆匆回来,问道“皇姑母选的这三样酒,各备多少呢?说起来皇姑母要请那些人,这人数不定下来,侄媳实在不好安排这些酒水、果点之类的东西!” 大长公主只觉得头疼欲裂,只觉得让明华来做事比她自己安排还要耗费心力,不由怒道“咱们是皇家,老六媳妇儿你也是国公府出身的嫡出大小姐,怎么就这般斤斤计较。这些酒水、果点往多了准备就是了!” “可是,”明华微微蹙眉,看着大长公主一脸无辜,还用那种‘我是为你好’的语气,不紧不慢道“皇姑母刚刚回京怕是不知道,前些日子北疆吃紧,又接连大雪,父皇早早就让宫中缩减用度,杜绝铺张浪费。皇姑母办春日宴自然是无碍,可是若是让父皇知道浪费了酒水和果点的话……” 她说着柔柔一笑,“皇姑母与父皇自然是好说话,只我不过是个晚辈,既然担了这个差事自然是只求面面俱到……若由我不小心招来了御史台的御史参奏皇姑母的话,就真是罪过了。” “我不过说了你一句,你到时有几十句等着我呢!”大长公主一对修剪精致的眉毛都要竖起来了,手往桌上一拍明华就直接跪了下来,恐慌道“侄媳不敢,皇姑母息怒……这实在是父皇的意思,两位都是长辈,侄媳身为晚辈实在是左右为难。即想要办出一个让皇姑母满意的春日宴,又想着让父皇赞皇姑母节俭……” “好了!”大长公主大声打断了她的话,“就各按照五十坛来准备,若是多了就留下我慢慢喝总归是不会浪费的!” “多谢皇姑母提点,这般侄媳就知道该如何处理了。”明华抬头实心实意地谢了大长公主,看都不看她微微抽动的唇角,自动起身道“那侄媳就去忙碌了,皇姑母好好休息。” 大长公主等她离去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躺下只有却半响都没有睡着,只担心着明华又有什么事情来寻她。过了小半个时辰不见人来她这才迷迷糊糊睡下。 然而,不一会儿就隐隐约约听到了外面说话的声音。她不由心中一紧,想着是不是明华又有什么事情来请示了,瞬间就醒了过来。 59.柏世子 外面的说话声渐渐传了进来,不是明华…… 大长公主松了一口气,只觉得皇上挑选儿媳也未免太不精心了些。纵然他不喜欢小六,也不该给他寻了一个这般年纪大,又蠢笨的媳妇才是。堂堂国公府的嫡长女,这么多年都没有嫁出去,内里定然是有不好明说的原因的。 这明华,若是再笨上三分,大长公主倒是可以施展手脚好好**一番。若是再聪明两分,她一样会让明华有好果子吃。偏偏,她一副皇姑母是长辈定然是心疼我的,以及我是为了皇姑母好,为了好好办好皇姑母的差事的样子,反而让大长公主有种没办法下手的感觉。 见不是明华,大长公主就慢慢放松了下来,她略微拉了下身上的锦被,还未曾重新入睡就听到外面匆匆的脚步声。 “皇姑母可醒了……”明华的声音传了进来,明明不大,在大长公主耳边却是如同炸雷一般。她猛然睁开了双眼,看着**顶的幔帐,正想着是不是不理会她时,就听到那声音带着几分焦急道:“听人说公主府外来了几位少年,说是公主府的世子,以及少爷、姑娘们到了……” 是晏钰他们到了?! 大长公主心中一喜,连忙在屋内咳嗽了两声。 不一会儿丫鬟就进来伺候着她起身,明华老老实实站在一旁,一点儿眼力劲都没有,只一脸不安地盯着自己的绣花鞋上的花样。大长公主见她这样心中不由又是不喜又是不悦。 身为一个晚辈,这会儿难道不该上前接过丫鬟手里的活儿与她好好亲近一些吗?笨也就算了,还蠢……没有一丝灵巧之色…… 明华不知道大长公主心中所想,纵然是知道只怕也是不在意的。此时只老老实实低头,才不上赶着给这位明显不喜自己的长辈端茶递水、梳头更衣呢!她又不是天生的贱骨头,明知道讨好也于事无补,何必去做这些无用功呢。 至于那几位大长公主的孙子孙女,明华倒是听人提过一些。不过这些年来,毕竟他们都在南方,鲜少回京,因此这几人的性情还要看看再说。若是都与大长公主这般一样,明华觉得只维持一个面子情也就算了。 大长公主是长辈,她得顺着,余下几个晚辈若是敢造次。就不要怪她学大长公主一般,拿着规矩和辈分说事儿了。 公主府世子柏晏钰才过十四岁生辰没多久,一身暗花银色织锦的袍子,英姿挺拔,透着一股生机勃勃的精神头儿。见着大长公主就立刻加快了脚步,带着下面的弟弟柏晏戈、柏晏玦,妹妹柏玲和柏珑上前给大长公主行礼。 “孙儿见过祖母!”柏晏钰跪下,深深叩首这才抬头看向大长公主,“孙儿沿途耽搁,来晚了,倒是让祖母操心,看着都憔悴了些。”他脸上笑意盈盈,带着一些关心。大长公主只觉得心中宽慰,听着孙儿孙女们问安的声音,不由瞥了明华一眼,见明华一脸欢喜地看着下面的几个人,就知道这根棒槌根本就没有想一想她为什么憔悴了。 “快起来,都快起来让祖母好好看看。不是说再过两日才入京吗?怎么今日突然到了?”大长公主伸手示意柏玲和柏珑过去,“我给你们介绍,这是你们六舅母。明华,这就是我那几个不争气的孙子了!” 明华笑着道:“皇姑母说的哪里话,我看着都很好的。且他们一个个都挂念着皇姑母,可见平日里定然都是乐意给皇姑母分忧解难的,如今有着他们在,这春日宴想来会筹备的更顺利些。” 明华一句话就让大长公主心中的那点喜悦全给抹去了,她看着与柏玲和柏珑说话,送见面礼的明华,眼神中透出了一丝丝的冷意。虽然这个侄媳妇不怎么样,她也不喜欢,可是该调、教还是要调、教的,不然丢的可是皇室的脸面。 “六舅母这般说,可是让我们兄妹无地自容了。我们久居南方,只怕这京城之中酒宴的规矩并不熟悉,还是要仰仗六舅母做主才是呢。”柏晏钰是长子嫡孙,然而他最得大长公主喜爱却不止是因为这个身份,而是他实在是太了解大长公主了,她一个细微的表情就能够猜测得八、九不离十。 此时只听了几人简单的对话,加上大长公主的神色,他就摸准了这位祖母的意思,开口正中她的心怀了。 大长公主如何会不疼爱她呢。 听得兄长这般说,柏珑更是双眼一亮,仗着年纪小就拉住了明华的衣袖,轻轻摇晃,“六舅母,难不成我们回来了,你就不帮祖母了吗?只我们几个小的,如何能够撑起场面呢……六舅母,就让我和姐姐跟在你身边好好学学如何理事吧!” 这几个孩子…… 明华唇角勾起,笑着道:“我不过是怕我是个蠢笨的,到时候反而把你们带歪了。” “明华你总归是比他们痴长几岁,他们应当跟着你好好学学才是。”大长公主却是放心的,她亲自教养出来的孙女、孙儿,如何会轻易就被带歪呢? 只怕等看穿了明华那出众外貌下的草包本质之后,还会瞧不上这个六舅母呢! 众人一通热闹,等着散去之后,明华这才扶着红樱的手朝着公主府举办春日宴的后花园处走去。这花园占地十分之大,几乎是皇宫御花园的两倍,春日宴春日宴,赏春景自然是最为重要的。如今天色转暖,院中迎春等早开的花已经带出了一院子的春意盎然。她这几日几番布置,这花园西面假山处,倒是有几分曲径通幽的美感。加上一旁水车带动的涓涓流水声,很是静谧美丽。 只看这府邸,就当知道大长公主在周朝有多么的位高,而又多受当今皇上的重视了。 明华这些日子大部分时间都在假山上一处掩映着的凉亭中偷懒,上头散落的阳光晒得人暖暖的,小风又被枝枝蔓蔓所拦截,只让人觉得春风拂面而不见一丝冰凉。 “王妃歇歇吧。想来今日大长公主忙着世子等几位柏家少爷、姑娘的事情,是顾不上这春日宴的琐事了。”红樱给明华倒了茶水递过去,笑着道:“再者今日要忙的事情,也都忙的差不多了。事事都是大长公主做的决定,底下那些管事的自然也是不敢阳奉阴违了。” “你以为那些管事就真是各个不长眼吗?”明华接过茶水抿了一口,“不过是看出了大长公主的心思,顺着主人的意小小刁难我一番而已。” 她实在是有些不屑这样的手段,也懒得调、教这公主府的管事,因此只要有难题,一应推给大长公主去做。她当个中间传话的人就足够了,反正明华自己是半分都不在意所谓的管事之权,又或者是什么王妃的体面。纵然被公主府的恶奴给刁难了,也要忍气吞声、自己解决,生怕别人知道了小看她这之类的事情,她是半分也不肯去做的。 午后小风吹动枝蔓徐徐吹来,明华只觉得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只可惜,这里是大长公主府,若她真的是不客气的在这里午歇,只怕大长公主能够再给她找出来无数的事情让她忙碌起来。 就在这儿偷懒这么一会儿,下面就又响起了脚步声。红樱眉头皱起,低声道:“这些人就不知道见好就收吗,这般不消停!” 明华摆摆手,反正她累,肯定会让大长公主更累的。到时候拖着她的两个孙女一起跑动,看谁更心疼。反正她常年习武,这点体力实在不在话下。只是不知道在江南水乡养得娇滴滴的公主府嫡孙的两位姑娘,能吃得住吗? 若是她们拖拉,那就更好了,眼看着春日宴一日日临近,大长公主换了人才好呢。她实在是懒得趟这么一趟的浑水。 说话间,假山下的人上来了,红樱迎上去,等看清上来的人时不由一愣,连忙屈膝行礼,提醒身后的明华。 “柏世子,怎么是您来了?” 明华闻声回头,见是柏晏钰上来不由眉头微扬。不过她倒是没有起身,只等着柏晏钰上前行礼,这才笑着道:“好了,都是自家亲戚不用这般客气。红樱给世子看座倒茶。” 柏晏钰坐下,这才带着温润如玉一般的笑容抬头低声道:“祖母这些年来年纪大了,身边的人也都是顺着她,她脾气未免大了些。我听闻这些日子都是六舅母在公主府帮着祖母处理春日宴的一些琐事,想来六舅母定然是辛苦了。” 实际上明华的一举一动都有人清清楚楚告诉了柏晏钰,他觉得这位六舅母绝对不是表面那般蠢笨,这般做不过是托词而已。也就只有他一心想要调、教明华的祖母才会看不出这里面的端倪。 最起码,他见了这位六舅母之后,心中还是有这疑惑呢。 明华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开门见山说这些,只笑着不说话。柏晏钰就又道:“我代祖母跟六舅母说一声辛苦,还请六舅母不要因此与祖母生分了才好,祖母并无恶意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明华自然不能只听着,因此抿唇笑着对柏晏钰道:“世子多心了,这些日子我在公主府帮忙,跟在皇姑母身边也是学会不少的东西呢!更何况,皇姑母纵然是严厉了些,可是对我却也是全心全意的教导,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如何会与皇姑母生分了呢!” 场面话而已,谁不会说。只看这位世子在第一次开口插嘴的话,明华就觉得他定然是个不好相与的人物。自然不会真以为他才十四岁的缘故,就小看他三分。 柏晏钰闻言却是猛然松了一口气,露出一对可爱的虎牙,笑着道:“这样我就放心了,之前听闻六舅母想要把春日宴的事情放手给我们兄妹去做,我还当六舅母不愿意在留在公主府帮忙,是因为心中对祖母不满呢!” 他笑着坦然,然而说的话却是句句带着试探和陷阱。明华笑着不接招,只把场面话说的很是客套,偶尔迎上那双灼灼有神的双眼,虽然觉得异样却还是下意识避开了。 除开身份和心里的想法不说,柏晏钰也算是一个好的聊天对象,绝对不会让人枯燥。从致歉说到江南景致和一路上的趣事,每一样都不会让明华觉得无聊、枯燥。她见柏晏钰一时也不想要离去,就拎起茶壶亲自给他添了茶水,希望他明白这其中的意思,不要再说下去了。 “舅母客气,我自己来!”谁知道柏晏钰见状连忙也跟着伸手过去,一不小心抓住了明华的手,立刻一张脸都涨红了,有种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样子。 明华动作一顿,见他这般模样就笑着道:“你继续说路上的见闻,红樱去换一壶茶来!” 红樱一直守在一旁,见状连忙应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换了一壶新茶回来,却见柏晏钰已经不见了踪影。而明华正托腮坐在远处,只看着那之前被抓了一下的手。 “王妃?”红樱过去,给明华换了茶水,这才低声道:“那柏世子……”刚刚那一下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明华知她的意思,摆摆手道:“你可别小看了他,我冷眼看着,虽然他在大长公主跟前说话都是顺着的,然而只怕若是他想要的,大长公主都绕不开他的意思。” 柏晏钰这个人,心思细腻,说话如同春雨一般润物细无声,心智却是极为坚定的。只看之前两人说话,一直都是由他来主导话题就可见一斑了。 只是那一下……她回想起柏晏钰当时的神色和反应,一时之间真分不清楚这位十四岁的外甥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不过,以后避开些就是了。 明华扯了扯唇角,问了下时辰,这才道:“原先预定的今日还有什么事情要做吗?” 红樱想了下,道:“王妃之前说,要定下写请柬的花笺了。若是还有时间,就要确定春日宴要宴请的人家,另外还有要用的墨,哪些人家要大长公主亲自写请帖,那些让王妃来写……” 她顿了一下,转而笑着道:“不过既然如今公主府的世子和几位少爷、姑娘都回来了,这写请帖的事情,自然当是由他们来做才是。王妃毕竟是宁王府的女主人,写这些就不大好了。” 明华伸手虚点了下她的额头,“调皮!” 红樱笑了笑,转而道:“大长公主说少爷、姑娘们年纪小,还让王妃帮着主持春日宴,然而总不能说她们至今的字还不能见人吧?不说旁人,柏世子可是已经十四了呢!据说还有秀才的共鸣在身呢。” 十四岁的秀才不算凤毛麟角,却也不算多见,特别是这种豪门世家,权贵功勋,谁会想着让子孙早早的去考这样一个功名呢。尤其是要继承爵位的世子,就更不可能了。 由此可见这位柏世子定然是有些底气的。 明华笑了笑,没有多言语。过了许久,她才像是回神一般,淡淡道:“明日开始,你留在王府之中。” “这……”红樱一愣,猛然抬头看向明华,“奴婢不过说两句调皮话……” “你想到哪里去了,你我私下我岂会因为这点儿就生气。”明华摇头,却连着一丝笑意都没有露出来,“原本早两日我也觉得大长公主只是为了磋磨我,这才把春日宴这般出风头的活儿交给了我。看着是给我脸面,实际上却是……”她顿了一下,眉头蹙起露出沉思的神色,“如今,我却觉得有些不对头了。” 许是这位大长公主一开始就用了简单粗暴的手段,吃相也不是很好看,所以明华才会忽略了她一举一动背后更深一层的意思。若是换了一个人,也许她就不会如今才想了起来了。 “这些日子我白日里大多时候不在王府……那宁王府可不必国公府,里面多的是人心不稳的人呢!”少了女主人坐镇,那些魑魅魍魉只怕就都要蠢蠢欲动了呢。 她想着,又摇头,“不,你还要跟着我来。家中有紫葡和她丈夫刘成呢,只要交代他们看好门户……”她说着又顿了下,“其实也不用看好门户,就由着那些人蹦跶好了。正好大长公主在京中,她如今这般疼爱我,到时候肯定是乐意为我出头的!” 明华说着笑了笑,神色这才渐渐放松了下来,恢复了之前的淡然。只她的眼神之中,还是慢慢透出了丝丝冷意。 下半晌,宁王来公主府接明华时,长公主睡下还未起身,他与柏晏钰几人见了面,只略微冷淡地说了两句,就离开了。而柏晏钰亲自送两人离去,等着他们都上了马车这才缓缓勾起了唇角,对着身边一个躬身低头的管事问道:“你说,宁王身子不好?” 那管事脑袋又低了低,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宁王一年多前在北疆重伤回京,前几个月屡屡招御医急诊,好不容易才吊住了这么一条性命。听闻当初就是为了冲喜,留下个子嗣,这才取了宁国公这位嫁不出的嫡长女……” 虽然大长公主回京时日不长,然而该调查的事情还是得都要调查的清清楚楚不是? 柏晏钰闻言微微扬眉,若有所思地看着已经消失在拐角处的马车,唇角缓缓勾了起来。 六舅母纵然不是风姿绝代,却也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竟然会嫁不出去?而这位六舅舅,宁王殿下…… “据说,宁王在宫中亲自承认,他……伤及根本,不行了?!”柏晏钰问道,唇角的笑容更加深了一些,语调中更是带着轻飘的嘲讽,“难怪这般看重我六舅母呢,不看牢些,他如何放心呢!” “世子……”一旁管事只觉得心中一紧,偷偷瞥了一眼神色已经如常,看似温润如玉一般的公主府世子,却是不敢轻易搭话。 那可是宁王妃啊,若是世子犯了老毛病,一个不小心只怕……只怕,就连大长公主也兜不住! 柏晏钰却像是根本不知道一旁管事的担忧一样,转身入内,然后才轻飘飘的问道:“难道我说的不对?” “世子说的极是有理,只是这里毕竟是京城。”管事只觉得额头已经开始冒出冷汗来,他小心翼翼跟在柏晏钰的身后,让一旁丫鬟、仆从都退得远远的,生怕两人说的话被传了开。 “世子毕竟是要继承爵位的,在这京城之中当小心谨慎才是,万一被人抓了把柄……” 柏晏钰听到这好心的劝告却是猛然脚步一顿,回头似笑非笑的看着那管事,柔声道:“李管事,对于你的办事能力,我还是相信的。你看,在南边那么多年,不是一直都没有出事吗?” 李管事只觉得心中一紧,还未曾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头疼柏晏钰又如同恶魔一般道:“你看,到如今祖母都不知道那些事情,可见你也是有经验的。既然能在南边把事情给盖下去,这京城……” 他伸手轻轻拍了下李管事的肩膀,“你也一样能的!” “世子!”李管事抬头,看着已经转身离开的柏晏钰,连忙跟上,“世子,世子……你可要为将来多想想……这可万万使不得……你总该为侯爷想想,这么下去……侯爷万一知道了……” “啰嗦!”柏晏钰皱眉,然而那李管事却不管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为了柏晏钰,还是忍不住低声劝下去,“二少爷自幼养在侯爷和夫人身边,纵然世子更得大长公主喜欢,可是万一出了差错,那二少爷可就……二少爷今年也有十二岁了,世子该为未来的爵位好好打算了。不然……” “父亲若真是如此……”柏晏钰轻松的神色不见了踪影,此时双眼微眯透着一股子的危险气息,“是啊,我那亲二弟转眼也都十二了,听闻父亲和母亲正在为他寻一门助力十足的好亲事呢!” “所以大长公主这才带着世子来了京城呢!为了将来,世子也当好好考虑一下……”能不惹事,尽量不要惹事才是啊! 女人再好,能比得上将来的爵位吗? 60.设局 柏晏钰兄妹几人的到来,归根结底还是让明华轻松了一些。她不用再每日早早过去,等到下半晌才能离去。而是准备每日过去一个时辰,把事情说了个清楚就放手不管好了。 她能跟大长公主装傻是因为她不用在大长公主跟前一展长材,不用得到她的认可。而对于柏玲和柏珑两人而言,她们最最需要的就是大长公主的看重了。 所以,这两姐妹不但没有装傻,反而很是用功,一个个努力表现下,明华自然是省心不少。 大长公主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头,才第三天就拦住了想要回府的明华,道:“这两日你不在旁看着,她们两人热心到是热心,就是做了不少的错事。依着我看,还是你劳累些,带一带她们吧。可怜她们孝顺,自幼养在我身边,我如今却是个精力不济的老人了,没得手把手教她们……” 话被大长公主说到这个份上,明华自然不好推辞。更何况,她要看的就是大长公主的一个反应而已。如今确定了心中的怀疑,知道大长公主确实有把她长时间留在公主府的意思,对于她来说也就足够了。 不管大长公主是跟皇后、齐王一派合谋,还是被利用才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于明华而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宁王府中的那两个女官只怕要不安分了! 也是,自那两个宫女送入宁王府之后,成亲之前的事情明华不清楚,然而成亲之后,只怕她们也不过是只送出去的一次的消息而已。而那一次的消息,虽然说是真的,看着也在一定程度上帮过齐王,却还是明华和宁王故意放出去的。 如今,且要再放放“有用的消息”出去才行。不然,说不得皇后和齐王还会出什么幺蛾子。 午后明华又躲在假山掩映的凉亭中偷懒,公主府的两位孙小姐也要午歇,不然只怕这地方她们也一样的追来。自从大长公主说了那话之后,这两个小丫头就只得老老实实在明华跟前表现,再不敢逞强了。 明华有些怀疑大长公主是看出了她装傻,故意在这里等着她呢。不过,两个小丫头而已,她还应付得来。应付不来的话,这不是还有大长公主吗?反正,她又不用非要在这两个小丫头面前立下规矩,让她们对自己敬畏有加。 此时,她虽然身处公主府,所想的却是宁王府的一应琐碎的事情。纵然是再偷奸耍滑,把事情一样样推给大长公主,她也一样是要耗费心力的。这不过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而已,唯一让人欣慰的就是明华累,大长公主就会更累。 如今有了两个孙小姐帮忙,大长公主倒是轻松了些,明华却是更累了。 想起宁王府的事情,她只觉得精力有些不济,挥手示意红樱去给她泡壶新茶过来,这会儿一个人吹着徐徐春风倒是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 就在她毫无形象的趴伏在桌面将睡未睡的时候,假山一侧突然出来了女子嬉笑的声音,继而就是男子低声调笑的声音。明华微微一愣,正想出声打断这不知道哪里来的野鸳鸯,把他们惊走就是,就听到那男声道:“……六舅母……” 是公主府的孙少爷? 明华皱眉,隐隐约约在那调笑声中把那男声说的话听了个断断续续。 “……那般绝艳之姿,倒是便宜了宁王……可惜,真是可惜……” “世子这般,”那女声已经微微喘息,明华如何听不出那是已经动情的语调,然而想起柏晏钰无缘无故在与丫鬟私会的时候提起她,她就不能退开。万一这男人在过程中透露出点儿什么来,她错过了岂不是可惜。 “啊……”女子发出一声绵长而满足的声音,明华只觉得的面上一红,不用看都知道下面已经是水到渠成、长驱直入的势态了。那隐忍的呻、吟声,和交合之声传来,她原本想退远些却没有想到柏晏钰此时又开口。 “不知道六舅母在我身下,神态可有你一半的迷醉动人……”柏晏钰的声音喘息不定,明华听到心中大是恼怒。然而此时那女子却是发出笑声,“看起来世子不止是想要与奴家当家的比一比,也想要与……嗯……北疆杀敌无数的宁王比一比了……” “与宁王有什么好比的,难道你不知道他不行吗?”柏晏钰粗声说,配合着那女子嗯嗯啊啊的声音,让明华听得青筋暴起,几乎恨不得下去直接收拾了那不知道廉耻的东西。 不过,她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得离开了凉亭,从另外一边小道下去,迎着日光坐在一旁平坦些的石头上。 红樱匆匆而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家王妃在下面坐着,只一半身子在树影之中,看不出神色息怒来。 “王妃,怎么……” 明华闻声扬眉,抬头看了一眼红樱,淡淡道:“怎么去了那么久?” 红樱被她这般模样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托盘跪下,低声把来来去去的事情说了个清楚。明华只安静听着她说经过,如何被耽搁了,半响才抬手道:“起来吧。” 红樱也顾不上给明华倒茶,得明华这般询问,想来是她离开被耽搁的时间里出了什么事情,既然她是被有心人耽搁的,那么这茶说不得也有问题。虽然是她不错眼看着人准备的,却还是不给明华喝的好。万一出了什么错漏该怎么办? 明华示意红樱不用担心,却没有多言语什么,只低头细细思量柏晏钰的意思。 这位公主府的世子,对外一派的光鲜大气,举止从来不肯有半分的差错。只这几天相处,明华原本就已经确信那一日他抓了自己的手只是一场意外了,然而今日的事情…… 今日的事情,若非红樱被人拖住了脚步,明华如何看都只会是一场意外,让她看穿了柏晏钰的真相而已。而红樱这么巧被人拦住了,不会再回来的时候从下面喝破了柏晏钰的好事,这就有些太过于巧合了。 仿佛是一个局,只故意等着她去看穿一般。 所以,她纵然恼怒柏晏钰那些不干不净的话语也没有冲动的过去喝破,反而从另外一侧下了假山。甚至拦住了回来的红樱,不去惊扰另外一侧的那一队野鸳鸯。 这公主府中,是有人想要对付柏晏钰吗?知道他好□□这一口,知道他藏在温润如玉之下的狼子野心,所以特意下了套子,让他得罪自己? 明华修长的手指轻轻在腿上有节奏的敲击,半响才带吐了一口气。 这公主府,还真是够藏污纳垢的了! 见她吐气神色渐渐缓和下来,一旁一直浑身上下都紧绷着的红樱这才连忙道:“王妃?” 明华抬手,示意她不要说话。她起身,红樱连忙跟在她之后,明华示意她带着托盘里面的茶水,转而沿着这公主府里面弯弯绕绕的小道离开了假山附近。 这之外,就能够看到来来去去的丫鬟了。 那假山附近的静谧仿佛一瞬间消失了一样,明华让人去寻了公主府的两位寻小姐过来,指着不远处的水上阁楼道:“我思来想去,觉得到时候这阁楼上做诗倒是很不错,到时候京中闺秀齐聚这边,即可高楼赏景,又可才名**,岂不是快哉。” 被叫来的柏玲和柏珑两人闻言相对一眼,然后才缓缓点头,跟着明华去湖边,上了水上阁楼。阁楼有三层,因为建在湖面之上,却是有三层半的高度,几乎能够俯瞰整个公主府后院的景致了。 两个女孩来了之后也是一味的忙碌,如何好好看过这公主府的景致,此时迎着暖暖的小风,四下看去,不一会儿就察觉风景最为好的还是假山那边。 “从这边看,掩映之间皆是景致,比起江南的小桥流水别有不同呢!”柏珑笑着道:“姐姐可看见了假山上的亭子了,到时候倒是可以安排一些客人由世子哥哥款待,坐在那凉亭之中……” 她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正要转头换话题却见柏玲已经闻声凑了过去,“我看看,从这边,倒是刚好能够看得清楚……那是谁?!”柏玲猛然提高了嗓音,“是世子哥哥吗?他……” 她猛然捂住了嘴巴,死命瞪了柏珑一眼转身就抓住了明华的胳膊,道:“这阁楼上还是风寒了些,咱们下去说话吧六舅母。” 明华扬眉看着两个心虚的姑娘,半响才是连着朝假山上看一眼都没有,顺从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去下面说话。你们久居南方,怕是不适应这北方春日的气候了。” “是啊……”柏玲笑着道,见明华识趣,不由松了一口气,心中暗暗觉得,果然这才是京中的贵女、贵妇才有的风范。难不成明华会看不出来她们姐妹的反应有不妥,然而主家不愿意说,她就不刨根问底,这才是好客人。 两姐妹拉着明华下了楼,让丫鬟上了茶水点心,提着精神说起了酒宴当日的细节。只是两人时不时的走神的样子,却是让明华完完全全看在了眼中。 不过是宴席的座次安排而已,两个人几次三番的出错。意识到出错之后,又歉意地看着明华。 明华微微摇头,笑着道:“想来你们是累了,不然今天就到这里好了,离春日宴还有几天,我们明天再确认客人的座次安排也是可以的。” 柏玲和柏珑齐齐松了一口气,然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看向明华。 “我们……我们只是累了,也觉得不好意思,让舅母这么费心教我们,我们却不能做到更好。”柏玲笑着说,过去挽住了明华的手,“这几日里面舅母一直费心教导我和妹妹,告诉我们京中权贵的关系和脉络,然而我和妹妹做的却不好。” 两人簇拥着明华走下湖中楼阁,正巧此时看到了迎面走来的柏晏钰。三人脚步一顿,明华甚至明显感受到挽着自己手臂的两女猛然紧绷了下身体,似乎很是紧张的样子。 “原来舅母在这里,我寻了你好久。”柏晏钰笑着迎了上去,先行礼然后才上前道:“舅母在这里就好,那些请帖,我是说舅母交代我写的那些请帖都已经写好了,舅母要去看看吗?如果哪里需要改动的话……” 他抬头看着明华,神色温润而谦逊,晚辈的姿态摆的十足,并没有半分逾越的意思。仿佛那个之前在假山下面与有夫之妇私会的那个人,并非是公主府里面的翩翩世子一般。 明华袖下的手微微紧了下,道:“世子来晚了些,刚刚我才与玲姐儿和珑姐儿说要早些回去呢。今日不管是她们还是我都累了,请帖的事情,明天再说吧。” 说实话,对于这个在跟旁的女人私会时还**了她的世子,明华觉得她竟然没有失态上前抽这个故作无事的男人一巴掌已经算是很克制了。 与此相比,她唇角的笑容略微僵硬之类的细节,实在是不算什么。 柏晏钰像是没有察觉她的冷淡一样,立刻露出体恤的笑容,道:“是我没有想到这些,既然舅母和妹妹都累了,那妹妹们去休息吧,我送舅母回去。” “想来为了拟写那些请帖,你也累了。这公主府我这些日子常来往,再者咱们是一家人,就不用这般生疏客气了。”明华笑着婉拒,然而柏晏钰就像是听不懂一样,笑着道:“舅母这边走吧,我不过是抄抄写写,又有什么累的。若是祖母知道我让舅母一个人离去,连着送都不送,只怕会罚我跪祠堂呢。” 明华唇角勾了勾,有些话几乎要脱口而出。若是大长公主知道了你之前做的事情,才会罚你跪祠堂吧! 然而,这话她还是咽了下去。身边跟着红樱,还有公主府的丫鬟,柏晏钰就算想要做什么也是不可能的。既然柏晏钰要送她出府,那就一起走吧。 “舅母这些日子看着似乎消瘦了些,是往返公主府和宁王府,太过于劳累了吧。”柏晏钰随意而自然地和明华寒暄、客套,不时扭头担忧地看上她一眼,“我这次回京,从南边带来了些调理的药茶,要是舅母不嫌弃的话,倒是可以带回去一些喝喝看。” 他说着自嘲地笑了下,“自然了,跟宫中那些御医所开的方子比,那也不过是一些粗野的乡间大夫所开出来的方子……” “多谢世子好意,我心领了。”明华缓缓道:“只是,我自幼调理的药方一直吃着,不能随意喝药茶,免得混淆了药性。” “哦!”柏晏钰露出失言歉意的神色,“是我唐突了。不过,舅母自幼吃着调理的药方,是身子不好吗?”他说着又顿住,“是我多言了,还望舅母不要气恼我才是。” “世子也是一片好意。”明华缓缓前行,听着柏晏钰说起江南的一些野趣见闻,三言两语的客套着不一会儿就到了公主府正门。宁王府的马车早已经准备好,柏晏钰跟在明华身边没有丝毫退让,“我扶舅母上车。”他完全挡住了红樱,一副晚辈为长辈效劳的姿态看着明华。 明华低头看了一眼柏晏钰的手,然后露出了笑容。 她提着裙摆抬脚直接踩在了马车之上,然后略微一用力就直接上去了。 “就不劳世子再送了,我随着父亲习武,没有一般女子的娇柔,世子的好意,我心领了。红樱!” 红樱闻声立刻过去,上了马车道:“王妃,奴婢在。” 柏晏钰看着车帘缓缓放下时明华那如玉一般的脸颊,那缓缓垂下的眼帘,最后只留下修长白皙的手、华丽的裙摆,直到再也看不到。 “回府。”明华的声音还透过车帘传了出来,柏晏钰目送他们出去,半响才勾起了唇角。 他们要在京城待上很长一段时间,他有的是时间。没有人能够逃脱他的手掌,当初那个所谓的贞烈的女子,不一样不到一个月就成了他胯、下的玩物吗? 国公府的嫡长女、宁王的正妃,习过武,对他避之如蛇蝎……偏偏有一个体弱多病,可能**上都无法满足她的丈夫……他倒要看看,这个有着绝艳之姿的女人,能支撑多久! # “王妃,柏世子他……”红樱有些忐忑不安的目光偷偷瞟向明华。柏世子的举动看着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虽然有些太过于亲近了些。然而他毕竟是晚辈,明华是长辈。他略微殷勤一些也是正常的。 让红樱惊讶的是明华的态度,明华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让红樱害怕。她看着明华冰冷的脸庞,把余下的话都给咽了回去。 王妃素来不是由着自己喜好来对待旁人的性子,若是王妃真的这样对待柏晏钰了,那只能说柏晏钰做出了让他得到这种对待的举动。回想起明华从假山上下来的举动,红樱更是忐忑不安。 她连着猜猜都不敢多猜测一二。 公主府的春日宴如期举行,公主府的世子、孙少爷、孙小姐们通过这次春日宴大出风头。不管众人是对大长公主的恭维也好,是真的觉得柏晏钰他们兄妹不错,总之赞美之声几乎就没有断过。 明华从一众贵妇中退了出去,寻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休息。这公主府里,因为这些春日宴的筹备和布置,她倒是熟悉的很。身边丫鬟因为临时忙碌的缘故被借了去。她此时懒洋洋斜靠在廊檐的柱子之上,看着不远处隔着一道花墙嬉闹的少女,不由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这些或者是活泼可爱,又或者是端庄娴静的少女,哪一个不明白这春日宴的目的呢? 纵然不是为了柏晏钰来的,只怕也是想着要在这样的宴会上寻得一位如意郎君吧?毕竟,大长公主可不是只请了这些京城的闺秀们,为了她那两个孙女,连着京城的青年才俊也都一应请来,隔着湖畔两下分开,又能互相看个清楚,正是适合青年男女彼此相看。 只是不知道,大长公主究竟中意的是哪几家的女儿? “宁王妃,原来您在这里。”一个仆妇匆匆过来,隔着几步远就停下脚步屈膝行礼。 “你是……”明华略微扬眉,只觉得这年纪大约二十三四的媳妇儿不管是相貌还是声音,她都有些熟悉。 “奴婢是负责照管后院花草的,宁王妃叫我张栓家的就好。”张栓家的露出笑容,倒是显出了几分明艳动人,加上她丰腴的身姿,颇是有着几分风情。她说着又是屈膝行礼,“王妃见谅,珑姑娘有事寻你,说是出了点儿意外……”她说着抬头为难地看着明华,“珑姑娘怕大长公主生气,不敢惊动她……不知道王妃可否借一步,帮着处理下……” 她说着为难,只一双眼睛哀求地看着明华,明华却是懒得动弹半分。更何况此处僻静无人,也不用知道这张栓家的是如何寻到她的。那一日假山事情外加柏晏钰送行的事情之后,明华倒是清闲了几日。柏晏钰再没有如同之前一样缠着她左右询问,有意无意的撩拨。明华暗暗猜测,许是他已经从柏玲和柏珑口中知道了水阁之上的情形。 然而,纵然是这样,她每日里面来公主府也从未掉以轻心过。因此,这略微有些熟悉她又确认不了身份的妇人这般突然寻了她,自然不会让她轻易松口。 “张栓家的,我似乎并未在珑姑娘身边见过你。你既然不是她贴身侍候的仆妇,她怎么叫了你来寻我?”明华扬眉,那张栓家的闻言一愣,连忙上前两步道:“奴婢侍候后院花草,珑姑娘带着客人恰好从那边过,就随手指了奴婢和另外几个侍候花草的仆妇来寻王妃。”她说着直接跪了下去,膝行过去道:“珑姑娘素来严厉,若是知道奴婢见到王妃却没有请王妃过去,怕是要责罚奴婢的。奴婢家中还有未曾断奶的孩儿……” 明华抬脚避开张栓家的那一双攀附过来的手,见她讪讪退下,这才落地,沉声道:“这公主府的规矩,看来你是不知道了!”她今日的身份,怎么说也是客人,她这般攀附过来哀求,看着是放低了姿态,让人心生怜悯。可这一手,在明华处却是不好使的,反而让她更加生出了警惕之心。 柏珑纵然是再严苛的主子,也不至于才几日就把底下奴才吓到这般模样。更何况,有公主府的规矩在,这妇人冒犯了她后果只怕更严重一些。 明华皱眉,只觉得这妇人靠近之后身上飘过来的香味愈发的浓烈,引得人心浮动。 她想到此处心头猛然一紧,已经意识到了她为何觉得这妇人熟悉却不记得了。这妇人……她屏息,双眼微微眯起,声音却缓和了不少,道:“你不过是个奴才,我为难你也无用。毕竟是公主府的酒宴,若真出了差错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张栓家的闻言立刻露出感激的笑容,用力叩首道:“多谢王妃愿意帮忙!” 此话一出口,早有怀疑的明华立刻就确信了她的身份。 这妇人的声音,分明就是那一日在假山那里与柏晏钰野合的女子。 如此以来,明华自然是更不相信她是柏珑派来的了。她一边想着一边起身,示意张栓家的在前面带路,等张栓家的快步往前走了些,她这才觉得那微微晕眩的感觉不见了。 果然是她身上的香气有异!明华皱眉,明白自己只怕已经被人盯上了,转身就要离开。那张栓家的以为顺利完成了任务,然而走出去几步不见身后有动静,立刻回身。只见明华却是抬脚朝着另外一侧的垂花拱门走去,连忙上前道:“王妃,是这边!” 明华冷笑,屏住呼吸一把抓住了这妇人想要阻拦的手腕,身形一侧顺势往里一拉,那妇人冷不及防就被她给摔出了垂花拱门。“我倒是觉得,从这边走更近一些呢!” 她跟着走了出去,冷眼看着那妇人,“你明明是柏世子的人,竟然敢假借珑姑娘的名头来骗我,难不成真以为这公主府、这京城里面,柏世子能够一手遮天不成?” 61.恼怒 那妇人瑟瑟发抖,看着明华只冷声呵斥并不上前,这才连忙爬了起来,竟然没有跑开反而冲着明华扑了过去,“王妃,王妃,奴婢不知道王妃说什么……” 明华是何等身手,见势不妙就直接抬脚,朝着她心口踹了过去。张栓家的被踹翻在地,一口血就吐了出来。 “既然你不知道我在什么,那就当你什么都不知道好了。”她冷笑,然后扬声道:“怎么,柏世子还准备在一旁看笑话不成?你这奴才都被我拿下了,你若再不出来,我就送她——” 明华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我自然不会把她送到大长公主跟前。” 张栓家的闻言松了一口气,而这时候柏晏钰才从一旁的角落走了出来,一袭白衣,唇角噙着笑意,很是有种临风而去超然之感。只可惜,看在明华的眼中只觉得恶心。 “哦,那舅母准备把这没用的奴才送到哪里去呢?” “京兆府,柏世子觉得是不是一个好去处?”明华瞥了他一眼,然后看向张栓家的,“虽然不过是个与人和、奸的罪名,只她本是公主府的仆妇,和奸的人又是公主府的世子,想来京兆府尹定然会用心审案的。” 她说真转身看向柏晏钰,露出笑容,“世子说,是不是呢?” 柏晏钰神色不变,只笑着道:“若是这般就能让舅母消了心中怒火,那外甥自当奉陪才是。”他说着看了一眼伏在地面的妇人,“不过是一个无知妇人而已,外甥自然不会把她与舅母相提并论。” 他言语轻佻,让明华眉头重新皱了起来,只厉色看过去。 “看起来,世子倒是有恃无恐呢。” “她一个人全家都要仰仗公主府的妇人,如何敢攀咬外甥呢。”柏晏钰笑着过去,“还不快趁着我舅母心情好滚了!” 那妇人闻言立刻手脚并用,爬出去了几步才起身没入花墙之后消失不见了。 明华原本也没有想过这般简单就让柏晏钰束手就擒,此时只看着柏晏钰唇角的笑容冷声道:“这般的事情,我想应当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吧?” “外甥原也没有想到舅母竟然这般机警,一个妇人也会怀疑。”柏晏钰说得毫无愧色,反而是认真地思考,“只这也怪不得我,俗话说酒不醉人,人自醉。谁让舅母这般国色天香般的容貌呢,让晏钰我一见倾心,再见就丢了三魂七魄,一颗心就都挂在了舅母的身上。” 明华唇角微微抽动了下。她实实在在的被柏晏钰给恶心到了,这般死不要脸的说着自以为动人的情话,她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明华沿着花墙走了出去,看着不远处热闹的人群,再回头看了看亦步亦趋一般跟在她身后的柏晏钰,她不由扬了扬眉,“你还有事?”既然已经被识破了他的那点龌龊的心思,他竟然还不离去? 柏晏钰笑得温文尔雅,道:“说实话,晏钰却是还有些事情要与舅母说。”他见明华肯理自己就连忙又跟上前两步,随着明华在院中走动,低声道:“这几日里面,舅母一直在公主府忙碌,怕是并不知道宁王府的一些事情吧?” “哦,这么说,世子知道了?”明华心中一直警惕着柏晏钰,却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说出有关宁王府的事情。 柏晏钰笑了笑,故作谦虚道:“我初来京城,如何会知道宁王府里面的事情。不过有一事,我倒是随着祖母入宫的时候,偶尔听了两句。听闻,因着宁王一直没有子嗣的缘故,皇后娘娘和祖母准备给宁王殿下纳一侧妃呢。” 给宁王纳侧妃? 明华闻言也不过是扬了扬眉,没有说话。 柏晏钰见她如此表现,不由心下好奇。他追了两步,笑嘻嘻地问道:“舅母如此不放在心上,是因为不在意这些琐碎的事情呢,还是觉得,反正宁王殿下不能人道,所以纳不纳侧妃都无所谓呢?” 明华猛然停住了脚步,回头神色复杂看着柏晏钰,“是谁告诉你,宁王不能人道的?” 柏晏钰见她终于变了颜色,不由心中得意,笑着道:“我知道舅母日子过的苦,像舅母这般明艳动人、花儿一样的美人,自然是需要日日浇灌的,那宁王在北疆伤及根本,连着牛粪都算不上,倒是真真可惜了舅母呢!” 他说着就伸手就摸明华的手,做出一番安慰的姿态。 明华似是没有察觉他的动机一般,竟然没有躲闪。柏晏钰心中一喜,以为自己几番挑逗,加上那张栓家的身上撒的媚香起了作用,那爪子就真的握住了明华的手,深情款款地看了过去。 “我虽然是大胆了些,然而是真心疼爱舅母……啊——!” 明华反手抓住他的手,一手抓在他的腰间,用力一丢……自以为情圣一般的柏晏钰甚至来不及反应就一声惨叫跌入了湖中。而他身后,明华早已经闪身躲在了花墙之后,不疾不徐地离开了作案现场。 这柏晏钰几次三番的挑逗,加上今日这一场设计,早已经激怒了明华。她之所以没跟柏晏钰翻脸,为的就是引他到这个地方来。这里最适合丢人入水,外加逃离现场了。 隔着花墙听着湖边热闹的叫喊声,明华只可惜今日人太多了些,不然她倒是还有机会让里面丢几块石头,给柏世子添些戏水的乐趣。 绕过花墙混入人群之中,明华很快就见到了闻讯匆匆而来的大长公主。 “出了什么事情?”大长公主皱眉厉声问道,明华摇头,一脸无知,“我也是刚刚听到了动静,这才过来的。”她说着朝着人群汇聚的湖边看去,“看着倒像是有人落水了!” “这还用得着你说吗?”大长公主冷哼了一声,对于明华的愚笨的认识更是深刻了三分,“还不快去看看,究竟是谁家的人落水了,可不能出了人命。若是谁家姑娘,就让仆妇下水救人,万万不能辱了人家的名节。” 明华在旁低声应了,却是不见半分慌忙,反而道:“皇姑母还是坐下歇息会儿吧,这湖边早就布置了人手,为的就是应付这般意外情况的。”她说着扬眉笑了笑,伸手就要过去扶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忍不住道:“我这里不用你来照顾,你……你,你怎么就不知道轻重缓急呢!” “与侄媳妇来说,再重要的事情也不及皇姑母的身子重要啊!”明华一脸地错愕,“侄媳妇不过是关系皇姑母,怕皇姑母因此劳累,伤及身体……”她说着露出委屈的神色,低头道:“既然皇姑母如此说,那侄媳妇就先去湖边处理琐事。”她说着抬头看向大长公主身边的嬷嬷,细细交代了她们照顾好大长公主,这才转身缓缓离去。 大长公主看着明华远去的背影,许久才缓过来了一口气。 “你们说,这……这老六媳妇是不是故意的?!”故意拖延时间,故意说这样的蠢话气她…… 那两个嬷嬷对视了一眼,虽然觉得明华十有八、九是故意的,却也不敢真的这般说。罪魁祸首都走了,她们要是在傻傻的说出真相来,岂不是成了替罪羔羊吗? 大长公主脾气想来不好,动辄打骂,为着自身好,还是混过去就算了。 因此,两人笑着道:“宁王妃的蠢笨,大长公主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她若真是故意的,那公主岂不是还要再高看她一眼吗……这就是个蠢人,不懂看人脸色,不懂事情轻重,公主不必与她斤斤计较,真要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值当了。” “是啊,再说了,公主不是准备给宁王纳一个贴心的侧妃了吗?到时候有得宁王妃的好果子吃,自会有人教训她的……” 大长公主脸色这才慢慢好了过来,半响却又皱眉。 “也不知道是哪个没远见的人,竟然把宁王伤及根本,不能人道的消息给传了出去,如今想要给他纳一个体面的侧妃,怕是不成了!”她恨恨跺脚,“真是坏了我的好事!” 明华不知道身后大长公主的反应,只笑盈盈过去,远远站在人群后面过问里面的情形,许久才得知柏晏钰已经被救了出来。这春日宴准备的很是妥帖,柏晏钰一上岸就有仆妇拿着毯子给他裹了起来,众女见状纷纷散开,明华这才上前笑着看向柏晏钰。 “还以为是哪位客人不小心贪看湖中的景致落水了呢,没有想到竟然是世子。难怪皇姑母那般焦急,世子既然无碍,就先去跟大长公主说一声吧,免得她老人家心中一直惦记着。” 她笑盈盈的样子,仿佛根本就没有看到柏晏钰狼狈的模样一般。柏晏钰看着她这般模样却是忍不住打了个寒蝉,原以为这样的事情,明华纵然是不乐意,为着名节着想也是不敢闹大的,却没有想到她是没有闹大,却也没有忍气吞声,竟然把他给丢入湖中…… 这女人……这女人,怎么如此大的力气! 他有些惊魂未定地看着明华温婉得体的样子,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能够提起自己,想起那一瞬间双脚不沾地被推出去的一瞬间,他心中就升起了一股隐隐的对明华的忌惮。 她…… “世子这边请吧,大长公主还在等着你呢。”明华笑着让开了路,笑着柏晏钰强忍着哆嗦的样子,笑意不由更深了些。 春日湖水凉寒,上岸之后没有来得及换下湿透的衣衫,更没有沐浴喝驱寒的汤水,加之柏晏钰在南方多年,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子弟,这般一阵折腾定然是会病上些时日的。 若是此时再来一股寒风就更好了。 她心中满是恶意地想着,却没有随着柏晏钰离开,反而叫住了柏玲和柏珑姐妹,指挥着仆妇把湖边那些被踩坏了的花草换上好的,免得不美。 “侯门世家的酒宴,纵然意外是不能避免的,然而如何处理意外之后的琐碎事情也是很重要的。如同这湖边,如果不好好处理,等会儿有人看到还是一片的狼藉,自然是觉得公主府的奴才不得用,没眼色了。而奴才为何会这般,盖因为主子没有想得这般妥帖……”明华细细教导姐妹两人,看着那些奴仆很快就把她之前动手的地方清扫一空,这才露出了笑容。 “好了,出了这般意外想来你们也是吓了一跳,快回去吧,也别冷落了新认识的小姐妹。”她摆摆手,回头见柏晏钰已经不见了踪影,这才也转身离去。 公主府大的很,想要找个无人的地方也是简单的。 明华寻了个安静处,然后手上做了几个简单的动作,立刻就有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本来来公主府这样的地方,暗卫是不能带的。可那一日假山的遭遇让明华懂得,这公主府也不过是看着光鲜而已,实际上里面早已经烂透了。所谓礼义廉耻,只怕住在这府里的人早已经忘了个干干净净了。 为着自保,她自此之后入公主府身边总是跟着两个暗卫。 她虽然自身武艺也不错,却也不会托大。入今日这般,若是她一时不慎着了那妇人的道儿,纵然再好的身手,又能够如何?还不是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所以,身边带些可靠之人,才更加稳妥。自被倾城公主给推下水之后,明华就牢牢记住了那一次的教训,不应该因为对方的身份而高看对方的举止行为。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才是最正确的选择。更不应该把自己的安危系在旁人是否君子之上,这样才能活的长久。 “王妃?”随行的暗卫见明华一时并无吩咐,不由一愣。他一直跟随在明华左右,虽然并不算近,却也在随时可出手救人的范围之内。之前虽然未曾听清楚那妇人和柏晏钰说了什么,只看明华的举动就当明白这两人定然是得罪自家王妃了。 明华点头,想了想问道:“我记得,父亲曾经提过,你们随身一般都会带一些药。挑些不伤及性命的,给柏世子一些教训。” 能够被选入暗卫的,自然都是忠心耿耿之辈,甚至可以说是愚忠也不为过。那暗卫听了明华的话,没有半分迟疑立刻应下,然后几个呼吸间就不见了踪影。 明华这才缓缓坐下,只觉得一直虚浮如同踩在云彩中的双脚这才略微好受了些。她依靠在冰凉的石桌上,没有压制的呼吸这才变得微微急促起来。 那妇人身上的媚香究竟还是让她着了道,加上之前动武,气血涌动,反而促使媚香发作更快了一些。若非一直强撑着,她只怕就真的要落入柏晏钰的陷阱之中。 明华缓缓摊开一只手,只见指间血迹斑斑,而一根绣花针正在她的手心之中染了不少的血迹,散发着寒光。 柏晏钰,不要以为这样就算了。敢对她下手……明华深深吸了一口气,闭眼只等着体内那阵炙热缓缓褪去,等到确认身体无碍之后,这才拍了拍绯红的脸颊,缓缓站了起来。 若是不明真相的人看到,只会以为她是累了,略微坐下靠着石桌休息了一会儿。顶多会觉得她可能是晒多了日头,这才脸色绯红,并不会多想。 公主府春日宴虽然有着公主府柏世子落水一事的意外,然而总归还算是宾主尽欢。大长公主对于柏晏钰落水一事很是不满,等到人都散了这才去了柏晏钰的房中,见这素来让她喜欢的孙儿脸色发白躺在**上,不由大怒。 “世子究竟是怎么落水的?!” 她用力拍着桌子,看着下面跪着的丫鬟小厮,不用恨声道:“你们这些奴才是专门挑出来伺候世子的,既然做不好,那就一并都打上五十大板,叫了人牙子来,发出府就是了!” 她说着阴冷地眼神从这些人身上扫过,“自然了,贴身伺候的,直接打死拖出去丢乱葬岗!” “大长公主饶命,饶命啊!不是奴婢不尽心伺候,实在是世子嫌奴婢跟着碍事,让奴婢去给他收拾屋子了……”那为首的丫鬟立刻求饶,脑袋如同不是自己的一般磕在地板上,“奴婢,奴婢知道当时是谁伺候在世子身边的。是世子身边的小厮,是五福跟着世子,奴婢才安心留下收拾屋子的!” 被点名的五福立刻膝行向前,“大长公主明鉴,世子不让小的跟着,小的实在是没有这个胆子啊!不过小的也不敢真的撒手不敢,一直远远跟在后面,就是怕世子出了意外!” “这么说,你看到世子如何落水了?”大长公主扬眉,“是谁?!” “这……”五福迟疑了下,只这一下,大长公主就一脚踢了过去,他倒在地上,这才道:“是张栓家的媳妇,奴才看着她跟着世子离开的,之后就到了花墙那边,因为花墙阻隔,奴才没有看清楚究竟世子是如何落水的,但是张栓家的媳妇定然是在旁的。” 张栓家的媳妇? 大长公主抬头,一旁嬷嬷连忙过去低声把这媳妇的身份交代了。大长公主神色变幻不定,半响才道:“把这些没用的奴才拉下去每人三十板子,然后丢去柴房!” 等着人都托了出去,大长公主这才看向身边的嬷嬷,“让人把那张栓家的媳妇找来!” 一个小小的仆妇定然是不敢推世子下水的,这点大长公主还是确信的。那么就是说,要不然这张栓家的媳妇不是什么普通的仆妇,要不然,就是世子落水的时候,她在一侧。 那嬷嬷匆匆离去,大长公主这才转头怜爱地看着柏晏钰,又是心疼又是恼恨。不管是谁,因为什么推了她孙儿落水,她都要让这人好看! 屋外惨叫一片,屋内却是死一样的静谧。大长公主不说话,一旁伺候的人连着一点声响都不敢发出。许久,那出去的嬷嬷才回来。大长公主抬头看过去,见她身后并无任何人影,不由眉头一皱。 “人呢?” 那嬷嬷跪下,“公主,那张栓家的媳妇,落入枯井,死了!” 人死了…… 大长公主猛然抓住了一旁的茶杯,砰得一声摔碎在地,溅起的碎屑擦伤了跪在地上的嬷嬷,鲜血直流。 “给我查!今日来府的所有人,都给我查的清清楚楚!”这京城之中竟然有人敢对她的孙儿下手! 大长公主双手青筋暴起,整张脸都变得狰狞起来。 “不管是谁,我定然要让他付出代价!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这教训还是轻了些……”宁王缓缓道,脸色依然有些苍白,却更多的是透着让人骨子发寒的阴冷,“柏晏钰此人,不能留。” 他说着看着下面跪着的暗卫,“当然了,直接下手杀人未免太过于简单了,大长公主这些日子来做的事情也不少,她既然与齐王妃那般亲近,想来继承了她血脉的柏晏钰定然也会喜欢齐王妃的!” 他单手托腮,想了许久,才道:“半个月的时间,让柏晏钰好起来,三月底春猎会是个不错的机会。大长公主既然一心要为他造势,定然会让他参加的。” 宁王缓缓舒了一口气,神色间的阴冷渐渐消失,跪在下面的暗卫只觉得房中气氛都缓和了不少。转而就听到柔和了一些的声音在头顶问道,“王妃如何可好?” “王妃回府之后就让人烧了热水洗漱,并没有什么异样。” 宁王闻言摆手示意暗卫退了出去,这才露出苦笑、无奈的神色。 这般的事情,明华自然是不会说给她听。若不是他察觉了明华竟然带着暗卫去公主府,另外派人跟在左右,只怕还不会察觉这其中的端倪。这样被人觊觎和挑逗的事情,只怕是个女子都不好与丈夫明说,宁王倒没有因此而对明华有所芥蒂。 只是,这些日子里两个人相处起来终究是多了一些生疏。 因为只想起那一日宫中明华问的话,他心中就隐隐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一言一行也就失去了平日里的从容。 ‘既然王爷知道我聪慧,之前又为何挡在我前面呢?’ 他为何会挡在她的面前,明明知道就算他不出现,明华也定然能够应对得了,为何他就是那么沉不住气,挡在了她前面,拿着自己的名声、自己男人的尊严去保护她呢? 明华啊明华……你既然那般聪慧,难道真的不知道这是为何吗? 62.春猎 此时宁王府容嘉居中,明华正趴在浴桶的边缘,有着红樱、绿桃两人一个往里面加热水和花瓣,一个给她轻轻揉按肩膀。饶是这样,她的神色也依然难堪,冷凝的目光落在一旁屏风处,虽然一句话都没有手,却是让红樱和绿桃两人谁都不敢轻易出声。 绿桃性子向来活泼些,红樱冲着她使了几次颜色,她都假装没有看见,只老老实实给明华松筋骨。 红樱见状无奈,只得低声道:“王妃,这都泡了半个时辰了,再泡下去只怕皮肤要起皱了。” 明华这才回神,抬头看了红樱一眼,因为心中冷意尚未褪去,倒是吓的红樱微微发颤,几乎忍不住要跪下。她连忙避开了明华的目光,回身拿了毯子帮着起身的明华裹住擦拭身子,这才低低道:“王妃晚上想要用些什么?” “让人上绿豆粥吧。”绿豆有解毒的作用,虽然那媚香的作用只一会儿的功夫,早已经过去了,然而明华心中却是觉得恶心,下意识就想要喝些绿豆粥。“至于菜,就一些清单爽口的好了。” “那就让厨房备着绿豆百合蜂蜜粥,另外上一道山药木耳,一道凉拌的香油青菜,一份芹菜豆干……” “你看着安排就好。”明华打断了红樱的话,“我的口味你是清楚的。” 红樱连忙应了,给明华更衣,裹着头发出去,就由这绿桃接手,她则直接去厨房吩咐下去。王妃说只要简单的几样,晚饭却是不能只这样的,她去厨房略微转了一圈,又加了几样硬菜,这才回去。 虽然不知道在公主府究竟出了什么事情,然而看着王妃的样子,只怕不是很让人愉快。偏偏这些日子来,王爷很是忙碌,几乎都不怎么回后院…… 正想着,她就见着前面一个人影匆匆过去,入了容嘉居。 红樱脚步一顿,错愕了片刻才意识到那正是宁王殿下。 宁王殿下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王妃正是心绪不宁的时候……她虽然是个丫鬟,却也看得出来这些日子王爷与王妃之间相处之时有些别扭。如今明华明显心情不好,若是宁王撞了上去,万一两个人争执起来…… 想到此处,红樱连忙加快了脚步,进了院子就连忙夺了院中小丫头手中的茶水,稳了稳心神这才进屋去。 屋中绿桃正在给明华烘干头发,宁王坐在一侧并未说话。红樱见状连忙过去沏茶,小心翼翼地隔开了这两个人的视线。明华见她如此小心,倒是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她从来没有迁怒旁人的习惯,因此等到红樱递过来了茶水,明华示意放在一旁后就道:“这里不用伺候,你们都出去吧。” 红樱略微有些迟疑,见明华点头这才低头退了出去,并且贴心的把门给带上了。 屋内,丫鬟们退出去之后气氛略微沉闷了下,明华等了又等,见宁王不说话这才略微坐直了些身子,自顾自开始擦拭头发。宁王见她似乎颇为怡然自得,紧紧抿着的唇角也不由放松勾了起来。他起身过去,从明华手中接过毛巾细细帮她擦拭发梢。 明华没有推辞,只由着宁王有些笨拙的帮忙。他手忙脚乱的动作之下扯动发丝,她也不过是略微发出轻嘶声。 “扯疼你了?”宁王停下动作,看着毛巾中扯断的发丝不由皱眉。明华却是笑着道:“无碍的。”她说着伸手去端一旁的茶水,却被宁王猛然抓住了手腕。 “这是怎么回事?”宁王翻过她的手,盯着手心处那些红肿的星点,眉头紧皱,仔仔细细看了片刻才道:“针扎出来的?” 明华微微一愣,没有想到这些余留下的红点竟然被他察觉了,不由低声道:“不过是提神所用……”她说着难免有些心虚,只偷偷看了宁王一眼,抽出手道:“王爷不用担心。” “提神何必用针来扎!”宁王却是对她所说的话半句都不信的,只看那些伤痕,明显就是针在手中随意扎出来的,有些地方只挑开了一层皮,正是最为疼痛的伤痕。若只是提神,何必如此?明华随身带着的香囊本就是有着提神作用的。“你在公主府……” 他怀疑的话脱口而出,然而出口之后却又是猛然顿住了。 明华在公主府被柏晏钰纠缠的事情,按理说他并不知道才是。若是此时说漏了嘴,只怕更会让明华误会他怀疑她,见识她。 宁王唇微微抿了下,强行改口:“你在公主府,可是太过于劳累了?” 明华如何看不出他半路改口的意思,因此并未随口顺着宁王往下说,反而低头思索了片刻,才缓缓道:“王爷应当已经知道了,我是说柏晏钰的所作所为,不是吗?” 宁王呼吸一窒,半响才道:“你……你切莫误会,我并非有监视你的意思,只是你突然调了暗卫跟在身边,我担心你……”他难得有些紧张,明华只抿唇看着,并不多言语。只有那一双漆黑的眸子中透出了点点的笑意,只可惜宁王只想着两人之间原本就有些芥蒂,若是再因此加深误会,绝非是他所想要,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点。 “……你若是不愿意说,我自当不知道就是了。”他说着看向明华,“我信你绝对能够处理好这些琐事,哪怕是柏晏钰也不一样被丢入了水中?我只是……” 想起那一日明华所问的话,宁王不由苦笑。 “我只是……纵然知道你聪慧过人,应对得了这些大大小小的事情,也能够自保,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担心你,记挂你,想着……”他只觉得这些几乎可以说是露骨的话,完全不受控制一样脱口而出。不只是明华聪明的猜测到了他派人跟着她的真相,更是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浮现。 明华手中的伤……她自然是不用这般残忍的手段来提神的,这伤又一看就知道是她自己伤的,那就只有一个解释。 明华当时,只能够用这种自残的办法来确保清醒。 顺着这个思路再往下细想,宁王心中的恐惧就越来越大。明华为何要这样保持清醒,定然是有不怀好意的人对她做出了下药这种下作的事情,而联想到明华今日竟然丢了柏晏钰下水,那答案可以说是呼之欲出了。 而他,就因为那一日明华无意中问的话,心生芥蒂,这些日子来下意识地疏远明华。 若非明华机警,也许…… 宁王把明华搂入了怀中,低声在她耳边道:“我只想让你知道,我可以护着你,我愿意护着你……我想你不受一点伤害,我想你事事顺心……我想竭尽全力,让你再不用任何事情都一直一个人撑着。明华,我是你的丈夫,我希望有一天你可以相信,我是那个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无论什么时候,都愿意和你站在一起的那个人。” 明华浑身柔软地依靠在宁王的怀中,听着他低声剖明心迹,唇角的笑容不由慢慢绽开。 “我相信。”她低声说,宁王一时之间只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一般,只浑身紧绷着没有说话。明华笑着抬起头,与宁王对视,“我说,我相信,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无论什么时候,王爷都会与我一同承担,会护在我身前的。” 宁王盯着那一双灵动的眼睛,只以为这一切是不是他日思夜想的梦境,又或者,这只是明华适当之下安抚他的话语。 明华轻笑出声,拉住了他的手,低声道:“那一日在宫中,王爷跪在我身侧为我当着大长公主怒火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是我的错,我不该多嘴问那么一句,王爷的心意已经彻彻底底用行动表露无疑。是我太傻,问出了那样的傻话……” 宁王这才松了一口气,开始觉得回归到了现实。 是了,明华那般聪慧,如何会看不出他的心意。 他轻轻握住明华的手,低声道:“那,我们和好了?” “我可从未与王爷争吵。”明华笑着道,然后把掉落的毛巾丢到宁王手中,“还不快与本王妃把头发擦干!” 一时间,屋中气氛变得融洽而温馨,宁王笨手笨脚却又小心翼翼地用毛巾吸取明华发丝的水分,而明华只看着镜子中的倒影,眯着的一双眼睛里全是笑意。 宁王头发擦到一般,像是突然想起一般,直起身子道:“三月底的春猎,柏晏钰要参加!” 既然两个人已经说开了,那么他倒是不用藏着瞒着,此时反而直截了当道:“此人,留不得。” “王爷不会是想要趁着春猎混乱,动手杀人吧?”明华眉头微皱,倒不是为了这个,而是——“只这样,未免太过于鲁莽了。” “自然不会。”宁王笑了笑,见明华不反对,这才继续给她擦拭长发,缓缓道:“我自幼在后宫长大,只学会了一件事情。杀人,一定不要用自己的刀子。” 明华了然,想了想道:“既然如此,就让他少吃些苦头好了。”不然到春猎前后,若是柏晏钰还病着,岂不是要称病不去了。她倒是没有问宁王究竟想要怎么做,甚至连着手上伤的来龙去脉都没有再提过一句。 有些话,说明白才能心意相通。而有些话,既然心意相通,最好就不要说明白。 更何况,明华确信宁王定然能够推测到真相的。何必说出来,给两人之间徒增一丝芥蒂呢。 柏晏钰一事似乎就这般过去了,春日宴之后,明华在宁王府中好好修养了几天,倒是重新养得面色红润起来。而公主府中,柏晏钰醒来之后得知张栓家的死了,倒是吓了一跳,转而就恨声道:“她死了倒是干脆,看来是怕牵扯家人了。若不是她做事粗心,如何会撞得我掉入湖水之中。” 一句话,就把自己落水的事情给定性为府中仆妇不小心撞了他。而且,那仆妇如今还畏罪自杀了。 大长公主纵然如今脾气越来越不好,毕竟还是宫中长大的,如何会相信了这话,只让人私下调查,转而安抚柏晏钰让他好好养病。 京城的天气也渐渐热了起来,不怕冷的姑娘们都已经换上了轻薄的夏装。而齐王妃这一日却是匆匆赶来了公主府,一见到大长公主就忍不住落泪了。 “这是怎么了?”大长公主对齐王妃萧氏是真心的疼爱,见她不出声的哭泣,立刻挥手让身边的人都退了出去,这才拉着她的手道:“快别哭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个清楚啊!” “秦氏,秦氏有孕了!”齐王妃说着擦着脸上的泪珠,嘤嘤道:“我也不是容不下人,只是她……她可不是一般的姬妾,这些日子我在府中本就越发的艰难,如今她有了孕,王爷竟然直接就把她的份例调得与我一般无二,还特意请了大夫入府住着,专门给她看诊!” 她说着恨恨道:“王爷这是不信我,怕我对她还有她府中的孩子下手呢!也不想想,如今府中五个孩子,只有两个是我的骨肉。我若真是容不下人,岂会有其他人给王爷生儿育女。” 齐王妃说着又哭了起来,“只王爷摆出这样的架势不说,竟然午后还特意去了我那里一趟。我原当他觉得我委屈,是来安慰我的,谁知道竟然是警告我,说是只要那秦氏这一胎出了差错,就是我的错处!” 大长公主听着她这般哭诉,只觉得头都大了。 一来,齐王是她再嫡亲不过的侄子,她自然是希望齐王子嗣繁盛的。二来,她又是真心疼爱萧氏,不管出自什么原由也觉得齐王有些过分了。 “秦氏有孕……”大长公主缓缓开口,一旁齐王妃见状强忍住了哭声,半响见她还不说话,不由道:“皇姑母,不是侄媳妇不懂事,只是秦氏这孩子还未出声,侄媳妇就如此艰难了。若她真的生下一个儿子,我……齐王府中,可就真的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 “若真是如此,不如我此时就自求下堂而去,也算是有些颜面……”她说着又嘤嘤哭了起来,只哭的人心疼不已。 恰逢这个时候,柏晏钰午后过来给大长公主请安。他自知春日宴落水一事让大长公主起了疑心,如今也只能够加倍在大长公主跟前装巧扮乖,不让她把怀疑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才是。 齐王妃听闻是柏世子来了,连忙擦了眼泪起身要避开。她如今妆容不整的,见着晚辈总归是不好。恰好她离去之时,柏晏钰进来,只来得及看到一个双眼微微红肿,梨花带泪一般的娇柔女子。然后一阵馨香的味道,人就躲入了碧纱橱之后。 “祖母这里有客人,倒是孙儿来得不巧了。”柏晏钰只觉得那股馨香让人心旷神怡,这会儿笑着过去给大长公主请安,然后才道:“孙儿之前落水病了,倒是让祖母惦记,如今大好,特意来祖母跟前伺候。” “你啊,自己小心些才是,这里毕竟是京城,不是江南老宅之中,你以后出行身边切记的要带着伺候的人。这次就饶了那些贱婢,若是再有下次,一个都不留!” “孙儿知道祖母是关心孙儿,定然吸取这次教训,再不敢贸然行事。”柏晏钰笑着应了,目光不时落在碧纱橱后面,压低了声音问大长公主道:“孙儿怎么觉得祖母的客人是四舅母?” “正是你四舅母,她如今日子有些艰难……”大长公主说着叹息了一声,不一会儿齐王妃补了妆出来,又是一副温婉动人的模样,笑着上前行礼,这才与柏晏钰打了个招呼。 齐王府的事情柏晏钰自然也是听说了的,只是之前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明华的身上,觉得驯服明华定然是此生快事。却没有想到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被明华给教训了一番。 如今再看柔弱如水一般的齐王妃,柏晏钰的心思就又活络了起来。 这个舅母看着倒是好得手一些…… 因此,等到齐王妃离开的时候,柏世子就又故技重施,作为晚辈亲自送人,亲手送人上马车了。 等看着齐王府的马车消失在拐角,柏晏钰这才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果然,他的魅力还是无人能挡的。只能够说,六舅母实在算不得是女人。 竟然会动手打人,实在太野蛮了。他之前怎么会以为她是一只小野猫呢?那简直就是一头猎豹! 三月底的春猎,齐王妃原本不准备参加的,她素来不喜欢这样的活动,觉得太过于野蛮,且荒郊野岭的,就算是营地里面的帐篷也比不得家中高枕软**舒适。只可惜,秦氏有孕,齐王要随行春猎,她若是不去就要跟秦氏想看无语了。她是能忍住不对秦氏做什么,但是万一秦氏要闹什么幺蛾子呢? 再者,此去春猎,就只有她和齐王两人了,万一夫妻之间再回温一下,也说不定啊! 最后因为种种原因,齐王妃跟着齐王随行。而宁王妃明华,自然也是要跟着宁王随行的。前些日子粉黛出府两次,她并未责罚,想来这一次她会更大胆一些,开始往齐王府传消息了吧。 想起那有关魏王的消息,明华不由看向同车而行的宁王,“齐王真会上当?” “齐王的处境一直不大好,而且他更愿意相信他唯一的对手只有魏王。”宁王冷笑,齐王和皇后是知道的他的命格的,自然不会把他当做真正的威胁。因为,真正觉得他是威胁的人,正是那至高无上的九五之尊。所以,与齐王来说,只要能够扳倒魏王,那个皇位与他来说就已经是十拿九稳了。 “因此,他一定会入瓮的。”宁王淡淡道:“魏王这些年来让他吃了不少的亏,他心中也是恨意十足了,有了魏王这个把柄,他如何会放弃呢。”依着齐王的性格,就算是怀疑只怕最后也会不忍放弃这到手的利益的。 明华点头,齐王的性子她也有所了解,如今见宁王安排妥当自然就不再多问,而是说起了春猎的事情。虽然往年她也未曾参加,却还是听林矍说过这里面的门道。例如,皇子之间的猎赛,还有当做彩头的黑羊,这些带着很强比赛性质的活动之后也有一些放松的活动,载歌载舞都不再话下。 “如今北疆已经过了最艰难的时候了,熬过了这个冬天,就有半年多的时间让皇上做筹备,迎来下一个冬日。”宁王缓缓开口,“所以,这次春猎,定然会竞争激烈。” 明华听出了他语调之中的惆怅,递了半杯药茶过去,这才道:“王爷,是想回北疆?” 宁王闻言一愣,半响才笑着道:“我回不去了。” 无论如何,皇上都不会放心放他回去的。所以,想与不想,也没有什么区别。 明华自然明白这其中的道理,“皇上是想要从这次春猎中选合适的人手去北疆?”她微微掀开车帘看了看外面,如今已经出城,外间正是郁郁葱葱的林子,偶尔还有鸟叫声传来,倒是透着一些惊惶不安。 “我原以为,皇上会派吴成豪去。”自从吴家三子死在北疆的消息传来之后,吴成豪已经接连上书几次了,只差立下军令状要扫荡那些北疆与北陵之间空白处的部族了。 宁王微微摇头,“北陵天寒地冻,纵然有着一些好地方,却也不足以大动干戈。父皇的意思,怕是只要稳住北疆就足够了。吴成豪杀气太重,派他却定然是会战火四起的。” 这话却是明华头一次听,她迟疑了许久,直到宁王把杯子塞到她手中这才低声不敢置信的问道:“父皇的意思是,想要动一动南岭那边了?” “不然你真以为徐家有那么大的脸面?”宁王笑了笑,“南边天气炎热,稻子一年三熟,若是能够扩大领域,说不定就能够成为整个周朝最大的粮仓了。” 皇上的野心从来就没有小过!那些争着想要去北疆的人,只怕等到真正领会到皇上的意图之后,要后悔到肠子都青了。 63.狩猎 麒麟山春日围猎算是京城皇族、权贵比较大的一个集体活动了。上一年因为倒春寒的缘故,春猎取消,加之今年不少人盯着北疆的空缺,因此这春猎就显得越发的热闹了。 宁王的驻地一边是特意跑过来的晋王,另外一边则是沉默寡言,平时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秦王。不过,宁王却是知道秦王与齐王之间关系的。 秦王当面毁容,被皇上不喜,受宫中奴才刁难,甚至连着婚事都要被作罢的时候,就是齐王路见不平,秉着兄弟情义拉了秦王一把。这才造就了如今秦王对齐王忠心不二的结果。 “秦王住在咱们隔壁,看起来,齐王是真的有了什么想法了。”明华看了一眼隔壁开始搭建帐篷的人,还未来得及再说什么就听到一声甜甜的招呼声。 “六嫂,我们这边已经收拾好了,我带了果子酱,不如你和宁王殿下一同过来稍作片刻?”晋王妃笑容甜美,真心实意地要求,一旁晋王也跟着点了点头,并不多语。 明华看了一眼宁王,见他点头夫妻两人这才一同过去。晋王这边的帐篷果然已经收拾停当,他几乎每年都要跟来春猎,坐起这些来倒是习以为常,几人闲聊起来,他这才不再那般拘束,说起了往年春猎的一些趣事。 帐篷里面气氛正是融洽,就听得外面丫鬟的声音传来。 “王爷,秦王殿下和秦王妃过来了。” 帐篷里面骤然静了下,然后晋王才露出有些紧张的神色,“没有想到,二哥那样的性子,竟然会过来打招呼。”他说着起身,“我去迎一下。” 宁王跟着起身道:“我同你一起去。” 这两人都要去,明华和晋王妃自然不能真坐着不动。只两人却是落在了后面,晋王妃低声道:“秦王殿下素来不耐烦跟兄弟们客套,也不知道今日是怎么……” 怎么?大约是冲着宁王来的吧? 想起那放出去的有关魏王的消息,明华唇角笑容不由深了些,伸手轻轻拍了下晋王妃挽在自己胳膊上的手,低声道:“都是自家兄弟,不必这般紧张。” 秦王夫妇跟着入内,丫鬟们重新送了茶水点心退出去之后,众人就略微有些沉默了。 秦王似乎全然不曾察觉帐篷里面的异样一般,喝了口茶水,目光一扫就开口道:“八弟这里倒是收拾的利索,比起你这里,我那边还乱城一团呢。” “二哥谬赞了,不过是熟能生巧。”晋王讪讪笑道,他自幼不得重视,不管是春猎还是秋猎,他都是随行人员,从来没有留京帮忙处理朝政的机会。至于老老实实留京?若是再不趁着这个机会在皇上面前露露脸的话,这京城里,就算是堂堂皇子也是居之不易的。 毕竟,像秦王这样冷心冷情的人,可不多。 果然秦王闻言只笑了下,就道:“我看六弟那边也收拾的差不多了,果然行军之人身边的人也带出来了军人的架势。” 宁王却没有谦虚,只淡淡道:“不过是个扎营而已,倒是让二哥说得……”他轻笑着摇头,倒是没有把话点名,此时懒懒斜靠在一旁,“我这人懒散惯了,只想着安然度日就好了。当初若不是北疆告急,危及驻地……” 他瞥了秦王一眼,“如今能够把兵部和户部的那些事情丢开,来这麒麟山中偷得浮生半日闲,岂不是痛快。” 秦王勾了勾唇角,神色大部分时间还是阴沉着,只道:“六弟谦虚了。军饷一事,六弟在军中声望越发的高了,如今谁人不称赞六弟上马能大战,下马能治国。” 这话就有明确针锋相对的意思在里面的,晋王有些迟疑,目光只在宁王和秦王之间徘徊,见宁王只唇角带笑并不说话,他又狠了狠心,在晋王妃偷偷的推搡之下干笑着开口。 “看二哥说的,六哥纵然是比弟弟我出息些,那也是父皇愿意用他。难不成,父皇把这差事交给二哥,二哥还能做不好吗?”既然已经开口了,他接下来说话就利索了些,“我虽然年纪小,可是也记得二哥当年是如何的风姿焕发。若非二哥……” 他看着秦王阴沉的脸色,却还是把剩下的话给说了出来。 “若非当年那场意外,二哥伤了脸,如今这京城最为让人敬佩的人,当是二哥才是。”他说着看了一眼宁王,笑着道:“六哥可别怪我说话直白,当年,二哥在我心中就如同英雄一般。” 晋王的声音低沉,“我还记得,那时候是二哥如同神祗一般出现树下,接着我的样子……若非是二哥,说不定我早就没了性命。” 这说的就是晋王四五岁时的事情了,遥远的记忆让秦王脸上紧绷的线条慢慢柔和了下来。他深深看了晋王一眼,道:“没有想到,你竟然还记得。” “我从小不得母妃重视,就调皮捣蛋,哪怕是让母妃骂我一顿,也觉得最起码她看到了我。”晋王笑了笑,“那一次调皮却是惹下了大祸,最后还累得二哥摔断了胳膊才保住我,我要是不记得就真是狼心狗肺了。” 当年英气勃发的秦王,谁会想到十多年后,竟然变成了如今阴沉、冷漠的模样呢?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明华看着秦王妃坐在秦王身侧连着动都没有动一下,只一双眼睛不时落在秦王的身上,不由有些奇怪。不是说,当初秦王的婚事都几乎保不住,还是皇后和齐王帮助之下这才没有被人退婚吗? 怎么看秦王妃的模样,倒像是全心全意都放在秦王身上的模样? 明华沉默不语,只听着三个男人说话。所幸不多时,各家的驻地都收拾好了,他们这才散去。等到回了自家帐篷,宁王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脸上难得露出放松的笑容。 明华接过红樱递过来的茶水坐在宁王边上,笑着道:“按照晋王所说的习惯,午后怕是就要第一次试手了,王爷准备下场试试看吗?” 头一天下午先小试身手,第二日才是正经的比赛。等到第二日半夜才趁着天色黑把第三天当彩头的黑山羊给放出去,第三天才算是春猎最热闹的一天,等到抓到了黑山羊,然后再修整两天,差不多也就该回京了。 “我一个久病的人,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倒是王妃,若是觉得帐篷里面憋闷,不想应酬的话,可以下场试试看。”宁王笑了下,这山中的野物,都是被驯养惯了的,没有什么攻击性看到人只知道躲。他是没有兴趣跟着这帮人一起玩耍,还不如看看山景看看人景呢。 明华闻言倒是没有推辞,既然来参加春猎了总归是要有些收获才像样子。 只午后她才带着人马入山林没多远就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人影。 “六舅母。”柏晏钰带着下面两个弟弟,身后一样跟着护卫,见着明华就立刻翻身下马带头问安。他一派老老实实的样子,抬头笑得更是人畜无害。若非明华早就看明白了他的本质,只怕还是会被他这般模样给蒙蔽一时吧? “原来是你们,”明华笑着看了眼,“看起来,你们倒是出来的早,竟然都已经有收获了。” “明后两日竞争激烈,两位弟弟尚且年幼,我就趁着这时候带着他们走动一下,让他们也练练手,免得白来了一趟。”柏晏钰笑着道,一派好兄长的模样。 明华点了下头,“既然如此,我就不耽搁你们了。”她说着牵动缰绳换了个方向,柏晏钰三人等着她带人离去这才又翻身上马,笑着对两个兄弟道:“不如我们来比试一番,我一人对比你们两人,看最后谁的猎物多。”他说着从腰间拿出一块玉佩,道:“知道晏戈惦记这玉佩许久了,至于晏玦的话,我就拿那副春日山居图跟你对赌,如何?” “这可是大哥说的!”柏晏戈和柏晏玦两人闻言皆是露出了喜色,他们并非大房所出,对于那世子之位也没有太多的计较,反而跟柏晏钰的关系不错。此时见柏晏钰舍得拿出平日里面的好东西跟他们对赌,自然很是开心。“只是,不知道大哥想跟我们赌什么?” “怎么,你们两人一起还没有信心赢我不成?也罢,若是你们两人输,晏戈就写一篇文章,我来出题目。至于晏玦,就连续一个月每日习武一个时辰,如何?” 兄弟两人一个喜武不喜文,一个喜文不喜武,这要求看着是刁难他们,却也是为了他们好。因此,柏晏戈和柏晏玦了一个眼神,然后点头道:“就这么说定了!” 三人就此分开,柏晏钰又走了一会儿就让手下跟着的随从私下散开,用的理由自然是这样更容易赢过两个弟弟。 等到人都散去,他身边只留着心腹的护卫之后,这才调转马头,朝着之前留意的小道追了过去。若是他没有记错,四舅母之前就当是去了那边才是。不过,倒是没有想到明华竟然也出来了……看起来,还是得小心些,避开她才是。 # 宁王看着去而复返的秦莫不由扬起了眉头,“怎么?”他放下了手中的书,“难不成,事情这么快就办好了?”依着他的预计,要把柏晏钰引起预定的地点,只怕要费上一番功夫才行。秦莫可是比他预计的早回来一个时辰,“还是说,事情办得不顺利?” 秦莫过去行礼坐下,接过宁王递给他的果子酿喝了一口,这才擦了汗道:“根本就不用咱们动手脚,那柏晏钰已经黏上去了。也不知道两个人是不是之前就有**,我看着那两人在林子中说话,走着走着都要凑到一起了。” “哼!”宁王轻哼了声,带着不屑道:“南边传来的消息,他素来有这样的毛病,不过是下手利索一旦有事就直接杀人灭口,这才没有闹大过。我这位外甥……” 他手中把玩着空空的酒杯,眼神变得冰冷起来。 “手里可是沾染了十几条人命呢。” 秦莫自然是看过南边送来的消息的,此时也不由正了正神色,“我留了弟兄远远缀着,王爷,咱们什么时候下手?” 宁王闻言轻笑出声,半响才缓缓道:“我们为何要出手,这事儿又跟宁王府没有半分的关系。”他说着看了一眼秦莫,意味深长道:“有的是适合出手的人,既然柏晏钰已经盯上了齐王妃,咱们只要在一旁看戏就是了。” 这些兄弟的王妃,又有哪一个是真正的蠢人?柏晏钰也是在南边养得胆子太大了,这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他不该招惹的人。 柏晏钰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他早已经被人盯上了。这时候下马和齐王妃沿着小道散步,一路听这位保养得如同二十出头少妇一般的舅母说起往年春猎的趣事,不时拿崇敬的目光看着她。 “多谢舅母提点,若不是舅母这般说,只怕我明日还要闹出笑话……”柏晏钰说着伸手虚扶了齐王妃一下,低声道:“舅母小心,这里有石子。” 山间小路,哪里是没有石子的,齐王妃低头看了下,小心翼翼避开,笑着道:“还是世子心细,若不是你提醒只怕我就要踩到了。”她一双眸子流转间无意透出着成熟的风情,倒是看得柏晏钰一愣,继而才笑着道:“这是我当做的。舅母这边走,我耽搁了舅母许久,倒是忘记问舅母此次出来,可是为了狩猎?” 他说完就伸手轻轻拍了下额头,“是我犯蠢了,舅母马上带着弓箭,定然是狩猎的。倒是我拦着舅母说话,耽搁了舅母狩猎。”柏晏钰说着道:“既然这样,我倒是有个办法好好酬谢一下舅母了。之前带着两个弟弟狩猎的路上,看到一窝兔子,当时惊走了,这会儿那些兔子应该回去了才是,咱们去那边守着,定然会有收获的。” “如此甚好!”齐王妃闻言露出了笑容,示意后面跟着的丫鬟把马送了过来,翻身上马对着柏晏钰道:“还不快快带路。” 她穿着一身桃红色的骑马装,上马动作利索流畅,此时倒是透着一股子的英姿飒爽,柏晏钰竟然隐隐有种看到明华影子的感觉,只觉得心中一动立刻跟着上马道:“舅母随我来!” 麒麟山春猎和秋猎,地方颇大。这春猎的数百人,连着伺候的奴才、护卫近千人,入了这山林也会不见踪影。两人骑马很快就把身后的丫鬟给甩开了,齐王妃像是没有注意一般,只随着柏晏钰前行,不一会儿就到了一处僻静无人的地方。 柏晏钰这才停了下来,回头一看不见丫鬟,倒是主动提了起来:“咱们还是在这里等会儿吧,不然两个小丫鬟找不到舅妈怕是要急了!”他说着下马,然后过去扶齐王妃。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齐王妃下马之时他手略微错了一点,竟然是没有扶住齐王妃。 齐王妃冷不防以为自己就要摔下去,闭眼一声惊叫,然后就感觉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唔……”垫在身下的人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声,齐王妃这才睁开了双眼。首先映入她眼帘的就是柏晏钰那张俊俏的脸,之后才是他痛苦的模样。她这才回神,连忙爬了起来,坐在一旁草地,看着柏晏钰,“世子,你没事吧?” 饶是如今,她还是有种惊魂未定的感觉。若不是柏晏钰以自身当垫子接住了她,她这般直直摔下去,只怕是不死也要重伤,说不得若是擦到石子还会破相。 因此,此时齐王妃只觉得双脚发软,根本就站不起来。 柏晏钰这才挣扎着坐了起来,苦笑着道:“我倒是无碍,都是我不小心,竟然没有扶好舅母。吃这点苦头,只当是老天爷罚我的好了。”他说着起身,“舅母可伤着哪里?” “并没有。”齐王妃摇头,看着柏晏钰伸手过来,想起自己双腿发软,不由伸手过去抓住用力起身。 谁知道她竟然是惊吓过度,没有意识到之前从马背上摔下来时被马镫绊到了脚,此时一用力只觉得右脚脚腕处钻心的疼。 “啊!”她轻呼一声,重新跌坐回去。柏晏钰被她这般一带,直接就扑倒下去。他倒是反应迅速,立刻用另外一只手支撑住了身体,险险地没有扑倒齐王妃。 只是两人也因为这个意外而凑得更近了些,看着近在咫尺的那一张俊俏的脸,齐王妃不知道为何竟然觉得心跳猛然加快了些,连着那开开合合的唇是在说些什么都没有注意。 “舅母,舅母!”柏晏钰半跪在齐王妃跟前,担心地问道:“舅母,可是伤到了脚?” 齐王妃这才回过神来,避开了柏晏钰关切的脸,低声道:“应该是扭到了右脚脚踝……” “我看看!”柏晏钰一副紧张担忧的样子,竟然不等齐王妃说完就伸手握住了她的右脚,小心翼翼脱下了她的鞋子。 齐王妃本要阻止他的举动的,然而看着这英姿焕发的俊逸少年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的脚,动作小心翼翼地褪去了她的袜子,到了唇边的话不由自主又咽了回去。 等那一双手握住她的脚踝的时候,她甚至连那句“脚踝都肿起来了……”都没有听进去。 …… 明华就近转了一圈,猎了两只野鸡,一只兔子,另外竟然还有一只开春钻出来的狍子,倒是让她有些惊喜。回去的路上,同行的红樱笑得合不拢嘴,道:“咱们晚上就按照王妃说的,把野鸡和兔子都清理干净了,里面塞满香料,外面涂了油和盐巴,裹着树叶,外面再糊一层泥巴丢进火里面靠着吃……” “就知道吃……”明华笑了笑,回头瞥了一眼红樱,“就这么点东西,根本就不够分。” “咱们带的吃食也不少呢。这点儿野味,也就是尝尝鲜而已。”红樱笑着道:“王妃放心,定然会够吃的。咱们今晚就把狍子给烤了吧,虽然开春的狍子有点瘦,不过这般才够味道……” 红樱说着猛然一顿,甚至示意明华都不要说话。 明华见状微微一愣,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不由愣住了。 那草丛之中……远远的虽然看不大清楚,但是一男一女的身形倒是很明显。男的那一身湖绿色的衣衫,怎么看都像是公主府世子柏晏钰,至于那女的,桃红色的衣衫也足够的显眼了…… “快走,别凑热闹!”明华低声吩咐,一行人悄无声性离开,草丛之中正给齐王妃揉按脚踝的柏晏钰根本就没有察觉,更别提早就心猿意马的齐王妃了,她的全部心思都在半跪在跟前的少年身上。 “看起来只是扭到了筋,并未伤及骨头。”柏晏钰抬头用袖子擦了下额头上的汗,“回去之后舅母用药油好好揉按开,就好了。只是,难免要吃些苦头,这春猎怕是也只能在帐篷中待着了。” 他自责道:“都是我的错,若我小心些扶住舅母,就不会让舅母吃这般苦头,连着春猎都不能好好游玩一番了!” 齐王妃如何忍心这个如此关心自己的少年因此而自责呢,连忙道:“不过是小事,也就是养几天而已。你也不必自责,若是你真过意不去,这两日猎到了好猎物,记得给我送去一份就是了。” “自然的,我的猎物都给舅母当做赔罪都是可以的!”柏晏钰立刻直起身子说,再低头看了一眼齐王妃光洁的脚面,不由吞咽了下口水,紧张道:“我还是先帮舅母穿上鞋袜吧,免得过会儿丫鬟过来误会了舅母……” 他说着伸手过去,滚烫的掌心拖着那光洁如玉一般的脚,小心翼翼避开红肿的部位给齐王妃穿上鞋歪,这才坐在一边道:“今日,是我冒昧了,还请王妃不要放在心上……” 这称呼细微的变化让齐王妃不由心中一跳,半响才低声嗯了下,就不再言语。 柏晏钰虽然才十四岁,然而从十二岁知人事之后,就算得上是情场老手,自然明白这一声轻嗯中所蕴含的意味了。 这位娇滴滴的四舅母,已经是囊中之物了! 64.看破 “可是累了?”宁王看着盘腿坐在帐篷里的明华,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容,“若真是累了,不如本王给王妃揉按一番?” “王爷还有这般手艺?”明华笑着看过去,伸开双腿趴在软榻上,“既然如此,本王妃可就不客气了?”自那日说开之后,夫妻两人比之新婚之时还有再亲昵三分。私底下更是多了几分画眉之乐,倒是让明华身边伺候的人都喜上眉梢。 王妃与王爷相处融洽,才是正道。 宁王笑着起身过去,伸手轻轻落在她的肩膀,指尖落在她的穴位之上,轻轻用力揉按,一股酸爽的感觉就让明华忍不住呻、吟出声。转瞬,酸楚过去,舒爽的感觉就蔓延开来,让她懒得动弹分毫。 许久,明华才睁开双眼略微回头看了下身后的人影。 “王爷说要让柏晏钰参加春猎,难道是为了……”想起今日在山林之中看到的情形,明华略微顿了下,又把下巴放在了枕头上,双手略微撑起了身子,低声道“王爷怕是查了柏晏钰过往吧?” 她倒是没有让人去南边查柏晏钰的过往,然而不用查,只看柏晏钰胆大包天的举动,就当知道这定然不是他第一次这般行事。一个胆大包天的公主府世子,如何会吸取教训,收好尾巴呢? 宁王扬眉,停下手中动作坐过去看向明华,道“王妃是在林中,看到了什么?” “真是王爷安排?”明华不由扬眉,“王爷可知,这般会让无辜妇人身败名裂……”身为女子,总是更艰难一些。此事若是被人揭露,柏晏钰自然是会受到教训,只是那女子,不管她是被**也好,被下药迷、奸也罢,总归是没有活路了。 身为女子,她难免会有种兔死狐悲之感。 所以,最终明华还是没有忍住心中的疑惑,开口问了这话。 宁王摇头,“你以为那柏晏钰胆大包天的**性子,用得着我特意安排吗?”他原是有所安排的,不过……“他这个人,被大长公主**坏了,根本就不知道害怕和收敛。我倒是没有想到,这才刚到麒麟山上,他竟然就……” 这样人,在京城之中,活不长久。 明华闻言一愣,心中的那点纠结消散无余。她信宁王,既然他说没有,她就相信宁王不会为了对付柏晏钰而故意做出这样的安排。 “是我误会王爷了。”她垂下眼帘,起身坐在宁王身侧,“只是,王爷可知道那与柏晏钰在林中私会的人,是谁?” 宁王扬眉,“难不成王妃连着这个都看清楚了?” “我远远的看过去,虽然未曾看清楚人,却认得那衣服。”明华道,“今日穿着那般亮丽颜色的,也就只有齐王妃了。”想想齐王妃的年龄比柏晏钰大两倍不止,她心中就莫名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宁王却只伸手搂住了她,低声道“这些事情,与我们无关。” 明华缓缓点头,是啊,这事情确实与他们无关。难不成,她还要跑去告诉齐王妃,我知道柏晏钰是什么样的人,你离他远点,别被他得手了? 别开玩笑了。她若真傻乎乎跑过去这般说,只怕齐王妃非但不会感激她,说不定还要在心中恨死她呢!更说不定,齐王妃反口一咬,要污蔑她跟柏晏钰不清不楚!不然她怎么知道柏晏钰是什么样的人? 更何况,她与齐王妃也没有这么深厚的交情,值得她去提醒那么一句。 之前觉得心中憋闷是担心此时与宁王有关,而非与齐王妃有关。 春猎第一天就这般不疾不徐地过去了,第二日才是真正的热闹,不要说是那些文武官员了,就连秦王、齐王都下场了,最后晋王也是经不住晋王妃屡屡催促、鼓气,竟然也跟着下场。 “我定要猎几个上好的猎物,给你做个斗篷,免得今年冬日再冻着你。”晋王认真对晋王妃道,明华就看到一旁的晋王妃脸刷的一下变得通红起来。 为了避免晋王妃尴尬,明华不由挑眉看了一眼宁王。宁王见状笑着摇头,道“此时的野物,皮毛都不好。你若真的想要,等入冬之前,那些动物吃的膀大腰圆,皮毛油亮的时候,我带你去山上狩猎。那时候的皮毛才适合做各项东西。” 明华抿唇笑了下,道“没有想到王爷还懂得这些。” “北疆苦寒,将士们经常打些野物打牙祭,那些皮毛让家里人处理了,给皮货商,也是能够补贴家用的。”宁王道,语调波澜不惊倒是让还未走的晋王露出惊讶之色,“难不成,那些军饷都不够他们花销?” 宁王但笑不语,只轻轻拍了下马道“快去吧,等着晚了,只怕连着野鸡都没了!” 等那浩浩荡荡数百人离开,明华就和晋王妃一同钻进了帐篷,两人闲着没事,一个拿着让丫鬟搬来了绣架慢慢做绣活儿,一个则一派懒洋洋的姿态,手中拿着书闭门养神。 晋王妃绣着那快要完成的依从翠竹,抬头看了明华一眼,笑着道“六嫂可是昨夜没有休息好?我也是呢,习惯了京中的软**高枕,这帐篷里纵然是收拾得妥妥当当,也还是觉得不习惯。” “我有些择**,换个地方总是会有些睡不好。”明华略微换了个姿势,放下书看了眼晋王妃做的绣活儿,不由惊讶道“这么大一副绣活儿,你是准备做什么用的?” “再过些日子就是舅母生辰,这是给她准备的生辰礼物。”晋王妃笑着道“我也没有别的能耐,只有绣活儿能够拿得出手。舅母是五十整寿,我想着给她做一套梅兰竹菊的屏风。” “你倒是有心。”明华点头,过去细细看了,只觉得那密密麻麻的针脚看着就让人眼晕。她虽然跟着林矍习武多年,然而女红是从小就跟在母亲身边学的,这些年来也不曾放下。只是她并不擅长,因此鲜少会主动动手做些什么。 晋王妃闻言也不过是笑了笑,“不过是心意而已。我小时候性子跳脱,为了让我磨性子,母亲特意请了绣娘教我刺绣的手艺。只不过,让母亲失望了。我绣活儿越做越好,性子嘛,也没有见稳妥多少。” “我看你这般的性子就很好。”明华道,见晋王妃看过来,又补充了一句,“与晋王殿下倒是琴瑟和鸣,让人羡慕呢。” 晋王妃闻言刚刚才褪下去的红晕就又浮上了脸颊,她左右看了下,见并无旁人,这才低声道“六嫂快别笑话我,你与宁王殿下才是真真让人羡慕呢。” 她说着一双眼睛闪亮亮地看向明华,“只那一日宁王殿下在大长公主面前护着六嫂,就让我艳羡不已呢!” 明华一愣,想起这些日子来京中的谣言,连着父亲都忍不住让姑母私下过来询问过她宁王的情况。没有想到,倒是晋王妃是个明白人,竟然一点都没有想过宁王那话是真的吗? 晋王妃见她愣怔,转眼就明白了是为什么,只掩唇笑着道“我又不是傻的,这话要是旁人说出来,我说不定还信上几分,偏偏是宁王殿下自己说的……若是真的,男人怎么会承认呢!” 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偏偏,如今京城传的满城风雨,却没有一个人知道这话是宁王自己说的,更是不知道当时的情形。 明华忍不住失笑,想起大长公主想要给宁王府塞个侧妃恶心她的意图,不由微微摇头。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若非那一日她步步紧逼,说不得宁王侧妃如今已经选得差不多了。 如今嘛,人人唯恐避之不及,倒是省了她的麻烦。 宁王被皇上叫了过去,如今他回京一年,在京中利索地办个几桩差事,倒是颇得几位朝臣的称赞。皇上又不能明摆着说“这个儿子越能干,我就越不喜欢!”,因此听着朝臣们的称赞,只能把宁王叫过去一起作陪。 宁王都是谦逊有礼,不管朝臣如何夸赞,他都荣辱不惊,至于功劳嘛,他是做了事,但是也离不开皇上的指点,兄长们的帮助。因此,半天混下去,就又得了一个敬爱兄长,恭谨孝顺的标签。 皇上见宁王识趣,心中倒是略微好了些,就道“你兄弟们都去一展身手了,偏偏你,明明一身的武艺,竟然不下场试试!” “儿臣身上的旧伤还未完全好呢,大夫交代要多多修养,就不与兄长们争这一时的表现了。”宁王笑眯眯地道“再者,若真论武艺,我定然是比不上那些将门出身的将军的,就不下场献丑了。” “宁王殿下太过于谦虚了,殿下在北疆六年,震得北陵国不敢侵犯丝毫,就足以傲视群雄了。”兵部一个官员笑着称赞,宁王虽然在兵部待的时日不久,然而总归是留下一些人脉的。更何况,军饷一事如今还在慢慢调查,不止是军部和户部受惠,就连着兵部也挖掉了一些国之蛀虫,让不少有志之士得意一展所长。 宁王虽然不曾结党营私,却是不知不觉中收拢了不少官员的支持。 “打仗与打猎,自然是有所不同的。”宁王笑了笑,没有再深入说下去。只希望这话能够点醒皇上,不要再派一个“谢天峰”去北疆就好。不然,再这么折腾下去,这些年北疆的大好形势就真的要毁于一旦了。 皇上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如今正问着身边的郑海个人的收获呢。 郑海笑着道“与往年差别不大,吴将军、刘将军,秦王依然名列三甲,只看让人送回来的猎物都能堆成小山了……还有就是晋王和柏世子了,竟然也与他们三个不相上下。今日究竟鹿死谁手,不到最后只怕谁也说不准呢。” “柏世子?”皇上道“是皇姐的孙子,柏晏钰,我只觉得他文质彬彬的,倒是没有想到骑射功夫也不错!”他说着很是高兴,“赏,要好好赏他才是!” “能得了皇上的称赞,只怕对于柏世子来说,就是最大的恩赏了。”郑海凑趣了一句,笑着道“还有就是,齐王殿下竟然猎得了一只火狐,只可惜开春的狐狸皮毛不大好,不过那狐狸是设了陷阱套住了,倒是可以养一养……” “齐王的运气,素来不错。”皇上满意地点了下头,转而又问道“魏王……哦,魏王此次留在京中了。嗯,楚王收获如何?” 郑海笑着回答,底下朝臣不由偷偷了眼神。 齐王之前屡屡犯错,看似被罚了,然而皇上春猎都带着他,可见并未真正气恼他。至于魏王,留在京中还被皇上记挂,也是有希望的。只可惜了宁王,这般的性子和本事,竟然不得皇上重视…… 天家的事情,他们也只能看着罢了! 这第二日的热身赛,倒是一直热热闹闹,不时就会有人从山林之中送出来猎物,或者是数量取胜,或者是种类取胜。最让人意外的,大约就是齐王猎的那只火狐了。余下不管是梅花鹿或者是羚羊,又或者其他野物都不算是什么稀奇的东西。 中午所有人出了山林齐聚,那些猎物自然也是要分发下去让大家都沾染喜气的。宁王这边就得到了晋王送来的两只狍子,一只山羊,还有两只幼鹿。 “六哥看看,这东西倒是被喂的很是肥胖呢,虽然提前放入山林几日,也没见瘦上多少,大部分都呆呆的,人过去了都不知道躲。”晋王盘腿席地而坐,挨着宁王低声说话,“反而是那些野兔、野鸡之类的小东西,才是真正的难猎。” 他说着看了明华一眼,“六嫂昨日猎得野鸡和野兔,才真让小弟佩服。” 明华闻言抿唇笑了笑,不多言语。倒是一旁晋王妃笑着道“六嫂的本事,还用得着王爷说?当初力挫倾城公主,比的不就是骑射吗?” “是了是了,是我大惊小怪了。”晋王好脾气地笑了笑,正想说话就见一旁齐王和秦王两人一同过来。 “为兄倒是来晚了呢!”齐王笑着过去,看了看火架上被仆从护卫烤着的猎物,不由道“不过九弟可有些小气了,竟然只送来这么些东西。”他说着挥手,示意身后的人把猎物搬来,竟然是各色东西都有,且看着都不错的样子。 “反正为兄也赢不过二哥,更是赢不过那些沙场老将的将军们,倒是不如大方些,让兄弟们吃了算了。”齐王说着就拉秦王一同坐下,笑着看向宁王道“倒是六弟,原本应当有与那些将军们一战高下的本事,扳回皇家一些颜面才是。可惜了,你竟然没有下场。” “我擅长带兵,却不山上狩猎。”宁王笑着道,“若是下场,万一丢了颜面岂不是不好。” 明华在旁看了看这过来的两人,这时候略微轻了下嗓子,问道“齐王殿下,怎么不带四嫂一同过来,我们妯娌也好说说话。” “别提了,你那四嫂昨日非要吵着试试去林中猎几样野物,结果东西没有猎到,倒是扭伤了脚,此时正在帐篷里面歇息呢。”不管私下如何,齐王对外脾气倒是很好。此时笑着解释了下,转而才道“如今二嫂正陪着她说话呢。” 明华笑着点头,倒是没有说去探望的话,让一旁晋王妃有些奇怪,也就把接下来的话给咽了回去。 既然决定了依附宁王,那么就要做到以他们马首是瞻才是。夺位之争,最忌讳的就是墙头草,左右摇摆了! 因为多了齐王和秦王两人,这说话的气氛就有些变了,几人不咸不淡地聊着,等用了午饭之后齐王、秦王就又离去,晋王这边却是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吃着水果道“反正我是比不过了,倒不如下午歇歇。” “你倒是识趣。”宁王笑了笑,上午时他在皇上处,自然知道晋王收获不错。加之齐王之前特意说他送来的猎物少,难免是有些警告的意味在里面。“秦王今日的收获很是不错呢,反观齐王,听闻是因为要猎那只火狐的缘故,收获比之往年少了三成左右。” 晋王闻言猛然坐了起来,看着宁王“六哥……” “不管出于什么想法,总归这一次齐王是想要让秦王出出风头的。”宁王神色悠闲,“那些将军他无奈,然而自家兄弟总归是要告诫一二的。”他嘲讽地笑了下,看向晋王,“你下午若是再去,只怕就要有意外了!” “这才第二天……”晋王有些讪讪,他确实是有所猜测这才偷懒的,可是被宁王这般说出来还是有些不解,“重头戏不应该是明日吗?” “明日是给那些朝臣之子,将门之后,侯门公子表现的机会,不过是个游戏而已。”宁王笑着道“难不成九弟真以为谁射杀了那黑羊,就真能在千军万马之后,取敌将首级不成?” “今日之争最起码还能看出谁带着护卫更能小范围协同作战,也能看出谁武力略微高些。” “原来如此。”晋王恍然大悟,半响才道“这么说,齐王兄是想让秦王兄去北疆了?” “军饷一事,齐王在兵部和军中损失了大半的人手。如今为了能够抗衡魏王,自然是要动些心思了,不然他又怎么舍得为秦王谋一个前程呢?” “这些年来,齐王兄一直对秦王兄很是好,怎么六哥的意思却是……”齐王亏待了秦王不成? 宁王看了一眼晋王,笑着道“这些日子,你在户部可还好?” 晋王一愣,不明白宁王怎么突然转了话题,下意识道“还好,曲大人很是照顾我,有些不懂的事情他也愿意教我……”说到这里他猛然一愣,神色变化了几次才道“我明白了,六哥尚且惦记着给我在户部谋了个缺,然而这十多年来,秦王兄却一直只有一个王爷的名头,并无半分差事在身……” 没有差事的王爷,自然没有权利。再加上不受皇上喜爱,自然是看着光鲜,实际上却是过的艰难。 若非齐王时时照看,又屡屡维护秦王,秦王的日子只怕过的更难一些。然而,若真是关心的话,齐王如何会想不到给秦王谋一个缺呢?还是说,齐王并非关心秦王,只是拿着秦王做样子,博得一个爱护兄弟的美名? 这么简单的事情,他竟然一直没有看穿! 晋王用力拍了下脑袋,“我竟然早没有想到!”他摇头,一脸的自责,“秦王兄当初那般铁骨铮铮的一个汉子……” “是啊,秦王兄当年那般铁骨铮铮的一个汉子……”宁王缓缓叹息了一声,他比秦王相差十四岁。小时候,秦王是那般的英气勃发,走路都带风一般。他深受皇上喜爱和信重,十三四岁开始就开始在六部做事,参与朝政。 若非那一场祸事,让他毁了容貌,让皇上对他厌弃起来,如今哪里会有齐王和魏王相争的机会。 秦王倒下,这才有了齐王和魏王出头的机会,两人渐渐占据了秦王的位置,一明一暗这些年来也斗得很是精彩。说起来,当初秦王毁容之事……他那般骄傲的人,一朝跌落下来,当初与谁都不来往了。若非齐王多年如一日般的耐心对他示好,只怕秦王也不会与齐王那般亲近。 只是,齐王可不像是这般礼贤下士之人。 宁王双眼微微眯了下,似乎是不太适应这春日里面渐渐明艳的阳光一般。 也许,是时候让人查一查当年的一些旧事,顺便翻出来说一说了。 第二日的狩猎到天黑才算结束,驻地之上火光通天,所有人的猎物都在被一一统计,最后果然是秦王独占鳌头,倒是第二名让人意外了一些,竟然不是些将军们,而是柏晏钰这个公主府世子。 “运气好而已。”柏晏钰笑了笑,“遇到一群山羊,又凑巧附近没有人惊动了它们,这才让我布下陷阱,带人围剿了个干干净净。”他很是谦虚,“若是比起真才实干,我如何比得上诸位将军和几位表兄呢?不过是大家想着我初回京城,辈分低又年龄小让着我罢了。” 他说着笑眯眯看向了齐王,“之前齐王表舅就让过我几次猎物,这只鹿,还有这只……都是齐王表舅让我的!” 65.烈风营 齐王脸色越发的好看,笑着伸手隔空点了点柏晏钰道:“不过是些小东西而已,也值得你放在心上!再者,你不是还礼了嘛!” “齐王表舅爱护我这个小辈,我自然当好好铭记于心才是。”柏晏钰笑得很是无害,目光从齐王身上离开的时候,在他身后的齐王妃身上停留了片刻,旁人倒是没有注意,然而齐王妃如何会察觉不了。 她心中猛然一紧,只觉得心中竟然有些暖暖的,想起了柏晏钰今日送去齐王驻地的那些野物。 她隐隐觉得,那些所谓的还礼的野物,是送给她的才对。 一时间,齐王妃的目光更是柔了三分,只觉得柏晏钰才是她这一生的知己,颇有种恨不相逢未嫁时的感觉。 柏晏钰这般表现,自然是博得了所有人的好评,以至于第三日的时候,不少人都笑着说看好他,真正下场的反而都是与他年龄差不多的年轻人。 柏晏钰颇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自然不会真去争那黑山羊,只漫山遍野地转了一圈,得了不少新鲜的东西一并都送去了齐王的驻地。 齐王看着那些零散的东西,不由笑着对齐王妃道:“到底还是少年心性,不计什么都往我这里送。不过,这也都是他的心意,你让人收起来吧,回头也当去公主府谢一下。” 齐王妃低声应了,等他出去这才细细看起那些送来的东西。 这些,都是那少年送给她的! 不管是野果也好,野花也好,还有那些羽毛漂亮的飞禽,都是那少爷送给她的,她知道那少爷的心意,看得出他眼中所蕴含的爱慕……这种被明亮少年所追求的感觉,她此生还是第一次感受,只觉得每一次想起两人独处的时光,心跳就忍不住加速,而理智则越来越远。 既然齐王**爱秦氏,那么她又何必苦苦守着他呢?!只要不被人发现…… 齐王妃手微微颤抖了下,半响才猛然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再不敢多看一眼,只吩咐道:“好好收拾了,明日下山带回去。” 春猎结束,不管是意犹未尽的也好,恋恋不舍的也罢,一行人马就浩浩荡荡地回京了。之后秦王果然是得了皇上几次褒奖,在军部谋了一个缺。 齐王的计划慢慢展开,而齐王妃这边却也带着回礼去了公主府。 大长公主早就听闻了柏晏钰在春猎时的表现,然而在从齐王妃这边听一遍也是不厌烦的,等到她神色倦怠了,齐王妃这才笑着退了出去。大长公主摆摆手道:“这园子只怕你也没有好好转转呢,就让人带着你四下看看,晚上留下用了饭再回去。” 齐王妃笑着应了,在公主府后院转了一会儿就找借口屏退了身边的丫鬟,果然不一会儿就见着了柏晏钰。 …… “王妃此行看起来收获颇丰呢!”绿萝站在一侧看着那些让人分类收拢的东西,不由笑着道:“看起来,这几日府中的人也要跟着有口福了。” “都是秦王、齐王和晋王他们送的,我与王爷偷懒,根本就没有怎么动手。”明华笑了笑,吩咐了橙香继续做事,这才看了一眼绿萝转身去了院中。 绿萝机灵地跟了上去,接过了小丫鬟送来的茶水给明华沏茶,这才低声道:“王妃这几日不在府中,府中人心都有些松散了呢。”她说着在明华的示意下坐在一旁,也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手指摩挲着茶杯,想了想道:“说起来,自前些日子王妃一直在公主府忙碌时,这府中有些人就松散了不少。加之王妃时常不在府中,粉黛妹妹又是想念家人,因此给门房塞了些钱,倒是偷偷回家探望了几次。” “几次?”明华这才接了她的话。绿萝闻言双眼一亮,十分确定的道:“四次。” 也许是因为同被皇后赏赐到宁王府的缘故,粉黛做事从来布满着绿萝。或者说,她从来没有顾忌过绿萝,在她跟前几乎没有半分的遮掩。 绿萝把她的行径记得清清楚楚,加上有心,更是连她接触的人是谁都记得分明。 明华听着绿萝细细交代,倒是对绿萝另眼相看。 这样一个心思细腻,且有眼色的人,纵然知道她如今不是皇后和齐王的人,她也不敢轻易把她留在王府。不然,等待她真的放下戒心之后,万一这绿萝心中还有他想,岂不是养虎为患了? 因此明华笑了笑,手指轻轻拨动茶水中的茶叶,片刻之后才问:“绿萝姑娘,想要什么?” 绿萝心中一紧,继而喜意慢慢涌动。她先是深深呼吸了两次,然后才沉稳着开口:“奴婢不过是伺候人的玩意儿,不管是在宫里也好,在王府也好,都是个奴才。也是王妃心慈,这才会问奴婢心愿。” 她说着看向明华,“奴婢小时候被人送入宫中,虽然年纪小,然而依稀还记得自己是南边衢州人士,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回归故里,看看家乡的山山水水……” 竟然自请离去,倒是一个清楚明白的人。 明华垂下眼帘,却没有立刻就应了,只点头道:“这般的愿望,倒是显得你长情。我记下了,你若无其他事情,就下去歇息吧。” 绿萝起身行礼,悄无声息的退下。不远处守着的红樱这才立刻过来换了茶水,低声道:“王妃如何看?” “她倒是说得清楚,这些日子也一直老老实实没有什么异常举动,等事情结束之后,发她一笔银子让她归乡也不是不可。”明华淡淡道:“只看着吧,别是一个城府颇深,善于隐藏的人就好。” “奴婢记下了,定然会通知孙大哥派人守着的。”明华点头,红樱这才又道:“王爷回来了,此时正在书房呢。奴婢看着,倒是像在等着王妃过去一般。” 明华一愣,抬头道:“王爷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竟然不知道?宁王既然在书房等她,那自然是容嘉居里的书房,而非前院书房了。 “两刻钟之前回来的,当时王妃正在忙碌,就拦下了不让通报。”红樱低声道,“之后奴婢过来,见王妃与绿萝姑娘说话,这才等在了一侧。” 明华缓缓点头,起身道:“过去看看吧。” 书房之中,宁王正站在明华平日练字的桌子前写字,听到身后动静就放下笔笑着过去道:“那些春猎的东西,可都安置好了?” “都是些琐碎之物,我也不过是交代了两句而已。”明华笑着过去,低头看了宁王所写的字,见是草书不由一愣,道:“王爷这是心中有火?” 宁王修身养性素来不错,成亲至今明华鲜少见他动怒。只是如今看来,不是他并未动怒,而是隐藏了起来。 她神色微动,再看那桌上的字迹,笑着挥手让送茶的红樱出去,这才道:“王爷今日不是去了兵部吗?难不成军饷之事……”她说着一顿,军饷的事情,从年前宁王就开始盘查,京郊四周军营由近及远。因着之前的一些动作,越到后面就越是难查,早有了准备的那些军营更是有时机粉饰太平,抹平了账目…… 因此,如今军饷一事陷入了僵局明华也是知道的 。所以,宁王从兵部回来这般写字平息怒火,倒是让她一瞬间就联想到了军饷的事情。 宁王闻言神色间才露出了些许怒色,沉声道:“京东烈风营,每年贪利的军饷等物资,有十万之多!营中吃空饷者过半,我一应查下去,那些粉饰太平的纵然可恶,总归是知道害怕的,心中有惧意,也知道悔改,倒是……” 倒是这烈风营,一应事情皆摆在了明面之上,明晃晃的摆出来简直就像是示威一般! 烈风营就是如此,不知道宁王殿下有何指教! 这也就难怪宁王生气了,明华心中了然,过去给他倒了一杯药茶。这药茶几经改方子,随着宁王身体的好转,味道倒是越来越好起来。如今的功效更多的是倾向于调理,按照陈大夫的说法,宁王体内毒素沉积多年,已经与他血脉融为一体。若是不好好调理,等到毒素全部清理一空的时候,只怕宁王还要大病一场。 因此这调理的药茶一日都不能断,不止明华这里常备着,就连前院书房也是一日三次的送过去。 宁王品着茶里的药味,半响才放缓了语调,道:“既然如此,倒是可以趁机好好收拾一番。烈风营,二十年前还是大周朝赫赫威名的不败战鹰,如今却成了那些纨绔子弟们混出身的地方!” 他说着看向明华,示意她坐下这才道:“过两日你邀请晋王妃一同去一趟秦王府。” “秦王?”明华愣怔了一下,见宁王点头,她这才思索片刻道:“王爷是想要把烈风营交到秦王手中?可是,秦王素来与齐王亲近,只怕未必会领了王爷的好意。”说不得还要怀疑宁王是何用心。 “所以,让你跟晋王妃一同去。晋王这些年来不跟一直夹着尾巴做人,不肯轻易掺和进齐王和魏王的事情中,虽然是魏王的胞弟,却也没有见他跟魏王亲近多少。”宁王不疾不徐道:“春猎的时候,他还回忆了小时候受秦王照顾的事情,看秦王的样子倒是有几分动容。” 他说着看向明华,对担忧的她道:“你放心,晋王定然乐意帮这个忙的。” 不管是从他的利益看,还是从秦王的利益看,晋王都会帮忙。 明华缓缓点头,想了想道:“既然如此,今日我就让人去晋王府送信,一同递了帖子去秦王府,明日就过去。”这样的事情只宜早不宜迟,迟则容易生出变数来。 她说着就起身,过去把宁王写的草书收起来。宁王见状过去,直接让人端了火盆进来,把那些纸张一并烧了端出去,这才亲自给明华磨墨,看着明华可惜的神色笑着道:“不过是几幅字而已,更何况我写的时候心绪不宁。”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那字里行间才会带出王爷在北疆的三分杀伐果断的风采来。”明华毕竟是识货的,那字算不上名家大作,只是字里行间的气势却是让人见之心驰荡漾。 宁王倒是没有想到明华竟然是可惜这个,想了想道:“哪一日我喝了酒,梦回北疆,想起那金戈铁马的感觉时,定然会记得给王妃写上一副字!” 那才是真正的杀伐果断,金戈之声仿佛回荡于耳边。 明华笑着道:“那就这般说定了。” 宁王给她磨墨,她略微思索了下就写了帖子,转而叫了红樱亲自送去,并且低声交代了两句,只隐隐透出于秦王有好处的意思。红樱认真记下,就退了出去。 天色略微擦黑的时候红樱就回来,洗漱过去正好接手给明华和宁王摆饭,低声道事情已经办好了,明日一早晋王妃过来,妯娌两人一同前往秦王府。 “九弟妹倒是个爽利的人。”与晋王妃相处时日久了,明华倒是真心喜欢这个弟妹。没有那些不识趣的乱嚼舌根的毛病,每次说起话来必定是有原由的。请托她做事,只要她能帮上忙,定然不会含糊其辞。 这般的脾性,如何让人不喜呢? 第二日一早,晋王妃果然是早早的来了,见着明华请安之后就忍不住道:“怎么六嫂这时候才用早饭?” “我懒惯了,早饭就吃的晚。”明华笑着请她一起坐下,“弟妹出门急,怕是也没好好吃饭,不如坐下在进些。今日新鲜做了蒸蛋,是拿上好的牛乳,多加了一个蛋黄调出来的,加上一些玫瑰酱,味道很是香醇。” “这吃法我倒是第一次听闻,平日的蒸蛋里面都是放的海货提鲜。”晋王妃也不客气,让人上了碗蒸蛋,尝了尝果然是喜欢,转而又道:“六嫂可要让你家厨子给我写个方子,这用的东西倒是常见,只是吃法新鲜,想来我家那小魔星会喜欢的!他这段时间正挑食,头疼死我了。” 明华自然是笑着应了,两人又吃了早饭等着漱口之后晋王妃见气氛正好,这才试探着问道:“说起来,我和我家王爷到现在还好奇呢,究竟是什么好处要给秦王,竟然让六嫂巴巴派人去寻了我一同过去。” 这样的事情,迟早要说开,明华也不隐瞒,只挑了要紧的地方说了。 “王爷最近查军饷查到了烈风营。” 只这么一句话就道尽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烈风营的情况纵然不是人人知道,然而从堂堂大周朝的不败战鹰,到如今的鲜少被人提起,京城这些权贵之家也是时常叹息的。 晋王妃闻言一愣,转而露出了喜色,半响又有些迟疑道:“这烈风营里面要是彻彻底底的清理一番的话,那……那……那空缺可是不少呢!” 若是她家王爷也能够在那里面得一个一官半职…… 明华闻音而知雅意,略微思索了下这才缓声提醒道:“烈风营,若是想要快速收效,整顿好,那就绝对是一向得罪人的差事,这事儿做好了不见得有人夸赞,可是万一哪里没有处理好,只怕御史台就又不安稳了。秦王殿下这些年来本来就冷心冷面,自然是不会在意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只怕有人想要请托他,也会被他拒之门外……” 换了晋王那怕得罪人的性格,这好事也变坏事了。最后说不定他整个人都要陷进去不说,还要赔上名声。 晋王妃又不是笨蛋,略微品了品这里面的玄虚,立刻就明白了明华的好意,笑着道:“是我让眼前繁华给迷住了眼,竟然没有多想想,还是六嫂看得明白。” 明华笑了下,道:“不是白白比你多吃几年米饭的。” 妯娌两人这才说笑着出门,等到了秦王府自然是秦王妃待客,请两人坐下,上了好茶、果点之后,明华也就不再与秦王妃客气,三言两句就把来意说了个清楚。 她自然不会说这烈风营中要给秦王留一个位置这般高高在上的话。只是说,烈风营那边宁王遇到了些许麻烦,想起了秦王这个二哥素来刚正不阿,又武艺高强,熟识兵法,说不得到时候整顿烈风营时需要秦王帮忙。 秦王妃素来不爱热闹,这些年来比秦王也好深居简出,这般听了明华的说辞并没有立刻应下。只是脸上的喜色却是遮也遮不住的,笑着请两人一起去后院看了她闲来无事侍弄的花草,又留了午饭,这才送两人离去。 等到两人走了之后,她立刻回神朝着外书房去了。 “王爷?”秦王妃在外轻轻敲门,等听到里面说进这才推门而入,过去给看书的秦王倒茶递了过去,这才低声把明华的来意说了个清楚,然后道:“宁王竟然想要在烈风营中给王爷谋一个位置,这是看出王爷在春猎时的实力,想要拉拢王爷不成?” 秦王也没有想出那两个弟媳登门竟然是为了这样的事情,略微想了想才沉声道:“也不尽然,烈风营短短二十年间腐朽至此,也是一个烂摊子,只凭他宁王却是不好处理。” 这却是算是求助于他这个二哥,只是这里面的好意却也让他要掂量一二。 “我去一趟齐王府。”秦王说着起身,秦王妃见状一愣,连忙跟了上去,低声道:“这事儿,难不成还要过问齐王?”自家王爷得了好缺,这不是一件好事,齐王有什么理由不赞同呢? 秦王闻声顿了下脚步,回头看着秦王妃,声音难得放柔了些,低声道:“你真以为小六低调不争吗?他早已经跟齐王对上了,我怀疑齐王之前吃了几次亏,实际上都是他布置了手脚。我若是为了自己利益就这样置齐王的立场于不顾的话,如何对得起他这些年的照应。” “可是……”秦王妃看着秦王推门而去,不由把剩下的话给咽了回去。 也许是她自私,明明齐王时时照看秦王府上下,她却越发的觉得齐王看着善待兄长,实际上却是拿秦王做戏,利用秦王而已。不然,为何这么多年了,秦王除了帮着他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之外,他都没有想过给齐王谋上个一官半职? 甚至于,连着才回京一年的宁王在合适的时候都能够想到秦王。 她不怕秦王去了烈风营得罪人,毕竟在她看来,能得罪人最起码证明还有存在感。而这些年,秦王府在整个京城都快要透明了一般。更何况,得罪了一些人,自然会让另外一些人欢喜,这样的道理她如何不懂。 依着秦王府如今的情形,自然是容不得他们长袖善舞,两面讨好的。 秦王妃双手紧握了半响,指甲陷入肉中都没有察觉。 只希望,齐王不要那般狠心,挡了秦王这好不容易到来的机会才是! # “你说什么,老六想要让你去烈风营?!”齐王闻讯果然反应如同秦王所想的那般激烈。他猛然起身在屋中来回走动了两圈,才停住了脚步。只这样也许久没有说话,反而皱着眉头。 半响,齐王才开口:“二哥,不用我说,你也当明白烈风营如今是何等的存在!那里早已经不再是大周朝第一战鹰的军营了,里面养着的无非是一些承爵无望的权贵之子,又或者是那些整日里面招猫逗狗的纨绔子弟。不,那些人连着纨绔子弟都算不上,都是一群被家族放养了的废物。只要他们不给家族惹祸,就把他们彻底放弃的东西……”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而看向秦王。 “二哥,这样的地方,你去了该如何做?你的性子做弟弟的我还是知道的,你定然不会冷眼旁观,定然是要整顿一番的。只是,若是这样,你要得罪多少人?这京中的权贵不计其数,纵然你是皇子,只怕他们若真的联合起来在父皇跟前告状……” 秦王看着齐王对着自己摇头,心中渐渐冷了起来。 “就算是我也无法帮二哥你挡住父皇的怒火啊……” 66.计谋 “我……到时候我定然不会拖累四弟。”秦王心中还是想要抓住这个机会的,毕竟若是他能够撑下去在烈风营中站稳脚,那么以后秦王/府的处境自然会好上不少。妻女的生活也会好上不少,再也不用受娘家人气了。 这是这些年来他所遇到的最好的机会,就这样放弃,他实在是心有不甘。 “再者,若是我能够掌控烈风营的话,对四弟你也有好处。”秦王继续道:“这近在咫尺的兵权怎么也要比北疆强上不少。” “我要这近在咫尺的兵权干什么?”齐王忍不住笑了笑,顿了下才又语重心长道:“二哥,我实实在在是为你着想,你只要想想小六为何会这般好心给你这么一个机会,就当知道这不过是他钓鱼的饵而已。他可是没有平日里面表现出来的那般纯良,据我所知,在北疆的时候,他就曾经因为一言不合斩杀过十数人的将领。” 这件事情秦王也是听说过的,不过阵前杀将,当时朝中议论纷纷,只因为北疆那边情势紧张,且京城这边还没讨论出结果,北疆就传来了大捷的消息,这件事情才不了了之。 “这般心狠手辣的人,二哥敢信他?”见秦王神色动摇,齐王立刻再接再厉,“难道二哥就不怕他过河拆桥?如今秦王/府的日子才略微好了些,若是再中了老六的计谋,他可不会估计二哥府中妻女……” 秦王沉默了许久,齐王过去拉着他一同坐下,这才道:“二哥,听兄弟一声劝,这些年来虽然秦王/府过的艰难了些,然而总归是无惊无险,平平稳稳。若是二哥一脚踏进了争权的漩涡中,再想脱身可就难了。” 可是,他总要为着妻女争得一些什么东西才行。 秦王心中挣扎,却再没有说什么,只听着齐王劝说,最终郁郁地回去了。等着秦王离去,齐王才冷笑了一声,让人叫了府中的谋士过来。 养在齐王府里的两个谋士,一个姓孙,一个姓郑,两人向来争锋相对,这会儿被一同叫过来不由一愣,这才别开了眼神。 齐王自然知道这一山不容两虎的情形,不过如今事情繁杂,也由不得他不谨慎,因此咳嗽了两声提醒这两人,这才开口把秦王的事情说了。 孙喆闻言先是皱眉,看了一眼对面的郑中品倒是没有先开口。 郑中品不以为意,道:“王爷这般做,当是正途,秦王殿下若真的在烈风营中站稳脚跟,心中定然是要感激宁王的。依着他的本事,想来站稳脚跟也不过的时间的问题,这一点,不能让。” “错!”孙喆闻言直接喝断了郑中品的话,给了他一个“就知道你如此短视”的眼神,然后才道:“郑兄这般说,小弟就不敢苟同了。你我皆知秦王定然能够在烈风营中站稳脚跟,那么秦王自己如何不知道?此时以稳妥为由拦住了他更进一步,难道他心中不会有怨怼之意吗?” “那依着孙兄所言,难不成就任由宁王做人情,挖墙脚不成?”郑中品冷笑,而孙喆则缓缓摇头,“王爷已经说了阻止的话了,依着王爷所说,秦王虽然神色抑郁,却也已经默认了王爷的意思。依着学生所见,不如王爷为秦王殿下略微奔走一下,把他安插在烈风营之中。” “这是为何?”齐王听到这里,才忍不住缓缓开口。 孙喆道:“这般,人情可就算在了王爷头上。而且宁王既然想用秦王,自然不会阻拦……”他说到这里顿了下,这才又道:“王爷只需对秦王道最终不忍心让秦王失望,这才私下寻了皇上,再让他小心烈风营中的刁难,说是怕宁王因此不满……” “妙计!这样一来,既可以省力给了秦王人情,又让宁王偷鸡不成蚀把米,被秦王怨恨!”齐王笑着点头,转而又皱眉道:“只是,若是如此的话,北疆那边……” 他原本想着让秦王坐镇北疆,这样他才是真正多了一股助力,算是强而有力的支持。若非最后跟谢十二娘的婚事作罢,谢天峰去北疆之时,无论如何他也是会给予一些帮助才对的。也不会让谢家落得如今只能闭门不出,低调行事。 “北疆……”孙喆摸了摸胡须,半响也没有给出一个合适的人选。 如今朝中大将哪里会轻易涉足到夺嫡之争中去,大部分都是在观望而已。一旁郑中品闻言这才道:“纵然是有人选,如何比得上秦王与王爷亲近呢……纵然秦王不能去烈风营一时半会儿心中会有些抑郁,然而等到他补了北疆的缺,自然会感激王爷,忠心耿耿为王爷做事的。” “郑兄这般说未免太过于想当然了。如今可不是只有魏王与咱们王爷在争,那宁王可不会是一个光明磊落的君子。无人挑拨还好,北疆却是他的天下,万一秦王去了北疆被他手下的人挑拨了,倒还不如留在烈风营中稳妥。” 齐王闻言心中又是一紧,渐渐觉得确实不能让秦王去北疆了。 “依着学生所见,倒是有一个人合适。” “谁?”齐王双眼一亮看了过去。 孙喆道:“大长公主的二子,自幼喜武,下面儿子依着春猎时所见,也是喜武更胜于喜文,殿下若是推举大长公主的二子柏盛,不正好再给大长公主一个人情吗?” 柏盛……齐王仔细回想了下,这位表兄名不见经传,然而生在是大长公主的儿子,有着皇室血统。加上大长公主对他的王妃萧氏亲近,倒是一个好人选。 更何况,他如今确实是在郴州军营,担任着四品的武职,真要调任去北疆也是有机会的。 这件事情就此放下,齐王又提及了另外一件事情。 “关于魏王刺探钦天监的事情,你们调查得如何了?”这消息是从宁王府中传出来的,一开始他还有些怀疑,然而随着消息越来越完整,他倒是正式了起来。 魏王是在查宁王的命格,那宁王府最后一次传出来的消息中,甚至隐隐点名了宁王的命格是危及帝星。 这样的消息定然不会是一个宫女敢随意编造出来的,那么就是说,宁王已经知道了这些年他不得**的原因。齐王丝毫不怀疑这是宁王故意放出去的消息,这样的命格,藏起来还来不及呢,如何会故意放出去这样的消息。 齐王心中因为这个消息还是紧张了许久,他可以确信宁王肯定是不知道他知道他有这样的命格的,为此他还特意入宫询问过皇后。皇后十分笃定连着皇上都不知道她知道宁王的命格。 也就是说,宁王不可能拿这件事情当诱饵去设陷阱才对。 这般重要的消息,他如何会送到自己的跟前。这可是一个大把柄,甚至是会致命的把柄啊! 这些年,他凭借着这个获得了多少的好处?纵然是做错了事情惹得父皇生气,只要把这事情跟宁王牵扯到一起,父皇就会对他息怒,反而认为他是受了宁王牵连。 也就是因为这样,父皇才对他比对魏王更是信重了三分。 而如今,魏王竟然在刺探钦天监……他是怀疑了什么吗? 若是让魏王知道宁王的命格,那么他的优势就全然不在了……而且,宁王的命格也不能宣扬开来才是。 “既然如此,学生倒是有一记。”郑中品笑着开口,“王爷不妨让他查错方向……” “你的意思是?”齐王皱眉,见郑中品笑着道:“其实也不复杂,魏王刺探钦天监总归是要揭发的,不然他定然不死心。咱们在钦天监寻个可靠的,外面不知道的人跟他接头,然后顺手把他给抓个正着!” “那又如何?”齐王皱眉,心中隐隐有些影子,却一时没有想明白。 “咱们自然是不能给他宁王的命格,却可是给他皇上的命格!” “父皇……”齐王呼吸一窒,半响猛然爆发出一阵痛快的笑声!“哈哈哈哈哈!!是了是了,给他父皇的命格。这些年来他不是一直在装模作样嘛,没有野心,只是为父皇分忧,这就让他的野心暴露出来!” 让人抓到他偷偷找人查父皇的命格和生辰八字,魏王就是有口也难言了。 “不过……”笑过之后,齐王也皱起了眉头,道:“钦天监的这个人,却是要找个死士,能熬刑,不怕死的。不然,内务府几次刑罚下来,他吃不住说出了真相就不好了。” “这样的人选,自然是要好好挑选才是。”郑中品缓缓点头,得意地看了一眼孙喆,然后才又道:“选中了人,抓住他的软肋,为了家人也好,**也好,孩子也好,总归是要抓住他愿意为之付出性命的软肋才行。这样,就不怕他半路反口了。” “正是如此。”齐王缓缓点头,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等两个谋士散去,他这才溜达着去了侧妃的院中。秦氏年轻漂亮,娇憨可爱,如今又有了身孕,他每日就算不在那边歇息也要过去陪着说说话才行。 至于王妃,去公主府也好,免得她留在府中总是想着对秦氏下手。去公主府顺道还可以加强一些公主府和齐王府的关系,一举两得,再好不过了。 # “齐王坐不住了。”翻过了四月,天气就热了起来,今年比上一年要热得早一些,而宁王更是没有了上一年畏寒的毛病,这会儿坐在树荫之下偷得浮生半日闲,“这会儿正给秦王安排入烈风营呢。” “王爷果然是神机妙算。这样由这齐王安排进去,秦王受到的阻碍自然是小些,说不得还会有些识趣的人配合他,倒是让王爷的差事事半功倍了。”明华在旁偷笑,这样的手段一开始宁王就跟她说了个清楚。 有着宁王安排,那秦王就是直挺挺的烈风营里面一个靶子,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宁王的人,为宁王做事,自然是事事敌对。而如今换了齐王安排,那些亲近齐王的人自然会相对比较配合一些,等发现触及他们利益根本的时候,也就晚了! 至于秦王感激谁,忌讳谁,对于宁王来说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把这烈风营给拿下才是。 宁王笑看明华小殷勤的模样,忍不住道:“看王妃这样子,要不要让人把春猎得的那些野鸡野鸭送过来,给为夫扎一个羽扇?” 明华忍俊不禁,掩脸趴在桌子上闷声笑了许久,等抬头的时候眼睛中还闪着泪花。 “王爷真是……”她说得断断续续,又忍不住笑了下,才道:“王爷若真是喜欢,我这就让人给你扎个羽扇,日后王爷天天摇起来,坐在府中可知天下事……” 宁王忍不住伸手虚点了下明华,“你就笑话我吧!” 明华笑了笑,过了一会儿才又正色道:“秦王的事情大约是要定下了,那王爷猜猜看,魏王和齐王之间究竟谁会占了上风?” “齐王吧。”宁王不是很在意地道:“我希望是齐王占了上风,这些年来魏王不声不响,势力还是做大了不少。加上齐王之前接连吃了亏,若是齐王再这样弱下去……” 魏王可不是善良之辈,他一直韬光养晦,暗中积攒力量可不是为了兄弟之间的和睦相处,而是准备一击即中绝对不跟齐王翻身的机会。若是齐王能够把握住这次机会,让魏王暴露出野心再给他以重创的话,倒是可以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顺便这两个人盯着对方,倒是也可以让他稍微松一口气。 明华低头想了想,许久才试探着开口:“你说,齐王会不会设下陷阱,让人以为魏王是在刺探皇上的生辰八字,还有命格?” 宁王想了下,倒是没有说齐王会不会这么做,只道:“如果是我,就不会这么蠢。” “蠢?”明华扬眉,虽然这不过是她一时半刻想到的办法,然而若是细细布置一番、查漏补缺弥补上点点细节,定然是一个不错的应对之法才是。所以听到宁王的评价,她心中还是有些不服气的,“哪里蠢了?” “你觉得皇上会信?”宁王轻飘飘的问了一句,“这么些年来,皇上虽然更为看重齐王一点,然而对魏王也不差,不然他也不会有机会在暗中积攒下如今的势力。魏王这个好兄长,一心孝顺皇上的表现塑造的……最起码,在皇上看来是很成功的。这个办法不能算差,唯一的问题就是需要长时间的铺垫,需要先给皇上营造出魏王已经有了野心,甚至不臣之心,才能让皇上完全相信他会去钦天监窥探皇上的命格。” 明华仔细一想,继而露出了苦笑。 “如今,齐王最缺的就是时间了。”实际上消息已经传出去有段时间了,齐王先是疑心没有贸然行事,而等他确认了之后,再不赶紧行动就真的晚了,只怕会被魏王看出破绽,或者是让魏王得手。 她微微摇头,想了想只得放弃这个计划。这样的计划,必须要有冗长的铺垫,才能取得最佳的结果。不然,一个不小心就是玩火**的下场。须知,魏王可不是任人宰割的牛羊,他可是会反抗的。 明华侧目偷偷看了宁王一眼,半响才忍不住凑过去问道:“若是王爷,又会如何做呢?”说实话,虽然宁王否决她的计划的理由合情合理,她心中却还是有些不服气的。宁王也不见得会有更好的办法吧? 宁王仿佛看透了她的小心思,唇角的笑容都透出了一些戏谑之色。半响,在明华催促的目光下他才笑着道:“其实不要那么贪心就好了,把皇上的命格改成齐王的,皇上定然会信的。” “齐王?”明华一愣,转瞬就明白了这计策里面的意思,却还是瞪了宁王一眼,“明明是拾人牙慧!”还不是她的计策让他产生了联想,这才选定了齐王。 皇上是不会轻易相信魏王会有不臣之心,刺探他的命格。然而换做是齐王的话,却是顺理成章了。 魏王嫉妒皇上更看中齐王,再顺理成章不过了。毕竟,皇上确实是更看中齐王一些。他心中认定了这个前提,自然会更容易接受这个前提之下魏王做出的举动了。 宁王笑了笑,没有把明华的玩笑话当真,不过还是解释了一句。 “人有时候最重要的就是莫要贪心。” 明华想了想,不由点头认同了宁王这个观点。若是齐王太过于贪心,只怕……这次就算能给魏王重创,却会在皇上心中留下些不好的印象。 甚至,一个应对不好,说不定魏王还能反过来再压齐王一头。 不过想想齐王的为人,明华倒是不觉得他能够克制住自己的野心。 “若到时候真的齐王贪心太过,没有……”明华看了一眼宁王,“王爷会出手相助吗?” 毕竟,若是齐王再跌一脚,不小心就会失去对魏王的震慑,到时候魏王可就能腾出手来给宁王找麻烦了。 “不用我出手,有人会帮忙的。”宁王笑了笑,“你忘记了,皇姑母如今可是在京中呢。”如今,这京城倒是热闹十足了,浑水才好摸鱼……宁王想了想,突然开口道:“说起来,你这园中的梅花还是隋家送来的,之前隋墨因为受到隋崛一事的牵连,这近大半年来倒是一直消沉着,如今京中事务繁忙,他也不该再闭门不出才是。” 明华怎么也没有想到宁王会突然说起这个,不过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隋墨官居尚书令,之前闭门思过就由副手接替,虽然没有什么大过错,却也只是平平而已。” 她想起之前宁王曾经提过隋墨有意支持他的话,再想起之前隋家长媳隋李氏的种种示好,不由扬眉道:“王爷这是准备给隋墨一个机会?” “我了解过,隋墨是个能臣。虽然有些世家的毛病,却是肯踏实做事的。比起如今接替他的副手,暂代尚书令一职的王山风,他的官风倒是更好一些。”这一年多的功夫,宁王早已经熟知京城各处官员的品级和习性,如今说起来胸有成熟,可见早有筹划。 明华在这些事情上不过做到了知道,却不算了解,因此对于宁王的安排并没有什么异议,只笑着道:“后日晋王妃约我一同去看看凤羽轩中看首饰,既然王爷有这样的安排,倒是不如让我做个人情。” “王妃随意拿去做人情。”宁王笑了下,“让隋墨心中有个数,早做准备也好一些。毕竟,那王山风可是魏王安插的人手,想要把他给重新打压回去,也不是一件易事。”王山风也许做事不行,然而勾心斗角起来绝对是有手段、有靠山的。 明华知他这般说就动了让她在内宅之中透信儿的消息,因此笑了笑倒是不觉得宁王这般安排有什么不好。 如此等到见了晋王妃,她略微把这个口风一透,不说隋家是何等反应,只晋王妃都忍不住谢了又谢,一路上笑容都没有消失过。甚至恨不得在凤羽轩中给明华订一套上好的收拾做谢礼。 那毕竟是她舅家,隋崛一事已经让她伤心许久,如今隋墨闭门不出整个隋家都似乎少了些生气,让她每次去都心中难过。如今得了这般好消息,她又是为隋墨高兴,又是觉得投靠了宁王果然没有选错。 看看如今晋王在官员中也有些脸面了,隋墨也要重新站出来,一家人的日子定然是会越过越好的。 好在明华并非眼皮子浅的,连忙拦住了她。晋王妃也知道这般有些不妥,想了想道:“我哪里新得了一些果酒,到时候给六嫂送去尝尝鲜。”明华喜好美食、食不厌精,只要是留心的人自然是会注意到的。 果然,这般一说就见明华脸色笑容灿烂了些。 她正待说什么,就见外面匆匆进来三个丫鬟,除了绿衣那个之后正是她们留在这阁楼外的丫鬟,而多出来那一个也眼熟,正是明华身边的翠果。 “王妃。”翠果行礼,然后上前在明华耳边低声道:“六姑娘小产了……” 67.快刀斩乱麻 林明馨小产了? 明华一愣,立刻问道:“我不记得有听闻她有孕……” 晋王妃见她说起自家事情,识趣的去另外一边看首饰,翠果这才道:“听闻六姑娘原也不知道自己有孕了,是跟六姑爷房中的那个有孕的妾室推搡之间出了意外,那妾室难产,六姑娘小产……” 她说着看了看左右,见无人留意这才道:“如今沈家乱成了一团,六姑娘身边的嬷嬷怕再出意外,这才匆匆出来求救。说是二姑娘和四姑娘,以及国公府那边都去了人了。” 只是国公府没有女主人,林明馨的生母毕竟只是姨娘,上不了台面。林矍一个男人,自然不好掺和内宅的事情,只能压住沈家上下。所以,如果真要去沈家给林明馨撑腰的话,就只有明华是上上之选了。 虽然看不上林明馨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也不喜她那骄纵任性的性格,然而毕竟她姓着林,这也并非林明馨小题大做,确实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因此明华还真是要过去一趟。 她寻了晋王妃略微说了下娘家妹妹有事,怕是不能陪她了。晋王妃通情达理,也不多问,也不挽留,笑着送了明华出门,回头让人把自己挑选的首饰给包好,这才连忙坐车离去。 她要去隋家,把之前得的好消息告诉舅舅才是! 明华并未回王府,直接就让人驾车去了沈府。 所幸沈府离得并不是很远,等她到的时候林明若和林明惠两人也前后脚到,姐妹三人换了下目光皆神色郑重入了沈府。 她们是正经的亲戚,沈府的人自然不敢拦着,更何况带头的是一位王妃呢。 连着见沈家的长辈都没有,明华就命那报信的嬷嬷和另外两个丫头很快就把他们给带去后院。还未进林明馨夫妇所住的西侧院,就听到里面传来惨厉的叫声。林明若吓的抖了下,才被林明惠给抓住了胳膊。 “怕什么,这不是六妹。” 三人被引了进去,果然惨叫声是从一个小偏院里传来的,而正屋中一片的寂静的,就连着来来往往的丫鬟都没有发出多大的脚步声。嬷嬷立刻冲了进去,大声叫道:“六姑娘,我可怜的六姑娘,你的姐姐们来,你可不用再受人欺负了。” 屋中点着熏香,然而那骨子血腥味道还没有散去。明华皱眉进去就见林明馨脸色苍白地躺在**上,看着她进去就红了眼眶。 “大姐……”说着泪水就掉了下来,一旁嬷嬷跪着拿帕子给她擦泪,不停的劝道:“姑娘,不能哭,千万不能哭。小月子里哭也伤眼睛的。” 林明馨强忍住,又叫声:“二姐,四姐,你们都坐。”这才拿过帕子恨恨擦了眼泪,让嬷嬷扶着她在腰间垫了枕头斜靠在**头看向三人,“妹妹这般,就不给姐姐们行礼了。” “你这会儿倒是讲究起来了。”林明若哼了声,“咱们自家姐妹说这些做什么。”她性子软,没主心骨,没少被林明馨嘲笑。如今看着她这般模样,心中不由觉得解气,然而之后心中却又是一片的凄凉。 女子那么好强作甚,好好的一个姑娘,竟然熬得这般模样,连着有了孩子都不知道,还被折腾的小产了。那偏屋中正叫得灿烈的女人,腹中的孩子可是已经足月了,十有八、九孩子是会保住的。 “好了,六妹如今也难受着的,二姐还是少教训她两句吧。”林明惠惯会说场面话,此时淡淡提了一句,“想来这次之后她也就知道教训了。” 林明馨勉强笑了笑,难得没有与两个姐姐争锋相对,只叹息了一声这才道:“是啊,这次是吃足了苦头,受够了教训了。只可怜我的孩儿……” 她说着又拿着帕子擦泪,忍了又忍才算是把眼泪给忍了回去。 明华自进屋之后就没有开口,如今等着她情绪稳定了这才道:“我不问事情是如何发生的,既然已经到了如今的地步,你准备如何?” 她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甚至连着责备或者是幸灾乐祸都没有,直直问到了事情的重点。林明馨想要如何? 林明馨素来是知道这个大姐脾气的,明白明华如此正是把这件事情放在了心上。她低头想了许久,神色变化莫测,半响才猛然抬头道:“若是那孩子顺利生下来,就去母留子!那总归是相公的儿子,我不介意养大他,但是他的母亲一定不能留。赶去庄子,或者是另外发嫁远处都不行,我要她死!” 林明若和林明惠闻言却是缓缓点头,丝毫不觉得林明馨此举过分。 那女人敢与林明馨起争执,敢跟她推搡起来,明显是个野心大的。不过是仗着有孕,竟然敢欺凌到主母头上,若非林明馨不是个隐忍的性子,说不得自此以后就要被她压在头上了。这事儿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林明馨没有想到自己也有孕了,一怒之下也忘了那女人肚子里还有沈家的孩子。 若是林明馨没有怀孕,甚至没有小产,倒是让那女人早产了,只怕这事情就更不好说了。 那女子敢拿自己足月的孩子冒险,若是留着日后定然是大祸。 一个居心**且胆大包天,又有孩子傍身的女人,留着就是一个祸害。若不是沈荣曲**着那女人,而林明馨才借着前段时间请托了明华又通过宁王给沈荣曲安排了空缺,夫妻两人关系好不容易才缓和过来,只怕早就动手收拾那女人了。 只可惜了,她趁着夫妻和好之后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就这般没了。 林明惠和林明若两人都心有戚戚,对林明馨还是同情居多的。如今听她这般说也是赞同她的想法,此时三人一同看向没有说话的明华,只等着她下定论。 明华缓缓点头,“我记下了,你好好安养。”她说着起身,雷厉风行的举止倒是让所有人都有些不安起来。 林明若和林明惠匆匆安抚了林明馨两句就跟着出去了。 一到外间,那女人尖叫的声音就越发的清晰起来。明华见她们出来,这才淡淡道:“去看看吧。”林明馨这般空无一人,只有丫鬟婆子照顾,看来这沈家的主母和媳妇儿都是跑去看那妾室了。 不对,据说那女人还没抬妾呢,只算是通房。 明华冷笑了下,叫了一个林明馨陪嫁过来的丫鬟带路,很快就到了那个偏僻的小园子中。这小院子不过三五间的房子,地方也不大,如今却是人不少。 “沈夫人。”明华进去,连着伯母的称呼都给声了,以品级叫人。她并没有跟沈家人细细讲理,分析厉害的想法。这种事情,还是以势压人,快刀斩乱麻来得简单些。 沈侯夫人见状只得起身给她这个王妃见礼让了座,明华不客气地过去坐下,反正这屋中她品级最高,当得起这般待遇。 至于沈家人如何想,实在不是她如今所愿意去猜测的了。 纵然沈家人不乐意又能够如何,沈家这些年也落魄了不少,这侯府也不过是看着光鲜罢了,下一辈没有有出息的后辈,日后只怕会越来越艰难才是。 她不顾在场沈家人难看的脸色,坐下略微听了两声,这才道:“本王妃不曾育有子嗣,倒是不知道女子生产竟然是这般的艰险,听着这叫声倒是吓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这是要小产呢……” 她说着冷笑了下,看向下手侧的沈侯夫人,“难不成是我记错了,小产的不是我那不争气的妹妹呢?如今她正孤零零躺在**上呢,这屋里的叫那么惨是叫给谁听的?” 听了这话,沈侯夫人脸色变了几次,这才道:“王妃未曾生产过自然是不知道的,这女人生孩子就是个鬼门关,这般叫……” “这般叫法把气力都用掉了,可是于腹中的孩子不好呢。”林明惠却是突然开口,咬着下唇顿了下,得明华赞许的眼神这才继续往下说下去:“我家大姐虽然未曾经历过,我却是知道的。这时候产婆都劝着忍着不要叫,积攒了力气好生下孩子。如今这房中人这般叫,看着倒是不怎么在意孩子,只在意叫苦给人听,不知道的还当她受了多大的委屈呢!” 屋外说话声音本就不大,屋内生产的人自然是听不到的。恰好此时传出那女人的一声尖叫…… “我不要……啊——救命啊——!” 明华扬眉,“我未曾听得清楚,沈夫人,这是说她不要生了吗?”她说着冷笑了下,“这个时候不想生了,只叫不出力,这是想要拿沈家的子嗣来作伐给我妹妹好看呢。我妹妹刚刚因为这女子小产,身边无有一人照应,沈家上下倒是齐齐的只关心这谋害了我妹妹、谋害了沈家子嗣的女子,是何说法?” 早在明华第一次提及林明馨孤零零一人在**上躺着时,沈侯夫人心中就明白怕是她要拿着这话来质问沈家了,只是没有想到她不光是质问了沈家,顺带还给那房中生死关头的通房给扣上了一个拿腹中孩儿作伐的罪名。 这也是她安排不妥,本想着不过是国公府的庶女,又不受重视,不被林明华所待见,所以才忽视了她那边。只想着一个孙儿已经没了,这个孙儿都足月了,无论如何也要保住才是。 对于他们这样的侯门世家来说,人丁兴旺才是好事。如同国公府那边,一溜的女儿,儿子是庶出不说,如今才三四岁的模样,饶是繁花似锦又能够如何? 更何况,这媳妇也不是她挑的,她自然是不喜,不愿意给她颜面的。 谁曾想到,林家的姑娘们竟然到的这般快。这明明不喜欢林明馨的宁王妃,竟然会这般为她出头。 而且明华这话还不是以晚辈的身份问出来的,她可是王妃呢! 因此沈侯夫人就不由冒出了一头细密的汗珠,道:“明馨那边是我疏忽了,看了她无碍也当留人在她那里看着才是……” “无碍?”林明若闻言也不由心中恼火了,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沈侯夫人,“虽然这女人生孩子是生死关,然而这般突然的小产,沈夫人竟然就这般轻飘飘地说无碍了?我们去时,那屋中的血腥味道还未曾散去呢!” 同是女子,林明若早年也曾经有过不慎小产的经历,因此更能感同身受。 明华闻言只看着沈侯夫人不说话,沈侯夫人只觉得今日是她大意了,未曾料到林明华竟然在不喜林明馨的情况下还要为她强出头,一边暗恨她多管闲事,一边还挂心着屋里那未曾出生的孙儿。 “王妃误会了,这是一场意外,珍珠并不知道明馨有了身孕,所以谋害的说法并不成立……” 在明华王妃的气势之下,沈侯夫人实在是顶不起半分的硬气来,只能够解释。明华闻言倒是露出了笑容,“哦,原来是我误会了。也是了,我在六妹妹处见她脸色发白,整个人都比上次见她消瘦了一圈,还以为她这些日子都过得不好呢!急切之下倒是没有问她缘由就直接过来……” 明华态度这般猛然一松软,倒是让沈侯夫人一愣,只听着她又道:“既然是如此,那我先给沈夫人陪个不是了。既然沈夫人说了此事只是意外,那么我相信就是意外,并没有所谓的谋害一事。” 她这般的态度,让在场所有人都颇有种雷声大雨点小的感觉。就连着林明惠和林明若两人都迟疑了下,有些不明白明华究竟是怎么想的。 更别说旁人了,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之前气势汹汹的人,仿佛不是明华一般。 沈侯夫人却是松了一口气,笑着道:“是啊,不过是意外而已。并非谋害,并非谋害……不过确实是我考虑不周,没有估计明馨这孩子的情绪,人老了,就想着抱孙子,倒是……” 明华笑了笑,“沈夫人不必如此,既然说开了不是意外,那这孩子生下来之后必定是要我六妹妹来养的,既然是为了她的孩子,她自然是不会在意的。” 沈侯夫人一愣,这才明白过来。 明华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不过这也是情理当中的,若是儿子,自幼养在正妻名下,日后一应用度都会好些。毕竟,如今林明馨还没有孩子呢,自然是会对孩子更好一些。若是女儿,还可以记做是嫡女,更是能嫁个好人家。要说,有时候富贵人家的正妻还不愿意把妾室的孩子养在膝下呢,这宁王妃年纪虽然大了些,然而毕竟嫁人晚,还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一时间沈侯夫人想了不少,几乎错过了明华接下来的话。 “……不过,这珍珠,我听得沈夫人叫里面的女子为珍珠,是这个名字吧?” “正是。”沈侯夫人点头。 明华这才笑眯眯地继续道:“这珍珠一个小小的通房,比之丫鬟还不如的身份,冲撞了正室太太的事情,咱们也该好好计较一番才是。”她说着瞥了一眼内室,“这生孩子的事情,里面有着产婆和嬷嬷们忙。大家平日里面事情也都不少,就趁着这个时候说说清楚吧。” “这……这之前已经与王妃说了分明,只是意外而已……”沈侯夫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倒是一旁沈家的另外两个媳妇此时反应了过来。虽然这两人与林明馨只是面子情,然而看着婆婆这般重视赏下来的丫鬟珍珠,也让她们这些作陪的媳妇心有戚戚。 她们的房中可都还放着翡翠和玳瑁呢…… 因此,这两人双眼猛然一亮,转而就继续沉默地当着背景不说话。 “是了,之前说的很是分明,这珍珠姑娘早产是意外,我那六妹妹小产也是意外,并非是谋害,因此我就想问问为何这珍珠冲撞了我六妹妹,产生了如此意外呢?” 明华条理分明,既然不是珍珠有意谋害我妹妹的孩子,那这般结果只能说明一样,小小一个通房冲撞了主母。 “总不会是她们两个走路没有看到对面来人,直直得就撞上了吧……”她说着微微蹙眉,“就算是这样,那也是通房冲撞了主母。再者,我的妹妹我是清楚的,纵然她骄纵了些,却也不会硬碰硬装。更何况,纵然是她直直走了过去,哪家的丫鬟、通房,乃至于妾室也不应该必然三分的?” 她说着掩唇轻笑,“难不成沈夫人要告诉我,在你们沈侯府,是主子避让奴才的规矩?” 沈侯夫人错愕,这才明白她是实实在在小看了在京城之中名头不显的宁王妃了。 是的,她说一个小产一个早产,这样的结果是意外,并非是有意谋害谁。这样以来,不只是为珍珠开脱了罪责,同样也给林明馨给洗了干净。毕竟,珍珠可是明明白白有孕的,林明馨有孕而无人知。若是细论起来,林明馨谋害珍珠的可能性更大。偏偏她一时晃神,被明华带着走,只想着定然不能让明华定了珍珠谋害林明馨及其子嗣的罪名。 因此,一张口就直接说是意外。 现在明华信了,也认同了,转而就问起这意外是如何发生的? 通房跟正室,不管怎么说,都只有是通房冲撞了正室啊!既然不是谋害,就只有这一个解释了。若她敢说出是林明馨故意为难一个有孕的通房,那林明馨小产的事情可就是谋害了! 她竟然没有想到这宁王妃竟然如此圆滑,先是步步紧逼,然后又急转而下,最后只给了她这样一个选择。 “王妃说的……”沈侯夫人艰难地开口:“有理,定然是这丫头冲撞了明馨……如此胆大之人,等她出了月子……” “既然沈夫人也这般觉得,那我就放心了。”明华笑眯眯打断了沈侯夫人的话,不疾不徐道:“其实这也不难猜测,她有了沈家的子嗣,自觉高人一等,想要挑衅一下我那不争气的妹妹也是情有可原的。我之前也听得妹妹说,不管是沈夫人,亦或者是六妹夫或者六妹妹都很重视这个孩子。还曾经许诺,这一胎不管是男是女都要给她抬了妾的。” 她说着看向沈侯夫人,见她不言语就问道:“二妹妹、四妹妹,这话六妹妹可与你们说过,我记得前些日子咱们去祈安寺上香,她还特意给这孩子求了平安符。还说起这些天来,这位珍珠姑娘口味很是奇怪,还从二妹妹哪里要了开胃的偏方,偏生还不放心又特别请了大夫看看那方子于珍珠姑娘无碍,才给用的?” “是了,有这样的事情。”林明若笑着道,一旁林明惠补充了句,“上次六妹妹去我那里,还说珍珠姑娘半夜容易饿,她还把小厨房给她用,不计什么时候去都有人给做吃食,免得饿着了孩子。” “我这里也给出了几匹好皮料,说是冬日里冷,怕冻着了都给了珍珠姑娘……” 明华低声叹息了下,“这也就明白了,主子们太过于在意孩子了,就让一个通房生生给养出了傲气,自觉不比主母位低,甚至于主母也要忍让着她。这也就难怪六妹妹瘦了不少,想来都是担心孩子的缘故。只可惜珍珠姑娘不知道惜福,生出了骄纵之心……” 她说着看向沈侯夫人,一双眼睛都幽冷了起来。 “这样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生母,只怕日后也要给孩子惹祸呢。”她淡淡道:“为着六妹妹的这个孩子着想,若是沈夫人还心疼这位珍珠姑娘的话,可就真是给沈家后宅留下了祸根了。毕竟,她仗着有孕就敢冲撞主母,害了沈夫人的嫡媳亲孙。日后说不得还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呢……” 沈侯夫人如何听不明白这话中的意思,她没有想到明华竟然如此心狠手辣,正迟疑时就听到一旁沈家大媳妇刘氏道:“王妃说到哪里去了,不过以前伺候过母亲的一个丫鬟而已,如今也只是通房,哪里就能因为她为主子生下一男半女的就金贵起来了。母亲是堂堂侯府夫人,心疼我们这些儿媳还来不及的,哪里有空去心疼一个低贱的丫鬟呢!” 她平日里面也深受其害,此时见明华步步紧逼,自然是愿意一个好的。 有了这个珍珠当例子,纵然不能除了房中那个翡翠也能让她安生些了。 沈侯夫人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到了如此地步,抬头看明华只笑眯眯看着她等她决定,如同笑面虎一般,说不定一个不满就要伸出獠牙,她竟然真心害怕起这个年轻的宁王妃起来。 “是啊,我怎会心疼呢,直接送去庄子上……” 68.爆发 明华从进门开始就引导着整个对话的进度,而她的身份又让沈侯夫人无法反口。事到如今,沈侯夫人也算看得清楚明白了,若她反口说明馨是察觉了自己有孕,想要谋害珍珠肚子里面的孩子,明华这个堂堂的宁王妃就敢说珍珠有孕都到了足月,明馨既然能查出来有孕,最少也有两个月了,为何不早早动手呢? 七活八不活,若是明馨第一次月事没来时就动手,那才是真正想要谋害珍珠肚子里面的孩子。 更何况,她一个胎像还不稳的主母自己去跟珍珠撕扯,不就是真正的那玉器去砸瓦砾吗? 沈侯夫人这会儿倒是想得明明白白了,只可惜已经晚了。如今早已经被明华用言语逼到了无可选的地步,因此狠下心来道:“是啊,我怎会心疼呢,直接送去庄子上。这辈子都不会让她再入京城的……” 她觉得这样也就足够了,毕竟明馨也不过是一个她不喜欢的儿媳。 明华轻声笑了笑,“活脱脱的一个人,如何会再也入不了京城?沈夫人可别说什么庄子上有人看着,我还记得早三四年的时候,京中京兆府的牢房里面还跑出去了一伙罪人呢,闹得京城里面人仰马翻,以至于到如今我还记得呢。” 你敢说你的庄子比之京兆府尹的牢房更妥帖,肯定不会有人能跑出来? “是啊,母子连心,到时候六妹妹好不容易把孩子养大了,被这般一挑拨,说不定就养出了一个狼崽子,反咬了她一口。”林明惠淡淡道:“这般想着,如何敢放心呢?!说不定这孩子还觉得是六妹妹苛待了他的生母……” 里面珍珠惨叫连连,外面的人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没有一丝的动容。 沈侯夫人抬头看着明华,见她笑容清丽,不见一丝的污浊,然而那话中的意思却是…… 纵然沈家如今落魄了些,再没有早些年的风光,然而她当了侯夫人这二三十年来,还是第一次被人逼迫至此。她丝丝咬着牙,只熬着时间。明华却像是耐心十足一样,见她不开口,就回头笑着吩咐了身边跟着的大丫鬟。 “回去了你就让橙香去库房寻些滋补的东西来,妹妹盼了好久才有的孩子,竟然就这般没了,说起来也是可怜。让她好好养好了身子,日后还是会有孩子的。再者了,这珍珠生下的儿子也是六妹夫的孩子,也是流着沈家的血脉的,她总归是要早些好起来才能照顾孩子不是……” 这话说的很是笃定,像是早就预料到了沈侯夫人最后会怎么选一样。 沈侯夫人心有不甘,然而等着明华吩咐完之后,林明若和林明惠也都一一吩咐下去,她这才有些坐立不安了。 国公府的几个女儿,不是说自幼都不算和睦吗?如今倒是在她跟前演这么一场姐妹情深的把戏,她还如何看不出这用意来?毕竟是国公府啊,她们的背后还有各自的婆家,沈家如今如何得罪得起? 她看了一眼一旁的媳妇,竟然见之前说话的老大媳妇招手示意丫鬟进来,也吩咐给林明馨送去些什么! “我懂了,去母留子,这珍珠犯了大错,死有余辜。”沈侯夫人声音中都透着一股死气沉沉之意,然而明华像是没有听到一般笑着道:“还是沈夫人深明大义,想得通透,若是我怕是还要左右为难该如何处置这通房呢。毕竟,留着是祸!” 沈侯夫人勉强笑了下,明华听到这里才放低了声音道:“我看沈伯母脸色有些不好,想来是因为今日这桩意外劳累的了,我府中还有些补品,改日让人与六妹妹的滋补品一并送来。”到时候顺便看看人还在不在。 “宁王妃有心了,我先谢过。”得了这一声“沈伯母”也并没有让沈侯夫人心情好上半分,她淡淡应了。明华也不以为意,反正想要的东西已经得到了,她也不准备真的在这里听着那女人喊到把孩子给生下来。因此她笑着起身道:“既然沈伯母和两位太太在此处,那我还是回去看看六妹妹如何了吧,且交代她要好好休养呢。之前匆匆而来,竟是没有说上两句话。” 沈侯夫人送了她出去,等出了这院子明华脸上的笑容这才消失了。一旁林明若和林明惠见她这般对待沈侯夫人,心中都是偷偷打鼓的,这会儿出来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才低声道:“大姐,若是那沈夫人面上答应,实际上……” “她若敢骗我,我自然会让她知道结果的。”明华淡淡道,回头扫了一眼林明若,“沈侯夫人是个聪明人,纵然她不聪明,沈侯也是个聪明人。” “父亲来了吗?”林明若却是没有想到这些,此时听得明华提起沈侯才反应过来。明华道:“父亲肯定会来的。” 毕竟是国公府的女儿,不管内里如何,对外的时候,林矍绝对会袒护着林明馨的。 三人低声说着,等重新进了林明馨屋中,许是散过味道的缘故,这里面气味倒是好了不少。明华坐在一旁看着林明馨,直接道:“我已经让沈侯夫人做出了去母留子的决定,只是此事之后你再不许提及这件事情,只许好好教养那孩子就是了。” “那贱、人留下的孩子……”林明馨气不过,然而见明华扬眉,不由又把话给咽了回去,改口道:“婆婆真的会杀了那贱、人?” “此事到此为之,若是你再分不清楚轻重,下次就不要让人来寻我!”明华冷笑了下,对于自家的妹妹还是了解的。林明馨定然是意识到了自己有孕,这才与那珍珠起了冲突,想着趁机宣布自己有孕,更是反咬一口珍珠,让众人把注意力留在她身上,纵然珍珠真的生出了儿子沈家人也会对他心有芥蒂。 谁知道这把戏玩过了头儿,到最后反而落得小产的下场。 林明馨被明华这般训斥,愣了一下迎上明华的眼神不由瑟缩了下。她的那些把戏,明华素来清楚的…… 她垂下眼帘,半响才低声道:“我听大姐的。”事实上,这次事情闹得这般大,她自己也丢了孩子,林明馨早已经后悔的肠子都青了。然而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强忍着伤心继续走下去,她又能如何? 沈侯夫人的态度让她的心彻底凉了,只不过匆匆看了她一眼,见她无生命之危就去了那贱、人处,巴巴等着那孩子出世。林明馨恨不得那孩子胎死腹中,一尸两命的才好! 她头一次生出这般恶毒的想法,只因为痛失了自己的孩子。然而,实际上已经足月的孩子,纵然出了些意外也不会一尸两命这般吓人。 明华见她老实,心里不由无奈。对林明馨她自然没有多少好感,然而谁让她们是姐妹。她伸手揉了揉额头,看着林明馨还是多交代了两句。 “你自己好好调养身子,毕竟是小产,不容大意了。你年轻,只要好好调养,日后总归是会有孩子的。” “是。”林明馨低声应了,抬头看着明华的模样,许久才低声道:“这次让大姐费心了……”余下的话在嘴里转了个圈,几乎要重新咽回去。然而,她锦被之下手用力握了下,疼痛的感觉让她醒悟过来。 “大姐,谢谢你了。以往是我不懂事……”林明馨真心实意地说,今天遭了这样一次劫难,她才真正看清楚了家人的重要性。况且,明华又这般雷厉风行一样的搞定了沈侯夫人,料理了珍珠那个贱、人…… 她虽然未曾过去亲眼看到经过,却也清楚知道她的婆母沈侯夫人是多么难相与的人。明华的手段,以前她只觉得是仗着她的身份才事事顺畅如意的,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身份固然重要,可是手腕也很重要。如何利用自己身份的优势,更是一门学问。 她之前那种种挑衅的举动,如今看来竟然傻到了极致。所幸,明华有着她本该有的气度,并没有与她斤斤计较。 这些想法在她脑海中过了无数遍,最后却也只是化作一声道谢。 明华闻言扬了扬眉,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林明馨,起身道:“你懂事就好。安心休养,以后的事情……”她顿了一下,看着林明馨道:“你要记得,你是国公府里出来的姑娘!” 不止是林明馨,就连一旁的林明若和林明惠闻言也是心中一震,半响都没有回过神来。 她们,都是国公府里出来的姑娘…… 珍珠折腾到夕阳西下时,终于诞下了一名女婴。女婴被清洗之后立刻包裹起来就被连同两个奶娘一起被送到了正屋这边。明华低头看着被放在林明馨身边的女婴,见她浑身上下红彤彤的模样,双眼紧闭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由露出了一个笑容。 “倒是让我想起了你小时候。”她说着看了一眼林明馨,“既然是个女孩,你就好好养着,未来陪送一份嫁妆就是了。”说罢,她起身竟是要离开了。 林明馨见状连忙起身,却被拦住了。 “好了,如今孩子送过来,我也就放心了。”她说着扫了一眼林明馨,“日子须得用心过才是,别再傻了。” 林明馨此时才知道这话里的提点之意,点头应了下,目送明华等人被身边的嬷嬷送了出去。 明华这边去了沈侯夫人处告辞,还为出沈府的大门就听到身后一阵的混乱,不一会儿的功夫就传来了珍珠大出血不治身亡的消息。 “这……”林明若忍不住叹息了一声,“这沈府的人,下手倒是够快。”她说完才意识到失言,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明华,见她无动于衷,这才低下头默不出声的跟着出去了。 明华漆黑的双眼中如同氤氲着一场暴风雨一般,然而最终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几人上了马车离开沈府之后就各自散去了,林明馨今日的事情虽然处理完了,可是她心中却没有一丝的轻松。 之后几日,明华都有些闷闷不乐,宁王见状无奈寻了柏家最是喜欢玩闹的柏策。等到这一日晚间回来的时候,他手上就拎着一份竹筒焖排骨,打开竹筒,里面排骨和糯米在烛光下油亮剔透,完全吸收了香料的肉味夹带着竹筒的清香在屋中飘散开口。 明华食指大动,晚间比平日多吃了半碗饭。 第二日,宁王回来则带了一只凤醉花雕,浓郁香醇的酒味熏得明华脸都红了起来。 等到第三日,他晚间提前回来,竟然是让明华换了衣衫,两人一同出门。 “王爷这是要带着我去哪里?”明华有些不解,却一样换了简单的衣衫出门,此时跟在宁王身边有些好奇地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闻着街道两侧各种食物的香味,不由偷偷咽下了一口口水,“王爷这是要带我来吃晚饭?” 她有些惊讶。 这两日里面,宁王接连带回来美食,她已经隐约猜测出是她的情绪不好,让他担忧了,宁王这是特意哄她开心呢。 只是,带着她出府来到这热闹的小街道上,跟所有人挤在一起走动,就为了吃晚饭? 明华是真的惊讶了,宁王见状回头笑了下,“你可别看不上这小地方,这里有些店说不得都是百年老店了。我在北疆的时候,也时常跟那些将领们一起摸去巷子里寻吃食,味道说不得比那些大酒楼还要好呢。” 两人低声说着话往里走,虽然衣着鲜亮了些,却也没有被人围观。明华一双眼睛几乎不够用了,左右来回看着,酥香、甜香、鲜香、咸香,竟然还有—— “这是什么味道,怎么……”明华轻轻掩鼻,顺着味道飘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小摊子前等了好几个人,而那微微发臭的味道,正是从那油炸的锅中飘出来的。 宁王顺着看了一眼,笑着道:“是臭豆腐,这东西北疆也有,我倒是不知道京城中竟然也有。”他说着露出一丝与平日里全然不一样的笑容,拉着明华就过去,张口要了一份臭豆腐。 离得近了,这臭味就更是十足。明华皱眉迟疑地看着宁王,用眼神问——“这东西真的能吃?” 宁王笑了笑,那一锅的臭豆腐很快出炉,等一份用竹签穿着递过来,宁王就直接送到了明华的跟前,“尝尝看,柏策说这家臭豆腐的酱料味道很是不错。” 明华迟疑地看着眼前的东西,酱料很是香,可是那臭豆腐……她看了眼宁王,见眼前的男子双眼含笑看着自己,满是鼓励和期待,她这才张口凑上前咬下了一块。 “嗯?”豆腐咬破,合着酱香,浓郁的味道在明华口中迸裂。她猛然瞪大了眼睛,完全没有想到这闻着臭臭的豆腐,竟然会有如此的美味。 夜市上的东西更带着一些随意和亲切,明华跟着宁王一路走过去,学着路人的样子吃吃喝喝,整条街不过走了大半,竟然就已经吃饱了。 她几乎是有些遗憾地看了看余下半条街的美食,却克制地没有再吃下去。 宁王见她满眼的不舍,不由笑出声。 “改日我们再来?” “嗯!” # 这般连续的美食,加上时间渐渐流逝,明华的心情自然而然地好转。不过这番经历,却是让宁王落下一个习惯,只要哪一日不忙,他回府之前必定要绕个弯按照柏策所的店铺,给明华带一些特色的吃食回去。 “我最近是不是胖了?”四月中旬试夏衣的时候,明华不由捏了捏自己腰间的肉,总觉得上面多了些肥肉。绿桃在一旁掩唇轻笑,道:“王妃这般正好呢,若是太瘦了,只怕王爷要心疼。” “就你会胡说!”明华瞪了她一眼,笑着换上了衣衫,由着她们忙碌,问起一旁站着的红樱,“这个月,四嫂去了公主府五六次之多?” 纵然大长公主跟齐王关系好,更是疼爱齐王妃,这也未免太过于频繁了些。 “孙大哥是这般说的。”红樱看了眼屋内的人,明华了然,等着人都退了出去这才招手示意红樱近前说话。红樱和绿桃两人帮着她整理了下衣衫,这才道:“孙大哥还说,这些日子秦王的反应有些不对。” 因为宁王的关系,孙半升带人在京城之中需要注意的事项都多了不少。保护明华只是最基本的事情,而那些权贵和清流之间的调查,才是最为重要的。 更何况,他还有国公府那边的人脉可以用,因此明华的消息素来不慢。 秦王? 明华微微扬眉,示意红樱继续说下去。 红樱这才把孙半升的原话复述了,听着秦王暗中去了的地方,见过的人,明华心中渐渐了然,示意红樱去休息,这才对着镜子中自己的倒影露出了笑容。 看起来,宁王之前想要做的事情,倒是达到了预计的效果呢。秦王,这是对齐王产生了怀疑了。 当年秦王受伤毁掉了半张脸的事情,她并不清楚,不过总归是有迹可循的。也许秦王查不出什么确凿的证据,可是只要他起了疑心,那么就已经是如同砍断了齐王的又一只臂膀了。 而在这之前,只怕钦天监的事情也该做一个了结了。 皇宫之中,魏王跪在书房之中,身上沾染这茶水和茶叶,腿边则是摔碎了的茶杯。 “你……你这个不孝子!”皇上惊怒万分,指着魏王的手都在颤抖,“你竟然敢去钦天监查朕的生辰八字,让人给你拿朕的命格?怎么,你就如此的等不及,想要盼着朕死,来坐一坐这个皇位吗?” 皇上越说越怒,一把掀翻了桌子上的奏章,起身的时候甚至带得身后的椅子发出了剧烈的声响,“你……孽障!” “父皇,儿臣冤枉,儿臣冤枉啊!”魏王如何不知道自己中了计,他要查的分明是宁王的命格。可是此时,他如何敢这般辩解,只用力扣头,连着脑袋磕在了碎瓷之上都没有半分的迟疑,“儿臣怎么敢这般做,定然是有人诬陷儿臣的……” 他抬头朝着皇上看去,“儿臣这些年来,恪守本分,兢兢业业为父皇做事,何时有过不臣之心?”额头被碎瓷擦破,鲜血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去,看着格外的触目惊心。 魏王双眼含泪,“儿臣对父皇素来儒慕,如何会做出这般的事情。定然是有人觉得儿臣这些日子来受父皇倚重,父皇春猎,还留儿子在京中代为处理政务,这才冤枉儿子的!” 他说着膝行向前,到了皇帝脚边再次叩首。 “父皇明鉴,儿臣被冤枉了不要紧,让那幕后的小人得逞,气坏了父皇的身子才是得不偿失!” 魏王说的不无道理,皇上自认对这个儿子还是了解的。他最初知道消息时的震怒在看着他这般满脸血迹、泪痕之后也渐渐熄灭。 离职重新回归,皇帝低头看了一眼魏王,脸色的怒色并未轻易褪去,只低头看了他片刻这才冷哼了一声。 “朕就暂且相信你一次,那你来告诉朕,你让人刺探钦天监,为的是什么?” 此话一处,魏王神色一愣,然后才道:“儿臣,儿臣真没有让人刺探钦天监!”他声声喊冤,然而皇帝却是半分不信的。若说有人故意布局,让他知道了魏王去钦天监刺探他的生辰八字和命格,皇帝确实是有几分不信的。他自认了解这个儿子,可是若魏王全然没有刺探钦天监,他却是一个字都不信。 魏王定然是有所图,所以才让人给利用了。 而如今,这个素来孝顺的儿子,竟然事到如今还敢瞒着他? 皇上看着诚惶诚恐的魏王,不由失望了。这样的心胸和城府,他如何敢把江山交到他的手中呢?一个小小的布局,就让他分寸大乱,那朝局之中变幻莫测,世家、权贵、清流,哪一方都不是好相与的,魏王如何能够撑住帝王的尊严呢? 还是齐王更好些…… 皇上这般想着却是一愣,转而心中的怀疑就慢慢升了起来。 魏王……齐王…… 69.服不服老 魏王在宫中对答差事的时候,不小心说错了话,被皇上下令责打三十大板,然后满腚的鲜血抬出了皇宫。 这消息转瞬就传遍了满京城,明华得知这消息的时候才刚试完了今年夏衣的款式,量好了尺寸。闻讯不由一愣,继而她就让绿桃拿着库房的要是去翻一些治疗外伤和滋补的药材去。 “魏王府那边还会缺药材,怕是不会上咱们府上来求药吧?”绿桃比之红樱的乖巧柔顺,自然是多了一些想法。明华熟知她的性子,也不恼火,只笑着道:“王妃说的话都不听了,看起来你是想挨板子了吧!” 绿桃知道她没气恼,因此跟着笑了下,闹着说了两句闲话这才下去按照明华的吩咐去取了东西。 不到一个时辰,宁王府这边果然有人魏王府的人上门求药了。明华笑着关心了魏王妃两句,让来的嬷嬷托话让魏王妃也照顾好自己,这就让人把药材给拿了出来。 等人走了,绿桃这才大着胆子凑到明华跟前,给她端茶送水的殷勤了会儿,见明华神色颇好才问道:“王妃,奴婢蠢笨有一事不明。王妃是如何知道,魏王府的人会来咱们府上求药的?” 明华看着她这般小机灵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道:“本王妃不止猜测到了魏王会派人来咱们府上求药,还料到了齐王府上也会有人去。”魏王,这是挨了打试探一下众人的反应呢。 明华心知魏王会有这样的把戏,自然早做了准备。 至于齐王府的反应,她笑了笑,只怕这般的结果不会是齐王想要看到的。 傍晚,宁王回府,得了这消息也不过是扬了扬眉,一边张开双臂有着红樱带人给他更衣,一边淡淡道:“魏王能够跟齐王争锋相对这么多年,一直不落下风,自然是有些本事的。不过,这一次看似他没有吃什么大亏,父皇也给他遮掩了过去。然而……”他顿了一下,过去坐在软榻一侧,拿起明华的水杯喝口茶润了下喉咙,这才道:“他的野心也彻底暴露了。父皇无论如何是不会相信有人平白无故冤枉了他的,定然是要怀疑他去钦天监的动机,这才让人抓住了机会……” “……”明华看着宁王放下茶杯,最终还是没有把那句“那是我的喝剩的水”说出来,只略微点了下头,装作无意一般示意红樱另外换了茶水进来,这才道:“是了,皇上多疑,怎么会轻易相信了魏王呢。” 宁王笑了下,虽然红樱换了茶水过来,他却固执地用明华的杯子喝水。明华无奈,只得自己另外换了杯子。夫妻两人略微说了下时事,宁王提及军饷一事如今京郊已经彻查完毕,正准备以烈风营为例,定制条款规矩以正风气。 “若是合用,将在调整之后于全国各处军营推广。”宁王淡淡道,略微停顿了一下,才又接着说:“这两日我要将条陈写好了,附在奏章之中递上去。” 明华注意到他后面那句话时神色见的迟疑,不由一愣,略微想了下才道:“王爷是怕皇上不同意?” “皇上会同意的。”宁王说得很是笃定,明华略微愣了愣,知道宁王心中早有计划,就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反而笑着道:“既然如此,王爷又何必多想呢?倒是秦王那边,我听闻他开始调查早些年的事情了,王爷可做好安排了?” 此事从准备在烈风营中用秦王开始,宁王就开始布局了。他自然是早早就做好了安排,此时笑着把后续的安排与明华一一分说听出,都是听得明华双眼发亮。迎着这般的目光,宁王不由抿了抿唇角,好险没有得意地笑出来。 秦王既然怀疑起了齐王,自然不会再轻易信了旁人,而宁王也没有立刻拉拢他的意思。秦王的性子,他这些日子也算是摸了个清楚,只要给他的差事他自会兢兢业业做好,倒是一个干将。这样的人,实在是无需拉拢。 所以,宁王准备故意露出一些线索让齐王怀疑上他。然后给吃了一个暗亏的魏王机会,让他去拉拢秦王。 秦王若是吃拉拢这一套的话,这些年秦王、府就不会这么艰难了。 宁王正是因为看得明白,所以才能够稳坐钓鱼台。 而齐王府中,气氛就没有这么好了。齐王妃不在家中,齐王却是在的,勉强撑着脸色让人去取了药,送走了人,他脸色就彻底阴沉了下来让人去寻了府上的两个谋士过来。 “不是说父皇定然勃然大怒吗?怎么只是三十板子了事,连着罪名都没有公开……” “王爷莫急,皇上纵然是念及父子情分,然而不肯为难魏王,可是这消息,咱们也可以慢慢透出去。”郑中品不慌不忙解释,来的路上他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计策是他给齐王所出的,自然也算好了下面该如何走。“如今的结果虽然让咱们有些失望,可是,这还不是结局。” 他说着一双小眼睛中透出了精光,“只要那钦天监的人一死,自然会再闹起来的。到时候,宫中风言风语,渐渐传入朝臣耳中……皇上信了魏王的辩驳不假,可是魏王能一一去跟那些朝臣们辩驳呢?他不能。” 孙喆听到此处才缓缓点头,接着道:“皇上纵然维护了魏王,心中必然还是留有芥蒂的。魏王不得皇上喜欢,在朝臣之中又坏了名声,看似只挨了三十板子,实际上无形的损失却更大。” 这京中大大小小官员上百近千,又岂是魏王或者齐王能够完全拉拢得了的。那些无门无派的清流,那些底层的官员,实际上也是很重要的。 齐王自然知道这些,本朝先皇就是在皇上不喜的情况下,得众臣一致推举,最后坐上皇位的。之后就是长达三十七年的宏文之治,然后才是今上登基。 先皇其母妃出身不得当时的元澈皇上喜欢,然而本身却是风姿出众的人物,皇上分派下去的差事一应都做的很好,不管是得罪人的,还是不起眼的,时日长久,最后竟然得京城不少官员认同,连着世家和权贵也多有倾向。 到最后,元澈皇上老迈,重病之际立太子却是被一众官员和勋贵给恳求着立了先皇。 据说,当时元澈皇上与众臣对峙了数日,每日都有朝臣入宫劝说,细分几位皇子的区别,最终皇上弥留之际被说服,留下遗诏立了先皇为太子。 齐王对于这个传闻自然也是知道的,不过先皇究竟是得众臣推举,还是在元澈皇帝弥留之际做了什么,他还是保留有自己的想法。唯一让他认同的就是,朝臣的信重很是重要。 先皇若不是有朝臣的维护和推举,纵然百般手段,又如何会留下这般美名,坐稳了皇位呢? 他一时想得有些远了,然而心中却隐隐意识到他似乎碰触到了什么。 究竟是什么呢?齐王来回走动,眉头紧皱让孙、郑两人在侧不敢多言。然而齐王想了许久都没有想出一个端倪来,半响才吐了一口气,坐回去道:“你们两个说的有理,那就安排起来吧。这宫里的人手,也该动一动了,不然大把的银子填进去,一点用处都没有岂不是白费了。” 孙、郑两人这才偷偷松了口气,素来不和的他们甚至了个目光,这才应声退了出去。 等到人走了,齐王只觉得心中莫名挂着事情,烦闷的紧。又想起王妃不在府中,他立刻叫人进来,问道:“王妃呢?” 进来的丫鬟见他脸色也不好,只战战兢兢不敢多看一眼。听闻齐王问的是王妃的事情,丫鬟这才低声道:“王妃今日一早就让人背马车去了大长公主处,说是傍晚才回来。” “又去了皇姑母处,这些日子,她去的倒是频繁。”齐王皱眉,然而想了想道:“既然如此,我去接她回来就是了。” 大长公主素来疼爱萧氏,虽然因为秦氏有孕的缘故,齐王觉得萧氏不在府中也省心些,然而她这般去大长公主处,他这个当丈夫的若是一次都没有去接过人,倒是显得冷漠了。 毕竟,大长公主这边也是一个不可缺少的助力。北疆的事情,还要用上大长公主的二子呢。这总归是互利互惠的事情,也当当面说个清楚才是。 齐王想到此处,就让人备车出门,前往长公主府。 而公主府,大长公主精神不好,午后早早歇息了。齐王妃此时正在前院柏晏钰的书房之中赏画呢,那画中的人物,虽然只有背影婀娜多姿,然而看在齐王妃眼中却知道那正是她前两次来时赏画的背影。 她一双眸子流转之间带着**的情愫,看向柏晏钰缓声道:“世子果然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上次那一局棋还未分出胜负,倒不如今日接着再战?” 柏晏钰在明华身上吃够了苦头,对于齐王妃倒是不敢轻易下手,只怕事情闹大了真兜不住就惨了。上一次意外之下有管事儿替他处理了那妇人,没有在大长公主面前露出半分端倪。而这一次,他却是耐心十足,只一再撩拨齐王妃却不敢主动下手。 他且等着齐王妃按耐不住,投怀送抱呢。 因此,柏晏钰耐心十足陪着齐王妃对弈,喝茶,赏画,下一步只怕就该品酒,然后酒后乱性…… 两人心思皆不在棋局之上,下了半天都没有一个结果,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匆匆脚步声,隔着窗户有人回禀,说是齐王到了。 齐王妃心中一惊,那捏棋子时与柏晏钰轻轻碰触的手猛然一抖就打翻了一罐的棋子。黑子纷纷散落,书房之中本就铺着打磨光滑的白石,如今低头看去竟然觉得格外刺眼。 “想来是齐王殿下今日得空,特意来接四舅母的。”柏晏钰倒是镇定自若,原本两人也就没有做些什么,一些**的碰触也可以说是意外。他做这样的事情又是老手,自然坦然自若。 见他这般,齐王妃心中才稳了下来,笑着道:“倒是难得他来接我,还以为他如今只挂着府上有孕的那位呢。” 两人起身,一个去了客厅,一个前去迎客,不一会儿柏晏钰与齐王就一起进来。 齐王妃起身看过去,只见齐王神色阴郁,眉间似乎有化不开的心事一般。而柏晏钰则是一派坦然洒脱,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看人的时候似乎都有温度一般脉脉含情,加之外形出众,虽然比齐王略微矮了些,却架不住他年轻有朝气,心中竟然对齐王更是嫌弃了三分。 齐王却没有留意到齐王妃这比较的目光,只道:“皇姑母还在休息,那我略微等等,既然来了总该给皇姑母请安才是。” 大长公主此时自然是醒了,正巧过来,听闻齐王的话就笑着道:“你倒是会躲懒,来接你媳妇儿才顺道给我请安,平日里面之间你媳妇儿孝顺,你却是不见了踪影。” 这也算是不轻不重地敲打了下齐王,让他对齐王妃好些。 齐王连忙起身行礼,笑着道:“皇姑母的话,侄儿一定放在心中。” 大长公主这么多年过来,早就是人精一样了,见齐王这般就知道他这是有事来了,因此三言两语打发了柏晏钰。齐王妃知这两人有话要说,也跟着起身道:“我去一同帮忙。” 等着人都退去了,齐王立刻起身上前行礼,笑着道:“侄儿倒是有喜事来寻皇姑母讨个喜钱!” “我有什么喜事儿?难不成你给晏钰寻了门好婚事不成?” “那倒不是,婚姻大事,自然是皇姑母给他做主,我如何管得了。”齐王笑了笑,才道:“侄儿所道的喜事,是有关柏盛兄弟的。” “他?”大长公主扬眉,并未多说,只等着齐王继续。齐王见状笑着道:“北疆那边自从谢侯被贬,如今可是还空着缺呢。原本二哥武艺非凡,父皇春猎之后就有意于他,谁知道他最后竟然去了烈风营。如今都已经算是入夏了,北疆那边的事情也不能再拖了。我记得柏盛兄弟可是自幼习武……” “你想推举柏盛去北疆?”大长公主扬眉,看向齐王,“谢天峰可是刚在北疆栽了个跟头,你如何保证柏盛去了,会事事顺畅?这可不见得就是好事呢……” 齐王见大长公主质疑,却是不慌不忙,笑着道:“谢天峰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以来是京中他儿子指望不上,不懂如何做事。二则嘛,是他去了北疆太过于嚣张……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他自然是要吃些苦头的。柏盛兄弟就不同了,他身上有皇室的血脉,加之谢天峰出事,那些人也不是全然无过,为了稳妥,只怕也不敢再闹什么幺蛾子了……” 他一一给大长公主分析利弊,听得大长公主缓缓点头,“如你这般说,去北疆倒真是一个不算的选择。柏盛也在如今的位置上待了六七年了,是该提一提了。” 见大长公主动心,齐王按捺住心中的喜悦,诚心诚意道:“我思前想后,柏盛兄弟应当是最为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就你嘴甜,这天下人才近在皇家,柏盛又排得到哪里去?”大长公主笑了笑,“不过是有你们这些表兄弟们扶持罢了。还是古人说的对,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只要你们兄弟们互相扶持着,如何不愁将来没个好前程呢?” 这话的意思倒是让齐王忍不住喜上眉梢,连连笑着道:“那是,柏盛兄弟年岁跟我差不多大,小时候我们俩一起调皮,被抓了他总是护着我,如今大了,虽然离得远了,但是情谊是一样的。不然这样的事情,我怎么不找别人呢!” 大长公主笑着回忆了下往昔,齐王陪着说话,一时倒是没有人想起离去的柏晏钰和齐王妃。 而这两人如今正在一处偏僻无人的院落中成了好事,齐王妃搂着柏晏钰的肩头,少年的那纤细而有力臂膀,那冲动而热情的撞击,让她陶醉其中,呼吸不由越来越急促,加上那乱、伦和偷、情的紧张,竟然是比平日里和齐王在一起痛快了无数倍。 …… 齐王夫妇被留在了大长公主府里用过晚膳才离去,而皇宫之中,皇上的晚上却是伴着几分情报一起用的。 “老六……哼,不过不失,他也就这么点出息了!”皇上丢开宁王府的情报,又看了晋王府,“老九,胆小怕事!亲哥哥竟然都没有过去探望一下……” “老八倒是讲些情分,亲自去了魏王府,不过他扒着魏王干什么,那又不是朕封的太子……” 魏王所做的事情,还是在皇上的心中留下了芥蒂,而且是一个不小的芥蒂。他摇摇头,“老二,老二哪里能有什么好东西,自然都是普通货色!” 他看完前面所有,这才伸手拿起了齐王的那份。 “老四……”皇上神色有些迟疑,想了想才又放下,“还是吃了饭再看吧。” 不管齐王有没有牵扯其中,这都不是一个会让他有胃口的消息。不过,不看也对他的胃口没有任何帮助。让人撤下了晚上,皇上拿起齐王那份情报看了起来。 “去了公主府?”皇上皱眉,半响又自言自语道:“是去接萧氏,他们两人……”半响,皇上缓缓放下了齐王那份,叫了郑海进来让把这些都烧了。 不管是谁,他总归是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他的孩子都大了,而他,还不想认老,他们就已经迫不及待了。 老三……老四……你们,太急了些。 # “父皇今日竟然夸赞我……”晋王明显有些兴奋过头,这日跟着宁王到了府中小酌之时,忍不住开口:“父皇一连斥责了二哥和四哥,我原以为我也会被骂,却没有想到竟然还得了赏赐。” 他说着抬头看向宁王,“不过,六哥做事比我更是妥帖,父皇却……” 宁王摇头,笑着给他斟酒,“我早就习惯了,九弟今日被赏赐,实在是一件好事,应当痛饮三杯才是。” 晋王见他真的不在意,这才松了口气,不过心中的兴奋倒是压了下去,语调也沉稳了些。 他毕竟没有那么天真,只仔细回想了下之前的事情,就试探着问道:“六哥,你说之前三哥莫名被父皇给打了板子,是不是因为四哥做了什么,所以才被父皇借机……” 实话说,齐王的差事这些天做的并没有大过错,实在不值得皇上发那么大的火。 晋王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不由放下就被看向宁王,道:“六哥,这……” “他们的事情,咱们不掺和。”宁王笑了笑,缓声道:“不管是魏王还是齐王,在父皇心中的分量都是跟我们不一样的。爱之深,责之切。你也别想那么多,父皇今日既然把你的功劳看尽了眼里,日后定然会更加重用你的。” 宁王一语成真,之后几日皇上时时叫上晋王陪伴左右。晋王一开始还诚惶诚恐,后来陪了几次倒是觉得皇上真是一副慈父心肠,渐渐也就放开了。 转眼就是四月底,眼看着端午节快到了,魏王这养了半个月的伤才能下**走动。他一能下**就立刻递了折子进宫请罪,等见到皇上就是哭。三十出头的男人,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煞是难看,却也效果十足。 皇上终究是心软了,特别是看着他伤口裂口又渗出血迹,连忙叫了御医给他看。 之后魏王就拖着伤了身子做事,皇上越看越是觉得这儿子不错,转而就把晋王给忘在一边了。晋王倒是不在意,他在兄弟中当隐形人当惯了,这么几天的恩**也没让他翘起尾巴。 只是,他不在意,却有人看不过去了。 齐王眼看着魏王如今一味的乖讨好,心中恨恨,临走的时候就给打出了暗号——可以行动了。 你以为装可怜就能重新爬上来吗?太天真了,我就让你看到希望,然后再绝望。 当天晚上,熬不住刑的钦天监学徒咬舌自尽,什么都没有留下。 70.避开 这个钦天监的学徒今年十八,跟在钦天监徐忧山身边学了足足六年,平日里面并未有什么不妥的举动,这次被抓了个正着,手中拿着的正是他抄录的今上的生辰八字和命格。 他自知无可辩驳,因为不曾说过一句讨饶的话,硬生生熬了半个多月的酷刑,最终自尽身亡。 “倒是个忠心耿耿的奴才!”皇上得知这个消息,怒极反笑。转头看了一眼郑海,招手示意他过去,眯着眼睛道“你猜猜看,这人究竟是谁的人?是魏王,还是齐王?” 这样的话郑海怎么敢随意搭腔,只笑着给皇上换了水,嘴巴跟河蚌一样死都不开。 皇上也并非真想问他意见,然而这事儿却是存在了心里,一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让郑海跟着都不敢放松。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寝宫里才没了动静,郑海松了一口气也眯着眼睛睡会儿,等到再醒的时候,天色都亮了不少。他看了看时辰,这才轻轻入内叫皇帝起身。 结果,他轻轻叫了两声,帷帐之内竟然没有反应。郑海心中一紧,又上前两步,再低声叫了一声。见还是没有反应就略微提高了声音,“皇上,该起身了?” 帐内这才略微传出了一下翻身的声音,郑海等了片刻,却又没有了动静。这下他不敢再轻忽,连忙上前掀开了第一层的帷帐,再低低叫了声,见纱帐里面的人影略微动了下,他就上前过去,口中道“奴才伺候皇上起身。” 说着掀开了纱帐,只见龙**之上皇上脸色发黄,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水。 皇上这是病了! 他连忙放下纱帐,匆匆回去让人去请了御医,然后又派了徒弟去后宫请了皇后。至于早朝,早就被抛掷脑后了。 当值的两个御医院院判很快就赶来,跪在**边给皇上诊脉,然后才松了一口气对视一眼由年长者开口。 皇上的病不算大病,不过是郁结于心,燥热上火引起了。 “今日来白天炎热,夜里凉寒,加之皇上没有休息好,这才内热发作……”那沈院判说了一通,最后和同僚一起开了药方,这才让人抓药熬药。而皇上喝下去之前,自然是早已经有宫女试过药了。 等着一碗汤药小心翼翼地给皇上灌进去,外面就跪了不少的人。宫中说得上话的妃嫔,以及诸位王爷。 皇后只觉得身心俱疲,让人把人都领到了隔壁,等一众人行礼之后这才道“皇上病的不算严重,只是身边也要一直有人照顾才是。侍疾的事情,就有如妃、丽妃和本宫轮流来做。余下只需老老实实在自己宫中,抄写经书为皇上祈福就足够了。” 她说着看向了齐王,“至于前朝的事情,魏王是兄长,只是这些日子伤了,齐王就多担待一些,余下……”她目光在其余王爷身上扫过,“你们也都多帮扶一把,万万不能皇上醒了,前朝却乱成一团。” 这样的嘱咐中规中矩,自然是没有人有异议。宁王并没有想要在皇上身边多显孝顺的意思,请安之后就退了出去。晋王跟在他身后,等走到无人的宫道上,这才追上去低声道“六哥,父皇这病,病得蹊跷?” “听闻,宫中的慎刑司昨日死了一个犯人,是钦天监里出来的。”宁王不疾不徐提点了晋王一下,晋王也不蠢笨,立刻瞪大了眼睛,半响才吞了口口水,问道“那人死前说了什么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宁王笑了下,“不过,只怕正是因为他什么都没说,父皇才会夜不能寐,病倒了。” “这事儿,”晋王揉了一把脸,“三哥和四哥斗法,我这个小兵小将的,还是躲远些的好。”这样的事情,可不是他这个刚刚在皇上跟前露过两次脸的皇子就能掺和进去的。他还是老老实实做他的差事,离得越远越好。 反正皇上病情不重,只要好好修养自然会好。 宁王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下去。两人出宫,各自回府。明华这边早已经得了消息,见宁王回来神色如常,自然明白皇上的病情不算太过于严重。因此笑着替他宽衣,说起了午饭吃些什么。 “我倒是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歇息下。”宁王淡淡道,“上书的折子只怕一时半会儿,皇上也没有精力看了。” 明华闻言双眼一亮,这几日天气越发的炎热了起来,加上端午节快到府上情来往麻烦,她就动了出去躲懒的想法。 “王爷若是有空,咱们倒不如去京外庄子上住上三五十天的,如何?”她说完又微微皱眉,“只皇上病着,若是咱们出京,怕是不好吧?” 这关乎孝道…… 宁王闻言想了想,然后缓声道“那我也病了好了,出京安养,总归是可以的。”反正宁王体弱多病早已经深入人心,时节变化,他病上一病也正好。 “不会耽误正事?” “这京城之中的事情,早已经有定论了,我在与不在都一样的。”宁王说的轻松,明华见状喜上眉梢,立刻就让人去收拾东西,准备第二日一早就出京。 京外二十多里地的这处庄子却不是明华的陪嫁,而是宁王置办的私产。去年秋日入手,如今倒是修葺一新,正适合小住。宁王这般一离京,倒是让齐王、魏王和秦王都落了个空,倒是晋王得了消息不由懊恼。 他跟六哥比起来还是嫩了点儿,只老老实实做事一样会被找上,早早的离开京城这个是非圈才是真的! 晋王回头打定主意,若是皇上过两日还不接手朝政,他就寻个借口去宁王庄子上请教去。 “老六这一手,是表明态度,不跟我们相争吗?”齐王这些天一直觉得心头隐隐憋着事情,甚至还去宫中寻了先皇的起居注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却依然没有找到让他心中不安的原由了。 如今宁王远遁出了京城,他反而更是不安起来。这种焦躁连带着皇后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你太慌乱了。”皇后深深吸了一口气,“钦天监这一步原本就没有走好。你可知道,你是选了一把双刃剑对付魏王?” 听得皇后这般说,齐王一愣,抬头看过去,“母后教我?” 皇后也许在政治上并不敏感,然而她毕竟是陪在皇上身边多年的枕边人,自然更加了解这位皇上的脾性。她失望地摇头,道“原本你只要什么事情都不做,把魏王要做的事情挑出去,就足够让你父皇心中不喜了。纵然是想让魏王惹怒你父皇,也不该拿你父皇的生辰八字和命格作伐。你当那你自己的才是……” “我身份如何比得上父皇,这一年多来我处处受制,好不容易有机会打压魏王,自然是要用最……”齐王说到这里一顿,转而就明白了过来。“正是因为父皇的生辰八字和命格太过于重要,所以,他才不会轻易相信魏王会这般胆大……” 他忍不住用力拍了下额头,“我当时怎么就没有想明白!” 真是鬼迷了心窍了! 皇后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容,安抚道“既然已经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你也不用懊恼,总归你父皇心中还是对魏王的芥蒂更大一些。今日我去看他,他虽然闭口不提这件事情,然而我也看得出,他是放在心上了。你这些日子千万韬光养晦,且不可紧追穷寇,落井下石。若是你父皇问起,你为魏王开脱两句也不是不可以的。” 齐王自然意识到了自己之前的鲁莽和急躁,此时认真听着皇后嘱咐,一言一语都紧紧记在了心中。 “这一年来,虽然你屡遭困境,然而这都只是暂时的。你且记得,你有一个其他皇子所没有的优势。你才是皇上的嫡子!”皇后看了一眼齐王,半响才又道“你只需稳住局势,不出错,让人无法诟病,就比其他人更稳操胜券。那些阴诡的计谋,是小人所用,在明面上,你当光明磊落,才能显示出嫡出的风姿和气度来。” “与其他皇子针锋相对,反而会落了下乘。” 皇后这番话对于齐王来说,可谓是醍醐灌顶一般。他深思这些日子步步为营却步步错的局面,半响才道“母后教训的是,是我失去了平常心,被牵着走,这才落了下乘。” 可是,他又是从什么时候出现这种情况的呢? 齐王回忆,半响才猛然想起了一个人。 不是与他针锋相对多年的魏王,而是如今不在京中的宁王。 自从宁王回京,看似老老实实从来不多插手不归他管的事情,可是偏偏每次他都会被牵连其中,最终一步步走错。 “宁王?”听他这般说,皇后眉头皱起,“你竟然与他斤斤计较,你……你让本宫如何说你才好?”她用一种怒其不争的目光看着齐王,“宁王是什么命格,他纵然是有天大的本事,皇上也不会把皇位传给他的。你被他牵着鼻子走,才是真正便宜了魏王!” 是了,宁王的命格是危及帝星,这样的命格,如何能得父皇喜欢,怎么可能登上宝座呢?他纵然再有本事,差事做得再好,也不过是得父皇几句不咸不淡的夸赞,又或者是不轻不重的赏赐,他真是鬼迷了心窍才会被宁王的一举一动所牵制…… 等等! 宁王如今的情形…… 齐王猛然瞪大了眼睛,起身看向皇后。 “母后,只怕宁王才会是儿臣的大敌!” “你说什么蠢话,你父皇对他是真正的厌恶至极……”皇后下意识反驳,却见齐王摇头,不由顿了下看他怎么说。 齐王神色难看,快步走到了皇后跟前,低声道“母后可还记得,当年先皇是如何登基的?” 先皇? 先皇! 皇后能过坐稳这后位,与皇上举案齐眉这么些年,自然也不是容易的。她立刻就明白了齐王的意思,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道“难不成,你认为老六对帝位有想法?” “儿臣虽然不敢肯定,却不得不防啊!他如今在朝野之上,风评很是不错。几位老臣也对他赞誉有加,再加上军中的声望……”军饷一事虽然繁杂,牵扯六部,并非是好沾染的差事。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宁王竟然耐心十足,一点点把京城内外的军部都捋了一遍,六部多多少少都得了实惠的好处,如何不记得他的好呢? 就算是那些不在六部的朝臣,看着宁王如此行事也有不少点头称赞的。 再加上他接手的那段时间,闹出来的问题…… 齐王越想脸色就越难看起来,抬头看了一眼皇后,他沉声道“母后,老六的命格可是危及帝星啊!我们不能不防!” # “这就是老六的命格?”魏王看了一眼刘榀,若非是为了这个东西,他如今怎么可能会让父皇对他心生芥蒂,再不如以前那般信任,“只希望,它值得我如此付出。” 若不是齐王太过于贪心,他这一次说不定就栽的彻底了。一时半会儿,只怕都挽回不了在父皇心目中的印象了。 刘榀倒是不惊不惧,接过打开一看,瞬间双眼圆瞪,连着呼吸都停住了。 魏王见他如此,不由心中一喜,问道“难不成真的……”他因为心中有着怒气,所以并未看,如今一把从刘榀手中夺了回来,低头仔细一看,目光就落在了最后那几个大字上。 “危及帝星!” 他忍不住念出了声音,连着手都忍不住抖了一下,这才看向刘榀,“这样的命格……” 刘榀早已经在魏王震惊的时候回神了,略微整理了下思路,这才缓缓开口“这样的命格,难怪齐王屡屡在他手中吃亏了。”他说得意味深长,看了一眼魏王,才又就继续道“也难怪,齐王这一年来出了这么多问题,皇上都没有太过于苛责他……因为,他是在宁王手里吃了亏,而宁王命格‘危及帝星’,所以皇上实际上暗中对齐王更看重了。” “也许不是看重,但是很明显,父皇的心中对齐王会有不一样的看法。”魏王缓缓开口,依然有种心有余悸的感觉,“这消息……值了!” 回想宁王出京之前的事情,齐王竟然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塑造他就是宁王会危机的那个“帝星”了。难怪,这些年来,他屡屡遭挫,感觉得到皇上对齐王更重视一些。 原本以为是因为齐王嫡出的身份,如今看来,最起码皇上对齐王的这份看重,有七成都源自于宁王。 许久,魏王才平复了心情,半响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我这四弟倒是打了一副好算盘呢!不过,如今老六也不是软柿子,任由他揉捏了,若是这份消息透出去的话……” 没了宁王配合,齐王,你还拿什么来作伐? 至于宁王,魏王相信他若是知道了真相定然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傻乎乎的送上去给齐王利用了。说不定还真要危机齐王一下呢…… “我的两个好兄弟啊……”魏王冷笑着回神,看向刘榀,“咱们应当好好商议一下如何用这个消息才是!” “正是如此!” # “王爷尝尝看,翠果说这是庄子里面晚熟的草莓,味道很是清甜可口。”一盘子红艳艳的草莓,洗得干干净净,上面还挂着一些水珠,连通着一些庄子上的果子被送了过来,明华看着很是喜欢就先端过来了一盘,余下的枇杷、樱桃、杨梅则是绿桃和翠果一起送上来。绿桃见明华喜欢就笑着道“可惜红樱要留在府中做事,不然也能尝尝这樱桃的味道如何。她素来最爱樱桃了……” “知道你们关系好,正巧今日让人回京,你收拾些果子,给她送回去,也免得她回头知道了捶你!”明华轻笑着看了一眼绿桃,摆手示意他们下去,这才伸了个懒腰,脱手托腮看着窗外湖光山色,不由眯了眯眼睛。 “这才是真正的偷得浮生半日闲。”她说着瞥了一眼宁王,见他唇角含笑捏起一个枇杷,修长如玉一般的手指捏破了枇杷薄薄的一层皮,染上了金色的果渍,果香溢出,甜美可人。 明华不由略微直了下身子,道“王爷喜欢吃枇杷?” 宁王看了眼手中的果子,动作不停很快一颗枇杷就没剥了个干净。长手一伸,那金黄的果肉就被送到了明华的唇边,“本王的王妃喜欢,我自当亲自动手才是。王妃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明华双眼含笑,看了宁王一眼就着他的手把一颗枇杷吃了,这才拿起帕子擦了擦唇边。抬眼就见宁王又拿起一颗枇杷剥好了,这才她倒是没有张口就吃,反而问道“王爷是何时知道我喜欢吃枇杷的?” “王妃端果子的时候迟疑了下,手才从枇杷那盘挪到了草莓处。此时早过了草莓的季节,草莓少见你若真喜欢,应当直接端起草莓,而不是在枇杷旁犹豫了下。”宁王眉眼含笑,带着**溺和纵容,缓缓道“王妃定然是嫌剥枇杷弄脏了手,看着不雅。然而,你身边的绿桃却是最懂你的心思,这枇杷就摆在了离你最近的地方,我又如何会看不出端倪来呢?” 明华被他说中心思,脸颊微微发烫,低头吃了那送到跟前的枇杷,却拉住了宁王的手细细给他擦了指尖,道“这就足够了。王爷也吃些果子,等日头小心,咱们去湖中钓鱼,如何?我听闻这庄子上的妇人说,湖中的鱼自从放了鱼苗之后就三五年没有管过了,都是野生野长的鱼,定然肉质鲜美!” 明华这般心情好就想着各色美食的性子,还真是让宁王真心的喜欢。 此时他起身略微动了下四肢,道“既然王妃说要吃那湖中的鱼,它们今日就定然逃不过下油锅的命运!” 明华掩唇轻笑,“这湖中的鱼一般都要在清水中养上一两日,吐进了砂石味道才好……” 宁王扬眉,“连着这点儿王妃都知道,可见做鱼也是会的。”他说着看向明华,“不知道本王有没有这个幸运,能尝尝王妃做的鱼?” “我?”明华哑然,然后笑道“我只会炖鲫鱼汤,王爷要是喜欢,倒是可以试试看。” 庄子中日子情况不知外间事,等到三日后,宁王和明华在收到红樱让人送来的两筐子荔枝时,也同时收到了京城之中的消息。 秦王连着两日没有去早朝了,称病在家,连着齐王去探望都被拒之门外了。以及,晋王这两日似乎遇上了什么麻烦,怕是今日午后就会去庄子上。 明华和宁王两人面面相觑,对于第一个消息并没有太大的意外,心知是秦王终于查到什么决定性的证据了。让他们意外的是晋王……晋王这是,也准备躲了? “倒是跟王爷志同道合呢!”明华轻笑了下,转而才又把心神落在了秦王身上,“王爷说,依着秦王的性子,会不会直接跟齐王撕破脸?” 荔枝被送下去清洗分盘,宁王回身坐下,思考了片刻这才道“应当不会,秦王性子直归直,然而吃了这么些年的苦,这点城府应当还是有的。他若真跟齐王撕破了脸,岂不是便宜了齐王这些年对他的利用。这点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秦王当年是何等的天之骄子,皇上众多皇子之中,就数他最为出众,当时还未亡故的大皇子和五皇子,哪个能与他争锋,就连魏王和齐王,在他跟前也要退让一二。 也正是因此,才会引来了当年的祸事。一张脸毁去大半,声名扫地,落罪闭门思过,自此不得圣意。 “这些年熬下来,他只怕夜夜辗转难眠,日日思虑当年之事……事到如今,秦王不会不明白当初那场无端的祸事,究竟是为何从天而降的。”宁王淡淡道,不由有些怅然。他们这些看似天之骄子的皇子,为了活下去,反而比一般人更要艰难一些。 真是,莫大的讽刺! 71.丧事和喜事 晋王来的比宁王预计的还要早些,这边才开始摆午膳就见带来庄子的陈管事匆匆过来,说是晋王已经进了庄子,不一会儿就过来了。 “这般急?”明华扬眉,立刻吩咐绿桃去准备客房、热水,给晋王洗漱。一旁陈管事闻言松了一口气,道:“晋王殿下是骑马过来的,身边只带了两个随从。” 所以才快。 明华惊讶的快却不止只这个,而是,晋王这般心急的理由。等着陈管事退下,她这才看向宁王,低声道:“王爷怎么看?” “京城定然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宁王扬眉,思绪在那几个关键人物之间摇摆了会儿,才摇头道:“想这么多干嘛,过会儿九弟来了,直接问就是了。” 这半年来,晋王府和宁王府很是亲近,因此晋王洗去一身风尘匆匆过来,见明华也在一旁时只略微愣了下,就被招呼着坐到了饭桌前。按照规矩,明华自然是不该在此的。可是看宁王的样子,显然是习以为常,且有心让明华留下,晋王也就撇开了那些小别扭,一起用过午饭,等茶上来见明华还是不动,他这才明了。 都说宁王夫妇琴瑟和鸣,如今看来他们倒是比外界传言更要亲密无间。 晋王有些不自在地略微动了下身子,调整了下坐姿,这才放下茶看向宁王。 “秦王兄昨日没有去早朝,之后让人报病。早朝之后,齐王兄夫妇去探望虽然没有被拒之门外,却是连着人都没见着,也算是相差不远吧。今日一早,齐王兄又去秦王、府,这次倒是进去了。之后他夫妇离开秦王、府就去了一条街外的公主府……” 晋王说着神色有些尴尬,半响才含糊地道:“不到半个时辰,齐王妃就身形狼狈地跟着齐王兄回去,之后公主府那边传出来一些消息,不大好听……说是柏世子被重重责罚,打去了半条命,又请了御医过去……” 他原本就计划今日出门的,得了这样一个消息之后,一见事头不对立刻快马加鞭直接出城了。坐马车万一被拦住,可就逃不开了…… 这……听到晋王这般说,明华不由看向宁王,恰逢宁王看过来,两个人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看来,事发了。 晋王就此留了下来,他不在京中,自然没有人去骚扰晋王妃,倒是乐得自在。明华让人给他整理出来了一个客院,晋王这几天就天天缠着宁王一起后山打猎,湖中钓鱼。兴致起来,甚至还跳入湖中直接捉鱼。 明华听着绿桃愤愤不平道:“王爷的身子可是王妃费尽心力调养才好起来了,晋王倒好,竟然要拉着王爷下水。如今的天气,水还凉着呢!” “给他们送去一份姜汤,看着他们喝完!”明华笑了笑,旋即嘱咐道:“记得,姜汤一定要**滚烫,这样才驱寒。” 因此两个大小孩一般下了湖抓鱼的人,回头洗了个热水澡,又是滚烫的一碗姜汤灌下去,倒是没有冻着,就是晋王烫着了舌头,吃什么东西都没味道,叫苦不迭。 几人躲了这么三五天,京城之中就传来消息了。 齐王妃急病过世,虽然死的蹊跷,不少人心中也隐隐打鼓,然而这祭奠还是要去的。更何况,宁王他们是兄弟,加之齐王府的侧妃有孕在身,还需要妯娌们去撑场面。 等到明华他们回去,天色已经擦黑。途经齐王府的时候,齐王府早已经挂上了白布,连着灯笼都换了下来。明华透过车帘缝隙朝外看去,只觉得齐王府面前一片人来人往,倒是热闹。 萧家毕竟是落魄了,一年的时间过去,皇上从未想起过萧家的人,纵然是有人提起一两句,也会被压下去。如今,堂堂齐王妃萧氏死的如此不明不白,萧家却是连问上一声的人都没有。 明华入了齐王内宅,于里面几个妯娌打了招呼,这才挨着晋王妃坐了下去,低声问道:“我们匆匆回来,如今是什么情形?” “齐王秦侧妃如今有孕,胎像不稳,不能主事,外面一应应酬都是齐王来的,女眷的话,就是咱们了……”她说着对着明华使了个眼色,“按说齐王和秦王素来关系好,如今齐王府出了这般的事情,二嫂也当过来帮忙才是,只是听闻秦王、府只让人送了祭奠的东西,说是若要路祭,他们也会早做准备……人却是没来呢!” 晋王妃说着叹息了一声,看了看左右,这才又压低了声音道:“说起来,四嫂这一病原本就病得突然,不过三五天的功夫就不治身亡,实在是……” 明华扫了她一眼,把她接下来的话给拦了回去,端起茶杯掩唇道:“自己心里有数就好了,何必说出来呢。” 晋王妃笑了笑,“还是六嫂待我好,我这才敢在六嫂跟前胡言乱语。”两人凑在一起说了回话,晋王妃见着明华神色疲倦,知道她这是直接从城外回来就没有回宁王府,心中不由心疼她,叫住一个丫鬟让重新上了热茶和绵软的点心,推到明华跟前低声道:“六嫂先垫下吧,别饿着了。依着我看,这要忙到到天黑了。” 一直到天色黑透,齐王府这才渐渐冷落了下来,明华等一众人这才离去。齐王对众人谢了又谢。明华这才见到他,只觉得他神色哀戚,双眼通红,人都有些摇晃不稳,似是伤心过度一般。 若非知道实情,只怕真要被齐王这幅模样给骗过去了呢。 回到宁王府,红樱早就准备好了热水、热茶,明华泡了个舒服的热水澡,出来的时候橙香就带人摆上了热气腾腾的羊肉汤面,连着几样小菜和花卷、奶香馒头、烧饼一起送上。明华饿了大半天,之前吃的那些点心早就不见了踪影,一碗汤面吃完不说,还吃了整整一个烧饼,这才觉得舒服了。 宁王看她吃的猛了些,也不顾天色已晚,硬是拉着明华在府中散步,让她好好消食,免得睡得早了积食第二日难受。 夫妻两人沿着青石小道缓缓散步,身后丫鬟们都识趣避得远远的。今夜月色颇好,明华和宁王并肩而行,夜风徐徐吹来,衣衫摆动间两人手指轻轻碰触。宁王的手微微动了下,等到明华的手再次从一旁滑过,他动作迅速,一把把那小手包裹在了自己的手心之中。 明华扭头看了他一眼,脸颊微微发红,见无人注意就由着宁王牵着自己的手。 宁王掌心炙热,熨烫的感觉让明华手心都不由冒出了一层细细的汗水,连着王府里的夜景都不及细看,只觉得一颗心狂跳,似乎要从口中蹦出来一样。 两人的脚步越来越慢,明华正想着是不是要说些什么打破这让人面红耳赤的寂静时,却隐隐听到了歌声,飘飘渺渺传来,倒是有几分的功底。 她微微一愣,仔细看了下四周,这才发现他们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翠竹轩的附近。也不知道这唱歌的是粉黛还是绿萝,这般的歌声,这个时候唱起来…… 她唇角微微勾起,转头看向宁王,“看起来,有人心仪王爷呢,这歌声听着都透着几分情谊。” 宁王迎上她调笑的眼神,不由伸出另外一只手轻轻在她鼻尖刮了下,道:“这般夜里鬼哭一般的歌声,王妃竟然觉得好听?”他说着低声吟唱了几句,声调虽然不高,然而那一词一句中的豪情却是让人心荡神驰。 “许是我在北疆久了吧,听不惯那些新绿酒红的咿呀之词,也不懂那些**悱恻的故事,更喜欢北疆那些豪迈的歌声,一声声唱出来,似乎连着胸中的郁气都跟着散去了……”宁王说话间就带上了一些怅然,明华从他的歌声中回神,半响才低声道:“王爷还是惦念着北疆的事情?” “今日遇到柏策,他说他六叔柏盛回京了。”宁王缓缓开口,明华愣了下,先去想柏盛是谁,然后才意识到那是大长公主的二子。在柏家这一辈排行第六,所以柏策称之为六叔。 若是齐王妃身死之前,明华还可以说齐王府和公主府关系密切,柏盛回京,只怕是齐王在秦王入驻了烈风营之后,想让柏盛补了北疆的缺。 “如今的情形,齐王不与大长公主翻脸就算是不错的了,只怕不会再推举柏盛吧?”明华说出自己的看法,见宁王缓缓摇头,不由一愣。带了绿帽子这般的奇耻大辱,齐王难道还能忍? “若是齐王妃还活着,倒是没有可能了。偏偏,她死了。这就表示,齐王愿意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宁王摇头,夫妻两人说起正事,那咿咿呀呀的歌声自然是充耳不闻的。他拉着明华沿着小道继续往前走,缓声解释道:“其实对于齐王来说,这并不算太难抉择的事情。一边是已经落魄了的萧国公府,一边是说得上话的大长公主,他自然不会为了萧氏跟大长公主翻脸了。” 对于齐王来说,最近可算是流年不利。他急缺人手相助,如何会把公主府上下拒之门外呢?因为一个并不喜欢的发妻,还是出墙的发妻,未免不值。 “如今只看皇姑母的选择了。” “我看着,大长公主很是喜欢柏晏钰呢,怕是不舍得他跟着病故。”明华淡淡道,“不过这些天来,明显皇上对她态度冷淡了不少,大长公主若是……” “我听闻,公主府那边,柏晏钰被打了板子去了半条命,如今府中正在收拾行礼,准备把他送去柏茂身边好好教养。”宁王嘲讽地笑了笑,“大长公主还是偏疼孙子,却也不愿意舍弃了柏盛的前途,才这般折中了一下。只看,齐王是不是咽得下这口气了。” 若是齐王忍了……不管他忍不住,实际上结局都是一样了。 宁王握着明华的手微微收紧了下,许久才低声道:“齐王要垮了!” 齐王若是垮了,那么京中的情势就要重新开始洗牌了。魏王虎视眈眈,秦王暗恨在心,谁也不会放过齐王,而他是否趁机而起,也是需要好好考量的。 那个位置,那九五之尊的位置…… 夫妻**无话,第二日一早起身用过早膳就又去了齐王府。不管私底下如何,明面上他们都是守望相助的亲兄弟。齐王妃过世这般的大事,他们自然是要去照应的。 一连着七天,明华和宁王早出晚归,倒是再也没有关心过那半夜唱歌的人,知道七日的祭奠完成,只剩下停灵、下葬,明华这才觉得自己这些天过的昏天暗地一般。可怜宁王却还不如她,齐王府的事情结束了,他还得继续忙碌正事。明华一早送了他出门,回头就又倒下睡下。 这一觉竟然睡到了宁王回来都还未醒,宁王见她睡的熟,低声一问得知她竟然是睡了一天,立刻伸手去摸了摸明华的额头。 额头倒是不烫,然而这般睡了一天没有吃东西还是让人觉得不安。他没有叫醒明华,想了想却出去叫了丫鬟过来,让她去前院请陈大夫来。 陈大夫见是内院的丫鬟来请,还以为宁王身子又有了变化。他慌忙提着药箱过去,却见宁王好好的,倒是不见王妃的影子。 “陈大夫这边请。”对于陈大夫,不管是宁王还是明华都以礼相待,这会儿宁王亲自请了陈大夫进内间,把明华的情形说了下,这才道:“我也是担心,这才劳动了陈大夫。” 陈大夫松了一口气,这些天来宁王情形日益好转。为了稳妥期间,还有些余毒未清,他正想着法子呢。若是宁王出了问题,才是真让人担忧。 见是明华的事情,他倒是不恼,笑了笑道:“王妃这些日子忙,许是累了。不过也不能仗着年轻就不顾及身子,王爷的担心是对的。”说着接过丫鬟递的热帕子擦了擦手,这才上前给明华诊脉。 红樱早就把明华手腕从被中拉了出来,饶是如此她都只略微动了下,并未醒来。 陈大夫落指在她手腕上,半响才抬眼问了一句,“冒昧问上一声,王妃上次来葵水是何时?平日里面可规律……” “王妃素来注重调养,葵水向来规律,上次来……”红樱略微一算,“已经是一个多月前了。这般算起来,倒是比平日里晚了近十天。” 这些天来,明华早出晚归忙得不见人影,她自己没有注意,身边人也忽略了。若不是陈大夫问起来,红樱都未曾注意到明华月事竟然晚了。 陈大夫见状缓缓点头,收手摸了摸胡子道:“若是老夫没有诊错,王妃当是有孕了。只是月份还浅,脉象并不明显,还要再等一个月再诊诊才能确定。” “有孕?”宁王一愣,继而是漫天的喜悦用上心头,还没等这喜悦劲儿过去,他脸色猛然一凝,又皱起眉头,“我体内余毒未清,可会有影响?” “这……”陈大夫摸了摸胡须,仔细想了想斟酌着言语道:“影响定然是有的,不过若是好好调养……” 宁王闻言而知其意,缓缓走动了两步坐下,低头沉思了许久,猛然抬头问道:“那若是不要这个孩子……” 红樱猛然捂住了嘴,惊讶地看着宁王。这可是宁王的亲生骨肉,他怎么舍得…… 陈大夫也是一愣,转而道:“如今月份还小,然而无论如何小产对于母体总归是有伤害的,王妃身子倒是康健……”可是这般折腾,还是容易伤及母体。 “那与孩子留下相比,哪一样对王妃伤害大些?”宁王暗暗骂了自己一声关心则乱,这才看向陈大夫认真问道。陈大夫闻言想了想,这才道:“若是孕期好好调养,不要劳心劳力,于王妃来说更好一些。” 只是生产本身就是一道鬼门关,然而,谁家女人不是这样过来的? 宁王看了看**上面色红润熟睡的明华,半响才道:“既然如此,内子的身体就还需劳烦陈大夫细心调理了。”他原担心自己体内余毒未清,会因为有孕影响到明华。之前他一直小心,避开了明华的受孕期。然而,没有想到明华还是有孕了。 不满两个月的身孕,应当是那次意外…… 送走了陈大夫,宁王重新回来坐在**边看着明华。只想着她体内如今孕育着两个人的孩子,心中就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柔情和喜悦。他呆呆坐在**边大半个时辰才回过神来,出去叫了红樱,让她去吩咐厨房准备着一些已做又爽口的食物,如鲜虾云吞,龙眼小包,羊肉汤面之类的东西。 “甜的也要准备些,我记得明华喜欢酒酿圆子,还有酒酿蛋花,都备上,看王妃醒来想要吃什么。”见红樱退出去,他又补了一句,听得红樱满脸笑容,笑着应道:“王爷放心,奴婢定然嘱咐厨房的人备上王妃平日里喜欢的吃食。” 除了之前王爷说不要孩子时被吓了一跳之外,红樱倒是一直都为明华高兴。成亲近一年,王妃总算有孕不说,王爷也是在乎王妃更胜于孩子,这如何让人不高兴呢? “王爷可要先吃些东西?”如今天色已经黑透了,王爷回来之后到现在可是一直滴水未进呢。 宁王一愣,这才觉得又饥又渴,想了想才道:“上壶热茶过来就好,我等王妃醒了一起用饭。” 陈大夫离去前说,明华这段时间是累着了,这才一直睡了一整天。不过,这会儿也应当快醒了。她这些日子却是辛苦,一张脸看着似乎都小了一圈。 宁王这般守着明华,一直到将近半夜的时候明华才睡醒。只觉得这一觉睡的沉沉的,格外的心满意足。 等睁开眼见满室的烛光,她不由一愣,再定睛一看宁王就守在**边低头看书更是有些不解了。 “我睡了多久?”她开口,声音都有些沙哑。宁王闻言立刻起身,给她到了一杯白水,扶着她起身喝水。明华从他手中接过杯子喝了半杯水润喉,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什么时候了?”她问道。宁王笑了下,“这都快半夜了,王妃倒是能睡。”明华闻言一愣,难怪她觉得睡的舒服,竟然睡了□□个时辰。她微微摇头,道:“看来这几天是真的累着了,竟然睡了这么久?” 说着她肚子咕噜一声响,在寂静的室内格外的明显。她一愣,脸瞬间就红了,却还强自镇定道:“睡了一天,也确实饿了,不知道厨房如今还有什么吃食?” “我让他们备着呢,你想吃什么?” 明华想了想,道:“想吃上次王爷带回来的醉鱼……” “你如今可不好再沾染酒了,这醉鱼以后再吃。”醉鱼是用了大量酒做出来的,明华有孕在身自然是不能吃了。宁王看着明华委屈的样子笑了笑,只觉得刚刚睡醒的她格外的可爱,多了些平日里面没有的娇憨。他坐过去,低声道:“你饿了一天,我先让厨房做些易得的鲜虾云吞,或者是下一把面,好不好?” 语气中透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溺和温柔,明华一愣,不由怀疑地抬头看向宁王。 “王爷,”她迟疑着开口,“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我生病了?” 不然他怎么这般小心翼翼地哄着她,还说她不适合吃醉鱼?明华有些莫名,甚至伸手摸了摸额头,也不觉得发烫,感受了下身体,只觉得睡足了神清气爽,不见一丝的不适,怎么也不像是生病了的感觉。 宁王闻言一愣,继而忍不住笑得伏趴在了明华的双腿上,肩膀微微颤抖着。 他怎么就没有发现,原来他的王妃这般可爱。 红樱听到屋内动静,略微放重了脚步在外面问了一声,得明华示意进来,只见宁王已经在**边坐直了身子,只一双眼睛透着红,唇角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她笑着上前行礼,张口就道:“奴婢恭喜王妃、王爷!” “恭喜?”明华一愣,红樱见状道:“原来王爷还未曾说嘛,那奴婢就多嘴一句讨个喜钱,王妃有孕了呢!” 72.推举 有孕? 明华彻底愣怔了,呆呆看着伸手讨赏的红樱,几乎说不出话来? 红樱见状再上前了两步,笑着道:“王妃,奴婢的赏钱可不能免了!”她双眼弯弯,笑得格外可爱。明华这才回神,下意识道:“你这丫头,越发的……”顿了一下,见一旁宁王不说话,这才道:“我真的有孕了?” “你啊,有孕都不知道,这几日天天去齐王府累着了,这才睡了一整日……”宁王叹息,伸手帮明华把散落在前的发丝挽到耳后,这才道:“怎么这般迟钝?” 他在沙场征战惯了,根本不在意所谓的白事冲撞,只担心明华身子吃不消。还好陈大夫说,她身子素来康健,除了疲累一些,并无大碍。 “真的有孕了?”明华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几乎不敢相信里面已经开始孕育一个小生命了。红樱在旁看着夫妻两人低声说话,自然不会不识趣的再讨要红包了。自家姑娘睡了一天,肚子里还有个宝宝,只怕是饿很了。她轻手轻脚出去,亲自跑去厨房看着厨娘做了饭菜,然后和橙香一同提着食盒回来。 膳食就摆在隔间,屋里说话的夫妻二人闻到食物的香味徐徐飘来,再没有了懒散呢喃的心情,略微整理了一下就出来。红樱带着人给明华洗漱,这才小心翼翼扶着她到了桌边。 明华哭笑不得,道:“哪里就这般娇弱了,难不成我连着走路都不会了?”说着她看了一眼红樱,道:“是了,忘记给你喜钱了!”她说着把腰间的荷包取下来,里面装着一把新做的金瓜子,“拿去你们姐妹几个分了吧。” 红樱喜滋滋地收下,想了想才道:“王妃有孕的事情,如今也不过奴婢几人知道,其他都一知半解……”她说着看过去,“如今可要昭告全府上下?” 这是喜事,原本就不当瞒着。只是宁王府里如今可还住着翠竹轩里的那两位的,那**的歌声可不止是明华和宁王听到了。 不管是粉黛还是绿萝,红樱皆没有好感,心里腻味着呢。 明华和宁王皆备有孕的消息冲的满脑子都是喜悦,竟然是往了这茬,这会儿听得红樱提起明华就看向宁王。宁王皱眉想了下,才道:“陈大夫说脉象还不显,不满两个月呢,先瞒着,等略微稳妥些的时候,我请宫中御医过府给你把脉。” 明华点头,如今齐王府才办了丧事,他们这边大张旗鼓的庆祝也不大好。更何况,如今身孕不久,说不得还会让人给趁机做些什么,防备一些也是好的。 “我也是这般想的,就依着王爷所说,这些日子我偷偷的、好好安胎……”明华笑着道,一旁宁王想了想才道:“我看王妃很是喜欢那庄子,如今天气越发的热了,你若是不耐烦京中人情来往,倒不如还去庄子中暂住。” 明华倒是有心想躲懒,她心知这一两个月京城必定会大乱,说不得今年都会动荡不安。因此听得宁王这般说,她略微想了想就点头道:“也好,住处庄子处,也清净一些,王爷若是疲累了,也正好可以去探望我。” 顺便给了留在京城的宁王一个退可守的理由。到时候,看着京中情势不妙,她就让人传讯说是有孕了。去看自己有孕的妻子,谁还能说出个一二三不成? “你啊,好好安养就是了,陈大夫特意交代了,要你少思少虑。”宁王见明华转眼想了许多,不由苦笑。他就是担心她留在京城多思虑,这才提议让她去庄子上休养的。结果,话一出来,她转眼就想了这么多。 明华笑了笑,却没有再多少。 夫妻两人半夜用过晚膳,明华睡了一整日倒是不困。翻身看着宁王睡着的容颜,唇角不由笑了笑,往他的怀中钻了钻,宁王朦胧中伸手把她搂入怀中,顺手还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动作轻柔如同安抚一般。 明华闻着他身上的味道,不知不觉就又睡着了。 第二日红樱就开始收拾行礼,第三日明华就匆匆离去,让原本有无数话想要说的绿萝扑了个正着。她想起粉黛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还是快速到明华跟前说了个清楚。 知道那日半夜唱歌的是粉黛,前些日子她还在府中放风筝,明华也不过是笑了笑。 如今这府中就如同铁桶一般,还有一波暗卫分班日日夜夜守着,粉黛能够得到的消息自然是有限,十有八、九是这边特意放出去给她知道的,倒是不用担心。 “你有心了。”至于粉黛想要**宁王,要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宁王的脾性,可不是这京城里,繁花似锦中长大的世家公子能够比拟的。一个娇柔、婀娜的美女,可不见得就能吸引了他。 绿萝要的可不是这般轻描淡写的回复,见明华要走,她连忙追上去想要阻拦。一旁紫葡见状连忙让人拦住了她,沉声道:“绿萝姑娘还是守礼些,守着分寸的好。你的好处,王妃自然会记得的。” 绿萝见状这才缓缓后退了两步,低头认错。 紫葡却是懒得再与她多说,看着让人把东西都搬上去。上次她和红樱被留在了王府,这次却是留下了绿桃和翠果。这两个丫头泼辣些,正好能够镇住场面。红樱心细,她生育过,跟过去照顾明华才是最佳的选择。 小厨房里也挑了两三个厨娘,连着橙香一起去。比之之前和宁王一同去庄子上,这次明华独自一人,反而带的人手东西更多一些。 宁王一早出门,因为惦记着明华要出行,早早回来正巧赶上送她。夫妻两人一起出京,宁王等她安顿下来,这才骑马回京,竟然是连着**也没有耽搁。 明华知道他京中事多,也没有多言语,只是晚上独自一人吃饭的时候,难免有种落寞的心情油然而生。 成亲至今,似乎她独自一人吃完饭的次数,屈指可数。 有些百无聊赖地吃了半碗粥,连着小花卷也只吃了小半个就放下了。紫葡见明华这般没胃口,原本想要劝的,然而话到嘴边想了想却咽了回去,示意红樱带着人把吃食撤了下去,这才笑着道:“既然吃了饭,王妃也不要一个人闷在屋中,趁着如今天光还好,四下走动走动。” 见明华意动,她笑着让人取了披风,道:“有备无患,万一起风也不能冻着。” “都五月下旬的天了,哪里还会冻着。”明华失笑,怅然的心情这才好了些,由着紫葡和红樱陪着在庄子里转了一小圈,看着菜地里面新冒出来的青菜,倒是莫名想吃包子了。 “庄子上可有香菇,明日一早,让他们做些青菜香菇包子吧?”想想青菜的清淡爽口,还有香菇的醇香,明华开始觉得馋了。一旁紫葡听了笑了笑,回头对着红樱略微使了个眼色,红樱立刻笑着应了声说让人去看看,若是没有这个时候说不定还能寻来。不等明华说话就离开了。 明华笑了笑,直说她是个急脾气。 等回去的时候,红樱笑着接过了她的斗篷,橙香就笑着道:“厨房新做了青菜豆腐馅儿和青菜香菇馅儿、青菜鸡蓉馅儿的包子,王妃可要尝尝看?另外还熬了小米红枣粥,如今正是喝着顺口。” 明华让她说得只觉得腹中空空,食指大动。等着一应东西端上来,包子比婴儿拳头还要小一半,一口一个正合适。里面馅料味道鲜美,汁水充足,加上熬得糯糯的小米红枣粥,还有几样开胃小菜,明华就着喝了一碗粥,吃了四五个包子,只觉得吃撑了些。无奈又被紫葡拉着出去散步。 橙香在一旁看着,倒是有所领悟,回头对厨娘道:“王妃口味有些变,如今虽然野菜之类的鲜物过了时节,可是菌类的正是吃的时候,翻着花样做些鲜香的东西,王妃吃了喜欢定然有赏。” 两个厨娘立刻露出了喜色,谢过了橙香这就喜滋滋地低声讨论着明天一早给明华上什么菜。 白莲这次也跟着来了,此时见两个厨娘得了提点,立刻眼巴巴看着橙香,塞了一碟子的点心过去,“橙香姐姐尝尝看,我新做的点心,可还合味?” 橙香笑着道:“我这跑了一趟,正渴着呢!”白莲多机灵,立刻提了一壶酸梅汤过来,笑着道:“解暑又解渴,橙香姐姐喝喝看!” “这才什么时候,就解暑了。”橙香伸手捏了白莲的小脸一把,“就你这丫头机灵。我看着,王妃这两天口味淡,你做些清淡、雅致的点心,那些油啊、酱啊的少用,王妃定然会喜欢的!” “还是橙香姐姐伺候王妃时日长,这些小事都放在心上。”白莲轻轻拍了橙香一记,心中琢磨着此时适合做什么样的点心。能跟着来庄子上伺候的,都是明华信得过的,都知道她如今有孕,不少东西都要忌口。因此在吃食上更要费心才是。 明华只觉得她瞬间被身边的人娇**了,那一顿吃得少了,不过半个时辰定然会有点心或者甜点送过来。再不然就是新鲜的果子,或者是一些刚采摘的可以生吃的菜果。那一顿吃得多了,定然是要被拉着看庄子的风景,又或者是田间看看那些耕种的麦田。再不然,还会被拉着去湖边钓鱼,划船。 庄子上又没有乱七八糟的事情,不过四五日的功夫,她就觉得之前瘦下去的那点儿肉都被养了回来。对着镜子看里面的倒影,只觉得自己面色红润,光泽也好。 不过她倒是听了紫葡的劝,再没有用那些胭脂水粉,只用了乳脂之类的擦脸。身后红樱动作利索的把她头发绾了个简单的发髻,一根玉簪别上去,笑着道:“王妃说简单些,这般可好?” 明华略微看了下,道:“就这样吧。” 庄子上这几日已经开始收麦子了,明华好奇今日就要一起去田地里面看看收麦子的情形。不过太阳大,她过去了也是在凉棚之下看着,不时把手边的点心、果子分给那些庄户带出来捡麦穗的孩童们。这些孩子倒是都乖巧可爱,一旁送茶水的妇人听到明华夸赞就道:“都是如今日子好过了,不然哪里顾得上他们。以往忙起来他们都是在泥地里面打滚,如今送了两个大的去读书,他们回来教小的,才越发的像样了。” 明华听得她这般说,忍不住问了句。 “以前,庄子上收成不好吗?” “收成还算好,这几年京郊风调雨顺的……”妇人笑了笑,原本想给明华送些茶水。不过看了看明华身边那精致的茶具还是止住了脚步,然后给一旁红樱指点了方向,说那边一口井的水格外甜。 红樱笑着道谢,又塞了几个炸果子给妇人带上。这些东西有些油腻,明华吃了两口就不乐意动了。 妇人千恩万谢地离去了,明华这才低声道:“这庄子,王爷接手之前是谁家的?” 红樱愣了一下,这点儿她还真不知道。“王妃若是想知道,奴婢问问去?” 明华挥了下手,红樱明白,立刻就带着东西寻人说话去了。不一会儿,她空着手回来,散了果子得回了一箩筐的闲话。 “这庄子,原先是刑部董侍郎的,半年前他落罪关了起来。家里人为了给他疏通,就了田地庄子。听闻连着宅子都了,如今一家人早就归乡了。这庄子又转了两手,才到了咱们王府名下的。”红樱低声道,明华这才舒缓了眉头。 年年风调雨顺,之前却过的那么惨,不说也知道是庄子的主人太过于苛刻了。这般的庄子接手,若是原主还在,说不得日后还会闹出什么风波来。 刑部的董侍郎,明华倒是有些印象。他出事的时候,明华正在准备自己的婚事, 听闻是贪渎办了冤案,然而想想他能从刑部出来,也是了庄子和宅子脱罪的,明华只觉得刑部里面如今只怕早已经是一滩烂泥了。不然,这桩贪渎案如何会让董侍郎完好无损的回乡呢? 只怕这庄子、宅子也不过是他名下最显眼的资产,这才脱手处理的吧? 她微微托腮,正想着不由失笑。搬来这庄子,不就是为了少些思虑吗?她怎么就又习惯性想了起来呢!明华微微摇头,捏了一颗葡萄送入口中,然后轻轻一吐就把皮给吐在了一旁的碟子中。 红樱在旁看她难得这般孩子气,玩得开心,想了想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只要王妃开心就好了! 其余,反正现在没有旁人看到,仪态什么的都是小事儿! # 而如今,京城之中宁王却没有这般的闲情逸致,然而有些惊愕地抬头看向了皇上。 “为父的意思是,你这条陈写的不错,只是推广起来未免太过于费时费力,就让兵部的人去做好了。他们人手充足,一步步推广才不容易引起大的波动。如今万事以稳妥为主……自然了,该给你的奖赏,朕也不会亏待了你的。”皇上慈眉善目地对宁王解释自己的安排,“只如今,刑部却是屡屡出错,你性子较真,做事最为刨根究底,这样的性子,去刑部调查最为合适。” “宸钺,你可不要亏负了朕对你的厚望啊!”皇上用委以重任的期待语气说,宁王闻言只垂眸叩首谢恩,没有半分的不忿或者委屈。皇上见状,心中这才好受了些。 说起来,这一年多来,宁王做事确实不错。若非命格不好,如今看起来倒是不比齐王或者魏王差。 想起齐王和魏王这两个儿子,皇上难得的好心情又没了,摆手示意宁王出去自然而然就把之前说的赏赐给忘记了。宁王也懒得计较这些,出宫之后坐上马车就得了消息。 “公主府把人送出去了。” 宁王扬眉,耐心等了这么多日子,总算是等到了。 “派人跟着,在离京三两天之后动手。记得,干脆利索,不该留的痕迹不要留。”他声音冰冷,透着丝丝杀意,听令的人却没有丝毫的诧异,沉声应了,转瞬就不见了身影。 宁王回头去兵部把事情利利索索交接了个清楚,又指点了晋王一番,这才离去。 晋王亲自送他,等四下无人才为宁王不平了几句。宁王拦住了他,笑着道:“这些事情琐碎,我原本也是不耐烦的。如今能甩开手,正是合了我的心思。” 晋王见他神色洒脱,不似作伪这才叹了口气。 “六哥放心,你的心血,我定然不会让人给毁了的。”他认真道,宁王见状才露出了笑意,勉励了他两句,然后去刑部。既然皇上给了他这个差事,他总归是要做起来的。积极点才不让人诟病,免得一个不小心就被疯狗给咬到了。 刑部确实是一个泥潭,里面各方势力格局,认真做事的没几个。宁王说是过去查刑部的事情,却没有一个具体的官职,凭借的不过是王爷的名头,还有他那个虚职而已。 不过,这一年多来他做的事情也不少,这会儿到了刑部,里面的人自然是小心翼翼的——糊弄着他。宁王也不急,只每日过去点到一般,留意着所有人做事。 如此五天,刑部的人从各个都紧绷着神经,到渐渐放松,在他跟前也自如了不少。 大名鼎鼎的宁王,也是个普通人嘛。 而这一天还没结束,消息就传来了。 柏晏钰在京外通州遇刺身亡! 听闻这消息的时候宁王正在与刑部一个郎中说话,闻言只眉毛一扬,然后才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抓住了行凶的人?” 传信的人摇头,“说是没有发现什么。”事关公主府世子的生死,纵然是有线索只怕也不会传的天下皆知。毕竟,能够刺杀公主府世子的人,应当也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宁王也没有准备从这人口中得知什么,只与说话的人告罪了下,然后匆匆离开刑部。这总归是大事,既然听闻了消息,还是要去趟皇宫的。 只怕此时,大长公主应当已经在皇宫中闹起来了吧。 宁王所料没有半点错的,柏晏钰和萧氏的事□□发的时候,她自然是恨不得打死了这个孽畜。然而这毕竟是她疼爱了十多年的孙儿,事后柏晏钰得知萧氏身亡,又是苦求又是告罪,说自己被撩拨,一时做错了事情。她怜惜这孙子只是一时被妖精给迷惑了,心中自然是更怨恨萧氏一点的。 难怪这贱、人三不五时的来公主府,原来竟然是受不住寂寞勾搭她的孙子!真是恬不知耻! 大长公主心软了,却也不能再留柏晏钰在京中,因此等他略微好了点就让人把他送走。不然的话,岂不是误了大事儿。没有想到啊,她都把人送走了,还有人不愿意放过他! 大长公主心中自然是有怀疑的人的,柏晏钰平日里文质彬彬,从来不与人有口角之争。这满天下除了齐王对他恨之入骨之外,还会有旁的什么人吗? 只是,这怀疑她却是不能说出口。此时跪在皇上跟前苦求,倒是让原本对她有些不耐的皇上心软起来。 毕竟是他的胞姐,当年他能坐上皇位,这位姐姐也出了不少的气力。如今都到了这把年纪,还没了长孙,如何不伤心? 皇上叫她起来,说定然会派人查个水落石出,让人给柏晏钰偿命的。大长公主却是不愿意起身,只抬头道:“晏钰死的蹊跷,定然是被人谋害。此事旁人查我不放心,还请皇上允准我推举一人全权负责调查!” “皇姐心中有可信的人选?”皇上扬眉,恨不得把这烫手山芋丢出去。既然大长公主推举了人,那么查不出真相,可就不是他这个做弟弟的不尽心了。 “正是。”大长公主摸了一把泪,一字一句道:“我思来想去,觉得宁王当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73.得失 “宁王?老六?”皇上一愣,看着妆容糊了一脸的大长公主,不由错愕,“你怎么想起推举他来查这个案子?” 老六,说起来,早些时候,公主府的春日宴就是老六媳妇帮忙张罗的。大长公主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跟老六走的这么亲近了吗?皇上那颗多疑的心,不由地想歪了。 大长公主拿出帕子擦了擦脸,抹去了脸上那些不自然的痕迹,顺带也整理了下思路。 “不管这次晏钰是朝中有人想要对付我而遭殃,还是意外被人劫杀,都不是一见简单的事情。他身边跟着的两个护卫,原也是大内侍卫出身,身手并不算差。”她说着抬头看向皇上,“若是交由别人去查这个案子,只怕不是被朝中势力所镇压,就是被江湖势力所恐吓。倒是宁王,我回京这些日子,只看他处理军饷一事,竟然从未向人服软。又听闻了他之前查逃兵一案,事无巨细,竟然查的分明。不管是萧国公府,还是隋家,都查了个底儿掉。” 皇上有些明白大长公主的想法了,然而还是为了她话中的暗示而气恼。她这般说,难不成还是朕的其他孩子杀了一个不起眼的公主府世子不成? “……所以,这案子交给宁王查,我才放心!”大长公主说着叩首,“还求皇上允准!” “既然皇姐如此说了,心中又起了疑,若是朕不允准,只怕你还以为是朕偏袒了谁呢。”皇上想了想,最终还是松了口。不过是个得罪人的差事,让宁王查就让他查好了。“朕下一道手谕,此案由宁王全权负责,皇姐可还满意?” “多谢皇上。”大长公主叩首谢恩,皇上摆手道:“既然如此,皇姐就快快起身,去偏厅洗漱一番吧。不然,这般样子岂不是难看?” 大长公主勉强笑了下,由着郑海领着去了偏厅洗漱,更衣。 # “什么?!柏晏钰死了?!”齐王府中,得到消息的齐王直接摔了手中的杯子,这才猛然起身甩开了想要上前的丫鬟,一脚踢开了摔碎的茶杯,快步走到了传信儿的人跟前,“你再说一遍!” “王爷,两日前,公主府世子柏晏钰被发现死在了客栈之中!死相极为灿烈,听人说,是被挑断了手筋、脚筋,然后又切除了男根,最后才一刀致命的!”传信儿的人跪在齐王跟前,把得到的消息说了个清楚。 齐王闻言呲牙欲裂,半响才发出一声困兽般的怒吼。 “是谁?!是谁跟本王过不去!”他在屋中来回走动了几圈,脚步越来越急。他可以肯定,绝对不是他派人又或者是他的下属自作主张杀了柏晏钰的。然而柏晏钰这般死法,大长公主如何不气恼,如何不怀疑是他? 是谁要陷害他?是谁知道了那一日他在大长公主府抓奸在**的经历?是谁…… 齐王几乎要疯掉一般,明明他都准备隐忍了这一切,想着无论如何要等他登上皇位再来算这一笔烂账的,是谁抓住了这个空隙,竟然用柏晏钰的死来挑拨他与大长公主之间的关系? “是谁?究竟是谁?!” 齐王府中,齐王如同疯了的困兽一般。而魏王府中,魏王得讯却是痛饮了三杯,半响才道:“去请刘先生来,就说本王有重要的事情与他商量。”此事虽非他做,他也不会是最有嫌疑的那个人。然而,免不得有人为了脱罪拉他下水。 毕竟,公主府的世子,那也不是什么人都敢轻易动手虐杀的。如果不是有深仇大恨,那么就是杀他一石二鸟,获益不小。 他还是小心谨慎为妙。 晋王府中,晋王却是来回走动了两圈,最后被忍不住的晋王妃给叫停了。 “这事儿跟咱们府中有什么关系,大长公主既看不上你,与咱们也少来往。你怕什么?” 晋王闻言一愣,转而竟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王妃英明,王妃所言极是,此时,不管是谁牵扯进去,也不会是我。”晋王过去搂住晋王妃亲了一口,才道:“是我想多了!王妃一言点醒梦中人!” 晋王妃脸唰得下红了个通透,轻轻推了晋王一把,这才道:“此时虽然与咱们无关,不过你这些日子也夹着尾巴做人就是了,免得被那几位不好相与的兄长逮着当了出气筒。” 晋王好脾气地笑了笑,道:“我这几日老老实实窝在兵部,没事就在府中陪你,绝不四下乱走。”他说着顿了下,“对了,还得给六哥稍个信儿,咱们能躲懒,只怕六哥就不见得有这个机会了。” 晋王有心怀疑是齐王派人虐杀了柏晏钰,又隐隐觉得这样的手段,说不得是他的胞兄魏王的做法。杀了柏晏钰,只为了离间齐王和大长公主。他置身事外容易,然而这两位得力的王爷牵扯其中,只怕宁王就不得安宁了。 晋王这边连忙收拾了下出府,去刑部却是扑了个空,得知是皇上下旨招了宁王入宫之后不由暗恨自己晚了一步。 宁王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大长公主竟然会让他来调查柏晏钰的死,听得上头皇上的话,他不由的一阵啼笑皆非的感觉。 “……如今你恰好也在刑部,一应人等皆由你调派,定然要查个水落石出才行。通州距离京城不过两日的路程,竟然有人敢刺杀公主府世子,全然不把皇家威严放在眼中,实在是可恨!” 宁王接过了郑海送过来的手谕,叩首道:“儿臣领命。” 等到领了手谕出宫,他都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感觉。不过,既然皇上和大长公主信重,这案子,他自然是要查起来了。至于刑部的事情,只能略微放一放了。 嗯,回府收拾行囊,带上仵作和刑名师爷去一趟通州。 明华得到消息也不过略微晚了一些时候,正因为晚了这么一会儿,所以她这边顺带就知道了宁王要负责这个案子了。 孙半升给的消息中,事无巨细,写得清清楚楚,因此明华深刻意识到了那一句“公主府世子柏晏钰死得凄惨”,究竟是何等凄惨。这样的手段,说实话,就连她也第一个怀疑起齐王来。 她原以为齐王妃萧氏纵然与柏晏钰有些什么**,也定然会自持身份把持得住的。只那一日听晋王的说法,她却是清楚,只怕齐王妃真的是跟柏晏钰有了些什么,而且被抓了个正着。若说之前还有些不能肯定的话,那么之后齐王妃急病暴毙,也足以证实一切了。 如今柏晏钰这般死法,死前还别人去了男根……若说不是齐王的报复,只怕相信的人不多。毕竟,柏晏钰可是实实在在给齐王带了绿帽子的。 最起码,知情的人,绝对会如此想。 比如她,又比如大长公主。 然而,这个念头褪去之后,她的心头又升起一个可能会对柏晏钰下手的人。 不是魏王,而是她的枕边人,宁王。 柏晏钰的所作所为,她虽然并未与宁王说得清楚明白,然而夫妻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宁王并未怀疑她,也并没有因此对她心怀芥蒂。可是,这也不能代表他就真的对此毫无反应。 宁王的性子,明华自然还是了解的。他定然不会因为她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就会轻易放过柏晏钰的。 更何况,杀了柏晏钰,更是一石三鸟的一招。最为重要的是,宁王不会随便被人怀疑,更容易置身事外。 如今的结果,不是说明了一切。 宁王是主审这个案子的人,而且是大长公主推举,皇上亲自手谕下旨的。 大长公主与齐王生出嫌隙,甚至因此反目成仇。齐王定然更会怀疑魏王,为了脱罪与魏王撕咬在一起。而宁王,坐山观虎斗,尽收渔翁之利。 明华越想越觉得,下手的人很可能是宁王。 甚至,她隐隐觉得,纵然没有之后那些好处,宁王也不会放过柏晏钰的。 也许是她自视甚高了些,然而,宁王就是会为了她这般做。她心中有这个底气,也有这个信心。 至于齐王,不得不说,明华真是看不上这个男人。为了一己私利,就隐忍了这样的奇耻大辱。他有本事杀了萧氏,怎么不顺便杀了随意勾搭萧氏的柏晏钰呢? 怎么不杀了因为萧家败落,冷落了萧氏,这才让她被柏晏钰勾搭了的他自己,齐王殿下呢?只会杀一个女人出气,算得上什么卓尔不凡的人物? 她唇角的笑容越发的嘲讽,纵然是心中有八成的把握此事是宁王派人做的,也并不言明。只叫了红樱进来点上蜡烛,然后把那字条烧了个干干净净,端出去倒入了湖水中,这才神色安宁地斜靠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 如今,对于她来说,最为重要的就是好好养胎。余下其他,就如同柏晏钰一般,自有宁王去料理。 宁王收拾了东西,当天傍晚就出京,一副连夜赶路的样子却在天黑之后歇在了自家的庄子上。明华料得他会来,却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来得这般急,让人烧了热水洗漱,她在一旁看着浴桶中的宁王,只道:“药丸什么的,已经让人准备好了。还有一些路上用的东西……虽然通州不过两日的路程,王爷也当注意才是。” 宁王听着她絮絮叨叨的话,不仅没有觉得啰嗦,反而眯着眼睛养神起来。明华见他疲倦的模样,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伸手摸了摸水温,有往里面添了些热水。 水雾飘渺,宁王睁开双眼握住了明华的手,把水瓢从她手中拿走,带动这水声凑过去。 明华回眸,宁王只觉得那纠结了许久才到唇边的话,在她的目光中又荡然无存了。 明华扬眉,只耐心等待着。宁王唇角微微动了下,半响才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地说道:“柏晏钰是我让人杀的。” 说罢,他就有些紧张地看向明华。这样的事情,原本他不应当对一个内宅妇人说起来的,更不应该对曾经被柏晏钰设计过的内宅妇人提及。然而,这是明华,不是其他人。 他相信,纵然他不说明华也会有她的判断。他相信,明华不会误会他的意思。明华也不会如同一般妇人一般大惊小怪,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而说什么人命关天。 这些他都相信,然而,当这话说出来之后,他却还是紧张得心脏都几乎要从口中跳出来一般。 “哦。”明华低声应了下,宁王扬眉,“哦?”他不敢置信的重复,“只是一句哦,你就没有什么想要说的?” 明华见他这般,忍不住抿唇轻笑出声。“王爷想要我说什么?柏晏钰这样的人活着,未来指不定还会祸害多少人。他的胆子,大着呢!”敢对她这个名义上的舅母,堂堂的宁王妃下药。被教训后,丝毫没有悔悟之心,转头就勾搭了齐王妃。只怕,齐王妃身死,他也不会有多少感触吧? 最起码,没有他挨的板子感触大。 这样的人活着,日后只会有更多的女子因为他而毁掉一生,甚至丧命。 往小了说,明华也自然不是大度到能够轻易翻过柏晏钰这个敢对自己下迷药的人。只不过,她如今住在庄子上,消息得来的慢了些而已。 想着,明华抓起花瓣丢进了浴桶之中,“王爷不必多想,我明白的。”她唇角露出丝丝笑意,“这样的人该死。我唯一担心的是,如今王爷负责了这桩案子,又准备给它一个什么样的结局呢?” 大长公主可不是好糊弄的人,纵然是怀疑齐王或者是魏王,只怕也不会简简单单就相信了他们是元凶。 “做多错多,万一露出破绽,就得不偿失了。”她低声提醒宁王,宁王却只是笑了笑,道:“我不定案,只查案。查得的一应证据都交上去,有着皇姑母判断就是了。” 浴桶之中的水渐凉,他裹着衣衫起身,明华只站在一旁看着他擦拭身体,目光从他肌理分明、线条流畅的身躯上滑过,等到宁王穿好了中衣这才递过去帕子让他擦拭头发。 如今夜间气温也升高,两人在院中树下略坐,让头发自然风干。 “反正,这桩案子,不管是谁,下了什么定论,都会有人起疑心的。倒是不如让皇姑母自己下定论,来得轻松简单。”宁王端起一旁消暑的绿豆水喝了一口,清香发甜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来,“此时你不用担心,我定然会处理好,不惹祸上身的。” 明华缓缓点头,“只王爷万事小心,陈大夫原本说要过些日子给你拔毒的,你原本应当好好调养才是。” 陈大夫说的清楚,虽然宁王体内余毒不多,然而都是深入骨髓的毒素了。这拔毒看似轻松,实际上才是最最危险的,一旦没有处理好,说不得拔毒之后身体虚弱,反而送了性命。 然而,不拔毒的话,由着这些毒依附在骨髓之中,宁王如今纵然看着身体康健,最多也活不过五年。顶多两三年后,他就会百病缠身。 宁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道:“放心,顶多三五日,我就会返回。”柏晏钰死的地方不大,就算是查个底朝天,也用不了多久。明华这才安心,抿唇笑了笑。 夫妻**安眠,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宁王就悄无声息起身。守在外间的紫葡吓了一跳,却见宁王轻轻摆手,“别惊动了王妃。” 紫葡点头,轻手轻脚的在一旁耳房伺候宁王洗漱、更衣,这才送了他出门。 等明华醒来时,天光大亮。她伸手摸了摸一侧,哪里早已经没了温度,可见宁王走的多早。起身叫了人进来伺候起身洗漱,她等着摆膳的时候才略微问了两句,知道宁王天刚蒙蒙亮就出发,不由叹气。 橙香一边摆放,一边劝道:“王妃早有安排,因此王爷和那几位刑部的官员都是吃了早饭才出发的。另外,昨天酱的牛肉,调好的酱菜也都给王爷备好了。水囊里面放的是消暑下火的药茶,包囊里面也放了一些丹药,王妃不必担心。” 明华闻言只笑了笑,早饭后略微走动了下,与庄子中的庄户说说话,原本还想着回头再睡个回笼觉呢,谁知道,快中午的时候,一辆马车匆匆赶来,等人一下车,竟然是应该在宁王府中安住的陈大夫。 陈大夫早已经过了花甲之年,这般奔波让明华也大惊,连忙安排人给他收拾客院。陈大夫却是摆手道:“我虽然年纪大了,可是身体还硬朗,王妃不用费心。不过是想着王爷不在京中,我在王府也没有什么事情,倒不如来守着王妃。” 他说得理所应当,一派食君之禄,为君解忧的架势,加上精神灼灼,明华也就放下心来。由着他上前给自己把脉,等见陈大夫说她胎像正常,脉搏有力的时候,也不由露出了笑容。 总归是更安心一些了。 至于陈大夫,明华相信他定然不是在王府里闲着无事才想跑来庄子上的。毕竟,宁王离开最多也不过十天,转眼也就过去了,何必再这般一路奔波来到京外庄子上呢。 “……王妃脉象好,也就省了老头儿的麻烦。毕竟,是药三分毒,拿药来安胎总归是有些不好的。”陈大夫摸着胡须,想了想道:“这样吧,我给王妃开些食补的方子,让她们照着做,吃了定然效果不错。” “都听陈大夫的。”紫葡在一旁笑着道,“陈大夫莫急,我这边准备纸笔,都好好记下来才是。” 明华笑着摇头,看着紫葡和红樱匆忙的动作,不由失笑。这两人,倒是比她更上心些。因为有孕不好对外宣扬的缘故,她们时时刻刻都小心着,如今有了陈大夫在,对于她们来说自然是多上了一层保险。 不过,算算日子,等到宁王回来,也就应当可以把她有孕的消息给散出去了。到时候不管大长公主和皇上心中认定究竟谁是杀了柏晏钰的凶手,宁王借着她有孕的消息往庄子中一躲,自然是免去了不少的猜忌和试探。 庄子中一片其乐融融,宁王去通州也是一路顺畅,只可惜京中却是不得安宁。 齐王自然知道柏晏钰被杀之事与他没有半分关系,然而事情坏就坏在,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点。而最让他难受的是,大长公主一言不发,除了消息传来那天跑去皇宫哭闹了一场,指明了让宁王负责此案之外,竟然关了公主府的门第,处处挂着白幡,一副伤心过度不愿意理会其他人的架势。 大长公主如此也就罢了,最让齐王心里不上不下的还是皇上的态度。这之后,皇上竟然是全然把事情交给了宁王,一副完全没有这桩意外的样子,根本就不理会他。他求见也不见,只冷着。 齐王心中是暗暗怀疑魏王的,毕竟,依着目前的情况来说,魏王才是那个最得利的人。加上之前钦天监的事情,伤了他的元气,说不得他就真的丧心病狂为了挑拨他和大长公主的关系,派人杀了柏晏钰呢? 然而,他有心,分析得也头头是道,可惜,却没有一个人肯听他说话。 大长公主闭门不出,皇上对他避而不见,短短五六天的功夫,齐王就瘦了一圈,整个人看着都憔悴得不成样子了。而唯一让他觉得安慰的就是,这两个人也没有见魏王。可见,他们也不是没有想到栽赃嫁祸这一手。 然而,纵然最后查出来是魏王所做下的恶事,与他来说也不见得就算是好消息。 毕竟,魏王会去杀柏晏钰,正是因为他与柏晏钰之间有着不可化解的仇恨。不然,魏王平白无故怎么会杀柏晏钰来嫁祸他呢? 大长公主这条线,从柏晏钰死的那一刻起,就彻底断了。 “王爷、王爷……宁王带人回京了!” 齐王闻声猛然站了起来,看着一溜小跑过来的人,“宁王回来了?!” 74.做戏 宁王回来了! 齐王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不由一阵振奋! 虽然如今事情真相无论如何,他与大长公主都不可能重修旧好了。然而,只要宁王能够查清楚他与此事无关,在皇帝跟前,他还是能够站稳脚跟的。反正,杀了柏晏钰的人绝对不是他,大长公主就算恨他,最恨的也不可能是他的! 也许是绝望到了极点,齐王竟然隐隐觉得宁王才是他的救命稻草。至于平时所利用的“危及帝星”的命格,竟然被他忘得一干二净了。 依着宁王在逃兵一案的表现,还有查军饷时得罪人的模样,齐王倒是相信若是宁王,定然会不顾所有恩怨,把事情给查个水落石出的。这一次,无论如何他已经落入了败局,然而也不能让魏王得了好处就是了。 齐王按下心中的躁动和不安,略微稳了稳心神,这才问道:“宁王回来,是去了刑部,还是入宫了?” “看样子,倒像是准备入宫的架势。”来人低头应了,只听得齐王道:“这事儿做的好,替我看着公主府。”说着一块玉佩丢了过去,“赏你的。尽心做事,本王自然还有重伤。” 这些日子来,齐王脾气不是太好,身边不少人都挨了责罚。因此来传消息的是府中一个不得重要的仆从。齐王自然看得出来,这才特意厚赏了。至于那些见风使舵的人,不用也罢。 齐王府里,是应该好好清理一番了。 宁王回来途中倒是没有再拐庄子小住,毕竟还押送着柏晏钰的尸首呢。如今天气炎热,纵然拿石灰盖了尸首,却也还是有些异味的。再说了,明华有孕,万一真被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岂不是不好。 不过,他倒是派了身边秦莫去送了些东西。明华得知他回来,心中也知道只怕日后京中事情繁多,略微想了想就让秦莫传了几句话给宁王。秦莫有些莫名,却还是按照明华的意思如数转达。宁王入城时他追上来的,听得这番话,宁王略微沉吟片刻就露出了笑容。 “王妃有心了。” 秦莫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是简单几句话,还说要往国公府送些庄子上的东西,怎么就有心了? 宁王也不停留,人分两路一路把柏晏钰的尸首运回了刑部,而另外一行,自然是以他为首,进宫复命了。 这桩案子查的,这些人心中都有些打滚。毕竟,死的可是公主府的世子,而牵扯在内的……想到他们所查到了那些证据,入宫的刑部郎中魏明和刑名吴淮俞两人就有些惴惴不安了。 倒是前方宁王一派的安然,让这两个人不由有些敬佩了。 需知道,他们虽然未曾查出真凶是谁,然而仅凭那些证据,就足以在这京城掀起惊涛骇浪了。而这位宁王殿下却依然这般沉稳,果然是有大将之风啊。 宁王不知道身后两人所想,只安静等待着。不一会儿,就见皇上身边的郑海连同传讯的小内侍一同出来了。 “宁王殿下这一路辛苦了,皇上这会儿正在召见礼部尚书,让奴才伺候殿下和两位大人去偏殿略微休息一番。”郑海素来妥帖,这会儿领了人过去,让人上了茶水点心,这才不经意透了一句出来。 皇上已经让人去公主府,请大长公主入宫了。所以过会儿的对奏,大长公主这个苦主也会在现场。 宁王领了他这份好意,安坐于偏殿喝茶,点心却是动都没有动半分。宫里的点心,除了皇上和各位得**妃嫔吃的,几乎都是样子货。若真想吃,还不如明华让小丫头做的山药糕好吃呢。 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大长公主到了之后,很快他们就被叫了进去。 宁王做事素来让人无可挑剔,上书的奏折,尸检的尸格,还有一样的证物,等等琐碎的事情一应呈交上去,然后叩首请罪,说是因为线索有限,动手之人利索迅速,没有留下太多痕迹,并未确定凶手是谁。 另外就是,护送柏晏钰回去的两个护卫,因为柏晏钰之死心知自己定然没有活路,也已经自尽身亡了。 “儿臣查实,这两人确实是自尽,并无可疑之处。”由此可见,大长公主驭下手段有多么的狠辣,竟然逼得两个汉子自尽了。 “此事……”皇上缓了缓语气,看了眼跪在下方的宁王,只觉得这是一个烫手山芋又被推回给他了。这个儿子,就从来没有让他省心过。他深深吸了口气,却也没有苛责。毕竟,若宁王真调查出来一个真相,拉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来顶缸,只怕大长公主就要先跟他闹起来。 到时候,就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低头细细看着那奏章里面的内容,脸色却越来越不好看了。奏章尚未看完就叫了郑海把证物更呈上来。 果然,那托盘里面一枚不起眼的扣环安静的躺着。这扣环皇上却是认识的,连着大长公主都有印象。 “这不是各个王爷府中亲卫所配的刀上的扣环?”这些都是制式的东西,各府皆一样。大长公主一眼认出,立刻伸手拿了起来,“这东西,是在何处找到了?”她说着回头看向了跪在下方的宁王,厉声问道。 宁王并无半分迟疑,沉声道:“这扣环是在柏世子居住的客栈后院墙角发现的,之后顺着巷子后的小路再寻,只发现一两点血迹,余下再无任何踪迹了。” “好啊,好啊!”大长公主冷笑连连,把那扣环死死握在了手心中,“好一个齐王,竟然为着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杀了自己的外甥!” 她一语点出了齐王,倒是让皇上一愣。 “这……皇姐,不过是一枚扣环,虽然是这些皇子亲卫所用的,但是也不能就说明是老四吧?” “不是他还有谁?!”思及心爱的长孙,大长公主连着皇上的面子都不给,一张嘴就吼了回去,“除了他,还有谁会恨晏钰入骨,那般虐杀了他?!” “皇姐……”皇上头疼,对于这个姐姐很是无奈。他努力好声好气与她说话,“这事儿宸钺也没有查出来究竟谁是凶手,只是一些零散的证物,你这样未免太过于武断了。” 他说着也怒上心头,柏晏钰是大长公主的嫡长孙,可是齐王还是他这个皇帝的嫡子呢!孰轻孰重,其实能够随意攀咬的。不过是看在大长公主痛失孙子,柏晏钰又死的破惨的份上,他这才好声好气些罢了。 等等,大长公主之前话中的意思……皇上混乱之中联想起齐王妃萧氏的死,再想想柏晏钰的死状,猛然醒悟了过来。 若真是如同他所想的那样,那柏晏钰真是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只是这话却不能就这般说出口,可是那心中的怒意却是彻彻底底被带了出来。 “……皇姐稍安勿躁,宸珏总归是朕的儿子,纵然是怀疑他,也当给他一个辩驳的机会不是?”他说着冷哼了一声,总算是让大长公主醒悟了过来。 她看了一眼皇上,欲言又止。 皇上却是看都不看她一眼,只对郑海吩咐道:“派人招齐王速速入宫,不得耽搁!” 郑海应了声,连忙出去寻了得力的徒弟跑这一趟肥差,顺带略微提点了两句。那徒弟原本还苦着脸,听得郑海如此提醒,瞬间双眼一亮,对郑海千恩万谢,然后喜滋滋地一路快走出宫。 大长公主冷笑了下,回身坐在了一旁,道:“我等着就是了。皇帝乃是一国之君,应当不会有所偏颇才是。” “若是有真凭实据证明是老四杀了人,朕自当重罚!”皇上被她这般呛了句,脸色也是难看的紧,此时回了一句,就再不说话。 宁王带头跪在原地,却是多一声都不出音儿的。 就这般干等了小半个时辰,齐王匆匆赶到。他一进来就立刻行礼问安,转而才道:“六弟这是做错了什么事情吗?父皇怎么让他就这般跪着,他身子不好,又为了晏钰外甥的事情奔波数日,这般跪着怕是要着凉的。” 他一派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抬头朝着皇上给宁王求情。 “纵然六弟差事没有做好,让父皇生气,也请父皇体谅六弟身子不好,让他起身回话吧。” 皇上是真没有留意到这些,只顾着与大长公主赌气,根本就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还跪着呢。因此,他见状连忙道:“快起来吧,朕一时忘记了,你怎么也不出个声。都起身吧……” 一众人这才谢恩起身,齐王得传口谕的内侍提点,早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却一味的装傻,一旁的大长公主早就看不下去了。这时候见他跟着起身,不由冷笑一声道:“旁人可以起来了,但是齐王殿下需得跪着才是!” “皇姑母?”齐王一愣,错愕道:“这是为何,难不成是儿臣做错了什么事情?”他说着看向皇上。皇上也只觉得头疼,却没有再叫他起身,只问道:“公主府柏世子回南边途中遇害,此事你可知道?” “儿臣自然是知道的,此事父皇交由了六弟调查,这儿臣也知道!”齐王说着一愣,然后错愕得瞪大了眼睛,“父皇,难不成您和皇姑母怀疑是儿臣杀了人?”他声音不由高了些,“难不成是六弟查出来的?你抓到行凶的人了,那人指证我?” 宁王对于齐王演的这出戏不由赞叹,面上却是平静地摇头。 “我无能,并未抓到凶手,只查到有些零星的线索。”余下就不肯多说。 齐王见状皱眉,看了看恨恨瞪着他,几乎要吃人一般的大长公主,然后用力叩首道:“我知道皇姑母心中怀疑我,从世子遇害消息传回京城之后,只怕就心中认定了是我派人杀了他!然而,我也并非是蠢货,如何会做出这般的错事。是,我与世子之间是有些化解不开的怨恨,然而萧氏都已经死了,我又如何会为难世子一个晚辈。总归是,萧氏行事不检点,**世子走上了歪路……” 宁王低头垂着眼帘,不对在场的人多看一眼。他站在一旁就跟那郑海一般,仿佛是泥塑的人,对所有人说的话都没有半分的反应。 听得齐王把一切罪责都推卸到萧氏身上,他也不过是袖子下的手指微微动了下。这样的选择也不算太过于让人意外,只不过,让人不齿。 齐王说得情真意切,把萧氏说成了放荡不堪的人。他这边索性挑明了,讲出家丑的架势反倒真的让大长公主心中渐渐起了疑惑。也许,是有人知道了当初的事情,所以才想要利用这个给她和齐王之间添上一条人命…… 而最有可能的人,莫过于魏王了。 想到此处,她冷笑了一声道:“事到如今,齐王难道还不准备认罪吗?若不是你,又会是哪一位王爷下的手?晏钰这孩子不孝,却也没有道理得罪了那么多人的,他整日里面就在公主府,从不轻易出去应酬!” 齐王咬牙,心中暗恨。他已经说得这般明白了,大长公主不会想不到魏王。然而,她却是逼着自己把这话说出来,明显是想让此时在皇上心中留下一个芥蒂。 他叩首,对着上首的皇上道:“儿臣不敢无凭无据随意攀咬,然而,儿臣实在无辜,此事并非儿臣所做,儿臣宁死也不愿意背负这般污名!” 这话齐王说的铿锵有力,没有半分的心虚。原本觉得他受辱,纵然派人杀了柏晏钰也情有可原的皇上倒是信了几分。然而,此时既然不是齐王所做,又会是谁? 转瞬,他就对魏王多了几分怀疑。 只是,已经折了一个儿子在里面,若是再把魏王就这般叫了过来,岂不是摆明了说怀疑魏王与齐王不和?齐王咬牙都不愿意说出怀疑魏王做下杀孽诬陷他,他这个做皇帝的又怎么能够如此呢? 皇上略微一想,就沉声道:“既然如此,这扣环又确实是王爷亲卫所用制式,就把所有皇子都招入宫来,让皇姐一一询问个清楚,免得说朕偏袒自己的孩子!”他说着叫了一声郑海,让他派人去请诸位王爷入宫。 大长公主如何不明白皇上这是气恼了,她唇角略微动了动,然而想起这只怕是这对父子要做戏,就忍了回去。既然皇上想要把人都招来那就都来好了,反正她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被人糊弄过去的。鱼目混珠的把戏,在她这里玩不开。 这一次诸位王爷到的时间就有些先后的差别,最快的自然是离皇宫最近的秦王,然后是晋王和魏王,最后才是楚王,还有平日里面如同隐形人一般,只知道诗词歌赋,附庸风雅的隋王。 看着连隋王都被叫来了,众兄弟倒是有些惊讶,却谁也不敢贸然开口说话。 皇上看了看这些儿子们,没好气地道:“今日让你们来,是要说一说柏晏钰遇刺身亡一事。他总归是公主府的世子,是宗亲,这般在离京城不足百里的地方被人虐杀,实在是骇人听闻。” 他说着看了一眼宁王,“此时朕和大长公主托付于宸钺查证,如今宸钺虽未抓到行凶者,却是带着证据回来。”皇上伸手一指,一旁郑海连忙端着托盘过去给众人看。 其余的也就算了,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只那枚扣环却是让所有人都有所领悟。除了隋王之外,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齐王的身上。 皇上冷眼看着,不由心中冷笑连连。 看来,他的好儿子们都知道齐王被柏晏钰带了绿帽子了,竟然一个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瞒着他! 他心中愈发的恼怒,面上却是不显,只冷眼看着他们看了一圈,这才道:“如今,你们可有什么要说的?” 几个王爷闻言不由面面相觑,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秦王的身上。毕竟,秦王是兄长,皇上问话自然是应当他先讲的。秦王见状面无表情上前,衬得他那毁容的半张脸更是恐怖了些。 “儿臣这些天来一直都在烈风营,身边亲卫一应全部在烈风营,并无行事的时机和人手。”谁也没有想到,秦王竟然一上来就把自己给摘了个干干净净。说起来,这些王爷,那个手底下没有几个私下招来的人手。这般的言辞,又有谁会信? 然而皇上却是点了下头,沉声道:“烈风营最近很是不错,你辛苦了。”说罢摆手示意秦王站在一旁。秦王之下就是魏王,魏王却是难以拿出这样的证据了,只上前道:“儿臣虽然没有二哥那般众多烈风营的将士作证,然而我与世子并没有过多的来往,两人之间也是长辈与晚辈的那份亲情,实在没有杀他的理由。” 这话一出,一旁的大长公主先是忍不住冷笑了下。然而,只这一声冷笑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了。齐王心中暗暗懊恼,大长公主竟然沉住气了。看来,她还是更怀疑自己。 只可惜,他却是不好直接开口攻击魏王的,不然只怕皇上心中会有所偏颇。 魏王之后,就是齐王了。他沉声道:“儿臣也无人证,且恰好与世子有些……问题,所以如今看来,儿臣的嫌疑倒是最大。然而,父皇,儿臣虽然愚笨,却也不会如此嚣张行事,真要杀世子,和不等他离的更远些了,消息不便时再动手?”他说着抬头,眼巴巴看着皇上,一副哀求的模样,“再者,儿臣如何会那般痴傻,竟然派了自己的亲卫去?依着儿臣之见,那扣环说不定就是行凶者故意留下的。就是因为知道了儿臣与世子之间的误会,用来污蔑儿臣的。” “四弟这话就让我费解了。明明这扣环咱们兄弟们都有嫌疑,怎么到了你这里,就是专门污蔑你的证据了呢?”魏王缓缓开口,“若是要污蔑你,为何不直接拿能证明你齐王行事的东西,而非要留这样一个扣环呢?这不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吗?” 齐王冷笑了声,回头看了眼还未曾说话的楚王、晋王和隋王,倒是洒脱了一把道:“秦王兄在烈风营中有上百上千的证人,自然不会是他动的手。至于八弟、九弟和七弟,我倒是敢担保绝对不是他们。我这般被人污蔑的人都能做出这般的判断,哪里还用得着直指凶手是我的证据?” 宁王对于就这般被跳过去没有半分的不满,只老老实实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魏王闻言却是扬眉,然后才露出错愕的神色,道:“原来四弟是怀疑是我派人杀了世子,污蔑了你?” “难道不是吗?” 魏王摇头,“四弟竟然如此想我,实在是让我心中难受。你我兄弟一场,实在还叫我一声三舅舅,我是如何丧心病狂才会做出这般的事情?”他说着转身跪下,对着上首皇上叩首道:“父皇,既然四弟这般疑心我,还请父皇派人将我关押,然后派专人调查魏王府上下。若是查出行凶者,儿臣自当杀人偿命,甘心伏诛。若是没有,还请父皇还我清白,也免得皇姑母心中对我有所介怀。让皇姑母与父皇之间生出嫌隙来。” 他这般大义凛然,倒是让皇上愣了下,半响才皱眉道:“不过是叫你们过来讨论一下案子,怎么就……” “依着我看,魏王所说的倒是好办法。”大长公主不客气地打断了皇上好,只觉得眼前这情形,不过是这皇室的父子做戏给自己看罢了。 “既然如今有两个嫌疑犯,那就都关押了,然后彻查!做下这杀孽的人,定然会留有蛛丝马迹的!”她说着看向皇上,“自然了,不管是魏王还是齐王,都是皇上倚重之人,不好明着关押,倒是不如留在宫中,就说皇上身体尚有不适,让两位王爷侍疾,如何?” “放肆!”皇上猛然拍了一下桌子,震得茶盏乱颤,“皇姐,朕看在你刚刚没了嫡长孙,这才对你百般忍让,你莫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逾越了才是!” 75.拔毒 皇上发怒,纵然是嚣张如大长公主也吓了一跳,更别提跪了一地请他息怒的王爷们了。 齐王更是膝行上前,抬头诚恳道:“父皇息怒,儿臣自认清者自清,不怕细细盘查。皇姑母这话听着虽然有些过分,然而却是一个还儿臣清白的好机会!” 魏王也抬头,在齐王身后道:“儿臣正是此意,还请父皇恩准。” 皇上低头看着这两个自请坐牢的儿子,心中怒火不由越来越盛。平日里面看着还算机灵,怎么如今反倒是傻了?不管他们做没有做下那杀孽,只要一关起来,就有口说不清了! 一旁大长公主被吓了一跳,这会儿才回过神来道:“我也是为着皇上好,不管是齐王还是魏王,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自然是查清楚了才心无芥蒂不是?” “再者说了,他们两个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皇上不如就顺了他们的意思吧?” 皇上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中都透出了疲惫。 “既然如此,你们就留在宫中吧。郑海,让人整理两个宫殿出来,派人看着。平日里除了送吃食之外,不许任何人出入,不许任何人跟他们接触。” 郑海领命退了出去,皇上又看了看跪了一地的儿子们,不由有些意兴阑珊。 “都起来吧。”他缓缓道,“既然牵扯到了魏王和齐王,那朕自会派人暗中调查,宸钺,此事你做的很好,也辛苦了。” 被点了名,宁王这才站了出来。 “儿臣只查出了些许证据,不敢领功。”他沉声道,“是儿臣无能。” “皇上不会是准备拍宫中暗卫调查吧?”大长公主这才缓缓开口,“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公主府也要派人一同调查,皇上可允准?” “派吧派吧!”皇上心中腻歪死了大长公主,然而这毕竟是他的亲姐,他不得不忍着。“等查了清楚,若不是老三也不是老四,皇姐又当如何?” “皇上的意思是……?”大长公主扬眉。 皇上冷哼了一声,“既然已经闹出了这般大的动静,此案自然是要有个结果的。恰好柏晏钰身边的两个没用的奴才都死了,若真查出与老三、老四无关,就让他们顶了谋害主子的罪名,此事到此结束,如何?” 大长公主心中笃定,杀害柏晏钰的人定然在魏王和齐王之中,闻言不由冷笑道:“既然皇上是这般意思,那就按照皇上的意思来办!”她说着,一双满是恶毒的眼睛扫过了魏王和齐王,“我这个当姑母的,还真希望不是他们呢!” 宁王早就料到了此时最后定然不会再落到他的手中,此时正乐得轻松,就听到齐王道:“父皇,既然此案一开始就是六弟所查,倒是不如让他彻查下去。六弟的为人,儿臣还是信得过的。” 魏王闻言扬眉,意外之外不由想起了宁王的命格。 危及帝星! 没有想到啊,都到了这个时候了,齐王竟然还有这般打算。 “四弟如今跟我一般无二,都是谋害了世子的疑犯,怎么还有权利挑选查案的人?”他慢悠悠开口,“难不成,四弟是不信任父皇和皇姑母派去查案的人?还是说,让六弟查案,与你有什么好处?” 齐王没有想到魏王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呼吸一窒,愣怔了片刻,就听到皇上道:“老六也辛苦奔波了一趟,余下的事情就交给暗卫吧。”他说着露出疲倦之色,“好了,都散了吧。” 几个王爷纷纷行礼退了出去,齐王和魏王自然是被带去了不同的宫殿。宁王缓步走在宫道上,不一会儿身后晋王就追了上来。 “今日可真是吓人!”晋王虚擦了一把不存在的汗,“不过我们也是陪衬而已,皇姑母看来也是在三哥和四哥之间怀疑。也是了,这样的事情,与我们这些不起眼的小王爷有什么关系。不过,此案,六哥是什么看法?” “我只负责调查,不负责结案。一应证据都已经呈给了父皇,看他决断就是了。”宁王淡淡道:“这潭水,深的很,我就不下去陪着他们蹚水了。” “六哥说的是呢。”晋王吐了一口气,“树大招风,不管是三哥还是四哥,这次只怕都不好过。只是,如今我看着他们的样子,倒像是两个都无辜……”他说着摇头,“算了,这样的事情,我还是不去想的。与其想这个,倒不如想想这几天怎么避开风头才是。” 怎么避开风头? 宁王摇了摇头,要论避风头的话,他才是最迫切的。毕竟,那些证据可都是他带回来的呢。 不过,他倒是不用想了,他家**早就给他准备好了。 第二日一早,京城城门刚开,紫葡就匆匆进城回了宁王府,带回去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王妃这两日胃口不好,请了乡野郎中一查,竟然是有孕了! 宁王大喜之下立刻收拾东西,陪着王妃去庄子上小住了。 宁王府立刻就空了下来,连半个主人都没有了。让一大清早用了早饭就跑去宁王府的公主府管事扑了个空,连着门都没进就被客客气气的请回了。 宁王到庄子的时候还没午后,而紫葡传了这个消息之后也没有闲着,转头就又去了国公府。林矍也早就知道了女儿有孕的消息,这会儿见昭告天下,自然是把早就准备好的人交给紫葡,一并带去了京外庄子上。连着带过去的,还有一应的滋补品。 因为这些累赘,紫葡他们到的时候就是半下午了。 林国公才刚刚经历了小女儿小产的事情,因此明华有孕丝毫不敢大意。准备了靠谱的厨娘两名,专门给孕妇调养身子的嬷嬷两名,女医一名。这些日到了庄子上,自然是好好安顿的。明华最近嗜睡,红樱和紫葡就忙碌起来,等把人都安顿好了,听闻王妃和王爷都起身了,这才洗漱、换了干净衣衫的人一同去请安。 明华见这突然多出来的人,倒是吓了一跳,转而才失笑摇头,问了一下如何安顿。知道红樱和紫葡做事细致,这才笑着道:“既然如此,你们就安心住下来吧。” 这几个人见了主子,这才安心下来。那女医留下给明华诊脉,两个嬷嬷则问起红樱这些日子明华的饮食和休息。两名厨娘则是伺候惯了的,自然知道明华的口味,听闻如今在吃调理的膳食,就笑着道:“咱们倒是会些,不如今晚就做来给王妃尝尝看?” 这般安顿下来,明华身边的人手才算是齐全了。紫葡和红樱也都纷纷松了一口气,只觉得放心了不少。 宁王这边对于岳丈的安排倒是没有什么不满的,这样的人手宫里自然是应有尽有的。然而不管是皇上也好,皇后也好,他们送来的人,他如何敢让明华用?还是岳丈送来的人更妥帖一些,放心。 明华有孕的消息,这一天就在京城传了个遍。不管是国公府这边嫁出去的妹妹们,还是皇室这边的妯娌们,都有些小惊异呢。这夫妻两个,成亲都一年了,期间还传出来宁王不能人道的消息。如今转眼才多久过去,宁王妃竟然有孕了。 “弟妹若是明日准备亲自去一趟,就叫上我,咱们一起走动走动。”秦王妃此时端坐在晋王府中,看着身边的晋王妃露出笑容,“说起来,我与六弟妹倒是有些生疏,如今她有孕也正好去探望一下,多走动走动。” 晋王妃笑着应了,与秦王妃又商量了送些什么东西,正说着呢,就听到外面人通报,说是楚王妃也来了。 如今满京城倒是都知道她与六嫂关系好了。晋王妃笑了笑,让人请了楚王妃进来。楚王妃进来见秦王妃也在,先是一愣,这才过去行礼。 这些年来秦王、府落魄了,秦王妃也就没那么大的架子,只笑着示意她免礼。楚王妃却还是把礼给行了,这才过去挨着秦王妃坐了下来,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也是准备明日一道去看明华,顺道商量送些什么的。 秦王妃却是略微有些走神了,不说早些年了,只之前春猎的时候,她这些弟妹们见她行礼也不过是草草了事,如今她说了免礼却都恭恭敬敬的。这般的态度变化,自然是因为如今秦王有了实权,把烈风营掌管的很是不错,甚至还得了皇上几次称赞的缘故了。 夫贵妻荣,一点都不假的。 而他们夫妻的这点荣耀,是谁带来的?不是那个当初口口声声说关照秦王的齐王,而是宁王夫妇。想起那一次,明华特意上门询问,秦王妃心中也是感激的。 听得身旁晋王妃和楚王妃商量所送的物件,秦王妃略微想了想,决定再加重三成才是。不行就把她的嫁妆里的一些好东西拿出来,这份人情总归是要急着的。 想到此处她就笑了笑,道:“如此就好,咱们送的都是妥帖的东西,又不重样,正好六弟妹适用。” 然而等到最后他们散了,也没有见魏王妃来,至于隋王妃夫妇,这两人关起门来自成一家,素来不管这些闲事,怕是都还不知道宁王妃有孕的消息呢。 明华虽然早料到有孕的消息一经公开,自己定然是不得清闲的。那些疏远一些的人家自然是把贺礼送去宁王府了事,不会不识趣的来庄子上打扰,可是亲近的那些人,自然是要来探望一番的。 她笑盈盈请众人坐下,这才道:“大夫说前几个月不要来回奔波,我这才躲懒没有回京,但是劳动二嫂个弟妹们跑动了。” “六嫂这般说就太客气了,不过是京郊而已,哪里就远了!再说,这庄子景致怡人,不来这一趟,岂不是可惜了?”楚王妃素来长袖善舞,倒是最先开口。 一旁秦王妃也没放在心上。她向来是被当做透明人一般对待的,这样被抢了话头,实在是习以为常了。 此时她才笑着道:“这庄子确实不错,打理的也好。” 晋王妃闻言目光流转,笑着道:“我看六嫂气色不错,定然是在庄子里面修养得当,所以才不乐意回京城了!六嫂这般怡然自得,倒是让人羡慕!” 明华闻言笑着道:“你就仗着年纪小,混说些调皮话!我是那么慵懒的人吗?明明是大夫说让我留在庄子上养胎的!” 这话自然是玩笑话,几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晋王妃这边也装作慌忙的样子道:“竟然是我想错了!哎呀,六嫂我误会你了,是我的错,不然我留下来照顾你,端茶送水的,算是赔不是,好不好?” “我看你才是想要偷懒呢!我这里丫鬟婆子应有尽有,端茶送水自然有红樱她们来做。你留下来,我舍得用你一指头吗?”明华笑骂:“你个偷奸耍滑的,这下可露出原型了!” 晋王妃掩唇轻笑,讨饶道:“我知道错了,六嫂了放过也吧!” 若说这几个妯娌个个人精似得识趣,那么,第二日来的林氏姐妹就更是小心翼翼了些。最起码,林明馨是再没有往日三两句话就忍不住酸一酸的习性。 “如今京中事情繁多,爹爹的意思是你就安心在庄子里面养胎,不要回去的好!”林明若如实转达了林矍的意思,笑着道:“没来之前不知道,如今这一路上看着,这庄子正是适合休养。安静,惬意,京城如今谁不是人人自危!” 这说的就是公主府世子柏晏钰遇刺身亡的事情了,明华略微扬眉,装作不知道的模样。 “如今怎么样了?” 林明馨闻言双眼一亮,接着道:“我听闻齐王和魏王连着两三天留在宫中没有回府了,那柏世子的死,真与他们两人有关吗?” 说罢眼巴巴看着明华,姐妹情深她做不出来,说些这种涉及皇室秘辛的八卦,却是不妨事的。毕竟,反正不管是国公府还是宁王府都没有牵扯进去,宁王还专门负责查过这个案子,只怕知道的更多。 明华自然知道她并无刺探的意思,只是好奇,甚至只是想要在妇人之间说话是,多一些谈资而已。然而,祸从口出这句话,林明馨不记在心中,她却是要牢牢记得的。 因此,她不过是扫了一眼林明馨,之后才淡淡道:“男人们在外面的事情,咱们这些内宅女子,还是少过问的好。”这话她说的一点不带心虚的,倒是一旁红樱听着莫名手微微抖了下,差点把茶水给倒在杯子外面去了。 明华扫了她一眼,回头又露出笑容,看向林明馨道:“那孩子如何了?” 那个珍珠留下来的孩子,养在林明馨的身边,如今算算也快满三个月了。她特意提起那女婴,为的就是呛林明馨一句,让她知道好歹,别乱说话。 林明馨一口气憋在心口,脸先是涨红,后来又有些发白。 看来是领悟了她的意思了,明华如是想着,这才觉得心气顺了些。 屋中寂静了片刻,林明馨这才低声道:“起了个小名,叫阿萌。如今长开了些,看着倒是清秀,一双眼睛黑得明亮。”只可惜,那不是她的女儿,若是她腹中的孩子没出事,半年后生下来,定然会比阿萌更可爱些。 明华略微提点了两句,见林明馨怏怏的模样,这才转而换了个话题。 等三人离去,明华才觉得累得慌。红樱这边早就铺好了**,道:“王妃快躺下歇歇,早就过了平日里歇息的时辰了,这会儿再睡会儿。等厨房那边做得了奶豆腐,我再叫王妃起身也不迟。” 明华着了枕头就睡着了,一旁红樱细细看着,见她睡得熟这才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之后几日,零零散散还是有人往庄子上来。这些都是要见的,不过最让明华头疼的却是苏姑母。苏姑母拉着明华的手就掉泪,半响才抹了泪道:“真真是老天有眼,没有让人受委屈。” 成亲之前宁王伤重,谣传命不久矣。这才安安生生过了半年,年后就又传出来说宁王不能人道,这辈子怕是于子嗣无缘了。之后,大长公主还想着给他纳侧妃…… 苏姑母心疼的不能行,又怕到了明华跟前说些什么让明华也跟着伤心。如今听闻她有孕的消息,当天就让人收拾了一车的补品,正想着出城去看她,结果又觉得不能光送东西,又连夜翻箱倒柜的,把当年调理身子药膳食谱都给找了出来。 这般耽搁了半天,第二日就听闻皇室的媳妇儿们都出城了。她想了想,就又多收拾了一些东西。女子有孕不是小事,要用的东西多着呢。明华四月间有孕,算算日子,恰好是第二年开春二月间生产。倒是不受罪,只是那些细腻、绵软的纯棉的料子也要备上,吸汗又贴身,穿着舒服。 还有秋日的锦缎,冬日的皮料,这些都是要准备的。外加女子用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所以苏姑母这才来晚了。 虽然来晚了,然而她一人就带了足足三车的东西,装得满满当当,让紫葡和红樱都吓了一跳,不知道的还以为苏姑母跟苏姑父吵架,要来庄子上暂住呢。 这回哭够了,苏姑母这才拿着帕子细细擦了眼泪。明华叫红樱带着她去隔壁洗漱了一番,回头的时候苏姑母卸了妆,双眼微微有些发红。 “如今你有孕在身,可要小心些,这头四个月最是不稳,当好好休养,不要乱跑乱动。那舞动弄的习惯也给我改了!走路都要比平日慢上三分才行……”苏姑母絮絮叨叨地交代着,却是比这些日子来所有来看她的人都让明华心中熨帖。 她认真听着,苏姑母见状心中小小满意,转而又叫了紫葡和红樱过来,“你们两个也好好听着,难不成该怎么做还让主子教你们不成?” 红樱和紫葡赔笑过去,一个续茶,一个端点心,老老实实听着苏姑母训话。 苏姑母用过陪着明华用了午膳,小睡片刻又陪着明华在树荫之下散步,见她确实生龙活虎的,起色也好,这才放心满意的离去。 至于宁王,听闻之前去通州一番奔波,回来后又在宫里跪了大半个时辰,入了庄子就病倒了。这会儿为了避免过病气给明华,并未住在一起。 唉,苏姑母一脸的担忧。虽然明华有了孩子了,然而宁王还是身子太差啊!这夫妻嘛,还是长长久久的才好! 苏姑母回头把这话对着苏姑父一说,转头就又让人送了一些尚好的药材过去,人参、鹿茸、虎骨的,一看就是给宁王用的。 “姑母和姑父倒是有心了。”宁王见了那些东西,不由笑了出来,“我倒是跟着王妃沾光了不少呢。”只说苏姑母送来的那三车东西,就让人觉得叹为观止了。 比林矍都要夸张。 不过林矍毕竟是男人,所想所注意的不同,这也无可厚非。 明华笑了下,拿眼角斜了他一眼。 “王爷可与陈大夫商量好了,何时拔毒?” 宁王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认真道:“这两日已经调养的不错了,陈大夫说无事的话,明日就可以了。” 陈大夫很是尽职尽责,把话都说透了。如果让他慢慢调理,宁王还能再活个八到十年。不过最后两年肯定是百病缠身,很是痛苦。若是把体内的毒拔尽,只需要好好调养一番,活个三四十年总归不是问题的。 不过,这拔毒毕竟有风险,哪怕是十之一二,也当说个清楚明白才是。 这是,明华有孕之前就知道了,夫妻两人也一同商量过。都觉得拔毒才是最为稳妥的,毕竟若是八、九成的把握都不敢赌,也未免太过于小心翼翼了。 听闻定下了日子,明华缓缓点了下头,“这倒是还好。等拔了毒,我就让人去京城请御医。”她说着抿唇笑了起来,“不管齐王和魏王如何,殿下的身子也不能耽搁了不是。” 宁王笑着伸手捏了下她的手心,道:“他们俩这会儿也该起了疑心了,毕竟,那扣环太过于明显了。一开始两人急于洗清自己的嫌疑,自然是觉得被对方给拉下了水。这两天关在宫中,只要回转了那么一点心思,自然会怀疑这是我安排的手段。为的就是挑拨他们,渔翁得利。” 他说着缓缓点头,这样的想法才是最为正确的。 76.噩梦 “所以,这个时候病上一病,倒是能够让他们心中更加摸不着边际……”宁王捏了颗发紫的葡萄,剥皮递给明华,笑着道:“你放心,不会有事的。北疆那般凶险,我不也挺过来了。” 明华哑然失笑,低声道:“我信王爷。”她心中确实隐隐有着不安,毕竟不是万无一失的事情。这几天为着让宁王放心,她一直都不露声色,却没有想到还是被宁王看出了端倪。 如今听着宁王的话,她心中的不安略略好了些。转而仔细想想又觉得自己真是患得患失,虽然不是万无一失的事情,有陈大夫在也是十拿九稳才对。毕竟,陈大夫解毒的医术,这半年多来她也是亲眼所见。若非是他在王府帮着宁王调理身子,宁王纵然不如外间传闻的那般身体病弱,只怕也不会像如今这般康健。 只是这种忐忑不安的心情,却让她有种陌生的感觉。 明明不算特别危险的事情,为什么她就是放不下? 这种复杂的心情都被明华用平静的外貌给掩饰了下来,直到两日后,宁王拔完毒半夜突然起热发烧。她还能够强自镇定,立刻安排护卫拿着宁王府的令牌出庄子,连夜赶往京城报信儿请御医。 陈大夫原本就守在院子中,这会儿也被叫了起来,过去先搭脉一看,连忙开了药让人熬上。转身他才看到,明华紧绷着一张脸,看似面无表情、平静的脸早已经微微泛白了。 “王妃放心,王爷这种状况老夫早有预料,也早就做好了准备。看似凶险,实在无碍。”他说着转身过去打开了药箱,拿出里面的针囊摊开在桌面。 明华看着他动作沉稳而麻利,心口提着的那一口气才缓缓舒了出来。这时候她才觉得心口憋闷的难受,缓缓扶着红樱的手后退了两步,一双眼睛几乎不错开地看着陈大夫给宁王施针。 得常年征战的好处,宁王身材很是不错,胸膛结实,小腹平坦禁止,肌理分明。明华看着他胸口因为发热而起伏略微急促的样子,不由有些闪神。 宁王……宸钺,他会没事吧? 在陈大夫的施针之下,宁王的呼吸慢慢平顺下去,等到橙香把汤药送到她这才上前坐在**边,接过了药碗拿起汤匙略微吹了吹,这才送到了宁王的唇边。 宁王早已经在施针的时候醒过来,此时看着明华喂药不由扯动唇角露出了个勉强的笑容。 “我没事的。”他低声说,这才张口把汤药喝了下去。辛辣的汤药与一般退热药味道并不一样,一碗滚烫的药喝下去,宁王冒出了一身的汗水。明华亲自帮他擦拭身体,换了衣衫。 “这些让下人做就是了……”宁王气虚,说话都带着漂浮的感觉。明华却不由露出了笑容,帮着他换上干燥的衣衫,扶着宁王重新躺下,这才突然露出了一丝笑容。 “怎么?”宁王见她莫名笑了出来,不由一愣,从锦被之下伸出手握住了明华柔软的手掌低声道:“是想起了什么?” “一年多前,万寿节的时候……”明华缓缓开口,另外一只手伸过去握住宁王的手,低声道:“我初见殿下的时候,殿下大约也是这般模样……”当时应当更为凶险才是。既然那般凶险的时候都熬过去了,日后宁王定然会越来越好的。 宁王闻言不由也露出了笑容,回想起当时那个跟在林矍身后,容貌清丽、神色平和的女子,神色也不由带上了温柔之意。那时候他心头满是狠戾之意,对于皇上的怨恨几乎要溢于言表。而林矍更是他在北疆的时候,时常通信求教的大将军,见面之时自然会忍不住多说了一些话。 只那时候,他还不知道皇上竟然想把林矍最为**爱、在意的嫡长女,那个站在林矍身后抿唇细细打量他的女子指给他为妻。之后,皇上突然开口问询之时,宁王迟疑了那么一瞬间。 虽然只见过一面,然而明华娴静雅致的、从容优雅的气度,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那一瞬间的迟疑,正是因为对这个提议心动了。 不过,转瞬他就想到自己命不久矣…… 命不久矣,却依然对那明媚如同春日阳光一般的女子动了心。 明华看着宁王缓缓睡去,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见温度略微下降了些,这才让红樱换了额头上覆盖的帕子,坐在一旁微微发呆。 外面夜色渐渐褪去,蒙蒙亮的光亮透过了窗子,单手托腮坐在桌边的明华微微晃动了下,然后猛然醒过神来,看了眼外面的天光,这才又匆匆回到**边看向宁王。 宁王神色安详,她伸手略微摸了下他的额头,虽然还有些发烫,却是比之前好了不少。 明华舒了一口气,起身略微走动了两步,活动了下有些发麻的手脚。门外守着的红樱和紫葡闻声立刻起身,轻手轻脚进来,低声道:“王妃醒了?如今厨房备着吃食,有云吞面和银耳汤,要吃些暖暖身子吗?” “现在什么时辰了?”明华走过去压低声音问道:“陈大夫呢,他那里也要送些吃食,他年纪大了又一心为着王爷身子着想……” “劳王妃记挂,老头子还好,撑得住。”外间传来陈大夫的声音,明华一愣,连忙掀开帘子出去,道:“让陈大夫一直这般守着,实在是……”陈大夫可真是年纪大了,明华看着他都觉得担心。 如今出来见他起色还好,这才上前行礼道:“有劳陈大夫了,我刚刚看着,王爷倒是好了些。” 一旁红樱搬了凳子过去扶着明华坐下,这才低声道:“如今已经是寅时三刻了。” 明华恍然,宁王是子时之后发作的。她立时就派了人入京请御医,如今两个多时辰过去,竟然还没有半分消息。她心中隐隐有些为房内的宁王叹息,却也垂下眼帘没有说什么。 “老夫的身子还扛得住,倒是王妃有孕在身,还是让老夫先给王妃把把脉吧。”陈大夫却是不管明华心中的想法,笑着起身过去给她搭脉,半响才道:“王妃身子康健,倒是无碍。只是还需注意,切莫太过于操劳才是。” 明华道谢,此时醒来却是再无睡意,让厨房上了些吃食,等吃完撤下饭桌换了香茶时外面黑暗已经渐渐褪去。一缕橘黄的暖光慢慢洒落在院子中。 庄子中渐渐热闹了起来,隐隐约约听到外面走动的声音,更远的方向,甚至还传来了庄户的歌声,或者是妇人臭骂调皮孩童的声音,明华刚从屋中出来,就见紫葡端着一碗热奶、子低声道:“王妃喝些吧。” 明华接过捧在手心中,盯着多宝阁上的一个沙漏微微发呆。 从庄子到京城快马不过是三四刻钟左右的路程,到皇城也不过再多上两刻钟。再者,她当时吩咐的清楚明白,两拨人分头行事周驰入皇城请旨,而秦莫去不当值的御医家中请人。一来一回,再慢两个时辰也该有消息传回来了。如今天光大亮,却还是没有半点消息。她心中隐隐有些难过,却不愿意说出来。 还好,从一开始,不管是她也好,宁王也罢,都没有想过万一出了意外由京中的御医来救命。 轻轻叹息了下,她抿了口温热的奶、子这才低声吩咐道:“王爷怕是快醒了,让厨房备着小米粥,熬得软糯些,好克化才是关键。” “王妃放心,橙香在厨房早有准备的,一应东西俱全。陈大夫吩咐了,这药要每隔三个时辰用上一次,如今已经熬上了,过会儿王爷用了早饭,再喝了药,定然会好的。”紫葡低声劝慰,“王妃做下歇息会儿吧,这**你也没有怎么休息。如今有孕在身,怎么扛得住?” “我若是困了,自然会休息的。”明华把大半杯的奶、子喝完,递过去给紫葡,“我去开窗换换气,天亮了,屋中难免有些憋闷。” 屋中的窗户缓缓推开,院中的柳树就映入了眼帘,早晨清新的空气一拥而入,让屋中沉闷的味道散去了不少。 宁王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一副佳人推窗而望的美景。他微微扯动了下唇角,露出笑容。睡了这一觉,他感觉好上不少,只是头疼欲裂,口干舌燥。 “咳咳……”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两声,惊扰了看向外面晨景的明华。 明华连忙回身,“王爷醒了?”她惊喜,过去摸了摸宁王的额头,又摊手往他的衣衫里摸了摸,这才叫了外面守着的人送水进来:“王爷先喝些水润润喉咙,可饿了?厨房里面熬了粥,这时候让他们送过来,王爷吃些。正好早饭后喝药……” “都听你的。”宁王低声哑着嗓子说,明华细细喂了他喝水,看着他有些干裂的唇角,有拿着帕子润湿了轻轻擦拭,这才低声道:“王爷先躺下歇着吧,如今还早。” 她说着起身端着水杯出去,宁王见状一愣,半响才反应了过来,躺在**上自嘲地笑了笑。 一个“危及帝星”的儿子,对于有诸多儿子的皇上而言,自然是微不足道的。纵然他做得再好,只怕在皇上的心中,也只有他死了才算是孝顺吧。 早就知道的事情,又何必放在心中让自己难过呢。 “明华……”他低声叫住了要多出去的明华,“这些事情交给下人做就是了,你陪陪我。” 明华身子僵了下,把杯子交给紫葡,换了一个温婉的笑容这才回身走了过去,笑着坐在**边握住了宁王的手。 “王爷放心,陈大夫给你看过,无碍的。”她低声道:“王爷这次就在庄子里面多住些时日,等着夏日过去了,天气凉爽再回京也好。反正这庄子中,东西一应俱全,吃喝不愁。” “你若是喜欢,住到秋收也成的。”宁王笑了笑,反手握着明华的手,低声道:“你不用避着我,早就猜到的结果,没有什么好在意的。” 明华这才沉默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 宁王见她这样,忍不住抬高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低声道:“我还是喜欢你笑的样子,更漂亮些……明华,你和你腹中的孩子,才是我的家人……” 至于其他,从他们勾心斗角,设计陷害,评估得失的时候,就没了家人的真谛了。 明华心中微微一颤,半响才低声道:“我明白了,王爷……” “宸钺。”宁王低声道:“这名字,还是柏贵妃给我起的,钺,金戈铁马的钺。如今想来,应当是她希望我自强的一番好意吧?只怕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我竟然真应了她给我起的名字。” “这名字是贵妃娘娘……”明华愣怔了下,想起宁王不受皇上待见的架势,也明白只怕皇上是不会费心思给他起名的。柏贵妃养了宁王在身边,她亲口提了,皇上这才应允的吧? 她略微顿了下,眼神越发的温柔。 “宸钺。”她低声叫,听在宁王的耳中就如同天籁一般,拨动心弦。 宫中的御医来的倒不是普普通通的人,而是长久负责宁王病症的孙院判和正得用的刘院判两人。只可惜,来的时候宁王喝了药睡下了。两人小心翼翼给宁王诊脉,然后又看了那药方,直呼儿戏。 “这般的药,哪里是治人的,分明就是要人命的。宁王殿下身子早就虚弱,被一年前那次重伤给掏空了。这一年多的休养才略微好了些,如今奔波一番病倒,乃是底子薄弱的缘故。这要,只看里面用的这几味药材的用量,就当知道是虎狼之药了!” 孙院判说着忍不住想要摔了那药方,若非一旁刘院判频频使眼色,示意明华还在一旁,他怕是更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 明华但笑不语,反正陈大夫早已经被安排休息去了,这会儿她也不急,只低声解释道:“王爷半夜急病,一来一去京城请两位过来又需要时间长久一些,我这心中放心不下,才慌乱之中请了乡野的大夫,想着先把高热退下去,总归是好些的。” 她说着抬眼笑着看向两个院判,道:“如今两位院判到了,我这才放下心来。” 听得明华这般说,不管是孙院判还是刘院判都有些讪讪的了。半夜就有宁王府的侍卫拿着令牌入京,然而……他们到时都已经不是天光大亮了,而是城门打开,车水马龙之际了。 堂堂王爷,急病求医,这般拖拉…… 两个人不管心中怎么想,此时却也只能含糊过去了。 明华坐在一旁听着两个人辩论宁王的症状,只听得心惊胆战,觉得宁王仿佛就是那平日里面练字的宣纸一般,力道略微大些,就会被戳破一般。 然而,比起这些嘴上功夫了得,只知道开平安药方的御医,她还是更信任那位千里迢迢请来的陈大夫一些。 等着两位御医开了方子,她立刻让人前去抓药,顺带送人回京。 “老夫留下吧,皇上那边还请刘院判辛劳一番,毕竟父子连心,皇上记挂这宁王殿下,怕是还等着消息呢。而如今,宁王身边也少不得人……”孙院判与刘院判一商量,谁去谁留就定了下来。明华让人安排住处,等着人离去了这才去了一旁碧纱橱后面躺下略微休息了一会儿。 宁王这一病,对京中的情势看似没有什么影响,然而皇上的反应却是安了如今住在宫中的魏王和齐王的心。两个人半夜就得了消息,等知道天光大亮,御医才出京之后,不由齐齐松了一口气。此时倒是兄弟间的默契十足了。 只要皇上依然厌恶宁王,那么他们就还有机会。 毕竟,皇子之中,秦王破相毁容,隋王寄情诗画,晋王胆小,楚王没有主见,只有宁王堪称是他们的大敌。以前以为,宁王能够在北疆站稳脚,定然是一个只知道的打仗的鲁莽人。然而,看他回京之后的一举一动,却也不容小觑。 更何况,这公主府的世子柏晏钰之死的事情,两个人各自被关押,都确信了自己并非下手之人。再考虑到对方的态度。冷静下来之后,就隐隐生出了怀疑。 若是这是旁人做的一个局,为的就是让他们互相撕咬,那人好趁机上位呢? 而那个人,万一是如今在朝中颇得好评的宁王呢? 不管是齐王还是魏王,这两天在宫中都度日如年。他们倒是不害怕被查出什么,毕竟这事儿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他们做的。查案子的又是皇上的暗卫,定然不会出现栽赃嫁祸的事情。 他们怕的是,这如果真的是宁王的一个局,那他们兄弟二人可真是看走了眼,要吃一个大亏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宁王夜半急症,皇上天亮才派了人出城的消息就传来了。 这一个消息透出来的意思可就多了,齐王和魏王后半夜就没睡,这会儿更是精神奕奕。一个在宫中踱步,一个坐在窗前看着外面发呆,实际上都在思虑着宁王这病的情况。 而御书房中,皇上听闻了这两宫的消息也不过是笑了笑。 等到听闻刘院判回来,他这才略微直了直身子,沉声道:“宣!” 宁王究竟是真病,还是装病,他也想知道。 刘院判低头进去,跪下行礼问安。皇上摆手,“起身,说说宁王的情况吧。” 刘院判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宁王体虚到了何种程度,脉象又是如何的虚浮,高热**未退。另外就还有那一副虎狼之药,也是要说清楚的。 若宁王真的一病不起,甚至是命不久矣,他们可不能替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乡野大夫背黑锅。 “竟然如此严重?”皇上皱眉,心中还是有些疑惑的。刘院判低头道:“只怕比臣所说的还要严重些。毕竟,宁王殿下一年多前就重伤几乎丢了性命,又在北疆极寒之地染了寒毒。回京之后这一年多来虽然细心调养,可是毕竟伤及了根本。如今,宁王殿下表征只是发热,然而高热不退最是伤身,加上他内里早已经因为之前的重伤而被掏空……” 这话,接下来就不好说了。刘院判闭口不言,皇上却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万一宁王没有挺过去,只怕就真的命不久矣了。 想到此处,他心中一松,转而就又紧了起来。 那毕竟,是他的孩子啊! 许久,皇上才摆了下手:“你辛苦了,下去歇着吧。”他想了许久,竟然真有种不知道究竟是希望宁王死了,还是活下去的感觉。若是宁王真的死了,没了那“危及帝星”的命格,他自然是能够放松下来了。可是,事关生死,皇上才意识到,那毕竟是他的孩子。宁王小的时候,他纵然不喜看着柏贵妃的面子上也是看过的。 如今想想,他似乎从来都没有抱过那个孩子呢。 “皇上若是累了,不如躺下歇息会儿,为了等宁王的消息,您已经坐了许久了。”郑海在一旁低声劝着,皇上微微一愣,然后就点头扶着他的手臂起身去了一旁软榻上休息。 梦里,他似乎回到了初登大宝的时候,带着妃嫔有孕,心中高兴莫名。那应当是他登基之后的第一个孩子,他格外的看重,还曾经对有孕的女子说:“若是这孩子是个公主,就给她最尊**的待遇,嫁最好的驸马,让她一辈子顺遂……若是个皇子,朕就亲自教他读书写字,骑马射箭……” 那个未出生的孩子,就是宁王。 不要说是教他读书写字、骑马射箭了,他连着抱他都没有抱过一下! 依稀中,皇上仿佛看见了一个孩童的模样,跌跌撞撞朝着他走过来,低头带着无限的委屈。 “父皇为什么不喜欢我……是孩儿哪里做错了吗?” “是父皇错了……”皇上睡梦中低声说,然后就看着那孩童抬头,“错了,就要付出代价!”那孩童一张脸哪里有半分的天真无邪,一双眼漆黑看不到底一般,只有怨恨。 “呼——!”皇上猛然坐了起来,从睡梦中惊醒了。 77.赐药 面前是午后炙热的阳光透过一旁的窗帘打下来的阴影,有风吹过,阴影微微晃动,莫名蒙上了一层诡异。 皇上猛然就出了一声的冷汗,一把推开了闻声过来伺候的郑海。 “皇、皇上恕罪。”郑海不敢大声讨饶,皇上这般样子看着倒像是被梦境给魇着了,他低声讨饶,试图让皇上回神。若是声音太大,只怕会惊着皇上。 果然,那声音细细传入了皇上的耳中,他浑身猛然一动,然后双眼渐渐清亮了起来,似乎看清楚了眼前的情形,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整个身体都慢慢放软了下来,然后倒在了绵软的榻上。 “皇上!”郑海一声惊叫,连忙扑过去扶住了那浑身绵软不带一丝力气的皇上,“皇上缓缓躺下,喝些水润润喉咙再起身也不迟。”他低声说,皇上脸色渐渐和缓,嘶哑的嗓音带着不自然的紧绷,连着声音都变得尖利起来,“去招刘厝来。” 刘厝正是今日一早去了京外庄子上给宁王看病的刘院判,听得皇上的话,郑海连忙应了,连着多揣测片刻都不敢,立刻出去吩咐了人去御医院请刘厝。之后,他又在外间略微耽搁了片刻,这才端着温热的水进去,伺候皇上漱口,润喉,然后服侍他起身,净面,整理发冠。 皇上这才看着略微精神了些,似乎也从容了不少。然而,那梦境之中怨恨的双眼却如同魔咒一般,让他从心底忐忑不安。 自从登上这个皇位,他有多久没有做这样的噩梦了。 老六……老六,那个孩子,果然是危及帝星! 刘厝跟着传口谕的太监一路快行,塞了一个大大的荷包,知道皇上疑似做了噩梦,惊到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之前应对之上出了错,一切就都好说。 他低头入内,光线略微有些晦暗的房间一阵阵的阴凉。刘厝跪下行礼,许久才听到皇上叫起,然后就让他上前诊脉。 刘厝过去跪下,小心翼翼给皇上诊脉,许久才低声道:“皇上思绪不宁,想来是最近政务繁多,累着了。” “是啊,魏王和齐王如今都被关着,一应大小事物都要朕亲自处理……”皇上疲惫的揉了揉眉头,只觉得头已经隐隐作痛了。刘厝顺着往下说,又开了安神助眠的药。 皇上略微点头,示意郑海派人去抓药,这才猛然对松了一口气的刘厝道:“宁王身子,究竟有几分治好的可能?你与朕说实话!” 刘厝心中一紧,迟疑了片刻,然后猛然跪下道:“许是学生学艺不精,宁王殿下身子实在太过于虚弱,偶然风寒看着是小病,然而掏空了身体却是无力抗衡,若是宁王殿下意志再薄弱些,只怕治愈的可能性不到五成。” 不到五成…… 皇上略微沉吟,不够,还远远不够。五成,也不过是一半一半。宁王这样的命格,素来命大的…… 他双眼晦暗不明,声音中都透出一些阴郁的冰冷。 “宁王是身子弱了些,传朕的旨意,开库房送些滋补的药品过去……”他说着缓了一口气,“对了,正听闻宁王妃有孕,也一并送些补品过去……你先回去休息,朕让人收拾了东西之后,还是要劳烦你跑上一趟的。” “是……”刘厝额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却连自己都有些说不清楚为何会这般的紧张不安。皇上明明很是关心宁王殿下的,为什么他就是有种坐立不安的感觉,似乎……似乎下一秒就要被淹没一样…… 这种危机感说不清道不明,然而却是刘厝稳坐御医院院判的依仗。所以,对于这次出京送补品,他是抱了十二万分的小心翼翼。 至于赏下去的药材和补品,自然是郑海准备的。这些年来,皇上做的哪些事情他这个贴身的奴才不知道?然而,这给自己的儿子,儿媳,甚至是未来的孙儿下毒,还是让郑海惊得几乎站不稳脚。 皇上……皇上这是疯了吗? 惊恐归惊恐,可是该做的事情他还是要做的。郑海小心翼翼准备着这些东西,有毒的只占一小部分,余下的都是上好的东西,混杂在一起,让人看不出端倪来。 这些东西准备好,皇上亲自检查了一番,对于郑海的行为能力很是放心。 毒是宫里流传下来的毒,无色无味甚至是,不剖开尸体看内脏就不见任何的症状,再是完美不过了。更何况,纵然是有人怀疑,又怎么可能怀疑到他这个皇上的身上呢? 手一挥,皇上很是满意,示意郑海带着这些东西连同刘厝一起跑上一趟。 对于刘厝,皇上还是有些戒备的,这样的事情,还是郑海跟着他才放心。 郑海惴惴不安,一路顺利出京,等到了那庄子时心脏几乎都要跳到了嗓子眼。他努力神色如常的宣旨,把东西给赐了下去,这才开口说去看看宁王殿下。 郑海是宫里的老人,表面的功夫自然是做得滴水不露。明华虽然有些讶异这迟来的在意,心中也颇有怀疑,却没有拦着代表皇上的郑海的道理。因此,她亲自陪同郑海入了内屋,低声道:“若非王爷吃了药睡下,应当亲自接旨才是。” 郑海笑着客气,“王妃这般倒是折煞老奴了,来之前皇上特意吩咐了,宁王殿下病着,理应好好休养才是。皇上一片慈爱之心,又怎么会计较这点儿小事儿。”他说着看了一眼那些桌子上的补品,又笑着道:“皇上也担心王妃记挂着宁王殿下,反而忽视了自己的身孕,一起送来了不少的补品呢。” “父皇慈爱,做晚辈的心中实在是忐忑不安,让父皇挂心了。”明华垂下眼帘,总觉得这郑海的态度有些不对。 屋中宁王正躺着,呼吸略略急促,面色发红,双唇却又泛白,因为一旁一直有丫鬟拿着帕子细细润湿嘴唇的缘故,倒是再也没有干裂了。 郑海示意刘厝上前诊脉,这才回头对明华道:“皇上送来的那些补品有燕窝、阿胶……等等十二余种,药材也有虎骨、鹿茸、人参……等二十四余种,王妃看着可用的尽管用,若是不够让人入宫传上个信儿,奴才自当备上再送来。皇上交代了,这药材不能省,身子最为要紧……” 十二种的补品,郑海只提了四样,二十四种的药材,郑海只说了七样,明华笑着谢了皇上的恩泽,又递过去一个荷包谢了郑海的提点,却是把这话给放在了心中。 按说,传旨之时,这些东西都一一注明了分量和种类,郑海全然没有必要再重复一次。纵然重复,按照宫中一贯的规矩也当是事无巨细说个清楚明白才对,这般的话,似乎是在暗示着什么一般。 刘厝把了脉,回头又与留守的孙御医一同讨论,却是说了一同无用的话,这就与郑海一起离去了。等着两人上了马车,郑海这才问道:“宁王殿下身体如何?” “郑少监乃是明白人,下官就不多隐瞒了。宁王殿下的病症,若是再不好转,只怕整个人都要敖干了。实在是……实在不是我们不尽力啊,若是有个万一,还请郑少监在皇上面前为我和老孙多美言几句才好……”刘厝说着塞了一个厚实的荷包过去,郑海微微一摸,只觉得里面沙沙作响,竟然是银票?! 他心中愕然,却也更意识到了宁王这病有多严重,因此笑着道:“这可不是我一个伺候的奴才能做主的,刘院判……”他说着要把荷包塞回去,刘厝却是挡了回去,道:“少监千万千万多美言两句就是了,非战之罪,非战之罪啊……” 郑海这才收下了荷包,笑着道:“皇上是明君,自然不会无辜迁怒的……”想起皇上让他做的事情,郑海只觉得若是宁王死了,说不得皇上还会高看这两个院判一眼。转而又想,这样的事情,这两人留着就是危机,不由又微微叹息。不过,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的处境,若是有一天,皇上用不着他了,或者觉得他碍眼了,知道的太多了,说不得那一天就是一杯毒酒,或者一个罪名,他就没命了。 两个人各怀心事,然而需要回宫禀告的事情,也不能免了。皇上听闻宁王病情并未好转,神色间平平淡淡让刘厝心中没个底,等惴惴不安退下的时候还不由对着郑海使了个眼色。 等人出去了,皇上这才指了下郑海,“那刘厝给你好处了吧?” “刘院判不过是心中不安,他私下与奴才说,若是宁王殿下再不好转,只怕人都要熬干了……”郑海如此说了个清楚,还把见到宁王的样子重复了一遍,皇上听了之后心头大安,只觉得这些年悬在心口的一块石头就要落地了。 而京外庄子中,明华正拿着帕子给宁王擦拭脸庞,笑着道:“也亏得屋中药味浓郁,这胭脂又是我特意调的味道最为轻薄的,不然只怕是要被察觉端倪呢。” 这两天的调养,宁王虽然还是不是低热发烧,却好转了不少。面色早已经恢复如常。只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明华才让人在屋里外守着的,没有想到竟然真的就遇上了皇上赐药的事情。 她把帕子投入盆中细细洗掉了上面的胭脂水分,回头看着宁王还有些发白的面孔,不由叹息了一声。 “王爷,依着我的意思,咱们准备的药材足够了,皇上赏赐的那些,倒是不如留着吧。”郑海的态度不明,总归是小心一些才好。 宁王缓缓点头,低声道:“王妃与我想到一处去了。这般好的药材,还是留着吧。” 夫妻两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宁王这一病,只病危留着孙院判就足足二十多天,等到七月间早晚间天气渐渐凉爽,他才能够下**在屋中缓缓走动两步,又或者是让人抬着去庄子中晒晒太阳。 而这个时候,不管是魏王还是齐王都早已经被放出了皇宫。两个人心中忐忑莫名,然而被关押的过程中竟然没有受到任何趁火打劫的攻击,让他们不由又把怀疑的目光转向了对方。 不然,就算宁王病重,总归还是有做事的人吧?宁王府又不是人都死完了…… 皇上一直耐心等着宁王的死讯传来,或者是明华小产,又或者是一尸两命,然而等啊等,却等到了宁王如今渐渐好转已经能够下地走动的消息。 他气恼地直接摔了手中的茶盏,把前来奏事的晋王给痛骂了一顿,顺手就把他负责的事情给了魏王。 晋王丝毫不觉得委屈,反而是松了一口气。他如今这差事正是在军中推广当初宁王留下的条陈,遇到的阻力非常之大。加上这几日皇上都心绪不宁,把差事交出去也好。免得跟今日一样触了眉头,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晋王回头收拾了下东西,就带着老婆孩子一同去京外庄子上住去了。他知道这样的举动若在有心人眼中,只怕要嚼舌根说他心怀怨怼。然而,如今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齐王和魏王被放了出来,没有查出来任何实质性的东西。这两个哥哥又都不是省心的,皆胸怀大志,才出来几天就又争权夺利起来。而长公主也不是好相与的人,死了亲孙子,如何会善罢甘休。对于她来说,不管是齐王还是魏王都有嫌疑,查不出什么来定然是皇上偏袒了。她明面上无法,私底下去是各种找茬。 如今,京中乱成一团,此时不躲开,可就要被卷进去了。 例如二哥秦王,此时就很是作难,纵然待在京郊的烈风营中,还是被齐王给挖了出来。齐王对秦王这些年来兄弟情深,秦王如何能拒绝齐王的要求,不帮扶他一把? 可是长公主这边,转头就叫了秦王妃作陪,也是唱起了对台戏。 然后京中六部、中书省、御史台、宗亲贵族……萧国公府虽然落魄了,萧氏也死了,可是萧氏还留有孩子呢……魏王妃的母族容国公府也是一派的热闹,平日里低调的外衣也渐渐被掀开,露出了峥嵘之色。 而柏家也不是善茬,当年毕竟是出过一个柏贵妃的,纵然柏贵妃没有留下子嗣,可是柏家人多,几代下来,如今也早已经混迹在京中各处…… 晋王到了自己庄子之后根本就没有停留,就跑去不远处相邻的宁王庄子。他和宁王一同在树荫之下乘凉,躺椅微微晃动带着说不上来的舒适,把话说了个清楚明白。回头见宁王面色苍白,透着点点的虚弱,却是有些不安的。若是六哥真的出事了,他又该何去何从?六哥,真的有夺嫡之心吗? 宁王神色沉静如水,眼神微微变动,仿佛是察觉了晋王的目光一般,转头略微瞟了他一眼,语调虚浮且舒缓地道:“你放心,京中有父皇,乱不起来的。” 一句话平淡无波的话,就让晋王有些浮躁的心给安抚了下来。 是啊,有父皇呢,不管是三哥还是四哥,也不过是王爷,还能翻出天去不成? “只是,六哥这一病,还真不是时候。”若是没有病,趁着齐王和魏王被关起来的时候,略微用些手段,就能把两个人的权利收拢不少呢。到时候,这两个人再出来,又如何会折腾出这般大的场面。 晋王想想就觉得可惜呢,这么好的机会…… 宁王却是轻声笑了下,“何必这么赶呢,如今这京中的情形,不也热闹吗?” 晋王微微一愣,越发的不知道他这位六哥在想什么了?宁王见他这般,就略微提点了一番,“我若是在京中,你以为会是如何的情形?” 自然是收拢权利……然后齐王和魏王出来,自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然后这两个人可能会同仇敌忾…… 晋王这才反应过来,转而又道:“这般说,六哥这病还算是老天爷帮忙了?”他说着笑了笑,目光闪动间带出了疑惑。宁王摇头,“病是真病,不过就是病的时机略微好了些。再者,事到如今都没有查出究竟是谁动手杀了柏晏钰。若以最后得利论来推测的话,最后岂不是要怀疑是我杀了柏晏钰了?” “这话说出去谁信?六哥跟柏世子都没有什么来往……”晋王嗤之以鼻,然而话说到一半不由顿了下,然后声音都压低了不少,讪笑着道:“怎么可能会是六哥呢?” 宁王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缓缓道:“是啊,怎么可能是我呢?所以,这渔翁之利,我也不能要不是?” 晋王心中只觉得一紧一紧的,为自己所猜测和宁王暗示的意思吓得几乎喘不过来气。 宁王却是神色淡然,半响突然换了个话题道:“你这个时候偷懒跑出来,只怕父皇要生气呢。” “父皇已经生我的气了!”晋王松了一口气,这才懒洋洋把自己的事情说了个清楚,“反正我也不掺和这些,等回去了顶多再被父皇责骂一顿就是了。” 宁王笑了笑,苍白的手指指着他道:“懒惰!” 晋王嘿嘿笑了笑,“我只躲在六哥身后就是了,天大的事情,有六哥呢!” 而庄子的水阁之中,点着驱散蚊虫的熏香,淡雅清香。明华正与晋王妃说话,妇人之间,自然不会聊那些沉闷的朝政之事,说的是有孕的事情。明华如今小腹微微隆起,略微能看出一些端倪来,晋王妃正细细与她说孕妇当注意的事项。 “等三四个月的时候,一般都会有些孕吐的反应。若是症状轻,喝些开胃的酸梅茶就好,呕吐严重的话,就含姜片……我怀老大的时候,折腾的够呛,孕吐的两个月瘦了一圈,所以六嫂千万要趁着孕吐之前多吃些才好。” 晋王妃说起这个,心有余悸。再看明华脸色红润,如今已经有孕近三个月了,却还是没有反应,就隐隐羡慕不已。 “不过我看六嫂,身子康健,实在是难得的。”她笑着赞了一句,转而又道:“还有就是熏香,也要留意。最好是不要用的,若是不习惯就在屋中放下瓜果,天然的瓜果香味有助睡眠。对了,那些鲜艳、香气袭人的话也不要放,说不得哪种就有问题……” 晋王妃絮絮叨叨,纵然有些明华早就知道了,还是微笑着点头听她说下去。 “弟妹有心了。” 晋王妃就笑了笑,道:“我舅家嫂子听闻王妃有孕,还托我送了些花茶过来,说是止孕吐最为有效。结果我出门得急,忘记只会她了,说不得过两日她也要跑一趟呢!” 隋李氏一直与明华有来往,但是也没有好到上门打扰的地步。之前送礼是送到了宁王府的,不过如今有着晋王妃当中间人,来一趟庄子也是可以的。 所以晋王妃这才帮着她开了这个口试探下。 明华想了想道:“这庄子上景致怡人,若是隋太太来了,我当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才是。” “六嫂这般说,怕是她就不敢来了。怕劳动了六嫂,宁王殿下心疼呢!”晋王妃笑了笑,知道明华不反感也就放下心来。 晋王夫妇留下来用了晚膳此离去的,两家的庄子离得不是很远,之后几日晋王没事就来这里寻宁王,不是钓鱼就是看书,倒是惬意。宁王病着,倒是没有多陪。 庄子里的日子过得这般平平稳稳,然而京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京中,齐王府嫡长子,萧氏留下来的儿子在酒楼与人争风吃醋,抢夺一个唱的小姑娘时,混乱中被人退下酒楼台阶,活活摔死了! 齐王府的白幡摘下来还没有几天,这就又挂了上去。至于闹事的那几个人,虽然都已经被活活打板子打死,据说抬出去的时候屁股都已经打成了烂泥,然而齐王心中却还是憋着一股子气的。 他虽然不喜欢萧氏,然而对嫡长子还是很重视的。如今,嫡长子这般死了,还是如此不体面的与人争风吃醋死了,他如何不气恼?他又如何不知道,这是谁下的手? 皇姑母,你好狠的心啊! 78.大胆 齐王面色阴冷地坐在儿子尸首边上,十三四岁的少年,身材纤细,还未长成。然而因为摔下台阶的缘故,面上乌青、骨头断裂、扭曲,一双眼睛丝丝瞪着,死不瞑目…… 他的儿子,他第一个儿子! 齐王双手紧紧握着棺材的边缘,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柏晏钰敢给他堂堂皇后嫡子带绿帽子,他忍了。杀妻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却没有想到,他的那位皇姑母逼人太甚,竟然还想着……不管还想着,她还真的做出来了。 这个狠毒的女人,不就是一个长公主的封号吗?离京多年,她还真以为这京城是她的天下不成! 齐王松开了手,让人盖棺,然后一路抬出了王府。 毕竟是长辈皆在,齐王府不能停灵超过三天。齐王一路送着儿子去了,回来的时候如同老了十岁一般,三十多岁的人,这几天熬得连着头发都有些花白了。 秦氏侧妃见他这样,听着大肚子让人熬汤水、炖补品,小心翼翼照顾,倒是让齐王渐渐恢复了一些精神。 齐王握着她的手低声道:“如今本王身边只有你一个知冷知热的人了,等过了这三四个月,我就上书给你请封。” 秦氏一愣,连忙道:“王爷这是什么话,伺候王爷本就是妾的本分。再着,妾的出身毕竟低了那么些……”如若不然,当初皇后也不会先选中了谢家十二娘。她说着叹息了一声,拿着热帕子给齐王捂上眼睛,低声道:“王爷若是选妃,当家世更好一些才对……” 实际上,齐王想要选妃却不是那般容易了。如今萧氏和嫡长子的死闹得沸沸扬扬,纵然是不知道实情的,心中也会有些盘算。 秦氏这般说,却是安了齐王的心。他伸手落在搭在眼睛上的热帕子上,只觉得温热的帕子润着酸楚的眼睛,舒服了不少。 “我心中自有盘算,原本你嫁给我当侧妃就是委屈了。”齐王缓缓开口,摸索着握住了秦氏的手,“如今你又有着身孕,等生下来是个儿子,我自当为你请封。想来这般,父皇也不会拦着才是。” “王爷为我着想,是妾的福气。”秦氏柔柔依附在齐王的身边,低声道:“只是还请王爷千万不要哀伤过度,不然大爷在九泉之下怕是也不安心,只觉得自己不孝呢!” 齐王听得只觉得心中熨帖,在府中休养了几日,这才略微好了些。不过为着趁机打一手的感情牌,他倒只是略微整理了一下边幅,看着是特意提了提精神,实际上却是显得越发的落魄了。 齐王入宫请安,皇上见着他也是大吃一惊,然后忍不住抚慰他道:“你且放宽心吧,孩子迟早还是会有的。若是因此伤了身体,你让父皇如何自处?这才是你的不孝呢!” 齐王诚惶诚恐跪下请罪,说起嫡长子之死,又忍不住落了些眼泪。皇上原本一直等着他提及长公主,却没有想到齐王绝口不提,只说是自己没有教养好孩子,这才惹下了这般祸事。 他看着伤心的齐王,心中却默默给长公主记上一笔。齐王这才是有君主的风范,也算是孝顺。不然,若是事事都如同长公主那般行事,他这个皇帝还要不要做了? 因此,皇上对齐王宽慰了许久,又留了他一起在宫中用午膳,回头还赏赐了不少的东西给他。 这般的信号,自然是父慈子孝的架势。魏王在府中闻言却是冷笑连连,果然是为了权利、地位连着骨肉亲情都不顾了。丧子之痛啊,齐王竟然就给忍了。如今再说那柏晏钰不是他杀的,魏王头一个不信。 若不是心虚,干嘛不把事情闹大了呢。难不成,齐王以为他隐忍下去,皇姑母就会回心转意帮他不成? 齐王府嫡长子的死仿佛就是一个信号一般,京中阴郁的气氛渐渐散去了。魏王接手了晋王的差事,推广宁王定下的军中军饷相关的不少陈条,而齐王在府中为子守丧,晋王躲出了京城,楚王此时跟在魏王身后老老实实。 “你看着吧,父皇就快要提拔齐王了。”宁王剥着新送来庄子上的橘子,青绿中微微发黄的橘皮随着被剥开散发出提神解腻的香味,许是这些日子不再为着宁王的身子提心吊胆,明华渐渐开始孕吐起来。屋中一应的熏香都撤了出去,喝水也只用白开水。连着墨汁的味道都觉得难闻,她自己都笑称这是有孕之后变得矫情起来了。 于宁王来说,这倒不算是麻烦,反而觉得需要这般精细的照顾,定然是个贴心的女儿。 “我与你打赌,中秋之前,齐王定然要重新在六部担任一官半职。”他说着把剥好的橘子递过去,那一瓣瓣的,连着上面白色的脉络都被剥得干干净净。如今的橘子酸味更重一些,却偏偏对了明华的胃口,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溢,酸到她微微皱眉,却是满脸的笑意。 “我才不与王爷打赌呢!”明华轻笑,咽下了橘子才开口,“明摆着的事情,我又不是傻子!” “奇怪了,人不都说一孕傻三年吗?怎么王妃越发的聪明了?”宁王做出惊愕状,“竟然不上当了!” 明华羞恼,拿着桌子上的橘子皮就丢了过去。宁王伸手利索接了个正着,笑着道:“再来!” 明华眼眸一转,直接端起了那一盘子的橘子,全部朝着宁王抛了过去。宁王连忙闪身起来,却是手脚并用,竟然没有一个橘子落地,最后全部被放回了盘子中。 “我看王爷日后若是流落江湖了,当个耍把戏的江湖人也是不错的,定然不会饿着肚子。”如今宁王起色越发的好了起来,孙院判回京复命之后,他就更是不用做出任何的掩饰。夫妻两人在庄子上过的轻松自在。 宁王笑了笑,坐下道:“不过,我看咱们也躲不过十五了。”如今七月间,既然宁王身子已经好转,连着御医都送走了,八月十五的中秋宴定然是要参加的了。 明华心中有数,略微算了下道:“到那个时候,我胎像也稳妥多了,王爷不必忧心。”虽然恨不得这在庄子中住到生产之后,然而她也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夫妻两人默默地同时叹了口气,转而又笑了起来。 宁王继续给明华剥橘子,继而认真道:“你且放心,我定然能够护你周全的。” 这话轻而缓,然而里面的情谊和郑重却是什么都取代不了了。明华双眸微微闪动着动人的神采,半响才低声道:“我信王爷。”宁王从未对她失信过。 因此,夫妻两人在庄子中一再耽搁,一直到了八月初,京中传来消息说是齐王去了户部做事,他们才开始收拾行礼回京去。 “户部,皇上倒是心疼齐王。”兵部不见得就有实权,然而户部的话,却实打实的管着钱呢! 明华闻言也不过是笑了笑,“户部前后王爷才往里面添了几十万两的银子,不知道若是年末的时候再查出来亏空,齐王殿下又当做何等解释呢?” 宁王闻言不由一笑,微微摇头道:“这就是齐王的事情了,与我们无关。” 夫妻两人并未惊动任何人,自己就回了京中宁王府。府中绿桃和翠果早早得了信儿,早已经把容嘉居上下打扰了三遍。又听闻明华如今闻不得任何香料的味道,院中一应的丫鬟都不许再拿香料熏衣服,近前伺候的连着胭脂水粉都停了。 最后,容嘉居的屋中、客厅中,都摆着果子,香味清淡雅致,很是让人喜欢。 明华回来就歇下了,见屋中收拾的不错,夸赞了绿桃和翠果两句。绿桃原本想要说些什么,然而见明华神色疲倦,就带着翠果退了出去。一出去翠果就低声道:“绿桃姐,这府里的事情不跟王妃说……” “等王妃醒了再说也好,不差这一时半刻的。”绿桃叫了小丫鬟守在门外,“走,去看看红樱给咱们带了什么回来!” 红樱自然是不会忘了府中的姐妹,一应礼物俱全,每个人都得了好处,这会儿见绿桃和翠果过来就道:“王妃身边不能缺人,你们怎么就一起过来了?” “王妃睡下了,我让两个小丫鬟守着呢,不会出事。”绿桃笑着道:“难不成就你红樱是个贴心的,我就那般不知道轻重?” 红樱见状这才松了一口气,想起这里毕竟是王府,人手足够,不用她和紫葡一般在庄子上提心吊胆的时时守着王妃。她笑着赔不是,把给她们两人带的礼物拿了出来,细细说了来历,这才笑着道:“府中可有什么事情吗?” 毕竟王爷和王妃这一走就是两个多月了,府中的旁的人也就算了,那翠竹轩里住着的,可不是安分守己的人呢。 绿桃笑了笑道:“你且放心,我虽然不如你贴心仔细,这府中却也看得住的。等着王妃醒了,一并说就是了。”她说着顿了下,“如今先把王妃的东西什么的都安置好了,免得到用的时候手忙脚乱的。” 几人一通忙碌,等到夕阳西下的时候,明华这才睡醒。 “王妃如今缺觉的很,这些日子都是这般睡的。陈大夫说晚间也睡得好就无碍……”红樱笑着对绿桃解释了下,毕竟明华偷懒睡觉的架势,还是少见的。 绿桃这才放下心,过去伺候明华起身洗漱。这边才刚洗漱好,厨房那边橙香就亲自提了点心过来,笑着摆好道:“王妃尝尝看,这山药紫薯糕是新调的味道,浇上橘子酱,酸酸甜甜正是适口。” 那点心,只酸味飘出来绿桃就觉得牙齿要倒了。然而看着明华坐过去,竟然连着吃了两块,不由觉得自己口水泛滥起来。 “王妃的口味……”她笑着道,“乡野间都说酸儿辣女,看来这是个小世子了?” 明华闻言笑了笑,摸着隆起的小腹低声道:“王爷倒是说,希望是个姑娘才好呢。我倒是觉得是个哥儿好些,日后不管什么事情,有个兄长在前面顶着,女儿嘛,就该娇**才是。” 绿桃和翠果闻言都笑了起来,明华吃的也不多,橙香这边看着,又笑着道:“厨房里说之前冬日里做的辣白菜还有些,准备晚上做个酸菜鱼片送上来,说是最是滋补。” 明华虽然讨厌各种味道,然而王府的厨娘毕竟是多年的好手艺,这鱼做得不见半点鱼腥,只有鲜嫩,她倒是很喜欢。 “好。”她笑着点头,等着橙香把东西都撤了下去,这才看向绿桃和翠果道:“说说吧,如今府中如何了?” 府中倒是没有大事,不过是明华有孕,还有宁王重病时各家送来的东西的礼单和入库的册子要给明华过目,另外就是这两个多月的开销账册也要理理清楚。 “其余人都老老实实的,只一桩意外。两日前,翠竹轩的粉黛姑娘和绿萝姑娘赏晚荷的时候不知道为何争吵了起来,然后绿萝姑娘一个失手把粉黛姑娘给推下了水。” 绿桃不紧不慢地说,“这之后,粉黛姑娘受了惊吓,虽然及时救了上来却是高烧不退,奴婢就派人给请了大夫过来看看。至于绿萝姑娘,犯了这般的错事,奴婢也不敢姑息,就让人关在了柴房之中,一日两顿饭送着。” 绿萝把粉黛给推下了水? 若说知道这个消息明华不错愕,那是不可能的。粉黛的性子她不熟悉,然而绿萝接触过几次,那是个谋定而后动的姑娘,定然不会因为一时的意气就动手的。她敢这么做,定然是有所依仗才是。 “粉黛现如今如何了?”不管怎么样,病着的总归更重要些。 绿桃想了想,这才道:“粉黛姑娘病的厉害,又吃不下去药,只满口的胡话……”她说着无辜地看了明华一眼,表明她也无能为力。明华知道她的心思,笑着摇了摇头,摆手道:“如此再看看吧,毕竟王爷这才略微好了些,孙院判为此在庄子上住了许久,若是再为了一个女官请了御医入府,难免会让人说宁王府不知道进退,太过于骄矜了。” 绿桃这才露出笑容,转而不等明华问就道:“绿萝姑娘倒是好,能吃能喝能睡,也不叫着喊冤见人,倒像是真心悔过。” 明华微微扬眉,半响才摇头道:“你这个傻丫头啊!”绿萝哪里是真心悔过,她这是安安静静地等着她和宁王回府呢。不然为何会那么巧挑了他们回来前两天动手呢? 这般想着,绿萝推粉黛入水的事情就更是计划好的了。 只是,绿萝为何非要做出这般举动呢?她是真心想要杀了粉黛,还是…… 明华想了许久不得其解,却也没有急着见绿萝。先晾一晾她也好,至于粉黛一直在病中胡言乱语,她当去看看才是。 绿萝双手抱膝贴着墙壁坐着,听着外面的动静。午后王妃和王爷就回来了。那听了这府中大丫鬟的禀告,她应当会叫她过去问话才是。然而,外面光线越来越暗,等屋中一片漆黑之后,外面又亮起了昏黄的光。她耐心等着,一直等到王府中一片寂静,都没有等来王妃派人叫她。 是她做事太过于激进了吗?绿萝在黑暗中毫无睡意,这些天来第一次不安起来。她担心是她的举动太过于激进,所以惹得明华反感了。又或者是明华对她不满,又或者是粉黛醒了过来,先告了状…… 若是明华不给她说话的机会,那么她岂不是机关算计反误了自己的性命? **睁眼到天亮,外面又热闹了起来,绿萝才起身缓慢地走动活动着僵硬的四肢。她后悔了,应该多些耐心,等待明华回来前去禀告自己这些天监视所得,而不是自作主张却动手对付粉黛,以这样强硬的举动来向明华表示忠心的。 她有些撑不下去了,绿萝双眼中透着绝望,想起那寻到她的少年,开始考虑要不要喊冤,要不要引人来…… 不!不不不,她不能急躁,她要按捺得住才是。在宫中那几年她学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要有耐心,不能因为一时的意外就方寸大乱。她应该继续等的……她若是轻易浮躁,会让王妃看低她的。 用过早饭,宁王入宫谢恩,明华处理府中这些时间的一些琐事,等到处理完了这才叫了绿桃问道:“那绿萝可有什么反应?” “有些坐立不安了,不过还是没说什么。”绿桃低声说,见明华唇角带着笑意,就低声道:“王妃,那粉黛病着呢,王妃别去了,万一过了病气……王妃如今可是有着身孕呢,怎么好以身犯险?” “不过是一个吓着的宫女而已,用得着这般谨慎吗?”明华笑了笑,摆手道:“走吧。” 绿桃无奈,这才带路过去翠竹轩。 粉黛病了三四天了,因为一碗药灌进去只最多只进四分之一左右,就更别提其他吃食了,这会儿看着倒是有些瘦得脱形,双颊红得很是不自然,躺在**上念念叨叨。 明华凑近,伏低身子略微听了一会儿,猛然眯缝了眼睛,然后才缓缓直起了身子。 “她这念叨的是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清楚?”她说着看向一旁负责照顾粉黛的婆子,那婆子讪笑着道:“王妃这话可真是问住老奴了,粉黛姑娘自病了之后就一直胡言乱语,又含糊不清的。奴才还真没有留意她都说了些什么……” “你这些日子也辛苦了,绿桃,赏。” 绿桃过去直接塞了一把铜钱给那婆子,道:“给嬷嬷买酒喝。” 那婆子嘿嘿笑着千恩万谢了,明华道:“我原记得你是个圆脸,如今怎么看着成了尖下巴?” 那婆子原先是不是圆脸不重要,既然王妃这般说,她就顺着道:“这些日子照顾粉黛姑娘,实在是忙不过来,吃得少了些。也是王妃体恤,竟然注意到了我这个不起眼的奴才。” 明华掩唇笑了,又看了绿桃一眼。绿桃讪讪道:“你这嬷嬷还真是会顺杆子往上爬,王妃不过问一句,你就三五句。”说着往那婆子手里一塞,这却是两块碎银子。 那婆子双眼立刻就亮了起来,跪下来用力磕头。明华笑着摆手道:“这是你的辛苦钱,你应得的。想来这些日子你照顾粉黛姑娘也顾不上家中,如今就放你两日假不扣你薪水,你且回家看看才是。也好好歇歇,万一你也跟着病了,岂不是不好?” 婆子千恩万谢,这才退了出去,喜滋滋得带着赏回家了。 等着她出去,绿桃这才看向明华,也不多话只等着明华吩咐。 明华沉吟了片刻,思来想去竟然寻不来一个合适的人选,半响才沉声道:“让人把绿萝叫来。” “是。”绿桃有些讶异,却也没有多言语,立刻出去叫了翠竹轩的一个小丫鬟,让她跑腿去了一趟柴房告知看守绿萝的大力婆子,把人给押送过来,王妃要见她。 而屋中,明华拉了下凳子,坐的离粉黛更进了一些,凑过去听着她梦魇的中含糊不清的话,去努力分辨那里面所透露出来的每一个词。 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了,然而此事宁可小心万分,也不能有半分的大意。不然,这消息传出去,宁王就真的万劫不复了。还有就是,不知道绿萝知道多少,若是她已经知道了…… 明华袖下的手微微紧了紧,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起来。 若是绿萝已经知道了粉黛迷糊之中所透露出来的事情,那么,她也不能留了。不然,对于宁王府来说,就是后患无穷的把柄。 心中下定了决心,明华的手这才缓缓松开,只认真听着粉黛说话。 粉黛的声音很是含糊,带着很多不清楚的发音,然而她还是再一次听到了那一句刚刚在她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的话,或者说是词。 “通……通州……” 是了,绝对不是她之前听错了!明华微微闭上眼,一直等到外面绿桃轻手轻脚的进来,说是绿萝已经被带了过来了,她这才睁开双眼扶着绿桃的手出去。 “走吧,去见见这个胆敢在王府行凶的人,究竟是多大的胆子。” 79.借尸传讯 绿萝被带到了翠竹轩的一个不用的小房间里,这房间背阴,平日里面堆放一些杂务,翻着股淡淡的发潮的味道。明华掩着口鼻进去,就吩咐人把绿萝带去一旁偏厅说话。 这屋子,她若在是在里面带上一会儿,只怕就要当场吐出来了。 绿萝早被熬得忐忑不安了,此时乖巧地跟在后面偷偷注视着明华的背影进了偏厅。 一进去,她就跪了下去,叩首认错。 “你如今倒是知道错了?”明华微微笑了下,示意婆子退了出去,屋中只留着绿桃和红樱,这才看向了跪在下面的绿萝,笑着道:“你哪里有错了,只怕这些日子你都想着,我一回来,你禀明了原由,不但没错反而是大功劳一件呢!” 她说着缓缓站起了身,往前走了一步,“绿萝,我说的可对?” 绿萝微微颤抖着,半响才猛然叩首道:“奴婢知错,王妃,奴婢不该自作主张,奴婢当等王妃回来,细细说明有所发现,这才是正理。奴婢一时鬼迷心窍,加之当时情势危机,生怕出了差错,这才贸然动手想要阻拦粉黛的……”她说着抬头看向明华,“还请王妃看在奴婢忠心耿耿的份上,绕过奴婢这次吧!” “忠心耿耿?”明华垂下了眼帘,似笑非笑地看着绿萝,轻笑了下道:“就姑且当你忠心耿耿好了。” 绿萝听得头顶那轻笑之声,心中不由紧绷起来。她心知明华怕是已经看透了她行动时的凭仗和想法,因此不敢再有隐瞒,叩首在明华脚边道:“是奴婢一时鬼迷了心窍,只想着立下功劳……奴婢错了,奴婢知错了。” 明华转身坐了回去,“说说吧,你都发现了什么?” 绿萝这才松了一口气,低声道:“奴婢前几天就察觉粉黛很是削尖了脑袋往前院去,原以为她是不甘寂寞,后来才发现她竟然是要寻人出府。奴婢与她同住一个院子,与她也认识了七、八年之久,知道她这个素来是无利不起早的性子,因此就怀疑她是不是有了异心,想要传什么府中的消息出去。” 这屋中并无旁人,不管是绿桃还是红樱都是明华身边最为得用的人,因此她坦白直言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个清楚。 “奴婢劝说过她,如今我们两人一身荣辱皆与宁王府息息相关,让她不要一时鬼迷心窍误了自己。谁知道,她说只要她手中的那个消息传出去,宁王殿下定然不得好下场,到时候我们这些宫里赐下来的女官定然能保住自身的……” 绿萝偷偷抬眼看了下明华,注意着她情绪的变化。 “……粉黛一一孤行,奴婢见她说得言之凿凿,就一时慌乱下把她给推入了水中……事情就是这样子了……” 明华并没有立刻说话,只单手托腮,目光看向窗外墙边的那一丛翠竹,许久才缓缓开口道:“这么说,你连着粉黛知道了什么都不清楚了?” “粉黛嘴巴很是严,奴婢不管怎么问她都没有说出。之后也偷偷试探了与她接触的人,那些人也不清楚,只知道她一心想要出府……”绿萝低声道,“奴婢心知这样没有查证下的举动实在是太过于鲁莽,奴婢行为逾越了,可是当时那个情形,粉黛说得煞有其事,奴婢实在不敢掉以轻心。毕竟已经惊动了她,万一她手中真的有什么不利于王府的消息……” “王妃,奴婢纵然是有些许私心,可是对王府也是忠心耿耿,只盼着王府越来越好的……” “你这话,我倒是信。”明华微微抿了下唇,“你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想清楚了。” 绿萝仔细想了自己所说的话,半响轻轻摇头道:“奴婢该说的都说了个清楚了。” “先带下去吧。”明华淡淡道:“既然你也是为了王府好,那就不用关在柴房了,就还住在自己的屋子中,一应吃喝由小丫鬟给你送来。”这就是禁足了。 绿萝心中了然,却只低头谢恩,不敢再多言语片刻。她相信,只要明华查明了真相,定然会放过她的。至于明华今日的问话,昨日晾着她的举动,她如今回过神来,也隐约有些明白这是下马威了。 还好她做事谨慎,从未主动问过粉黛她究竟知道了什么。 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若真如粉黛所说,她掌握了能决定宁王生死的消息,她还是一无所知才来得安全。 绿萝被带了下来,明华却没有放松下来,只伸手揉了揉额头,半响才问身边的两人,“你们说,她是真的一无所知吗?” 红樱略微摇头,“奴婢还真看不出来。” “奴婢倒是觉得,她说的十有八、九是实话,听闻那一日粉黛落水时,有巡视的婆子路过,只听到绿萝大声喊过‘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你就是在找死也别拉上我’……”绿桃声音中带着一丝犹疑,毕竟事关紧要,听绿萝的说法关乎王爷生死和宁王府的安稳,她也不敢铁口直断说绿萝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只她一向是个聪明人,定然明白若是她知道了粉黛所说的那个消息,她定然也活不了了。”绿桃说着目光微微发冷。 明华缓缓点头,“原本这样的情况,就应当是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她声音越发的低了,也许是有孕的缘故,如今她心软了不少。想到此处,她失笑摇头,半响才又道:“更何况,宫中赐下来的两个女官都死了,未免说不过去。” 红樱迟疑了下,半响才低声道:“那这绿萝……王妃难道准备放了?或者毒哑了……” 这话说到一半她就顿住了,宫中的女官,岂能不会写字,难不成还要砍了手,再弄瞎了眼睛不成?这样放出去,只怕是个人都知道宁王府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大秘密了。这般,还不如直接把人杀了省事呢! 明华自然知道这些,所以这才是最为头疼的事情。“先查查看吧,若是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就等粉黛死了以她害人性命的理由发了出去。想来,到时候宫中也不会有什么异议才是。” 毕竟是宫里出来的女官,平日里面给她们照顾,那是给宫中皇后娘娘面子。可是这杀了人的事情,发出去都算是轻的。 她起身离了翠竹轩,交代绿桃亲自照看粉黛,不要让其他人再接近了。 绿桃心知肚明,却也不会真好奇去偷听粉黛梦呓中说些什么,最为让明华放心不过了。 只这般又干熬了两天,粉黛最终是没有熬过去,香消玉殒了。明华本想直接让人一卷席子卷了抬出去连着一些银子一同送给粉黛家人,却没有想到被宁王给拦了下来。 “此时不急,我让人去检查一下。”宁王眉头微微皱着,却是没有半分放松的意思。明华见状略微惊讶,半响才反应过来,“检查什么?” “你可知道,战场上,有时候就是用尸体传递消息的?”宁王抬眼看了下明华,原本不想吓到她,只简单的略微说了下,“有时候是身上加一个伤口把东西藏进去,有时候是裹着蜡吞进去……” 这样,得到尸体的人把尸体一破开就能得到想要的消息了。 明华听得隐隐作呕,半响才道:“那粉黛……”若真是如此,那她还真是大意了。 “粉黛有家人,自然容易被掌控。她若只为了自己,定然不会做出这般的举动,可是若是为了家人呢?”宁王缓缓舒了一口气,这般的死士他用过。故意被北陵人抓住,然后叛投北陵,得了秘密消息之后在身上藏好再暴露身份。北陵人为了打压他们的气势,自然是会把尸体送回来,大致上还会说上几句类似于“你们的将领投降了我们,但是我们看不上这种人,还给你们好了”的话。 而那尸首之中,往往是藏着北陵人的不少秘密的。 只可惜,那样的死士,死了之后都不见得能获得应得荣誉。宁王所能做的,只是好好安顿他们的家人,让他们远离北疆,更名改姓之后在他处安稳的过日子。 粉黛此人他不了解,然而如果真如明华所说,她只猜疑到了柏晏钰之死的话,怎么小心都不为过。毕竟,前院他自信不会有人给粉黛行方便的,她这般行事甚至惊动了绿萝,自然是可疑了些。 派去检查尸体的,正是常做这样事情的周骋。明华经常接触的大约是性子略微爽朗些的周驰和秦莫,对于周骋也不过是知道对方,略微说过几次话而已。想起他进入粉黛屋中时冷漠的样子,不由心中有些发寒。 若是他总是这样检查,甚至解剖自己战友的尸体……也难怪这人总是一副阴郁的模样了。 这实在不是一个让人高兴得起来的任务。 夫妻两人就等在翠竹轩不远处的一个凉亭之中,不过些许功夫,周骋就出来了。他虽然来之前已经清洗了下,然而身上带着的血腥味道还是让如今格外敏感的明华隐隐有些不舒服。明华忍着,看向周骋。 “找到了。”周骋说,“在胃中。” 他说着把得到的东西拿出来,那字条已经被胃液侵蚀,字迹模糊了。然而还是能够依稀辨认出来一些内容,例如柏、例如通……只要是有些人,略微猜测一二只怕就能够推测出里面的意思了。 “这字条原本还裹着蜡,只可惜那丫头没经验,团的太大了下,咽的时候紧张把外面那层蜡给弄破了。”周骋语带可惜,把事情说了个清楚。明华听闻这字条是从胃里拿出来的,又略微后仰了些,掩唇干呕了下。 “你怎么样?”宁王连忙过去帮她轻轻抚顺后背,明华摆手道:“无碍,就是孕吐而已。”她略微喘息,见宁王端了水过来,顺着喝了两口这才觉得舒服了些,“听九弟妹说,再过些时候就会好了。我这孕吐还不算严重的……” 她勉强笑了下,示意宁王不用在意她。这才转头看向周骋,“如今,那粉黛的尸首可没问题了?” 周骋点头,对于明华的反应没有半分的神色变化。明华略略舒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胃中的翻涌,这才道:“只是如今这般样子,怕是也不好送去她家中……”她说到这里一顿,转而道:“算了,就说她偷了王府中的几颗上好的东珠,被绿萝发现,情急之下吞了下去。为了证实绿萝的话,这才……那几颗东珠就一起给她家人好了。” 她说着微微掩唇,半响才又接着道:“这般,王爷觉得可还妥当?只是,她这般被送出去,不管怎么样总归是让人怀疑的。有心者的猜测,怕是怎么都挡不住了。” “无妨,让他们猜测去就是了。”宁王倒是不以为意,“纵然是猜测到了什么又能够如何呢?”他笑了笑,没有人用命送出去的证物,就没有办法指正。如今公主府死了柏晏钰这个世子,齐王府死了一个嫡长子,这矛盾早已经化解不开了,又有谁会真心想要知道当初是谁杀了柏晏钰呢? 纵然有所猜疑,也要看长公主信不信! 此事就这般定下,然而绿萝却是一时半会儿发不出去的,毕竟她究竟知道什么,又知道多少谁心里都没数。加之粉黛胃里藏了蜡丸的事情,更让人怀疑,会不会这也是一步棋。绿萝过往的种种表现,都只是为了此时在关键时候取得他们的信任,那该怎么办? 之前忽视了粉黛的尸体,明华之后自然不会再大意。一转眼就想起来,若是这是一个连环计呢? 宁王在北疆多年,这点尸体传讯的办法齐王知道,难不成宁王反而会不知道吗?既然如此,那么粉黛以死传讯,自然不算安全了。若是对方利用这点,让他们放下心来,转而放了绿萝的话…… 明华这才真正感觉到皇后送来的人是如何的烫手山芋了。 真是放也不是,杀也不是,只能好好的看守着了。 此事就这般过去,之后孙半升送来了消息。宁王府刚把尸体送去粉黛家中,不过是两三刻钟的时候,就有人去花了二十两银子把粉黛的尸体给买了。 “那粉黛的家人也真是……不过是二十两银子,王妃给的安葬费还少吗?竟然就这般把她给了……”绿桃嫉恶如仇,心直口快,此时当着明华的面说出来,等说完了才意识到红樱正频频给她使眼色呢。 她连忙捂住了嘴,这几日明华孕吐的厉害,她说这些恶心的事情干什么?想着绿桃就伸手轻轻删了自己两个嘴巴子,转而才道:“王妃,秦王/府的秦王妃一早让人送了帖子来……” “秦王妃?”明华一愣,秦王妃在京中向来不爱走动,上次跟着晋王妃和楚王妃去庄子上看她,已经让她觉得惊讶了,如今竟然还单独递了拜帖进宁王府,这是…… 她略微沉吟了片刻,想了想京中如今的情形,也不大明白秦王妃的意思,又不好拒绝就道:“说了是什么时候过来吗?” 红樱转身拿了帖子过来,低声道:“今日午后。” 一早递了拜帖,午后就上门,这也未免有些急躁了。难不成是有什么急事? 明华点头道:“行,回一句到时候我在府中恭候二嫂,给那送帖子的人些辛苦的茶水钱。” 午后明华小憩醒来,秦王妃如约上门。 两人不算熟悉,又都不是晋王妃那般私下爱说爱笑的人,因此一开始场面有些尴尬。红樱笑着上了切好冰镇的西瓜,又交代明华只能吃一块,且她那块还不是冰镇的。 “看看吧,如今一有孕,我倒是被身边的丫鬟给管束起来了呢。”明华笑着打破沉默,一旁秦王妃闻言也露出了笑意,道:“这是弟妹身边的人贴心,时时刻刻关心着弟妹的身子呢。” 她说着点头道:“孕妇,这些东西自然是要少吃的,寒凉就更是沾也不能沾了。弟妹年纪大,此时多注意些,生育的时候才少吃些苦头。” 明华听得出来她所说的都是肺腑之言,点头应下,两人就着女子孕事说了会儿话,秦王妃这才徐徐到出上门拜访的真实原因。 “我们王爷,这些年来性子倔,可是绝对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宁王帮助他良多,他都是记在心中的。”秦王妃说着低声叹息,“如今总算是分辨出了究竟谁是真心,谁是假意,他却也不好抽身。只是,昨日他回府时,略微跟我提了一句,说是……” 说到这里,秦王妃迟疑了下,看着明华隆起的肚子,才又道:“弟妹别怪我说话不讲究,实在是事情大了些,我们王爷不好开口,只能够让我过来提醒一句。” “二嫂请直言,您的一番好意,我如何不知道?”明华笑着说,秦王妃这才松了一口气,“我们王爷说,齐王昨日弄了一具尸体去别院……” 明华心中一紧,继而又缓缓放松了下来。 秦王夫妇是好意,所以才特意来提醒的。 秦王妃生怕她不明白一般,继续往下说下去。“那是具女子的尸体,我们王爷略微打探了下,听闻是从甲子巷后街晕过去的。”她说着抬头看向明华,“齐王自从没了嫡长子之后,这性情就越发的……唉!” 她叹息了一声,算是给那勉强的场面话一个结尾。 明华沉思了片刻,这才道:“二嫂的好意我明白了,让二嫂这般热的天气里奔波一趟,实在是我这个做弟妹的福分。”她说得真心实意,“我孕中不好出门,二嫂若是得空,可要常来陪我才是。” “你若是不嫌烦,我得空了就上门来。”完成了首要任务,秦王妃这才松了一口气,指着那西瓜道:“最起码,弟妹这边的果子,都比旁处甜呢!” 明华闻言笑着道:“二嫂就笑话我吧。这些都是我贪嘴,让人从庄子上送过来的,只图一个新鲜。二嫂要是喜欢,我让人送去秦王、府些,也与侄儿、侄女们尝尝,看与秦王、府的是否就不一样了!” 两人有说有笑,等到秦王妃走后,明华这才扶着红樱去了内屋休息。虽然是早已经料到的,也知道了消息,然而秦王妃的这个好意她却是要领的。毕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秦王能够让秦王妃特意跑这么一趟,就有着亲近的意思。 “秦王妃来的事情,晚间要与王爷提一提。”她最近越发的疲惫,有时候还爱忘事情,因此就说给身边人让他们记得提醒自己。另外就是,还好宁王当初坚持让周骋检查了尸体,不然的话…… 明华躺在软榻上,双目微微闭着,只心中提醒自己。 这不是她与家中庶妹别苗头的小事儿,关乎帝位,再小的事情都不是小事。她当更加小心谨慎,才能走的更加平顺长远。 # “尸体已经被……”一直在外等待消息的齐王闻言猛然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冲了进去,只见那赤、裸的女尸被随意放在地上,腹部早已经被人打开,里面胃囊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却是被人翻过了。 他只一眼扫了过去,就看向负责检查尸体的人。 这人是他意外所得,这尸中藏讯的办法也是他给出的。“你不是说,这个办法万无一失吗?”齐王呲牙欲裂,恨恨道:“如今呢?你作何解释?” 粉黛传讯,说是掌握了可以扳倒宁王的秘密,要当面说给他听。然而粉黛几次试探无法混出宁王府,而他又恨被这女子给威胁,因此才接纳了这个办法,以粉黛的家人作为要挟,让她自寻死路。 谁知道,如今竹篮打水一场空。连着唯一知道扳倒宁王秘密的粉黛,也毫无价值的死了。 “这办法,一般人绝对不会想到。”那人容貌普普通通,此时皱眉看着地面上的尸体,一双眼睛透着冷光:“王爷还未曾说过,此女出自何处?” 80.知晓 听闻这人的话,齐王猛然扬眉,“这事儿重要吗?”这人他虽然用着,可并未完全信任。 那人闻言却是笑了笑,“王爷,只怕这人是从宁王府抬出来的吧?”他说着看向齐王,“在下原以为,与王爷针锋相对的应当是魏王,所要传出来的消息,也当是从魏王府而来才对。这才出了如此的办法……却没有想到,王爷竟然是在打探宁王府的消息!” 见此人猜测出来,齐王也就不再隐瞒,只冷声道:“齐闫,是从宁王府传出来的又如何,如今这已经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唯一知道宁王把柄的人死了,而他明明知道宁王有一个关乎性命的把柄在,却得不到! 齐闫有些失望地看了齐王一眼,这才道:“王爷以为,这尸中传讯的办法,是谁研究出来的?早知道是宁王府的事情,就不该用如此的办法。如今,倒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班门弄斧了!” 齐王不以为意,然而听到最后却愣住了。 半响,他才声音干涩地开口:“你是说,你是说,这尸中传讯的办法,是宁王想出来的?” 齐闫倒是缓了过来,此时拿起白布重新给粉黛的尸首了盖上去,这才走过去道:“所以,王爷若是想要成大事,还是多对我信任些吧。想要对付宁王,我可以帮王爷!” 他这话说得铿锵有力,倒是让齐王缓缓转过身来,盯着他多看了片刻。 “本王记得,救你之时,你身上有着多处伤痕……”身为京城之中得势多年的王爷,齐王的戒心自然是不会少的。齐闫对他来说,虽然不算是来历成迷,却也有着一些让他疑惑的地方。“如今听你所说的话,似乎与宁王有旧怨?” 他审视地看着齐闫,“本王可有说错?” “王爷不是已经知道,我来自什么地方了吗?”齐闫笑了笑,“如今既然知道王爷已经与宁王对上,我倒是再与王爷说上一条吧。我原本还有一个名字,叫做齐策闫。” “齐策闫?”齐王微微皱眉,总觉得这名字隐隐有些熟悉。 齐闫见他如此,就在提点了一句。 “两年前,十月二十八北疆一战,临战醉酒……” “是你?你不是……”齐王错愕地看着齐闫,“你不是被处死了吗?那一年宁王送回来的奏章,我记得有这个名字……”难怪他会觉得熟悉。这案子闹上京城的时候,当初他曾经拿来斥责宁王行事不妥当,当时甚至有意趁着这个机会往北疆派人手。不过后来北疆大战,京中连着三四个月只等战果,这件事也就被抛之脑后了。 没有想到,当年的齐策闫,竟然没有死,反而化身为如今的齐闫出现在了他跟前。 “那你当时被人追杀……”齐王皱眉问道,齐闫冷笑了下,“王爷不是查证,那追杀我的人是江湖人吗?那人,是宁王收拢的江湖势力,这两年来我一直潜伏着,倒是知道些宁王的底细。他可不像王爷想的那么简单,不然北疆那边堂堂谢天峰一个侯爷去了,都没有落得什么好下场呢?” 齐王深以为然,他早就怀疑这其中是不是宁王做了什么手脚,如今听得齐闫这般说,更是信了三分。 “既然如此,这尸体就毁了吧,别留什么证据。至于宁王的秘密,只能再小心试探了。”他淡淡吩咐了句,正准备离开,就听到身后齐闫道:“王爷不会天真的以为,宁王到如今还没有发现王爷的一举一动吧?” 那声音中带着不客气的嘲讽,齐王回头怒视,却见齐闫笑了起来,道:“要是这样,我还是趁早脱身吧,免得再陪着王爷送死!” “大胆!”齐王震怒,而齐闫却是缓缓摇头,“宁王既然做到了如此程度,自然是早就怀疑了粉黛。这女子的来历我不知道,然而就算他以前不知道这是王爷安插在宁王府的人,如今十有八、九也是知道清楚了。” 齐王心中已一紧,这才缓缓转过身来,看了一眼齐闫伸手道:“齐先生这边坐,咱们慢慢说。” …… 八月十五转瞬即过,明华有孕却也不能免了入宫领宴的“体面”,索性她荷包中放这姜片,又有秦王妃和晋王妃照料,倒是没有多么的难受。 至于粉黛的死,早两日就报进了宫中,皇后娘娘还特意叫她过去安抚了两句,顺带提起了绿萝。 “这样的人,也留不得了。几句口舌之争,纵然是那粉黛偷了东西,她应当禀告主子,而不是动了杀人之心才是……”皇后道:“也是你心善,这才留着她。不然,就当杖毙了才是。” 明华闻言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道:“母后所言极是,只是自从我有了孕,这心肠就软了不少,只想着这孩子来之不易,当为他祈福才是。不然,说不得哪一桩的人命,就报应到了这孩子身上。” 这话让皇后想起了她嫡亲的长孙,也就没了说话的兴致,简单几句打发了明华,这才隐隐叹气,看向一旁的长公主,脸上的笑容更是淡了几分。 大长公主几乎是毫不掩饰她的幸灾乐祸,转而对明华态度也是好上不少。毕竟,明华当初在公主府来来往往布置春日宴,也没有见她跟柏晏钰闹出什么来,由此可见萧氏不好,这才让她孙儿误了性命。 中秋家宴一过,明华就懒洋洋了两天才精神起来。这一日正在拉着红樱一起做绣活儿,给还未出生的孩子做肚兜,就听到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然后是绿桃一头闯了进来,道:“王妃,郑姑娘回来了!” 郑采薇? 当初他们兄妹一路护送谢十二娘,转眼这都半年多过去了,才回来? “这丫头定然是看着哪里景致好,就四处游玩了!”明华笑着道,后面已经入了容嘉居的郑采薇闻言立刻就进来,道:“才没有呢,我紧赶慢赶,一路都没停,还是没赶上八月十五呢!” 她皮肤如今晒成了小麦色,带着不一样的神采,精神奕奕。此时她说着就上前给明华行礼,然后才被拉着起身过去坐在了明华身边,低声道:“我是有正事耽搁了。” “正事?”明华笑着看向她,“你还有什么正事,说来给我听听?” “倒不是我的正事,乃是我哥哥的。”她抿唇微笑,“我哥哥,给我娶了一位大嫂了!王妃猜猜看是谁?” 明华听她这般说一愣,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半响才道:“若是我没猜错,应当是谢十二娘吧?” 她说不上来是喜是悲,一个女子,孤身在外,自然是难以自立门户的。郑采薇的大哥郑诚志也不算差,好爽、讲义气,粗中有细,且十分有担当。那一身的武艺,将来定然是会有一番成就的。只是,对于谢十二娘来说……或者说,对于以前的谢十二娘来说,这是她一辈子都不会考虑的婚配对象。 而如今,她却是嫁给了郑诚志。 对于郑氏兄妹的人品,明华还是相信的。不然当时她与宁王也不会托他们兄妹护送谢十二娘离京,要嫁给郑诚志,定然是谢十二娘定下的主意,定然不会是被郑诚志给胁迫了才是。 只是,希望她从未后悔过当年的决定,求仁得仁吧。 明华抬头看过去,脸上重新带上了笑容,看着郑采薇懊恼的样子伸手帮她整理了下头发,道:“你且细细与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他们两个人就……看对眼了?” 郑采薇神色一振奋,开口正想讲,却是愣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一般,道:“我刚刚太兴奋,把另外一件事情给忘记了!”她说着起身,道:“这事儿得跟王爷说,千万不能晚了。” 明华见她这般匆匆,不由叫了一声道:“你且等着,我让人请王爷回来就是了。他如今,不在府中呢。”刑部的事情繁杂,利益牵扯颇为大,宁王放下了两个多月,如今自然不能再当撒手掌柜了。 郑采薇这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实际上,说给王妃听也是一样的。只是牵扯的人和事情太多,我怕一时说不清楚。”她说着坐回到明华的身边,补充了一句:“是跟北疆的事情有关。” 明华了然,拍了拍她的手,示意红樱出门跑一趟,这才道:“既然如此,就等王爷回来了再说,如今先说说你哥哥和谢十二娘的事情吧。” “人家都改名叫谢葭了。”郑采薇笑了笑,“哪里还是什么谢十二娘呢。不过,说起来我倒是佩服她,娇滴滴的千金小姐,竟然那般吃得苦,我们原本就是天寒地冻的出发,她一路上冻伤了手,都红肿了起来也不说。还是哥哥发现了,偷摸给她寻了药酒和药油擦手……我小时候习武,也这般冻过,那冻伤的地方又痒又疼,难受得要命……” 谢葭问起,郑诚志自然是说了个清楚,这药油的配方正是当初为了妹妹而调配出来的。三人就这般一路南行,天气渐渐转暖,谢葭的手好了,却留下了一些不起眼的疤。郑诚志自然是送上祛疤的药膏,一问之下自然也是为了妹妹准备的。兄妹两人自幼一起习武,男儿不在意,女子却是能不留疤最好不要留疤的。 谢葭觉得郑诚志是个难得的好兄长,特别是比起她那位想要她出嫁当人继室的兄长来。少年男女,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你来我往,自然是多了一些情谊,渐渐就没了最初的生疏。 “我也是个傻的,那个时候还觉得他们这般成了朋友,最好不过……”郑采薇笑着,说得活灵活现。听着她描述两人的一举一动,倒是与明华印象中谢十二娘的性子相符,她也就越发的放心了。 “最后寻好了一个淳朴的庄子定居,哥哥给大嫂前后忙碌,又是查看庄子里面人的过往,生怕我们走了她被人欺凌,又是四周熟悉的朋友照顾,还特意请了两个女侠,就怕大嫂在那边无人相助,受人欺凌呢。” 这般,确实是很贴心了。 “为了置办这个庄子,加上清算里面的庄户,我们耽搁了一个月,这其中我看着大嫂当时心情也渐渐好了起来,开始四下走动,了解周边的情形。我与哥哥也鼓励她四下走动,这般心情才好。只是都有要忙碌的事情,她不知道为何又不喜欢新来的丫头跟着,有一日等着天黑了她还未曾回来,只那丫头匆匆跑来说不见了姑娘,我和大哥才慌了起来……” 这就是一个话本里面老套的英雄救美的故事,不过明华倒是觉得谢十二娘可不像是那般鲁莽的性子,误入危险之地这样的事情,怕不是她能做得出来的。 当然了,也许是事有巧合。不过,明华倒是觉得,这是一桩美人计才是。 郑诚志,说不定才是这门婚事中被算计的那个。 只不过,看郑采薇的转述,这也是被算计的心甘情愿呢。 “……大哥原想着侯府的姑娘,如何高攀得起,最后还是大嫂寻了我,问是不是大哥讨厌我,我才知道这两人竟然……”郑采薇嘿嘿笑了两声,“因此就又多耽搁了三两个月,他们两个人办了婚事,大哥就留下了……” 她双眼闪烁着动人的神采,明华见状双眼一亮,抓着她的手臂道:“定然还有好事,可是谢十二娘……谢葭有孕了?” “王妃这般聪慧,我……我还能跟你好好聊天吗?”郑采薇又气又恼,“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都知道了!” 明华掩唇轻笑,倒是郑采薇低头看着明华隆起的小腹,低声道:“不过,我走的时候大嫂有孕才两个月,倒是比王妃晚了一个月呢。” “你奔走了一个月,也是累了,先去洗漱一番歇歇吧,王爷回来了,我让人叫你。”明华笑着道:“你的院子还给你留着呢,去吧。” 郑采薇这才笑着起身,她入府之前就特意寻了个客栈洗漱了一番,衣服也是新换的,不然如何会坐在明华身边说上这么许久的话。不过她也看出明华坐了许久,是有些疲惫了,因此利索起身离去。 绿桃扶着明华起身回屋休息,笑着道:“真是没有想到,这般一番走动,竟然让那位郑大侠寻了以为贤妻来。” “是啊,正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明华微微笑着,如果说一开始她还有些担心的话,如今听了郑采薇所说的点点滴滴,倒是真觉得这是这两个人的缘分了。 谢十二娘的性子,小心谨慎,却又不失大气果决。想想她在祈安寺中为她说话的情形,在想想她果决离家出走的事情,明华反而觉得是她看上了郑诚志,这才设下了美人计。偏偏郑诚志一个浪迹江湖的男儿竟然还有门户之间,谢葭无法就寻了郑采薇,通过郑采薇透话…… 她微微摇头,只觉得这人生经历很是奇妙。若是谢葭当时没有逃婚的勇气,只怕如今已经是柏家后院的一个当家主母,周旋在继子继女和那些妾室之中。她也说不上哪一种日子会更好一些,然而将心比心的话,她宁愿日子艰辛一些,也是不愿意自己的丈夫有妾室,被其他人女人分享的。 更何况,照顾她那些庶妹的经验告诉她,有时候并不是你好心,对方就领情的。 不过,若是当初她逃婚的话……明华想入非非,等到宁王回来的时候她都没有察觉。宁王就看到一副美人斜靠窗前,明眸善睐唇角含笑的样子。 “王妃这是想起了什么事情,竟然如此出神?”他换下了外衫过去低声开口,明华微微回神,笑着道:“王爷回来了,我看郑姑娘很是着急,先请她过来说话吧。” 她说着起身到了温热的茶水递过去,“是郑姑娘说,谢葭与她哥哥成亲,如今都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呢!这般的消息,难道不该高兴么?” 宁王闻言也是如同明华般一愣,见她真心高兴,这才道:“确实是好事,郑诚志这家伙……定然是怕我责备,竟然连着一封信都没有送回来。” 夫妻两人说着话,不一会儿郑采薇就到了。 郑采薇与两人都熟悉,上前行礼之后也不耽搁,就直接看着宁王道:“我回来路上遇到了刘叶大哥,他当时伤势颇重,让我给王爷传句话,说是他遇到了齐策闫,追杀中齐策闫被人救下。又反过来追杀他……他还说,逃脱之中发现,就下齐策闫的人是京城人士。王爷在京城之中处境艰难,所以特意让我传讯给王爷,让王爷小心为上。” “齐策闫?” 宁王一愣,半响才缓缓道:“难怪了,难怪齐王竟然会用上这般手段了。没有想到,竟然是他的手法……”他说着双目透着阴沉,道:“我知道了,此事我心中自有谋算,你辛苦了。” 说着微微笑了下,郑采薇连忙低头避开,低声道:“我就是传句话,倒是刘叶大哥,我让人送他去了哥哥处休养,估计再过些日子,他的信也该到了。” 她说着顿了下,猛然抬头道:“我连日赶路,这会儿累着呢,既然话传到了,就回去休息了!”说着不等宁王说话,就冒冒失失地又冲了出去,差点把端了茶水点心的绿桃撞了,又连声道歉,这才离去。 明华倒是看出了这丫头的心思,也知道她并无什么它意,只是单纯有些尴尬和害羞。毕竟当初宁王跟她挑明了并无男女之意,之后两人又许久没有见面,这猛然一见自然是多了些别扭的。 因此她笑着看向宁王,缓缓道:“宁王殿下风姿绰约,俊俏挺拔,也难怪小丫头不好意思呢。” “不过是一个小丫头,我看她是怕我训斥。”宁王摇头,“我把她当做妹妹般看待,王妃又不是不知道?”说罢他凑过去略微闻了闻明华身上的味道,煞有其事般的道:“王妃有孕喜好食酸,难怪本王温着有股淡淡的醋味呢!” 明华伸手推了他一把,道:“好了,别打趣了。郑姑娘说的简单,我却是听了一头的雾水。那齐策闫,究竟是怎么回事?” 宁王就把齐策闫的事情说了个清楚明白,最后叹道:“……他确实是个将才,然而军中军法最为重要,如何能够网开一面。只是没有想到,他倒是有办法,竟然寻了一个替死鬼,一直到许久之后才发现不对的……” 此人是个威胁! 明华心中下了定义,转而才道:“因此,粉黛尸体中藏了消息,再加上齐策闫现身,王爷就怀疑他是投靠了齐王?” “十有八、九就是如此。此人,心胸狭隘,只怕此次入京投靠了齐王,为的就是报复我当初不留情面……”宁王隐隐有些担忧,看向明华,“如今你有孕在身,若是……” “王爷放心。”明华轻笑出声,“我自在府中安稳养胎,他难不成还能胆大包天潜入王府不成?只怕他有这个胆子,齐王也不会答应的。” 这里是京城,不是北疆,更不是肆意的江湖,齐策闫若真是这般大胆,府中的暗卫们也不是吃干饭的。 明华笑了下,这会儿和宁王一同去书房。孕吐在过了八月十五之后,莫名的就消失不见了,之前种种怪癖也都不药而愈。这会儿她在书房磨墨练字,半响才又突然抬头看向宁王,低声问道。 “有关粉黛如何察觉了通州之事,王爷可查得清楚了?” 粉黛不能出府,后院里面除了她就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此事。而当时她和宁王都在庄子中,因此这消息只能是从前院传出来的。至于粉黛为何知道,前院的人又为何没有直接把消息传出去,反而要透给粉黛,行事如此的麻烦,也是一个疑惑。 若是这桩事情不调查个清楚明白,明华如何能够安枕无忧? 81.遇刺 宁王听她问起这件事情,不由苦笑道:“是那一日前院负责洒扫的庭院的人喝醉了,透出了有人去过通州的事情。”府中的暗卫可不是住在旁处的,府中自然有单独僻出来的地方给他们居住。“倒是我没有想到这点,倒是被洒扫的人给留意到了他们的去向。” 此去通州来回三五日,纵然再小心谨慎,那些暗卫也会留下一下远行的痕迹来。能被分配到王府伺候的人,哪个不是心细如发的?被留意到去向,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 “是我大意了,在北疆的时候,这种事情……”这种事情根本就不用掩饰,因为暗卫们刺杀的对象一般都是北陵的将领……“原本,他们执行了任务当远遁一些时日……”这样就不容易被人察觉究竟去了何处。可惜,这样的习惯在北疆的时候早就被摈除了。 明华闻言却是略略放心了些,毕竟只要不是内部出了什么问题,有叛徒了,其他都好说。 “那负责洒扫的人,要换个嘴巴严实些的才好,最好再笨拙一些,只知道听令行事。”明华略微想了想,这几日先让他们委屈些,等我寻了合适的人在送过去。 不用宁王明说,她大约就猜测到了昨日犯错被斥责发落,换去偏僻院子做事的仆役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宁王点头,低声道:“也是我们长久不在府中,这些人才松懈了下来。如今你有孕,我又要每日在刑部,倒是要辛苦你趁着如今孕吐结束,身子还没有那么笨重的时候,好好把府中整理一番,给他们紧紧筋骨,免得等到你生育之时出了错漏。” 这才是正事。 明华了然,低声应了,却是没有继续练字而是坐在一旁椅子上,伸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思考着宁王府中的事情。若是还在庄子上就好了,没有人情往来,人员也简单不少。 宁王见她露出这般神色,不由放下书起身过去,只低头看了明华写的半幅字,笑着道:“看起来,王妃倒是有着不少的心事呢。想回庄子上了?” 明华笑了笑,低声道:“之后就是重阳节,到了十月份还有千秋节,转眼就又要过年了,何必如此奔波呢。”她没有否认,然而也知道想要再回庄子上过逍遥自在的日子,可能性不大。因此也不愿意宁王为难,就摇头道:“我可是个孕妇,还是安安稳稳的好些。” 宁王笑着坐到她身边,低声道:“你放心,这些日子,京城会安稳下来的。”就算有些什么情况,只怕皇上也会一力压下来。京城,不能再这般动荡不安了,皇子之间争权,世家夺利,长久下去定然会动摇国之根本。 不管是齐王还是魏王,皇上会安抚,也会镇压,绝对不会让他们肆意行事的。 至于长公主……对于皇上来说,在这样几番折腾之下,只怕那点可怜的亲情早已经不剩下什么了。 # 中秋之后,明华终于抽出手来开始整顿王府上下了,这次多了郑采薇这个帮手,更是省心省力。粉黛莫名死了,绿萝被关,府中上下就算有些小心思的人这会儿也都熄火了。 毕竟都是在王府混迹多年的人,难不成这点形势还看不明白。 等到九月重阳时,明华的肚子就又大了一圈。这次宁王懒得与人应酬,直接给明华请旨不用入宫,只他独自一人去了宫宴。明华这边正与郑采薇一同看郑诚志和谢葭送来的信。 谢葭在心中专门谢过明华,提起有孕的事情也是多了不少的苦恼。说是最近胃口不好,总是反胃难受。明华见状就让人把她当时吃的开胃的方子,还有一些小零嘴的方子,以及一些能长时间存放的酱菜打包了,准备一同送过去。 “大哥的信里,就是求这些东西呢!”郑采薇笑着道:“还是王妃好,想的周全。” 明华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孕妇本就难受,更何况如今他们身边还少了好大夫和照顾的嬷嬷。” 郑采薇想了想,然后摇头道:“我在北疆的时候,看着那些七八月的孕妇,挺着大肚子还在洗衣做饭,甚至有些都能下地干活。那时候年纪小,倒是没有想过有什么不妥。只如今,我看着王妃这样,总是忍不住担心嫂子……” “不过是境遇不同……”明华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却见郑采薇又笑了笑道:“王妃不用开解我,我是真心担心大嫂的。毕竟,北疆的那些孩子,大多也都是野生野长的,这就如同北疆的那些树木一般,自幼就经历风霜,自然长得高大挺拔、不畏惧严寒。然而,我们却不能要求那些树木,还有南岭的秀丽,还要有北疆的坚韧……” 她垂下眼帘,认真道:“做人不能太贪心!” 这话虽然有些词不达意,然而明华却是明白其中的意思的,笑着道:“我倒是没有看出来,采薇姑娘如今想法如此的透彻呢!” “这些才不是我说的,是大哥说的。”郑采薇娇憨,摇头否认道:“大哥说,他既然喜欢大嫂的端庄秀丽,就该护着她,给她一世的无忧才是。若是让她为了生活不得不吃苦受罪,等到她被打磨得失去了那曾经闺阁中的端庄秀丽,他是否会变心?还说,他既然下定决心娶了大嫂,就当承担起这般的责任……” 小姑娘双眼闪动着憧憬的神采,明华看着只抿唇微笑。 郑诚志其人,他认识不深,然而能说出这般的话,当是一个真正顶天立地的男儿才是。 “……若是日后我要嫁人,也当嫁一个能够维护我,保护我的男儿!”明华眼中的小姑娘如是大大咧咧的宣称。明华捂着小腹笑得几乎要趴在桌子上,半响才道:“你这丫头,真是一点儿都不知羞!不过,你说的倒是没有半分错处。女子嫁人,直接关乎后半生,可要睁大眼睛挑仔细了才是。” 郑采薇捂脸嘿嘿笑了下,转而才好奇的看向明华,“那王妃当初是如何嫁给王爷的?我看王爷对王妃的心思,真是让人羡慕……” “我啊?”明华一愣,转而想了想笑着道:“我落水,得王爷相救呢……”这当然是女子心中颇为浪漫的想法,至于皇上、皇后的种种设计,又或者是其他方面的权利纠纷,说出来只会让憧憬爱情的小姑娘失望。 只是,自嫁给宁王……嫁给宸钺这些日子来说,他倒是一个极好的丈夫。郑诚志能够维护谢葭,给她一世安稳和从容。而宸钺不一样给了她极大的自由和信任? 明华低头微微笑着,“这些事情,等你成亲了,自然会懂的。” 郑采薇皱了皱鼻头,半响才道:“反正我也不急,再说吧!大哥说了,若是我嫁不出去,就养我一辈子,大嫂也同意了!” “噗!”果然是个小姑娘,心思纯净,这般的话也能随意说出口。 给郑氏夫妇送去的回信和礼物很快就被送出京城,那边回信倒是很快,说是那些方子和酱菜帮了大忙,如今谢葭很是康健,已经托人请了会照顾孕妇的婆子住在庄子中,连着大夫也三不五时的上门诊平安脉,如今脉象平稳,胎像稳固。 像是知道明华可能会担心的那点小心思一样,郑氏夫妇每次送来的信都是一式两份。谢葭与明华写信时只说日常小事,庄子景致和风土人情,偶尔提及郑诚志一两句,也是透着甜蜜。 两人这般你来我往的书信下去,竟然让明华隐隐生出了海内存知己的感觉。 进入十月,京城就迎来了第一场雪,虽然只飘飘洒洒的些许,更多的落地就化开了,然而还是宣布着冬日的到来。这些日子就如同宁王之前所保证的那般,格外的平静。 派往北疆的人,最终也不是长公主家的儿子柏盛,而是吴成豪,吴大将军。吴成豪三子因为谢天峰的缘故,不算怎么光荣地死在了北疆,他此番前去谢天峰自然不会好受的。 而齐王这边,九月份的时候寻了御史台的人参奏了长公主家的大儿子,竟然是在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面扒出了不少柏晏钰逼奸妇人的事情,忍辱偷生的有、妻离子散的有,更甚至有些不堪屈辱,奋力反抗以至于家破人亡的也有两三桩。 柏晏钰人已经死了,自然不可能再重新定罪,然而他放父亲铭杨郡柏茂却是一个管教不严的罪名逃脱不了了。 这一桩桩的案例,一条条人命看得人触目惊心,而且京城之中很快就被宣扬的街头巷尾人尽皆知,长公主不等过年就以不适应京城阴冷的天气为由,回南边了。 皇上申饬了柏茂,然而对幕后操纵这一切的齐王也很是不满,招入宫中训斥了一二,然后让他送长公主一行人出京。最起码,亲戚和睦这样的面子情还是要做的。 这都是九月间的事情了,也许是因为长公主离去的缘故,一入十月份京城就格外的安静。明华和宁王一同坐在暖阁中,一旁炭盆里面炭火烧得并不算旺,屋中却是暖洋洋的。 “齐王这次看似出了一口气,只怕却是落了下乘了。”宁王叹息,许是这一年来种种不顺的缘故,齐王早已经失去了最初的沉稳和谨慎。被带绿帽子,死妻,丧子……他如今行事越发的偏颇了。“御史台状告柏茂一事,留下了无穷的后患啊!” 明知道他如今与长公主撕破了脸面,那不管是长公主还是柏茂、柏盛,还是柏密三兄弟,谁会愿意看着他登上皇位?这是硬生生把人往魏王那边推了。 “反观魏王,倒是很沉得住气。”明华拿着火钳子拨动炭火,里面被丢进去的栗子发出清脆的爆破声,香气四溢。她挑了熟的夹出来放在一边,“这两三个月,魏王做的事情倒是颇有章法,听闻皇上赞了几次呢。” 此消彼长,齐王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皇上的心思,谁也摸不准。”宁王摇头,按说魏王表现很好,皇上也称赞了几次,可是那种疏离的感觉却也很是分明。“怕是,如今齐王越发的不顺,让皇上开始疑心当初的事情,是魏王做下的了。” 真是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得好的事情。 明华抿了抿唇,却是还没有忍住心中的实话。 “那柏晏钰……我并未让孙半升他们去查,早知道他竟然做下那么多的恶事……”她顿了顿,半响才道:“我怕是要再狠狠教训他一顿才是,只丢入水中太便宜了。” 然而,若是想要杀他,却是宁王的办法最为好。不沾染一丝的麻烦,悄无声息地处理了这样一个人渣…… 宁王笑了笑,安抚明华道:“若不是查了查,谁会发现仪表堂堂、温文尔雅的公主府世子,竟然是这样一个人面兽心的东西。”不得不说,齐王是下了血本要对付长公主了。柏晏钰的那些往事被扒出来之后,长公主这边算是名声和面子都扫地了。当面或许不会说些什么,然而背后的议论…… 不然,依长公主的性子,又如何会乖乖离京呢。 “皇上最近心绪不宁,今日早朝,又训斥了户部那边。”宁王想起当时齐王的脸色,不由摇头道:“齐王若是再不振作起来,说不得真的就让魏王压制下去了。” 魏王倒是一直**辱不惊的样子,最近颇得百官好评。有关柏晏钰之死的嫌疑似乎也就这般慢慢洗清了。倒是齐王,死了王妃,又死了嫡长子,说不是报复以及被人报复,又有谁会相信呢? 这些繁琐的事情不提也罢,明华有孕近六个月,孕期的每一点变化身边人都小心翼翼注意着。除了宫中的御医每隔半月入府诊一次平安脉之外,陈大夫也是每隔个几天就要给明华诊诊脉,问问她的饮食作息,很是放在心上。 明华知道陈大夫为何如此在意,如今宁王虽然还有些体虚,却是调理得好了不少。可是,她腹中的孩子却是在他体内余毒未清的时候怀上的,虽然一直相安无事,然而谁也说不准日后会有什么变化。 她自己也很是小心翼翼,配合着陈大夫调养身体,注意休息。如今倒是脸色红润,起色倒是比孕吐时期要好上不少。 第一场雪就像是冬日的开端一样,之后天气一直阴沉,偶尔飘落些雪花,这般酝酿到了接近月底时,连着下了两三天的大雪,整个京城都被覆盖在一层厚厚的白雪之下。 “这天可真是冷!”郑采薇隔着屏风跟明华说话,伸手在炭盆之上烤着,“若是不知道是在京城,我还以为是回到北疆了呢,这么大的雪,上一年可是没有见过呢。” 等着身上的寒气散去,她这才绕过屏风进去,见明华捧着手炉坐在一旁,就笑着把带来的梅花插进一旁的细口花瓶中,“我看着院子里梅花开的漂亮,就折了两枝过来。” 明华笑着点头,“很是漂亮。这红梅还是之前隋家太太让人送来的呢!” “隋家太太?”郑采薇想了想,摇头道:“不过我看着,倒是跟沂州的梅花有些像!” “隋太太正是沂州李家的姑娘。”明华笑着解释,示意郑采薇坐在身边,这才笑着道:“沂州紧邻着北疆,听你这般说,倒是去过沂州?” “我……”郑采薇摇头,“我倒是没有去过沂州。只是早些年在北疆的时候,听人说沂州的梅花漂亮,就闹着哥哥要去看。冬日里北疆战事吃紧,哥哥不能陪我去,又不放心我一个人远行沂州……那花,还是刘叶大哥当初从沂州借粮回来时帮我带的……” 她对于梅花最深刻的记忆就是那枝来自沂州的梅花,从此看哪里的梅花都像是沂州的。之前的话原本也是随口说的,却没有想到这次倒是真的被她说中了。 此时想起在北疆的过往,郑采薇脸上欢快的笑容倒是渐渐淡了去。 “我有些怀念在北疆的日子了,虽然冷了点儿,也苦了些,不过很是肆意。”她毕竟是野生野长的女子,受不了侯门深院的束缚。宁王府里面虽然没人敢笑话她没有规矩,然而有些不自在总是存在的。 明华伸手帮她挽起脸颊旁的头发,笑着道:“你这是不愿意陪我了呢!” “哪里有!”郑采薇闻言立刻反驳,不一会儿屋中就是笑声一片。从小厨房提了吃食过来的橙香闻声笑了笑,低声对外间的红樱道:“自从郑姑娘来了之后,咱们王妃心情都好了不少呢。” “是呢,郑姑娘性子好,又没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王妃自然是喜欢了。”红樱笑着抬头,“厨房又准备了些什么?” “不过是鲜虾蒸蛋罢了,王嫂做得多,都给你们留着。”橙香笑着说,然后绕过屏风进去。 蒸蛋爽口顺滑,又是小小的蒸碗装着,三两口就能吃完,明华倒是不反感。知道郑采薇也在,橙香自然是多准备了一份,等着两人吃完说起晚饭菜单时,就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王爷遇刺了!”明华听得外面隐隐传来的声音,心中一紧就站了起来。一旁橙香连忙过去扶住了她,郑采薇倒是反应更快一些,直接冲了出去,大声问道:“你说什么?” 明华随后出去,红樱给她披上了大氅防寒她都没有注意到,只抬眼看着院子中站着的那个人。周驰一脸的血污,衣衫破烂了几个口子,头发也散落下来,明显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王爷呢?”她快步出去,“此时情形如何,可有脱险?”说着,明华不等周驰回答就叫了红樱,“快去通知孙半升,让他带人……” “王妃放心,王爷已经脱险……”周驰连忙道:“属下护送王爷回来,秦莫已经带人去追查刺杀的人。” 明华一颗心这才缓缓放了回去,下了台阶过去,直接道:“带我去前院,王爷如今如何,可请了大夫?对了陈大夫……”她顿了一下,吩咐红樱道:“让府中侍卫拿着令牌入宫,请御医!” 堂堂王爷在京中遇刺,无论如何都不能隐瞒下去。越早往宫中御医,越好,毕竟这是无法避开的。 一旁周驰这才松了一口气,往前带路道:“陈大夫已经让人去请了,王爷伤势……不算重,但是伤到了旧伤处……”宁王之所以回京就是因为当初在北疆重伤不愈,虽然伤口后来愈合了,然而肺腑调理至今,遇上大风天或者是从屋中到了院中空气寒凉,他都会忍不住咳嗽两声。 如今伤处再次受伤…… 明华脚下沉稳,只一旁扶着她的郑采薇能够感受到那紧紧抓着自己手臂的手是多么的用力。 “橙香,你跑一趟,让门房那边去几个人,附近的大夫都请到府中来。”明华又吩咐了一声,一旁橙香愣了下立刻应了,明华这才对前面周驰道:“与你一同保护王爷的弟兄们,可有伤重的?” 周驰顿了下,道:“有几个誓死护着王爷的受了重伤……” “绿桃,开库房,一应药材都取出来!”明华说着顿了下,“之前从庄子上带回来的那批药材不要动。上好的金疮药、止血药都拿去前院……” “翠果,让厨房准备好热水干净的布条,烈酒……” 一路走出院子,明华把事情一样样吩咐下去,可以听得出来一开始她还是有些慌乱而强自镇定的,到后面就真正的从容下来。周驰心中感动于明华还惦记着他们这些护卫,一路放慢脚步照顾她孕妇行动不便。 还好王府之中道上的积雪时时清理,也没有结冰冻上,明华走的平稳,等到了前院,那股血腥味道就越来越重了。前院的仆从已经开始清洗院落,见着明华过来纷纷停下行礼。 “都先忙着吧,不用顾忌我。”明华和郑采薇一同进了宁王在前院的书房,一路上若不是郑采薇扶持着她,她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能撑下来。 书房之中的血腥味反而淡了些,然而那与外面没有多大差别的室温却是让明华明白,这是之前散过味道了。 她进了内室,只见宁王光、裸着上半身,原先胸口那道蜈蚣一样狰狞、蔓延了半边胸膛的伤口处添了一道交错地新伤,伤口翻开,血肉模糊。 82.验毒 见着明华进来,陈大夫只略微点了下头,就继续低头陈大夫处理他手臂上的伤口。 郑采薇见里面情形不大好,连忙退了出去。明华一时顿住了脚步,再定睛看去,这才发现宁王胸口淌下去的血水,是由暗红变成鲜红的。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昏迷不醒的宁王,问一旁的陈大夫:“刺客竟然还用了毒?” “刺客刺杀,自然是希望一击即中的。”陈大夫倒是波澜不惊,此时给宁王包扎了伤口,回头看了下胸口鲜血的颜色,这才下针止血,拿着桑皮线缝合伤口。 明华在旁看着,都觉得隐隐作痛。不过,她也知道此时不宜出声打扰,只寻了个椅子坐下,耐心的等待着。 陈大夫年纪虽大,可毕竟是在南岭长大的,那地方常年征战不亚于北疆。更甚者,哪里野兽、毒蛇丛生,就只是意外受伤的人也是不少的。因此,处理起宁王的伤口来,完全看不出他已经年过六十。 “王爷失血不少,虽然伤口的毒血大部分排出,不过还是小心为上。”陈大夫回身看了眼明华,见她虽然脸色发白,却没有瑟瑟发抖的模样,倒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老夫这就开了药方,王妃让人赶紧去抓药、煎药才是。” 明华点头,起身帮着陈大夫墨墨,看着他一脸写了两张药方,不由问道:“我略微懂些药理,这第二张药方,当是退热的才是……” “重伤之后,十有**会发热,还是备着好些。”陈大夫摸了摸胡须,“王妃可记得王爷拔毒之后发热不退的情形?” 明华恍然大悟,低声道:“还是陈大夫想的周全。”她说着看了一眼**上依然昏迷的宁王,低声问道:“王爷的伤势……” “如今倒是无碍了,王妃不用担心。王爷身子这些天来调理十分得当,这点伤看似吓人,却伤及不了根本。也未曾伤到骨头……”陈大夫见多识广,觉得这只是皮外伤而已。当然了,给刀刃上抹毒是过分了些。不过顾忌明华的心情,他还是缓缓语气,解释道:“如今只是为了缝合伤口,所以给他灌了汤药。” “再过大半个时辰,王爷就应该醒了。” “多谢陈大夫了。”明华接过他递过来的药方,“这里就有劳陈大夫看着,我让人去抓药,顺便看看其他人。” 宁王无事,明华虽然有心留下守着,却也知道此时并非儿女情长的时候。外面隔墙院子中还有一众受伤的护卫,另外刺客也没有抓回来,一切都要她这个女主人出面才醒。 还有,再晚些时候,只怕宫中的御医也该到了…… 明华揉了揉额头,出了屋子把药方给了紫葡,回头就见她丈夫刘成在一旁,见她看过去,刘成一躬身道:“受伤的护卫有八人,其中重伤两人,听说是替王爷挡了刀。按照陈大夫的吩咐,流尽了污血之后才开始包扎伤口……” 这刘成在前院也快一年的功夫了,混得还算不错。此时把情况仔仔细细跟明华一讲,明华这才放下心来。她只略微想了想就抬眼看向刘成,“传我的话下去,此次跟着王爷出行的护卫,每家一百两的银子,重伤者再加五十两,医药补品王府全包了。若是以后不能再担任护卫一职,王府也会安排其他职位,其子嗣若是有意,也可以读书、习武,王府一应照管。” 这样的待遇,可以说是很不错了,此次最为幸运的是没有人送命。明华舒了一口气坐下,觉得只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已经是精疲力尽,头疼欲裂了。 “还有郑姑娘,这会儿在隔壁帮忙。”刘成小心翼翼地说了句,对郑采薇这般的举动很是有点儿看不过去。未出阁的小姑娘,混在一群大老爷们中间,包扎伤口…… “郑姑娘侠义心肠,若非她在,只怕这府中还要乱套呢。”明华扫了一眼刘成,把他那些小心思都给一眼扫空。宁王身边的这些护卫,都是从北疆带过来的。依着郑采薇说过的北疆的往事,他们只怕都是兄妹一般的情谊,看着这些兄长们受伤,她如何会袖手旁观。 她倒是理解这种做法,只看了看外面阴霾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飘雪了,这才吩咐下去,让这书房的地龙烧起来,温度不能低了。 刘成应了,老老实实出去做事,紫葡给明华端了一杯参茶,这才低声道:“他这人就是有点爱多想,王妃别跟他一般见识。郑姑娘心地善良,又与那些护卫们兄妹情深,他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如何会懂?” “你倒是护着。”明华摆手,道:“无妨,只要忠心就足够了。至于采薇的事情,你们也不要外传,约束着这府里上下人的嘴巴,敢说出什么难听的话让她难过,我首先就找你这个管事的问责。”郑采薇不是不懂这些男女大防,只挂心着那些兄长一般的人而已。 难得她心思纯净,明华自然是要护着。至于日后,该提点的还是要提点,免得她这般跟着兄长浪迹天涯般长大的姑娘,反而被人给误解了。 紫葡心中猛然一紧,这一年来在王府的日子让她渐渐放松了下来,这才意识到之前丈夫所说的话,还有那话里的试探已经逾越了一个奴仆的本分了。 她低声应了,给明华茶杯中续了参茶就侧立在一旁不多言。 冬日天黑得早,何况又下着雪?仿佛是转眼间一般,天就暗了下来。郑采薇冒着风雪跑了回来,身上还夹杂着一些金疮药和血腥的味道,就笑着道:“都安置好了,请来的几位大夫都是擅长外伤的,陈大夫开的解毒药也都给他们灌了下去……” 明华连忙让她坐下,见她神色倦怠,连着头发都凌乱了,就过去帮她整理了下发丝,低声道:“你啊,先喝些参茶暖暖身子。过会儿我让厨房把晚饭送到这边来,别饿着了。” 郑采薇闻言摸了摸肚子,抬头笑着道:“王妃不说,我还不觉得饿呢!” 明华示意紫葡端了点心过来,“先吃些吧。”她看着外面天色,半响才幽幽道:“算算时辰,宫中也该派御医来了。”已经是遇刺,又是在京城内,没有道理如同上一次那般拖延许久。 她说完这话不过一刻钟,宫中就派了人来。都是老熟人,郑海,孙院判还有刘院判。 明华笑着迎了人进去,伤口早已经处理好了,只是宁王还没有醒来。加上因为失血过多面色如纸,双唇都发白不见半分血色,倒是让孙、刘两位院判吓了一跳。还好,这只是外伤,余毒都已经放得差不多了。 两个院判商量了下,开了一剂外敷愈合伤口的药膏,又开了一剂补血的汤药,这就被恭恭敬敬地送了出去。 “药方倒是没有什么问题。”陈大夫在两个御医走了之后,研究了下药方,对着明华点头道:“王妃倒是可以放心,不过这药膏……”他话说一半,却是没有点头。 明华勉强笑了下,宫中御赐下来的东西,他们如何敢随便用?想起上一次赏的药物和补品,明华心中微微一动,问道:“我记得王爷提过,陈大夫擅长毒物相关的东西,那可否检查出来,药材之中是否含毒?” “这,倒是可以一试。”陈大夫沉吟了片刻,这才开口:“只是不知道,王妃要检查那些药材?” “此事不急,等着王爷无大碍了,我再送到陈大夫院中去。”明华笑着说,听到屋中传来动静,连忙起身率先走了进去。内屋之中,宁王已经醒来,此事略微动了下身子,见明华进来就露出一丝笑容,道:“让你担忧了。” “……”明华抿着唇,快步走到了**边,摸了摸一旁茶壶的温度,倒了一杯参茶过去道:“王爷先润润喉。”她小心翼翼喂宁王喝完了杯中的参茶,这才道:“宫中已经来过御医了,依然是孙、刘两位院判,开了方子。我觉得还是陈大夫知道王爷伤势轻重,就做主让人只抓了方子上的药去,掩人耳目……” 她说着扶着宁王略微坐起来了一些,在他后腰垫了枕头,低声道:“王爷可饿了,我让人炖了补血的汤,你先喝些,之后还要喝药呢!” 宁王点头,明华摆手示意紫葡去忙碌,陈大夫这才过去给他诊了诊脉,低声道:“伤势不重,只是王爷底子毕竟薄弱了些,还是要好好修养才是。” 他略微交代了几句,这才离去。等到屋中只剩下宁王和明华了,宁王这才缓缓开口道:“是我大意了,没有想到齐策闫竟然会如此丧心病狂……” “是他?!”明华是真的惊讶了,这人自从粉黛死之后被郑采薇提过一次,让他们怀疑齐策闫入了齐王府为幕僚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时间一久,她就快把这个人忘记了。 “不然又是谁,会挑着我的旧伤下手呢?”宁王扯动了下唇角,尽量不让自己的动作牵动伤口,“而且刀伤涂毒,倒是符合他的作风。” “秦莫带人去追了,至今未归。”明华看了宁王一眼,“若是王爷觉得不妥,我这就派人寻秦莫一行人回来?” “那到不必,这一次齐策闫杀得我一个措手不及,可见是早有筹谋了。不过,若真比起脚程和武艺,秦莫却是盛他不止一筹的。纵然不能拿下他们一行人,秦莫也不会吃亏才是。”宁王对秦莫倒是颇为信任,伸手握住了明华的手。他手指冰凉,明华双手合上,把他手掌捂在手心中,半响才低声道:“这一次,我真是……被王爷吓到了。” 她原以为,不管是没了谁,她都能够好好的活下去。然而,今日从周驰口中知道宁王遇刺,那一瞬间的晕眩感几乎要把她击垮了。若是宁王真的遇刺身亡了……她几乎有种不敢直面这件事情的感觉。 还好,只是皮外伤,还好府中住着陈大夫。 明华闭了闭酸涩的眼睛,一直忍着的眼泪这个时候才轻轻滑落。 那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低落,浸入了衣衫消失不见,却让宁王有种眼泪低落他心上,灼伤了他的感觉。 “别哭了,是我的错……”他口拙,连着安慰的话都不知道该如何说了。“明华、明华……”他低声叫着妻子的名字,伸手轻轻得擦拭她脸庞上的泪珠。“别哭了……” 大惊大喜之后放松下来,明华难得情绪失控,不出声的哭了一会儿,她才拿出帕子擦了擦眼角,有些羞涩地笑了下,低声道:“是我失态了……王爷没事,我该高兴才是。” 宁王捏了捏她的掌心,低声道:“我都懂……” # 宁王遇刺的消息,当天就在京城传来。宁王回府之前并未完全晕倒,直接吩咐周驰让他大张旗鼓的回去。一行人血迹斑斑,自然是引得无数人注意的。 第二日,御史台的人就参奏了兵马司和禁军,还有京兆府,斥责他们食君之禄,却怠于值守,堂堂王爷,竟然在京中遇刺。可见凶徒有多么的凶残和疯狂。 若非宁王身边跟有护卫,说不定就真让凶徒得手了。 而**过去,却是连着刺客的影子都没有见着。 如此穷凶极恶之徒,敢在京城之中行凶,且不管是兵马司、禁军还是京兆府,竟然都拿他们没有办法,那是不是这群凶徒,下次就能冲进皇城,在皇宫之中行凶。 皇上被这样的言辞说得心中不安,立刻狠狠的发落了一番相关人员,充了一次慈父的样子,限令三日之内定然要抓住凶徒。 不说这三方头领是如何心中忐忑和不甘,只散了早朝之后皇上回了后宫,四下无人之后才对身边郑海道:“你说,这宁王遇刺的事情,是不是太过于蹊跷了?” “蹊跷?”郑海有些不解,皇上伸手轻轻点了点桌面,道:“这宁王回来京城一年多,快两年了,可是一直都太太平平的,怎么这个时候,无缘无故的被人刺杀?他是不是……” 皇上略微顿了下,郑海闻言却是已经明白他话中之意,略微想了想才笑着道:“皇上,依着奴才所见,这一点都不蹊跷。” “不蹊跷吗?”皇上扬眉,怀疑地看着郑海。 郑海微微笑着,道:“皇上忘记了,如今宁王是管着哪里的事情呢?” “你是说刑部?”皇上迟疑,皱眉思索了半响,然后摇头道:“不……刑部的人,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吧?那可是朕的儿子,堂堂的宁王!” 纵然他不喜,甚至有杀宁王之心,然而旁人并不知道这些,刑部的人如何会这般大胆? “伤及根本时,也就顾不得了。”郑海缓缓道:“宁王殿下可是查出了不少刑部的阴私之事,皇上虽然压下未曾开始发落,可是那些人也不会都是傻子,自然是会有所察觉的。为着屁股下面的那个位置,脖子上的那个脑袋,他们也只好选择让宁王殿下死了。” “你说得,倒是有理……”皇上缓缓道,却依然有些迟疑。郑海见状也不再多说,只上前给他添了热茶,踏踏实实在一旁伺候。 是非曲直,自有皇上论断。皇上纵然不喜宁王,可是更不喜那些国之蛀虫…… 而宁王府,这几日也就跟着热闹了起来。几个兄弟轮番地来探望,竟然是一个都不差,连着隋王都携隋王妃一同过来了。隋王妃与明华不过是点头之交,两人打了招呼就坐着不多言语。明华心中惦记着事情,作为主人也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倒是隋王妃喝了半盏茶,抬头看到了一旁的九九消寒图,不由起身走了过去。 “这笔法,看着倒是有些章法呢。是六嫂画的吗?”她见猎心喜不由开口问道。明华闻言随口道:“不过是闲来无事消磨时间的罢了,难得入了弟妹的眼。” 隋王妃和隋王殿下情投意合,又志趣相投,关起府门来你侬我侬,素来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一派闲云野鹤,羡煞旁人的姿态。这般的神仙伴侣,在京中自然也算是有些名头的,明华自然听说过隋王妃的性情。 见她对这消寒图有兴趣,就起身过去道:“我可比不上弟妹,家学渊源,只是幼时学过两年,如今手法生疏,倒是让弟妹见笑了。” “六嫂太过于谦虚了,这笔法,倒是透着一股让人心中发寒的感觉,红梅更是冷艳傲骨,不说画技,只这风骨就让人钦佩了。”隋王妃说的真心实意,她原本以为明华是个粗人,那一年万寿节宴席上,她与倾城公主比试,实在是让人难以忘记。如今看来,这位六嫂倒是不止善武。 有了这点认知,隋王妃对明华就热情了不少,拉着她讨论了书法,又说起了练字那种纸张更好一些,作画又是选哪种纸张更好……明华听了一脑袋乱七八糟的内容,倒是也不觉得无趣,只等着隋王夫妇离去的时候,她还是有些倦怠了。 “倒是没有想到,隋王妃倒是能够与你说得来。那是个画痴……”宁王已经挪到了容嘉居中,虽然未曾与明华共住一屋,却是临近的。隋王入了后院,很是拘谨了一番,见除了伺候的丫鬟之外,并未有女眷出没这才松了一口气。 明华闻言笑着道:“许是因为她看了我那副九九消寒图的缘故吧。”说着坐到宁王**边,她伸手摸了摸宁王的额头,低声道:“原本也就没有想到隋王回来,这才在其余人都来过一趟之后搬到内院的。不过,如今连着隋王都来过了,府中也该踏实些了。” “府中是安静了,只可惜,这京中却是安稳不了了。” 三日的时间,自然是不大可能抓到刺客的。不过,倒是寻到了几具尸体。至于其他的人,至今不见踪影。秦莫抓回来两个活口,却是让齐策闫给逃脱了。 至于那两个活口,早就秘密送到了王府之中。本来,明华想把人安置在京外的。只可惜,禁军和兵马司把城门看得死死的,根本就没有这个机会。 如今这两个活口就都交给了周骋处置,每日都会送来一份口供。 只可惜,会派来刺杀宁王这样的任务,自然都是死士,虽然防止了他们咬毒自尽,可想要从他们口中问出一些有用的东西,却难。 明华倒是没有半分的着急,想要杀了宁王的,左不过是那些人而已。纵然是得不到口供,又有什么关系呢?难不成这次下手的是齐王,下次魏王就不可能下手吗? 又或者,那高高的龙椅之上的皇上,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早两天,明华就已经把当初皇上赏赐下来的那些药材拿去给陈大夫检验了,陈大夫用了两天的功夫,今日一早才带着一双黑眼圈来回话。 “幸不辱命,虽然没有查出是什么毒,却也证明有些药材中,确实是含毒的。”陈大夫当时一脸的憔悴和挫败。他最后也没有查出来是什么毒,然而却把药材都磨碎了,缠在了鸡料中,一样样试了下去,毒死了七八只鸡。 那些死了的鸡自然是被处理干净,不留任何的痕迹了。可是,那些药,明华却没有让人处理了,只单独放了起来。 “毕竟是皇上赏赐下来的东西,连着那些补品一应都收好,总归是会有用到的时候的。”明华当时沉默了许久才如此说道。她素来不是个小心眼的人,一般情况下也不会锱铢必较。只是,旁人都杀到了头上,她如何也不会轻易放过了对方才是。 那是皇上,她不能明目张胆的弑君,却是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把皇上赐的东西再转送出去。 例如,送到齐王府,送到魏王府,又或者,重新送入宫中?在明华看来,这都是不错的选择呢!至于会不会闹出人命,到时候前脚送出去后脚顺口一提,这是皇上赏赐的好东西,只看皇上作何反应了。 宁王当时就在一旁。他没有反对,看起来也是如此的意思。 83.明谋 日子一天天过去,京兆府在京城偏僻的角落寻到的几具尸体上也没有更多的线索。皇上大发雷霆,不管是京兆府吴宇澈,还是兵马司的廖猲,又或者禁军统领程志豪都被他一通筹码,所在官职前面加上了暂代两个字。 皇上自然不是蠢笨之徒,清楚明白这个时候若是临阵换人,绝对起不到好的效果。更何况,这三方都在认真做事,他是看在眼中的。 就是如此,所以他心中才更加恐慌。 宁王重伤,差一点就丢了性命。从那死尸身边的武器上看,还涂了毒……是谁,这京城之中究竟是谁,竟然敢这般嚣张行事?这人敢光天化日之下派去死士去刺杀宁王,那会不会有一天真的如同郑海所说,来刺杀他呢? 此时,皇上的心中所怀疑的在京中行凶的人已经不再是刑部那些官员。他怀疑者,乃是他的儿子…… 宁王这两年来,不管是做事还是为人,都越发的凸显出来。纵然是他,不喜欢宁王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他孩子中最为优秀的那一个。不管是齐王,还是魏王,比起他都有所不及。 他这个当皇帝的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又何况那些天天与宁王接触的朝臣,他的那些皇儿呢? 若依着这两个儿子的性情来看,皇上更倾向于怀疑齐王。只看齐王这半年的所作所为,就足以让皇上心惊了。杀柏晏钰于无形,至今尚未找到一丝一毫的证据直接指正齐王,御史台里有他的人,转眼查清楚了柏晏钰在南边的所作所为,这些连着长公主都不知道的事情,他却是查得一清二楚,一举拿出,直接把长公主逼出了京城。 如今,又是一起刺杀。 他等不及了,觉得宁王是威胁了。而宁王,如今鲜少出京,只在王府、皇宫和刑部之间来回,又因为彻查刑部而得罪了不少刑部官员……所以,齐王铤而走险…… 只可惜,宸钺如何是柏晏钰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能够相比的?不说他自己就有武艺在身,身边带着的护卫还是边境厮杀出来的勇士。 所以,这一次刺杀失败得理所应当。 齐王,浮躁了。 可是魏王,总归是少了那么一点锐气。踏踏实实做事是好,可是一味沉寂,不懂得把握机会,却是胆魄不足。这样的魏王,如何能够与齐王对峙呢? 至于晋王,这一年来倒是冒出头了,做事也算是心细,有分寸,只可惜胆子小了些,一有事情就躲出京城……至于楚王和隋王,这两个就更是不堪重要了。 皇上目露沉思,想着他的儿子们。 他原本还有一个成年的儿子,很是不错。不比宁王差,可惜,毁了容,相貌不全,这些年又被他冷待……秦王,秦王……也许他该把秦王给扶持上来,免得齐王一念之差,越发觉得刺杀是一件简单而直接的办法。 “郑海……”许久,皇上才抬头,叫了一声人。守在殿外的郑海连忙入内,低头听令。“招秦王入宫……”他缓缓顿了下,“另外,赏赐些药去宁王府,你亲自去。” 郑海迟疑了一下,低声问道:“那药……?” “挑好的,送过去。”皇上简单明了,郑海低头应了,这才匆匆离去。 皇上,这才改变了心意? 想想宁王,可真是多灾多难。不过,他既然熬过了那一次,又熬过了刺杀,如今应当算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郑海亲自跑了一趟宁王府,倒是让宁王和明华有些摸不着头脑。 接过了明华递过去的荷包,郑海笑着道:“皇上还让奴才准备迎秦王殿下入宫呢。如今已经派人去烈风营下旨召见……” “原本还想这请少监喝些新近做好的梅花茶,却没有想到少监如此繁忙,倒是没了这口福。”明华笑着示意一旁红樱,“那就让人包上一些,少监带回去慢慢品尝,若是喜欢,就让人来说上一句。”她说着伸手虚引亲自送郑海出去,貌似不经意地问道:“皇上招了秦王殿下入宫,这可是少见呢!” “谁说不是呢。”郑海笑着附和,“皇上这些日子对齐王和魏王都有所不满,倒是夸赞了晋王几次,如今又招了秦王入宫……”他这个宫中混迹多年的老人,走到了廊檐之外,抬头看了看这些天难得的好天气,笑着回头对明华道:“要变天了呢。” 是啊,要变天了。 明华如何不明白这话中的意思,目送郑海出由紫葡领着出了院子,这才回身继续照顾宁王。 毕竟是伤口染毒,宁王的伤口愈合情况还是缓慢了些。这半个多月过去,他却依然要小心谨慎挪动,免得伤口重新迸裂。至于晋王又得了皇上几次赞许,秦王入宫陪驾,又或者是魏王被训斥这之类的消息,于他们来说都不算紧要。 就连除夕酒宴,宁王都托病未曾入宫。 新年就在这莫名的紧张之中度过,皇上毕竟把持朝政多年,想要稳定人心也并非是难事。不过是一拉一捧一打压,京中的情势就渐渐稳定了下来。皇后这边陪在他身边多年,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回头几次三番对齐王耳提面命。齐王只得重新夹着尾巴做人,如今倒是重新得了皇上喜欢。 初三晋王过来拜年的时候,一股脑地把这些话说了个干净,看着已经能过坐起来说话的宁王,道:“六哥,你还是赶紧好起来吧。不然,我都不敢入宫了。” 如今宫里的情势,简直就是三国争霸。他一个小弟,夹在其中实在是为难。毕竟,魏王可是他的胞兄。 “还是二哥好,那一张脸,只要脸色一沉下来,再紧绷着,就连齐王都要退让,更别提其他人了。”晋王说的羡慕异常,他就做不到这般拉下脸来。而且就算魏王放过他,却还有他们的母妃呢。 因此,晋王是恨不得躲到京外庄子上去。哪怕冷清点儿呢,也比这般零碎被提醒什么兄弟情深,以及被强行兄弟情深要好受得多。如今他算是看清楚了,他在母妃和魏王眼中,真的是一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没有半分主见的小人物。他也庆幸,自己早早清醒了,没有被亲人就这般利用着玩弄。 往年里面,谁会这般关心他呢?今年又是恩赏,又是入宫相陪的,还问了几个孩子的课业……若不是皇上称赞过他那么几次,谁会把他放在心中?如今夸他有能力了,可是他们当初却是连着给他谋个实缺,让他做点实差事这样的小事都不愿意搭把手呢。 宁王闻言也不过是笑了笑,懒懒道:“听你这般说,宫中倒是真的热闹呢。倒是二哥,至今尚未跟齐王撕破脸,也是让我意外了。” “二哥这人吧……”晋王笑了笑,“我这些天看着,倒是真觉得他还是当年的性子,只是毕竟**了这么多年,吃够了人情冷暖,自然是多了些想法的。” 他就算再蠢笨,也看出了一些端倪。更何况,宁王也没有刻意瞒着他。 晋王道:“这几日我没办法就躲到二哥身边,倒是省了不少的麻烦。” 晋王把带来的朝政消息一应都倒了出来,带着一肚子的零食点心和茶水离开了,当晚秦王就也上门拜年。 明华如今月份已经大了,秦王妃进来见着她要起身就连忙道:“快好好坐着,别折腾了。” “哪里就这么金贵了,大夫也说,多多走动下也是好的。”明华笑着道,这个年宁王府过的倒是不冷落,年前皇上三番几次的恩赏已经让人侧目,加上北疆那边送的年礼,还有余下各处的东西,加上年后亲戚走动,明华这几天倒是隐隐有些瘦了的样子。 秦王妃道:“你可别太瘦了,如今这般正好。再胖上一些也是好的,不过太胖了,生育的时候难免要吃苦头……”她说着略微顿了下,这才缓缓道:“我有个亲戚家的孩子,据说就是胎儿太大了,生育的时候吃了不少的苦头。” 明华知道她是好心,并非要触霉头,只认真点头道:“二嫂说的我都记在心中了。” 秦王妃笑了笑,“前些日子入宫,遇到了蓉嫔,她托我捎话给你,说好好将养,这第一胎不计是孙儿还是孙女她都高兴。自古以来,先开花后结果也是不错的。” 这是怕明华越临近产期,心中越是不安,怕生了女儿被嫌弃,特意让人传话安慰的。 明华与这位母妃虽然不算熟络,却知道蓉嫔的性情,因此笑着应了。秦王妃把话说话,就有些迟疑了,转而看向一旁箩筐之中做了一半的小肚兜,惊讶道:“这是六弟妹的手艺,倒是让人惊讶,前些日子还听隋王妃赞你画技超凡呢,当初还曾力挫倾城公主,这女红竟然也是如此出众……” 更连着宁王府也是被管理的妥妥当当,虽然人手少了些,却是井然有序,没有半分的错乱。 这般样样拔尖的姑娘,竟然一直熬到了二十二都没嫁出去,可见是上天给宁王留的缘分呢。秦王妃颇有些相信缘分的说法,这会儿婉转了表达了这个意思,倒是让明华一愣不由羞红了脸抿唇微笑。 秦王妃见状不由笑道:“看看,这都快当孩子娘了,竟然面皮子还这般薄,倒是显得我这个嫂子欺负你了呢!” 明华轻笑,“二嫂可不是欺负人嘛……” 两人说笑的声音隐隐约约传到一旁隔间之中,秦王闻言微微摇头,“我那王妃倒是与六弟妹说得来。”早些年受他不受重视的影响,秦王妃不爱与人交际,如今虽然府上境况好转了,然而这习惯却是根深蒂固了。纵然出去交际也绝不多言,秦王哪里见过她这般随意自在的样子。 宁王倒是笑了笑,明华的性子他素来知道,与人为善,只要对方不心怀恶意,她总是能够跟对方好好相处的。 不过,如今却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 “二哥说,父皇如今已经厌弃了齐王?”他微微扬眉,“不是说,年前才赏赐了下去,也让齐王作陪了?” “只怕这几日宫中的谣言你还不知道。”秦王沉声道:“也是,你在府中养病,自然是不知道最近的风言风语。大约就是除夕夜那日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传出了谣言,说是齐王府的老大,不是被皇姑母派人杀了报复的,而是齐王自己让人动的手。为的,就是用这个嫡长子摆脱谋害公主府世子的罪名!” 这…… 宁王真的惊讶了,竟然还会有这样的谣言。听着似乎荒诞不经,然而细细品味却还是有着几分道理。若非他知道柏晏钰之死的真相,只怕心中也要对齐王多上几分疑虑了。 “……还有说,萧氏素来轻浮,齐王也怀疑那嫡长子是不是他的孩子……”秦王摇头,“刚好他那个侧妃在年前剩下一个男婴,之后他又请立秦氏为正妃,这话就传得越发像那么回事了。” 宁王品味着秦王这话,半响才道:“二哥似乎不怎么相信这说辞?” 秦王缓缓摇头,道:“我确实不信。然而,有人信了……” “父皇?”宁王苦笑,转而一想,皇上为什么不相信呢?当初一次莫名的地龙翻身,钦天监一个毫无凭据的命格,他就能够冷落他们母子二十多年,这般看似有迹可循,又颇有些依据的谣言,他如何会不信? 他信了,那齐王这辈子也就彻底完了。 皇上是否有杀他之心,宁王觉得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肯定更不愿意他的儿子,未来继承皇位的那个皇子会有杀子的行径。亲生的骨肉都能杀害,那他这个父亲呢? 宁王转瞬就明白了齐王被厌弃的理由,加之之前晋王透出来皇上似乎怀疑过是齐王派人刺杀他的,他就彻底清楚了。 皇上,这是自危了。 “此事倒是还没有传开就被遏制了,父皇毕竟还是顾忌颜面的。若不是我适逢其会知道了,只怕……”秦王缓缓摇头,改口道:“只怕如今齐王都还不知道呢。”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晋王来时没有提及此时了。不是他不说,而是他根本就不知道。 “多谢二哥提点。”宁王真心实意道谢,秦王不过微微皱了下眉,就沉声道:“你当知道这些才是,也算是报了你当初扶助我的情谊。”他说话直白,很是有点泾渭分明的意思。 宁王闻言却是笑了笑,也不恼怒,只道:“我当时提议让二哥去烈风营,并非因为私情,而是因为二哥最为合适。如今只看烈风营的情形,就知道我所选未错。” 秦王这才舒展了眉头,又说了几句让宁王好好养伤的话,就与秦王妃一同离去了。 秦王夫妇离去,宁王这边喝了药重新躺下,看着明华在一旁绣小儿肚兜上的那一捧莲蓬模样不由笑了起来。 “我何德何能,竟然能够娶得如此贤妻。”他低声感叹,知道秦王之所以今日对他说那么多,甚至费口舌解释了一句消息的来源,不让他与晋王生出嫌隙,皆是因为明华与秦王妃相谈甚欢的缘故。 明华闻言扬眉看了一眼,道:“今日二嫂也是这般说的。” 宁王抿唇轻笑,伸手过去。明华握住了他的手,把东西放进箩筐,仔仔细细看了宁王的眉宇,这才道:“可是秦王殿下说了什么?” “魏王沉不住气,动手了。”齐王虽然未曾明说,然而这点儿事情也不难推测。不是他动的手,也不会是秦王,那么自然只剩下魏王了。“不过也不算让人吃惊,毕竟,齐王这一年来给出的把柄实在太多了。” 而魏王,眼看着皇上重新器重秦王,喜欢晋王,还有个齐王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自然是沉不住气了。 齐王根基已深,自然不是秦王或者是晋王能够对比的,所以他一出手,自然是要对付齐王,至他于死地之后,才能再安心做其他的事情,不是吗? 宁王略微把事情说了下,明华微微蹙眉,许久才道:“魏王这一手的狠辣,实在是出乎人的预料。只是,他能够走这般一步诛心的棋,可见对皇上的想法掌握的很是清楚、明白,把握住了最好的时机。”他们是时候推测,比起布局者自然是简单不少。 换言之,皇上身边,只怕有魏王的人了。 “魏王露出了爪牙……”宁王缓缓开口,目光渐渐变得深远起来。他这次刺杀,最后还是停留在了那几个死了的刺客身上,牵连了刑部的一些不好搞掉的人员。齐王,明面上看是干干净净的。至于齐策闫,事后更是再没有出现过。 府中那两个活口,如今虽然还有着一条命,然而看那架势是再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了。明华曾经提议等他们伤势恢复一半,就把他们给扔出去。 “再过几日,”宁王开口,“就把人扔出去吧。” # “王爷,宁王府那边有行动了。”齐王府中,浑然不知已经被暗暗插了好几刀的齐王还在挂心着刺杀宁王的事情,至于齐策闫,早已经被他困在了别院的地牢里,如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若不是他出的这个鬼主意,还说有绝对的把握杀掉宁王,他会如此冲动行事吗?让父皇忌讳,花了他多少的心思,忍了魏王多少的气,这次重新亲近了皇上? 这人,他不会让他轻易死去的。 “宁王府?”齐王回神,看了一眼传讯的暗卫,“可是……”他手微微紧了下,“可是那两个弟兄……”死了?若是死了,他也就放心了! “正是他们两人,被扔了出来。扔到了乱葬岗中。”那暗卫抬头看了一眼齐王,“王爷,弟兄们去查,那两人还活着,说是有重要的消息禀告王爷。” “他们被宁王抓了,关在牢房中受刑,还会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不成?”齐王不信,“这不会是宁王的陷阱吧?” 暗卫低头,“那两人被送去了丁厶巷的小院,王爷若是觉得不妥,弟兄们就立刻从那地方撤离!”至于那两个弟兄,若真是陷阱,也只能置之不理了。 齐王却没有立刻下令,反而沉思了许久,转而道:“不急,就算是陷阱,宁王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之前,也不会轻易收网的。先去问问,他们两人究竟知道了什么。路上小心,多绕几个弯子,不要被追踪了,让人查到王府才是。” “是。”暗卫退了出去,却是松了一口气。最起码,那两个兄弟的命暂时保住了。去问话的时候,多带些保命的药物才是。 这一来一回就是大半天,齐王在府中等得焦急南安,宁王府中,宁王却是与明华在下棋,难得的清闲自在。 “属下追了一段路,假装被发现,就撤了。”周驰在一旁笑着回话,如今宁王能够下**走动了,天气好时还会到院子中换换气。他们这些做下属的自然是高兴的。周驰身上伤不算重,加上底子好,早已经行动自如了。当初一同的几个兄弟,也只有重伤的几个还在调养其他的早就生龙活虎了。 宁王轻轻放下一枚白子,这才道:“如此就好,让齐王知道这里面有陷阱,他才会对那两人所说的消息深信不疑。”只可惜断了粉黛这条线,也让齐王对宁王府中传出来的消息更加小心谨慎了。不然,何必这般做戏给他看呢。 宁王看着明华落下黑子,这才捏了棋子放在早就想好的位置,转而才缓缓道:“王妃猜猜看,齐王反扑,会如何做?” 明华微微皱眉,想了想道:“一个陷入绝望的人,怎么样的疯狂举动都会不会让我惊讶的。”齐王顺风顺水惯了,不然也不会在这一年里步步错,落得如今的下场。 “只是有一点一直是我疑虑的。”她说着看了宁王一眼,落子下去,“王爷如何肯定,他会对魏王下手,而不是皇上呢?” 84.生育 齐王若是真的疯起来,直接对皇上下手,篡权夺位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他已经陷入了绝境,纵然拉了魏王下水,也不会有多少成算了。 “他纵然想,也不敢。”宁王缓缓开口,“先皇登基之后,为了皇权威严,皇上近卫之中特设了影卫一职,为的就是保护皇上。”先皇登基的故事,天下人皆知。文武百官皆推举其继承皇位,当时的元澈皇帝弥留之际屈从于众人之意,听着是一个贤者为先的故事。然而,谁知道这故事中是不是还有什么旁人所不知道隐秘呢。 没人知道先皇当时做了什么,却知道,先皇登基之后不到三年就暗中建立了影卫。而这影卫也在之后一次次的危机之中救过先皇。影卫的大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今上登基有样学样,身边也是有着这么一群人的。 “原来如此。”明华低声道,笑着给宁王到了杯水递过去,“如今看来,齐王只能够与魏王博弈……”她说着微微舔了下唇,声音低到恍如无声一般,“那王爷准备如何做?” “影卫只能护住,却不能屠戮朝臣。”宁王缓缓开口,“若真到了这个时候,朝臣不喜魏王或者齐王,恳请另立太子……”他略微顿了下,“近一两年的话,就只有二哥与我……只二哥如今性情冷淡,我胜算不小。” 这是宁王第一次直接表明对那皇位的谋算,明华虽然心中早已经明白,却还是抿了下唇,半响才道:“若是再晚些年?” “魏王和齐王,等不下去了。”宁王缓缓开口,“不然,再多等五年,晋王也是一个好人选。” 皇上的诸位皇子之中,也就这么些人了。 明华了然,把滚烫的茶水递过去,这才道:“既然如此,王爷该做的事情也都做了,余下日子,只需安养静候消息就是了。且不可再费心神。” “我只是没有想到魏王竟然下手如此快准狠,这于他往日的表现可是大相径庭了。”宁王笑了笑,端着茶杯抿了口水,才又缓缓道:“还好有二哥提点,如今看二哥这般行事,倒是不像对那皇位有所意图。”只这样,就足以让他少去不少的麻烦了,“因此,咱们就安心在府中休养就是了。” 上元节当晚皇室与民同乐,宁王夫妇却是难得露了个面。 “你这孩子,既然身子还未全好,就当好好修养才是。”皇上难得对着宁王和颜悦色,许是多了几分真意的缘故,倒是难得有些尴尬。宁王笑着道:“儿臣让父皇担忧的,只是近来已经好了些,为免父皇担忧,这才出来给父皇请安。” “看你气色,还是苍白了些。上次让郑海送去的补品,可有用?”皇上和气问道,宁王笑着道:“若非用了父皇赏赐的补品,如何会好的这般快。” “如此就好。”皇上缓缓点头,心满意足了。看起来老六倒是没有对他有着太多的怨念,这些年来的冷落也无非是一些小事。看老二就知道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只要对老六好些,多补偿补偿也就是了。 皇上如此想着,再看向一旁的明华就连忙道:“快快坐下,老六媳妇有孕在身,就不要多礼了。”他说着略微顿了下,“朕记得,你有孕也有□□个月了吧?” “劳父皇惦记,已经九个月了。”明华低声应了,谢恩和宁王一同坐在一旁案桌之后,一旁皇上却是吩咐身边的皇后,让她多记挂着些,转而又道:“蓉嫔那边,她性子喜静,然而该有的一应宫女、侍从也不能少了。” 这般当众施恩,让上上下下都看在了眼底,那些文武百官,有喜有忧。倒是宁王夫妇**辱不惊,让人侧目。 夜色渐深,城墙之上夜风袭来,明华有些担忧地看着宁王,偷偷把自己的手炉递了过去,“王爷大伤未愈,还是小心些的好。”她低声说话,如今众人登高赏灯,早已经凌乱的位序,一旁晋王妃闻言笑着道:“让人去取了王爷的大氅过来。” 明华闻言道:“无妨,我已经让人去了。”晋王府小心翼翼扶着她,到了一旁人少的地方,这才道:“六嫂还是小心些才好……”她说着目光落在了明华腹部,低声道:“依着我看,倒是像是个男孩。宫中御医怎么说?” “我倒是没问,这话头也不准。再者,不管男女,我和王爷都一样疼爱的。”明华伸手摸了摸肚子,低声道:“这几个月他倒是格外调皮,晚间总爱折腾,睡都睡不好。” “都是这样的,等孩子出世了,头三个月都是日夜颠倒的过,白日里面睡得久,夜间又爱哭闹,不是饿了渴了,就是尿了拉了……”晋王妃说的很是有经验,一旁秦王妃听了不由过来道:“听着九弟妹这般说,难不成你家哥儿当初是你亲自带的?” 晋王妃笑了下,有些羞涩地道:“我当时年纪小,心里总惦记着孩子,王爷惯着我,就让我自己带孩子了。之后的姐儿倒是奶娘带的,只是我总觉得没哥儿康健。”她说着笑了笑,“可能是我自己的错觉吧,总觉得哥儿跟我更亲近一些。” 秦王妃缓缓道:“我当时也是自己带的孩子,虽然府里有位奶娘,可是还是自己待着才放心。”□□早些年来处境艰难,晋王妃是任性,她却是不得不为之。“不过,后来习惯了,家里三个孩子都是我亲自带的,确实是更亲近一些。” 明华听着两人讨论小孩的事情,不由隐隐有些心动。 若是可以,她倒是也有些想把孩子养在身边了。只是不知道,宁王会不会同意。 此时回头明华稍稍跟宁王略微一提,宁王就愣住了,半响才道:“这有何不可,你是孩子的生母,愿意亲自带他,倒是孩子的福气。” “只是怕扰了王爷安宁。”明华低声道,宁王立刻就道:“我是孩子的父亲,你这个当母亲想要亲近孩子,难不成我就不想吗?这是咱们的第一个孩子,理应好好养在身边才是。” 想起宁王自幼不得皇上**爱,又与生母分离,养在柏贵妃身边,自然是更愿意亲自抚养儿子的。 “不过,奶娘也还是要寻的,不然若是奶水不足,或者是精力不济时,连个帮手都没有就不好了。”她笑着道:“前几日父亲送信,说是姑母寻了几个靠谱的奶娘,这几日就会过来让我瞧瞧,留下合眼缘的。” “这些王妃看着办就是了。”宁王手轻轻放在明华的腹部,感受下面微微一动不由喜上眉梢,“孩子这会儿倒是精神了些呢。” “半夜更爱折腾。”明华没好气道:“这几日都没让我休息好。” “竟然敢如此不听话,等他出世了,我这个当爹的亲自教训他!”宁王笑着道:“打屁股如何?” 明华轻轻推了他一般,“王爷越发的……”她斜眼瞪了一眼,“不像样子了!” 宁王笑了笑,一把抓住了明华的手,“我这是高兴。” 有人高兴,自然就有人气得几乎整个人都要炸了。 “我的好三哥,好二哥!三哥真是使得一手好手段,这般凭空泼了我一身的污水。二哥就更是……”齐王说到这里猛然顿了下,脸色阴沉得几乎能够挤出水来,“真是……枉费我把他当做兄长,对他素来照顾,如今我不过是落了些下风,他竟然转头去宁王府巴结老六去了!真以为那老六是个什么好东西不成……” “王爷……”一旁孙喆皱眉,轻轻开口,“会不会是,秦王已经知道了当年的事情?” 当年的事情?! 齐王猛然一愣,半响才道:“已经是多年前的事情了,这么多年他都没有起疑……” “王爷,这么多年,秦王都对您言听计从,这是这半年来……”孙喆提醒,“秦王看似与王爷还算亲近,可是王爷应当知道,他再没有之前的依附之意了。” “秦王的性子,若是知道了真相,只怕早就闹起来了吧?”一旁郑中品却是跟孙喆擦唱起了反调,“秦王的性子,这些年来若不是王爷给兜着,只怕早就被发配出京了。他若是知道隐忍,这些年来也不会这般不受皇上待见了。” 齐王听着两人争论,眉头不由越皱越紧,回想起这半年多来秦王的一举一动,半响才猛然开口呵斥了这两人。 “好了,如今看来,纵然是秦王不知道当初的真相,只怕也有了争权夺利的心!此人,日后只能是敌,而非友了!还好,我一向防备着他,不少的事情他都不知道。不然,这一次才真的是深陷泥潭,无法自拔了。” “王爷可还有应对之策?”孙喆不由追问了一句,齐王想了想道:“如今既然我已经身陷泥沼了,自然不能让魏王和秦王两个人干干净净了。还有晋王,这些日子他颇得皇上夸赞了几次……楚王虽然不冒头,却是魏王的跟班,也查了!还有宁王,年前就躲了许多,年后更是只在上元节冒了头儿,想要找他的麻烦,还要从北疆的时候说起,那齐策闫留着,让他吐出有些宁王的事情。” “其余人嘛,让人查下去,等出了正月就让御史台上本参奏……”齐王缓缓道:“先把这水给搅浑了再说!” 他脏着,其他人也别想干净就是了!到时候看父皇会选谁?最起码比起魏王或者是毁容的秦王来说,他还是皇后所出的嫡子! “王爷若是这般做,只怕……”孙喆迟疑,想要劝阻齐王,“这般王爷会成为众矢之的的,到时候可就不大好收场了。”这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举动,实在是不明智啊! “如今难道本王就不是众矢之的吗?我倒是想要好好收场,给所有人都留些脸面,然而这皇位之争素来是成王败寇……”齐王似笑非笑地看着孙喆,“本王若是这个时候还留手,真是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了。” “三哥这般污蔑于我,看起来,皇姑母匆匆离京的事情,他已经忘记了呢!他不会真以为自己的首尾就干干净净,不留一点的把柄吗?”齐王神色越来越阴冷,“他的话不过是空穴来风,没有半分的真凭实据。不过,你的话也有道理,这种事情不能操之过急。魏王这边,拿些有实证的小事去参奏他,不求把他一举拿下,让他不得父皇欢心就是了。” 齐王毕竟还是能够听得下去劝的,虽然对于孙喆的反驳不悦,却还是认真思虑了一会儿,改变了方法。 “如王爷这般所说,那到不如让秦王接手了宁王在刑部的差事。”郑中品见齐王回转,这才开口提议,“刑部的事情,若不是宁王有着多年的战功,之前又彻查了逃兵案,军饷之事,推举了军中新规,只怕也不见得就能够压下刑部那些人的反弹。秦王底子薄弱,在军营之中还尚有三分吃力,若是丢入这官场里,依着他的脾性定然会吃亏的。” 齐王微微扬眉,半响才露出笑容,“不错,秦王的性子,再周全也是会得罪人的,更何况刑部这差事本就是要命的……宁王伤重,如今还是闭门不出,这桩差事已经耽搁了两个多月了,父皇是该另选派人手了。” 心中的愤恨在两个谋士的劝说之下渐渐平复,自从那两个从宁王府中扔出来的暗卫传回来了宫中被压制的谣言的消息之后,他的心中就一直憋着火,让人偷偷探听这是否是宁王故意挑拨的计划。然而,越是打探,他的心中就越是一片冰冷,只觉得已经走上了绝路。 不然也不会有之前那玉石俱焚的冲动。 如今冷静下来,他这才有心情缓缓布局,把一时的气氛和反击,计划的更为周全。 二月份,就在御史台的御史对魏王的参奏中开始了,而正月底开始接手宁王在刑部差事的秦王,则开始频繁出没宁王府,与宁王商量对策,请教这其中的一些暗藏的秘密。加上他雷厉风行,不顾情面的性子,逐步排查刑部的那些官员一应都被关押了起来。 魏王私德不修、齐王野心勃勃,秦王虽然颇有些才干性子却太过于耿直了,不知道变通。宁王在刑部的时候,虽然偶有麻烦,却不会像如今这般整个刑部都乱了起来。秦王杀伐之气还是重了些,行军打仗治军倒是可以,管理这江山嘛……只怕他日后会一言不合,真的把满朝文武杀了个干干净净呢! 皇上自从年前那一场病,倒是用了不少的时间去思考后继之人的问题。原本他倒是属意于齐王的,只是齐王如今越发的急躁,越发的野心勃勃。他是渐渐老了,比不得早些年,就算是病好了之后,也隐隐觉得力不从心了。若是再不立下太子,稳固朝臣,只怕……国之不稳啊。 宁王倒是个好人选,早些年不显,然而十五六岁去了封地,之后就解了北疆之危。驻守北疆六年,重伤回来。他原本想着就这般养着就是了,谁知道交给他的几样差事都做的不错。 饶是心存偏见,皇上也不得不承认,相较之下宁王才是他所有孩子中最为出众的那个。 人品、德行、才智、性情皆在众人之上。 还好,还好七月间赐下去的那批药材没有用上……皇上舒了一口气,许久却又皱起眉头。 “只是,这命格……”他心中存疑已久,此时不由说出口来。一旁郑海听得,连忙上前两步,“皇上有何吩咐?” 皇上摆手,想了想道:“朕在想宁王的命格,你说……”他迟疑了下,“可会是钦天监弄错了?” “皇上!”郑海心中一惊,宁王的命格在宫中都是一个秘密,“这事儿……这事儿可是钦天监给出的命格,并未外传,皇上怎么就怀疑了……难不成,是觉得钦天监的人,被收买了?” “收买?”皇上一愣,转而冷笑了下,“难不成真没可能,想想之前魏王收买了人查探朕的命格?他既然能收买人,那其他人也是一样能的。依着朕看,那被收买的人,怕是又被其他人收买了……魏王,还没那个胆子去私查真的命格。” “这……”这样的话,郑海可不敢轻易搭话,想了想才低声道:“皇上若是心中有疑,倒不如问问宫外一些高人。奴才听闻京外山中有不少的寺庙,一般都有看八字、解签的高人……” 既然不信任钦天监,那么去问问乡野之中的高人,也是可以的。 皇上心中一动,倒是真有了这样的想法。 “再等等吧,如今乍暖还寒,等**明媚之时,朕出宫走动走动,也是理所当然的。”皇上心中既然做了决断,自然也不会耽搁。之时,去哪座庙,问哪位高人,可不能任由他人牵着鼻子走才是。他要暗中让影卫调查一番,这样才更稳妥。 二月十二,明华一大早起身就觉得肚子隐隐作痛。这些天她肚子一直坠坠的,吃过早饭之后又是一阵疼痛袭来,她虽然没有经验然而听晋王妃和秦王妃提点过,这会儿也不敢大意连忙叫人。 红樱和绿桃都吓了一跳,还是紫葡有经验,立刻就反应了过来。接生的嬷嬷是早半个月就备好了的,陈大夫也就在前院住着,厨房里烧起热水。准备好的产房这个时候也把炕烧起来…… 紫葡一通命令下去,红樱和绿桃两个人才醒过神来,宁王这边亲自扶着明华坐在一旁,问她如何。明华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紧张、不安,还有坠坠的疼痛让她额头都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 “别慌,陈大夫预计也是这两天发动,可见胎儿很是正常,府中住着两个接生的嬷嬷……”宁王的声音一开始还有些微微的抖音,后来却是渐渐稳定了下来,不疾不徐的平稳声音安抚了明华内心的恐慌,“嬷嬷都是有经验的好手,你身子又素来康健……” 明华深深吸了一口气,紧紧抓着宁王的手。 “别怕,我就在这里。”宁王低声说。 她轻轻点头,半响等到那一阵疼痛过去才低声道:“我没事,就是……”有些紧张,有些不安,还有些害怕…… “我懂的……”宁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有我在,我陪着你!” “产房是污秽之地,王爷还是在外面守着就是了。”明华闻言立刻反对,女子生产的样子不怎么好看,绝对不能让宁王看到才是。不过女子生产辛苦,让他在外间守着,也是好的。 这样的说辞,是秦王妃教她的,明华深觉有理。 两个产婆过来,略微摸了摸明华的下坠的肚子,又问她是怎么疼,间隔如何。明华一一应答,见两个产婆不慌不忙的样子,渐渐稳下了心神。 “产房已经收拾干净了,王妃先去产房吧。倒是不用急,在屋中缓缓走动走动,对生产有好处的。”一个产婆说着要去扶明华,却被宁王挡开了。 “你们去准备,我扶着王妃就好。”他沉声道,小心翼翼扶着明华起身,低声道:“可还能走动?” “这会儿不疼,无碍的。”明华勉强笑了下,由宁王扶着出了正厅,去了院中收拾出来的三间产房。里面暖烘烘的,她按照产婆说的缓缓在屋中走动,一旁宁王亦步亦趋,小心翼翼护在她身侧。倒是让明华忍不住笑着道:“王爷不必这般,实在是之前猛然疼了起来,我才失了分寸……” 她说着神色微微一变,“又疼了!”宁王连忙扶着她,道:“那就先坐下歇息会儿,等着不疼了再走动……”明华点头,撑着他的手缓缓挪动,直到坐了下去,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 而这个时候紫葡笑着端了碗热奶、子过来,明华缓缓喝下,等着疼痛之感渐渐褪去,这才又缓缓在走动。 二月十二日,明华早上辰时三刻发作,历时三个多时辰在申时初诞下一名男婴,重六斤八两。 母子均安,皆大欢喜! 85.善变 “明华?”宁王进去里屋的时候,里面味道还未散去,绕过屏风就是头发散落了一枕头的明华,额头上汗水浸透了一层发丝,脸色倒是还好。不知道是屋中热气,还是之前喝了参汤的缘故,透着红润。 宁王对于那血腥味道冲鼻不闻,快步过去到了**边却又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明华此时已经昏睡了过去,眼角还带着泪痕,头上满是汗水,看起来像是受过一番劫难的模样。他一直就在外面守着,听着屋中一声声压抑的叫喊,还有产婆让她积攒力气,好用力生下孩子的声音。 血水一盆盆往外端,看得沙场上都不曾皱过一些眉头的宁王都心惊胆战。他甚至隐隐有些后悔,早知道明华会经历此番劫难,要因为生育在鬼门关上过一遭,他宁愿不要孩子。 还好,这番煎熬终于结束了。明华无碍,此时倒是睡得安稳。 “王爷,王妃要挪去一旁房间,这屋子毕竟脏了……”一旁产婆低声提醒,宁王闻言一愣,然后直接接过了产婆拿的干净锦被,把明华一裹直接横抱起送到了隔壁干净的房间里面。 房间里点着安神香,气味清雅,没了那股恼人的血腥味道,明华似乎睡得也更舒适了一些。红樱和绿桃送来了热水给明华擦拭身体,宁王却是拦下亲自动手。 这一番的折腾,明华自然是醒了。 “水……”她未曾睁眼,就开口吩咐,声音中还透着嘶哑。宁王连忙过去倒了温热的水过去,扶着她起身慢慢咽下。明华睁眼,见是他这才低声道:“原来是王爷。” 许是有了温水润喉,她声音好了些,此时疲倦中目光四下寻找,宁王见状连忙道:“想要什么,我让人送来?” “孩子呢?” “产婆带去清洗,过会儿就送来了。”宁王低声安抚,孩子出生他连着看都没有看一眼就进了产房,这会儿听到明华问及孩子如何,他不由一愣,才道:“很好……很漂亮,皮肤白嫩,脸蛋红红的……眼睛乌溜溜直转……” 明华听着不由皱起了眉头,半响才怀疑地看着宁王。 “怎么?”宁王被她看得心虚,明华缓缓道:“王爷是没见过孩子吧?”她昏睡之前倒是听到产婆说了一声是个康健的公子,隐隐还听到了哭声。虽然未曾见过自家的孩子,却是听过晋王妃和秦王妃说的,小孩子刚刚出生时,一般都是浑身通红,越红等这红退下之后皮肤才会越白。而且,刚出生的婴儿,是不可能睁开眼睛的。更不可能乌溜溜直转,说是小孩子大约过个一两天,甚至更久才能看到东西…… 宁王这说法,她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这般被妻子揭穿,宁王也不过是笑了笑,给明华腰间垫了两个枕头,这才道:“我急着看你,哪里顾得上孩子!”他说真伸手把明华脸颊上的头发撇开,又拿着帕子帮她擦拭脸庞,这才低声道:“好了,我这就让人把孩子抱进来。” 他起身叫了一声,不一会儿两个产婆就笑着把孩子给抱了进来。 “两位嬷嬷辛苦了,红樱。”明华叫了一声跟着的红樱,“不要亏待了两位嬷嬷才是。” 红樱脆生生应了,从产婆手中接过孩子送到**边,这才低声道:“厨房那边备着吃食,王妃想吃些什么?” 明华想了想,张口道:“想吃羊肉汤面……”年前北疆那边送过来不少的羊肉,只是羊肉吃多了难免燥热,她作为孕妇只吃了一些,不敢过量。如此被红樱这么一问,回想起那鲜美的浓汤来竟然觉得口水都泛滥了起来。 红樱倒是不以为意,笑着道:“厨房那边有揉好的面团,片刻就得。”她说着退了出去,明华看了看一旁手脚笨拙,抱着孩子的宁王,笑着伸手道:“我看看?” “这孩子真丑……”宁王嘟囔了声,明华瞪了他一眼,转而低头看着那全身通红的孩子,笑着道:“二嫂和九弟妹都说过,刚出生的婴儿就是这般,过几日就好了。”她把孩子轻轻放在**内侧,看他熟睡的样子不由伸手摸了摸那滑嫩的小脸蛋,这才回头看向宁王道:“王爷可往宫中送信儿了?” “再晚上一刻钟去送信就行了。”宁王淡淡道,抚摸着明华的头发,低声道:“你且放心安养就是了,这些琐事我自会处理的。” 天色擦黑之际,宫中皇上收到了宁王府传讯,得知宁王添了一个儿子,他又多了一个孙子,不由略微露出了些许的喜色。由此来看,宁王的身子虽然几经折腾,可是恢复的还不错。 日后若是子孙繁盛,就更好了。 “郑海,安排下去,明日朕出宫走动走动,不用惊动太多人,只是略微散散心罢了。”他想着这些日子惦记的事情,觉得也是时候一解自己心中的疑惑了。 郑海闻言立刻低头应了,等到退了出去,这才缓缓送了一口气,叫了殿外伺候的徒弟亲自去安排,转而让人送了新茶过来,连着点心一起端了进去,这才低声道:“皇上辛苦一天,这会儿先吃些点心吧。晚膳,是在这边用,还是让人送去皇后娘娘处?” 添了孙子,总归是要记入玉蝶的。这事情,皇后也当知道才是。 “皇后……”皇上想了想,摆手道:“孩子名字还未曾定下,此事不急。就在这里用晚膳,晚饭之后也好继续处理这些琐事。”他说着叹息了一声,“齐王这些天在户部,真是越发的胆大了。” 虽然那些奏章上不大显,然而一些端倪还是能够看得出来的。 这话郑海句不敢接了,只低头给皇上添了茶水,就老老实实站在一旁。皇上见他这般样子,倒是忍不住笑了笑,“你呀,这么多年了,还是这般小心谨慎。如今只有你我主仆二人,就算是多言两句也无妨的!” “皇上,”郑海为难地笑了笑,“皇上这可是为难奴才了,奴才整日在宫中,怎么知道外间的事情?奴才所知的,一应都是皇上说的那些,如何好回皇上的话呢?” 这话说的轻巧,却是隐约透出了齐王却是在户部有些过分的意思了。 皇上不觉有异,低头沉思了许久,等到屋中光线渐渐暗了,这才道:“传膳吧。”郑海低声应了,让人进去点亮烛台,然后吩咐人去御膳房传膳。 宁王府中却是一派的安稳,白日里的惊心动魄仿佛是一场幻觉一般,如今容嘉居中上下都面带微笑。乃至于整个府中都人人喜不自胜。王府有了小主人,王妃下令恩赏,一人多发了两个月的月银。两斤猪肉,一斤羊肉,连着各色东西都有。 至于容嘉居上下,赏赐就更是丰厚了。 明华此时侧躺在**上,看着一张小嘴嚅动着用力吸吮,想要吃饱的儿子不由面色和缓。那刺痛感似乎也淡了不少,只可惜,小家伙闭着眼睛努力半天,半分奶水没有吃到,一急就张嘴哭了起来。 “不然,还是让奶娘喂养吧?”宁王有些心疼,明华低声道:“王爷别急。” 小家伙哭了一会儿,转头又含着乳、头用力吸吮,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半响之后终于一股奶水入口,小家伙露出满足的神色,吸吮的更加有力了。 明华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回头看了眼宁王见他正看着,连忙拉了拉衣衫,道:“王爷看着我做什么,这天都黑了,王爷还是先用晚膳吧。” “我等你一起用晚膳。” “我之前都吃了不少东西了,这会儿哪里还吃得下?”明华笑了下,见宁王坚持,不由道:“那我再喝些汤好了。”一旁紫葡闻言就笑着道:“已经让厨房备上鱼汤了,熬得浓白香浓,只放了点点的盐,鱼鲜之味浓郁,王妃喝着必定喜欢。” 如是休养了两天,等到洗三这日,妯娌、姐妹齐聚一堂,明华起色好到让人嫉妒。那一张脸像是泛着光一般,非但没有一般孕妇的憔悴,反而更是熠熠生辉的模样。 “大姐这般,真真是让人羡慕。”林明馨低声道,看着明华,再看看她身边熟睡的小胖子,不由想起了自己没了的那个孩子。若是那孩子……说不得如今比大姐的孩子还要可人疼呢! 她垂下眼帘,许久都未再多说什么,只听着身边人贺喜的声音,送上了贺礼,转而到了外间廊檐下,看着外面阳光灿烂,颇有春日复苏之像,不由想起了自己院子中的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们。 没有了珍珠,还有有翡翠又或者是玳瑁,她若是想要坐稳主母之位,真的不能再如同往日那般小心眼的使性子了。她以前一直觉得明华蠢笨,如今看着她的模样,才察觉,她才是那个自以为聪明的蠢货。 “皇上昨日出行……”等着林氏姐妹都离去了,落了个簪子又回头的秦王妃这才坐在明华**边,有空与她细细说起一些旁人所不知道的琐事。“听闻,回来之后发了好大的脾气,连着郑海都跪在殿外许久才被叫了进去。” 这般毫无缘由的怒火,自然是不少人都知道了的。她此时说与明华听,也不过是怕这对小夫妻太过于兴奋,忘记了府外的风云变幻。“之后,听闻皇上招了钦天监的人过去,也不知道是说了什么只听得里面砸碎了不少的东西,回头又去了一趟皇后宫中,晚上却是离去了。” “今日,宫中送来的恩赏……”明华微微愣了一下,“难不成不是皇后吩咐的?” “依着我们家王爷看,应当是皇上下令赏赐的,至于皇后娘娘……”秦王妃顿了下,半响才低声道:“怕是不妙呢。” 这宫中一举一动皆被人瞩目,齐王一早早朝之上就请罪了。皇上却是一言不发,很明显他心中怒火未散,连着给齐王脸面的意思都没有了。 “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只怕除了那日一直陪同在皇上身边的郑海之外,无人知晓了。”秦王妃握着明华的手,“不过看宫中恩赏依旧,想来是不会牵扯到你们了。” 明华缓缓点头,虽然对于皇上这般突兀的情绪变化有些莫名,却还是先谢过了秦王妃这般周折,特意把宫中情况转告了她。秦王妃笑着起身道:“天色晚了,我也不久留。” 明华唤了绿桃送人,回头等着宁王回来才把话如数转达了。 她此时心中已经有了些许计较,只是有些不敢相信事情竟然会这般的顺利。 宁王低头沉思许久,半响才捏了捏儿子的脸蛋,低声道:“皇上还真是,君心善变呢!”他摇头,唇角带上了一丝嘲讽的笑容,“出宫、钦天监、皇后……”一口气缓缓被吐出,他这才低声道:“无妨,让他们折腾就是了。” 至于皇上是否回心转意,于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反正,皇上支持也罢,不支持也罢,他已经选择了自己要走的路了。 明华点头,见宁王与自己看法一致,也就不再多言了。 随后,宁王府办满月酒之前,皇上又出宫几次,而这之后对皇后的态度越发的严苛,最近一次甚至直接就给皇后禁足,然后让宫中两位年长的妃嫔主持后宫一应事物。 而这两位妃嫔,一位庄妃,多年不显,只有一位出嫁的公主。还有一位是良妃,膝下是一对双生的公主,也都出嫁了。竟然是没有选身边有着魏王和晋王的如妃,又或者是育有楚王的康妃。隋王生母早逝,倒是没有人提及。 这般行事,倒是给京中诸位王爷,连同着世家一个**裸的警告。 皇上,这是真的对京中那些争权夺势震怒了! 一时间所有人小心翼翼,却没有想到转眼二月份过去,宫中就给以为妃嫔提了位份。 蓉嫔,被提为蓉妃了。 蓉嫔,这个一二十年都没有人提及过的人物,此时却突然浮出了水面,年轻一些的人甚至都不知道这是哪一位。倒是那些年长的人,琢磨了许久,然后才露出笑容道:“看起来,宁王殿下要出头了。” 这是好事,京中的人没有谁是睁眼瞎的。皇子们哪个更出众一些,他们自然看得清清楚楚。宁王幼时不显,然而回京这两年却是显出了比齐王或者是魏王更出众的能力。 除了早早站队,选了魏王或者是齐王的人,余下皆是心中跟明镜似的,只觉得皇上做了一个好选择。宁王不错,宁王很是不错。 满月酒之后,明华就恢复了每日下午去校场的习惯,因为有孕而胖起来的腰肢很快就收了回去,胸部却越发显得丰满。还好,虽然孩子是亲自喂养的,然而夜里还是把他放到了收拾的耳房里,夜间夫妻两人的一些动静倒是惊扰不到孩子。反而是长长被孩子的啼哭声给坏了兴致。 “我倒是知道了为何有条件的人家,这孩子都是由奶娘喂养带着的。”宁王看着明华给儿子哺乳,刚刚被哭声熄灭的欲、火就隐隐升起。等着儿子被抱走了,他这才搂着明华躺下,一双手四处游走…… # 三月春暖花开,皇上二月份发作了一通,似乎是把心中的郁气全部都发、泄了出去,如今身体倒是好了不少。三月春猎就安排了月中,明华要照顾儿子,免了这番奔波,宁王却是被皇上特意点了名要跟着去的。 与此同时,齐王、魏王、楚王陪同,秦王和晋王留在了京中处理朝政。 明华如今一门心思全部放在了儿子身上,根本就懒得计较这些事情,送走了念念不舍的宁王,她回头就抱着大胖儿一起滚到**上睡回笼觉去了。 累了这么多天,也该好好歇息一番了。 至于皇上的意图,连她都看得清楚明白了,旁人谁还会不知道?宁王说了,这些都不用她来担心。她也当学着放下些事情,不能全不都担在自己肩膀上才是。 春猎时日,不时有消息传回京城。例如宁王殿下在春猎第一天出了好大的风头,第二天里猎赛的黑羊是被魏王给抓住了。之后皇上似乎心情不错,春猎多留了两天,等着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三月最后一天了。 这一日春雨绵绵,把整个京城都洗刷了一遍,绿树成荫。明华看着睡着的儿子,示意奶娘在旁照顾,这才放轻了脚步出去。 “王妃,午膳都按照王妃的安排,素菜都准备好了。”橙香笑着道:“只是,就算王爷在山上吃了几天的烤肉,这才回来,咱们也不能只上素菜吧?” “你且等着吧,荤菜的料子,快有人送回来了。”明华抿唇笑了下,“王爷午膳回不了,东西却是要送回来的。” 橙香一愣,这才反应过来,道:“是奴婢犯傻了,这就让厨房里把香料、腌料都准备好!”她欢快地应了,行礼飞快得退了下去。明华看着她这般模样也只是摇头笑了笑。 那些春猎的猎物如明华所料,早早就被送入了府中。宁王被留在宫里用了午膳,等回来的时候恰好明华睡了午觉起身,正在演武场里挥汗如雨。 她一剑转身刺出去,刚好就见宁王站在演武场门口,一身青衣,唇角带笑。 明华挽剑回身,利索的收势放下了剑,这才回头笑着对走进来的宁王道:“只看着今年送入府中的猎物,我就知道王爷收获不错。” “也是岳父大人帮忙,不然齐王魏王虎视眈眈,哪里有我出风头的份儿。”宁王过去拿起了明华随手放置的剑,略微掂量了下,“这分量,我用也差不多了。” 他说着挽了个剑花,“今年猎场倒是比前一年还热闹了些,少了点惬意。不过,我看皇上还是挺开心的……” 明华拿着帕子擦了汗水,这才笑着道:“几位王爷表现都不错,皇上自然是开心的。”她说着把另外一个帕子递给了宁王,“王爷出行这么些天,怕是累了吧?我早早让人烧好了热水,洗漱之后咱们就吃晚饭。” “是该好好歇歇了。”宁王放下剑,“这几日在山上,是一刻都不敢放松。”他擦了把脸,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猎场几日,没有一日清闲的。这一次,若不是岳父一路派人跟着,我说不定就要吃亏了。”这还是上次被人在京中刺杀,他提高了警觉心呢。 果然是明易躲,暗箭难防。 “怎么,难不成真有人那般大胆,敢在这个时候对王爷动手?”明华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宁王,“王爷真无碍?” “无碍,不过是些惊吓而已。纵然那些人胆子再打大,也不敢真刀的当面动手,暗中放些冷箭,能成什么大事!”比起齐策闫的那次暗杀让人心惊,山林之中的暗杀就更趋向于无形。 毕竟,齐策闫才是真正战场上见过血,手头有人命的将士,煞气凛然。而京城里面这些所谓的护卫,实质上的刺客,更趋向于杀人于无形,山林这种复杂而混乱的场面才是他们所擅长的。 不过,宁王早有准备,加上林矍这边的安排,倒是收拾了对方几个人。尸体也没有抬回去坏了皇上的兴致,而是直接寻了个山坳丢进去。不用两天,山林深处那些肉食性动物就能把尸体啃到只剩下骸骨了。 那久等不得结果的人,自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 春猎归来,京城上下又重新忙碌了起来。宁王刑部的事情被秦王接手,虽然无差事在身,却是需要日日入宫,陪同君侧左右。这样的皇上带在身边教导的机会,齐王有过,魏王也有过,当年如日中天的秦王也有过。 而现在,终于轮到宁王了。 原本是繁花似锦,一切尽如人意的局面,宁王却没有得意起来,心中反而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除了每日逗儿子的时候有些真实的笑意之外,其余时间眼神中就透着一股子的沉思。 明华见他这般,忍了两天,终于这天夜里忍不住伸脚踢了宁王一脚,问道:“王爷这几日是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情?” 86.赏茶 宁王冷不防地被明华踢了一脚,却也不恼,想了想还是把心中的不安给说了出来。 “就是因为没出什么事儿,我才觉得不对。”他缓缓开口,“春猎,齐王是被彻底下了面子,皇上斥责了几次。魏王也没给他留面子,几次冷嘲热讽……派除来的暗卫也死伤大半,依着他如今的性子,怎么可能忍得下去?更何况,这几天我被皇上带在身边,他当会有所行动才是的……” “不管是之前参奏晋王也好,让秦王接手刑部也好,都是他的反击。更别提,魏王年后就一直被御史台盯着,大错没有,小错不放……齐王的焦躁虽然沉寂下来不少,却还是……” 这次春猎宁王出了大风头,回来之后他也一直与前院的南宫先生准备着,防备着齐王的手段。可是,这么半个月过去了,齐王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不像是齐王的风格。 除非,齐王有着他预料之外的谋算。 明华翻了个身,略微直起身子看向宁王道:“王爷这是怀疑他另有计划?” 宁王撩开她垂落下来的头发,片刻才低声道:“没有半分端倪,这才是最让人不安的地方。齐王的反应与我的预料相差太大……”他从未小看过齐王半分。纵然齐王这一年来,被带绿帽子,死了王妃,死了嫡长子,与长公主决裂,一步步走下来越来越狂躁,失去了以往的沉稳和冷静,再没有当初进退有度的模样。 可是,齐王毕竟是齐王。若真是小看了他,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被他狠狠咬下来一口了。 之前,不就是他一时疏忽,差点被那队刺客要了命吗? 宁王沉吟半响,轻轻舒了一口气。 “不去想了,如今这般情势,我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皇上的态度很是明确,钦天监里年后这段时间处置的人不少,纵然不去调查大约也能明白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想想皇上会因为几人之言,所谓的命格,就决定对自己的态度,宁王也是颇觉得有些嘲讽。 明华倚着他的肩膀躺下,半响才低声道:“我觉得王爷想得太复杂了。”她略微顿了下,没有听到宁王反驳,这才继续道:“齐王却是不会是这般轻易认输的性子,我也同意王爷的说法,如今这般平静,定然是他在安排什么后手。这后手,说不得对王爷还是一招致命,能够把王爷拉下来的。” 她缓缓分析,“既然确定了这个,咱们就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细枝末叶的事情,只看齐王能从哪几个方面下手,才最有可能给王爷造成最大的损失。” 宁王闻言精神一阵,是他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反而没有明华看得清楚。这般刨除表象,简单直接的办法才是以不变应万变的好决策。他仔细想了想道:“暗杀这样的事情,他怕是不会做了。这两次,他应当明白,我身边有的是高手。” “除开暗杀,他御史台有人,参奏的可能性是有的。只是,他若是要参奏,会参奏我什么呢?”宁王自觉自己做事从未留下过大把柄,若是齐王想要找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参奏他,只怕皇上都会先不耐烦。 明华皱眉,“我倒是有一个想法……”她顿了下,“齐王若真是跟我想到我一处,只怕,皇上定然是会被触怒,王爷到时候处境定然要艰难些。” “明华想到了什么?”宁王扬眉,到不是不信,而是有些意外的惊喜。明华这般为他苦心思虑,他莫名有些开心。 黑暗中明华却是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只略微想了想才道:“父亲曾经说过一句话,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这话一出,她明显感受到了宁王搂着自己的手臂猛然一紧,半响才又缓缓放松下来。明华舒了一口气,低声道:“王爷在北疆多年,战功赫赫。然而,如今北疆平稳,那句战时理所应当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今却是最为容易化作利剑,横于你和皇上之间的。” 明华话中的意思,宁王如何不懂? 他才刚刚摆脱了危及帝星的名头,皇上回转心意对他略微亲近了些。然而这亲近之中有示好的意思,也有着观察和试探的意思。看他是否对皇上多年的冷落和漠视心怀怨怼,看他是否真的把雷霆雨露皆为君恩这句话奉为心中信条,看他是否孝顺,看他是否表里如一…… 父子之间,再其乐融融的画面,也不过是一种掩饰而已。 他们之间,何时有过真正的父子之情?不过是互相做戏,互相隐瞒和试探,深深猜忌着对方而已。 而在这个时候,若是一本参奏,指出他在北疆的时候不受君命,夸大一些,说不得就是有拥兵自重之心。若是再深挖,说不得就是有谋逆之意…… 明明早已经天气暖和,然而宁王却是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若非他素来不瞒着明华,若非明华关心他多问了一句,若非他们夫妻这一两年来越发的相知……说不得,他就真的要一头栽进去了。 而此时,明华依偎着他,仿佛在安抚他一般。 宁王听到明华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只说了一个人的名字。 “齐策闫……” 齐王手中,有齐策闫! # “齐王兄,最近似乎憔悴了些,可是户部的事情繁杂,太过于耗费心力了?”宁王出宫之时,在宫道上预见了齐王,见他形容憔悴,双眼发亮的样子,不由问了一句以作试探。 齐王闻言顿住了脚步,上上下下看了宁王一通,这才缓缓道:“六弟倒是容姿焕发,可见最近是春风得意呢。只是,烈火烹油,所有人都盯着你来看,可就不见得是好事了。” 他说着略微一拱手,“户部还有事情要与父皇商议,我就不赔六弟多说了。再会……” “再会。”宁王笑了笑,目送齐王离去,这才缓缓转身,随手抛给了送他出宫的内侍一锭银子,问道:“齐王这些天频频入宫吗?” 王爷间互相打探的事情,在这些内侍看来,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他利索地收了银子,笑着道:“这几日户部琐碎的事情不少,齐王殿下倒是时常入宫面圣,十有**就要在皇后娘娘处留上一顿饭。” 宁王了然,笑着点头,等出了宫倒是没有立刻回宁王府,反而一个转身去了国公府。 郑天行这些年来政绩不错,加上京中有人脉,之前还是逃兵一案的首发者,今年二月间就被下旨调入了京中。昨日入京,暂住国公府。明华与林家二姑娘林明芊素来关系好,今日一早就去了国公府。他应承了要过去吃午饭,自然是不能耽搁的。 国公府里,除了一起赴任泉州的林明晗夫妇之外,其余人皆是到齐。其中不论是身份,还是排序,都是以宁王和明华夫妇为主。这两年京中风云变幻,各人际遇不同也是各有变化,如今难得齐坐一桌也算得上是和乐。 男人那边推杯换盏,一番热闹,却也没有人敢强行让酒给宁王。几轮下来,酒到酣处,宁王这才笑着看向郑天行,问道:“二妹夫此次虽然调回京城,然而去何处可还未曾定下,你有何打算?” 若是论起国公府这六个女婿来,郑天行自然是出身最差的。然而除开宁王这个已经皇位有戏的人不说,他却是所有人中仕途最为平坦的一个了。有国公府撑腰,补足了家世不好的缺憾,他人又有才干,能取舍,知进退,绝对不贪心不足。饶是其下几个妹夫大看得上他的家世,对他却也礼让三分。 说不得郑天行这个真正科举出身的人,未来能走到哪个地步呢。他们这些世家子弟,看似风光无限,然而哪一个也不是嫡长,未来府邸分家,他们失去了家族的光环,也不见得就能比那个时候的郑天行强到哪里去。 因此,听得宁王问话,余下几人也都下意识安静了些,只等着郑天行回话。 郑天行顿了顿,仔细斟酌了下言语,才缓缓开口道:“我一个刚提到六品的小官,哪里有挑拣的资格,自然是需要我去哪里,就去哪里做事了。倒是劳得王爷操心了。” 这话说的有水准,咋一听都是谦辞,又谢过了宁王。然而仔细一品味这话,却是有着不一样的意思。 劳得王爷操心,需要我去哪里,我就去那里做事。 这是摆明了投靠宁王了。 在场的人中,就算不都是人精,却也没有一个蠢笨的,这话略微回味了两遍也就懂得其中意思了。这些心思不同的连襟们就开始各自盘算着他们的小心思,考虑起未来的事情了。 他们也该给自己寻个出路了不是? 而宁王当面问这个,最想要的莫过于这样的结果了。郑天行这般回应,实在是让他很是满意。 而女眷那边,许是夫妻之间心有灵犀,等着饭桌撤下,上了消食茶后,明华也看向了一旁的林明芊,笑着道:“你这气色可比之前好了不少了。” “哪里比得上大姐,这般起色都让人嫉妒了。”林明芊笑着道,神色亲近而不刻意,姐妹两人的关系素来亲和也就比其他人多了些融洽。 明华笑了笑,细细询问了他们房子收拾得如何,之前买下的庄子可还算好,身边丫鬟仆从够不够用,得了林明芊一一回答,这才道:“这些其实都是小事儿,你素来妥帖,我也不过是白问一句而已。不过,有句话我却是真心实意问的。” “二妹夫此次入京还未定下去何处,你们心中可有定论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抬头看了过去。不管是惊讶也好,羡慕也罢,此时都不敢多言语,只等着林明芊回话。 林明芊笑着道:“大姐说的什么话,大姐对我、对我们夫妇、孩子们好,难不成我是不知道的?”她说着凑近了明华,道:“因此,大大姐放心,妹妹也不会让大姐担忧。这差事的事情,天行也不急,只说看安排。他这个人,是个实心眼,不管安排再何处,都会踏实做事,绝对不会敷衍了事的。” 这话与郑天行的话有异曲同工之妙,加上姐妹之间更亲近三分,因此这忠心也就表达的更为深切了一些。 明华了然,余下众人也了然。 之后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郑天行就被安排入了吏部。以六品下的官阶,担任了六品上的都尉一职。等于无端又连升三级,惹得得了消息的几家各个扼腕不已。 不要说是两年前,哪怕就是一年多前,明华刚刚与宁王成亲的时候,他们又有谁看好宁王呢?错过了一开始的时机不要紧,他们有着天然的亲戚关系,只要这个时候凑上去,踏踏实实做事,定然也会有个好前程的! # “人回来了?”齐王闻声立刻站了起来,手中的毛笔一滴豆大的墨水低落,毁了他细心写的奏章,他却是半分也没有放在心上,只叫一旁师爷帮着重新誊抄一份,就匆匆绕过书桌出去,再次确认道:“人回来了?” 来的护卫点了下头,神色郑重道:“王爷,人已经回来了。为了以防万一,属下把人安排在了西山下的庄子里。这会儿正在休养,说是齐策闫所说果然无误,当年宁王带兵,确实违背过不少次圣命!” 齐王双眼一亮,立刻吩咐道:“准备马车,出城!”说着来回走动了两圈,几乎压抑不住内心的欢喜,“不枉费我这些日子一直隐忍,伏低做小……宁王,这一次,我就让你翻不了身!” 他越发的兴奋,双眼亮到惊人。很快马车就备好,齐王匆匆出门、出城,这样的消息却是一点都不耽搁的传到了宁王府中。 彼时明华正与宁王一同下棋,听得这消息不由抬头看了一眼,这才缓缓道:“果然是准备拿北疆的事情作伐,王爷可都安排好了?” “你且放心,采薇的轻身功夫就是连着她大哥都自叹不如,从京城到北京,她日夜赶路,六天足以抵达。”宁王直接推车入底,道:“将军!” 明华撤下士护将,转而才又道:“采薇做事,我还是放心的。”郑采薇的性子虽然活泼,然而做事从来不轻浮。交代她的事情,她素来能够做得很好。加上从小行走江湖的缘故,她也是颇有些远见的。 两人厮杀了一会儿,明华落败。宁王笑着收了子,这才缓缓道:“只是,齐王究竟能够查到多少,却是我不能保证的。”战场上有些事情,当时是英勇杀敌,事后可能就是另外一个意思了。“不过,齐王若真想凭着这个就拉我下水,却是达不到了。” 转眼四月就过完了,五月端午之后,天气越发的炎热起来。人心浮躁,脾气自然就没那么好。而就在这个时候,北疆那边送来了谢天峰的一个请安的折子。 谢天峰在北疆几经蹉跎,如今终于是老实了下来,请安的折子写的情真意切。看得皇上倒是念起了旧情,态度松动了下来。后面他又提及了北疆苦寒,百姓艰难,又说北疆将士各个都以身作则,农忙之时带着兵卒帮着百姓耕田,收割。再赞誉了宁王,说这是宁王留下的规矩。 谢天峰感叹到,如今虽然宁王已经离开北疆两年多了,然而北疆的百姓依然惦记着他,时时提及。可见,宁王颇得北疆民心。 这后半篇可以说是繁花似锦一般夸赞宁王的,然而皇上看着,脸上原本带着的笑容却是渐渐没有了。 北疆百姓,只知宁王,不知将领……北疆将领、兵卒,只知宁王,不知首帅……难怪谢天峰初去北疆,出师未捷……这般的民风和将士,谁又好带? 宁王…… 皇上伸手轻轻敲击着桌案,郑海连忙上前过去续了茶水,低声道:“皇上可饿了,奴才上些点心过来?” “不用。”皇上摆了摆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今年的新茶,味道倒是不错。”他略微赞了声,回头再看谢天峰的那份奏章,却露出了沉思的神色。 郑海仿佛不知道一般,笑着道:“这是沂州的梅花茶,因为种在梅林间,隐隐约约还是带着梅花香味的……” “沂州?”皇上略微愣了下,“沂州的梅花好啊。说起来,沂州紧邻着北疆,这梅花茶,宁王怕是要喝得不耐烦了吧?” “这……”郑海迟疑了下,皇上见状扬眉,“怎么,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怎么回事?!”说到最后他声音一沉,难不成,宁王府中的沂州梅茶,要比宫中的贡品还好吗? 郑海笑着道:“皇上息怒,奴才领皇上旨意去过几次宁王府,那边的茶……”他顿了下道:“有时候上的毛峰,有时候上的武夷,有时候是六安……总归不拘一格,味道嘛……奴才不懂茶,不过看宁王喝起来倒是甘之如饴,很是顺口。许是奴才跟在皇上身边时日久了,这舌头也刁钻了?” “怎么说?”皇上心中怀疑渐渐褪去,“难不成,宁王府的茶不好?” “茶倒是好差,内务府的,就是……”郑海在皇上地注视下讪讪笑了下,“十有**都是上一年的陈茶,新茶的话,难得喝到过两次。只,宁王仿佛一点没有察觉……” “这孩子……”皇上缓缓摇头,半响才道:“他一个军伍之人,哪里懂什么茶?给他好茶怕也是浪费了!”这般说着,却是露出了个笑容,“粗人,一点都不像朕!” “这奴才可不敢答话,宁王毕竟是王爷呢!”郑海笑着道:“不过,皇上说宁王殿下不懂茶,那奴才也就明白了。” 皇上笑容渐渐褪去,又看了看谢天峰的奏章,之前的怀疑和猜忌早就被压了下去,半响才道:“虽然是不懂,可是他府里如今也是有着王妃的,宁王妃是林国公的嫡长女,想来要比他懂些茶……” 不过,内务府嘛,素来是看人下菜的,宁王回来这两年他虽然不曾苛待,却也没有怎么重视,难怪内务府的人敢怠慢他了。 “把这梅茶,连同新上的毛尖和六安各备半斤,送去宁王府!” “还是皇上疼惜后辈,这般好东西也舍得赏赐下去。”郑海笑了笑,领命退了出去。皇上坐在殿中却是露出沉思之色,谢天峰这奏章,究竟是无意提及呢,还是有感而发? 又或者,是什么人看宁王不顺眼了? 他眉峰紧皱,许久才把折子放在压中不发的那一摞。 先等等吧,看后续还有什么事儿没有?若是没有,就当无意好了。若是有……到时候再说! # “父皇赏了宁王几样今年的新茶?还是郑海亲自去的?”魏王得信儿不由一愣,半响才道:“这不年不节的,宁王连着宫都没入,又无差事在身,做了什么事情得父皇夸赞,怎么就无缘无故赏了这新茶呢?” 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重要的是,这茶背后,皇上的意思究竟是怎样的? 魏王百思不得其解,一旁谋士刘榀却是略微想到了些细节,问传讯的人道:“今日皇上处,可是上了什么不同于以往的奏章?或者是见了什么人?” 齐王势弱,宁王渐渐崭露头角,可不能太过于放松了才是。 那人道:“皇上如同往常一般,并未见什么其他人。至于奏章,听闻有一封北疆送来的请安折子,是谢天峰的。” “谢天峰?”魏王下意识摇头,“他才不会说老六好话呢!他在北疆吃了那么大的亏,只怕都记在了老六身上,如何会夸赞老六,让父皇都心动去赏了老六春茶?” 刘榀却没有因此就被说服,只仔仔细细想了许久,半响才缓缓开口。 “王爷说的是,只是,若是谢天峰明褒暗贬呢?”他说着看向魏王,“皇上定然看得出来那奏章褒扬之下的恶意,而若是皇上也看透了谢天峰的意图,自然会对宁王示以恩赏了。这些日子,皇上一直在修复于宁王的关心,王爷当看出来才是。” 87.君命 “你是说……”魏王蛰伏这么多年,自然不会连着这点都没有想到,“宁王在北疆多年,定然是有些声望的。抵御北陵人,战场之上,情势瞬息万变,总归是有顾及不到皇命的时候,谢天峰就拿这点作伐,明着称赞宁王关键时候果决,实在暗示皇上宁王有不臣之心?” 刘榀缓缓点头,沉声道:“依着学生之浅见,王爷的猜测纵然不中,怕是也不远了。只是,谢天峰会这般做,针对宁王定然不会是他自己的想法。他背后的那个人,才是让人不安的。” 背后的人? “如今这京中,除了我之外,也就只有齐王会针对宁王了。”魏王笑了下,“齐王如今倒是冷静了下来,只可惜,他孩子死的时候,他没能忍住,不然的话,如今怎么可能还有本王发挥的余地?” “本来丧子是齐王最大的优势,可惜了啊……”刘榀也是感慨,半响才回头看向魏王,继续自己之前的话,“既然齐王筹谋了这么久,怎么可能会这般直白的动作,若是我学生没有猜错的话,只怕谢天峰只夸赞了宁王在北疆得民心。” 他说着眉头皱起,看向魏王道:“只一点学生不懂,这‘得民心’原本应当是皇上最为忌讳的事情,怎么就……没有挑拨起来,反而让宁王得了皇上的赏赐呢?”魏王缓缓摇头,“这也正是本王所疑惑不解的。许是,咱们都料错了。宁王得赏,根本就与谢天峰的折子无关?不过是恰逢其会?” 说罢,他自己都有些不信。 皇上一举一动定然是有深意的,特别是这种赏赐、申饬,背后总归是有他更深一层的意思的。总不会是这般无缘无故的就有赏赐,而且只赏了宁王,摆明的就是做给某些人看的。 刘榀咬着下唇,一只手轻轻的敲击着自己的膝盖,半响才猛然瞪大了眼睛。 “若是真如王爷所料的话,那学生得了这个结论,只怕对王爷来说,就不算是什么好事了!”他说着看向魏王,见魏王点头,这才缓缓道:“当时皇上身边定然有人为宁王说了好话,点明了谢天峰那折子的险恶之处!” “你是说……”魏王眉头紧皱,又看了一眼那传讯之人,直接问道:“当时皇上身边都有什么人?” “并无大臣在内,也就是郑海,和一应轮值的宫女在旁伺候而已。”传讯的人是魏王深信不疑的身边人,因此他和刘榀的对话都没有瞒着他。此时听了他的回答,刘榀的脸色就有些发白了。 “王爷,郑海!” 魏王深深吸了一口气,到憋不住才吐了出来。 是了,也就只有郑海这个跟在皇上身边多年的奴才能够不动声色的改变皇上的看法了!他双手紧握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老六,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当年一个本王两根手指就能够捏死的东西,如今竟然有了这般的实力,这般的城府……郑海……郑海啊!那可是郑海啊!他竟然能够收买了?!” 刘榀虽然不觉得宁王真有本事收买了郑海,然而除此之外却再也没有第二种解释了。 许久,等到魏王呼吸平稳之后,他才低声开口:“若真是如此,郑海倾向与宁王这点,也要尽快向皇上点明才是。想来,年后这段时日,皇上对宁王愈发的亲近,也与这有关。” 有个一天十二个时辰几乎都寸步不离皇上的奴才,又熟知皇上心性和脾性,这样一个人会是宁王多大的助力?反过来,对他们又造成了多大的阻碍! “没错,宁可杀错也不能放过。而且,一旦让父皇觉得郑海倾向于宁王,那么不管之前他有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皇上都会对宁王重新怀疑起来……”好不容易亲近的父子,只怕就又好回到原点了。 不,说不定还要再倒退无数呢。 “齐王不是想用北疆的事情对付宁王吗?”刘榀慢慢镇定了下来,装作若无其事的道:“依着学生浅见,咱们正好可以利用这次机会。齐王对付宁王,咱们就寻找机会,对付郑海!” “你说的没错,咱们当从长计议才是。”魏王缓缓点头,这些年来多少风浪他都熬过来了,自然不是齐王这个顺风顺水多年的嫡子所能够比拟的。若是论沉得住气,两个齐王也不必过魏王。 然而,他们都小看了自幼就被生活磋磨的宁王。 他们两个加起来,心性只怕都不如宁王坚定。 宁王得了赏赐,却是没有惊喜过望,塞了荷包给郑海,这才问道:“这春茶早就分发了下来,父皇又突然赏赐了这些,倒是让我有些惶恐了。听少监的意思,几位兄长,几位弟弟都是没有的。” 为什么就偏偏他得了这份赏赐呢? 郑少监七窍玲珑一般的心思,闻言把荷包塞进了袖中,笑着道:“故人惦记,夸赞王爷当初在北疆做的事情颇得民心,如今北疆百姓都念念不忘。皇上这才知道王爷不止有赫赫战功,因此大喜过望,让奴才过来送了这些茶叶。” 他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宁王一眼,意思不言而已。 宁王缓缓点头,“想来也只有谢将军会这般夸赞我了。吴将军只怕是没有这般的闲情逸致,也关心不到这些琐碎的事情。” 郑海见他了然,这就笑了笑,起身道:“奴才还要回宫复命,就不多留了。王爷留步,留步……” 他自然是没有被宁王收买,然而跟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一直从皇上还是个王爷的时候伺候到如今,他看得多了争权夺利,又没有皇上那些顾忌和猜疑,自然是看得更为准确一些。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而已。 不管是齐王还是魏王,原先他两不想帮,那是因为这两个人势均力敌,不管是谁登基大宝都是有可能的。然而,这才不过短短两年多的时间,宁王回京的时候还是只凭着百年老人参吊着一口气的活死人,如今呢? 他看得清楚,宁王要本事有征战沙场的本事,要手腕有玩弄齐王和魏王的手段,要人脉,林矍、隋墨、柏家、晋王,等等等等…… 这才不过两年多的功夫啊! 这天下,十有八、九就是宁王的了。 他如今不示好,还等什么时候? 连着皇上都回转了心意,重新过问宁王的八字和命格,就那个时候起,郑海就知道,只怕皇上也是动了心思,看不上魏王或者齐王了。毕竟,货比货得扔,这人比人……呵呵! “北疆那边,看起来是有行动了。”住在前院的南宫先生自然是一直关注着朝局的,他本人又好茶,得了消息巴巴赶来,“王爷,那梅茶,你可得给我了!” “王妃喜欢,给你留一半就是了。” 南宫嘟囔了两句,转而喜滋滋道:“一半就一半,皇上让人送来的茶一样半斤呢,余下的都是我的了!王爷别想瞒着我,王妃那里好茶多的是!” 宁王笑了笑,没有多说,只当默认了。 南宫抢了好处,这才又回头继续分析起来。 “倒是没有说王爷无视、或者违抗君命的事情,不过这一句得民心,按说皇上就应当大发雷霆才是……”他摸了摸胡子,想了片刻,才道:“看起来,有人在皇上面前说了你的好话。” “我那位父皇,只怕先生还不是很了解。若真有人在他面前说了我的好话,只怕他会愈加恼火才是。”宁王缓缓摇头,“不过,有人从侧面帮我开解了,倒是真的。”他看着外间的青石小路,半响才道:“看起来,郑少监倒是颇为看好我呢!” 能无声无息改变皇上想法的人,也就只有他了。 “既然如此,王爷大可放心了,咱们之后的安排定然会更加顺利的!”南宫笑了笑,“原本以为王爷要受冷落,然后被训斥,最后甚至是闭门思过,说不定还要降爵……” “如今,只怕也会这样。”宁王缓缓摇头,摆手道:“南宫先生,你之前已经说过了,只有这样,到最后才能收获更大。” “是,若是能让王爷再坐几天牢,就更好了。”南宫笑了笑,看着茶叶分包好送来,拎着就转身走了。 宁王无奈,上前两步道:“先生来,难不成就是为了拿茶叶?” “你以为呢?难不成我还是为着给你在搜罗些罪名,真的让人进了牢房,你才心满意足吗?”南宫笑了两声,拎着茶叶扬长而去。宁王在后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位南宫先生在他身边多年,这兵行险招的习惯还是没改。 不过,随他吧,反正这件事情就如同南宫所说,此时皇上越是大发雷霆,越是恼怒他,越是苛待他,最后他得的好处才越是大。 # 五月底,天气越发的炎热,皇宫里御书房纵然是在树荫之下,然而那燥热的感觉还是让皇上觉得难以度日。冰盆早早就送上了,一盆子的冰山,不过两个时辰就化成了一盆子的水。 解暑的桂花酸梅汤里调了蜂蜜,适口的很,一天几乎要两壶都不够用。若非太过于凉寒,只怕三壶也是不够的。 一旁宫女缓缓打着扇子,皇上吃着刚从冰水中拿出来切好了的甜瓜,慢慢地看着请安的折子。 各处请安折子三不五时送到,有些殷勤的,恨不得一月三次,简慢的有时候三个月一次。不过是皇上的一个消遣,聪明人在皇上面前混了个名字熟悉。至于那些没本事,又不懂这么点人情的笨蛋,活该有了好差事的事情,皇上都想不起来他。 而今天皇上抽空看的这一摞请安的折子,已经堆积了五天了。里面,还有一封来自于北疆谢天峰的请安折子。内容嘛,郑海自然是不敢看,不过想来也不会说什么好话就是了。 他看着皇上笑笑,在那折子上批了个知道了就放在一旁,伸手拿起了谢天峰的折子。 上次的事情,不过三五天的功夫,不见有什么后续,皇上就把折子发还了,也是一句知道了。如今看来,倒是谢天峰有耐心,生生等了半个月,这才又上书呢。 郑海低头盯着脚尖,一句话都不多说,连着呼吸都要轻飘许多。 谢天峰也算是多年的旧臣,皇上的脾性,他自然也是知道的。想要挑拨起皇上对宁王的不满,再简单不过了。 果然,不一会儿,皇上的呼吸就明显急促起来,郑海暗暗捏了一把,就听着“砰”的一声请安折子被摔到了桌子上。 “可恶,可恶!”皇上怒火中烧,吓得一屋子宫女内侍跪了一地不敢说话,郑海却是不能躲的。连忙上前示意那两个搭讪的宫女继续打扇,这才把那震散的茶杯撤了下去,擦干净桌面,然后才低声道:“皇上息怒,若是那位大人写的折子不和您心意了,就给他原样发回就是了。想来,他更是忐忑不安呢!” 皇上听得他这话,气得笑了两声。 “你懂什么!?” 郑海笑着道:“奴才自然是什么都不懂的,若不是皇上不嫌弃奴才蠢笨,如今这宫中,哪里有奴才的位置呢!”他说着换了一盏下火的凉茶过去,“不过奴才却是知道,皇上的龙体才是最最重要的,皇上保重龙体才是。” 皇上脸色果然好了些,接过凉茶喝了一口,还是忍不住道:“你自己看,你自己看……这谢天峰,真是……真是……”他摇头,半响才道:“朕真是不知道该说他忠心耿耿好了,还是说他……多事好了!” 郑海扬眉,过去拿起折子却是没有看,而是重新放在了皇上跟前,笑着道:“虽然只是请安的折子,奴才却是不敢看的。只皇上既然说了忠心耿耿这四个字,那应当是谢大人直言不讳,上书了什么谏言才是。” “谏言,哼!” 郑海也不恐慌,只笑着道:“奴才还记得,先皇在位时曾经说过,若是底下臣子敢直言谏言,那当是坐在龙椅上的君主是圣明之君。因此臣子才命知道会触怒龙颜,却依然直言上书……” “你倒是会为那谢天峰说好话!”皇上没好奇地扫了郑海一眼,见他只躬身赔笑,毕竟心力被拍得舒服,摆手道:“得了,让这屋中人散了吧,跪一地算是什么样子?!” 郑海笑着应了,连着打扇的宫女都退下,只留他站在皇上身侧,亲自打扇。 皇上半响才舒了一口气,道:“还是你懂朕的心。” “皇上刚说过奴才什么都不懂呢。”郑海笑着道,皇上白了他一眼,脸色越发的舒缓了,“你如今倒是敢顶嘴了。” 郑海只笑,“那是因为皇上是圣明之君,定然不会跟奴才计较这些小事儿啊!” 皇上略微坐了会儿,这才重新打开了谢天峰的折子,借着往下看。 “是啊,你们都知道朕圣明,所以就都敢跟朕唱反调了!”他这话说得嘲讽,然而看着折子的神色最终还是转为凝重,直到全部看完,这才拿着折子轻轻敲击桌面。 “郑海,你觉得谢天峰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大人?”郑海迟疑了一下,皇上不耐烦道:“平时让你说说魏王、齐王、宁王、晋王,你就闭口不开,说个朝臣你也不敢吗?” 郑海这才躬身,道:“那奴才就多嘴两句?谢大人吗,也是朝中老臣,这些年来算得上的兢兢业业的,只可惜运气不好。” “运气不好?”皇上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你就觉得他运气不好?” 郑海老老实实点头,“是啊,这人吧,你看他出身侯府,一路当着侯爷,看着应当是不错的命。偏偏呢,侯府武将出身,他这个侯爷也是武将,皇上把他派去北疆原本是对他的看重和提拔。他若是有本事,说不定就是下一个林国公了。可惜呢,他这人不会打仗,不懂领兵只道,也没这个天分。皇上给了他机会,他却没把握住,这不是运气不好吗?” “你这么说,倒是有点儿道理。”皇上失笑,缓缓摇头道:“谢天峰嘛,朕倒是相信他兢兢业业,也算忠心。只是,运气不好……他不会打仗,不懂领兵之道,也没这个天分……不然,当初怎么会率领数倍于对方的人,还被打得屁滚尿流呢?” 他缓缓摇头,拿起奏折看了看,许久才又道:“他虽然不懂打仗,可是总归是懂的旁的,在京城这些年来,他的眼光,朕倒是信任一二的。这折子上所说,只怕不像他说的那般……却也道出来一些朕之前所没有注意到的问题。” 皇上停顿了许久,郑海只躬身等待着,不敢再随意搭话。 他若说得再多了,只怕就真的要让皇上起疑心了。 许久,皇上才沉声道:“郑海!” “奴才在。” “宣魏王入宫!” 这事儿他怀疑与齐王有关,魏王纵然是显露出来了一些野心,然而他没有那么长的胳膊,插手不到北疆去。所以,此事不能问齐王,就问问魏王吧。 “宣秦王入宫!” 皇上又补充了一句。 秦王还是更懂得兵事的,有他在,他跟魏王两人相互牵制,才会不让他偏听偏信。 郑海立刻躬身应了,匆匆出去叫了内侍传旨,回头拉着最为信任的小徒弟吩咐他去传两句话。 一句是:谢将军上了第二份请安折子。一句是:谢将军不懂打仗。 小徒弟不明就里,他却是摆手道:“你去蓉妃宫中传话就是了。”说罢他转身入了内殿,继续打扇伺候皇上。皇上却是没有了继续看请安折子的心情,只把谢天峰那个折子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摆弄,偶尔甚至站起来活动一两下,神色之间透出了不耐烦之意。 “皇上若是觉得书房憋闷,倒是不如去园子中走走,如今荷花开的正好呢,那附近绿树成荫,湖水清澈,倒是凉爽一些。”郑海低声提议,“等两位王爷来了,让人带过去就是了。” 皇上听他说起湖边美景,倒是有些心动,想了想指着谢天峰的折子道:“带上。” 郑海立刻躬身应了,小心翼翼收起谢天峰的请暗折子,然后叫了銮驾,一行人去了园子中的湖边。那边早已经有内侍和宫女收拾,倒是清清静静,凉茶、点心、果盘一应都有,加上徐风阵阵,荷香飘来。皇上倒是真的觉得心情舒畅了不少,坐下略微看了会儿荷花,只觉得不多久,魏王和秦王就都被带了来。 两人被匆匆叫来,魏王大约心中有数,知道大约是齐王和谢天峰的后招来了。而秦王就是真的一无所知了,他原本就对这争权夺势的事情不关心,加上刑部如今麻烦连连,他也是无分、身的闲暇。 皇上略微说了两句家常,问了两人的差事最近办得如何,这才让郑海把折子给拿了出来,笑着道:“谢天峰送上的折子,你们看看,然后说说感想。” 秦王为兄,自然是先看,他原本善武,也在军中有些时日。只一目十行扫了一遍就隐约意识到了不对,又回头仔仔细细把一些话看了一遍,这才心中紧了起来。 只是,如今他也不好说什么。只一张脸毁容之后平素里面也常常面无表情,倒是没有显露什么就把折子递给了魏王。 “三弟看看吧。” 魏王早有准备,一开始就看得仔仔细细,等着看完这才拱手上前把折子送还。 皇上扫了这两人一眼,道:“你们怎么看?” 秦王捏了捏手心,这才回道:“依着儿臣所见,只怕六弟在北疆确实有过行为不妥的举动。”只这一句话,没有求情,没有分析,就再不说话了。 皇上倒是习惯了他这幅模样,然后看向了魏王。 “你说呢?” 魏王为难地道:“父皇这可是问住儿臣了,儿臣自幼身子不好,这习武不行,就更没有领兵打仗过了。”他说着又笑了笑,“不过,儿臣倒是听说过一句老话。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战场变化,瞬息万千,这六弟的所为虽然有些不妥,然而毕竟是为北疆出了力,也打了胜仗,功大于过……” 88.挨打 “……依着儿子浅见,若是因为谢大人这折子中所说的一点点小事就苛责六弟的话,难免会让北疆万千将士心寒……”魏王说的颇为实际,没有一味的乱扣帽子,甚至还为宁王求了情。 然而,不光是皇上听着眉头越皱越紧,就连秦王心中也是一紧,目光不由掠了过去,冷声道:“三弟这话,我可不敢苟同。”他冷声冷气惯了,这些年说话无状也是有的。更何况,毕竟是比魏王年长些,这半年来又被皇上注重,因此魏王也没有给他脸色,只和气地笑了笑,道:“都是自家兄弟,难不成二哥还真想让父皇因为这点小事儿责罚六弟不是?” “父皇会不会责罚宁王,自有父皇决断,我身为子,身为臣,并没有插手的权利。”秦王道,拱手行礼才皇上解释自己刚才打断魏王的原由。 “儿臣不敢苟同三弟的话,是指那句父皇苛责了六弟,难免会让北疆万千将士心寒。”秦王直起身,直接道:“三弟之前的话说的很对,他不善武,没有领兵打过仗,自然是不懂这军伍之人的想法。以烈风营为例,儿臣入烈风营管事时,烈风营上下不成样子,一派的腐朽,然而忠君爱国却是最为基本的。对于军中的兵卒、军人、将领来说,不管哪一个都是随时准备好了,为了必要的时候为父皇拼出性命的。” 皇上扬眉,不得不说,心中舒畅了不少。 这才是他的兵…… “所以,六弟做错了,不管是战事紧急,又或者是当时北疆形势已经与父皇所知不同,违背了父皇的旨意,他总归是做错了。这般行径,纵然可以理解,却不能姑息。”秦王说的斩钉截铁,倒是让皇上心中最后一丝疑虑给抹去了。 秦王这样子倒是不像也要给宁王求情的模样。 倒是魏王,虽然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为宁王说了好话。不过秦王这么一打岔,皇上也就回转了过来。 跟他玩这点儿小心思,都是他当年玩剩下的了。 “所以,父皇责罚理所应当,如何会寒了北疆万千将士的心?”秦王冷眼斜了魏王一眼,“若如三弟所言,这天下四方边境,父皇如何敢放心让人去驻守边境?更何况,宁王早已经不是北疆将领,父皇处罚宁王,北疆万千将士如何会知道?难不成,还有人想要暗中趁机闹事、煽风点火不成?” 秦王的话步步紧闭,魏王不由心中暗恨。然而,他却是也没有怀疑秦王的意思,毕竟秦王也是军伍出身,性情向来是谁的面子都不给。特别是得了皇上重视之后,连着齐王的面子都不给了。 也难怪,齐王有所举动,他都不知道。 齐王啊齐王,你这可是搬起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你可有想过,给你拆台的不是我这个三哥,而是你素来亲近、维护的二哥? 魏王心中冷笑,面上却是露出羞赧之色。 “二哥句句在理,为弟受教了。”他说着拱手行礼,然后才转身认真对皇上道:“果然,儿臣是班门弄斧了,所想太过于复杂……只是,还请父皇念在六弟驻守北疆那种苦寒之地六年之久的份上,功过相抵也就是了。别在罚六弟的……” “军令如山,死罪可脱,活罪难逃。不然日后驻守边境的将领都有样学样,觉得父皇宽厚……”秦王冷笑,“防范于未然这句话,三弟当懂才是。忠心耿耿之将领,自然不会因为这些事后的处罚而心怀耿耿。而那些心有异动的人,看看这些前车之鉴,也当引以为戒才是。” 魏王几次三番被秦王打断了话,此时只得垂手站在一旁了。 皇上见状却也不恼,这才开口道:“咱们都是父子,何必这般拘礼,都坐下慢慢说。”他语调缓和,也并没有苛责魏王的意思,魏王这才觉得安心了些。 毕竟,皇上还是希望看到一个心软些,有着兄弟之情的人登上皇位的。像秦王这般不顾情面的,这辈子是没希望了。也就是当个悍将而已…… “谢天峰折子中所说的事情,朕思来想去,若真说他有意违抗圣旨,自然是过了。可是,若是真的不责罚,未免让人心生猜疑,又或者是心存侥幸……”皇上缓缓开口,目光从魏王身上滑过,看向秦王,“你原本就熟悉军务,你说,该如何罚才好。” 秦王心中早有定论,直接道:“重打五十军棍,罚俸三年。若在军中,当调派去先锋军,以功补过!” 字字铿锵,没有半分的迟疑。 皇上闻言很是满意,又转了话头说起其余琐事,留了两个儿子用膳,回头这才问郑海:“看明白了没?” 郑海笑着扶着他的手,道:“奴才看明白了,秦王殿下铁面无私,从来不计较私情,一是一、二是二。魏王殿下则心软许多,顾忌兄弟情分,这才罔顾了有些小节,为着宁王殿下求情呢!” “你啊!”皇上摇头,“你只看了表面!” 他说着冷哼了一声,天色已暗,暑热渐渐退下。他缓步在宫中走动,评价着自己的儿子。 “秦王倒是真的铁面无私。这个脾气,早十多年都是这样了。然而,他纵然不在乎宁王,却是对军队更有些认同感,不容魏王污蔑军中兵卒。” 说到这里,皇上深深叹息了一声,“朕还记得当年他风姿焕发的模样,若不是那一场灾祸……” “皇上……”郑海闻言忍不住低声叫了下,“那是天灾,秦王殿下……” “你不用多说,难道朕不知道吗?”皇上摇摇头,“这些年来,朕心里都有个疙瘩,不愿意看秦王,认为他心怀怨念。如今时日长久,自然也看得出来他就是如此的性格……” 郑海这才松了一口气。 皇上见他如此,这才又接着道:“只是终归误了他,让他如今脾气越发的别扭了。” “秦王殿下这般也好,在皇上面前也喜是喜,怒是怒,这般直白也是难得了。”郑海低声说了一句,“皇上,纵然当初秦王殿下毁容是灾祸,可是也算是因祸得福。如今得皇上器重和信任,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呢!” 他知道皇上有心结,只能够这般开脱,却连当初的事情提都不敢提一句。 皇上半响没有说话,等到再开口,提及的却是魏王了。 “魏王,明着求情,实则是诛心,其心可诛!”他一句话透着冰冷,倒是让郑海都吓得顿了下脚步,之后才连忙快步跟上,一句话都不敢说多了。 “这么些年,你还是这般谨慎!”皇上笑了笑,眼中却是一片的冰冷,“朕就不信你没看出魏王的心思来。” “皇上……”郑海求情,“魏王殿下说的,未必没有可能……” 皇上缓缓摆手,冷冷道:“诛心更为可恨。”他说着看了一眼郑海,“想想宁王的命格……” 郑海猛然捂住了嘴,看了看左右这才道:“皇上,此事奴才已经当做做梦,全然忘记了……” “你忘了,那是不敢记得。朕记得,却是不敢忘。那可是朕的儿子,刚刚出生,就被人那般利用……”他冷笑了几声,如今蓉妃年华不再,自然是比不上宫中那些年轻的女子受他喜爱。然而,宁王却是他儿子中最为出色的那一个,却因为出生之时天有异象而被人利用,当做是了一块踏脚石。 “皇后和齐王好盘算!”皇上冷笑了下,“如今又弄出了北疆的事情来糊弄朕,宁王有错,朕自然是要罚的。然而,这些人想要添油加醋,让我对宁王生出忌惮之心……” “哼哼哼……前车之鉴!” # 宁王府中,傍晚花香袭人,趁着天气凉爽,明华让人在院中放了竹榻,吊着竹蜻蜓,风车之类的东西在一支弯弯的竹竿上面,逗着儿子玩耍。 另外一边还有铃铛等物,**下燃着驱蚊的香料,也免了蚊虫的叮咬。 小名为汶哥儿的婴儿如今已经会伸手抓东西了,呀呀的叫声也很是可爱,宁王回来的时候就见着这般情形,不由从红樱手中接过了那铃铛的竹竿,轻轻晃动。 一阵银铃声引得汶哥儿不由回头,因为抓不到铃铛而啊啊直叫。 宁王把铃铛放低了些,汶哥儿一把抓住就让嘴巴里面塞。他见状连忙过去小心翼翼从汶哥儿手中取走了铃铛,问道:“这是饿了吗?怎么见什么都吃?” “这么大的孩子,就是这样呢!”明华笑了笑,“好奇。” 当初庶弟晋哥儿也是这般,她还暗暗嫌弃了一番呢。 天色渐暗,明华就让人收了东西,抱汶哥儿休息,这才与宁王入了屋内,给他更换衣衫,问道:“之前母妃派人来,可是有事?” “送了两匣子的点心,还有两句话。”宁王把郑海几番周折传过来的话重复了,这才道:“看起来,郑海是真的有心了。” “这也不奇怪,齐王和魏王,明眼人谁看不出来他们的性情?”明华摇头,“为着长久计,自然是不会依附他们的。不过,王爷也不能只凭着郑海就掉以轻心才是。” “秦王和魏王入宫,他们说了些什么,我大约也能够猜测到。”宁王缓缓开口,看着明华卸下那些朱钗,只留两支简单的在青丝之间,就笑着道:“今日府中来客人了?” “几个妹妹过来了。”明华笑了笑,“见了见汶哥儿,二妹送了见面礼。也让他们兄弟几个见见面……”她说着过去坐下,这才道:“如今二妹夫做事倒是还算用心,我看着魏家和沈家也有依附过来的意思……” 至于三妹林明若,实在是在夫家没有半分的话语权,这些事情她有心而力不足。而她夫婿李尚文却是个知足常乐的人,倒是没有那般的急切。 宁王道:“再缓缓,等我这边落魄了,再看他们如何选择吧?”夺嫡可不比其他,若是心智不坚,转头把他了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明华点头,“我也是这般想的,所以就只拖拉着,没有回绝,只让他们等等。”夫妻两人有商有量,丝毫不担心谢天峰的那一封奏章。 第二日一早,宁王就被招入宫中。得了这个消息,京城知道消息的府邸都在紧张等待着这个结果。 不过一个时辰不到的功夫,宁王就被人抬出了宫城。 五十大板,衣衫都浸透了血迹。而皇上的斥责也渐渐传入众人耳中,说什么在北疆违抗皇命,战时紧急,事后却没有请罪!宁王殿下没有半分狡辩,当场认罪,这才只罚了五十大板,扣了一年的俸禄。 此消息一传出来,秦王在府中缓缓舒了一口气。 宁王度过了这个劫难,这份人情他算是还了。 魏王却是有些失望,不过也算于他有利,痛痛快快喝了三杯酒,才让人去叫刘榀商量接下来的筹谋。 齐王却是失望透顶。 五十大板,听着吓人!然而宫中那些人他会不知道吗?若真是下狠手,别说宁王身子骨素来需了,就是个彪形大汉,五十大板也能把人打得内脏俱裂身亡。 宁王就是点皮肉苦头,罚了点儿银子! 这谢天峰究竟会不会写折子,还是秦王或者是魏王那日入宫,给宁王求情了?这两个人,究竟哪一个才是站在宁王那边的? 不,不可能是魏王。魏王跟他斗了这么多年,如今他势弱,宁王异军突起,魏王不可能还为了跟他死磕就不顾宁王的威胁的。那就是秦王……秦王…… 秦王与他生疏,就是从宁王推举他入烈风营开始的。难不成,宁王知道了当初那场让秦王毁容的灾祸…… 齐王只觉得心烦意乱,吩咐丫鬟道:“请两位先生过来,还有,让人送一壶安神茶过来!”只有喝了那安神茶,他才能够好好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 宁王府中一片慌乱,陈大夫、伤药,热水,干净的布条……一样都是早就准备好的。 明华隔着屏风由着陈大夫给宁王收拾伤口,心中纵然是心疼不舍,却也知道这是宁王早就定下的谋算了,不挨打,反正也要挨罚。不管怎么样,这一出苦肉计总归是要演的。 “皇上倒是留情了。”五十大板,纵然不是最轻的,却也不是要命的那种。郑海监刑,自然是又留手了三分。这伤口,就是看着血肉模糊吓人一些,实际上,三五天就能结痂,半个月就能行动如常了。 “若是打的狠,十板子都能比这重。”宁王笑了笑,虽然疼的冷汗直冒,却也没有叫疼,只隔着屏风安慰明华,“这已经比在北疆时好的多了,那时候旧伤未愈,若是北陵人来了,照样要出城迎击……” 明华想起他身上那些深深浅浅的伤痕,不由鼻子一酸,眼泪猝不及防就啪嗒啪嗒落了下来。还好两人隔着屏风,她连忙擦了这失态的眼泪,才道:“接下来,王爷还准备按照计划行事?” 宁王自然是不会瞒她的,只大约说了下顺从齐王诬陷,然后绝地反击的计划。一开始明华也是认同的,只看计划本身是没有任何问题的。然而,如今宁王趴在**上,冷汗淋淋,还强忍着痛苦的样子,却让她有些后悔了。 又没有到绝境,按部就班的处理难道不好吗? 宁王却是听出了她声音的异样,猛然抬起身子,越过屏风看过去。见明华双眼发红,他忍不住苦笑道:“你……唉,明华,你别哭啊……这就是小伤,真是小伤……” 当初他被伏击遇刺,明华都没有这般失态…… 明华见他不老实的样子,立刻双眼一瞪,起身呵斥道:“你给我老实趴下!” 宁王立刻老实趴回**上,明华这才对陈大夫点头道:“有劳陈大夫了。” “无妨无妨。”陈大夫呵呵笑着,“王妃不用担心,就如王爷所说,只是破了一层皮。清理干净了,涂上药,三天就没事了。” “是啊,明华你放心,真的是没有伤到半分的筋骨。”宁王连忙保证,听得明华嗯了一声,他有些心虚地轻轻吐了一口气,转而才道:“不过,父皇如此留手,定然是秦王帮我说了好话了。” “秦王殿下重恩情。”明华点了点头,“秦王妃已经派人送来了上好的金疮药,还有一封手书。” 不过她慌乱宁王的伤势,因此都没顾上看那一封手书。 “只怕是秦王写给我的信,提醒我的。”宁王立刻道:“快拿来我看看。”明华立刻起身去拿了那封手书,送给宁王,见着他屁股一片血肉模糊,立刻转过头去道:“王爷这皮肉之苦,若是能不受,最好不受。” 宁王拆开信,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半响才意识到明华跟他说的话。他苦笑道:“这些真不算什么。”说着拉住了明华的手,道:“我只希望不要累及妻、子就好了。”说着把信给了明华,“你看看吧。” 继而又他又道:“不过,如今有秦王在,想来……” 明华把信看了,半响才低声道:“没有想到,魏王和齐王倒是有这般一条心的时候。” “既然我命格的事情被皇上察觉了,纵然给皇后留着三分情面没有公布于天下——呵,这本就是无法明说的事情——然而,齐王总归是前途尽毁了。他不死心,魏王却是能够看出这端倪的……帮他一把对付我,就是帮自己。” 宁王深深吸了一口气,半响才道:“如今只等齐王的下一步了。” 如今是临阵抗命,下一步,只怕该是拥兵自重了。再接下来呢? 明华想了想,怕就是上真凭实据,一个勾结大臣,意图谋逆的罪名就要扣下来的。 这般漫长的铺垫,一步步让皇上对宁王心存猜疑的谋算,实在是不像齐王之前疯癫的样子。若是以齐王之前对付长公主的样子来看的话,直接上了证据状告宁王谋逆,那可就是一个大笑话了。 这猜疑和芥蒂,通过一次次的折子深入皇上心中,最后再是谋逆,只怕皇上就再无一分对旁人的怀疑了吧?直接就接受了宁王有谋逆之心的事实…… 这真的是一个好谋算。 宁王被打了一顿板子,为的又是抗旨不遵的事情,来宁王府的人自然不多。秦王这边秦王妃让人送了药材和手书,隋家也送了药材过来,还有祛疤的梅花膏。郑天行夫妇是亲自上了门的,苏姑母和苏姑父也来了一趟。 两个男人在书房详谈,女人们则哄着汶哥儿说话,都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临走之前,苏姑母才沉声道:“你且放心,你背后……你和宁王背后,不止有国公府呢?还有苏家!” 明华心中感动,只低声道:“如今王爷烈火烹油,引得小人忌惮、污蔑也是有的,不过皇上如今毕竟更信重王爷些,只是不罚不足以正法纪,王爷也说了。他理应受罚,心中并无半分的怨言。直说惹得皇上发怒,是他的过错。” 这话转头就传遍了整个京城,皇上听到的时候也是愣了愣,半响才宽慰道:“老六还算懂事。” 郑海笑着道:“这话,皇上倒是不觉得是假的,特意说给皇上听的了?” “你懂个屁!”皇上指了指郑海,又看了看那离去的宫女,半响才把一些话给瞒在了心中。 宁王做了什么,干了什么,他如何不知道? 这话,原本就是私下言语,并非说给谁听的。只怕事到如今,宁王夫妇还不知道这话是如何传出去的吧?皇上得意得哼着小调,想起那一日派去宁王府的影卫,传回来这话时,他心中的动容,不由缓缓摇头。 老六啊老六,既然你纯孝,那么父皇也就只能帮你到这里,为你扬名了! 至于那些心怀不轨的人…… 皇上心中没由来升起了一股子的焦躁,回头道:“宁王挨打过了几天了?” 89.嫁妆 宁王那天挨打还历历在目,因此郑海心中略微一默算,就张口回答道:“今天是第五日了,皇上。” “五天了?”皇上想了想道:“时间不短了!既然教训也给了,也不能寒了孩子的心,赏些药膏过去。顺带的,新呈上来的瓜果也送过来,还有老六家的儿子,赏些布料做一副,玉石、宝石也挑上好的,让他们自己寻喜欢的模样雕琢了……” 赏赐的东西不少,荣**也表现了出来,只是那心中留下的芥蒂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消融的了。 皇上的心思郑海还是能够猜测个七七八八。 而宁王就看得更明白了,因为他自从懂事起,就再没有期待过这位所谓的父亲给出的父爱。 那些赏赐一应放入了明华单独辟出来的库房里面,这里放的无一不是皇宫里面赏赐的东西。连着蓉嫔升为蓉妃之后,三不五时送来的东西也都全在这里,以免被人浑水摸鱼。 这半年来,不声不响的这屋子里东西也渐渐多了起来。 “关起来吧。”明华再看了眼里面的东西,吩咐一旁的紫葡。红樱把册子录好,回头吹干了收起来这才过去道:“如今看来,皇上还是信任王爷的,王妃也该松了口气才是。” 明华笑了笑,这里面的玄虚,红樱她们自然是不清楚的。 皇上这些赏赐,有三分的宽慰宁王心情的意思,也有三分的给其他人看的意思。然而,余下的四分,却是想要塑造出一种“天下太平”的想法。 谢天峰的折子她不知道写了些什么,然而皇上责问宁王的话她却是知道的。 阵前抗令,违抗君命…… 纵然是北疆战事紧张,这些事情都能够解释出缘由来;就算皇上雷声大雨点小,板子打得轻,十有八、九是给别人看的,可是那心中的恼火却是真的。 不管是明华还是宁王,谁都没那么天真,会以为这点东西赏下来,皇上就真的是不在意了。 皇上在意,很是在意。但是他更在意是有人要利用他的介怀,要对付宁王。他不愿意被人利用,所以才把对宁王的介怀放在了一边,这事儿并不是从宫里的赏赐下来就算过去了。 这只是一个开端。 宁王屁股上的伤不重,领了赏第二天就去宫里谢恩,回头去了蓉妃那边坐坐。明华见他过去,就笑着指着一盘点心道:“母妃说这是王爷最爱吃的,我倒是粗心,以前竟然不知道。” 宁王笑着过去请安,然后才落座过去,笑着道:“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一旁宫女送了茶水,蓉妃担心地看着他,半响才吩咐道:“去拿个垫子来。” 宁王也没拒绝,只任由蓉嫔吩咐。 母子两人之间,还是陌生了些,对着宁王,蓉妃比对着明华时话还少些。三人一起用了午膳,宁王和明华就借口蓉妃疲惫,离开出宫了。 蓉妃目送两人离开自己的宫殿,许久才叹息了一声,把目光落在了那被吃了两个的点心上面。 “宸钺他,心中还是怨我的……”她低声道,一旁陪伴蓉妃多年的嬷嬷连忙道:“娘娘说的这是什么话,只看王妃三不五时的往宫中送东西,过来请安,就知道王爷心中还是惦记着娘娘的。” “我自然是知道他和明华都是孝顺的孩子,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蓉妃缓缓摇头,母子若是想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却是再也不可能了。最终,她只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是我多想了……” 宁王夺嫡,她这个亲生母亲又如何能够拖他后腿呢?若真说宁王心中对她有芥蒂,那皇上岂不是更寝食难安了?想到此处,蓉妃也不过是笑了笑,转而问道:“让炖的莲子百合羹好了没,拿冰镇上,等着皇上午休之后送过去。” 她不准备跟那些年轻的宫嫔们争**,早就过了以色侍人的年纪了。这般做,也不过是让皇上觉得,她对这么些年的冷落和苛待没有半分的怨言,他们母子都没有怨言。 # 定国公府里,林矍看着匆匆而来的四女儿不由眉头紧皱。 “这般听风就是雨的谣言,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父亲又何必再瞒我呢,父亲给大姐当初只说给大姐陪嫁了十多万两的陪嫁,如今户部那边已经查了出来,足足有四十多万两,接近五十万两。就算是堂堂定国公府,这样嫁女儿的手笔也未免太过于奢靡了吧?父亲疼爱大姐也就算了,如今事情却因为大姐的陪嫁而暴露,父亲可有想过家中如何?” 林明惠言辞十分的不客气,丝毫没有注意到林矍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只听得林矍拍桌站起来,张口就道:“父亲不必再说什么大姐是嫡长女的话,我知道这些……只是,父亲若真的觉得自己做的没错,当初又为何要瞒着我们姐妹给大姐那般多的陪嫁?如今招惹来了祸事,却是我这个四女儿通风报信,为着父亲着想。父亲若是就此垮下,出嫁的女儿却是各个都要受到牵连,反而是大姐,因为宁王有了这些足够的好处,反而对大姐更是疼爱!” 她心中的怨念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够发、泄出来的,此时上前一步,又接着道:“同样是父亲的女儿,纵然嫡庶又别,纵然嫡母当初留下了自己的陪嫁给大姐,然而也不该有这么多吧?如今户部弹劾父亲贪赃枉法,收受贿赂,父亲一旦身败名裂,我们姐妹几人,在婆家的日子该如何过?一没有父亲重视在意,二没有嫁妆傍身左右……” “闭嘴!” “到了此时,难不成父亲还觉得是女儿过分了吗?过分的明明是大姐,若非她自己张扬,怎么会闹得此事人尽皆知,怎么会让户部查起了父亲贪渎的事情……”林明惠根本看也不看脸色铁青的林矍,“父亲别忘了,大姐如今也不过是出嫁女而已。这国公府偌大的家业,原本也当是传给晋哥儿才对。如今父亲这般偷偷摸摸给了大姐国公府四分之一的家产,若是日后晋哥儿知道了……” “你你你……”林矍只觉得气血上涌,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一口气没有喘过来,只觉得双眼一黑,只听得耳边模模糊糊地惊叫声,就再也没有意识了。 “……父、父亲……”林明惠这才察觉,她意识义愤,竟然把父亲给气晕了过去。 …… 宁王府中,已经在家赋闲许久的宁王丝毫不见焦躁,反而正与明华一同逗着儿子玩。几个月大的婴儿,正是对一切都好奇的时候,彩色的布料、木料雕刻的花型,草叶花枝,都能够引起他的注意力。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转动着,随着那些东西转头,虎头虎脑的模样格外的可爱。 等汶哥儿累了,明华这才让奶娘把孩子抱了回去,正想着跟宁王聊聊这些天齐王意外的安静。自从那一日谢恩之后,这又是半个月过去了,齐王却跟真的被皇上这举动给镇住了一般,不在有任何针对宁王的举动了。 这个时候却见红樱行色匆匆过来,行礼之后抬头对明华道:“王妃,林伯来了?” 林伯?明华一愣,立刻起身道:“是家中出了什么事情?”一旁宁王见状连忙过去,一同看向红樱。红樱摇摇头,“奴婢也不知道,林伯没说。”国公府管家林伯不过略微比红樱慢了两步,此时进来就先是问安,然后不等明华问就抬头直接道:“大姑娘,大姑爷,国公爷病了!” 明华大惊,林矍的身体如何她是最为清楚的,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病了呢?因此,听了林波的话她连忙上前一步,紧张道:“父亲如何病了,是什么病?” “国公爷……”林伯偷偷看了眼宁王,宁王见状略微挪开脚步,他这才上前低声道:“国公爷是被气病的,已经请了不当值的郑御医过去,只是国公爷如今昏迷不醒,老奴想着还是请大姑娘回去主事的好……” “被气的?”明华一愣,然而此时也不是追究的时候,“父亲现在如何了?” “我出门之前还昏迷着,不过郑御医素来熟知国公爷身体情况,有他去的话,应当无碍。”林伯道,明华这才略微放心了些。御医**朗与林矍有着几十年的交情,林矍由他照看,他定然会尽心尽力的。“先回国公府,余下再慢慢说。”能把林矍气得病倒,可见不是小事。 夫妻两人上了国公府的马车,所幸国公府家离宁王府也不算远,等着一到国公府,就见里面人来去匆匆,见着明华和宁王就跪下行礼。明华一路快走,完全忘记了宁王屁股上伤还没有好完,甚至脚下台阶都少踩了一层,要不是宁王反应快,一把抓住了她,只怕她就要扭伤跌倒了。 “小心些。”宁王抓住明华的手臂,把她拉了起来,扶好,这才抓住双肩道:“明华,你冷静些,岳父定然无事的。” 明华这般慌乱倒是让宁王有些意外,他双手按在明华肩膀上,“你先稳稳心神,明华!若是岳父病着,你回来还是要主事的……” 一句话点名了林伯匆匆赶去宁王府求助的原由,明华一直有些恍恍惚惚,这会儿也是半响才似乎听到了宁王的声音一样。她抬头,一双眸子中都是茫然。 “王爷说什么?” 看这个样子,她似乎连自己刚刚差点跌倒都不知道。宁王无奈,只得拉着她的手道:“你跟着我缓缓走,顺带问问林管家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林伯一路跟着,饶是挂心林矍,此时见宁王对明华这般细心体贴,又温柔安抚,心中也是满意的。 国公爷在家中,最为挂念的就是大姑娘了。只怕大姑娘的日子是过得面子上光鲜,平日里面有什么东西,宁王府那份总归是最厚重的。生怕大姑娘受了什么委屈,也只忍着不说。如今看大姑爷这般模样,可见国公爷平日里面都是白操了这份心了。 明华这才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紧紧握住了宁王的手,目光渐渐清明了起来。 是了,如今她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她身边还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丈夫,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不幸,她也不用一个人撑起一个国公府了。 林伯却是没有立刻就开口说清楚是怎么回事,毕竟事关主子,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 明华任由宁王牵着她,在国公府那走了无数次的小道上前行,很快就到了前院林矍所住的正院。一进去,明华就看到了跪在屋外廊檐下的林明惠。 她眉毛一扬,渐渐恢复了清明的眼睛中透出了冷意。明华回头看向林伯,用眼神询问这是怎么回事?林伯这才低声道:“就是四姑娘……当时国公爷屏退了伺候的人,只听得国公爷骂了两句,似乎是四姑娘顶了几句,然后就听得她猛然一声惊叫……我进去的时候,国公爷就晕倒了……” 明华闻言停下了脚步,看着跪在一旁的林明惠。 林明惠听到声音抬头看了过去,原本妆容精致的脸已经满是泪水,妆容也毁了一脸。 “大……大姐……”她低声喃喃,明华却只是淡漠地扫了她一眼,就抬脚进了屋内。 内屋里面,林矍已经醒了过来,一旁郑御医正低声与他说些什么,见着明华和宁王进来,连忙起身行礼。 “郑御医免礼。”宁王摆手,见明华直接过去到了林矍**边,就与郑御医在一次问询林矍的情况。 明华过去扶着林矍略微坐起来了些,这才低声道:“父亲感觉如何?”她只字不问林矍为何气倒,也不提跪在门外的林明惠,只关心询问他感觉如何。确定林矍略微确实没有什么大碍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低声道:“父亲年纪大了,再遇到动怒的事情也不能大发雷霆了。若真是有人惹怒了父亲,直接上家法就是了。实在不行,父亲让人唤女儿回来,也是一样的。” 林矍勉强扯动了下唇角算是笑了笑,因为这次发病晕倒,他面部还是有些僵硬的,连着说话也有些不利索。若不是一旁郑御医说,只要好好休养一阵子,加上针灸之术就能痊愈,明华此时如何能安稳坐在这里陪着林矍说话。 林矍大病一场,虽然凶险已经过去,然而总归是死里逃生。明华陪着他说了会儿话,见他面色疲惫就起身退了出去,只留下林伯在这里近身照顾。 等送走了郑御医,她回头,这才看向跪在门外的林明惠。 “父亲刚刚睡下,别吵着他了。”明华缓缓开口,“还是去正居堂,咱们姐妹好好说说话吧。” 林明惠闻言一怔,继而就有些颤抖的模样。一旁丫鬟过去几乎是把她给拉扯了起来,扶着她跟在明华身后去了正居堂。上次来这里,还是一年半之前,因为谢家十二娘落水的事情……如今重临旧地,想起那几乎是熬油一般的日子,她脸色越发的苍白起来。 这种教训妻妹的事情,宁王自然不会跟来。林矍并无大碍,他却是还有不少的事情要暗中处理,此时已经先行离开了。明华无后顾之忧,此时看着林明惠磨磨蹭蹭地进来,就轻轻盖上了茶盏。 清脆的瓷器相撞的声响让林明惠浑身都颤抖了一下,几乎不用明华来说她就直接“噗通”一声跪下了。 “大姐,大姐,我真不是故意的!”恐惧涌上心头,林明惠哪里还有一点贵妇的样子,直接膝行上前两步,几乎要抱住明华的双腿了,“大姐,我是真不知道父亲身子不好……而且我也是好心啊!我就是怕父亲毫无防备,被齐王给咬了一口……” 实际上,她激动之下说了不少难听的话,不然也不会气得林矍晕厥了过去。只是,这个时候自然是要避重就轻才对。不,不,她现在说的才是重点才对! 林明惠努力安慰自己,尽量不露出太过于心虚的表情。 明华此时眉头紧皱,问道:“你刚刚说,齐王?” “是。”见明华被齐王吸引了注意力,林明惠立刻抬头道,“就是有关齐王的事情,你四妹夫有个交好的朋友就在户部,听闻这些日子户部的人正在查父亲……说是父亲当年在边境带兵,贪污了不少的军饷和战利品,还有受贿……” 林明惠顿了一下,偷偷观察明华神色。见她紧绷着一张脸,却是没有多少的情绪变化,不由心中紧了紧,这才道:“我也是记挂着父亲,怕他真被齐王攀诬咬上这么一口毁了一世的英明,说话急躁了些……” “父亲贪污受贿,涉及多少银两?”明华突然开口,倒是让么林明惠一时有些反应不及,愣怔了在了当场。她忍着烦躁,又重复了一句,“我是问你,户部查出来,父亲贪污受贿多少银两?” “六十万两!”林明惠答道,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户部那位大人说,大姐出嫁嫁妆足足有四十余万两的价值,由此才怀疑国公府的收入……” 就算是国公府的嫡长女,这般的嫁妆也太丰厚了吧?更何况,当初对外说的根本就不是这个数目,明明对外宣传不过是十万余两! 想到这里,林明惠还是忍不住握紧了袖子下的手,指甲刺入掌心,隐隐作痛提醒着她此时不是争论嫁妆的时候。若是林矍真因为这样而倒了,如同萧家那般……如今她在魏家日子好不容才好过了些,若是娘家倒了…… 林明惠的心思原本是好的,只可惜后来还是忍不住旧病复发,抱怨了两句林矍对林明华太过于偏心,陪嫁了四十余万两的嫁妆。余下他们姐妹几人,合在一起也不见得有明华这般风光。 林矍大怒,训斥她时她却猪油蒙了心,几次顶撞,这才是林矍晕过去的真正原因。 明华如何看不透她的这点儿心思,冰冷的目光略微一扫,起身连着问也不问就直接道:“你如今是越发的出息了!” “大姐,我也是为了家里好,就算言语不当……可是我真的没什么坏心思……”林明惠又往前膝行,这次真的抱住了明华的腿,“要是父亲真的被户部那边参奏,咱们可该如何是好?” 明华低头看着林明惠,目光中的怜悯和厌恶几乎已经不加掩饰了。 “你以为国公府的家产来历不清吗?”明华冷笑,就算世家之间都有这样的默契,然而国公府的家产,却是一五一十都记录的清清楚楚的。贪污或者是受贿? 若是林矍真有这样的行为,家产也不会只有百余万两了,林家毕竟也是延绵数代的侯门世家。上百年的基业,公侯之家,这点家产实在不算多。 林明惠一愣,半响才唇角嚅动,喃喃着开口。 “水至清则无鱼……”她迎上明华冷冽的眼神,余下的话就再不敢出口了。可是,无论如何,她都不会相信林矍是清清白白的。若是真这样,他怎么舍得给明华陪嫁四十余万两的家产?难不成真为了明华,把国公府的底子都掏了个半空吗? 那就算晋哥儿如今年纪小不知道这些,她这个做亲姐姐的也要为他争一争才是。 明华看着她这幅模样,自然猜测得出她那转动的眼神之下掩饰的心思,不由觉得恶心。 “你就先跪着吧。”她抬脚,却被林明惠丝丝抱着,最终不耐烦,直接用力一脚把她给踢开了。林明惠匍匐在地,抬头看过去,“大姐这般沉稳,自然是笃定如今宁王受**,不会牵连到你自身了吧?”她说着冷笑,抹去了唇角被咬破渗出的血迹,“是了,大姐是堂堂宁王妃,皇室的人了,自然比不得我们这些庶出的姑娘。我们自幼不得父亲看重,自然是几万两银子就把我们给打发了的。可是,大姐不想想,若不是父亲给大姐陪嫁了过多的嫁妆,如何会引起户部那些人的注意?甚至于,要不是大姐嫁给了宁王,父亲如何会被人盯上?” 明华心中一紧,动作顿下。 林明惠不管如何作死,有一句话却是说对了。 她的嫁妆,才是引起旁人觊觎的根本。可是,外人是如何知道的呢? 90.反咬 旁人明华无法保证,然而她自己确实绝对不会、也从来没有对外提及过自己的嫁妆总数。甚至于,连着宁王都不清楚她的陪嫁究竟有多少。 而如今,这般明确的数字,绝对不止是一个巧合。 见明华眉头紧皱,林明惠不由以为她这是心虚了。“大姐何必再做出如今这番模样呢?你倒是孝顺了,听闻父亲病倒就匆匆来了,却没有想到父亲是因为你而病倒的吧!”她冷笑连连,虽然心中对明华的余威依然心有余悸,却还是咬牙站了起来,死死盯着明华。 “至于我们这些庶出的姐妹,自然是死是活,都与大姐无关了!国公府一落魄,我们过得是好是坏,大姐都不在意了!” “原来你是这般想的?”明华撇开那事后可以再去计较的问题,只看向不知道为何突然变得理直气壮的林明惠,“你觉得父亲有所偏颇,所以觉得自己受了委屈?所以父亲被你气得晕厥过去的事情,就可以当做理所应当了吗?” 林明惠被明华的用词逼得呼吸一窒,半响才恨声道:“难不成不是父亲偏心,所以才惹来了这般的祸事吗?若非他对你百般维护,给了你在国公府那般的权柄,你如何会得来四十万两的陪嫁!” 明华眼神透出淡淡的悲哀,半响才摇头道:“你还是跪在这里反思吧。”对于这个妹妹,她是彻底的死心了,说着明华越过林明惠抬脚出去。林明惠如何肯这般老实听话,她以为明华被自己说中的心事,此时是心虚想要避开了。因此,她自然是要追上去,不让明华能够顺利逃走的。 她要乘胜追击,要让府中上下的人都看清楚明华的真面目。 只可惜,一到门口她就被两个大力的婆子给拦了下来,两人冷眼冷面,直言道:“还请四姑娘回去反省。四姑娘还是不要违背大姑娘的意思才对……” 林明惠恼恨,明明都是这国公府里嫁出去的姑娘…… “林明华,难不成你就真以为旁人看不出你的真面目不成?你当家这些年,搜刮的那些钱财当做自己的陪嫁,瞒着父亲带出了国公府。如今父亲被气倒,你还想要栽赃到我的头上?!”林明惠大声冲着明华的背影叫道:“林明华,你才是国公府的罪人!” 本不欲多理会她的明华闻言顿住了脚步,缓缓回身看向了被拦在正居堂中的林明惠。素来以娴静、体贴对外的林明惠此时早已经乱了头发,毁了妆容,歇斯底里的模样更是让她显得疯狂。 明华往回走了两步,站在台阶下面看着林明惠,却让人有种她是在俯视对方的感觉。 林明惠此时却是愈发的疯狂,“若不是父亲知道你竟然偷着藏了国公府近三十万两的财产,如今害得他要被户部参奏,如何会一气之下竟然晕厥过去的!你说是我气得父亲……是了,你自然是怨恨我的。若不是我一言道破了真相,父亲如何会知道你竟然做出来这般胆大包天的事情来!” 她愈发的理直气壮起来,明华怜悯的目光中厌恶已经不加掩饰了。 “红樱!”她沉声叫了下,红樱立刻上前应了声“是”,明华继续吩咐道:“去取一面镜子来,让四姑娘好好照照。” 林明惠听得她波澜不惊的声音,略微冷静了些,转而一咬牙又冷笑了起来。 “不知道大姑娘如今又想怎么惩罚我?” 明华看着她,缓缓摇头。 “我不用惩罚你,你只需要看看你如今的样子,就知道了。”她说着转而看向一旁的大力婆子,吩咐道:“等四姑娘照过了镜子,就带去洗漱,换一身干净的衣服送回魏家去。” 明明没有什么惩罚,看似明华已经服软了,然而林明惠此时却莫名感觉到了一股寒意。她愣怔地看着明华,终于在那一双眼睛中看出了憎恶。 林明惠颤抖了一下,理智和恐惧似乎同时回来了一般。她微微张开嘴巴,想要辩解什么,却又觉得一切言语都是无力的,只能眼睁睁看着明华离去。 也许……林明惠无力地摊坐在了地上。 也许,也许她之前说的是对的?她紧紧握着手,明白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只怕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平日里面一副公平的样子,一副苦口婆心的架势,说什么为了国公府着想,什么她们总归是亲姐妹,什么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来,都是骗人的!若真是把她们当做是亲姐妹,为什么她就那么多的嫁妆?究竟是父亲偏心,还是林明华自己日日积攒,从国公府里偷偷带走了晋哥儿的私产,却是谁都说不清楚的了? 只怕就算是林明华的作为,父亲为了保护她,也会说成是他偷偷给她的陪嫁吧? 父亲向来如此偏心的! 想着,林明惠的一张脸就又狰狞了起来。 而这个时候,一个身影投影到了她的身上,挡住了外面的光线。林明惠抬头看过去,门口站着一个丫鬟,背光而立,她有些看不清楚面容。 “四姑娘。”那人一开口,她就听出来是明华身边的丫鬟了。 林明惠不愿意示弱,挣扎着站了起来,扬起下巴道:“你是,红、红樱对吧?大姐身边最最得力的人手了,我说的没错吧?” 红樱屈膝行礼,笑着道:“不敢当四姑娘这般夸赞。我们王妃让四姑娘好好照照镜子呢。”她说着微微一笑,挥手让两个婆子抬出来了一个半身高的铜镜,挑了个好位置让林明惠好好看看自己的投影。 林明惠下意识看向了镜子中的人影,那个衣衫凌乱、裙摆沾满了污渍的人影是她?头发散落,满脸的泪痕,胭脂水粉融化又凝结在一起……而那人的神色,充满了戾气、不甘和狰狞! 她惊叫了一声,一旁红樱声音平板无波地道:“四姑娘,先去洗漱更衣吧?” 林明惠闻声惊醒过来,连忙抬头看向了红樱。“洗漱、更衣?” “王妃交代了,等四姑娘洗漱之后就要送四姑娘回魏家呢。”红樱轻笑着道:“四姑娘也不会想要这般模样回去吧?” 林明惠闻言一愣,然后大声道:“我不回去!”她知道如今明华的分量有多重,送她回魏家,为的是让魏家对付她。 宁王妃……王妃啊! 她嫁的本就只是魏家的偏房嫡子,且不是嫡长,纵然公爹在朝中也颇有些前程,丈夫也算是有本事。可是比起堂堂宁王来,又有什么可以跟对方较力的呢? 更何况,这半年来宁王在京城可以说是风生水起,丈夫就想着要依附过去的…… 她被宁王府的人送回去,不用这些人多说什么,只问问她身边跟去的奴才,知道林矍被她气晕,明华带着她去了正居堂…… 林明惠不寒而栗。 “我不回去!”她一把甩开了红樱的手,再顾不上自己的狼狈,一头朝着外面冲了出去。谁也没有想到林明惠竟然会这般疯癫,一时竟然没有人拦住。 “父亲、父亲……”林明惠朝着正院冲去,知道事到如今,此时能够救她的也就只有林矍了。 林明惠一路狂奔,敢略微拦下她的人都被推翻,甚至是撞到在一旁。谁也没有想到素来恬静的四姑娘疯起来竟然这般可怕。她一路横冲直撞到了正院,叫嚷的声音让屋中侍候林矍喝药的明华眉头一皱。 “怎、怎么回事?”林矍含糊不清地问道,明华示意一旁丫鬟接手了药碗,笑着道:“父亲不用担心,我出去看看。” 她说着出去,只听到身后林矍道:“她这些年来越发的不成样子,不用顾忌晋哥儿!” 明华脚步一顿,回头深深看了林矍一眼,抿唇露出笑容。 “父亲放心,女儿有分寸,知道如何处置。”她说着微微点头,见林矍放心垂下眼帘这才退了出去。 正院之外,林明惠被拦了下来,正在大吵大闹。此时见着明华出来,她不由更是疯狂了些,恨声道:“你以为你这般把持住了父亲的院子,就能够把持住整个国公府吗?狼子野心,如今我才算是看明白了,当初你为何会婚事不顺。不过是觉得没有捞够油水,又觉得谢家配不上你罢了!宁王贵为皇子,又是战功赫赫,你自然是乐意嫁人了!难怪那之前你要翻整库房呢,还好心好意给我们姐妹几人分了些布头,当时以为你是好心好意,如今看来这是打发要饭的呢!” 她字字控诉,不知情的人只怕真以为明华是贪图钱财、权势的人了。 明华听得她尖利的嗓音几乎要突破天际,扫了一眼后面追上来有些不知所措的婆子,“难不成连着怎么阻止主子说话,你们都忘记了吗?” 那两个大力婆子这才连忙上前,动作利索的制伏林明惠,直接堵住了她的嘴巴。林明惠呜咽发声,明华上前两步看着挣脱不了钳制的她,声音中都透出了冰冷的寒意。 “既然四妹妹不领我的好意,不愿意回家,那就先关起来吧。”她深吸了一口气,吩咐道:“关去正居堂西侧的房间,先捆着,饿上两天下下火。” 这一张口就是两天,可见是打定主意不让林明惠回魏家了。 林明惠死命挣扎,偏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更是对那两个制伏她的婆子没有半分的办法。那两个婆子领命,立刻就把人给压了回去。拖拉之间,林明惠的裙摆全是污渍。然而,此时也没有人注意了。 知道林明惠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明华才缓缓吐了一口气。 “四姑娘带来的人也都看住,关起来不让出府。另外——”她略微顿了下,看了下那些因为林明惠吵闹而聚过来的丫鬟、仆役,声音放的轻而缓。 “如今父亲病倒,府中正是用人的时候。平日里面你们懒散些也就罢了,如今若是再让我察觉谁偷懒,做事情三心二意的,就不要怪我不顾念这么些年的主仆情分了。我的脾气你们也当是明白,若是老老实实、认认真真做事,事后我自然不会亏待了你们这些忠仆。” 她说着目光一扫,“若是三心二意,背主行事,可别忘了你们都是身在国公府的,生死也不过在主子的一念之间。” 在场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看着明华转身离去,走到一半又回头却是见着她面带笑容看了过来。 “记得把我说的话传开了,免得到时候有人说不知道。” 众人纷纷点头,竟然是无一不从,可见明华在这些人心中积威极深。 明华见状这才又回了屋中,见外间管家林伯松了一口气笑着对自己点头,这才正色道:“对了,还有一事需要林伯奔波一番。”她说着从腰间荷包中摸出了一个牌子递过去,“林伯带我的令牌去宁王府,带府中供我驱使的暗卫和三分之一的宁王亲兵将整个国公府看守起来,许进不许出!” 这般,就是要控制了整个国公府了! 林伯大惊,忍不住劝道:“大姑娘,这事儿虽然要紧,可是您这般动用宁王府的亲兵……” “王爷不会有异议的。”明华笑着说,若说之前还有几分迟疑的话,如今这话出口,她却是更多了几分的笃定。宁王不但不会有异议,说不得还会像以前一样,无条件的支持她的举动。“林伯放心就是了,你去了与王爷说,我这几日都会住在国公府,家中一应琐事由紫葡接手。” 说着她把令牌又往前递了些,林伯见状只得把劝说的话给咽了回去。 明华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如何会不知道明华的脾性呢?既然是她决定了的事情,只怕任由谁来也不会让她改变主意了。 他拿着令牌匆匆离去,知道明华的意思,因此出门之前就让人看好了门户。 果然,宁王这边知道林伯拿了明华的手牌过来,要调动王府亲卫立刻就让人请了他过去。林伯一路盘算着该如何为自家大姑娘说项,一边又有些忐忑不安。谁知道,等他到书房的时候却听到一个高大威猛的男子正在汇报事情。 “王爷,人手已经点派好了,随时可以去国公府。” 这是……这不会是已经把大姑娘要的人给准备好了吧?林伯迟疑了下,见领路的人已经通报了,这才连忙上前行礼,以示自己并没有偷听的意思。 “林管家不用多礼,既然王妃派了你过来,想来你当是可信之人才是。需要的人本王这就派去国公府,林管家不用担忧。”宁王缓缓道,一开始以为林矍只不过是被女儿气得病倒,是家中私事。如今听闻明华需要人封了国公府,他立刻就意识到这只怕不只是一件国公府的家丑了。 林伯偷偷松了口气,低头道谢,就听到宁王继续往下说。 “如今国公府有事,王妃要留在那里,也是理所应当的。只是,家中毕竟还有一个孩子呢!”他微微笑了下,“不知道国公府中可有客房,方便我和犬子一起暂住些时日?” 宁王这般急转直下的问话彻底让见多识广,跟着林矍经历了不少风浪的林伯愣怔了一下。 宁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他有些迟疑,就见宁王缓缓道:“孩子毕竟还小,离母亲久了只怕会哭闹不止。想来我们一家三口过去住上几日,也不会妨碍到岳父养病吧?再者,岳父也未曾好好见见他的小外孙呢,说不得有着汶哥儿在旁,国公爷也好得快些。” 堂堂宁王殿下都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林伯还如何拒绝?因此只能够笑着应下,还道:“大姑娘见着大姑爷过去,定然会很高兴的。” 宁王这才让人连忙收拾东西,顺带还带着奶娘、绿桃、橙香几人,这般浩浩荡荡的去了国公府,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这是去岳父家走亲戚暂住几日呢。 林矍吃了药睡下,明华这才松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出了屋子,等到了院子里孙半升已经等在一侧了。 “大姑娘。”对于明华,私下国公府里出来的人还是习惯称呼为大姑娘,而不是王妃。 明华对他略微点了下头,道:“可有探听出什么来?” “紫葡姑娘已经开始彻查王府之中的人手了,只是那边出现问题的可能性不大。”明华的嫁妆,知道的人皆是可信任的人,如紫葡、红樱和绿桃。余下连着翠果和橙香都不大清楚,毕竟那些店面或者庄子之类的东西,都是地契的形式。若非是有心,不好查清楚的。 明华心中也是这般猜测的,因此并不意外。 “那国公府呢?”她问道。 “属下与姜戚郢过,他这会儿也正在查实,已经注意到了几个可疑的目标。”孙半升道,他毕竟是已经跟着明华离开了国公府,这会儿自然不好直接插手进去。而姜戚郢是国公府的暗卫首领,当年与他也是有着过命的交情的,大事之上两个人都不会含糊。 明华闻言缓缓点头,“你们做事我自然是放心的,府中如今封闭起来,也是为了避免消息外泄。只是,国公府也不能就这般一直不许人出入。不然,最多不过三天就会被有心人察觉出来。” 孙半升自然是明白这里面的关节,道:“大姑娘放心,姜大哥心中已经有了几个目标,此时盘查下来,今晚之前定然是会有进展的。目前几人,都是与庄子或者店铺有关的人家,名单我已经拿到……” 他正说着,就听到身后一阵声响,回头就见宁王抱着一个婴儿过来了。 孙半升如何不知道宁王怀中的正是宁王府的小主人,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宁王会在这个时候过来,甚至把孩子都给带来了。 明华也没有想到,此时愣愣地看着宁王怀中的儿子对着她伸出了双臂要抱抱,下意识就伸手接了过来。 “王爷……王爷怎么来了?” 宁王看她目瞪口呆的样子,不由勾起唇角笑了下,“儿子想母亲,我这个当父亲的只能带着他一起过来了。”他说着看了一眼明华怀中的汶哥儿,“这小家伙一醒过来就哭,怎么都哄不住。我说了带他来找你,他这才消停了。” 才几个月大的孩子,哪里就真懂这么复杂的意思了。明华含笑瞥了宁王一眼,道:“既然如此,我就让人把院子收拾出来,王爷也在国公府小住几日吧。” 她倒是没有再开口让父子两个回家,宁王这个时候来,又带着儿子还有奶娘,甚至是她的丫鬟,定然是明白国公府里出了事情,又担心要人手的她应对不来,这才过来帮着她坐镇呢。 宁王如此好意,明华如何不懂这其中的关怀?又如何不明白,此时他是决计不会离开的。 果然,宁王眼睛都跟着弯了弯,道:“既然如此,就有劳王妃来安排了。”等着明华遣退了身边人去做事,连着孙半升都离开了,他这次示意奶娘把汶哥儿给抱开,问道:“岳父病倒之事,可是有什么隐情?” 虽然有些家丑的成分在里面,可明华也没有准备瞒着宁王。更何况,这事情十有八、九也是跟宁王有关的。 因此她把这其中的关节说了个清楚,听得宁王眉头慢慢紧皱了起来。明华倒是不急着催促,只端起茶水润了润喉咙,略略放松了下。 不得不说,虽然她有能力处理国公府的事情,可是见着宁王带着儿子一副要随她一起驻扎在国公府的架势,她的心底还是涌起了喜悦。以及,无法言明的心安。 就像是,原本漂浮在半空中,空落落的心里,突然有了底气。那狂风暴雨之中挺立的树,有了依靠一样。 “此事……”宁王缓缓开口,“看似跟在户部的齐王有关,然而依着我的猜测,只怕依着齐王如今的格局,他是不会想到走这么一步棋的。” “不是齐王?”明华微微一愣,“难道王爷觉得,会是魏王?” 91.孝心 魏王这些日子以来,并没有半分的作为。只有那一日,在宫中皇上询问的时候,才明着为宁王开脱,实际上是上眼药一般讲了那些话。 而除此之外,魏王一直兢兢业业的做着自己的差事,不落井下石也不与齐王联手。而且,如今这事儿,怎么看都像是齐王的手笔。毕竟,齐王如今正在户部,想要查林矍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王爷,为何觉得会是魏王呢?”明华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宁王只微微扯动了下唇角,道:“之前我说齐王没有这样的格局,是因为他一直针对的就是我。若是他真能够想到从侧面打压我的话,就不会一开始就直接指向我了。” 明华听到这里,心中大约就明白了宁王的意思。 “这样齐王的意图也不会早早的暴露了,不像如今,纵然皇上心中对王爷有所芥蒂,却更把这些都归类到了党争之上,一切都是高高举起轻轻落……” “正是如此,所以我倒是觉得这更是魏王的手笔。”宁王笑了下,一双眼睛盯着明华都带着不一样的神采。他的妻子,与他果然是心有灵犀的。 “更何况,魏王在户部也是有人手的。”他略微顿了顿,“不过,依着魏王这些年的行事风格来看的话,只怕他也只是躲在幕后,依然是借用户部的人,把齐王给推到前面当刀了。” 魏王急了! 不然,怎么可能这般大大方方的送给齐王这样一把双刃剑呢?怕是看齐王这些日子没了举动,而皇上对他也没有太大的处罚,这会儿有些坐不住了吧? 明华心中彻底的安稳,低声道:“这些我都不管,我只负责国公府里面干干净净的,外面那些事情,都归王爷。” 这般看似躲懒,然而信任十足的话自然是让宁王心情大好,看无人注意他偷偷伸手过去捏了捏明华的手心,低声道:“娘子放心,为夫定然不会辜负娘子的信任。” 更何况,国公府的祸事,本就是因他而起。若是不查个清清楚楚,趁机理清楚户部里面魏王和齐王的人手,他自己也不放心! 林矍病倒,还请了不当值的郑御医前去看诊。这样的事情自然是瞒不住的,至于宁王夫妻两个挂心长辈,去了国公府侍疾这样的事情,皇上自然是知道的了。 “这孩子,果然是有孝心!”虽然心里有点发酸,皇上却还是欣慰的。那不过是宁王妃的父亲,宁王都能够如此照顾,想来他这个亲生父亲,宁王也当更孝顺才是。这般想着,皇上自然是更加欣慰了,还特意跑去了蓉妃这边吃了一顿午饭,又赏了不少的东西。 不得不说,蓉妃虽然年纪大了些,容貌早已经不是初入宫时的娇艳如花了,却别有一番的风韵。宁静、淡泊,无欲无求倒是让人心中安宁。 这顿午饭皇上吃得舒心,饭后又在蓉妃处小憩了片刻,等到午后去了书房处理朝政的时候,吃着蓉妃送来的消暑的绿豆百合汤,不由地神色就又柔和的几分。 “宁王身上的伤如今也该好了吧?”他说着看向一旁的郑海。郑海怎么也没有想到皇上这个时候突然会有这么一问,难得的卡壳了。半响,他才结结巴巴道:“这个、这个奴才还真不知道。要不,奴才去御医院问上一问?” “朕不过是随口一问,你特意跑去御医院,不是招人耳目吗?”皇上皱眉,“算了,能跟着自家媳妇跑去国公府,看来是好的差不多了。至于他,不就是因为前些日子出的风头太多了,这才被人惦记上了吗?” 郑海嘿嘿笑着就又站了回来,低声道:“这是皇上心疼宁王殿下呢。” “你又知道了?”皇上笑了笑,转而才又道:“宁王确实是个孝顺孩子,虽然在北疆做的事情有些不妥,不过总归是瑕不掩瑜……” 他略略感慨了几句,这才又把心思放在了奏章上。只是略微看了两眼,皇上就忍不住又开口:“你帮朕记着,等过些日子,得给宁王个差事做做才是,不能让他整日里面都闲着没事在家呆着!” 郑海闻言一愣,继而才道:“皇上惦记着的人,如何还用奴才提醒?这般,可是折煞了奴才了。” “就你小心!”皇上如何不知道他这话中的意思,若真是他忘记了,郑海来提醒,说不得就落了个什么名头被人攻击了。宁王是皇子,总归是身份敏感,而他是内侍,他身边最为亲近的人之一。提醒给宁王个差事,难免会被人说是党从,又或者是被宁王收买,甚至是干涉朝政。 皇上摇了摇头,半响才道:“得了,还是我这个当父皇的多操操心吧!”话是这般说,心意却是愈发的好了起来。 最近他也听到过一些风言风语,说是郑海与宁王亲近。可是,郑海每次去宁王府都是他受益的,与宁王并无私交。如今看来,也全然没有把宁王放在心上的意思,一切还是小心谨慎。 个狡猾的老东西! 他心中略微亲昵的骂了郑海一句,再看起奏折来就全神贯注了。 郑海在其身后侧方立着,却是连松一口气都不敢。不过,宫中的一些风言风语他也是有所耳闻的。如今,算是过了一关吧! 伴君如伴虎啊! # 林矍这一场病病得突然,倒是让户部准备参奏的人来了一个措手不及,有些迟疑是趁机参奏呢,还是再放放。 “再放?”齐王闻言却是极为恼怒的,“难道你们真以为这么点儿事情他就没有半分准备吗?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趁着你们参奏之前他病倒了,若是他趁机收拾了个干干净净,户部这些天来的明察暗访可就没有半点作用了!” 这话也不假,户部这些参与调查国公府的人,不是暗中是魏王的人手,就是跟宁王或者林矍有着私怨,除了唯一一个只一心想要查证真相的郭亭之外,其余人皆是各怀心思,听得齐王的话一时也没有应答。 倒是郭亭,因为心思单纯,反而更在意这件事情,闻言道:“林矍病了,皇上恩厚是一回事,咱们怀疑查证他有可能贪渎是另外一回事。若是顾忌这个,顾忌那个,如何能够成事!” 他说着看向在场那些同僚,见一个个迟疑、皱眉又或者是摇头,不由起身拱手道:“若是诸位大人都心有顾忌的话,郭某倒是孑然一身,不怕报复!”他说着看向齐王,“下官愿做首告之人!”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朝着郭亭看了过去,郭亭见状再次重复了一下,“下官愿做首告之人!” “郭卿可要想清楚了,如今只是我们有所疑虑,所有的证据都不足以证明林矍是否真的有贪渎的行为。这首告可能是大功,却也可能最后查的林矍无辜而落罪。”齐王见状倒是心平气和了些,语重心长地劝说郭亭,一副为了他着想的模样。 郭亭年轻,不过是户部一个七品的小官,就是因为那骨子里面透出来的倔脾气才被齐王看中的。这样一个愣头青,最是适合在需要的时候打头阵了。 如齐王所料,郭亭自然是没有半分的迟疑,回头就把早写好的参奏的奏折誊写了一遍,让人给呈报了上去。齐王和魏王两人明中暗里,一路给这份奏折便利之处,当天午后这份由不起眼的一个户部小官写的参奏一品大员的奏折就呈现在了皇上的案头。 第二日,早朝之上皇上大发雷霆。早有准备的郭亭被传召入宫,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被皇上一通臭骂。这位入朝之后还是第二次面圣的七品小官却是比任何人猜测的都要沉稳。齐王和魏王都准备了些后手,只怕他一时恐慌,应对不来。却没有想到,这些后手几乎都没有用上。 郭亭应对的很好。皇上威严之下虽然有些失措,却很快就稳住了心神。一句句的质问反而让他越发的沉稳,应对得当,把所有的怀疑和可疑之处说得清清楚楚。 林矍病着,自然不可能上朝。然而其他朝臣也不是笨蛋,自然听得出来,皇上虽然盛怒,对郭亭这个首告之人很是不满,然而却是有些相信郭亭所说的话了。 不然,这样一份七品芝麻小官参奏权贵的奏折,压下不发就是了,何必在早朝的时候公布于众呢? 皇上的心思,若是只看表面去猜测的话,又如何能够位享庙堂之高呢? 而这事情,看起来是国公府的案子,牵扯进去的却还有宁王妃的嫁妆……宁王殿下如今没有任何差事在身,还又牵扯进了贪渎这样的事情之中,实在是流年不利啊! 愿意多想的,自然不会忽略了在户部的齐王。而不愿意多想的,怕是也猜测到了这件事情关乎党争,因此满朝文武之中纵然不少人知道此事有蹊跷,却也没有一个贸然开口求情的。 这个时候求情,只怕是火上浇油。 林矍在朝中多年,自然不会是一个小小的贪渎之案可以扳倒的。 明华在国公府中,对于外面的消息却也不是一无所知。更别提如今的情况是她早有所料的了,听着孙半升提起朝堂之事,她的神色连着半分的变化都没有,只低头看着跪在下方的两个人。 “喝酒误事?”她看着这两人,“这么说,你们两人是承认了?” “姑娘,大姑娘,咱们真的没有叛主啊!是小的们忘形了,多灌了两杯黄汤就胡言乱语……”年纪稍大些的男人连连叩头,额头上染了血迹也不敢停下来,“小的对国公爷那是一片忠心,实在是……实在是没有想到竟然会喝酒误事,小的一人做下的错事,还求大姑娘不要怪罪到家人身上……” 明华的脾气和手腕,他们这些多年的老仆如何不知道。平日里面好声好气,看着似乎没有多大的脾性,然而偌大的国公府里却是没人敢违背她的意思的。小事小错,大姑娘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可是出了大错,那就不是三言两句,挨板子又或者扣薪水就能够解决的了。 更何况,他们给国公府、给国公爷、甚至大姑娘和宁王府、宁王殿下惹了多大的麻烦。 这些人常年跟在林矍身边,市面还是见过的,事到如今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的祸事。 略微年轻些的那个此时却像是被吓住了一般,脑袋死死抵在地面,一双眼睛却是四处转动着,偷偷观察屋中的情形。 宁王殿下如今都在国公府里面住着呢,大姑娘为着落一个宽厚的名声,应当不会真要他们去死吧? “我自问不是个是非不分的主子,若真只是意外的话,你的家人自然不会受太多牵连。只是,这府里也不能留了。府中在冀州有着一个庄子,正好这些年来人手不足,倒是可以送去那边。”冀州并非土地肥沃之处,这般的去处算不得好,然而却也是一个去处。 男人闻言双眼微微泛红,半响才叩头道:“多谢大姑娘仁慈!”说罢起身转头出去,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一声重响,明华手微微紧了下,同样跪在地上的年轻些的男人却是猛然直起了身子。 “谢大哥……”他回头看着外面,忍不住叫了一声。 明华只抿唇等待着,很快孙半升就进来道:“大姑娘,人撞墙自尽,已经死了。” 一口憋在胸口的闷气这才缓缓吐出,明华开口道:“好好安葬了,他一家上下也都打点好了,丧葬的银子不能少。一个月后让他们一家去冀州。” 她说到做到,自然不会反口。既然首犯已经死了,又是无心之失,那么自然罪不及家人。 这倒是不用孙半升去,国公府里面自然有人会处理。因此那位谢姓男人的死根本就没有在院子中引起多大的波动,很快就又平静了下去。明华这才看向了屋中跪着的另外一个人。 那人惊疑不定,一双眼睛四下游走着,透出了之前所没有的慌乱。 “好了,说说吧。”明华淡淡道:“如今只剩下你了。” 那人闻声猛然颤抖了下,半响才道:“小的实在是没有想到会出这样的差错……大姑娘、大姑娘饶了小的这一条贱命吧,小的上有老,下有小……”说到这里,他猛然顿住了。 刚刚死去的谢大哥,难道不是上有老下有小吗? 他缓缓抬头,向上看去,只见明华目光幽冷。 “大、大姑娘,真的要小的如同谢大哥那般死了,才肯放过小的家人吗?”他颤抖着声音问道,“大姑娘如此狠心……小的和谢大哥可是都兢兢业业在国公府做了半辈子的事情了,只为了这无心之失……” “无心之失?”明华这才缓缓开口,“谢南是无心之失,至于你,只怕不是吧?” 她说着微微扬眉看了过去,“早些日子,你认识了一个出身悲惨的**女子,为那女子花了近百两的银子赎身,又给她安置了住处,不时过去照应一二,我说的可有错?” 那男人一瞬间瞪大了眼睛,半响才回过神来,“大、大姑娘说的是什么,小的、小的不知道……” “那女子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了,这你也不知道?”明华缓缓问道,男子浑身一震,半响才咬牙道:“大姑娘,小的不懂大姑娘的意思!”他死死咬住了,根本就不懂得明华的意思。如果明华真的知道这些,那么又为什么会让谢南去死呢? 她只是在试探他,在诈他而已。他一定不能示弱,若是真的认了,就真的没有半分翻身的可能了。 明华不以为意,缓缓道:“你以为我在试探你?可是那仁和巷子的柳叶姑娘早已经把一切都招了个干干净净,连着你前些日子得了一笔钱银的事情都交代了出来。李铁,你与谢南交情颇好,然而为了那么一千五百两银子,竟然就这般把他给了。故意把他给灌醉了,套听他的话……” 她说着顿了下,声音越发的冰冷起来。 “在你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你就当知道谢南再也没有活命的机会了。”谢南忠心耿耿,当年跟着林矍上过战场的。她一开始知道事情真相的时候,也未曾想过要因此要了谢南的性命。然而,这人的性子却是比她所想的更加刚烈。 甚至于,谢南至死都没有说出被李铁灌醉的事情。可见,他是真把李铁当做了兄弟,也从来没有疑心他半点的。 “既然你不愿意说,我就替你说完好了。”明华见李铁死死咬着下唇一言不发,就冷笑了一声。如今摆出这番愧疚的模样又是给谁看的呢?若真是顾及那一点点的兄弟情分,也不会为了区区一千五百两银子就把谢南给逼上了绝路。 难道这种事情,他真以为主家会仁慈放过他们不成? 姜戚郢和孙半升两人早已经把事情差得七七八八了,明华不疾不徐地缓缓道来,听得李铁心惊胆战。他自以为聪明,已经寻了一个谢南当做替死鬼,却没有想到不过是自作聪明而已。从事发四姑娘上门到如今,短短不到三两天的时间,大姑娘竟然把一切都查得清楚明白了。 这实在是…… 他竟然还妄想着让谢南顶罪,他熬过这一关之后,过些时日就以办事不力为理由求国公爷放了他出府,带着柳叶和钱远走高飞……一千五百两,对于国公府来说不算什么。可是对于他来说,那却是这辈子都不可企及的财富了。 他不过是国公府的一个奴仆而已,低头哈腰,小心翼翼做事,不敢有着半分的随意,只怕做错了事情被处罚。不过是打听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就能够得一千五百两的银子,他为什么不去做呢? 所以,他就做了。而且,他还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找了顶罪的人。毕竟,这话可是谢南喝醉了说出去的,跟他没有半分的关系。他原本也就不知道大姑娘当初的陪嫁有多少,不是吗? 可是,怎么就查到了他的头上呢? 李铁不懂,也想不明白。甚至不知道明明他做的很小心,连着家中婆娘都不知道柳叶的存在,大姑娘是如何让人查出来的。 他只知道一点,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他再也没有活路可走了。 谢南用自己的死保住了一家上下,而他……他一家上下,只怕连着去冀北那贫瘠的庄子的资格都没有吧? “如今,我只想问你一件事情。”明华自然是注意着李铁神色变化的,此时不疾不徐开口,“是谁给你牵了这条线,又是谁告诉你,谢南知道我的嫁妆的?” 没错,是李铁出了林矍。可是明华还是觉得,这件事情不止于此。李铁在国公府中并不算是显眼的存在,若非谢、李两家是邻居,只怕他也没有可能那么容易就把谢南给灌醉了,套出这些话来。 不过,至此明华倒是确定了,她身边的人并没有不妥当的。不然,在宁王府中当值的人,自然用不着这么麻烦来探出她的嫁妆数值了。 国公府的情况毕竟跟宁王府不一样,宁王府里的人是千挑万选,经过了几次筛选之后留下来的可信之人。加之宁王在京时间不久,宁王府空置多年,人员也不算复杂。 然而,国公府却是从侯爵一路升上来的,积年的世仆、战场上依附的侍卫,还有一年年添置的丫鬟、仆妇,不同情况的人手就会有不同的人际关系交织在一起。 李铁会被人寻上,绝对不止是巧合那么简单。 92.请罪 明华的怀疑并非是没有缘由的直觉。她甚至怀疑,就连着李铁,也不过是被真正的有心人给利用了。这个看似有点心机的笨蛋,不够是被人给推到了前头,用来吸引她的注意力的。国公府里真正叛主的人,还隐藏着呢。 李铁怎么也没有想到明华竟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惊讶之后反而让他心中升起了一丝希望。他抬头看过去,见明华神色平静,不见一丝的波澜,唇角动了几次,最后还是把讨价还价的话给咽了回去。 他清楚知道大姑娘是什么样的脾性,如今也明白若是比起聪明才智来说,他根本就不是大姑娘的对手。他的那点小心思,简直就是班门弄斧了。 他是怎么一步步走向这条歧路的呢?李铁仔细回想,一切似乎都要从那一日难得的休假,他们一群人出去闲逛,遇到了被人强抢拉入了勾栏的柳叶说起。 柳叶姑娘出身贫寒,命运多舛,性情温柔,长相甜美。与他家那个只知道呼呼喝喝的母老虎全然不一样。他对柳叶姑娘一见倾心,柳叶姑娘也感念他的救命之恩,纵然知道他只是国公府的奴仆,已有妻子儿女也不嫌弃,竟然愿意没名没分的跟着他,委身于他。 他想办法给柳叶姑娘赎身,银子不够还是管事李鸣借给他的。这事儿李鸣也帮他遮掩着,李铁对他感激莫名。此后,李鸣不管找他有什么事情,他都不会推辞半分。 “那一日,李管事约了我去喝酒,我先到了那个小酒馆,听得隔壁有人提及了大姑娘的嫁妆,说是数额惊人,若是能够知道大约是多少的话,就是大功一件。”李铁说着偷偷看向明华,“我……小的一时没留神,听得他们说大姑娘的嫁妆有近百万两银子的时候,打翻了茶盏……” 隔壁的人知道有人偷听,自然是要寻过来看看的。李铁为了自保就说出了自己的身份,那两人却是一张口就要给他五百两银子,说只要他探明此事,另有重酬。 “这两人拿了一万两银子打赌,一个说大姑娘的嫁妆最多不过二十万两,一个说最少也有八十万两……小的一时贪心,就……就……就应承了这事儿。”李铁越往下说也越觉得不对头了,当时鬼迷心窍,被白花花的银子给晃得花了眼,如今回想起来,这不是摆明了给他设的一个陷阱吗? 他当时怎么就那么傻,怎么就上当了呢? 他回想起来,当时是迷迷糊糊喝得半醉去了柳叶那里。柳叶小意温柔,伺候他洗漱更衣,然后一具喷香而柔软的火辣辣的身体就依附了过来,三言两语的撩拨,他们就翻云覆雨。等到云散雨收,那轻飘的嗓音问他为何事发愁,他就把当时的事情给说了个清楚。 然后,柳叶猛然坐直了身子,直接道:“若是我们有了这笔银子,自然是可以远走高飞了!李郎,不过是探听一下国公府大姑娘的嫁妆,又不是什么大事?两个纨绔子弟打赌而已,又不会对国公府有什么影响。有了这么一笔银子,你我远走高飞,去南方,买下一块田地,男耕女织,过着最最普通的日子,岂不是快哉?” 李铁就心动了,在柳叶对她故乡的描绘中,想着身边伴着一个水一样温柔的女子,住在山山水水之间。一千五百两,可以置办一个小小的庄子,当个地主潇洒过日子了。 第二日他就偷偷寻了那两个人,彻底应承下了这件事情,拿了对方给的一百五十两银子的订金,回头就还了从李鸣那里借来的七十两银子,余下的就是小心使用、打探着当初筹办明华嫁妆的人手。最后才决定,从谢南这边入手。 只可惜谢南嘴巴紧的狠,他略微试探过两次,就让他起了疑心。为了这个,李铁被那两个纨绔子弟追问了好几次。最后才狠下心用了灌酒这个办法…… 李铁把事情说了个清楚明白,不是他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只是既然这么短短两天的功夫,大姑娘就能够把柳叶给找了出来,这余下的事情纵然是他不说,只怕大姑娘也总会查个清楚的。 “就是这样了……”他说着眼巴巴看向明华,“大姑娘,饶了小的吧……小的只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 “姜护卫。”明华却是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叫了一声一旁的姜戚郢,“事情就交给你来处理了,如何做不用我再说清楚了吧?” “大姑娘放心,府中有府中的规矩,属下定然会处理的妥妥当当。”姜戚郢说着也不叫旁人,直接过去一把扭着李铁起身,“走吧。”说着,另外一只手直接塞了东西进李铁的嘴巴,让他发不出半分的声响,就这般强行扭着人离去了。 屋中一时寂静,明华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这才看向了一旁一直不说话的宁王。 虽然换了个地方,可是汶哥儿倒是适应良好,每日里面吃吃睡睡,由着奶娘和丫鬟陪玩,倒是没有一点不适的样子。反而是宁王,这两日似乎有些心事一般,虽然对于她管理国公府没有任何的意见,却不时的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眉头更是时不时皱起来。 “王爷有心事?”明华忍不住问了声,见宁王似乎是回过神来的样子,不由哑然失笑,“王爷有心事。”一模一样的话,不过这句却是肯定的语气了。 宁王点了下头,倒是不隐瞒。 “我只是在想,既然已经走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户部究竟想要怎么查证国公府的家产。”他说着看了明华一眼,“又或者,只是查一下你的嫁妆。” 要查明华的嫁妆,那就要入宁王府了。 而若是只查明华的嫁妆,那户部这针对国公府的参奏可就真的是雷声大雨点小,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了。 明华闻言一愣,半响才缓缓道:“我的嫁妆倒是都经得起查证,怕只怕有些人入了宁王府就不止是查嫁妆了。”她眉头微微皱起,认真想了片刻才道:“说起来,既然这件事情是由我的嫁妆引起的,若是我入宫请罪,不知道是否可行?” “入宫请罪?”宁王也被明华的说法给惊了下,却见明华笑着点头,“我这个出嫁女不孝,给国公府惹来了麻烦,然而我总归是皇室的媳妇儿,这嫁妆入了宁王府,当初也是呈了单子给皇上的。如今惹来这般大的麻烦,让皇上和父亲都不得安宁,由此可见是我这个晚辈行事不妥当引起了,如此算来,我当属不孝。” 开口之时明华之时隐约有着这样一个念头,越往下说却是越觉得此法可行。 对方于公来攻击国公府和宁王府,那么她就从私事上来应对。 嫁妆本就没有半分问题,当初也曾经呈了嫁妆单子的奏章给皇上,这都是过了明面的东西。既然这样还能引起户部的注意,如果不是林矍的错的话,那么自然是她这个宁王妃没有当好了。 让皇上为此震怒,林矍为此被人疑虑官风,自然是她这个儿媳妇、国公府的出嫁女的不是了。 这一招才是真正的四两拨千斤。 户部不管怎么说,说得又有多严重,对于明华来讲,这都是皇家的家事而已! “王爷觉得此法可行吗?”明华说着看向宁王,见宁王错愕地看向自己,不由露出一个小小的得意的笑容,“王爷习惯了战场上与人厮杀,可是我却更喜欢用最简单的办法去解决问题。” 既然户部说是她的嫁妆有问题,那嫁妆单子却是过了明路,连着皇上都知道的。这些东西,不用入宁王府查看,只对照单子就可以查得清清楚楚。 堂堂王妃自认不孝,为婆家和娘家惹来麻烦,一举就把两边人都给摘了出去。然而,宁王妃究竟做错了什么?似乎什么也没有做错,不过是她出嫁的事情没有大肆宣扬自己有着多少的嫁妆,事后被有心人给查了出来,才成为了攻击她的佐证。 可是,这嫁妆有问题吗? 四十万两虽多,却也不是不可能的数字。秦王妃当年是个意外,秦王毁容,秦王妃的娘家几乎要毁了这门婚事,自然不可能给她太多的陪嫁。然而,底下魏王妃的陪嫁是三十三万两,齐王妃的陪嫁是四十八万两,隋王妃的陪嫁是十八万两,听着不多,却有不少有价无市的孤本书籍,是求也求不来的。 楚王妃嫁妆三十八万两,晋王妃的嫁妆二十五万两。这些在宫中都有专门的册子录入,平日里面无人注意也就罢了,若是有人问起,都是有根有据的。 依着几位王妃的家世,明华这四十多万两的嫁妆虽然看着吓人,却也不见得就是最打眼的。 对方想要剑走偏锋,就别怪她避重就轻,转移重点,甚至是拉人下水了! 如果她这四十万两的嫁妆就要盘查的话,那么几位妯娌谁家不需要盘查? 宁王想了不少的应对办法,然而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问题还可以这般解决。嗯,也不算是解决,只不过是转移重点而已。不过,却比任何的解决办法都要好。 因为,不管怎么查,结果如何,林矍被人参奏贪渎的事情已经成了定居。总归是会有人不信服查证的结果的。而如今,干脆就不让查证,直接认罪。却认的不是贪渎之罪,甚至不是任何的罪名。只认不孝,因为嫁妆这点小小的事情,为长辈惹来的不少的麻烦。 继而再把事情给闹大了,牵扯更广。 堂堂国公府的嫡长女,嫁入皇室为六皇子宁王正妃,不过是四十万两的嫁妆,你们就觉得过分。那么,其余几位王妃的嫁妆是否也该查证一下呢? 要知道,王爷们的正妃,明华的那些妯娌们,可不见得个个都是出自国公府,却是有着不输给她的嫁妆呢。更何况,国公府与国公府也是不一样的! 明华这份嫁妆就惹得户部在意了,那其他王妃呢? “皇上的性情,王爷比我更加知晓才是,这请罪的折子,还请王爷帮我代笔,回头我誊写一份就立刻入宫请罪。”明华笑着道,凑过去对宁王道:“不过要劳得王爷亲自动手,不知道这润笔的价码又是如何的?” 宁王见她还言语戏谑自己,不由伸手轻轻捏了下她的手心,道:“写请罪的折子倒是没问题,只是王妃可要想好了,这样的请罪,定然是面子上不好看的。” “王爷可会因此而责怪我,认为我真真是一个祸水一般,让家里不宁了?” “自然不会的。”宁王皱眉,就听得明华又问道:“那王爷可会觉得我丢了你的脸面,这般为了娘家请罪,让王爷面子上难看了?” “王妃明明是为我分忧解难?” “这么说,王爷自然也不会因此而冷落我,让我在宁王府中的日子不好过了?”明华接着说,双眼之中已经是满满的笑意了。 宁王缓缓摇头,道:“你明知道不会的。” 明华双眼弯弯,乌黑的眸子盯着宁王,“既然如此,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你我夫妻一体,不过是些许小事儿而已。不过,既然王爷觉得我委屈了,可要记在心上才是……” 宁王微笑着点头,应承道:“娘子放心,为夫定然把娘子所作所为一一记在心上。若是今生无以为报,来世定然还许娘子以终身。” 明华一愣,原本是开玩笑一般的戏谑之语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她微微抿了下唇,有些不自在的挽起脸侧的发丝,清了下喉咙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劳烦王爷先帮我写折子了?” 这请罪之事,自然是越早越好。若是晚了,谁知道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宁王见她脸颊绯红,也不点破,只应了等着明华离去这才心情颇好的回了暂居的屋子,亲自研磨起草写请罪的折子。 明华却不是借口逃开的,而是真的有事情不方便宁王在旁。 她要去见一见林明惠了。 明华发话,这国公府上下无有不从,因此林明惠被实实在在的饿了两天清火。每日里面除了喝水之外,再无半点东西入口。她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如何吃得这般苦头?因此被管着的这两日里,她几乎要疯掉一般。 听到外面有动静,她立刻就跳了起来,冲到了门口。 “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我可是魏家的太太,你们这般关着我就不怕魏家……” “魏家?”门外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林明惠一顿,半响才缓缓站直了身子。 “我当时谁呢,原来是大姑娘。”她不阴不阳地开口,“大姑娘这般金贵的嫡长女,怎么跑来看我这个落魄的庶女了呢?”她说着冷笑连连,“怎么,大姑娘不是准备把我活活饿死,免得旁人知道了大姑娘贪墨了娘家的钱财,惹得父亲病倒的事情吗?” “你是真的相信了你这番说辞不成?”明华摇头,“你问问这满国公府上下,谁会真的信了你说的话?” “我不用他们信,因为这事实。”这两天让林明惠支撑下去的也就是这个念头了,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她是对自己的这个猜测深信不疑。 明华是真的不懂林明惠的心思,见她这般也不耐烦起来,开口道:“我来是为了说三件事情。第一,魏家昨日晚上就来过人了,我说你因为内疚父亲病重留下侍疾,魏家并未多言就离去了。第二,郑御医又来了一次,父亲如今好了许多,说话也利索了些。有关我嫁妆的事情,瞒着你们是事实,却未曾瞒着皇室。要知道,这嫁妆也是要入册的。第三,再过几日,等着父亲好了我就让去魏家送信,说你纯孝,为着父亲的病发下了宏愿,说只要父亲好了你就愿意入雪岭寺修行,为家人祈福。” “雪岭寺?”林明惠才不在意明华的嫁妆如何呢?她在意的是她自己,“雪岭寺是京城外修行最苦的寺庙,你竟然……你竟然想把我送去那里!” 那里住着不少为皇室祈福的后宫妃嫔、女官,除了死时被抬出来,大部分人这辈子都别再想要踏出寺院一步。 “你……”林明惠心中冒着寒气,“魏家不会同意的!魏家不可能会让你把我送入雪岭寺的……”雪岭寺的名声,可不算好听,那里就如同牢房一般,关着的几乎都是皇宫之中犯了错事的女子。算得上是皇家的寺庙,可是不管嘴上说的再好听,大家心中也都是心知肚明的…… 魏家为着脸面也不会…… 明华却只淡淡道:“只凭着魏家,怕是还不能把你送入雪岭寺呢。”雪岭寺乃是皇家专用,若非明华如今是宁王妃,想要往那里面送人,也绝不可能。 林明惠打了一个寒颤,下意识地摇头不相信明华竟然会这般做。 “我是晋哥儿的姐姐,亲姐姐!”她大声冲着门外喊,“你不能这样对我!” “就因为你是晋哥儿的亲姐姐,所以我才不能留着你继续这般疯癫行事。”明华冷冷道:“林明惠,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你的孩子我会帮你看护,让他健健康康的长大,继承家业。余下,只希望你能够在雪岭寺中想想清楚吧。” 她说完这话转身离去,对林明惠最后一丝的姐妹之情也在身后的谩骂声中消散不见了。 曾几何时她们也是和和睦睦的姐妹,哪怕没有亲昵如同寻常人家的姐妹,可是那也是当初曾经她拉着手教过她走路,一声声叫着她大姐姐的妹妹。 只可惜,长大了,每个人的想法和志向都不一样。她们越走越远,再也回不到小时候的无忧无虑了。 惆怅也不过是一时,明华要做的事情实在不少。李铁口中透出的李鸣李管事也要查个清清楚楚。谢南的丧事和他的家人都要安置好。请罪的折子要誊写一遍,照顾林矍吃药休息。还有雪岭寺那边,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她自然是不会有半分的心软的。因此,那边也要打点好。既然送了林明惠进去,她这辈子就别想再出来了。 当天下午,不等户部这边与刑部商议好,是先要查抄国公府,还是先要彻查明华的嫁妆,明华就入宫,跪在正阳殿外,双手高举折子,脱簪请罪。 不是林矍的反驳,不是宁王的维护,而是宁王妃请罪? 这消息一传出来,所有留意这件事情的人都吃惊了。 宁王妃,这是想要做什么? 很快,所有人都明白了。宁王妃,这是准备把所有的妯娌都给拉下水。 宁王妃的嫁妆,竟然是入册了的?可是,四十万两的嫁妆,为何当初没有传出来半分的消息?这毕竟不是一个小数目,国公府嫁女儿,又是嫁给当朝得势的王爷,如何会不大肆宣扬这丰厚的嫁妆? 因此不管是齐王还是魏王,都没有留意这个细节,都以为这嫁妆并未过了明路。谁知道,明华的所有嫁妆都是造册入册了的,里面一项项些的清清楚楚,再明白不过了。 过了明路的嫁妆,又有谁敢说是贪渎的赃款呢? 不然,不是如同宁王妃请罪时所暗指的那样,诸位王爷的王妃们,那数额不菲的嫁妆,是不是也有些问题呢? 没有人愿意被牵扯进去,把自己妻子的嫁妆彻查一遍。更何况,明华言辞谦虚,除了一些让人不怎么美妙的联想之外,更多的是陈述自身知错,竟然引得皇室与国公府之间产生误会,给皇上增添烦恼,也让娘家因为她而名誉上蒙上了一层灰。 然而堂堂的宁王妃究竟做了什么? 似乎她什么都没有做,不过是户部突然盯上了她的嫁妆,然后臆想了林矍贪渎的可能。甚至因此上述参奏林矍……户部这是想做什么,该做的事情不去做,反而盯着王妃的嫁妆? 谁给他们的胆子,谁给他们的资格? 93.彻查 “儿臣有罪,让父皇为儿臣之事烦心,让父亲为这儿臣之事病倒。若非儿臣一意孤行,当初未曾公开自己嫁妆的具体数额,如今也就不会引来户部对父亲的窥探,继而导致父皇大发雷霆,伤了龙体。”明华跪在正阳殿外,声声清脆透彻,传入了殿内。 “儿臣有罪,儿臣不孝让父亲名誉蒙羞……” 正阳殿内,皇上听着外面请罪的声音不由有些烦躁,问道:“这是第几条了?” “回皇上,第六条了。”郑海躬身回答,目光朝着窗外看了眼,半响见皇上双眼微微眯着,不由道:“皇上若是觉得吵闹,奴才就请宁王妃离去?” “不用了,让她进来吧。”皇上摆手,坐了起来。郑海连忙过去扶着他的手,送皇上坐在了书桌之后,这才亲自出去请了刚好把谢罪折子背完的明华。 “宁王妃,请起吧,皇上招你入内说话。”郑海道,明华这才缓缓起身,跟随他进了正阳殿。 明华很少单独面圣,然而在皇上面前却没有丝毫的拘束,上前送请罪折子,请罪,应对得当,态度诚恳谦卑,纵然是接连被林矍贪渎的案子闹得心烦的皇上,也没有理由对她怒目相对。 更何况,明华请罪的话说得清清楚楚,皇上纵然是烦躁,却也不会真的迁怒到她一个女人身上。 关女人什么事情,关嫁妆什么事情?如今这样的局面,摆明了就是针对林矍和宁王的。林明华,不过是那些人作伐的缘由而已。 “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拘泥于君臣之礼呢。”皇上摆手,示意郑海扶人起身,道:“坐下慢慢说吧。” 明华谢恩,却是不敢坐,只认真道:“儿臣不敢放肆,在父皇面前,儿臣虽然是儿媳,却也是臣女。” 皇上欣慰,这般懂得分寸,当初倒是给宁王指了一门好婚事。他对明华了解并不算深,当初长公主在京的时候曾经抱怨过明华蠢笨,如今看来聪明倒是算不上,然而懂得规矩,心思纯孝。 女人,太过聪明了那就是自作聪明了。 这般守规矩、懂进退、又纯孝之人,才是刚刚好。 不然,就会如同长公主玩弄权势,又或者如同皇后那般,竟然敢从二十多年前就算计他的皇子,让钦天监伪造命格。明华这样就很好了,林矍倒是把女儿教的不错。 明华不知道皇上所想,然而从他态度的变化上也能够察觉出来一二。她渐渐放下心来,把当讲的话娓娓道来,认错、垂泪、放低姿态,没有一丝的迟疑和不甘,然而整个过程中却是没有为林矍辩解半句。等到离去的时候,皇上态度很是缓和,笑着道:“你且放心,户部那些人自然不会惊扰到林卿养病,至于你的嫁妆,宫中自有入册的单子,让那些人去查就是了。” 牵扯到了皇家的事情,哪里还是户部那些人想怎么样就能够怎么样的? 若真的要查起来,首当其冲的当时齐王才对。别忘了,齐王妃萧氏“暴病而亡”,其子“意外身亡”,那数额巨大的嫁妆可还留在齐王府中呢!萧家如今是落魄了,可是要真的闹起来,皇室的脸面往哪里放? 原本不过是查一查一个当年驻守边境的大臣而已,若非明华主动请罪,只怕在不知不觉中这事情就要闹大了。 皇上缓缓摇头,半响才叫了声郑海,道:“之前不是叫了齐王入宫吗?等他来了,就让他回去好了。”这个儿子,实在是让他失望了。 郑海低声应了,扶着皇上去休息,回头又安排各项事宜。 明华入宫请罪,宁王自然不能陪同,然而却一直等在宫城外面。见她换了一身衣衫,容貌整洁地出来,他连忙迎了上去,道:“可还好?” 明华笑着点头,“王爷不必担忧,父皇很是慈爱,不仅没有责罚我,还宽慰了我几句。”她话还未说完,就被宁王握住了手。明华不由一顿,才又低声道:“王爷亲自代笔写的请罪折子,皇上如何不受用呢?” 宁王正想说话,就听得身后传来车行之声,回头看去却是齐王府的车架。 齐王下车,见着宁王和明华,立刻唇角含着略带得意的笑容上前道:“还没有恭喜六弟呢,违抗君命那么大的错事,还是父皇心疼你,不过是五十板子,这才几天就给了赏赐,免得那些踩低捧高的为难了六弟,这般父子之情只怕六弟前二十二三年都没有体验过吧?如今牵扯到了你岳父,林国公,弟妹这般入宫请罪,摆低了姿态怕是父皇心软,也要轻轻放下了吧?” 这话说得明嘲暗讽,很是不客气,连带着还暗示皇上偏心,宁王夫妇取巧。宁王略微挡在了明华身前,扬了扬眉才笑着道:“倒是让四哥操心了。” “我有什么好操心的。”齐王倒是没有想到宁王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等了半响不见接下来再说什么这才讪讪地笑了两声,“我不过是随口一说……” “四哥操心的,难道还少吗?”宁王略微挺直了下身子,明明身高差不多的两个人,此时面对面站着宁王却让齐王颇有一种被他居高临下鄙夷的感觉。 他确实操了不少的心,局势到了如今的情形,要是还把宁王当做是傻子,那么他就是真正的大傻子了。 齐王一时有些答不上话,却见宁王轻哼了声笑着道:“四哥这个时候入宫,怕是户部有急事吧。许是与户部的要案有关,我就不耽搁四哥时间了。”说着拱手,拉着明华就越过齐王离去。 齐王站在原地看了许久,半响才转身阴沉着一张脸转身离去。 老六……事到如今还这个样子,就别怪我这个四哥不给你留情面了!你以为这样就算了,你在北疆的那些事情,可是早被我查了个清清楚楚! 林矍,那不过是个开胃菜而已! # “老四啊老四,真是……”两人在宫门口的这点儿交锋,很快就传到了有心人的耳朵中,魏王摇了摇头,半响才又道:“老四是个沉不住气,不过这老六……真是父皇给了点儿脸面,也跟着扬起了尾巴了。” “这样,对王爷才有益处,不是吗?”刘榀端起茶杯品了品,半响才又缓缓道:“以宁王对上齐王的架势来看,皇上虽然格外开了恩,罚了之后也重赏了一次,看起来是荣**不断……” “难道不是吗?” “宁王的性子,可不是一得意就会忘形的。”刘榀缓缓道:“自从他冒头,学生就让王爷查了不少北疆的事情。与齐王的重点不同,王爷这边查的是宁王所打的每一场仗。这反而更好查一些,也更容易查到真相。只看宁王那些战绩,他可是一个比任何人都沉得住气的人。” “先生是说……?”魏王有些不敢置信,刘榀却是缓缓点头,“要不然宁王就是做给齐王,甚至乃至于做给王爷看的。要不然,就是宁王实际上还是受到了一些牵连,而这牵连让他恼羞成怒了。” “宁王妃从宫中请罪回来,恰好遇上罪魁祸首的齐王,不忿之下说上一两句也是正常反应。”刘榀摸了摸胡须,猜测当时的情形,“这样的一时反应也是正常的。可是,要是宁王这幅样子真的是专门做出来给人看的……学生反而有些不安了。” 他说着抬头看向魏王,“王爷,宁王若是察觉了户部背后有着王爷的手笔,只怕……只怕王爷这般坐山观虎斗的优势,就没了!只还有一点学生不明白,宁王故意激怒齐王,会有什么好处呢?” “知道又如何?”魏王反而不在意,“如今老四事事争先,咬住老六不放松丝毫,老六纵然是明白了,只怕也无法抽出手来转而与我相争!”他说着轻轻敲了敲桌子:“老六这般与老四针锋相对,究竟是为了什么?如先生所讲,他性子并非如此鲁莽、冲动之人,那就定然是有所图谋了。他极怒老四……” 魏王和刘榀百思不得其解,而没过几日,齐王就用真实行动告诉了他们,激怒他会有什么后果? 户部有人上书参奏宁王,在北疆六年,贪污十万两。数额不大,然而这些银两全部是战死军卒的丧葬费。 不管真假,这奏章一上去,立刻引起一片哗然。宁王贪污十万余两不算多,然而若是军卒的丧葬费,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本朝军卒丧葬费,一人十五两,十万余两的丧葬费就是将近一万军卒了。 而这六年间,北疆战死的将士也不过战死一万六千三百二十九人。十万余两银子平摊到每个人身上,又是多少?几乎每个军卒都要被扣下一半的丧葬费。 而之前,短短一年多前,宁还曾经彻查过京城里外的军饷事情,一片片军营查下去,铁面无私,杀下了多少害群之马,填补了户部多少的亏空。如今却没有想到,户部竟然查到了他的头上。 一时之间,宁王遭到了满朝上下的非议。无论哪朝哪代,都是死者为大。这样的事情闹出来,更是寒了本朝万千将士的心……皇上震怒,然而这一次却是连着打板子都没有,直接让宁王闭门思过了。 余下,待清查之后再说。 “看起来,皇上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宁王给自己倒了杯茶,这样的惩罚看似轻,实则不过是一个开端而已。“也是了,涉及到北疆边境,加之这两年北疆确实又不□□稳……” 他说着缓缓摇头,一旁林矍却是叹息了一声,半响才缓缓开口。 “此事,早有谋算。”参奏他,剑指明华的嫁妆,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已。林矍经过这近半个月的休养,人早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这病来势汹汹,看着吓人,然而他毕竟底子好,恢复得也快些。只是,日后却是不能再轻易动怒了。 明华今日处理林明惠的事情,宁王就陪着林矍喝茶。说是闭门思过,如今他这不是还没有回府呢?更何况,旨意也还没有传到国公府呢!他得到这消息,却是暗卫通过秦莫传来的。 不过,也就提早那么一会儿的功夫而已。 索性明华动作利索,早早就安置好了雪岭寺的一切,如今只需把林明惠人送过去,这辈子她就别想要再出来了。 至于魏家,原本还为着林明惠说情过,当明华透出她曾经的所作所为,差点谋害了谢家十二娘的事情之后,魏家也偃旗息鼓了。谢侯府纵然是落了皇上的申斥,然而谢天峰如今毕竟还是在北疆呆着呢。如今宁王一连串的事情,十有八、九都是谢天峰投靠了齐王搞出来的。 宁王能顶得住谢天峰一次次的参奏和诋毁,他们魏家可不见得能够抵受得住。为了一个儿媳妇,不是嫡长,又并非深受重用,魏家摆了摆姿态就松了口了。 林明惠顺顺利利被送走,她身边的那些丫鬟自然不能跟着入雪岭寺,那本来就是受罚的地方,怎么可能会让人带丫头进去?如今明华所要处理的,就是这些丫鬟。 魏家为着自保,连着这些丫鬟的身契一并送来。这些丫鬟,却是不可能留在国公府的。 她略微调整,把这些人打散了分派各处,回来见宁王与林矍喝茶聊天,这才笑着道:“一应事情都处理好了,爹爹放心。” “你素来很好,我自是放心的。”林矍缓缓点头,道:“只是心软了些。” 明华闻言一愣,继而失笑道:“怕是只有父亲认为我心软了些。”林明惠可不会有这样的感慨。林矍缓缓摇头,半响才道:“是我不好,没有照顾你们姐妹。你……” 他顿了一下,长叹一声。 “你是长姐,实际上却也不比她们几个大上多少?虽说长姐如母,却也不该把你这几个姐妹丢给你看管……”明华由他亲自教导,性子他最为清楚。可是底下那几个庶女,除了林明芊早年跟明华一样养在嫡妻身边之外,余下几个庶女却是只被教养过短短一些时日,后来嫡妻精力不够,几个女儿都是养在姨娘身边的。 嫡妻死后,他头疼国公府的未来,一心培养明华,更是忽略了这些女儿们。 不过是一些庶女罢了,登不上什么台面,又何必跟她们斤斤计较。如今看来,倒是他的这种态度影响了明华,只可惜,这些女儿却没有一个省心的。明华顾及国公府和姐妹之情,反而是对这些妹妹们屡屡留情。 只可惜,这些庶女在那些个姨娘的教导下,真是再无一丝的大局观。 特别是林明惠,仗着有了晋哥儿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这些年来行事愈发的不像样子了。上一次,以为她受了教训懂事些,如今看来,不过是暂时隐忍,说不得还以为自己是卧薪尝胆呢! “你呀!”林矍缓缓摇头,“跟宁王回府吧,国公府这边,我自会一一收拾的。”叛主的奴才,发配的家生子,还有别有用心的人,这些他都是做惯了的。如今他身子好了些,自己处理也是来得及的。 明华微微一愣,倒是没有想到林矍竟然会出口赶她离开。 “去吧,不是为夫赶你,只是如今皇上下旨,让宁王闭门思过呢!”林矍摇头,见明华惊讶却是没有再多少。这些事情,还是他们小两口好好商量就是了。等着明华和宁王离去,林矍这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叫了一声姜戚郢。 姜戚郢立刻出现,拱手通从林矍吩咐。 “去吧,别留什么收尾。”林矍淡淡道,眼神之中全然都是淡漠,“我亏欠她良多,如今也该为她打扫收尾了。她顾念我这个父亲,我也当为她多做些事情才是。” 姜戚郢沉声应了,悄然退了出去。 回去路上,明华才知道了宁王被参奏了贪墨边境军卒丧葬费用的事情。 “闭门思过……”明华缓缓开口,倒是得出了一个与林矍一般无二的结论,“皇上这次,怕是真的气恼了王爷。” 宁王不以为意,“原本就是这样安排的,皇上气恼,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不过,这些日子怕是要难过些了。” “不过是闭门思过而已,再者我素日里也不爱出门。”明华不以为意,“这样,倒是可以安生几日。” 宁王见她神色自如,忍不住伸手把明华搂入了怀中,低声道:“你这般说,倒是反过来宽慰我了。”明华轻声笑了笑,低声道:“我相信王爷安排的后手。” 宁王一愣,半响才低声道:“王妃倒是对我信心满满。” “因为王爷未曾让我失望过……”明华说着抬头笑了下,言语之间溢出的信任让宁王都忍不住微微一愣,半响才露出了笑容。 两人回府,很快就见郑海前来宣旨。 斥责,罚俸,闭门思过。除此之外并无言辞犀利的责问和召入宫中对质、辩解的意思。 郑海得了个荷包,这才低声道:“皇上震怒,王爷此时还是不要再冒然上书的好。等再过些事情,这件事情缓和了些,王爷再上书申辩才好些。” “多谢郑少监提点。”宁王点头道谢,“父皇身边还请郑少监多多照顾,别让他因此伤了身体才是。” # “他真这么说,竟然没有半分为自己开脱的意思?”皇上听了郑海的转述不由扬眉,“这是准备认下了这桩大罪了不成?” “这奴才就不知道了,”郑海犹豫了下,“只是觉得,宁王很是平静,像是早有预料一般。” “宁王,这倒是让朕有些意外了……”皇上摸了摸下巴,半响才到:“他早有预料,这点朕倒是不奇怪。毕竟之前几次三番的出事,若是他连着这么点儿警觉都没有,朕可就真的要失望了。” 可是,贪污丧葬费…… 宁王早些年确实过的苦了些,他受了皇后蒙蔽,对宁王不喜,自然也就少了些照看。北疆又是苦寒之地……然而,区区十万两的银子,且是军卒的丧葬费,这就让皇上很是不满了。 目光短浅,可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如今正是北疆用兵之际,这般的短视的行径,带来的问题却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解决的。 宁王,是觉得这点儿钱他不会放在心上,所以才这般自如,还是真的另有谋算呢? 皇上的气恼不假,然而更多的是对宁王的失望,在意如今北疆将士的士气和忠心,至于那些死去的军卒,都早已经化为枯骨了,又有谁会放在心上呢? “宸钺的脾性倒是让朕有些摸不透了,不像齐王和魏王……”皇上叹息,对于这个儿子,真的是越觉得优秀就越觉得可惜,心中欣慰的同时又忍不住升起深深的忌惮之心。如今,宁王状况连连,反而让皇上松了一口气。 “毕竟,齐王和魏王常年在京中,在皇上身边伺候,皇上自然是清楚他们的脾性。”郑海低声回应,“至于宁王殿下,在北疆六年,这才回京不过两年,皇上纵然心中疼爱他,却也比不过齐王和魏王这般时日长久的相伴。等时日久了,依着皇上的火眼金睛,自然是能把宁王殿下看得透透彻彻的。” “你又知道了?”皇上呵呵一笑,转而确实叹息了一声,“是啊,宁王常年不在京中,朕对他的了解自然是少了些。”他轻轻敲击着桌面,许久才突然开口道:“谢天峰屡屡上书,虽然不算说宁王的好话,却也说宁王深得北疆将士和百姓的拥戴,颇有些贤名……你说,若这是真的,那宁王贪墨军卒丧葬费的事情,又怎么可能是真的?” 谢天峰的折子,明褒暗贬,笑里藏刀,蜜中含毒。而这丧葬费的事情,更是迎面一刀,杀气逼人。一旦应对不当,宁王的名声就全然毁了。这样的手段,皇上当年也不曾少见,自然不会轻易被蒙蔽了双眼。纵然心中有芥蒂,对宁王也生出了忌惮之心,却也不会就这般轻易被糊弄了过去。 “这么六年,宁王独自在北疆,究竟是如何度过的,也该好好查查才是。”皇上轻轻敲着桌面,“只听这些人三言两语,如何能够说得清楚?”他说着手指猛然一顿,沉声道:“影九!” 一个人影很快从阴暗之中出现,跪在了房间当中。 “挑选九个人手,日夜兼程赶去北疆,彻查宁王在北疆六年的事情。” 一次次明里暗中的挑拨和参奏,终于让皇上下定了决心,准备彻底查一查宁王的底子了! 94.开端 宁王府中,年后难得有这般安宁的时候。宁王缓缓倒了茶,推到明华跟前,“王妃尝尝看。” 明华正低头给汶哥儿做小衣服,闻声放下手中的东西,端起茶杯略微抿了一口,笑着道:“王爷怎么把这梅茶给翻了出来?” “偶尔看到的,这还是隋府那边送来的。”宁王笑着道,直接点名了这茶并非来自宫中。明华闻言也不过是略微笑了下,却是什么都没有提。天家父子之间,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也是悲哀。而这种事情,不管她说什么话来劝解都会显得苍白无力。 “皇上已经派了北镇抚司的人去调查,”她略微沉默了会儿,才把话题转向了正事,“如今,只怕那些人已经抵达北疆了吧?也不知道采薇那边筹备的怎么样了?” “会有人更快一步的,北镇抚司的人,肯定不是最早到北疆的。”宁王缓缓开口,抿了口茶才看向明华,“父皇身边,可是还养着一群影卫呢!” “这一次竟然要用到影卫?”明华瞪大眼睛看过去,“有这般严重?” 宁王笑了笑,“三番几次的出事,若是皇上不派人去查个清楚明白,又如何安心呢?” 明华略微思索了片刻,然后扬眉露出丝丝笑意,“皇上也是把王爷放在了心上,这才会去调查呢。”她说着冲着宁王微微一笑,“不然由得那些人攀诬王爷,也不是办法。” 宁王看着她露出的笑容,不由摇头道:“纵然不是这样,也是皇上开始看重我了。”查一查他的底子,这才更放心不是?毕竟,他在北疆待了六年之久,远离京城,若是闲散王爷也就算了,一旦想要派上重用,例如真正进入皇上考量继承皇位的人选之内。 这点不管是明华还是宁王都看得透彻,唯一看不清楚目前真实情况的只怕也就只有齐王了。 “父皇暗中派了影卫去北疆,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齐王得到这个消息兴奋地站起来,来回走动了两圈,这才回头看向回禀消息的暗卫,“此事可当真?” “回殿下,此消息绝对真实可信,前在北疆的人发现了影卫的踪迹,立刻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的消息。”那人说着上前,把传讯的消息送上给齐王。 齐王接过,低头仔仔细细看了片刻,然后忍不住放声大笑。 “老六啊老六,这次我看你还如何翻身,我就不相信这么三番四次的折腾下去,父皇会不对你起疑心!没有想到,我最后一手棋还没有下出来,他就派了影卫去了北疆!” 齐王用力挥动了下捏着字条的手,“看起来,父皇也没有那么看重、信任你嘛!” 他兴奋莫名,让人立刻去寻两个谋士,又低头看了看那上面的字条,等孙、郑两人过来,立刻把字条递了过去,沉声道:“本王欲让人把最后一步棋所要用到的事情,由父皇的影卫汇报上去,两位先生如何看?” 孙、郑两人了一个眼神,然后孙喆才上前一步道:“王爷这般安排,倒是很是妥当。最后一击,由我们呈上,跟陛下最为信任的影卫呈上去,效果是全然不同的。” 郑中品这才缓缓开头道:“正是如此,咱们不管用何种渠道把消息呈给皇上,只怕都没有影卫调查出来呈现给皇上更为让皇上相信。只有影卫呈上去那样的消息,才不会让皇上怀疑这只是党争的手段!” 齐王听得素来不和的两个谋士都这般说,自然是信心满满,立刻八百里加急下了命令送去北疆。派去北疆那么多日的人手,如今总算是可以派上用场了。 齐王志得意满,魏王此时却是眉头紧皱。他没有齐王那般越来越疯狂的急切,所以看得更为透彻一些。更何况,他素来小心谨慎,当初皇上也是曾经派人调查过他的,之后他才更进了一步。 有着这般的经验,他如何猜测不出来这是宁王的一个机会。只要宁王安然度过了这一次的调查,只怕日后就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 至于齐王,只要宁王度过了这一次,只怕他就彻底失去了接近皇位的机会了。 这是一个机会,对于他来说却是一个选择题。 “先生看,本王究竟是该选齐王呢,还是宁王?”魏王看向了刘榀,半响才道:“齐王根深蒂固,在京中势力虽然有所受损,却也不是宁王所能够比拟的。但是,宁王回京不过两年多的时间,就能够有了如今的局面,甚至连着那‘危机皇星’的命格都让能够让父皇视而不见,得影卫调查的殊荣……” “若是齐王死灰复燃,自然是比王爷多了些优势。”刘榀摸着胡须缓缓道:“若是宁王得势,王爷怕难以制衡住他如今繁花似锦的前程,不知道学生说得可对?” 魏王缓缓点头,沉声道:“若是此时再隐忍,再说什么大局为重,只怕日后大局也就与我无关了。”这种时候再隐忍,只怕他就要错过最好的时机了。 刘榀摸了摸胡须,低头沉思了许久,半响才道:“此次,王爷确实该有些手段才是。若是能够一举把齐王和宁王都打压下去,才是最好的结局。” “先生可有妙计?”魏王惊喜得抬头看去,“若是能够一举把这两个人都打压下去,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京中王爷之中,若是齐王和宁王都没有了继承皇位的希望,那么对于那九五之尊的皇位,他可以说就是十拿九稳了。饶是魏王多年隐忍的心性,一时之间也忍不住激动起来,心脏狂跳到几乎要从心口蹦出来一般。“若是先生有妙计,还请不必迟疑,直接告知本王才是。” 刘榀沉默了片刻,半响才道:“这是一步险棋,一旦不小心,只怕就会让宁王更进一步。” “让宁王更进一步?”魏王迟疑了下,心中的激动渐渐冷却下去,略微冷静了片刻才又道:“先生不如先说来听听,如果选择本王自然会有定论的。” 刘榀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为着调查宁王的过往,王爷曾经让人在北疆暗查了许久,至此时还有人手在北疆。既然影卫已经入北疆,想来齐王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先生准备捏造一些罪行,然后透给齐王的人,再转由影卫呈给父皇吗?”魏王皱眉,却见刘榀缓缓摇头。他扬眉,看过去:“那先生是什么意思?” “王爷当知道,齐王也早安排了人手去北疆,这罪名不用咱们来捏造,他自然是会有所行动的。此次,王爷不用给宁王增加罪名,反而要让人暗中调查齐王手下给宁王安插了什么样的罪名透给影卫,然后让人寻出齐王诬陷宁王的证据。” “先生让我力保宁王?”魏王眉头紧皱,怀疑地看着刘榀,“先生这可不算是一步好招!” 刘榀起身,上前两步半跪在魏王跟前,低声道:“王爷莫急,这证据只是先寻找出来,至于如何用,什么时候用才是最为重要的。” “先生的意思是……”魏王略微迟疑,大约已经猜测出了刘榀话中的意思。 “宁王虽然如今还比不得齐王在京中的势力,然而就如同王爷所言,不过短短两年多的时间,宁王如今在京中竟然就有了如此的势力,有林矍作为岳丈,有隋家、兵部、甚至于刑部为辅助,王爷之中,秦王和晋王也与他越来越亲近,甚至于就连隋王妃都与宁王妃颇有一些往来……” 刘榀深深吸了一口气,“齐王可没有这般的手段,所以宁王才是最为危险的。” “所以,影卫去北疆调查的事情,我们当任由齐王行动。”魏王缓缓点头,算是认同了刘榀的说法,宁王才是最具有威胁性的人物。他与齐王分庭抗争这么多年,却一直拿齐王没有办法,而宁王回京两年多,就把齐王逼到了如此绝境…… “虽然齐王落到如今的地步,也有王爷暗中推动的缘故,然而宁王却是不容小觑的。” “先生说的没错。”刘榀缓缓点头,“因此,此次调查定然要让齐王得逞,至宁王于死地。而掌握了齐王诬陷宁王证据的咱们,自然是可以在宁王死后,再让那些证据浮出水面,到时候皇上痛失宁王,对齐王自然是心生厌恶,他自然也再无半分可能与王爷争斗了。” 魏王双手猛然紧握了一下,听着刘榀的话心中似乎燃起了熊熊火焰一样。半响,他开口的时候声音干涩无比,“若是宁王不死,又当如何?” “纵然宁王不死,也当入狱或者是被囚禁起来,到时候王爷用些手段,又或者是挑拨齐王用些手段,他纵然命大,只怕不死也废了。”刘榀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魏王,“就如同王爷所言,如今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若是再隐忍,只怕是会错事良机的!” 魏王闻言深深吸了一口气,半响才把那口憋在胸口的浊气吐出。 “到时候我为宁王洗雪冤屈,若是他不死只是废了,再无缘皇位,只怕为了报复齐王说不得还会支持我……” 刘榀缓缓点头,“此举可谓是一举数得!只这风险之处,王爷也当明白。” “风险?”魏王这才略略冷静下来,沉思片刻才道:“先生是说,父皇本就对齐王怀疑,影卫若是调查出来那些消息都是齐王安排诬陷,错失了这次大好的机会吗?” 刘榀摸了摸胡须,“皇上身边的影卫,不可小觑。因此,是暗中帮助齐王一口气至宁王与死地,还是冒险一次,豪赌一下,就看王爷如何抉择了。” 魏王深深吸了一口气,半响才道:“这个机会,只怕再不会有第二次了!”他说着紧握的拳头猛然一松,然后才道:“收集齐王诬陷宁王的证据,待用!” # 汶哥儿趴在软榻之上,脑袋高高抬起好奇地听着声音左右来回地看着,不一会儿累了就整个儿趴在软榻上,哇哇哭声两声抗议。红樱和绿桃两个人就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去安抚他,绿桃嘴快不解问道:“王妃为何这般为难汶哥儿,奴婢在旁看着,都觉得难受呢!” “这是姑母说的办法,说是这样子孩子才长得快,日后才聪明。”明华笑了笑,看着汶哥儿听到她的声音呀呀叫着伸手,过去抱着他蹭了蹭他的额头,“汶哥儿乖乖的,真好!” 才几个月大的孩子,哪里就懂得这些了,咿咿呀呀凑过去在明华胸前闻了闻,似乎是在寻找食物一般。明华这些日子一直坚持母乳喂养儿子,见儿子饿了倒是没有迟疑直接解开衣襟喂奶。 等累挤了的汶哥儿吃饱睡下,她这才起身更换了衣衫重新忙碌之前被耽搁的事情。 这几日中,宁王府很是安静,只不过,这安静只怕也持续不了多久了。 闭门思过近一个月,听闻前去北疆调查的刑部和大理寺人员不日就要回京了。到时候,宁王自然是要入宫上朝,面对种种质问来一一申辩。 “王妃,郑姑娘回来了。”红樱掀开竹帘进去,脸上带着一丝丝的紧张,“就在外面等着。” 明华立刻起身,双眼露出了喜色,“采薇回来了?”前去北疆的事情十分紧要,又不能惹人注目,当时宁王所派去的几人中就有郑采薇。如今她回来,应当是北疆的事情办完了才是。 她起身匆匆出去,果然见一个身影立在厅中。似乎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那人立刻回头却是吓了明华一跳。 “采薇?”明华定睛一看,这才确定眼前那又黑又瘦的高挑少女,就是曾经明媚可爱的郑采薇。只如今,她一身衣衫满是灰尘,脸上带着暴晒的痕迹,连着脚下的鞋子都起了毛边。 郑采薇见明华打量他,显示愣怔了一下,然后才笑着道:“我只顾着赶路,一身的灰尘,红樱说汶哥儿也在,这才没有入内……” 婴儿毕竟是娇弱的,这般风尘仆仆的过去,只怕会对孩子不好。 她这一开口,声音也干涩无比,听得明华一阵心疼,连忙让人送了茶水过来,这才拉着郑采薇一同坐下,仔仔细细地看了她许久,这才道:“你辛苦了。” 郑采薇闻言就笑了起来,道:“这点辛苦算什么,不过是跑了趟腿,做了些小事儿而已。我入京之后听闻宁王殿下被关入府中思过,还是偷偷溜进来的呢。若不是府里的侍卫大哥认得我,只怕我还没那么容易进来。” 明华见她说话活泼依旧,这才忍不住笑了笑,道:“王爷还在前院,怕是这会儿已经得了消息了。你且多等片刻,先喝水吃些东西。我让厨房给你下了面条,也烧了热水,干净的衣服之类的东西都已经送去你住的院子了,等会儿你就好好洗漱一番,先休息好才是。” 郑采薇笑着点头,道:“我一路飞快赶回来,想得就是能够在王府中好好泡个热水澡,然后再高**软枕地睡上三天三夜!” 茶水送上来,郑采薇一气喝了三杯,这才缓了口气。恰好这个时候宁王得信儿过来,她立刻起身行礼。 “幸不辱命,王爷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得妥当了!”她说着抬头露出一个笑容,因为晒黑了的缘故,反而显得牙齿格外白亮,“一切如同王爷吩咐所做,已经处理得的的当当。因为收尾的缘故,几位弟兄留在后面让我现行回来报信。” 宁王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点头。 “辛苦你们了。”一切布局都已经完成,只看后面该如何上演那场大戏了。筹谋至今,也该有个结果了。 郑采薇为了赶在皇上所派去的人之前回来报信,让宁王早做准备,接连三四天都没有好好休息,吃了那一碗面之后,只略微洗漱就倒头睡下。 明华这边得了消息,立刻吩咐人不要吵醒她。还让小厨房准备好食物,不管什么时候郑采薇醒了过来,都不会饿着肚子。 “虽然不过是轻描淡写的几句,然而看她的样子就当知道,这些日子来为了王爷的事情采薇吃了不少的苦头。”明华叹息了一声,看着宁王道:“如今可以说是万事俱备了,只是王爷也当小心才是……” 毕竟,这是以性命相博的时候,齐王绝对不会轻易放手,而魏王也在旁虎视眈眈…… 宁王点了下头,眉头一直微微皱着,许久才缓缓开口道:“只怕,之后府中日子会更加艰难。”他说着看了一眼明华,“我虽然被禁足在府中思过,然而你却是可以出门的。明日,你就带着汶哥儿回国公府居住……” “王爷说的这是什么话?!”明华直接开口打断了宁王的话,“难不成,王爷以为明华是大难临头就各自飞的性格不成?” 她说着怒视宁王,“更何况,王爷做了那么多的安排,又不是真的大难临头……” “毕竟是放手一搏,纵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也难免会有意外情况出现。”宁王无奈看着明华,“你与汶哥儿住在国公府中,自然会少受一两分的牵连……” “那只把汶哥儿送去国公府就是了!”明华坚定道,再次打断了宁王的话,“我与王爷是夫妻,乃是一体,此时是王爷最为艰难的时候,我如何能够躲开呢?” 见宁王还想说什么,明华就立刻阻止了他,又道:“更何况,王府之中还有以为绿萝女官呢,若是这王府之中无人看着,怕是要乱呢!” “你……”宁王深深吸了一口气,半响才低声道:“若是早些时候,你能这般选择我自然是开心不已的。”他心中,明华究竟有多重要也就只有他知道了。曾几何时,他还在在意着明华心中对他的在意程度。而如今,在明华在意他的时候,他却又偏偏希望她不要那般在意自己了。 他宁愿明华听从他的劝说回国公府,最少这样可以少遭受一些磨难。 这本来就是他定下的苦肉计,对于之后可能遭遇的一些事情他也早有准备,只是这些事情他却不希望明华一同承受。 之前明华入宫请罪,已经让宁王心中很是纠结了一段时日。若是可以选择,他自然是不愿意让明华为了他而遭受这种委屈的。因此,他早已经想好了到了这个时候,要让明华回国公府。有着林矍护佑,不管他这冒险的一局是输是赢,都能够保住明华。 然而,他如何都没有想到,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明华竟然不愿意回国公府。 “明华……”宁王无奈低声叫着明华的名字,一双眼睛看过去,半响才低声道:“你回国公府暂住,我才能够无后顾之忧……” “王爷不必劝我。”明华唇角微微勾起,“王爷虽然早有谋算,然而我也是心意已决,此时正当是你我夫妻共进退的时候,我又岂能躲在国公府里面安等结果呢?” 她说着看了一眼宁王,“王爷爱护我,不想让我经受那些磨难的心意我如何不知道?只是,王爷也当知道,明华并非一般闺阁女子,这种情况下,王爷让明华躲在国公府中,不理会外面风风雨雨,只能够从旁人口中得知王爷的遭遇,明华如何能够做得到?” 她略略顿了下,“因此王爷不必再劝,这般情况下,明华当与王爷同进退才是。汶哥儿尚小,若真是日后波折,王府中万一人心不稳他最为危险,因此我想着把他送去国公府反而好些。父亲养病在家,正好可以照看汶哥儿。至于我,在这种时候理所应当守在王府才是。” 宁王闻言深深吸了一口气,见明华毫无迟疑,眼神也沉静入水,心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说服她改变主意,最终只能叹息了声,缓缓道:“就如王妃所言!” 第二日,明华携子出门,午后方归。 第三日,刑部与大理寺人回京,与此同时影卫也回京入宫,之后不过半个时辰,皇上震怒派人押送宁王入宫,封锁整个宁王府邸! 95.入宫去 “六哥被押解入宫了……”这些日子来,宁王闭门思过晋王不好登门拜访,然而也时时注意着宁王府的情形,如今一得消息立刻就坐不住了。他起身来回走动了两步,猛然停下道:“我也要入宫一趟才好。” 晋王妃见状略微顿了下,却没有开口阻拦,反而让人快去准备晋王入宫的衣衫,转而又道:“王爷当想好入宫的说辞才好。若是无缘无故入宫,只怕父皇心中会有所不悦,反而与宁王殿下不利。” 她毕竟沉稳了些,此时的提醒恰到好处。晋王闻言动作一顿,皱眉思索了片刻才道:“这些日子刑部查出来不少的事情,我奏章也写得七七八八了,如今再添补一些,正好入宫面圣!” 晋王妃点头,立刻去多宝阁后的隔出来的书房给晋王研磨,看着他誊写奏折,想了想低声道:“王爷此次入宫不必心急,若是皇上震怒,王爷也不要贸然给宁王殿下求情才是。” “我入宫就是为了在父皇震怒的时候阻拦一二,免得……”晋王急切,话说到一半见晋王妃没有紧皱,一双眸子盯着自己满是忧虑声音不由就低了下来,“王妃的意思是……” “皇上的脾性,王爷难道不知道?更何况,这两年多来也当看出宁王殿下是参与了夺嫡的。皇上震怒之时,王爷若是贸然开口为宁王求情,只怕会让父皇误以为王爷党附了宁王这般猜测之下,王爷说什么话只怕皇上也听不进去了。” 所谓关心则乱,晋王这两年多颇得宁王照应,对宁王是真正升起了类似于孺慕兄长的感情来。所以一直到宁王不是被召入宫中,而是被押解入宫,他就乱了方寸。此时此刻,反而是晋王妃这个内宅妇人更为冷静一些,提点了晋王关键的地方。 晋王闻言果然冷静了不少,半响才苦笑道:“我竟然还没有王妃冷静,也难怪这么些年来,父皇看不上我。”哪一个皇子会真的对那至高无上的皇位没有半分的想法,然而晋王却是早早就被他那只知道支持魏王的母妃给抹去了所有的野心。 他略微感叹了下,转而端起一旁凉茶喝了一口,渐渐冷静了下来这才低头稳住心神开始写奏章。他入宫,首要任务是参奏这些天在刑部的所得,至于其他不能莽撞,定然要见机行事才是。 见晋王沉静下来,晋王妃这才略略放心。有关宁王的事情,她也是有所耳闻的。之前贪渎军卒丧葬费十万余两白银的事情,皇上也不过是让他闭门思过,然后派人详查。这其中未必没有让事情先冷下来的意图。然而,如今大理寺和刑部的人才刚刚回来,皇上就让人押解宁王入宫,封锁了整个宁王府…… 押解,封锁! 只这两点就可以清楚的知道,只怕北疆查出来的事情绝非贪渎那么简单。 边境之地,虽然不像南岭那般天高皇帝远,然而之前也曾经出过谢天峰参奏宁王曾经有过“君命有所不受”的事情,宁王为此挨了板子,被撸了刑部的差事。如今…… 宁王这是真的被齐王给彻底算计了,再无半分翻身的余地吗?为何早有迹象的事情,宁王却没有半分的防备,越发的步入绝境呢? 一时间,晋王妃想了不少,等到送晋王出门之后,她都无心琐事,一个人坐在屋中发呆,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只是,晋王府的处境才略微好了些,全然是借了宁王的光。若是宁王就此倒台的话……晋王妃深深吸了一口气,有些事情,还是要早作打算才行。不管是宁王的事情该如何给予助力,还是最坏的情况下晋王府该如何自处,都该有所准备才行。 # 烈风营中,正在带兵操练的秦王得信立刻招手让副将代替他,竟然是在接手烈风营之后,第一次在操练中早退。他匆匆前往自己的营帐,一路吩咐他不在营中的大小事宜,随行的下属听得认真,脸上却不由露出惊讶的表情。 等到秦王停下脚步的时候,他这才低声试探道:“王爷这是准备入京?” 秦王点头,紧绷的脸上因为汗湿的缘故,伤疤显得更加狰狞可怕,然而在这烈风营中,如今再无人会因此而看低秦王半分。那人迟疑了下,半响才道:“宁王的事情,只怕王爷不易牵扯进去。” “我入京,是为了呈报烈风营增添物资的奏章,与宁王无关。”秦王沉声道。宁王贪渎丧葬费的事情一出,他就做好了准备。恰好早两天的时候,秦王准备好了这份请示给烈风营添加物资的奏折,就等着北疆的消息传来。此时他拿起奏折,带着替换的衣衫就上马匆匆入城。只留副手在军营的瞭望台上看着那远去的背影叹息。 宁王殿下与秦王有恩,然而在这种情况下秦王殿下还能够不顾自身利益,毫不迟疑地回京援手,实在是让人敬佩! # “老爷这个时候入宫,可要小心才是。”隋府之中,隋墨匆匆出门,衣衫都还有些凌乱,一边走一边整理着,对跟在身侧的夫人沉声道:“不过是些许小事而已,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他说着一路走到门口,见夫人还跟着回头又嘱咐了两句:“快些回去吧,我不过是入宫递趟折子而已,又会有什么大事!” 隋夫人担忧地目送他上了马车,继而轻轻叹息了一声。 宁王被押解入宫,宁王府被封,怎么可能是小事呢! # 苏府之中,苏姑母急得团团转,看着不紧不慢更衣的丈夫不由催促道:“老爷就不能快些吗?” 苏姑父无奈,沉声道:“每逢大事有静气,夫人太过于急躁了,反而于事情无益。” “是是是,老爷说的都对。我这不是担心吗?”苏姑母叹息了一声,坐在一旁却又忍不住又拍了拍桌子,“这小两口的日子才过的安心了些,怎么就又这般不安宁了!今年一开始,就诸事不顺……” “不过是让人坐立不安了,难道还不准旁人反击吗?”苏姑父自然是看得更明白一些,这朝中的事情却也没有对发妻细说,只道:“依着我看,如今看似紧张却不见得就没有回转的余地。”他说着挥手示意给他更衣的丫鬟退下,这才坐在苏夫人身边道:“昨日,明华那丫头不是把汶哥儿送去国公府了吗?” “是有这事儿。”苏姑母点了下头,见苏姑父缓缓摸着胡须,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由轻轻推了他一把,催促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老爷快说!” “只怕是这小两口早有准备,这才送走了汶哥儿,免得孩子跟着吃苦。”苏姑父缓缓道:“既然这小两口早有准备,此情此景,只怕也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既然有所防备,自然不会是没有任何的准备了。因此,苏姑父倒是觉得如今情形看着似乎凶险万分,然而却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宁王能够守着北疆六年,最终让北陵人俯首认输,绝对不会只是凭借那传说中的悍勇无谓就能够做到的。有勇有谋才是大将风范,不然北疆多年危机,凭什么就只有宁王能够守住? 苏姑父不慌不忙出了门,苏姑母回头想想丈夫说的话,还是觉得不够安稳转而让人架上马车去了国公府。 而国公府中早已经是来了不好人了,在京的女婿,就连着魏家的那个也上了门。苏姑母到的时候,几人正在争先表示虽然力弱,却也愿意出力的。见着苏姑母进来,众人一顿,齐刷刷看了过去,片刻之后才回神行礼。 苏姑母摆摆手,上前扶着林矍坐下,道:“大哥不必担心,你妹夫已经入宫了,且说……”她略微看了一眼在座的人,笑着道:“且说宁王殿下在北疆大风大浪都过去了,定然不会有事的。” 林矍笑了笑,若说冷静,只怕此时他才是最为冷静的那个人。昨日明华回家,与他说了不少的事情,连着可信的奶娘一同和汶哥儿留在了国公府,他就知道只怕不出三日,宁王府的日子就要难过起来。因此,消息传来的时候,反而他这个作为父亲的最为镇定。 此时听到苏姑母这般说,他就示意她坐下,沉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若宁王真的做了什么忤逆之事,我纵然是心疼明华,也不会让整个国公府因着他们而陪葬进去。”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神色各异,林矍看了看,冷笑道:“自然了,若是无中生有,我这个当父亲的,还自认互得住自己的儿女。” 这话说得在简单明白不过了,在场每个人都听得清楚明白。林明芊和郑天行两人率先松了口气,郑天行道:“如今究竟是何事让皇上有了雷霆之怒还不清楚,只想来定然是与北疆有关,怕是与之前那十万两的贪渎之事也有些关系,如今咱们算是无能为力,只能等着消息从宫中传出才是。” 随时入宫请见,也不是谁都可以的。林矍原本可以,然而他病着,不好入宫。至于这些姻亲的家族,自然是该想办法打听的就想办法打听,能递折子进宫的也递了折子。 林明若夫妻两人最为无奈,两人连着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此时只得道:“父亲若是有事,尽管吩咐,我们夫妇定然不会推三阻四。” 林矍缓缓点头,而林明馨不等四姐夫说话就立刻道:“父亲放心,我虽然平日里面与大姐有过几句争执,然而却也是分得清轻重的,该做什么,如何做,父亲只需发话就是了。” 一旁沈荣曲缓缓点头,算是应承了这话。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大姐夫帮了我许多,如今我能够在军部站稳脚跟,全赖大姐夫。如今大姐夫有事,我自是不会推辞半句的。” 魏城这才得到机会说话,道:“岳父放心,魏家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你们能来,我心中就很是宽慰了。”林矍略略点头,又道:“既然都来了,中午就留下吃饭吧,想来无论如何,午后总该会有消息传出来才是。” 他心中比谁都更挂念大女儿,然而宁王府被封,纵然是他也只能耐心等待才是。 宁王府中,自宁王被带走之后,她就一直在隔间书房之中,拿着笔写写画画许久,最终却是把那些纸全部都丢进了炭盆之中,烧了个干干净净。 宁王入京这两年半来,倒是结下了不少的人缘。只是,谁也说不准到了这个时候,那些人是否敢于站出来。 不管她如何盘算这些助力都是于事无补,毕竟,这世上最为难以猜测的就是人心了。 如今回头去看,之前户部参奏林矍的事情,倒不算是毫无缘由了。虽然因为她请罪,把这件事情四两拨千斤一般给解决了。然而,宁王出事,林矍却是再难以为他说话了。 这等于就是断了宁王最为有力的一只臂膀。 可是除了林矍之外,其余人明华都可以找到他们不去的理由……事关夺嫡,事关边境……甚至于,事关谋逆……这样的罪名,谁敢轻易靠上前去? 对于如今的局势,纵然是早有准备,明华此时也忍不住心烦意乱起来。 “王妃……”外面传来红樱的叫声,明华立刻站起身,就见红樱捧着一个细细的竹筒冲了进来,看到明华也不停顿,直接把那比小拇指还细一些的竹筒递过去,“孙半升传回来的消息!” 明华大喜,立刻接过竹筒从里面拿出字条。字条之上蝇头小字写着几个人的名字。 晋王、秦王、隋墨、苏姑父,还有兵部尚书,兵马司的人,徐泽渊幼弟徐泽茂……这密密麻麻写在小小字条上的名字让明华长长舒了一口气。 虽然字条上未曾写明这些人做了什么,然而此时送进来,定然是这些人都入宫了。 而皇宫之中,却是比明华所猜测的更加热闹。 魏王和齐王两人,早有心腹派去北疆,一路小心谨慎倒是提前一日抵达京城。所以,他们早就料定了这一日事情会爆发出来,两人一早就寻了借口入宫,影卫回禀北疆消息之时,这两人就在皇上左右侍奉呢。 皇上雷霆暴怒,这两人看得清清楚楚。魏王惊讶与齐王的心狠手辣,竟然真的扣了一个谋逆的罪名给宁王,还瞒过了影卫,这手腕实在是让他暗暗心惊。再偷偷瞥了一眼齐王,见他衣袖微微抖动,唇角几乎都忍不住要往两边咧开,他又有些不屑。 这样的心性,如何堪当重任! 事关谋逆,两人自然不多言。皇上一怒之下不及细想就让人押解宁王入宫,顺便派了禁军封锁宁王府。等到殿中安静了下来,他心中的愤怒这才缓缓回落,继而眉头微皱。 还是太冲动了些,纵然是影卫调查出来的结果,他也当心存疑虑一二才是。不过,宁王自幼不得他喜爱,在北疆又是自在惯了,敢于阵前违抗君命,只怕影卫调查的结果纵然有所偏颇,只怕也不会偏颇太多才是。 宁王,怕是真有谋逆之心吧? 皇上叫了声郑海,让他把谢天峰这半年来的请安折子都寻了出来,一遍遍的翻看上面有关宁王的描述。 民心所向、公正严明、军令如山,抗旨不遵……还有……贪渎……加上影卫所报,私下与人合伙建立兵工厂,铠甲武器……囤积粮草……若不是有不臣之心,又如何会做这样的事情? 皇上心中又渐渐燃起了怒火,亏得他之前对宁王那般的信重,却没有想到他这个儿子竟然会有这样的打算,竟然在北疆做出这样的事情! 真是他的好儿子啊! 若不是他在与北陵人一战中受了重伤,差点死在北疆,被他召回了京城,只怕此时说不定老六早就准备好了一切,举兵长驱直入,攻入京城了吧? 皇上心中又惊又怒,因此见到宁王被带进来,他一把把那些奏折都扫到了宁王跟前。 “你这个逆子!” 宁王低头看了看那些折子,弯身一个个捡起来叠好放在身侧这才请罪。 “儿臣不孝,虽然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事情让父皇如此恼怒,却定然是儿臣的罪过。” “你!你还不知道你做了什么?”皇上大怒,一旁齐王忍不住上前了一步,“好心好意”提醒宁王,“进入去北疆调查六弟贪渎一案的官员回来了。六弟,这事情父皇只是派人去调查,并非放下不管了……你,你还是老实认错的好!” 宁王闻言抬头,见皇上一脸怒色,不由开口道:“既然已经调查清楚,那父皇当知道儿臣当时也是无奈之举,并非……” “无奈?!”皇上怒极反笑,“你竟然还有脸说无奈,那你建造兵工厂,囤积粮草,也是无奈了?!” “父皇竟然连这些都知道了?”宁王神色错愕至极,看在皇上和魏王、齐王眼中却是心虚到了极致的表现。齐王心中冷笑,魏王却是真正的惊讶起来——竟然不是齐王随意攀诬的,而是宁王真的做了那些事情? 这老六,倒是没看出来呢!不过也是,若不是野心勃勃,他如何会在回京后这般快就打下了这么好的形势呢? 魏王倒是没有起丝毫的疑心,很快就找了一个顺理成章的理由给宁王。而皇上低头看着跪在当下的宁王,眉头几经抽动,手上青筋暴起,半响才猛然一推书桌起身,过去直接一脚踢在了宁王的身上。 “你倒是供认不讳,是觉得朕拿你没办法吗?”养尊处优了多年的皇上,那略微发福的身体抖动着,伸手指着宁王痛骂道:“你这个逆子,你这个逆子!朕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你这个……”他气恼得一时想不出什么新鲜的词汇,又抬脚踢了一脚过去,这才觉得心中略略解恨,“朕原还想着是不是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倒是没有想到,你如此的大胆,竟然没有一声的辩解,直接就供认不讳了!” “也是了,影卫的调查,素来不会出什么错,你此时无论如何辩解也不可能洗脱意图谋逆的罪名了!来人啊,把宁王给朕押下去,单独关押!”皇上说着叫来了侍卫进来,却见只低头挨骂的宁王闻言猛然抬头,惊讶地看过去。 “意图谋逆?”他惊讶道:“父皇,这其中是不是弄错了什么,儿臣……” “六弟啊六弟,如今你再想辩解,不觉得太晚了些吗?”齐王却是笑着上前,打断了宁王的话,“刚刚你自己可是承认了,贪渎军卒的丧葬费,建立兵工厂,囤积粮草……难道你不知道私下冶炼兵器,囤积粮草是什么罪名吗?” “我自然是知道的,”宁王急切道,“可是在北疆情况特殊……” “是了,北疆也算的上天高皇帝远了,六弟以为父皇不会派人去查个清楚明白,所以才如此胆大妄为,不是吗?”齐王根本就不给宁王任何说话的机会。见宁王一开口,他就又直接打断了。 “你可知道影卫都调查出了多少的消息?”他说着冷笑了下,“违抗君命三次,囤积粮草数万石,兵器以万计……六弟啊六弟,你可真是胆大包天!如果这样都不算意图谋逆的话,那什么又是呢?” “不必与这个逆子多说,来人,把他给我押下去,严刑拷打,朕就不信他能一直嘴硬下去!”皇上在齐王言语的挑拨之下,愈发的暴跳如雷。看都不看宁王一眼,只恨声道:“朕就当没他这个儿子!不臣之心,逆子!” “父皇……”宁王大急,一旁一直不语的魏王此时也开口了。 “六弟,这次你做得太过了……”他说着叹息了一声,“父皇平日里是多么看重你啊,之前有人参奏你违抗君命,父皇也不过是打了你几板子就放了过去。贪渎的事情多么动荡军心,父皇也只是让你闭门思过而已……六弟,你如何对得起父皇对你的一片慈父之心……你在北疆六年,竟然屯粮造兵器,意图谋逆……” 他说着直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若不是你之前战场伤重回京,是否此时已经完成了积攒势力的过程,准备长驱直入攻入京城了?” 一句句,全然说尽了皇上对宁王的猜疑。 96.对峙 皇上听着魏王的话,猛然回头看了过去,一双眼睛中透出慑人的神采,直直盯着宁王。 “你是否有此心?!”他恨声问道,只见跪着的宁王似乎是吓傻了一般,半响才摇头道:“儿臣怎么会如此想,当初让人建立兵工厂……” 他不提兵工厂还好,这般一提皇上哪里还有心情听他辩解,直接抓起桌案上的茶渣砸了过去。 “你还有脸说,私建兵工厂,不是想要谋逆,难不成还是想要保家卫国不成?北疆一年的军费足足有三十万余量,送过去的兵器和铠甲都是户部监造,品质最为好的……” 皇上越说越气,一旁齐王还唯恐不够,火上添油一般道:“六弟带兵多年,许是真的觉得户部的兵器不够好吧……只是,若真是如此,为何六弟不上书禀告父皇呢?难不成,你以为父皇对你不够重视,所以就没有想过边境无小事,这般大事父皇如何会不放在心上?六弟啊六弟,你……” 这看似是给宁王的举动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然而说出来的话却又是恨恨戳在了皇上内心最为心虚和对宁王猜疑的那一块上。 他不喜宁王,对他素来冷漠,这么多年过去了,谁知道宁王是否真的全然不放在心上呢?若是他心中忌恨,那屯粮造兵器,意图谋逆简直再顺理成章不过了。 奇异的,齐王这段话不但没有让他更加暴怒,反而冷静了下来。此时回去书桌后坐下,再低头冷冷看着跪在正中的宁王,皇上的心中不由就浮现的钦天监之前给宁王批的命格。 危及帝星。 这命格自然是假的,皇后都已经承认了当时是她一时鬼迷心窍动了心思,这才让人污蔑宁王给自己的儿子齐王铺路呢。然而,如今看看宁王在北疆的所做作为,难道不是危及帝星呢? 竟然想要谋逆…… 皇上看向宁王的目光,几乎已经是深恶痛绝了,看着他与齐王和魏王争辩,丝毫不觉得这个儿子可能是被冤枉了。查出这些事情的,可是他最为信任的影卫。 若说是魏王和齐王有针对宁王之意,他是相信的,可是这两个人怕是还没有办法贿赂他的影卫吧?如今,这两人不过是顺手推舟,落井下石罢了。 然而,宁王呢,他对于影卫查出来的事情供认不讳,却又口口声声说自己并没有谋逆之心,这是把他当傻子一般糊弄不成。 听听,囤积粮食是因为五年前,全国大范围干旱之时,北疆粮草不足才做的。 “既然是五年前的事情,又只此一次,为何这么多年了,那私仓之中,粮食不见减少,反而也来越多。你离开北疆两年半,那仓中竟然还有近十万石的粮草,你又如何解释?”齐王咄咄逼人,宁王除了惊讶和不敢置信之外,竟然没有更为有力的说辞。 “怎么可能,那仓库里的东西我早就让人……” “让人隐藏了是吗?只可惜,这一次去北疆的不止是刑部和户部的人,还有父皇的影卫。影卫的本事六弟当知道吧,你以为你的那些小心思,竟然能够瞒过他们吗?你既然做下这般的事情,就不该以为能够轻松瞒天过海。” 魏王轻轻咳嗽了一声,觉得齐王这吃相已经有些难堪了。 齐王顿下,斜眼看了下魏王,倒是不信他这个时候会替宁王说上几句好话。 趁着这殿中难得的寂静,宁王立刻抬头看向皇上,“父皇,儿臣冤枉,实在是冤枉啊,从那贪渎丧葬费开始,儿臣就是被冤枉的!儿臣身为王爷,又有自己的封地,每年的收入纵然不高,却也不至于去贪渎那十万两的丧葬费。实际上,当初……” “当初六弟为了建立兵工厂,才挪用了那批丧葬费,难道不是吗?”魏王冷笑起来,走到了宁王的跟前,居高临下看着他:“六弟不说,父皇也是清楚的。毕竟,影卫一出,还有什么查不出来的呢?六弟以为死去的那些军卒,大部分都是再无亲眷之人,又或者亲人遥远,一年半载也难以得到亲人为国捐躯的消息,因此才大胆的挪用了这一批丧葬费,不是吗?” “三哥!”宁王悲愤,“三哥竟然如此想我!” 魏王缓缓摇头,道:“六弟,不怪三哥如此想你,实在是你做的事情太过于让人心寒了。在龙椅之中的,那可是咱们的父皇啊,不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纵然是一般人家的父子,也不会一言不合就这般准备举兵谋反的吧?唇亡齿寒,你不过因为父皇对你的一些偏颇,就敢屯粮屯兵……对于我们这些兄弟,又会有什么兄弟之情呢?” “三哥,我都说了,那都是误会……事情真相并非如此,你若是听我说……”宁王口拙舌笨的表现实在是给了齐王和魏王很大的表现空间,让皇上对宁王的怀疑一点点的加深,最后几乎要深信不疑了。 而一旁的郑海,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冷眼看着魏王和齐王对宁王步步紧逼,悄然招手让人给皇上换了茶盏,又送了茶水过去,这才退到一旁。 别看他的动作悄无声息,然而却有效的打断了皇上一路的思绪。此时皇上竟然迟疑了一下,真的端起茶抿了一口气,然后回头看了郑海一眼。心中的怒火不由缓缓平复了些,再看被齐王和魏王步步紧逼的宁王,不由眉头皱了起来。 宁王纵然是罪该万死,然而这两个儿子如此齐心合力,却是也让他心生不悦。 这两人不和久矣,此时如此通力合作对付宁王,无非是想要铲除一个强力的对手而已。再看宁王,身上还带着他之前踢的两个脚印子,却没有半分的恐慌不安。 他皱眉,想了许久突然招手示意郑海上前。 郑海心中露出微笑,面上却是不敢显露半分,低头过去俯首听令。很快,他就弯腰下去把之前的奏折都收拾了起来,然后整理好一同送到了皇上的跟前。 这般的异动,终于是让齐王和魏王都回过了神,有些错愕地转头看向了皇上。 皇上见屋内安静下来,这才冷笑了一声,也不看魏王和齐王,只看着依然恭敬跪在下方的宁王,“你说你冤枉?” 宁王叩首,沉声道:“儿臣实在是冤枉。” “那朕就一件件与你梳理,免得你说朕偏心,刻意针对你。”皇上冷冷道,一旁魏王心中却升起了不妙的感觉。等回头看到皇上面前摆着的新茶盏,还有那淡淡余香飘散的时候,他才心中一凛,抬眼看向了站在后面不动声色的郑海。 那是六安瓜片,不算少见的一种茶。这京城之中,不要说是权贵世家了,就算是一般的富户,有时候也会拿出来喝喝。自然了,他们喝的茶,如何能够跟送入宫中的贡品相比?然而,这宫中,皇上喝六安瓜片的次数却是少得屈指可怜。 如今看到这六安瓜片摆在皇上的案头,魏王几乎就可以肯定郑海是宁王的人了。纵然不是,心中也是偏向于宁王的,不然他如何会送上六安瓜片呢? 这六安瓜片的来历,可是要回顾到十年前了…… 魏王来不及细想,就听到皇上拿着那些奏本一本本的问询宁王。之前的阵前违抗君命,宁王早已经供认不讳,也挨了打。如今听得他说起当时北疆的情形,以及君命传到北疆时的时间差,还有事后为了维护皇室威严在北疆将士面前做出的惩罚,都让魏王心惊不已。 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明显了。 如今看宁王对答如流,倒是……倒是让他有种,实际上宁王早有准备的错觉。 那之前,那个三言两语说不到关键地方就被他或者是齐王打断了的宁王,会不会是一场做戏呢?他就是在等这样一个时机,就是在等待郑海端上拿呗六安瓜片,让皇上平息怒火,这才细细说明。 毕竟,只有这个时候,皇上才能够真正的听进去他都说了些什么…… 可是,这般的绝境,宁王如何翻身?这可不是齐王或者是他,给宁王挖出来的坑,他说不得还能够轻松避开。这个坑,可是影卫找出来的,他如何能够推翻影卫调查的结果?如果让父皇更信任他,而非是影卫呢? 除非…… 魏王心中一个念头蠢蠢欲动,却又不敢相信。 可是,那个念头还是在宁王流畅的对答之中浮上了心头。 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个所谓意图谋逆的坑,说不得就是宁王自己给自己的挖的,然后看着是他掉了进去,实际上掉进去的却是齐王,当然了,还有他这个真正想要坐收渔翁之利的魏王。 若真的宁王自己挖的坑,那么他自然是知道该如何安然度过这次危机了。 魏王扭头看了一眼还一副义愤填膺神色的齐王,见他还未曾察觉这其中不对劲的地方,不由松了一口气。有齐王在前面垫着,他就算掉了这个坑,也不会摔得太惨才是。 而下方,宁王已经开始讲述贪渎丧葬费的事情了。 “……儿臣虽然资产不丰,却也有些家底,心知户部尚书申硕旗贪渎一案若是在北疆爆发出来,让那些将士知道他们那些战死沙场的兄弟的丧葬费竟然被几只国之蛀虫给贪污了,定然是会混乱军心的。而当时北陵国虎视眈眈,一点北疆这边出现什么差池,只怕都会成为他们大举进攻北疆的信号。” 四年前,原户部尚书申硕旗一党贪渎一案震惊朝野上下,并非是短短四五年的时间就能够让人忘却的。 皇上此时听到宁王说起,这才隐约回想起了当时的一些细节。申硕旗似乎确实是贪污了一批送往北疆的银子,只是设计数目不算太大,当初又有着各方的漏洞要补缺,所以抄家之后那一笔银子似乎也就被忘记了。 难不成,这就是当初要送去北疆的丧葬银子? 也就是说,宁王不仅没有贪了那十万两的银子,反而是自己拿出来了自己的家底,给朝廷补上了这个漏洞? 而且,既然如今户部能够查出宁王贪渎丧葬银子,也就是说,他当初也不是以自己的名义把这丧葬银子发放下去的。而是,以朝廷的名义! 这么好的一个收买人心的机会,他都没有去做……是真傻啊,还是一心为国? 皇上目光落在宁王平静的脸上,听着他叙说当时的事情,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一旁齐王道:“多年前的事情,如今口说无凭。你说当时北疆的丧葬银子没有送到,就真的没有送到吗?这事儿,只怕还要彻查才是。更何况,六弟也不要避重就轻,丧葬银子不过是贪渎而已,且数额也不算大。父皇真正要问罪你的,是私建兵工厂和囤积粮草的事情!” 见这贪渎之案拿不下宁王,齐王立刻就把重点给提了出来。 然而,这话听在皇上耳中却是颇有些不顺了。他却隐忍着没说,只端起茶抿了一口气,六安瓜片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来,他这才又道:“申硕旗一案,当时皆有记载,其后查个清楚也就知道你所说是真是假了。”说着,他略微一顿,才道:“既然贪渎案你解释清楚了,那五年前北疆所建立的私仓,也一并说说吧。” 事到如今还屯粮近十万石,几乎够北疆军上下将近一年的用度,这可不是随意存存粮食的模样。这个事情说不清楚,皇上心中的怀疑如何能够真正褪下,更何况,还有一个私造兵器的罪名呢! 见着宁王开始解释,有条有理,而皇上也听进去了这些话,后面的郑海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果然,之前宁王那般笨嘴拙舌,只怕就是演给魏王和齐王看的而已。他只是在等待一个好的时机……那盏六安瓜片,送的时候虽然冒着一丝危险,却也算是值得了。 然而,郑海这一口气松的却是早了些。听到皇上问及私仓屯粮的事情,宁王竟然久久没有应答。 难不成,这事儿是真的?! 不止是郑海心中惊讶,就连着魏王都有些摸不清楚宁王的底细了。他刚刚以为宁王城府颇深,这是一个自己挖坑,看似坑害自己却是把他和齐王都拉下水的计谋,如今再看宁王这般反应,他又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怎么?”他迟疑着开口,“父皇问话,六弟如何敢不应答?” 宁王飞快看了魏王一眼,然后才低头道:“六年前,本朝三十六州大旱之灾,这点魏王兄应当是知道的。北疆虽然不在大旱灾区之内,然而因为要供养数万军卒,原本的军粮有近七成都是由外送来的。大旱灾情传入北疆之际,为了避免因为粮草中断而让北陵人生出野心,我曾经上书三次,申请临时进行北疆战时粮草统一调配供给制度。” 战时粮草统一调配供给制度,这个词汇皇上隐隐有些熟悉,似乎是之前宁王上书的折子上也有提到过。此时他眉头微微皱起,仔细想了想才问道:“之前你彻查军饷一案,后来在军营之中推广的制度之中,似乎就有这一条。” “是,儿臣当时也把这一条归列到了战事紧急应急制度之中了。”宁王叩首,“当时儿臣上书三次,最后得了父皇批复,整个北疆城上下粮食全部归纳起来,由着军部统一调配。这才建立了这个粮仓。而大灾之后,因为北疆并未出现因为缺粮而引起的□□,儿臣还曾得父皇夸奖,这仓库也就因此留了下来。” 所以说,这仓库并不算是私仓。 魏王心中一跳,略略后退了半步,再没有多言语一句了。 很明显,宁王步步为营,早就准备好了对应的手段。也就只有齐王,还傻乎乎的认为在这种情况下,宁王说的话会经不起详查。 接下来的兵工厂,魏王连着听都不用听就可以肯定,宁王肯定是想好了说辞的。 殿中,父子四人对峙着,气氛却不再如同之前那般僵硬了。皇上听着宁王有关贪渎之案和私仓屯粮的解释,一些久远的记忆也慢慢浮上了心头。 似乎,宁王所说的每一件事情都有迹可循。贪渎、屯粮,也并非是因为有了谋逆之心。皇上缓缓舒了一口气,拿起最后一份奏报,看向跪在当中的宁王,“这私造兵器的事情,你也说说吧。” 三年多前,私造兵器。宁王回京不过两年半,也就是说,在他离开北疆一年前才开始私造武器的。这其中……皇上皱眉,思索着那个时候北疆是否出了什么事情,然而只回忆起种种捷报不断从北疆传来,收回了早些年失落的二十里边境,又打得北陵人后退十里,最后宁王重伤,却也让北陵人愿意和谈,入朝来贺了。 那一年多里,风调雨顺,官场清明,这私造武器如何能够寻得到合适的借口呢? 皇上冷眼看着宁王,只等他来解释。 宁王却是眉头一皱,半响才道:“儿臣并未私建兵工厂,私造武器一说更是无稽之谈!”这竟然是全然不承认这个罪名了? “六弟该不会是觉得这个罪名你没有办法解释,所以才推得一干二净吧?”沉默许久的齐王这才冷笑了一声,“贪渎的罪名不成,反而是你掏了自己的家底为朝廷增添脸面,私仓屯粮也变成了为了边境稳固,更是冒出来一个什么‘战时粮草统一调配供给制度’来掩饰你的罪行。如今到了这私造兵器,你是寻不出好借口了,这才全盘否认的吧?” 皇上听着齐王的话却没有阻拦,任由他说了下去。不得不说,齐王所说的,也是曾经在他心中浮现过的疑虑。 齐王见皇上不言语,就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只看着宁王道:“这些年来,兵部清明,大小事务都处理得颇得父皇满意。也未曾出过申硕旗之流,也不曾出现过兵器、铠甲不足的情况,所以六弟找不来掩饰你真是意图的说辞和理由了吧?” 齐王这话实打实是在诛心,魏王听得心中一动,然而想起之前的一波三折,却是再没有贸然开口。只看着齐王逼问宁王,“六弟这般说,难道是要告诉父皇,父皇派出去的影卫故意冤枉了你?” 皇上身边的影卫,只听命于皇上一人行事,保护皇上周全,暗中调查事情,这都是已经成了惯例的。这些人手,不要说是贿赂了,平日里面连着找到他们的影子都难。齐王明着说是不是影卫被人收买,所以故意冤枉宁王,实际是告诉皇上,宁王绝对建有兵工厂,私造兵器,影卫是绝对不可能被人收买,也不会弄错的。 “宁王……”皇上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宁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说着正准备让郑海把奏报送到宁王跟前,就听到外面守着的内侍通传,“晋王殿下求见、兵部尚书耿豫中求见!” 皇上动作略微一顿,皱眉道:“这两个人怎么一同来了?” “皇上若是此时不想召见,奴才就让他们先去偏殿候着?”郑海低声道:“或者,奴才先去问问晋王殿下,耿尚书有何要事,才会此时匆匆入宫?” “还会有什么事情?”逼迫被打断的齐王心中皆是恼怒,此时忍不住插嘴了一句,“自六弟回京之后,耿尚书就对他赞誉有加。至于九弟嘛,虽然与魏王兄是一母同胞——”他说着瞥了一眼魏王,轻飘飘道:“不过,这两年看来,倒是跟六弟更是亲近些呢。” 这两个人来,绝对是为了宁王。 皇上闻言微微皱眉,心中虽然也有这样的猜测,却又有些不满齐王的说辞。他正想吩咐,就听到外面内侍又通传道:“秦王殿下请见。” “二哥也来了?”齐王一愣,脸色难堪起来。 这之后就更是紧凑了,通报之声接二连三。 “安定侯隋墨求见!” “定远将军徐泽茂求见!” “大学士苏元哲求见!” “兵马司铁牟求见!” 97.所为何来 这一连串的请见声,不只是齐王愣住了,就连皇上,还有一侧的魏王都愣在了当场,郑海更是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 不过短短两年半,宁王怎么就能够寻来这么多人为他求情吗?皇上下令押解入宫的人,还封锁了整个宁王府,这些人竟然敢这个时候入宫请见? 魏王心中大惊,若是论京中人脉,他不见得就真比宁王差,然而这个层次的人脉,又能在关键时候站出来,他可不见得能够寻来这般分量的人物。 更何况,林矍还未曾出现呢。 魏王深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还未曾反应过来的齐王,不由心惊胆战。这一次若是真的不能置宁王于死地,那么这之后将再也不会有任何扳倒他的可能性了。 谋逆都能够让宁王轻松抹去,还有什么能够真正扳倒他呢? 皇上反而是在场所有人中反应最为快速的,他很快回神低头看向宁王,见他神色如常没有错愕,也没有惊喜,似乎刚刚那一连串的请见声他全然没有听到一样。 “郑海!”他沉声叫了下,惊得郑海回神,连忙应了声,“奴才在。” “让人都进来吧,朕倒是要看看,这些人一起入宫,究竟有什么事情!”皇上声音透着阴冷,倒是让回神的齐王心中一喜。这些人匆匆入宫为宁王求情,可不见得就真的能够帮宁王。谋逆这般的罪名,越是位高权重的人求情,只怕越会让皇上心生疑虑吧? 他略微整了整衣衫,退到了一侧。案桌之上一盏茶早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热气发散,那清雅的香味也不见踪影了,因此齐王自始至终都没有注意到皇上所引用的茶早已经换成了六安瓜片。 秦王、晋王,后面跟着苏元哲、隋墨、耿豫中、徐泽茂、铁牟,七人依次入内,跪下请安。看着殿中的架势,却是谁都没有多问一句。 “老二,你不是在京外烈风营中吗?怎么今日匆匆回京,可是有急事?”既然这些人不急,皇上就率先开了口,问了最前面的秦王,“可是烈风营中有何要事?” 他声音中透着不悦,旁人不说,可是若是连着性子最为强硬的秦王都要给宁王求情的话,他就不得不怀疑宁王的本事了。秦王,原先也不过是对齐王态度略微好些…… 郑海悄然上前,给皇上续了茶水。 香味淡淡漫开,秦王对于六安瓜片的味道颇为熟悉,此时忍不住一愣,然后才叩首道:“如父皇所说,烈风营有事要禀奏父皇!”说着他拿出了袖中的奏章,双手托举呈上,“烈风营自一年前整改之后,越发的进益,儿臣日夜守在烈风营,观其效果尚佳,为更精进一步,儿臣特为烈风营请旨,增添器械盔甲。另,治军之道在于操练和实战,儿臣认为如今京中附近一片祥和,倒是可以和周边军营一起操练对抗,也可一展各个军营的雄风!” 郑海躬身过去从秦王的手中接过了奏章,然后呈到了皇上的跟前。皇上拿起奏章翻开略微看了看,正是秦王所说的那些事情,上面字迹并非一气呵成,看上面墨迹的轻重,倒是写了有些时日了。 皇上缓缓舒了一口气,凝神把奏折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半响才放下,缓声对秦王道:“奏折写的很好,你这一年来在烈风营也做的很好,这折子里的请求朕准了!正好,耿豫中这个兵部尚书在,此事你们上一一番,再递一个章程给朕就可以了。” 秦王谢恩,起身退到了一侧。被点了名字的耿豫中也连忙应了下来,接着才道:“北疆粮草和器械已快到了运送之时,器械兵部早已经让兵工厂准备好了,至于粮草……户部那边最近因为几桩贪渎的案子颇为忙碌,臣已经催办,如今上书请旨这大量的器械和军需、粮草指派哪一营的将士护送?” 说着他也从袖中取出了奏章,双手呈上。 “另,微臣还有一事。”耿豫中等郑海接过了奏章,才又叩首道:“恰好宁王殿下也在,正好可以一起商议。之前殿下在京郊各处军营推行的宁王所拟军营新法,已颇得成效。如今京郊各营士气高扬,与之前蝇营狗苟糊涂度日全然不同。依臣之浅见,宁王殿下所推广的军中新法,只需针对各地情况略作修改,就可在全国范围之内推广开来。” 耿豫中叩首,又取出一封奏章。 “如此发展,不出五年,则全国上下可用军卒能增长近半,不管是北陵还是南岭,又或者西域诸国都将威慑于我朝的军力,不敢冒犯丝毫!” 耿豫中说的慷慨激昂,听得上座皇上也是心神动荡。威慑周边诸国,这可是他登基以来最大的野望。而如今,耿豫中竟然说五年之内就能够做到这个地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从耿豫中身上扫过,看了看一旁侧立的秦王,又看了一眼一旁不显眼的铁牟。 “铁牟,你也算是半个军旅之人,你来说说,如今兵马司的情况,如何?”一时之间,皇上的心神已经从宁王可能有谋逆之心上移开了。魏王见状,心中一紧,看着铁牟又上前一步跪下,才把那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提醒给咽了回去。 他控制住了自己,然而齐王却不愿意放弃如今大好的形势。 “父皇,如今当务之急,当是六弟意图谋逆的事情才是……”齐王转身拱手行礼,皇上原本松快些的神色闻言一紧,继而目光又落在了宁王的身上。 “怎么,六弟意图谋逆,这事儿从何说起?”秦王这时候开口,目光落在了宁王身上,神色变得冷然起来,“原本我还想六弟文韬武略,之前父皇交代的差事都做的很是不错,当是朝廷之幸才是。” 他说着上前一步,低头直视宁王,“六弟这般意图谋反,可对得起这些年来父皇对你的信任和倚重?” 秦王这般对事不对人的态度,反而让皇上从心底松了一口气。秦王的性子,自然是不可能为了宁王说话的,他入宫应当是巧合。 “二哥,我并没有谋逆之心。父皇安心放我在北疆五六年,这其中的信重我又如何不懂,岂会做出那般不忠不孝的事情来。这实在是机缘巧合,产生的误会而已。之前我已经与父皇分说清楚,父皇也并未曾真正疑心于我。只是四哥一时激愤,这才说的严重了些。”宁王缓缓解释,倒是没有半分的紧张和不安。 他这般不疾不徐的语调影响地不止是面前态度冷冽的秦王,还让一旁的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听宁王说话的语气,这罪名虽然吓人,可是当无碍吧? 有人听了心安,自然有人听了冷笑不已。 “误会,纵然六弟贪渎丧葬费的事情是个误会,可是私仓屯粮,私造兵器的罪名,难不成也是误会?”齐王回头看向皇上,跪下道:“父皇且不可被六弟这般花言巧语给骗过去了,事关江山社稷,不可轻易姑息啊!” 秦王目光转动,紧绷的脸上伤疤狰狞,却是没有多言。 皇上揉了揉额头,虽然如今对齐王不喜,然而齐王说的有理。这不是一些小事,而是谋逆的大罪,若是他轻轻放下,自然会让人心中生出野心来。若是有人有样学样……又或者,宁王以为他好糊弄…… 他一双眼睛把在场的人都看了个遍,最后却又落在了神色漠然的秦王身上。 “老二,你怎么看?”在场众人之中,皇上唯独相信秦王不会有半分的偏私。他就是这样的性子,要不然当年又怎么会落得毁容的地步呢?皇上想着,手不由自主伸向了一旁的茶杯,六安瓜片的味道在口中蔓延。他神色复杂地看着秦王,这六安瓜片凝神止怒的习惯,就是从那之后才养成的。 而这些年来,这个习惯也阻拦了他多次暴怒之后做出事后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也多亏了郑海,他陪在他身边多年,也只有他有这个胆量在关键的时候上这么一杯“六安瓜片”的茶来给他凝神。 六安,安神、安心、安宁、安定、安然、安之若素…… 每每品着这杯茶,皇上心中所想的就是这几个词。继而就会想到,当初英姿焕发的秦王是如何落到了如今的地步。当初虽然算得上是天灾,然而若非是他一怒之下没有听进去秦王的辩解,让他跪在殿外反省,延误了他医治伤口的最好时机,最起码他脸上的伤痕也不会如此的深。 原本天之骄子的儿子,后来真相大白,却是在秦王的脸上留下了再也磨灭不掉的伤疤。秦王性子变得孤僻而难以相处,一开始皇上震怒冷落于他,后来得知了真相,秦王却已经性情大变,言语犀利而不留半分的情面,让皇上无法下台阶,就愈加的疏远他了。 时长日久,一见到秦王,皇上就心生内疚,而这内疚酝酿的时间长了,竟然变成了一种厌恶。秦王顶着那一张脸在他跟前晃悠,这是在提醒他这个做父亲的不好吗? 秦王这是在怨恨吗? 因此,皇上就越发的不待见曾经最为重视的儿子了。 不过,也是在查清楚了真相之后最为苦痛的那两日里,他吩咐了郑海这件事情。若是他再有暴怒不可自控的时候,就让郑海上一杯六安瓜片。 六安瓜片,原本是秦王最为喜欢喝的茶…… 时过境迁,再看向英姿挺拔的秦王,那一张脸伤疤狰狞,性子孤傲,却依然有着当年的风骨。当初他对秦王多有苛责,而齐王屡屡为他说情,倒是让皇上觉得齐王重情谊,因此事后对齐王也多有褒奖。 不过,这两人倒是不知道为何,后来也渐渐陌路了。齐王几次坑了秦王,让他惹自己发怒,也不见秦王为此做过什么。 他最为优秀的儿子,都因为他一时暴怒不受控而毁了,所以,日后每一次面对六安瓜片皇上都格外的提醒自己——不要再因为一时暴怒,而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儿臣初来,并不知道之前六弟与父皇对奏。”秦王瞥了一眼宁王,回身躬身行礼,“只听四弟言语,似乎六弟在北疆之时建立私仓,囤积粮草。还有私造兵器的罪名,只是不知道这私仓屯粮,数量为几何,私造兵器又有多少,是囤积了,还是用在了何处?若是囤积,这一批兵器查出,又是藏在了何处?” 秦王说着转身,看向了齐王,“所谓抓贼拿脏,这般罪名,当见赃物才是。纵然不能把六弟所私造的兵器都送来,总该也会有一些罪证带回来才是。另外,赃物纵然不能同行,也当安排人送回京城才是。这些东西,可已经派人监送了?” 这…… 皇上一愣,倒是被秦王的话给问住了。他果然还是暴怒了,虽然一盏六安瓜片让他对宁王多了些耐心,然而还是局限于了私自屯粮和私造兵器的事情之上,却没有想到这般严重的罪名,证据呢? 查证的人是他的影卫,影卫只负责查证所有的消息,然而—— 皇上一时有些慌乱,半响才突然开口:“刑部和户部送上来的折子呢?” 刑部也提到了这两点,是了影卫能够查出来的事情,刑部和户部如何会查不出来?纵然他们查不出来,只怕也会有有心人让他们查出来的吧? 郑海连忙上前,从一摞的奏折里面找出了刑部和户部联名所上的折子,恭恭敬敬地放在了皇上的面前。 皇上翻开奏折,众人无一敢随意出声的。 齐王双拳紧握,面有不甘。而再角落一些的魏王却是面如死灰,只能够勉强保持平静。 他知道,事到如今,大势已去。想要借此机会扳倒宁王,只怕难了。 这是宁王自己挖的坑,哪里会有什么贼赃让刑部和户部去指正他呢?影卫,若非被宁王收买,只怕就是被宁王给糊弄了。这真是一场好戏,一场让人身陷其中,不由自主的好戏。 宁王…… 他看着跪在当众,脊背挺直,这么长久都没有半分松懈或者颓然的宁王。这是他的主场,是他安排的这一幕,也就难怪他之前虽然尽力辩解,却始终没有半分的慌乱。 之前那笨嘴拙舌的样子,只怕也是做给皇上看的吧。 欲扬先抑,这样的手法,宁王倒是用的很是熟练。只可惜,如今他看得分明,却是没有半分的办法来揭破宁王。难道,他要站出来说,这都是宁王自己安排的? 魏王缓缓摇头,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交错的手。 这一次之后,只怕想要再扳倒宁王,就再无可能了。 连着谋逆的罪名都能被他清洗,日后纵然是他真的做出了什么事情,只怕父皇也是不会相信真是他做的了。 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说起来简单,然而他与齐王争了这么多年,却是谁都没有能够做到。如今,宁王借着齐王的狂躁和恨意,布置出了这个局中局,竟然要完成这一步了吗? 魏王心中前所未有的敞亮,明白这几乎可以说是生死关头了。可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像齐王那样垂死挣扎吗?他抬头看了一眼齐王铁青的脸色,不由撇了下唇角。 这不是垂死挣扎,这是在送死。 “召负责此次北疆调查的刑部尚书聂远,刑部侍郎周郑入宫,还有户部尚书任艳峰、户部侍郎石磊……”皇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合上奏折这才看向殿中人。 “秦王和耿豫中的来意朕已经知晓了,铁牟你是为何入宫?” 铁牟闻言立刻上前行礼,沉声道:“昨夜兵马司抓住一名连夜试图翻越城墙入京的贼人,为着京中安全着想,微臣不敢大意连夜严刑拷问,今日一早这名贼人招认,乃是齐王殿下的暗卫,奉命行事。”他说着双手一翻,拿出了一枚令牌,“并且以令牌为证。牵扯到京中王爷,微臣不敢擅自处置,这才匆匆入宫,请皇上定夺。” “信口胡言,本王府中亲卫如数皆在府中,怎么可能会有人从京外回来,且是半夜试图翻越城墙!”齐王色厉内荏,指着铁牟呵斥道:“铁大人心口雌黄,竟然敢污蔑本王!” 铁牟闻声神色巍然不动,只抬眼看了齐王一眼,沉声道:“下官也很是奇怪,此人既然拿着齐王府的令牌,为何不大大方方让城门守官开门入城,反而要偷偷翻越城墙。” 齐王一愣,就听到铁牟接着问道:“不知道齐王殿下可否就此解释一二?” “那人……根本就不是本王府中的亲卫!”齐王摔袖,大声道:“铁大人就是这般任由旁人污蔑皇子的吗?” “下官不敢,只是此人信誓旦旦,且说了不少的事情让下官不得不信。”铁牟不慌不忙,对着皇上又是拱手行礼,道:“除了此枚齐王府的令牌之外,那人身上并无其他证据可证明出自何府。只那人透露出来的消息,却是让微臣惊讶不已,且涉及到了宁王和魏王殿下,微臣不敢大意……” “涉及到了宁王,而且还有魏王?”皇上扬眉,扫了一眼齐王,这才道:“你继续说,朕倒是要看看究竟何人如此大胆,竟然一连牵扯出了朕的几个儿子!” “是。”铁牟应声,在齐王如同杀人一般眼神的注视下沉声道:“那人交代,他是奉齐王之命,入北疆上下,寻找当初宁王行为不妥的地方,传消息回京城的人手。因为影卫入北疆,一应查出了不少的消息,他察觉之时为时已晚,为着给齐王殿下报信,让他早做准备,这才日夜兼程,试图连夜暗中入京……” 若是昨夜齐王就得了这个消息…… 想起之前齐王对宁王逼迫和质问的模样,皇上下意识就相信了铁牟的说辞。若是齐王早做准备,知道了影卫查出来的消息的话,只怕今日宁王就更无辩解、翻身的可能了。 他缓缓摇头,扫了一眼齐王。齐王瞬间只觉得浑身冰冷,因为铁牟所说几乎属实,他确实有派人前往北疆上下…… “另,此人之前还曾招供是魏王殿下手下,之后又反口说是齐王殿下交代,若是失手被擒,就谎称是魏王手下。不过在几番刑讯之后,他吃不住苦头,这才招出了实话。此人还说,北疆之处,已经准备了不少宁王殿下大大小小的错处,就为着在关键时候煽风点火。就连之前贪渎丧葬费的罪名,也是齐王殿下早早做好了准备的。此人还承认,丧葬费贪渎一事,全然子虚乌有之说。当时的丧葬费因为当时户部尚书申硕旗贪渎一案耽搁,并未送去北疆。那一年丧葬费发放虽然少,却是查清楚了是宁王殿下掏了自己的家底安抚北疆将士的……” 铁牟一番诉说让在场魏王和齐王都变了脸色,这说辞几乎于之前宁王所说一般无二。而那个时候,铁牟根本就不在殿中,因此这说辞更是可信三分。只看皇上若有所思的神色,魏王就明白他的这位多疑的父皇已经相信了七七八八了。 大势已去……纵然是齐王,也知道此时依然是大势已去了……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迎上皇上的目光下意识躲闪了过去,继而反应过来回头看过去,想要辩解一二,却见皇上已经移开的视线。 皇上此时正看着殿中另外三个不曾说话的人,并未立刻就回应铁牟的说辞,反而是略微顿了一下,才开口问道:“那隋侯、苏卿,还有老九、徐泽茂你们四人又是为何而来?” 三人闻言也立刻躬身行礼,由晋王先开口。 “儿臣得父皇信任,在刑部接手六哥的差事,正好趁着刑部尚书聂远,侍郎周郑、庞挺、郎中张志和、蔡林、李悦冉等人一众贪渎、渎职一众行径……”他说着翻手呈上了奏折。 隋墨接着开口:“臣乃是为了幼子与铭文郡主的婚事而来,想着请皇上赐婚,也让明阳长公主府和隋府在这门婚事上多些荣耀。”他说着笑了笑,“倒是臣来的时候不当,让陛下烦忧了。” 还好,还有一个不是参奏谁,也不是请示什么。皇上松了一口气,转而看向了徐泽茂和苏元哲,“你们两人呢?” 98.往事 徐泽茂和苏元哲对视了一眼,然后徐泽茂上前一步,拱手道:“微臣,微臣听闻宁王殿下被召入宫中,以为他是因为之前贪渎一案惹得皇上震怒,入宫是想着给宁王殿下求情的。” 他说着看了一眼宁王,又道:“毕竟,当初宁王殿下彻查逃兵一案,与我兄长算是有恩。微臣想着若是贪渎之案,倒是可以为着这份人情为宁王殿下求情一二。可是,若是谋逆……” 他说着跪下,叩首沉声道:“微臣不敢为宁王求情,只恳求皇上彻查此事。不要放过了有异心的乱臣贼子,也不要冤枉了忠心耿耿的胡国良臣才是。” 这话说得铿锵有力,从直白的说出要给宁王求情,到点明不知道皇上震怒是因为“谋逆”二字,再到后来的只求真相,不要放过也不要杀错的恳求。加之提及了逃兵一案之中宁王对徐泽茂的兄长徐泽渊有恩,可谓是合情合理。 魏王不知道这七人是否都是宁王早就安排好的,然而每一个人的表现都让他有种措手不及,继而又觉得他们所奏请的事情又在情理之中的感觉。 这些人,先是提及宁王的功劳,讲述军中如今焕然一新的情形,然后又参奏了齐王,点名了贪渎一案宁王被冤,甚至漫无边际到连着赐婚的请求都说出来了。 直到此时,徐泽茂站出来,开门见山,甚至带着一种理所应当的态度,表明他入宫就是为了给宁王求情的。但是所求之情,并非是希望皇上能够宽恕一个有着谋逆之心的宁王。而是求皇上宽恕已经算是洗清了贪渎污名的宁王…… 若是所有人都寻找到了完美的借口入宫,人人都有本参奏,只怕皇上也会起疑心。甚至会怀疑这是宁王跟这些人早就准备好的见招拆招的打算。然而,如今徐泽茂这般坦诚是入宫来求情的,反而让人生不出怀疑之心了。 “臣——”苏元哲闻言苦笑了下,拱手道:“皇上恕罪,臣入宫原本也是要为宁王殿下求情的。只如徐将军一般,臣也没有想到宁王殿下不止是被人诬陷了贪渎一事,竟然还卷入了私仓屯粮,私造兵器,意图谋逆的事情之中,倒是臣冒失了。只内子只有林矍一个兄长,林矍又只有宁王妃这么一个嫡女,加之林矍这些日子有病在身……” 他说着叹息了一声,无奈道:“臣架不住内子爱护晚辈的催促,这才厚着脸皮入宫,原本想着凭着这张老脸怎么也能够让皇上宽恕宁王的贪渎之罪,却没有想到……” “却没有想到,六弟竟然这般倒霉,被卷入了谋逆的事情之中。这样的罪名,谁又敢轻易求情呢!”一直沉默不语的魏王这个时候上前了两步,替苏元哲把话给说完,转而看向皇上,撩袍子跪下道:“父皇,儿臣在旁听六弟申辩至今,斗胆为六弟求情,还请父皇不要偏信了一面之词,彻查北疆之事,还六弟一个清白!” 皇上身边最为信重的影卫又能够如何,这明显就是老六布下的一个局了,若是再跟对面齐王一样咬牙坚持下去,只怕等“真相大白”,宁王洗刷冤屈的时候,也就是他远离朝局中心的时候了。 魏王素来最为擅长的就是能屈能伸,见势不妙绝对不会强硬坚持。该低头时就低头,该变换态度的时候也是没有半分的迟疑。当初跟齐王对上是如此,如今面对宁王,也是如此。 相对于徐泽茂和苏元哲的求情,魏王的话却更让皇上惊讶。他如今虽然岁数大了,却还没有到老眼昏花的时候。不过是这些朝臣入殿之前,魏王还对宁王句句逼问呢,怎么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态度大变,竟然开口为宁王求情了? 他略微看了看求情的两人,又看了看上书的铁牟和耿豫中两人,最后目光又落在了秦王和晋王身上,除开隋墨不提,这六个人中只怕耿豫中也有想要给宁王求情的意思,不过是看到了形势与他所想的不同,这才见风使舵把准备好的奏折给拿了出来。 具体来说,也就是说耿豫中入宫十有**是打探情况的。若宁王罪名不重就求情,也好在宁王跟前落个人情。若是宁王罪名严重,如像现在这般是意图谋逆,这人就装作是什么都不知道。不过那早就准备好的奏折却是暴露了耿豫中的心思,那上面可是为宁王歌功颂德了一番,怕也是想让他看在宁王曾经的功劳之上宽容一二。 至于铁牟,皇上玩味了下,想起他递的折子,还有昨夜才抓获的人,确信这人纵然是对宁王亲近,挑了这个时候匆匆入宫给宁王与助力,却也不会是特意安排了这么一个半夜意图翻越城墙的人。只看当时齐王的表现,就当肯定,齐王定然是有这般安排的! 至于他的两个儿子,秦王不可能会是为了兄弟之情就这般早早准备好了奏章就匆匆入宫的人。他跟宁王也没有这么身后的兄弟情,至于晋王,这两年来,倒是真跟宁王走的比较近,不过他所上书参奏的人却也是有真凭实据的。 兄弟情义,倒是也可以解释。 只是,晋王与魏王一母同胞,宁王回京却不过两年多……由此可见,魏王这个当兄长的,只怕没有多少爱护幼弟之心。若是连一母同胞的兄弟都不能爱护,那未来他登基了,他余下那些儿子又当如何自处? 更何况,这还是个见势不妙就转了风向的滑头!齐王想方设法污蔑老六虽然可恶,可是魏王先是落井下石,后又见势不妙给宁王求情,看似说的十分公平,然而这些朝臣的心思都瞒不过他,又何况是魏王那点小心思呢?! 不堪重任! 魏王绝对不会想到,他认为齐王太过于浮躁,不懂得审时度势,觉得他不堪重任。而他太过于“审时度势”的行径,也让皇上给他了一个不堪重任的评价。 皇上神色复杂,看着一旁事不关己,神色冷漠的秦王,又看了看跪在当众面色平静如水一般的宁王。 他最优秀的两个儿子…… 秦王虽然不算彻底毁了,却是再无缘皇位。而宁王……这私仓屯粮和私造兵器究竟是真是假,他真的要偏信影卫吗?若是……万一影卫忽略了一些细节呢? 他已经因为一时的偏信毁了秦王了,若是再毁了宁王,这万里江山……难不成真托付到魏王或者齐王的手中吗?若是到了那个时候,这两个人会把这江山糟蹋成什么样子? 若是敌国强横,魏王说不得要做俯首称臣的帝王。而齐王,不肯听人劝解,只怕横冲直撞下去,不成亡国之君,也要把这大好河山给毁了大半。 他怎么能把江山托付这两人呢? 皇上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宁王的身上,许久才缓缓开口道:“宸钺,你怎么说?” 在场所有人都是心思透亮之辈,这称呼的变化自然都是注意到了。晋王偷偷松了一口气,低头眼角余光注意着宁王,秦王目不斜视,只袖子下的手略微紧了下,魏王松了一口气,说不上来是觉得自己赌对了喜悦,还是没有一举拿下宁王而失落。他的心中百味陈杂,然而怎么也比不是齐王。 齐王眼见半年都的苦心布局即将毁于一旦,如何能够放弃?! “父皇!”他上前一步,再次劝阻,“此事宁王乃是嫌犯,纵然对于影卫和户部、刑部调查有所疑虑,也当关押嫌犯,另行调查才是……” “该如何做,需要你来提醒朕吗?”皇上瞥了齐王一眼,只这一眼就让齐王遍体生寒。也许他不如魏王那般会看清楚形势,看人脸色,然而皇上却是他最为熟悉的那个人,他如何不知道那一眼之中包含了皇上的多少不满? 他被看穿了吗? 齐王语顿,再说不出一句话来。而这个时候宁王才缓缓开口,“父皇,四哥说的很对,儿臣如今是嫌犯,除了自我辩解之外,也当押解起来,等候再次调查结果才是。”他说着叩首,“儿臣知道父皇对儿臣的疼爱、信重,只儿臣也不愿让父皇为难,此情此景,还请父皇不要因为儿臣而做出为难之举,不然就是儿臣的不孝了。” 皇上闻言却是意外不已,看着宁王许久,才缓缓舒了一口气。这才是识大体、有孝心…… “既然如此,那就……”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忍心把宁王关押牢中。“幽闭府中,不许出入!”他心中究竟是对宁王有疑虑的,生怕他是做戏,因此目光一转,“至于前去北疆调查之人……” 刑部和户部的尚书皆被参奏,与这件事情上说不得早已经站在了齐王那边,自然是不能用的。影卫被欺瞒,只知所以然不知其所以然,再次去北疆只怕还是会被表现所迷惑。影卫毕竟不擅长追根究底的查案,一时被欺瞒也是有的。 皇上沉吟许久,在场所有人都安静等待着。 “传北镇抚司陈知纪!” 北镇抚司陈知纪,一个让人闻风丧当的名字。在他手中被彻查的官员不计其数,在位北镇抚司十二年间。拉下大小官员不下三百位,每一个都是确凿无疑的罪证。而同时,死在他手中的囚犯也不计其数,据说北镇抚司里面,还关押着不少因为受不了刑法而疯了的囚犯。 皇上派了这么一位煞星去查宁王的事情,可见对此事的慎重。也可以看得出来,纵然态度缓和了些,该有的怀疑也不曾抹去。 齐王这才升出了一丝希望,却是再也不敢多言。反观魏王,却是明白了宁王的意思。 这一场好戏,宁王所等待的只怕也就是皇上这句话了。 只要北镇抚司陈知纪没有在北疆查出任何不妥的地方,那么日后,再也没有人能够利用他远离京城的在北疆的那六年来攻击他了。 一次看似凶险的折腾,永绝后患。 值不值? 值! 若是他,只怕也会这般选择才是! 宁王怎么被押解入宫的,就又怎么被押解出去了。徐泽茂和苏元哲两个求情的人也跟着谢恩退了出去,不一会儿隋崛也得了皇上赐婚的恩典,定了婚期,不日就会让郑海亲自去宣旨。他实实在在的谢恩,笑容满面的离去。 殿中只剩下秦王、晋王和耿豫中、铁牟了。至于魏王和齐王两人,此时却是有种想走却不能走的感觉。魏王想看结果,此次虽然不能把宁王拉下马,甚至让他更进一步。然而,齐王却是差不多要彻底垮了。他若是不注意着,万一让齐王也逃脱升天了,岂不是真正白瞎了这段时间所废的心思? “铁牟,既然你所参奏之事与宁王有关,就也一并交由陈知纪来处理。”皇上揉了揉额头,随意嘱咐道:“至于老二,正好兵部这边要送军需去北疆,你带人一同押送。还有……” 他说到这里顿了下,“陈知纪也带人一同混入军中随行。” “是!”秦王沉声应了,正准备退下却让皇上给叫住了,“你且等等,朕还有事情要交代你去办。”秦王闻言留下,而兵部尚书耿豫中的事情得了解决,此时见皇上要处理家事的样子也不敢多停留,就拱手退了出去。 最后皇上才看向了晋王,“你参奏刑部尚书聂远,侍郎周郑、庞挺、郎中张志和、蔡林、李悦冉等意中人渎职,朕看了折子,倒是罪证十足,如今命你带人把这几人关押在……” 刑部竟然如此混乱不堪,皇上自然是不会把这些人关押在刑部的。 “关在大理寺,单独关押,一应事物都交由你来处理。” “儿臣遵旨。”晋王领命,就听到皇上又吩咐,“这几人正好与宁王的案子有关,陈知纪若要提审,你不可阻拦。至于其他人,却是没有朕的手谕不准见他们的。” 这话,自然是防着有些人串供了。 晋王领命,看了一眼在场的兄长们,就也退了出去。 “你们两人可还有事?”皇上淡淡问了句,魏王连忙躬身请退,至于齐王,却是还迟疑了一下。 他……他这一次可是损失严重啊!不但没有把宁王给拉下去,这刑部还损失了不少的人手!可是,如今皇上开口了,且看起来没有全然迁怒到他的身上,也不算对他太过于起疑,他若不退,还等什么时候? 齐王随着魏王一同退了出去,兄弟两人到了外面,都缓缓舒了一口气。然后看向对方,齐王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去,却是懒得再跟魏王客气半句。 明明两个人都视宁王为眼中钉,这般好的时机,魏王竟然临阵倒戈,若非如此,宁王又如何会这般轻易脱身呢? 连着关押牢房都没有,竟然只是幽禁在宁王府!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察觉到,这一局早已经不是他之前布置下的那一局了。这是宁王的局,而他也不过是局中那个最为可笑的跳梁小丑而已。 宫殿之中冰山早已经化成了水,郑海这才得空缓过劲儿来让人进来换了冰山,正准备换茶水时就听到皇上说:“还是这茶,再来一壶新的,朕记得老二素来喜欢六安瓜片的。” 秦王神色微微动容,半响才拱手道:“父皇竟然还记得……”只可惜,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喝过六安瓜片了。如今看着郑海送来上来的茶水,他端起来略微抿了一口,熟悉的味道却是不同的感受。 皇上看着秦王微微颤抖的脸颊,就连那伤疤似乎都顺眼了不少。 他的儿子,他还是知道的。秦王的心性磊落,自然不会有那些乌七八糟的念头。 “此次去北疆,你亲自带队,朕信你!”皇上缓缓开口,带着一股之前所没有的疲惫,“宁王有此灾劫,定然不会是空穴来风。他在北疆定然有不妥之处,朕虽然派去了陈知纪,然而于军务之上你却是比他更家熟悉,宁王的一些举措他不懂,你却是能看出关键之处的缘由的。若是他有偏颇之处,朕就需要你来……” “父皇,儿臣相信陈大人定然是会秉公处理的。”秦王沉声道:“虽然说领兵打仗,难免会有意外情况之下的紧急处理,然而这并不能在时候被当做谅解的理由。只要是陈大人查出来的,罪证确凿,儿臣无论如何也不会为六弟求情的。错就是错,若是他被冤枉,身为兄长,我自当站出来说话。还请父皇放心。” 这话他说得斩钉截铁,皇上先是一愣,半响才露出笑容道:“是,你说的对。只是,他如今正是风头浪尖,有很多事情朕都怕一时看不明白,委屈了他。就如同当年……” 他看着如今神色冷凝的儿子。 “就如同当年委屈了你一般。” 此话一出,秦王神色一僵,半响才道:“如今,儿臣并不觉得委屈了。”也就是说,当初还是觉得委屈的。只是如今,人成长了,总归是看明白了许多。 皇上欣慰,双眼微微润湿。 他留了秦王一同用膳,一直等到黄昏之时才放人出宫。这般的父子亲情,真是很久都没有了。偏偏如今,只能在对皇位毫无野心的秦王身上才能感觉到了。而秦王的耿直和烈性,虽然偶有让他不痛快的言语,却更是让他放心。 而秦王,一路出宫,却是没有急着出城回军营。 他翻身上马,看了看那一片金色暮光之中的京城,半响才道:“回王府!” 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已经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秦王了,只是思及当年宫中那一场火灾,他还是忍不住心绪不平。他一直以为是他醉酒打翻了烛台,烧掉了半个宫殿,害死了当年因为生来体弱的大哥…… 大哥因为体弱的缘故,加之是皇上的第一个儿子,很得皇上在意。出事之前,就因为秦王提议赛马而从马背上摔落,断了一条腿。他因此被责骂,借酒浇愁。谁知道正好听到下人议论,说是大皇子的腿怕是不能好了,这辈子都离不开拐杖……他心中大惊,不顾酒劲儿跑去跟大哥道歉。 再然后,他的记忆就有些模糊了。依稀记得大哥似乎痛骂了他一顿,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更不该酗酒脱逃。之后还好生安抚了他一顿,说是他的腿肯定会好的。 他是怎么出了大哥宫中,又如何会醉倒在不远的花丛之中的,秦王全然不记得了。 只记得他醒来的时候,大皇子所住的宫殿,已经烈火冲天。他跌跌撞撞起身,冲入了宫殿之中想要救出腿上的大哥,然而火势太猛,他几次冲到一般都被阻拦了回去。脸上的伤疤也是那个时候留下的。大皇子的宫殿烧毁了大半,火势才被扑灭,**于行的大哥最终葬身火海。 逃出生天的内侍指正宫殿失火之前他曾经与大皇子大声争吵,不忿离开时踢翻了屋中的烛台。他浑浑噩噩,根本就记不清楚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然而却知道,若非大哥伤了腿,就算是体弱也当能够逃出来才是。 火势被扑灭,寻进去的时候,大哥焦黑的尸首就匍匐在地,挣扎着要往外爬…… 之后自然是跪在皇上寝宫之外请罪,病重晕厥过去才被搬去了太医院,之后留下伤疤,遭到皇上厌弃…… 转眼就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年来秦王的自我厌弃几乎要把自己给压垮。众口铄金,纵然一开始他有所疑虑,后来也开始隐隐相信是他一时愤恨,酒醉之后踢翻了烛台,又因为天干物燥,这才烧死了大哥的…… 若非宁王暗示,若非他还是存着那么一丝的希望和不甘,只怕当初大哥的死就真的被淹没在了哪一场大火之中了。 而且,父皇……皇上事后明明查出了真相的!或者说,他明明查出了一半的真相,知道并非是他纵火害死了大哥!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事后没有再责罚他,就是皇上对他最大的宽恕了。 秦王冷笑了下,一盏六安瓜片,真以为就可以让他忘记这些年来所受的冤屈吗?真以为就可以让他忘记大哥死时的模样吗? 当年大皇子之死,至今都是朝中讳莫如深的话题。当年那一场大火究竟是怎么回事,没有人清楚。秦王背负了多年的骂名,在有些人眼中他就是罪不可恕的元凶。甚至于,被大皇子的母系一族种种刁难,日子过得艰难不已。 而这些,皇上只是看着,从来没有想过为他说上一句话。 最起码,他明明知道,不是他谋害的大皇子! 而究竟是谋害的大皇子,如今看来,在皇上心中也不是那么重要。不然这么些年来,他都能够查出来真相,皇上如何会查不出来呢? 齐王,那个在他被厌弃之后一直维护他的齐王,处处凸显兄弟之情的齐王才是造就这一切的元凶。 他们真以为,时过境迁,他就会把事情全然忘记吗? 永远不会! 99.幽禁 “王爷回来了!王妃,王爷被送回来了!”绿桃快步闯进了屋内,头发凌乱,脸带喜色,见明华转头看过去来,她才又大声道:“王妃,王爷被送回来了!” 明华这才回过神,猛然站起来,连带着腿上放的箩筐跌落,好不容易分好的丝线乱成一团。她却是全然不顾,提着裙摆就快步冲了出去,出了容嘉居就朝着前院正门的方向冲了出去。 一路带翻了椅凳、扫落了茶盏,又差点在台阶处摔了一脚,然而明华直到看到宁王被扶着缓缓步入府门,这才猛然顿住脚步,然后长长舒了一口气,忍下鼻尖酸涩的感觉。 她抿了下唇,半响才松开然后略带踉跄地上前,接手一侧扶住了宁王。 “王爷?” 略微尖细的嗓音带着微微的颤抖,明华看着宁王脚下虚浮的模样,扶着他臂腕的手不由紧了些。 宁王脸色发白,等身后大门缓缓关上,这才笑着道:“无碍,只是跪得久了些……” “我让人准备了药粉,这就泡了给王爷热敷!”明华急忙道,虽然事先都推测宁王十有□□都不可能再回府了,她却还是在得知那几人入宫之后,忍不住准备了各色的东西。 没有想到,如今竟然真的用上了。 前院宁王书房之中,宁王被扶着坐在了罗汉榻之上,明华蹲下、身去,轻轻卷起了他的裤腿,只见膝盖乌青肿胀,甚至有丝丝血迹渗透出来。 明华眼眶一瞬间就红了起来,忍了又忍,这才开口让红樱递了帕子过来,细细擦拭了膝盖,然后用绿桃调好的药粉,趁热裹在了宁王的膝盖上头。 “王爷入宫,一直跪着?” “这般罪名,如何会让我站起来说话。”宁王笑了笑,拉着明华起身,示意一旁红樱递了帕子过去,帮着她擦了擦手,这才道:“我倒是没有想到,二哥、九弟会去。还有耿豫中和铁牟。二哥这些年冷情冷心,他的话皇上反而更能听进去三分。耿豫中和铁牟,私下与我更是没有多少交情,却没有想到……” 入宫的人各有各的说辞,然而归根结体,谁入宫前又会不知道皇上震怒,让人押解了他入宫问罪呢?真正有事要奏报的,怕是都改日了,敢于这个时候入宫的,不管嘴上说了些什么,只怕内心都是想要入宫打探情况,帮他说项的。 明华缓缓点头,被一旁翠果塞了一杯热茶在手心,这才觉得仿佛又活了过来。明明是酷夏,她偏偏手脚冰凉,此时捧着茶杯才觉烫手。朝中众人的反应不在宁王的预料之外,原本做好破釜沉舟打算的他,能够如今回宁王府可以说是全得了这些人相助。 虽然说是回宁王府幽禁,然而在府邸被幽禁和关入牢房可是两种不同的概念。 宁王摸着杯沿,虽然情况与他之前设想的不同,然而总归是往好的方向发展的,如今皇上还是派了陈知纪前往北疆,北疆的那些事情,纵然谢天峰和齐王做的再隐秘,只怕也要被陈知纪给扒出来才是。等陈知纪回来,只怕齐王就再无翻身之地了。 倒是魏王,反应很快,没有被那一时的上风给迷住,及时反应了过来。若不是他突然撇开了齐王,只怕当时的局面会更热闹些才是。 “如今倒是比我预想的情况还要好些,王妃不必再忧心到夜里难以安眠了?”宁王低声说,明华一愣,半响才道:“我哪里有难以安眠了?!” 她纵然是睡不着,却也不喜欢翻身乱动,只一双眼睛睁着不知不觉就到天色蒙蒙发亮而已。宁王如何会察觉出她究竟有没有入睡呢? 宁王只微微摇头,他是习武之人,如何会察觉不到身边人呼吸的细微差距呢?伸手摸了摸明华脂粉之下掩饰起来的眼下乌青,他正想说话就听到外面脚步匆匆,陈大夫被请了来。 陈大夫入内,给宁王把脉,许久才明华不错眼的注视下缓缓开口。 “殿下的身子这半年来调养得当,并无大碍。只是这膝盖上的瘀伤,过几日化瘀之后就好了。” 明华这才放下心来,只觉得整个人都似乎放下了重担一般。 最为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余下琐碎事情,自然是好处理的。 宁王府被禁军围困,宁王幽闭在府。看似吓人,然而这府中却是另一方天地一般,与外间纷扰没有半分的干系。而宁王府外,早已久已经闹翻天了。 晋王一口气参奏了刑部近半的人,首当其冲的还是刑部尚书聂远,而且这几人一回京,先是皇上震怒之下押解宁王入宫问罪,之后宁王被幽闭府中,前去北疆的聂远和周郑两人就和刑部其余人等被关押了起来,连着户部尚书任艳峰和石磊都被申饬一二,停职查办,这……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时间京城哗然,而当时在场的几人,齐王和魏王没人敢去找,秦王这几天忙着清点烈风营人手护送军需去北疆,忙得无暇回府。兵部尚书耿豫中跟着秦王一同忙碌,躲得不见人影。铁牟陪着陈知纪审问那一日抓到的贼人,整个人都藏在了北镇抚司,连着兵马司都不去。 晋王状告刑部大阪人,如今刑部空了一大半,运转艰难,他都开始以刑部为家了,谁还敢在这个时候去打扰? 因此,只剩下苏元哲、徐泽茂、隋墨三人了。偏偏,这三个人都是京城之中算的上脾气好的权贵,这几日三人家中门庭若市,知交好友也纷纷递帖子邀请酒席叙旧。 苏元哲倒是不以为意,这事情迟早是要透出去的。看着这是大事儿,然而那日走的时候皇上不是什么都没有说吗?没有禁口令,自然是可以把这消息悄无声息的传出去了! 因此,他应了以为好友之约,却的时候果然见在座的都是熟悉的朋友,几人一番客套坐下,那一日殿中苏元哲所见也就随之传开了。 徐泽茂家中军旅出身,虽然在大哥徐泽渊的掩映之下,他不太起眼,然而京中也是有那么几个狐朋狗友的。大家酒肆里面一坐,酒到酣处有些话自然而然也就透了出来。 倒是隋墨,这会儿忙着跟明阳长公主府谈婚事,消息嘛,不知不觉就从长公主府里传了出去了。润物细无声,不留点滴的痕迹让人去琢磨。 几人入殿之时皇上问罪已经告一段落,知道的也不过是下半场齐王步步紧逼,宁王沉稳持重,秦王一语问道了关键之上的片段,这会儿传了出去,齐王深受其扰,魏王却是被人称赞了一番。 自然了,相信了宁王有谋逆之心的人也不再少数。只是,皇上这不是派人去北疆查了吗?陈知纪,京中谁人不曾听闻过他的大名?等道陈知纪回来,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不过,宁王贪渎丧葬费十万两的案子如今算是真相大白了,虽然还没有真凭实据,可是铁牟那边可是往北镇抚司送了一个活生生的证人呢。而兵马司那边,当晚参与拦截抓拿贼人的兵卒,自然不会对这事儿讳莫如深。 一时间说宁王宽厚仁德的有,说他收买人心,确实有谋逆之心的人也有。而那贼人原是齐王府暗卫的消息,也不知不觉中就散布了出去。 虽然宁王还背负着谋逆之心没有被洗刷干净,然而齐王的名声却是彻彻底底的脏了。 让人意外的是,魏王和秦王反而成了这件事情最大的获利者,加之秦王即将远行,也从不参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之中,魏王一时风评颇好,倒是让人意外之极。 “我这个亲哥哥,素来会借风使力,如今这不是最好的证明吗?”晋王笑了笑,把茶盏放下。这七八天里,他也是难得抽空得闲,这会儿眯着眼睛看着头顶茂密翠绿的树叶,目光却渐渐冷了下去。 “只是,这刑部的烂泥潭子里,又怎么可能只有齐王的手笔呢?”他说着看了一眼一旁的隋王,“五哥说是吗?” 隋王摇头,“我不懂这些,只是李家求上门来,我总归不能不管。”隋王妃出身李氏,书香世家。这一族如今在官场上虽然不显,却是绵延几百年的世家了。其中刑部郎中李悦冉,正是隋王妃的三叔。 隋王妃三婶求到了隋王府,然后她有求到了隋王跟前,隋王迟疑再三这才到了晋王府。扰得好不容易歇息半日的晋王也不得不与他这个五哥打起了太极拳。 只可惜,隋王本就不太懂得应酬,晋王想要绕圈子,他却是开门见山,直说了来意。 听得五哥这般说,晋王纵然是头疼,却也不得不坐直了身子,正色看过去道:“五哥为了李悦冉而来的话,那就不必多说什么了。如今这案子早已经不是我一个人可以说了算的了。” “我自然是不敢让九弟为难的,只是……”隋王迟疑了一下,“可否安排探监呢?” “他人如今可不关在刑部了。”晋王叹息了一声,“你我本是兄弟,我就不瞒五哥了。”他说着拿起茶壶给自己续了茶水,这才缓缓道:“二哥护送军需、粮草去北疆的事情,五哥当知道吧。” “这我自然是知道的。”隋王道:“我虽然不大关注朝政,不过这些日子来各种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总归还是会听到一些消息的。听闻,六弟惹了麻烦,连着北镇抚司的陈知纪也跟着去了北疆?” “陈知纪去了,可是他最为得力的副手周寒却是留在北镇抚司坐镇的。刑部这一批被停职关押的人多多少少都于六哥的麻烦有关……”晋王说着看向隋王,“五哥,如今这人都是被关在北镇抚司呢!之前还关在大理寺,陈知纪离京之前安排把人都送去了北镇抚司。如今就连着我,也是配合调查的时候才过去一趟,能不能见着人都是两说。” 这事儿没捅出来之前,他就预料到这是朝中一场大震荡。然而,之前晋王无论如何都没有把他在刑部调查的事情,最终竟然会掀起这般大的风浪。 想起当初从宁王手中接过刑部的差事时,他心中还有些没底气,有些战战兢兢。一路还不时地会去宁王府中跟宁王讨教一二,在他的提点之下,刑部的差事这才慢慢步入正轨,也察觉出了刑部里面一些弯弯绕绕的猫腻。 宁王的提点字字金句,让他在刑部的差事里面豁然开朗。而等到刑部和户部一同入北疆查宁王贪渎丧葬费的时候,在刑部苦熬了一段日子的晋王,在经历了一段时日韬光养晦的筹谋之后终于有了发力的机会,趁机查清楚了刑部的那些乱帐。 而转头,这些东西就都用上了。 晋王心中隐隐有些猜想,对于宁王布局的猜测,对宁王当时对他提点的猜测,还有宁王那般举动背后对他的信任。是信任吧,所以才把他安排在了那么重要的一个位置。 事后他不断的回想起那一日在殿中的情形,不得不确认,在那一日他所呈报的事情才是对宁王而言最为重要的。当然了,铁牟所带去的那份口供,几乎是在当场就拆穿了贪渎之案,可是那毕竟是一个意外。 如果没有恰好抓到那么一个翻越城墙的贼人,那在场就只有他的那一份奏折最为重要的。 刑部大部分人牵连进了贪污、渎职之中,负责查证宁王北疆贪渎的刑部尚书聂远和侍郎周郑都在其中,这可以说就大大降低了他们送上的奏章的可信性。也为宁王当时的险境,杀出了一个翻转的可能。 每次想到这个可能,晋王甚至都忍不住都会冒出一身的冷汗。 若是那一天他没入宫,或者说是入宫之前没准备好那份奏章,六哥该如何是好? “九弟,想什么呢?”隋王见晋王半响不说话,不由开口叫了一声,“九弟?” 晋王回神,微微摇了下头,才道:“如今人在北镇抚司,五哥若是想要见人,怕是不容易。” 隋王缓缓点头,“既然牵扯到了六弟,那确实是不好办,倒是我让九弟你为难了。”他说着叹息了一声,道:“倒是我,九弟难得休息,我却过来打扰你,还让你为难。” “李悦冉的事情并不复杂,只是因为一起牵扯的缘故,才被放入了北镇抚司。五哥和五嫂若是真的记挂她的话,也许求到父皇那边,父皇会同意呢。”他认真想了想,建议道:“这几日父皇心情好了不少,五哥平日里面又鲜少有事求到父皇那边,他应当不会为难五哥的。” “父皇啊……”隋王迟疑了下,半响才点头道:“我试试吧……” 送走了隋王,晋王妃这才笑着让人换了冰盆,茶水点心一并换了下来,这才笑着手持团扇给靖王扇风。 “既然如今事情大半都交出去了,王爷又何必闷闷不乐呢,这几日里面,连着咱们儿子都躲着王爷呢,就怕你一个不高兴就训斥他!”她说着笑了笑,“只要宁王过了这一关,日后王爷就是平步青云了……” “你可知道,这其中的凶险有多大?”晋王忍不住摇头,“如今我都在想,若是那一日我没有入宫,没有恰好递上那么一份奏折,六哥该怎么办?” “王爷是说,那一日你入宫,也在宁王的预料之中?”晋王妃瞪大了双眼,停下手中摇摆团扇的动作,略微直了直身子看向晋王,“那岂不是说,当时的情形,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这……”出事之后,晋王一直忙碌,还真没有想到这么深远的地方。 这种是六哥预料范围之内的吗? “若是真是宁王殿下预料之中的,只怕他还是有后手的吧?”晋王妃有些迟疑,继而却是兴奋了起来,“那岂不是说,宁王定然能够安然度过这次劫难?” 若是这样的话,那这些日子里那中隐隐的担忧倒是可以放下了! 晋王一愣,半响才摇头:“我不知道,不过我倒是相信,六哥绝对不会有所谓的谋逆之心的。不管是屯粮还是私造兵器,都不可能是因为他有谋反之意。” “王爷是说,这些事情,可能是真的?”晋王妃追问,晋王想了想,才道:“屯粮的事情,似乎是真的,是有那么一个私库,至于私造兵器,听闻六哥并没有承认……” 这样的罪名,又该如何洗清? 晋王妃有些错愕,半响都没有说出话了。 而宁王府中,宁王正跟明华下棋,黑白之间纠缠着,许久明华投子认输,端起一旁的酸梅汤喝了一口,拿过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这才道:“不管是比围棋,还是比象棋,我都不是王爷对手。” 说着她松了一口气,起身略微走动了几步,看了看已经快要完成的九九消暑图,这才回头笑着道:“这么些天过去了,咱们在这府中一点外界的消息也得不到,倒是不知道如今京城情况如何了?” “你是想念汶哥儿了吧?”宁王示意红樱把棋盘收了,也起身略微走动活动了下腿脚。他膝盖上的瘀伤已经好了,就如同陈大夫所说,不过是皮外伤,养个几天,淤血散去也就没有大碍了。“说起来,这些天汶哥儿不在身边,我竟然也觉得有些不习惯了。” “父亲那边,会照顾好他的。”明华勉强笑了下,被说中了心事也没有躲闪,“只是,难免还是挂念。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睡觉,夜里还会不会哭……” 略微顿了下,明华这才抬头看向宁王道:“不过,最快怕是也要再过半个月吧?” “按照日子推算,如今刑部那几个人应该已经被问的差不多了。”虽然被幽禁在府中,宁王对于外面的事情发展还是有些推测的。“按照往年往北疆送军需的日期,陈知纪最晚两天前也该出发了。北疆距离京城大约是七八天的路程,有着秦王在,定然不会拖延的。陈知纪也不是拖拉的性格,不会在这件事情上拖拉的。” “谋逆毕竟是大罪,只怕没有半个月的调查,陈知纪不会轻易下结论。加上押送那些人证物证回来,没有一个月的时间,这件事情结束不了。” “一个月……”明华深深吸了一口气,半响还是忍不住道:“不知道那个时候,汶哥儿还认得我吗?” 这可能是最为漫长的一个月了,不止是对明华和宁王来说。对于齐王来说也是,刑部的那些人再彻查的时候,暴露出来了他过往不少的阴私、见不得人的事情。 买官位,为人脱罪,为人保官、让人定罪…… 一桩桩暴露出来,齐王一次次被申饬,魏王在旁扼腕叹息,顺便落井下石。齐王先是闭门思过,后来被打了板子,最后户部的差事也掳掉了。 甚至就连后宫的皇后娘娘也被剥夺了掌管后宫的凤印,一样是闭门思过。御史台见风使舵,开始拼命参奏与齐王有关的官员,皇后母族等等。 到八月初的时候,京城落马了一批的官员,牵扯到贪污受贿、渎职的官员几乎要把大理寺的牢房给填满,而停止待查的官员也有不少。 而这其中,魏王也不见得就一直占据上风。毕竟他和齐王对峙多年,谁都不是那么干净。拔出萝卜带出泥,齐王这边也不是一味的挨打,只是整体而言,魏王还是更果决一些,本身并没有受到什么牵连。 而就在这种人人恐慌不安,生怕下一刻会被北镇抚司或者大理寺或者刑部叫去配合调查的时候,秦王殿下护送陈知纪一行人从北疆回来了! 一行人风尘仆仆,带着一马车的东西,还有几辆囚车入京,可以说是还未入宫奏禀调查结果,就已经惊动京城上上下下,惹来种种议论了。 而这些人浩浩荡荡入宫之后,不过片刻功夫就见郑海匆匆出宫,拿着圣旨亲自招幽禁在府的宁王入宫。 100.牵扯 明华亲自送了宁王出门,看着他上车匆匆离去,又看了看把宁王府围的蚊蝇都难以出入的禁军,这才缓缓转身,让人关上了府门。 比起那一日宁王被匆匆押解入宫相比,今日看似没有那般危机,平静而安宁,却更多了一丝不安暗暗涌动的感觉。那一日是狂风暴雨,而今日则是暗藏杀机。 明华比任何人都清楚,相比之下,今日才最为关键且能够定下宁王生死的日子。想到此处,她顿了下脚步,抬头看着那阴沉沉的天空,半响才深吸了一口气。 此时此刻,她真想能够一直陪在宁王身边,而不是在这硕大的宁王府中,什么都不做。 想到此处,明华眉头微微一扬,转而叫了声身边的红樱。 “王妃?”红樱快步上前,低头听明华吩咐,等听到她要见的人的时候不由瞪大了眼睛,片刻才屈膝行礼道:“奴婢这就让人带她去容嘉居中?” “去安排吧。”明华笑了下,目光幽深:“事到如今,也该有个了断了。” # 马车缓行,宁王坐在车中闭目养神。这些日子的一步步推算和演绎都是为了今日,他定然不能掉以轻心,把这近一年来的心血都毁于一旦。 该如何说话,该怎么表达,是否退让,是否义愤填膺,是否伤心,又如何表达孝心……宁王仔细在心中演绎着之后可能发生的一切,下定决心应对即将到来的一切。 马车临近宫门,本来神色安然的宁王却是猛然眉头一跳,睁开了双眼。车外另外一队人马渐渐靠近,听声响竟然是与他去向一致。这个时候,竟然有人跟他一起入宫? 宁王略略掀开车帘,看向外去,却见是另外一个马车,随行的一样是禁军,还有一名宫中内侍。 只略微一想,他就放下了车帘。 此时,这般架势,应当是齐王吧。 他在宁王府中与外界隔断了一个月左右,自然是消息不通。可是,这局面是他特意布置的,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宁王自然心中清楚。这个时候,连同齐王一起叫入宫中,倒是…… 宁王还未来得及细想,马车就缓缓停下。 “宁王殿下,还请下车吧。”郑海在外面请人,拉开了车门。宁王微微眯眼,躬身缓缓下了马车,正巧就看到了后面的车队中,齐王走了出来。 齐王消瘦了一圈不止,纵然隔着一些距离,也可以看得出来他脸色发青,眼睛下面的淤青很是吓人。宽大的袍子迎风鼓气,看着一副伶仃的模样,很是萧瑟。 “四哥。”宁王躬身行礼,等到齐王目不斜视地走过去,这才缓缓直起身跟着入内。 宫道漫长,宁王随在齐王身后,一行传旨的内侍则以郑海为首在后面跟着,不敢偷听这兄弟两人可能有的谈话。 齐王这些日子在府中闭门思过,却是没有宁王那般严谨,一应的消息都没有隔断。他的臂膀几乎都已经被砍下,就连着侧妃秦氏一族都多人被参奏,如今自顾不暇。如今听得宁王在身后不疾不徐地跟着,他心中的暴躁却再也忍不住。 “六弟,多年未见,我倒是从未想过你竟然会有这般的好手段。”他咬牙切齿,声音从双唇间挤了出来,回头瞥了一眼身侧的宁王,“我这个当四哥的,倒是小看你了。” “四哥客气了,我也不过是不愿背负那杀头的污名而已。”宁王轻飘飘回了一句,“倒是四哥,看你的样子,倒像是大病了一场。四哥恪尽职守,病得如此厉害,竟然还入宫回事,臣弟自认不如。” “你——!”齐王被这话刺得脚步一顿,回头恶狠狠瞪着宁王。宁王随着停下脚步,抬头看过去,“臣弟说错了什么吗?”一派不明所以的样子,“臣弟在府中幽禁多时,若是不清楚情况,一时说错了话,还请四哥不要与臣弟计较才是!”说着拱手行礼,“臣弟给四哥认错了!” “哼!”齐王忍得衣衫微微抖动,最后还是冷哼一声摔袖而去。 宁王抬头,看着他快步离去的模样,连忙跟了上去。 “四哥略微等我下,我这匆匆被父皇召入宫中,如今的情形都还不知道的呢?四哥好心,跟我提点一二可好?” …… 同一殿中,郑海匆匆入内回话,齐王和宁王分立殿门两侧等候。殿内的说话之声不是传进来,虽然只有只言片语,却还是让宁王脸上那轻松的笑容渐渐收敛了起来。而齐王抬头看了一眼他,反而抿了下唇角露出冷笑。 那冷笑一闪而逝,很快郑海的声音从殿内传来,宣两人入内。 齐王先行,宁王随后,两人入内跪下请安。 皇上没有叫起,只淡淡嗯了一声,示意一旁说话的陈知纪继续说下去。 “北疆宁王贪渎丧葬费一案,既然是子虚乌有之事,那户部定然是有人蓄意诬告,掩饰真相,臣回京路上细细查问此事,恳请皇上下旨调查当时参与参奏宁王贪渎一案众人,定然能够查出背后安排此事的人。”陈知纪低头,报上了一连串的名字,宁王在旁听着斜视身侧同样跪着的齐王,见他脸上皮肉都忍不住微微颤抖,这才垂下了眼帘。 有陈知纪出手,他实在是不用担心齐王那些手段会被隐藏下去。 “……以及,经臣查证,自谢天峰在北疆负责粮草一职之后,收受商贩贿赂,给予出关方便,北疆将士一应自行物资的供货渠道,贪渎近二十万两。其中北疆备用仓库粮草,不翼而飞近十万石……” “十万石?”一旁突然有人忍不住出声打断了陈知纪的话,却是入宫的晋王。他看向上座皇上,道:“这不正是之前参奏的,六哥私建仓库,囤积粮草的数目,竟然这般巧?六哥的仓库私屯了十万石的粮草,而军用仓库中,正巧就少了这么多粮草?” 他说着飞快扭头看了一眼宁王,再看向皇上,“父皇,这其中,定然是有蹊跷的!” 陈知纪倒是丝毫不恼,只缓缓点头等着皇上定夺。他这个人浑身都散发着阴冷的气息,最是能够隐忍和等待的,许是长久在北镇抚司那阴冷血腥的监狱中审问囚犯的缘故,连着笑的时候都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老九,让陈知纪接着说下去,你所能够想到的,他自然不会放过。” “是儿臣冒昧了。”晋王连忙笑着退到了一边,却还是在齐王的怒视之下补了一句:“只是没有想到当初六哥所说的话,可能是实话……这样的话,所谓的他有谋逆之心,岂不是一个笑话?” 既然已经决定过了站在宁王这边,他自然不会再当一个反反复复的小人。 齐王眉头猛然一跳,抬头看过去正想开口就见皇上看着陈知纪道:“继续说,朕倒要看看谢天峰是如何在这一年半的时间里,吃没了十万石的粮草的。” “是。”陈知纪低头,“如晋王殿下所说,这个数据太过于巧合,而短缺的这十万石的粮草,经臣一番查证正是一个多月之前,由人偷偷运走。臣一路追查下去,这一批的粮草经由几次转手,最终被送去的地方,正是影卫所调查出来的宁王殿下早年建立的临时仓库。” 他说着抬头看向皇上,拱手呈上一份证词,“这是调查审问的证词和刑讯过程记录,以供皇上参考。另,参与此事的罪人,也一并押送入京,此时应当以关入了北镇抚司,皇上可以随时提人审问。” 郑海匆匆下去,从陈知纪手中取了那证词和记录,回身呈给皇上。皇上略略翻阅,头也不抬就道:“你继续说。” “微臣担心这是有人布局,因此又在那私仓之中调查了一番,那私仓并无多少人看守,又询问其守在私仓的北疆官员,得知这里在影卫调查到之前,并无人看守,他们也都是被临时借调过去,看守罪证的。而私仓之内,除了影卫和刑部、户部的人进去过之外,并无他人入内的。” 陈知纪生性多疑,自然不会轻易相信到手的消息,因此入库检查。那私库除却堆积粮草的部位之外,其他地方更是荒芜,因为当初地面修整不平的缘故,有些地方甚至长出了杂草,可见确实是长久没有人进来,荒芜许久了。 而粮草也是堆积一起,只占据了大半的仓库。检查完周边,陈知纪又让人挪开了部分粮草,果然见下面也是有着被压着的野草,那野草虽然被压趴了下去,却依然生机勃勃。可见粮草堆积上去时日不久。 他这才下了定论,确认粮草确实是在影卫和刑部、户部的人手到达北疆之前被人匆匆送入这库房之中的。 “军需备用粮仓的粮草竟然被谢天峰低价,又几经周转入了这早就荒废了的临时仓库。臣查明此番经过,又确认了宁王所言私仓建立一事的经过并无出入。北疆紧邻北陵国,谢天峰在北疆行如此私粮草的行径,无异于通敌叛国,臣此番参奏谢天峰及其下属同谋官员以公谋私,意图叛国之罪。北疆大将吴成豪虽然经查证并未参与此事,然而也有不查之罪!” …… 陈知纪一举参奏了北疆数位高位官员,这私库屯粮一事才算是尘埃落定。而这一份奏折也被皇上接过去认认真真看了,可见对此的重视。 “既然粮草一事有猫腻,与六弟所言反而相符。依着儿臣所见,只怕私造兵器的说法也是与事实有着出入的。”秦王冷声开口,在陈知纪禀事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他此时说话,却是让皇上也不由抬头看了一眼。 秦王神色冷硬,迎上皇上的目光也只是略微点头,眼神略微软和了一些。 “儿臣见陈知纪在短短几日之内就查明了私库屯粮一案,又见四弟确实是被有心人针对,就连着影卫都因此被糊弄过去。因此就提议陈大人继而去查证私造兵器一时。”他说着看了一眼陈知纪,陈知纪见状又上前一步,正好站在了宁王一侧。 他拱手道:“正是如此,秦王殿下于军中事物熟悉,由他协助,经过数日查证,所谓私造兵器的那些兵器大部分都是粗制滥造的样子货,几次对砍就会刀刃翻卷,甚至断裂。” 这般的兵器自然是不能让军卒拿着上阵杀敌的,不然就是让万千将士去送死。用于造反,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秦王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截住了陈知纪的话,恨声道:“这般的武器,自然也当是有来源的!陈大人查下去才发现,这竟然也是北疆将士的军需!拿着这样的武器上阵杀敌,还不如让那些将士直接自尽于阵前来的痛快!这样的军需,以此来牟利,简直就是国之蛀虫,可恶、可恨、可杀!” “宸玦!”皇上沉声叫了秦王一声,“让陈卿来说,你且听着就是了。” “……”秦王沉默片刻,然后才低声认错:“事关边境将士上万人性命,关乎国家边陲安危,儿臣一时失态,请父皇责罚。” “你义愤之事情有可原,朕欣慰还来不及,如何会责罚于你呢?”皇上缓缓道:“只是,此事由陈卿调查,当听他说明经过才是。”他说着看向陈知纪,神色阴沉可怕:“陈卿,你细细说清楚,那兵器怎么可能是军需,又如何被送去了那个地方,还有……非战时,军需的兵器一贯是由兵部统一配送到北疆的,难不成,这其中兵部也被牵连在内!” 刑部和户部的事情已经让皇上心惊,若是兵部也牵连其中的话…… 他深深洗了一口气,目光阴冷地看向了齐王。若真是都是他的手笔的话,那齐王还真是他的好儿子啊! 齐王如何没有察觉皇上的态度,他这些日子几乎已经成为惊弓之鸟,之前听得陈知纪在北疆把私库屯粮一事查得清清楚楚,就已经脸色发白了,如今被皇上这般盯着,他不由双拳紧握,深觉此时再不说话,只怕就再也没有说话的机会了! “父皇!父皇!”他向前膝行,叩首道:“父皇,此事实在与儿臣无关啊!”他用力磕头,砰砰的声响听得皇上眉头猛跳。“儿臣是冤枉的,当初刑部与户部查证的消息,也与儿臣无关。儿臣只是嫉妒六弟如今越发得父皇信重,见那般机会,忍不住落井下石……” “四哥这般反应倒是让人不解了,自你我二人入殿之后,父皇并未苛责四哥半句,不是吗?”宁王见齐王开口,这才跟着缓缓开口,“父皇明断,怎么会冤枉了四哥呢?你看我当时被人污蔑有谋逆之心,也并未如同四哥这般慌乱不是?父皇英明,做儿臣的当信任父皇能够明辨真相,不会冤枉我们兄弟半分才是。” “怎么听着四哥的意思,父皇还没开口说什么,你反倒先认定父皇定然会落罪与你呢?”他说着迎上回头怒视自己的齐王,唇角笑容若隐若现,“莫非我贪渎丧葬费,有谋逆之心的事情,真的与四哥有关?” 齐王一顿,回头之时已经是满眼的哀求,“如今连着六弟都这般想我,由此可见,虽然父皇未曾发话,只怕这在场朝臣都是如此想儿臣的了,儿臣如何能不喊冤呢?父皇,当时六弟有谋逆之意的事情,可并非是刑部和户部的一面之词,连着父皇身边影卫也是查出了这般的结果……” “好了!”皇上厌恶得闭了闭眼睛,连着看齐王一眼的意思都没有,“你是否无辜,朕自然会查证的。如今一切还未曾有定论,你这般沉不住气,可还有半分亲王应有的气度!” 他说着目光又落在了宁王的身上,想起那一日宁王在齐王和魏王的步步紧逼,在他的盛怒之下,纵然是辩解不急也没有这般失态,反而多了一些欣慰。 “宸钺,你起身说话。” 宁王谢恩起身,缓缓站到了一侧秦王和晋王之中,与对面几个相关朝臣略微点了下头。 如今只剩下齐王跪在当场,他消瘦的身形微微颤抖,脸色青中发白,看得皇上心中略微软了些,摆手道:“你也起来了吧,这般跪着像是什么样子!” 齐王这才谢恩,宁王略微挪动了下,在他与秦王之间给齐王留下了空当。 陈知纪对这一切像是全然没有看到一样,见再无人说话这才接着道:“臣细细查证,影卫所查私造的兵器,确实是来自于北疆军卒的军需,一应手续俱全,再无他疑。”他说着抬头看向皇上,“臣抽调了近百的样品,让人押送入京。其中大部分被送入了北镇抚司当做证据,另有十件让人一并带入宫中,此时正在殿外候着,皇上若是允准,可让人送入殿中,一试便知。” “耿豫中!”皇上怒吼,耿豫中立刻出列跪下,“臣在!” “此事你怎么说?北疆的军需一想有京中,你是兵部尚书,全权负责此事!”皇上拿起一旁奏折用力敲着桌子,“这些军需不计是如何被当做宁王私造的兵器的,只说粗制滥造这一点!” 他说着猛然直起了身子,“郑海,让人把那些陈卿带回来的兵器呈上来,让大家都看看,那是什么兵器!” 郑海低声应了,匆匆出了宫殿,片刻之后就带了两个内侍,手捧着几样兵器入内。 皇上一扫,沉声道:“宸玦、宸钺,你们两人……”他指了指那兵器,“对砍着试一下,不要伤了彼此!” “是!”两人领命,过去各自挑选了下兵器。只这兵器一入手,宁王就皱起了眉头。一直注意着这其中细微之处的皇上见状立刻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对?” “这兵器重量,比往年兵部送去的军需轻了不少!”宁王说着伸手轻轻在刀刃上一弾,更听得那刀刃发出的声音杂音颇多,没有半分回响,“只听这声响,韧性也是不够的。” 他说着看了一眼秦王,道:“二哥砍上一刀看看。” 秦王凝神,一刀下去,只听得一声金属碰撞之声,继而就是落地的哐当声。这声音,没有半分的清脆,然而那半截刀刃却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宁王把余下半柄刀放了回去,俯身捡起刀刃仔仔细细看了缺口,缓缓摇头,“与儿臣在北疆只是,京城送去的军需差距颇大,耿尚书请看。” 他说着顺手递给了耿豫中,而秦王此时则仔仔细细看了手中那把刀,沉声道:“儿臣手中这把刀,也已经卷刃,不能再用了。” 耿豫中来不及多做解释,感激地看了一眼宁王,接过刀刃仔仔细细看了,这才叩首道:“皇上,这并非兵部押送去北疆的武器,虽然上面有兵部造兵厂的印记,然而仔细看却也看得出来这印记乃是仿造,细节上还是略有不同的!” 他说着抬头,“皇上,兵部送往北疆的兵器,乃是由臣亲自监管。臣敢拿性命担保,这并且绝非兵部送过去的,绝对是有人暗中调换了兵器,依次来污蔑兵部!” 皇上示意秦王把他手中那把卷刃的刀送过去,有让人取了兵部监造的刀一起对比,自然也看出了那其中的不同。等着东西撤下,他这才看向陈知纪,“此事,陈卿可调查清楚了?” “臣细查之下,得出所谓宁王私造兵器都是兵部送往北疆的军需之后,就暗中让人去调出了兵部此次送去军需的兵器,随机抽查了近百件,确认无一有此问题。” 耿豫中长长舒了一口气,低头不再言语,只听着陈知纪往下说去。 “既然不是兵部送去的武器原本就有问题,那这批印着与兵部相仿的武器又是从何而来,难不成真是宁王私下留在北疆的人手偷偷私造的兵器?臣一时拿不准注意,思来想去就又去查了北疆驻兵区的备用兵器库房。” 他说着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齐王,“细查之下,一切蛛丝马迹无所遁形,备用兵器库房之中还有近千件替换下来的,正是于这一批所谓的宁王私造的兵器如出一辙。此事牵扯人员甚广,不过有一点却是如同齐王殿下所说,此事与他无关。” 齐王几乎是不可控制地松了一口气,就听到陈知纪平静无波的声音缓缓道:“此事,与魏王殿下有关!” 101.多疑 “魏王?”皇上一惊,不由坐直了些许身子,往前倾了倾看向陈知纪,“你可确定?” 陈知纪缓缓点头,“此事剥茧抽丝之下,确实查出与魏王有关。”他算得上是能臣,来往北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不止是把事情查的清清楚楚,就连着奏章和一应的文书、证词、证物和证人都准备得妥妥当当。比之之前去往北疆的刑部和户部不知道强上多少。 此时陈知纪又呈上了有关北疆兵器被暗中以次充好的证词和参奏的奏折,“臣参奏北疆负责兵器入库的怀化将军章璨,威武将军薛宇成……校尉齐埒、张峥……等十二人,以权谋私,偷梁换柱,为谋私立偷偷兵部所供兵器,以私造坊的次品填充北疆库房!” 奏折再被送上,里面罪行陈列清楚明白,皇上一一看下去,青筋暴跳,半响才道忍怒沉声问道:“此时如何与魏王有关?” “薛宇成是魏王妻弟,被抓之后咬死偷换兵部武器,以次充好的罪行是他一人所为。然而此次涉案余下十一人,皆透露出此案并非薛宇成一人所为,证据隐隐指向魏王。因在北疆不够便利的缘故,臣并未查出魏王牵扯在内的实质证据。因此,涉案十二人全部被押送入京,除薛宇成之外,全部送往北镇抚司,继续调查。” 他说着抬头,“臣恳请皇上下旨,命魏王配合北镇抚司的调查。” 皇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因为之前并未想过北疆之事还牵扯到了魏王,因此并未传召他入宫旁听,此时听得陈知纪的话,又看了看奏折之后附加的证词,一时半会儿他却是难以下决断。 事到如今,所谓的宁王有谋逆之心已经可以全然当做是一个笑话了。然而,宁王从北疆的事情之中摘了出去,却不代表北疆就真的无事。 宁王无事,齐王和魏王却都被牵连进去,这就有些不妙了。齐王早已经被他放弃,然而魏王……魏王这些年来表现尚可,若是卷入了北疆贪渎、私兵器,以次充好,导致北疆战时失利…… 皇上看了一眼陈知纪,缓声道:“既然魏王有可能牵扯其中,那陈卿就先调查,需要问询魏王的时候再入宫请旨即可。此时关乎边陲大事,不可轻乎。一应进展当每日入宫与朕汇报才是。” 陈知纪在北镇抚司多年,如何不懂皇上的意思,明着看似是关心案情调查,实际上却是护住了魏王,让他有手段都难以施展。况且,皇上全程参与其中,若是魏王有所不妥之时,他略略阻拦一二…… 陈知纪眉头紧皱,却毫不迟疑的应了下来。皇上见状这才面色缓和了些,“如此,这所谓的私造兵器的罪名也与宁王无关了?” “回皇上的话,既然得影卫调查,说那地方原本是宁王名下,也曾经过兵器,臣自然不敢大意。调查出这里私藏的兵器来自于军需之后,臣并未就此罢手,几番查证之后得出那地方确实是曾经在宁王名下的庄子。只是这里并非是私造兵器的所在,而是修复兵器的地方。因此里面所有的熔炉和一样工具就有了解释。” “陈大人所说的,难道是北疆城外西侧靠山的那处地方?”宁王惊讶出声,“那地方确实算是我命人督造的,然而只是几年前边境苦战,兵器消耗严重,军需一时不上,为了修补那些兵器才匆匆建造的。那地方简陋,只是因为在与北陵一战中立下了大功,这才一直保留了下来。但是兵工厂?” 宁王摇头苦笑,“那地方就是破破烂烂几个熔炉,几个给工匠暂住的房子而已,如何算得上是厂?” 皇上听得一愣一愣的,仔细回忆起宁王说的那段时间,似乎正是北疆战局紧张的时候。也是自那之后,北疆才算略略安定了些,局势一年比一年好转。 “宁王殿下说,那地方只有破破烂烂几个熔炉,几个房子而已?”陈知纪抬头转身,看向宁王,“只怕宁王殿下说的,那是两年前的情况了。” “难不成,那地方还又修建了?”宁王闻言知意,“这倒是……闻所未闻。”他说着转身对着皇上道:“儿臣自从离了北疆,倒是许久没有听闻那边的消息了。不过是一个临时修补兵器的地方,只有大战之时才会临时启用……” “那地方就如同宁王殿下所说,在城外西侧靠山的地方,不过与宁王殿下所述不同的是熔炉不止几个。破破烂烂的熔炉是有几个,然而余下近三十个熔炉都是建造完整,一应工具齐全,看着也是时常用的,房子临山一排,围墙内外明哨暗哨不下百人。”陈知纪把所查所见说了个清楚明白。 “宸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皇上皱眉。 宁王摇头,“这个儿臣就真的不知道了。儿臣离开北疆的时候,因为才与北陵一场大战,那地方倒是因为用得上,所以修建了下。陈大人所言的情形,却是从来没有过的。” “陈卿?” “回皇上的话,臣因为追查劣质兵器一事,追查到那劣质兵器的来源正是由那个城外的庄子的。那里,确实是一个私造兵器的工厂。与宁王殿下最大的关系,也就是之前由宁王殿下临时临时督建的而已。而且如同之前宁王所说,那里的房子和熔炉,建造时间不会超过三年。劣质兵器一事也是在这两年间才有的,之前之所以说北疆劣质兵器与魏王有关,是因为臣查出这其中的所有获利,大半都送入了京城魏王府中。” “送入了魏王府?!”皇上挑眉,陈知纪点头,“以年里,节礼的名义,每年分三次送入京城魏王府中。最近的一次在臣查出来此事之前,已经送到京城了。” 如今临近中秋,京城之中各府忙碌。除了齐王府和宁王府之外,其余各处都开始收受节礼了。这京城之中人来人往的,每个府上每天去了多少人送礼,实在不算太过于起眼的事情。 “依着臣估算,这一批的节礼大概有五万左右,其中有近八成都是端午之后到中秋之前的收益。” 五万两,不算多。八成也不过才是四万两而已,可是五月端午到中秋之间,也不过短短三个月而已,这收入就有些让人不安了。殿中一阵轻微的骚动,一旁齐王忍不住嘟囔了一声,“一年十四、五万两,还只是从北疆一处所得利益!三哥这些年来也不见开销增大,怎么就……这般贪婪呢?” 他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让殿中的人听了个清楚。 “开销!”皇上忍不住冷哼了一声,“什么开销不开销的,郑海,让人传他入宫!”一年十四五万两,这肯定不止是军部兵器供需一块的收益。最重要的是,那可是兵部供需给边境的武器,魏王都敢贪污…… 皇上脸色阴沉,齐王却不准备就这般放过跟他一样倒霉的魏王。此时恨不得有人挡在他前面,让皇上发、泄了怒火再注意他呢。因此,在郑海出去寻人去魏王府传召魏王的功夫,他又“低声”嘟囔了一句:“四哥这般大胆,可是这买兵器的人胆子也不小……二哥?”他说着看了一眼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秦王,“你说,兵部的那些兵器,到底销往了何处?” 秦王神色冷硬,听到齐王问话却是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敢于收购军需武器的,不是悍匪,就是军队!” 皇上闻言心中一紧,他竟然没有想到这些,还去抓什么十四、五万两的贪赃!这些兵器的去处才是最关键的,魏王连同他的小舅子在北疆做这些事情,可不只是为了贪那些钱啊! 他竟然被那些银子迷住了眼睛,以为这才是最重要的。 真是被气昏了头了。皇上一时心惊胆战,想起想来循规蹈矩的魏王竟然做出如此胆大包天的事情,不由双拳紧握,喝问陈知纪那武器究竟给了谁?! 陈知纪是查案的老手,怎么可能会遗漏了这点最为重要的消息。听到皇上问起,这才道:“兵器的去处臣也查出了,说来也让人意外,那兵器去北疆转了一圈,换了一个名头又送回了京郊营中。” “京郊营中!”皇上猛然直了下身子,“哪个营?” “京外五十里处镇西营。”陈知纪沉声道:“因为并没有直接证明指证魏王殿下与私兵器、私造劣质兵器顶替的案子有关,所以这镇西营的事情,臣也不敢轻易下定论,还需要再细查下去才行。” 皇上想起了之前陈知纪调查魏王的请求,当时他未曾深想,只想着若是魏王牵扯不深,就先压下来再说。如今事情一步步被揭开,虽然魏王还未入宫,他却是心中越来越恼火。 “查魏王……”他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从腰间取下了那代表自己至高无上权利的令牌:“郑海,给他朕的令牌,一应该查的全部不要错过!” 郑海躬身行礼,双手从皇上手中接过了令牌,一路送到了陈知纪的跟前。 “陈知纪,朕给你最高的权限,一应事情当查的清清楚楚。无论是镇西营和北疆那边的污糟事情,都给朕查的清清楚楚,以前你从未让朕失望过,朕也希望这一次你也不要让我失望。” “臣领旨。” 齐王心中暗喜,一时之间神色间不由带了出来,皇上一眼扫了过去,“还有私仓屯粮的事情,一应涉案人员也都要查得清清楚楚!” 齐王心中一紧,那一点点的喜悦全然不见了踪影。 北疆的事情算是汇报到了一定程度,陈知纪的调查很完美的证实了影卫并没有玩忽职守,只是调查的时候有着刑部和户部跟北疆的人干扰和阻挠,自然是查得不够彻底,只查出了一些旁人想要给他们看到的事情。 不过这期间没有牵扯到影卫被人收买的事情,倒是让皇上心中缓缓舒了一口气。 “宸钺,”他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这些日子,倒是委屈你了。” 宁王闻声出列,脸上带着一丝笑容,沉声道:“父皇言重了,不过是些许误会,如今查得清楚明白了,也就无碍了。更何况,父皇爱护我,意图谋逆的罪名,也不过是让我在府中思过而已。更何况,为着我的缘故,父皇连着影卫的调查都没有完全相信,又派去了陈大人亲自调查事实。” 事实上,事关边陲,事关谋逆,牵扯这其中的是任何一个皇子,只怕皇上也会让陈知纪再次调查一遍的。不过,宁王这般说,倒是说得皇上心中熨帖不已,只觉得所有儿子中只有这个最贴心,最懂事。 他神色缓和了些,道:“既然事情已经查得清楚明白了,那宁王府的幽闭自然可以解除。朕看着你这些日子在府中倒是没有提心吊胆的寝食难安,看得出来,应当是心胸坦荡,没有做过的事情,你也放得下心。” 宁王笑了下,“父皇英明,这罪名听着大,然而我相信陈大人办案的本事,自然能够查得水落石出。更相信父皇,绝对不会让儿臣被冤枉分毫。因此,这些日子,倒是难得休息了些日子。” “你倒是会躲懒!”皇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笑容,指着宁王点了下,道:“如今可不是让你躲懒的时候,刑部那边有老九盯着,户部那边,你查军饷一事的时候也跟户部有来往,对于户部一应事务也算熟悉。如今户部多有空缺,你先去户部看着,也别在府里偷懒了。” “父皇发话了,儿臣如何敢再躲懒。”宁王笑着应下,皇上正想交代两句就听到外面守着的内侍通传。 “魏王殿下到。” 殿中本来宽松的气氛一紧,皇上示意所有人退立到两侧,这才示意郑海宣人进来。 魏王一路上想了许多,是宁王和齐王纷纷落马,刑部、户部出了空缺,让他来担着吗?若是这样的话,刑部有老九在了,十有八、九会让他去户部。 别看如今户部麻烦多多,可是这里头却是六部之中油水最充足的地方,不显山露水的银子就进了口袋,不必其他的方式来钱又快又轻松? 听到殿内的传召声,魏王整了整衣衫深吸一口气这才志得意满地进去。 “儿臣……”他上前行礼,还没有跪下就感觉到一个黑影呼啸而来。他下意识躲了下,听到“砰”得一声,茶盏碎在了身边。 “你这个逆子!” “父皇?”魏王一愣,立刻跪了下去,“儿臣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事情,竟然惹得父皇如此震怒,还请父皇息怒,儿臣认打认罚,只请父皇不要伤了龙体!” “你倒是说得孝顺,就是做出来的事情,简直是大逆不道!”皇上怒极,就如同那一日对宁王那般,一把把陈知纪有关私造兵器、以次充好的奏章都摔到了魏王的跟前,“你自己看看!” 魏王一惊,立刻拿起跟前的奏折低头一看,只看到上面几个名字,还有那触目惊心的“以次充好”、“以此牟利”、“调换兵部送往北疆的军需兵器”这些字眼,就不由心脏猛跳,脸色都发青起来。 “父皇,儿臣……此事……此事与儿臣无关啊!薛宇成是儿臣内弟,然而他在北疆多年,除了逢年过节的年礼之外,儿臣与他并无来往……” “中秋的节礼,薛宇成已经送入你府中了吧?北疆是苦寒之地,他都送了你些什么?”皇上冷哼了一声,打断了魏王的话,“礼单你不记得没关系,毕竟都是一些琐碎的东西,然而这节礼价值几何,你心中总该有数吧?” 魏王心中一紧,抬头看向了陈知纪。 不是说,陈知纪去北疆只是调查宁王意图谋逆的事情吗?怎么会调查到这兵部供需北疆的兵器之上? “你看陈卿做什么?!”皇上呵斥,“难不成他冤枉了参奏的那些人不成?” “儿臣不敢,陈大人查案的水准满朝尽知,他查出来的案子,又怎么可能会有冤情呢?这话说出来,只怕没有人会相信。”魏王吞咽了下口水,抬头看向皇上,“只是,父皇责问儿臣的话,却是让儿臣有所不解。薛宇成历年来送来的年礼都不过是北疆的一些土特产,因为关系亲近的缘故,价值大约三五千两不等。这样的东西,想来六弟回京的这两年里也没有少收吧?” “三哥说的是,北疆那边送来过的节礼照例不过是些皮毛、草药,又或者是根雕之类的东西,价值不高。”宁王见魏王发问也不躲闪,只认真道:“自离开北疆之后,宁王府每年确实如同三哥所言会收到一些节礼。只是,三哥府上的节礼……” “父皇,这些节礼真的只是亲戚往来而已……”魏王抬头,“六弟在北疆几年,尚且有老部下惦记着他,薛宇成是我的妻弟,送些节礼不算过分吧!” “送节礼不算过分,但是中秋节送了五万两的节礼,只怕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吧?”皇上被魏王的反应气得笑了起来,“朕养你到这么大,倒是第一次发现你这般巧言善变!连着朕都敢欺瞒了!” “父皇!”魏王听得皇上说出五万两这个数字,就忍不住心中一紧——竟然真的被查出来了吗?陈知纪……他双手紧握,脸上神色变幻了几次,最终咬牙用力把脑袋磕在了地板上。 “儿臣知罪!儿臣对妻弟管束不严,收受他的节礼为他撑腰。让他不至于在北疆被吴大将军和谢侯等人压制下无法生存。却没有想到,他竟然这般大胆,胆敢倒兵器,以次充好……” “这么说,你是不知道薛宇成和章璨两人合伙,把这些兵器到了何处了?” “儿臣连着薛宇成送来的节礼,是倒兵器所得都不知道,如何会知道这些?北疆乃是边陲之地,儿臣纵然再糊涂,也知道那是紧要之地,兵器更是万千将士手中的生命,如何敢做出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来?!”魏王说着抬头祈求地看了皇上一样,“砰砰”声下脑袋直抵地面,“求父皇明鉴,儿臣实在是被糊弄的,之前全然不知情!” “魏王殿下倒是推脱的干干净净了!”陈知纪冷笑了一声,一双眼睛阴冷得盯着魏王,“然而下官的奏章上也未曾参奏殿下什么罪名,不是吗?殿下这般推脱,下官倒是有些不明白了。既然殿下一应事情都不知,只为了借着殿下的名头好在北疆呆得舒服一些,这薛宇成和章璨等人每年就送上近三十万两的节礼,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难不成,殿下就没有怀疑过?北疆乃苦寒之地,纵然是薛宇成他们把地皮都刮薄三尺,只怕一年也不会有这么多的收入。”陈知纪老神在在,“魏王殿下倒是心宽,收银子收得如此不经心。纵然此事不提,魏王殿下称全然不知道这私贩兵器的事情,也不知道这私贩的兵器最后送往了何处,那么想必也与镇西营的镇西侯祁少安毫无关系了?” “三哥……”一旁宁王低声叫了下魏王,提醒道:“陈大人的名声,你当听说过的。此时再做狡辩,实在是……” 若无宁王这句话,魏王说不得还真见势不妙认下罪名,事后再想着扳回一城。然而宁王这句“好心”的话,反而让他心生疑虑,一张脸紧绷着半响才猛然开口道:“陈大人所说的事情,我确实不知。至于薛宇成送来的节礼,他毕竟是王妃的弟弟,有些家产和私产也是理所应当的。毕竟薛侯府也不是普通门第……” 魏王说到此处猛然一段,陈知纪却是没有给他半分机会。 “魏王殿下说到了点儿上,薛侯府毕竟不是普通门第,堂堂薛侯之弟,魏王妃之弟,当初宁王殿下在北疆尚且不会刁难他一二,怎么谢天峰、吴成豪去了北疆,反而那北疆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了呢?” 陈知纪上前一步,“下官再斗胆问上魏王殿下一句,殿下当真不知道薛宇成和章璨等人在北疆的所作所为吗?” 魏王语顿,露出了迟疑之色。而齐王见状,不怀好意地学着宁王开口:“三哥,这个时候了,再狡辩还有什么意思吗?”他是被拉下了马,只让谢天峰转移粮草陷害宁王这一事就脱逃不了干系。然而,他却没有想到魏王看着不声不响,却是比他还要大胆。 私贩兵器,还是兵部制式的兵器,还给了镇西营! 镇西营离京城不到五十里的距离,这才是真正的有谋逆之心吧?有着魏王在前面顶着,他犯的那些事儿,都不过是小错。等处理了魏王,回过头来,只怕父皇还是要对他留手的! 如今,最为重要的就是,要挑起父皇对魏王的怒火,怒不可遏最好! 只有魏王顶在了前头,他才会有一线生机。 魏王甚至没有看齐王一眼,只咬牙切齿,半响才坚定道:“本王全然不知!” 生性多疑而小心谨慎的他,最终还是因为这让他规避了不少危险的心性而跳入了陷阱。他完全没有想到,之前那一瞬间的迟疑和挣扎,早就被皇上看到了眼中。 论起多疑,谁又比得过皇上呢? 102.落幕 “砰!” 守在殿外的内侍和宫女听到里面那惊天的动静,不由颤抖了一下,胆小的甚至发生了半声尖叫,余音就被一双手堵回了嘴巴里面。每个人都忍不住惊慌地看了看四周,见所有人都如此,又都缩回了脑袋低头盯着脚尖。 无论殿里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与他们无关! “你这个逆子!”皇上破口大骂,“枉费朕这些年来对你那般疼爱,在你兄弟之中,除了齐王之外,又有谁能够与你比肩?!”被推翻的书桌砸得殿中铺就的青石露出裂纹,那红衫木的桌子虽然不算名贵,却是先皇遗留下来的。皇上平日里面很是爱惜。然而,盛怒之下却是再也顾不上这一个书桌了,推翻之后桌面上茶盏也碎裂了一地,殿中一片的狼藉。 郑海微微抖了下,看着被皇上痛骂之下低头不语的魏王,不由心中叹息。连着他都看出了之前魏王的迟疑,皇上如何会看不出来呢?魏王实在是……这种时候还跟皇上死扛,不是故意激怒皇上吗? 他微微摇头,轻手轻脚退出了殿外,照例让人上了一壶六安瓜片来。 这茶原本早早就该上了的,不过托到如今才上,也不算太晚不是吗?毕竟,谁又能够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般的地步呢? 魏王低头听着皇上痛骂,并不辩解。到了此时,他若是还没有明白过来,之前宁王和齐王故意那般言语是为了给他下套,那他真的是可以抹脖子,一了百了了。 是他太过于大意,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你……你这个混账,朕怎么就生出了你这样的儿子呢?你看看老九,你连着你兄弟都不如!”皇上怒极,破口大骂之下声音都有些嘶哑了,就在这个时候,郑海上前,“皇上息怒,喝口茶润润喉咙吧。魏王殿下纵然有错,不懂皇上苦心,皇上慢慢教导就是了。” 一缕茶香飘来,魏王心中一喜,抬头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郑海。 他原以为郑海是宁王的人…… 郑海对着魏王微微点头,见皇上神色略微僵硬了一下,这才道:“皇上切莫气坏了龙体。” 那红衫木的书桌,皇上一举掀翻,实在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之后他暴跳如雷,在场几乎没有人反应过来。此时因为郑海的出现,殿中安静了片刻,秦王一眼扫过四周,这才沉声开口。 “魏王不孝,惹得父皇恼火,倒兵器,乃是大罪。然而,父皇实在不必为了他气坏了身子。依着儿臣所见,父皇若是生气,直接把老三关押起来,让陈大人秉公处理就是了。”这话秦王说得没有半丝迟疑,反正这些年来他的脾性也是如此,谁的面子都不给。而烈风营中这段时日更是让人知道,他秉公执法起来,竟然是谁的面子都不给。 这京城之中的权贵,竟然让他得罪了大半。只苦于没有抓住他的把柄,因此有一段时日,几乎每日都有人跑到宫中来跟皇上哭诉的。 在秦王这里,没有任何的法外还有人情的说法。皇上听着他冰冷的语句,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脸色还是不大好。 秦王就是这般,之前爆出宁王意图谋反的时候,他也是不讲丝毫的情面。 见皇上似乎冷静了些,魏王这才猛然扣头。 “儿臣知错,儿臣有罪,还请父皇息怒,不要因为儿臣而气坏了龙体。儿臣自愿入北镇抚司,自愿配合陈大人一应调查北疆之事,只求父皇不要气坏了身子……”魏王说着呜咽起来,而立之年的男人,越说越是慌乱、伤心,最后竟然匍匐在地上痛苦起来,倒是让人隐隐有种恻隐之心。 “父皇……父皇,儿臣一时鬼迷心窍,儿臣错了……父皇你打儿臣,你罚儿臣,你杀了儿臣,儿臣都不会有任何怨言的,只求父皇息怒……” 魏王抬头看过去,不顾那一地的碎瓷片和污渍,膝行到了皇上脚边,抬头仰望着他,“父皇,父皇……儿臣大罪,儿臣不孝……” 一旁齐王看着皇上低头看向魏王,神色之间似乎有些动容,不由撇了下唇角。他可做不到如同魏王这般没皮没脸…… 屋中一时间只有魏王呜咽的哭声,皇上牙关紧咬,听着魏王哭诉他一念之差,哭诉他的孝心用错了地方,唇角微微抽动。就在他想要开口说话的时候,秦王突然又一次出声。 “年前烈风营之中,儿臣曾经处置过一个七品的校尉。这校尉是晋玉郡主家的小儿子景璃,那些日子烈风营为正军风,不许请假、不许离营,每日早晚查名,白日操练不少于五个时辰。景璃倒是能够吃得起苦,这般操练不少人都打了退堂鼓,偏偏是他咬牙坚持了下来,还带着他那一队人马在营内比拼之时得了不少好名次,出了多次风头。” “既然如此,二哥为何要罚他?”宁王开口询问,就像这殿中正是他们一干君臣闲话家常一般,好奇就多嘴问了一句。 秦王冷哼了一声,“十一月初九,是晋玉郡主的生辰,景璃为了给郡主庆生,心知我不会同意他离营就拉了几个与他关系好的人打掩护,偷偷从营中溜了出去。说起来,他也是一片孝心,然而毕竟国有国法,军有军规,如今非战时,这般举动看着情有可原,然则若是放在战时,这般自由涣散的行为举止,如何能够抵御外敌,护我河山!” 秦王语气并不激烈,然而却带上一股子军法如山的冷凝感。 “因此,景璃被打了一百军棍,余下同伙每人八十,军职连降三级,连续守营三个月,连着过年都没有回家!”秦王说着看向魏王,“孝心可嘉,然而法理难容!他本就是京中权贵之后,若是不能以身作则,又如何服众呢?” 魏王浑身颤抖,不敢置信地看着秦王。 宁王和齐王两个人是诡计,言语引诱着他惹怒皇上。而秦王如今,就是赤、裸、裸的阳谋了。偏偏他还站在大义之上,他连着反驳都不敢反驳一句。 “二哥说的是,儿臣实在罪该万死!”魏王用力叩首,“儿臣罔顾国法,实在是没有脸面再跟父皇求情,儿臣甘愿伏法,做错了什么都一并担了!只求陈大人查个清楚明白就了!儿臣这些年来,深得父皇看重,办差事之时,难免会有些人不满……” 孝心行不通,自然是要走哀兵之策了。 皇上一时心中难以定夺,魏王纵然可恶,然而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这年来他也做了不少的事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父皇。”宁王此时突然出口,皇上微微一愣,转头看了过去,“宸钺,你也有话 要说?” 宁王缓缓点头,“儿臣并非为三哥求情,只是如今最为重要的却不是三哥的事情,而是北疆的军械武器该如何补救。”他说着看向皇上,“三哥的事情,往小了说也不过是贪渎而已,说不得还是被薛宇成和章璨两人蒙蔽了。然而,儿臣久就军中,又恰好在北疆多年,知道那里的情形。” “北疆?”皇上皱眉,怒火被压制下去之后,头脑也因为宁王的话而渐渐恢复了清明。“你是说……” “儿臣虽然离开北疆两年有余,然而那边的情形只怕变化也不大。北陵虽然这两年来还算老实,然而北疆与北陵国之间的空白区域中却还是有着大小的部族十多个,近两万人。之前谢天峰带兵出城吃了苦头,吴成豪之子命丧城外。如今吴成豪坐守北疆,看似把这些部族压迫的没有喘息的余地,然而一旦他们这些人真的再无半分生存的希望,只怕就会投靠了北陵去。” “六哥这话我就不懂了,这些人既然能够吴大将军压着打,自然是不足为虑的,纵然投靠了北陵,怕是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吧?” “这些人既然要投靠,自然是要有投名状的。”宁王缓缓道:“只怕北疆城中的事情,他们也是能够打探一二的。更何况,那被章璨和薛宇成用来劣质、仿制兵器的地方,还在城外!” 若是北陵人知道如今北疆武器不足…… 皇上心中一惊,一脚就踢开了跪在跟前的魏王。 “都是你这个逆子干得好事!”他气得一把把茶盏摔在了魏王的头上,茶水虽然不算滚烫,然而杯盏却是砸破了魏王的脑袋。茶水顺流而下,冲散了血迹,却显得魏王更加狼狈了。 “父皇!”魏王哀求,却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父皇,”宁王沉声道:“此时不是与三哥动怒的时候,最为要紧的是,防范于未然。那些游散的部族若是没有投靠北陵还好,若是有的话,如今的北疆虽然不能说是纸糊的,一捅就破,只怕却没有办法抵抗住北陵的几次进攻!” 宁王语调迫切,上前一步躬身道:“儿臣愿再赴北疆,解此燃眉之急!” “你……”皇上听得宁王的话却是有些迟疑,回头厌恶地看了一眼魏王,“关去大理寺牢房,没有朕的旨意不许任何人探望!” “父皇……父皇……”魏王被带了下去,而陈知纪也拱手道:“臣定然不敢有负皇恩,定然将倒兵器一事查的清清楚楚,不会放过任何人,也不会冤枉了任何人的。” “陈卿做事,朕还是放心的!”皇上淡淡应了句,陈知纪也匆匆离去,追上了要被押送大理寺的魏王。他可是还有着好多的事情要询问的,至于其余大臣,此时也纷纷寻了借口离去。 皇上叫了几个儿子去了偏殿,等看到齐王也跟了过去之后,不由皱眉道:“你怎么还在!” 齐王一时语顿,就听到皇上又道:“犯了那么大的错,竟然还不回府思过,难不成还想着让朕奖赏你不成?” “……儿、儿臣知错,儿臣一时鬼迷心窍,嫉妒六弟自回京之后就越发的得父皇信重,因此听信了小人谗言,以为六弟在北疆确实是举止不妥,这才一时错怪了六弟……”他说着转身,对着宁王深深躬身下去,“还请六弟见谅,四哥是个浑人,竟然一时嫉妒迷心,听信了不实之言,让六弟受了这般大的委屈……” “四哥说的哪里话,不过是些许误会而已。”宁王笑着道,在齐王松了一口气的情况下才又缓缓开口:“说起来,也是谢天峰此人可恨,竟然挑拨你我兄弟之情……” 说着缓缓摇头,看向了齐王,等他做抉择。谢十二娘虽然未曾入齐王府当侧妃,然而齐王与谢家却也是利益相依的。如今魏王是逃不了了,皇上自然不愿意一下子折损两个儿子。齐王只要表现的尚可,定然是雷声大雨点小,再过个一年半载,说不得他就在韬光养晦中休养生息好了。 因此,既然不能拿下他,自然是要彻底断了他的臂膀的。 “他在北疆连番败仗,连着游走在空白区讨生活的部族都吃过败仗,父皇恩厚,未曾真正降罪于他,他不知感恩也就算了。一举一动却更是有负皇恩了,四哥说呢?” 齐王唇角抽动,双眼紧紧盯着宁王。 “他……他确实是有负父皇对他的倚重……”宁王想做什么他如何不明白,然而此时他自身都难以保全了,若是能够把罪责都退到谢天峰的身上……齐王双手紧握,反正此事之后,谢天峰只怕再难翻身,也不怕把这些罪名都担下来。 大不了,日后他再提拔谢天峰的儿子就是了。 这样想着,齐王心中才略微好受了些,又深深看了宁王一眼这才道:“倒是六弟,在北疆多年,可真的不算是虚度光阴。” 这话他暗指宁王在北疆的势力,意在提醒皇上宁王也不简单。然而,此时听在皇上的耳中,却更多觉得这是事实。宁王是个实干的人,从不空头说话。在北疆六年,除了那些看着光鲜的战绩之外,若非这次陈知纪深入调查,只怕那些大大小小的功劳就被他给隐瞒了。 不居功,不自傲,甚至不挟功请赏,这样的性情才真是让皇上觉得放心。 “北疆兵器不足一事,”皇上略略想了下,看向一旁兵部尚书耿豫中,“如今兵部在册的兵器储存还有多少?” “依着陈大人所调查的空缺来说,兵部的库存只能够填补其三分之一到一半的空缺。”耿豫中的神色也不大好看,“若是全部补足,可供战事替换使用的话,只怕就这漏洞就更大了。” 宁王离开北疆才两年半的时间,北疆这边兵器空缺就被搬出了这么大的一个窟窿。谢天峰根本就未曾在北疆坐稳,而吴成豪去了也不满一年,这种欺上瞒下的事情,两个人未曾察觉虽然情有可原,然而…… 耿豫中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关键。 “北疆入京并非只有武器空缺是最为麻烦的,能够领兵打仗的将领,吴大将军就足可以胜任。然而,北疆这两年多来的风气,却是另外需要一个铁面无私又不会受各方影响的人去镇守才是。不然,纵然度过此次危机,这内里已经空虚的北疆怕是还会生出旁的混乱。” 皇上缓缓点头,倒是明白耿豫中的意思。原本是宁王坐镇北疆,他有着皇子的身份,自然能够镇压其下各种权贵旁支的种种小动作,不用顾忌那些门阀之间的关系。而吴成豪,却只是悍将,打仗有一手,在京中却是根基不深,种种忌惮之下,料理起北疆的事务反而束手束脚。 这才由得章璨、薛宇成这种小人在短短两年之内就掏空了北疆! 都是魏王这个好儿子! 皇上斜靠在罗汉榻上,伸手揉了揉额头,半响才道:“北疆的事情不能再拖,原本战事就该防范于未然……”他顿了一下,放下手看向了一旁的宁王。 宁王对北疆各方各面都算熟悉,又熟知北陵人的习性,只是如今京中情况也是复杂多变,他倒是想把宁王落在京中做事。 除了宁王之外,晋王如今看着倒是有些能力,只是胆子小些,打仗的事情,就算有吴成豪在,只怕他也吃不消。说不定到时候还要被那些人给拿捏。 秦王倒是个好人选,只是烈风营那边…… “父皇!”正想着,皇上就见秦王出列,拱手道:“儿臣愿带烈风营一万二千人马,护送兵器,驻守北疆!” “烈风营?”皇上一愣,“你是如何想着,烈风营也要带去北疆的?” 秦王闻言抬头,认真道:“父皇,如同儿臣之前上书所奏一般,烈风营这些时日来加强操练,已经不再是当初颓废、无用之势。依着儿臣所见,若是想要烈风营恢复当年雄风,正当上沙场,千锤百炼才能出来!因此,儿臣恳求父皇,给予烈风营一年时间,驻守北疆,参与北疆战事,让儿臣为父皇磨练出来一柄尖刀!” 他神色坚定,目光炯炯有神。 皇上听着不由一愣,看着这个身姿挺拔、神采焕发的儿子,半响才下定狠心。 “好,朕就派你与烈风营同去,希望明年你归来之时,能让朕看到一个不一样的烈风营!” 秦王神色难得出现激动难以自抑的表现,倒是看得皇上心中颇有些宽慰。虽然魏王和齐王不争气,然而毕竟他的儿子中还是有争气的。秦王就很不错,晋王也很好。隋王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但是胜在本分,也不会无事生非。 宁王,就更是好了。之前明明是他先请命去北疆的,如今被秦王夺了差事,却是在为秦王高兴。这般的性情,有度量,能容人,很好! 北疆之事迫在眉睫,定下秦王前去北疆之后,皇上又与耿豫中这个兵部尚书商量了借调其他兵营备用兵器补充北疆的事情。为了稳固军心,这些事情如今尚不能公开,这借调一说也当有正常名目。不然,只怕京中知道了北疆武器不够,只怕也要陷入混乱之中。 还有就是粮草一时,战事和平时粮草也是不一样的。户部这边既然暂定由宁王接手,他也就不能在懒散度日,立时就忙碌了起来。 镇西营这边,却是让秦王接手了。当天回京郊烈风营中,秦王就整点人手,带三千人马,连夜赶路于第二日天色微凉之时一句拿下了镇西营上下在品级的将领近百人,控制镇西营的同时安抚军卒。这般雷霆手段,并未曾造成太大的波动,知道镇西营拆散,上万人马分拆之后并入其他京郊各军营,这才让人察觉了不对。 这都是后话了,如今宁王不再蒙受不白之冤,宁王府门前的禁军也都撤去,顺道一拐这些人就去封住了魏王府,这也算是一种讽刺吧。之前在京中风评不错的魏王被关入了大理寺,魏王府被封,一些可以对外讲的事情转眼满京城就知道了。这种构陷兄弟的罪名,不知道的说他无耻,做事不顾兄弟之情。知道的说他愚笨,做事情之前没有扫好首尾。 然而,魏王实在是冤枉。他并未让北疆的人手做什么事情去冤枉宁王啊!倒霉就倒霉在,薛宇成和章璨等人,竟然用了宁王留下的地方做那些劣质的兵器,更甚至为了避免被影卫调查到这件事情,直接就把罪名往宁王身上推了。这才多了一桩宁王私造兵器的说法,只可惜,影卫调查不深入,又被刑部和户部的人误导。原本这也算是好事一桩,几乎可以直接把宁王按死在意图谋逆的罪名之上了。 谁又曾想到,这般的罪名,波折再三,竟然让皇上又派去了陈知纪。陈知纪这样的查案老手,如何是影卫那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笨蛋所能比的呢?因此,不管短短一个月的功夫,真相大白,宁王成了忠君爱国的典范,当年北疆的种种功劳被重新提起,而他——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一朝事迹败露,再无半分挽回的余地了。 不过这些朝局的变化,都不是明华所在意的。在宁王府解除幽禁的消息传来的同时,她就立刻让人准备马车。 去国公府,看儿子! 103.中秋宴 “汶哥儿重了不少呢!”一上手,明华就感觉到了一个多月未见的儿子变化有多大了。汶哥儿被她抱着,一双乌溜 104.隐匿 就在主持人满怀期待的看着那名中年秃头男子希望他再顶一手价格直接顶到五点五亿的时候,那中年秃头男子却是突然举起了手,说了一句话让主持人都愣住了。新地址:.xnb. “我弃拍!” 话音刚落,全场哗然,没有人明白他弃拍的目的是什么吗,如果只是单纯的定价格的话那很明显没有必要说一句他弃拍,这样肯定会为自己带来报复。 林风微微一愣,莫非是自己碰到和自己之前一样性质的的顶价了? “弃拍?”主持人虽然失望了一下,不过还是本着职业的精神说道:“弃拍是每一个拍主的权利,现在五亿一千万一次,五亿一千万两次。” 主持人故意的停顿了一下,不过依旧没有人顶价,所以他只能一锤定音:“五亿一千万,成交,最终的成交方是我们的建方房地产公司的林董林董事长,我们恭喜他!” 现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虽然这一块拍品不是整个拍会价格最高的一个,但作为压轴的拍品被林风给拍去,这本人就应该获得尊重,原因也很简单,这是拍会的行规,拍的压轴拍品的人理应获得这样的掌声。 “林董,恭喜你,不过之前也没见你对青铜器感兴趣呀?”竹竿没有说什么,李秘书却是有一些好奇,这段时间以来,她几乎天天都待在林风的身边,对于林风喜好古风这件事情他也是清楚,只是之前林风交出的古玩也都是一些小物件,从来都没有接触过青铜器。 林风笑了笑:“只是好奇吧,从来都没有接触过青铜器,买回来看看,这柄剑如果是真的话,那么他就值这个价格,甚至我还捡了一个大漏,走吧,拍会结束了就去签合同,然后我们还有四十亿的款项没收回来呢,哈哈!” 由于都是后台现场交易,所以拍会结束之后林风就来到了拍会的后台,负责这场拍会的是天启拍行的一个管理,林风在签合同的时候向他透露了自己想要见一见天启拍行的老板谈一谈合作洽谈的事情。 林风本来以为那管理会答应自己,毕竟这样的一个小拍行如果能有一个大公司的合作,将会对他们的项目有着很大的帮助,但林风没想到那管理竟然婉言的拒绝了自己。 林风也没有强求,只不过听莫天行说这天启拍行的老板和自己有的一拼,心里面难免会有一些不舒服。 毕竟自己是作弊用了夺予之手了,自然能够比别人出色很多,可是如果有一个人能够和自己差不多,那自己还要这夺予之手有个什么用? 这让林风想起了鉴宝大赛上的水清寒,那是自己唯一佩服的人,不过可惜的是水清寒也不是一个普通人,如果让自己能够找到水清寒,林风相信自己一定可以说服水清寒跟自己说一下关于自己这一类人的事情。 “林董,我们老板性格比较怪癖,自从开了拍行之后就很少抛头露面了,商务合作洽谈的事情也几乎都是我在打理,所以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林董见谅@!”天启拍行的管理在合同上印上了天启拍行的印章之后,将那青铜剑交给了林风:“还有这柄青铜剑,我们老板说不管价格多少,但是只有有缘人可以得到,看来林董就是有缘人了,在这里先恭喜林董了。” 这句话,林风自然没有放在心里面,这是作为商人的一个技巧,尤其是古玩这一行里面,你说一件古玩的成本也就那么一点,邀不了多少,可是为什么可以出那么高的价格? 还不是因为兴趣喜好?以为信仰?因为历史? 所以关于有缘人这种扯淡的说法在林风的眼里面看来只不过是一种营销的手段而已,如果他不跟自己这么说的话,自己花了这么多钱就买了一把剑回去,心里面能好受吗? 不过在古玩这一行里面也不能抱怨价格有多高,毕竟这种事情向来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情。 拿到了用木质包装包装好的青铜剑之后,林风便走出了后台,这个时候刘老板也已经签好了合同,只见他笑嘻嘻的走了过来,有些歉意的说道:“林董,不好意思了,临时接到莫董打来的电话让我拍下这块地,说是你要用到,因为拍会已经开始了我已经来不及通知您了,所以就直接拍下了,你看我们找个地方转移一下合同就好了。” 林风点了点头,看来果然是这样,莫小念这妮子就会给自己整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不过不得不说这段时间以来莫小念虽然一直呆在家里面,但在家里面的莫小念也可以说是帮了自己不少忙,就比如说这一次,如果没有莫小念帮自己拍下这块地的话帧及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够找到合适的绿色生态用地,这样对于自己的项目来说就有一些耽误时间了,一个项目拖的越久就会对公司的利润造成损失。 和刘老板签完合同转移了第一块绿色生态建筑用地的归属权之后,林风便找到了那第二块绿色生态用地的吴老板,按照自己和吴老板的约定,这八十亿的成交价格里面有自己的四十亿。 吴老板看见林风过来,脸上的笑意全无,这事放在谁的身上估计都是这样,毕竟好好的八十亿就要送给别人四十亿,如果是林风而且还是不可逆的话,林风也不会多高兴。 不过那吴老板也是一个聪明人,他知道如果他毁约的话,林风完全有能力整的他秦家荡产;现在交出这四十亿,说不定以后有好事的话自己还能够捞到。 想到这里,那吴老板便爽快地说道:“林老板,嘿嘿,我刚刚和他们的工作人员已经交易完成了,这张卡里面有六十亿,还有那二十亿就当是我的一点小意思,如果以后还有这种事情希望林老板能多带带我!” 林风惊讶的看着王老板,他不知道是什么促使着王老板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本来说好的是一人分一半,也就是四十亿,这家伙倒是挺自觉,把他的那四十亿又分了一半出来孝敬自己,要知道这二十亿对于谁来说可都不是一个小数目,尤其是像王老板这样的铁公鸡,他竟然会愿意拿出二十亿出来。 不过对于这样的赠礼,林风自然是不会不好意思了,理所当然的接下来了。 旁边的李秘书和竹竿都爱十分的惊讶林风竟然可以将这一次活动的收益提高这么多,对于一个商人来说在项目开始之前就已经盈利了八十亿,这简直就是一种神话。 晚上回道怡情别苑的时候,刚进门莫小念就送给了林风一个拥抱:“某人今天赚的有点多啊,是不是有分红啊?” “切,我不知道要干多久,才能把这么多的股份全部都偿还完呢!”林风将莫小念抱到了外面的摇椅上:“你今天股市收益怎么样?我听公司里的几个懂事最近都是愁眉苦脸了,问清楚了原因之后才知道他们是故事亏了,说是最近股市动荡的额比较多!” “那是他们傻!”莫小念翻了翻白眼:“股市的钱虽然好赚,但总会陷进去,很多人都避免不了陷进去,所以往往都是在股市里面倾家荡产,但你见过愁眉苦脸过吗?” “你是忘了股市动荡你受到损失的时候!:”林风捏了捏莫小念的小鼻子,他还记得自己刚搬来没多久的时候,莫小念就因为一次故事的动荡和自己闹了好几天,那时候林风完全不知道莫小念是因为什么和自己闹的,还墨明棋妙了好几天,后来莫天行才告诉自己,如果股市动荡的时候可千万不要招惹莫小念,否则的话后果是严重的。 不过刚说到这,林风就看到莫小念的脸上开始躁动起来,这是莫小念要发怒的迹象,早就已经把莫小念的脾气摸的差不多的林风这个时候赶紧说道:“嘿嘿,乖宝贝不激动哈,今天晚上你想吃什么,无论你要吃什么,我都给你做!” “我要吃你!”莫小念恶狠狠的说道。 林风坏坏的一笑,直接将莫小念给抱了起来往卧室走去:“嘿嘿,你要吃我啊,你要吃我就早说啊,我现在就让你吃了我好不好!” “混蛋,混蛋你快放我下来,你个坏蛋!”莫小念惊呼一声:“你个坏蛋,我今天亲戚来了不准这样。” “没事,偶尔闯一闯红灯也是可以的嘛!”林风坏笑着直接将莫小念扔到了柔软的大**上:“嘿嘿,晚餐开始之前,你就是开胃菜。” ……………… 第二天,林风**满面的来到了公司,绿色生态项目组的项目经理已经在会议室等着林风了,林风将昨天从刘老板那里交易来的第一块绿色生态用地的图纸和资料交给了他们,让他们开始以这一块建筑用地从新设计,用最快的速度开始动工。 与此同时公司内部也已经知道了昨天晚上林风在天启拍行举行的一次拍会上打击了隆盛房地产公司,让对方以八十亿的价格买走了第二块绿色生态用地又以低价收购了堆一块绿色生态用地的事情,林风的威信再一次上升了一个高度。 105.关联 明华沉沉睡去,宁王却是半分睡意都没有,听到外面传来的动静,他悄无声息地起身,去了外面洗漱更衣,昏黄的灯笼照亮离开的路,宁王匆匆出府。 皇宫之中的灯被一盏盏点亮,灯火通明之中他被内侍直接引到了后宫皇后的宫中。 还未入殿,就听到了嘤嘤的哭声传了出来,压抑、悲恸,他脚步略微顿了一下,这才又重新提神,抬脚进去。 殿内已经混乱一片了,宁王算是来的最晚的,宫中如妃、康妃、蓉妃、良妃等在位份上的妃嫔都到了,除了魏王、秦王之外,晋王也在,楚王和隋王则在他后面跟着。 “父皇。”他上前行礼,“皇后娘娘。” 皇上摆手,示意他起身,一旁皇后却是只呜咽哭泣,什么话都不说。 随后楚王和魏王也一同进来,然而皇上只晾着他们坐着,却是什么话都不说。时间一点点过去,晋王偷偷看了宁王一眼,略略靠过去些,“六哥……” “嘘!”宁王瞥了他一眼,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讲话。 他大约猜测到了些什么,不管是皇上还是皇后都在等一样东西。他们等待的,应当是齐王的尸格,要先确认,齐王是自尽,还是被谋杀,然后才决定该秉承什么样的态度。 外面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宁王略微把重心换到了右脚上,脸上的神色全然不变。他是军旅之人,这点立等并不能让他多难受。然而旁人却不见得就如此。 隋王微微摇晃了下身子,若非一旁有着内侍连忙扶住了他,只怕就要摔倒了。 “来人,赐座。”皇上嘶哑着声音开口,神色倦怠而伤感。无论他如今对齐王多厌恶,那总归是他与皇后的第一个孩子,他自幼带在身边教导的。纵然恼恨过这个儿子不争气,厌恶到不愿意再看到他,然而无论如何皇上也没有想过要了这个儿子的性命。 如今,齐王死了。畏罪自杀……皇上缓缓摇头,目光从一众儿子身上看过去,连着关在大理寺的魏王都没有畏罪自杀,幽闭的齐王何至于此? 他对于这个说法,一个字都不信。 可是,齐王究竟是谁杀的? 不得不说,皇上第一个猜疑的人就是宁王。毕竟,这京城之中只有宁王在齐王死后的利益才是最大的,旁人没有动手的理由。然而,一转眼他就又想到,宁王如今根本不必如此行事,纵然不杀齐王,难道齐王还有翻身的可能吗? 杀齐王,实则对宁王才是伤筋动骨的举动,因此这动手之人,只怕剑指齐王,实则意在宁王。 这样的念头只一闪而过,就让皇上有种坐立不安的感觉。 若是有人针对宁王的话,他还有什么人选可以用来继承皇位吗? 弱不禁风的隋王?还是一遇大事就往后躲的晋王,又或者不堪重用的楚王? 没有一个能用的,而那个时候,大理寺中的魏王…… 魏王! 皇上袖下手紧握起来,目光从皇后身上移开,看向一旁低头眼睛红肿的如妃。这宫中的女子,惯会做戏,纵然如妃没有半分的哀戚,心中说不定还幸灾乐祸,面子上的事情却是从来不会错的。 齐王死了,宁王被猜疑的话,得利的就是魏王了。这手段,会不会是如妃的所作所为呢? 仿佛是感受到了皇上的目光,如妃抬头,一双眼睛之中哀戚无限,欲语先垂泪。她一句话都未曾说,皇上却下意识想到了魏王。如妃这般伤心,是为了尚在大理寺中的魏王未来生死不知吗? 他心中隐隐有些动摇,这般无凭无据的猜疑却是让人心中毫无底气的。 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他的儿子们……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响起匆忙的脚步声,殿中的人都精神一震齐齐看向门口。 小宫女入内行礼,为来人通传。来的,正是提刑司的宋长青。 宋长青低头入内,与殿中人一一见礼,然后送上填写清楚的尸格,同时沉声重复上面的内容,“脖颈上的致命伤,伤口自左往右,从上而下滑落,依着臣与诸位同僚的推测,齐王殿下并非自尽,而是被一个身形低于他的人刺杀而亡!” “后腰侧有磕撞的痕迹,小腿,膝盖等处皆有伤痕……” “血渍喷射状态显示,齐王殿下被杀之前曾经挣扎过屋中血迹混乱,刺杀之人虽然小心谨慎,然而还是染上了血迹带出了一些痕迹来。”宋长青说到此处才抬头,“臣已经命人跟着血迹追踪下去!” “好!”皇上猛然道:“做得好!若是抓住了刺客,朕定有重赏!” 齐王被刺身亡,是早在皇上预料之中的事情,经过一个晚上的消磨和等待,那些哀伤早已经被猜疑所取代,如今听到宋长青说刺客留下了痕迹,有抓捕的可能性,他自然是精神振奋。 “朕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敢这般大胆,竟然敢刺杀皇子!”他恨恨地拍着桌子,“宋长青,这次你做的很好!先退下吧。” 事关皇子之死,宋长青也不敢多言,低头退了出去,临行之前无意看过了那些殿中的皇子,这才转身离去。 宁王等到他离去之后,这才收回了目光。 刺杀齐王是何等大事,刺客竟然这般不慎,沾染了血迹,并且带出了行踪,这可真是倒霉呢!宁王想着收敛心神,无论出手的人是谁,此举除了杀死齐王之外,只怕最有可能的目标就是他了。 既然刺客如此行事,只怕这后招十有八、九是针对他而来的。到时候证据确凿,他又该如何洗清自身呢? 很快外面天光大亮,宫女、内侍上了早膳,只可惜众人都没有多少的胃口,只略略吃了两口就让人把早膳撤了下去。所有人心中都提着一口气,只觉得度日如年。只是皇上不发话,谁又敢轻易开口呢。 明华有些怏怏地用了早膳,哄过儿子之后就去了书房。只是看了大半的书翻了翻,却是全然看不下去。 “什么时辰了?” “辰时末了。”红樱低声回了话,转而道:“王妃喝盏银耳羹吧,润润喉咙。这秋天干燥,银耳温润。” 明华点了下头,让她送了上来,喝了两口又放下调羹问道:“王爷是什么时候离府的?” “夜半去,已经有四个时辰了。”红樱见明华挂着心事,想了想问道:“不如,奴婢让孙大哥去查查看?” “糊涂!”明华扫了她一眼,“皇宫里的事情,岂是能够随意打探的!”更何况,这才刚刚死了皇子,只怕正是草木皆兵的时候。平日里也就算了,这个时候万一留下什么端倪,只怕就是真的说不清楚了。 她低头想了想,半响才道:“算了,出去走走吧,闷在房中苦思也没有半分用处的。” 红樱见状连忙过去扶着她起身,偌大的宁王府,明华难得有这般空闲走动,只是转着转着就到了翠竹轩外面的池塘旁边。池塘之中晚开的睡莲随风微微在水面晃动,明华略微看了两眼却是觉得索然无味。 就在这个时候,翠竹轩一人匆匆过来,行礼道:“王妃,绿萝姑娘想要求见王妃。” 明华闻言微微朝着翠竹轩瞥了一眼,正好见着站在花墙后的绿萝。绿萝屈膝行礼,抬头又默默看着明华。明华扬眉,想了想道:“带路吧。” 绿萝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这些日子看着更是憔悴了不少。 明华倒是未曾苛待她,让人搬了凳子给她坐下,这才问道:“可是在这翠竹轩中,有什么不方便之处?” “王妃宽厚,这翠竹轩众人并未曾苛待我,我并没哟什么不便之处。”绿萝说着看了看左右,却是抿唇不语只安静看着明华。明华微微扬眉,这是有话要私下说的意思? “你们都退出去吧,红樱,守在门口。” “王妃?”红樱心中一紧,有些不赞同的看着明华。见明华神色坚定,这才不放心地扫了绿萝好几次,带着人出去,“奴婢就守在门外。” 明华笑着点了下头,等着门被轻轻合上这才看向绿萝,“有什么事情,说吧。” 绿萝还是谨慎地看了下四周,确认再没有旁人了才起身重新跪在了当下。 “你这是做什么?”明华扬眉不解地看着绿萝。她如今满脑子都是齐王死的事情,实在是没有心情再处理什么复杂的琐事了。绿萝抬头,“先是谢王妃之前点醒我,免我被人蒙骗。其次是,自从知道那是一场骗局之后,我想了许多,也许有些细节与王妃有用也说不定。” “细节?”明华略微直了下身子,精神了不少,“你说。” 绿萝舒了一口气,倒是再没有隐瞒而是把她所知道的都说了个清楚。 “你是说,那人与镇西侯有关?”明华猛然站了起来,镇西侯,祁少安!一瞬间,那些零碎的消息都连在了一起,所以说,这隐藏在京中的势力,是镇西侯的势力? 可是镇西侯已经死了啊! 镇西侯是弃子? 镇西侯的身世不明,从外面抱回来的……镇西侯有谋逆之心,镇西侯让人接近绿萝——在绿萝被送入宁王府之前,也就是说,镇西侯在宫中也有帮手…… 齐王落魄,魏王入狱,明明镇西侯也畏罪自杀了,这股势力不但没有悄无声息的趁机下去,反而浮出水面,刺探宁王府,杀了齐王? 这个时候,明华几乎可以肯定,齐王是死在这股势力之下的。而对方可不是杀了一个势弱的王爷就心满意足的,接下来……明华心中微微发紧,接下来,怕是就轮到宁王了吧? “祁老夫人……”明华突然出声,却是让绿萝一愣,忍不住问道:“王妃说什么?” “我说那位祁老夫人,病得也未免太巧合了。”明华缓了口气,重新坐了回去,“你还想到什么,继续说。”绿萝毕竟是跟这个势力接触过的,也许还会有一些蛛丝马迹的细节也说不定。 绿萝这才回神,仔细想了想要说的话,把该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那一点点透露出来的细节,没有起疑心的时候样样都如常,然而如今起了疑心,却是样样都带着种种踪迹一般。 明华听着绿萝细说那些事情,心中不断的盘算着那些细节的应对点儿,心中越发的肯定是祁少安有问题了。 “绿萝,你入宁王府,可有谁在背后推波助澜?”明华突然打断了绿萝的话,低声问道。 绿萝愣了一下,半响都没有说话。她本就聪慧小心,明华话中的意思,一瞬间就被她猜测了出来,她还是被人算计着送入宁王府的吗? 入宁王府快三年了,如今回想起当时在宫中的情形,粉黛被挑选出来的时候,皇后觉得应当再挑选两三个人一同送过来,当时是谁说了话,让皇后娘娘觉得送太多不好,只两个人就足够了的? 那人当时还说了什么…… “我看皇后娘娘身边这个宫女就挺乖巧的,与粉黛恰好是不同的类型,一个艳丽动人,解语花;一个小家碧玉,温顺懂事;两个不同的没人,总有一个会让人心动。” “送去的这个叫粉黛,你呢?” “奴婢绿萝。” “看,这名字也是合适的……” “你说的没错,送去的太多了,未免让人觉得本宫是想要以美色误人,只有一个又让人觉得心意不够。”皇后的声音透着一股算计,“粉黛、绿萝,名字也合适,像是朵姐妹花,看着也乖乖巧巧的,良妃,你说的没错……” 是良妃! 绿萝猛然抬头看向明华,明华见状微微倾身过去,“绿萝,你可是想起了什么?” “是良妃,当初是良妃向皇后娘娘举荐了我,当时……我以为她只是顺手一指……”如今回想起来,这竟然是都计划好的?“良妃与皇后关系素来好,她身边没有皇子,两个公主,一个在十多年前和亲嫁去了南景国的皇子,一个嫁去了徐州容家,在宫中没有多大的依靠,平日里都是依附皇后的……” 只可惜过年前后皇后也越发的不受待见,反而是以前不声不响的良妃被重视,开始监管后宫事务。也算得上是风水轮流转,如今反而是良妃照顾皇后了。 “嫁去了南景国……”明华微微蹙眉,仔细想了想,“祥和公主?” “正是。”绿萝说着看向明华,见她若有所思也不敢轻易开口。 许久,明华才起身道:“我知道了,你好好修养,不要哀伤过度才是。”说着,她朝外走去,门外的红樱听到动静开门,扶着明华出去,回头看了一眼绿萝这才跟着离去。 明华心中几乎要掀起惊涛骇浪了。若是她所猜测的没有出错的话,那这股势力还真的是不容小觑。 “去请郑姑娘来……”明华开口,语调都带着丝丝颤抖。红樱见状连忙应了,差遣了一个小丫鬟去请人,扶着明华入内坐下,又上了茶水,这才低声道:“王妃若是累了,就略略歇息会儿吧。” “现在哪里是歇息的时候。”明华扶额,仔细想了想,“周骋可还在府中,叫他来,我嘱咐两句,让他去宫外等候王爷出宫。” 周骋过来的时候,郑采薇也刚到院门口,两人见了对方皆是一愣,然后才一同进去。屋中早已经架起了屏风,明华就在屏风之后,叫了两人免礼,然后才径直对周骋道:“周护卫,王爷离府许久,我心中不安。如今这府中也无大事,因此请你去一趟宫门口等候王爷。” “王妃吩咐,属下自当遵从。”周骋倒是没有迟疑,然而明华的话却是让他有些意外。明华这个主母他也是熟悉的,知道她并非沉不住气的人,如今这般匆匆安排他去宫门口等候王爷——“属下斗胆问上一句,王妃可是察觉了其他的事情?” 明华缓缓点头,沉声道:“你若是见着王爷,就告诉他一声,举荐绿萝入宁王府的良妃娘娘有位女儿嫁去了南景国。而镇西侯与之前死去的那个人有所牵连……”她心中一片混乱,努力想着那些在脑子中漂浮的念头,片刻之后才又道:“祁老夫人病的蹊跷,祁少安身世有疑。” 这几句完全不搭边的话让周骋迟疑了一下,又重复了一遍,确认明华就是这个意思他就再不多问沉声道:“属下这就出府。”说着略略抬头看了下屏风后面的人影,又补足了一句,“这话定然会传给王爷知道。” “如此就好。”明华这才舒了一口气,明白周骋清楚了自己的意思。等到周骋离开,郑采薇才认真道:“王妃需要我做什么?” 见她认真的模样,明华不由笑了起来,道:“你就不问问如今怎么样了?” 郑采薇笑了笑,道:“那些大事,只怕王妃说给我听,我也是一知半解。我只需要做好王妃让我做的事情就足够了。余下的,自然有王妃和王爷这般的聪明人去操心。” 明华难得心情松快了些,伸手拍了拍郑采薇的手背,低声道:“倒是有件事情让你去办,你的身手我清楚,去办这样的事情我才安心。” “这般重要?”郑采薇眨了眨眼睛,“我定然会用心!” “你去……”明华凑到了郑采薇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郑采薇眼睛越瞪越大,半响才道:“这事儿,王妃放心,我定然办得妥妥当当!” 明华缓缓点头,笑着道:“你自己也要小心,注意安全才是。” “王妃放心,这点儿事情,我有经验,不会出错的。”她说着嘿嘿一笑,“既然如此,那我准备下就出府了,王妃不用担心,若真如同王妃所猜测的那般,今晚我就能把事情查个清楚了。” 明华缓缓点头,目送郑采薇出去,半响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若是她猜测的没错的话,京中之前有关宁王谋逆,齐王落魄,魏王入狱,镇西侯自尽的风波,只能算是一场前奏,这之后所掀起来的,才是真正的惊涛骇浪! 不过,既然对方露出了狐狸尾巴,那么他们就还不算输。 # 午饭的时候,皇上挥手让几个皇子随着各自母妃去用膳,他想要静静。宁王扶着蓉妃出了皇后宫殿,一路朝着她所在的寝宫走去,就见一个内侍匆匆过来,笑着行礼道:“蓉妃娘娘,午膳是摆在流年阁,还是流光阁?” “流光阁吧,如今天气偏寒了,流年阁临近水池,毕竟寒些。”宁王在旁说到,“我难得陪着母妃用午膳,让御膳房准备些果盘,午饭之后我陪着母亲聊天。” 蓉妃缓缓舒了一口气,点头道:“就按照宁王所说。” 那内侍应了,却是没有立时离去,反而一路陪着他们母子去了流光阁中,让人准备收拾一番,得了宁王的赏赐这才匆匆离去。 等到茶水点心送上,宁王才摆手道:“都去外面守着吧,我与母妃说说话。”一应人等退了出去,宁王看着窗外的景致,这才把一张字条从指缝间摸了出来。 那内侍跟着忙前忙后,好不容易塞了这份字条给他,定然是有事。 “这是……”蓉妃见状微微惊讶,回想起那内侍,却是陌生的紧,“那内侍,似乎并非我宫中得用的人……” “那是我安排在母妃宫中的人,以免母妃出事无从知晓。”宁王笑了笑,“他确实也不算母妃宫中的人,只是负责这附近洒扫的内侍而已。”这样的人手,也许一辈子都用不上两次,此人却在这个时候给他塞了字条。 宁王缓缓展开字条,只见上面蝇头小字写着三句看似互不关联的话。 良妃、和亲、南景国、镇西侯、祁老夫人的病、祁少安的身世? 这其中的关联……宁王沉吟片刻,最终目光落在了另外一个人的名字上——绿萝! 他缓缓把字条泡入了杯中,看着上面墨色渗出,最后纸张都泡得不成形状,这才缓缓走到窗户旁倒在了窗外的花盆之中。 “宸钺……”蓉妃隐隐不安,宁王回头却是露出了笑容,“看来,杀齐王的人露出端倪了!” 106.良妃 “杀齐王的人……”蓉妃闻言心中一惊,“你确信?”她绕过桌子走到宁王身边,低声道:“我看着皇上的样子,心中很是恼恨,说不得还怀疑到了你的身上……” 皇上多疑,齐王又死的蹊跷,如何会不怀疑宁王呢? “若是真的能够找出杀齐王的人,我也就放心了。”她说着缓缓舒了一口气,听到外面脚步声就冲着宁王微微摇头,门外宫女低声通禀,内侍进来传菜。 等着人都退了出去,蓉妃这才给宁王添了菜,“无论如何,先吃些东西吧。齐王的死,有得折腾。” 宁王心中有数,自然就多了些胃口。一顿饭吃得七八分饱,他这才停了筷子,等宫女撤了饭桌,换上茶水、果点,他这才看向蓉妃,问道:“说起来,良妃娘娘入宫也多年了,虽然只有两个公主,却也颇得父皇信重,之前皇后娘娘闭门思过,这宫中的大小事情,竟然还有良妃插手的地方……” 蓉妃闻言知其意,仔细想了想才道:“良妃姐姐是宫中老人了,说起来,她入宫颇早,而且入宫即之时就是嫔位,颇得皇上重视。” “入宫即是嫔位,这似乎有些不合规矩……”宁王微微扬眉,“说起来,良妃的出身似乎也不算很显赫,为何会被父皇这般看重呢?她,出身可是有什么隐秘的事情?” 这话近乎问得直白了,蓉嫔微微蹙眉,想了许久还是摇头道:“这我就真的不清楚了。”倒是她一旁的嬷嬷闻言欲言又止,宁王留意到她的神色,问了一句,“嬷嬷若是知道,不妨直说。” “奴才八岁被送入宫墙,在这宫中苦熬了一些日子,因此知道的也比旁人多些。” “兰嬷嬷,你在我身边也有二十多年了,若是知道什么,就直说吧。”蓉妃开口劝说,兰嬷嬷闻言就露出了笑容,“蓉妃娘娘宽厚,奴才倒是胆子大些。”说着她略微顿了下,这才道:“良妃是三十一年前入宫的。入宫的时候,她只有十二岁,因为入宫就在嫔位,当时还颇得了一番议论,后来,十四岁侍寝,十六岁之前生下了祥和公主被封为九嫔之首,后来南景犯我朝南岭边境,十六岁的祥和公主嫁入南景和亲,她这才坐稳了妃位至今。” 若是说恩**,良妃的恩**一般,然而这在宫中的一生实在是顺遂无比。 “宫中有传言,说良妃会南景国语……”想了想,兰嬷嬷又补充了这么一句,“当初祥和公主和亲,南景国来迎亲的时候,奴才还听过一个传言,说是良妃可能是南景国前任摄政王的幼女……不过这都是无稽之谈,没有什么证据的。不过,她出自南边却是真的……” 宁王缓缓点头,这传言虽然听着有些荒谬,却不见得就是假的。 “当初,祥和公主和亲的时候,是良妃主动提起的?”他问道,这话蓉妃就能回答,她当时同时嫔位,虽然不受皇上喜欢,却也不算耳目闭塞,只想了想就道:“你说的倒是没错,当时宫中人心惶惶,还有宫中姐妹跑来说还好你是个男孩,若是女儿怕是要远嫁……” 宁王不受皇上待见,若是女儿,只怕当时的情况十有八、九就是把她送入南景国了。 当时宫中适龄的公主从十二岁到十六岁,有四人,每一个都当恐慌不安才是。却没有想到某一日就突然定了下来,是蓉嫔的大女儿,同时也改了封号,成为了祥和公主。 “前一天晚上,皇上是宿在良妃出的。若是良妃主动请命的话,也说得过去。”蓉妃缓缓开口,看向宁王,“难不成,她真是……” 宁王微微抿了下唇,“母妃不必担忧,这些陈年旧事,大约知道一些,儿臣心中有数就是了。”无论良妃是否是南景国的贵女,只她女儿嫁入南景国一事就足以说明一切的。 这些年来,并无祥和宫中逝去的消息传来,可见这位和亲的公主,这十二年来都过的很不错。 “祥和公主所嫁的,是南景国何人?” “我记得,是南景国八王爷的嫡长子……如今……”蓉妃缓缓摇头,如今如何,她是真的不知道了。这就是和亲公主的悲哀,出嫁的时候再风光又能如何,转眼就会被人忘得干干净净了。这些年来本朝和南景战事不断,这位公主如何,只怕除了良妃之外,就再也无人在意了。 “六年前,南景朝行八的睿王登基,他的嫡长子正是太子。”事关南景国的朝政,宁王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只是,我倒是不知道,南景朝的太子妃竟然是我朝的公主殿下……” 缓缓舒了一口气,宁王正待说话就听到外面脚步声匆匆传来,人还未曾现身就听到有人大声叫道:“皇上请宁王殿下去瑞鹤殿中去!” 瑞鹤殿?! 宁王猛然站了起来,“看起来兵马司和禁军的人是寻到刺客的尸首了!” 蓉妃跟着起身,“这般叫你过去……”她虽然并不太清楚宁王问及良妃的事情究竟是为了什么,然而皇上疑心宁王,齐王之死会被人嫁祸给宁王的可能,她却是猜测得到的,“宸钺……” “母妃放心,我知道如何应对。”宁王笑了笑,示意蓉妃安宁,这才出了流光阁跟着内侍出去,“走吧,莫让父皇久等。” 内侍松了一口气,笑着接过宁王丢过来的荷包,低声道:“王爷这边请。”说着在前领路,等后面跟着的内侍错开距离,这才又压低了声音道:“王爷,兵马司寻到了刺客尸首,那尸首面目清楚,被指认是当初分配到宁王府的亲卫。” 反正宁王去了也会知道,倒不如他趁机个好,说不定还能……内侍没想完,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钱袋之间落了下来。他眼疾手快接住,谢了恩,老老实实在前面带路。 既然猜测到了这可能是对方专门为他设计的一次谋杀,能够寻到刺客尸首,又直接跟宁王府有关系,宁王自然也是早早猜测到了。然而,在看到那刺客尸首的时候,宁王还是忍不住眉头猛跳了两下,然后快步上前道:“这不是我府中的亲卫吗?!怎么……” 他说着抬头,看见了皇上这才立刻跪下行礼,“儿臣见过父皇,父皇,这名亲卫……” “是你府中的?”皇上神色莫测,宁王却是不多加迟疑猜测,直接点头道:“回父皇的话,此人正是我宁王府的亲卫,当初儿臣回京,父皇赐下的亲卫,儿臣都一一见过,对此人还是有些印象的。他负责府邸最外层的守卫,叫做夏明,是个轮替的小队长……” 他猛然一顿,说到这里似乎才察觉了不妥。 “父皇,夏明如何会死了,还被送到了瑞鹤殿中,他……”宁王目光转动,看向了一旁站着不语的兵马司铁牟、廖猲两人,又看了一眼一旁的宋长青,还有禁军“难不成,此人……刺杀四哥的人……” 他错愕、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皇上,“这……儿臣……既然如此,儿臣愿意配合兵马司和禁军的调查!” 他说着叩首行礼,“儿臣相信,清者自清,父皇定然不会任由旁人冤枉儿臣的。” 他态度光明磊落,没有半分的迟疑和心虚,皇上看在眼中先是信了三分,加上之前也曾怀疑过这是旁人的阴谋,加上这刺客这般直白得指向宁王,他自然不会轻信。 “你且放心,若非你所做的,朕自然不会让你背负半分的污名。只是这人出自你的府邸,却是毋容置疑的,该查的也还是要查才是。”皇上说到最后缓缓叹息,语气却是舒缓了不少。一旁程志豪听着,忍不住上前一步行礼道:“陛下,为着公正让人不多起疑,臣提议监管宁王殿下,断绝他与其余人等的一应,以免伪证又或者是毁灭证据误导臣等调查。” 这要求合情合理,只是程志豪如今不过是兵马司的副手,铁牟未曾开口,他就这般言语,难免会带上一些针对的意味在里面。皇上微微皱眉,正待开口却见宁王点头道:“正当如此,这般查清楚事情缘由之后,儿臣才能洗脱冤屈,不让旁人有所疑虑。” 皇上闻言紧皱的眉头略略舒缓,看向宁王道:“你就这般笃定,万一有人了虚假线索,故意污蔑你呢?”他说着看了一眼夏明的尸体,“你就是为人太过于方正,这才……” 皇上话说到一般,外面却是突然传来了哭喊之声,然后皇后冲过了内侍的阻拦冲入了殿内,直接跪下道:“臣妾听闻兵马司的程大人抓到了刺杀我儿的凶手,他在哪里,臣妾要问问我儿已经沦落到被幽闭在府的地步,为什么他还不肯放过我儿……” 皇后说着四下看去,见到夏明的尸首,她一愣,转而起身就冲了过去,疯狂摇晃尸首:“你起来,你起来,究竟是谁让你杀死我儿的!你这般助纣为虐,不还是被你的主子给抛弃了……” 皇后状若疯狂,皇上皱眉,郑海这边连忙带人过去把她拉开,低声劝慰。 却没有想到皇后此时一声嘶喊。 “皇上,咱们的儿子死的冤枉啊!他纵然千错万错,纵然罪该万死,也当是皇上下旨才是……” 107.心软 纵然最该万死,也当是皇上下旨才是…… 状若疯癫的皇后被带了下去,然而皇上的脸色却阴沉得几乎要滴下水一般。是的,齐王不得他喜爱,甚至被他厌弃。齐王被杀,他虽然痛心却依然保持着冷静,因为那是一个在他看来可有可无的皇子了。 然而,皇后的话却是点醒了皇上。 他可以不在意齐王的生死,然而动手的人却罪该万死! 宁王并不多话,只垂着眼帘。皇后果然是陪伴在皇上身边多年的女人,深知皇上的性情。知道皇上不会如她那般因为丧子而痛彻心扉,就从另外一方面加剧皇上的怒火。 皇权被人凌驾于上,皇上如何能忍? # 午后,宁王还没回来,明华真正有些坐立难安了。她看着熟睡的儿子,忍不住人手捏了捏那红润的脸蛋,“你倒是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知道。” 汶哥儿睡梦中挥了下手,明华见状轻笑,起身示意奶娘和丫鬟好好照顾他,等到了外间才吩咐道:“准备马车,回一趟国公府。” 绿桃低声应了,匆匆出去安排,红樱这边扶着她坐下,这才低声道:“王妃,之前周骋派人来传话说是消息已经传给了王爷,只是兵马司那边押送着一具尸首入宫,他远远看……” “说!” “远远看着,倒像是咱们王府的护卫。”红樱把话说完,看了明华一眼,隐隐透着不安,“王妃,齐王的死不会真的要攀诬到咱们王府吧?” 明华皱眉,这实在不是一个好消息,“不必慌乱,我回一趟国公府,你和紫葡留在府中别让这些人乱起来。”有些事情她越想越不对,如今宁王知道了消息却没有让人传回来一两句话,只怕是也不得自由了。 明华抿了下唇,此时若是她再在府中无所作为,只怕就真的是要落入对方的陷阱了。 临上马车之前,她又回头看了一眼红樱,“若是郑姑娘提前回来,你立刻就派人去国公府寻我。” 国公府中,明华到的时候就直接被引到了林矍的书房,进门见林矍一副等待已久的模样,她不由松了一口气,“看起来,父亲是算准了女儿会过来求救。” 林矍示意她坐过去,这才道:“齐王的事情,如今京中虽然未曾传的沸沸扬扬,然而该知道的人家也都知道了。”堂堂王爷,不明不白死在府中,兵马司、禁军又是毫不避讳的追拿凶手,如何能够瞒过人呢。 明华微微颔首,双唇微微嚅动了几次,最终才在林矍的注视下开口。 “女儿前来,是想问父亲有关四妹的事情。”她说着目光游移,避开了林矍的目光。这样的话,问出来原本就是诛心。然而,林明惠死的时间实在是太过于巧合了。加之如今宁王处境实在不妙,她也就不得不冒昧把深藏在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 林矍一愣,继而眉头微蹙。 见他并不说话,明华心中却有了些许答案。她缓缓把今日所得所猜测说了出来,透彻的目光落在了林矍的身上,“良妃的来历,父亲可清楚?” “良妃确实是南景国人,也确实是出身权贵。只是,当时……”堂堂一国的郡主,为了心爱的男儿,宁愿被家族抛弃,加上长得也清丽可人,这样的女人,又有几个男人会拒之门外呢? 甚至于皇上自觉占了便宜,对良妃很是宽厚。 毕竟,良妃是当时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幼女,最受疼爱的幼女。当时皇上登基不久,皇位不稳,边境烦乱战事颇多。因为良妃的缘故,南景国与南岭边境之间很是平和了一段时日。直到摄政王身死,两国之间才又起战事。 这段过往,直到的人并不多,然而让明华总结来说,就是当初的皇上出色相蛊惑了离家出走的小姑娘,换取了南岭近十年的安宁生活。 她不对此发表任何的意见,只是猜测若是当时良妃对皇上是情深意重的,那么这么多年来,皇上后宫佳丽三千,良妃那为了心上人抛家弃国的举动,是否早已经变成了一个笑话? 原本情深意切的情郎转眼变得冷漠,曾经的一腔深情都是虚假的,良妃回味过来她心中所谓的爱情不过是一场利益,又会不会由爱生恨? 她长长的睫毛微微扇动,半响才又抬头看向林矍。 “那祁少安呢?” “祁少安?”林矍说,“他不是已经死了?” “但是,至今女儿都想不明白他囤积兵器,意图谋反的理由。”明华直接道:“魏王不可能谋逆,他的性子谨慎小心,利用兵器赚钱可能,但是谋逆……” 魏王没这个胆子!不然,这么些年来,他也不可能一直被齐王给压制着了。见风使舵是他的长处,也是他致命的弱点。 所以,祁少安自尽也不可能是为了保全魏王。 更像是,为了保住家族,不得不为魏王的谋逆做遮掩的意思。只是皇上没有在意这些细节,祁少安死后不止没有对魏王少释疑心,反而更苛刻了。 “祁少安据说并非祁老夫人的儿子,而是被抱养回来的。”这样一个身世不明的人,又是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加上谋逆之意被察觉。到良妃的出身,而祁少安在宫中也有内应的推测,“……女儿做了一个大胆的推测,他也与南景国有关。” 这猜测可以说是天马行空,大胆至极。 因此林矍半响没有说话,许久才缓缓开口道:“林明惠的死……” 听到他这么冷漠的提起林明惠的名字,明华心中一紧,抬头看了过去。 “她知道的事情不少,人又半点分寸都没有,因此送去雪岭寺的时候,我就让老姜派人暗中监视,并且下了命令,一旦看到她跟莫名的人接触就不要留手。” “父亲!”明华是真的被惊住了。她虽然有些许的猜测,然而被林矍亲自承认,却是另外一种感受。 林矍看了她一眼,“我明白你的意思,她总归是我的女儿。”他缓缓闭眼,流露出了一瞬间的哀伤和疲惫,“是,她总归是我的女儿。然而你,明芊、明若、明晗、明馨也都是我的女儿。” 明华咬着下唇,林矍话中的意思她都懂,只是…… “明华,你处处很好,只是太过于心软了。”林矍缓缓道:“不然,纵然为父早些年忙碌顾不上府中事宜,依着你的聪慧和手腕,如何会压制不住你那些妹妹们?” 明华默然。 “她们虽然不及你聪慧,却也不笨。早已经看透了你的底线,因此才会屡屡出错的。这是她们贪婪所致,又何尝不是你放纵所至呢?” 林矍的话如同一击重锤一般落在了明华的心上,她双手紧握,迎上了林矍的目光。 “为父并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如今宁王的处境可不必你在家中之时。毕竟,国公府那个时候你说了算,而宁王……如今这京城,这天下可不是他说了算。你若是一味心软……” “父亲是说魏王不曾谋逆的事情吗?”明华转瞬就明白了林矍的意思,不由一笑道:“纵然女儿痴傻,也不会真的把他当做家人的。”因为,魏王是生是死,与她又有何干系? 林矍缓缓道:“并非不曾谋逆,我是说,魏王与镇西侯、与良妃合谋的事情!” 他一字一句,句调缓慢而沉重,若有所指。明华这次是真的愣住了,半响才抬头看向林矍,“父亲的意思是……?” “只有这样,对所有人才是最好的。宁王再无阻碍,这京城之中才能太平下去。不然,总归是会有有心人吹动是非的。”林矍道:“难不成,你以为魏王身边没有人替祁少安说话,他真的能糊弄得了魏王,不知不觉存下那些足以称之为谋逆兵器?” 魏王不除,魏王府中不清扫,就不能真正的把这股势力给连根拔起。 明华心中一片空白,林矍知道这些事情才多久?若是她不提及自己对良妃和祁少安的猜疑,林矍只怕也不会对他们起疑的吧?然而,这才几句话的功夫,林矍就下了这般的决心? 她的不足,原来是这般赤、裸、裸的展露着…… “至于你四妹,齐王和魏王一力打压宁王的时候没有人找,偏偏这两个人落魄了,反而有人找上门去。她这个人的性子,无亲无故无家族,只要于她有好处还有什么不答应的呢?”林矍语调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悲凉,“留着她,难不成要让整个国公府,甚至是宁王府都给她陪葬吗?” “至于跟她的人,原先躲的快并未露出多少的端倪,如今看来,十有八、九不是祁少安的人,就是良妃的人了。只是,祁少安……” 祁少安身死,终归是一个让人无法解释的谜团。用这样一个紧要人物的死来冤枉魏王,实在是不值得。他若活着,只怕京中这股埋藏多年的势力,总归是要把他救出来才是……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匆匆的脚步声,还有阻拦的声音。 “这位姑娘……宁王妃正在跟国公爷说话……” “让开,我有急事!” “姑娘,若非你有宁王府的令牌……” 明华闻声立刻站了起来,匆匆开了门,就见到郑采薇满脸的汗水冲了过来。 “无妨,她是来寻我的。”明华道,那些护卫见状也就不再阻拦了。郑采薇一个箭步冲入了屋中,甚至没有注意到林矍的存在,只一把抓住了明华的手臂,慌张道:“我看到祁少安了!” 108.后手 明华被她抓着手臂,听到这话却是心中一紧,继而才注意到了郑采薇一双手上渗出到她衣袖上的血迹。 “你受 109.步步为营 之前良妃的身份让宁王太过于吃惊,竟然一时忽略了齐王被杀的案子。对于他来说,当务之急当是齐王的案子才是 110.安排 夜凉如水,宫中负责掌灯的宫女、内侍将宫灯一盏盏点亮,如意阁外面透进了昏黄的光芒,宁王这才缓缓起身活动 111.诉说 明华到时书房之中已经不止皇上、宁王、晋王和陈知纪了,连着皇后也到了,此时通红着一双眼睛捏着帕子,再没 112.密审 陈知纪的话才是明华之前一席话的重点目的,听得皇上准许了,她这才偷偷与宁王了一个眼神,松下了这口气 113.替换 隔壁房间,听闻到祁老夫人话语的所有人都不由微微一愣,目光不时偷偷落在了皇上的身上。祁少安不是已经死了 114.选中 两日后,陈知纪得手下密探消息,在红灯区一处中档**的密室里抓到了祁少安。鉴于窝藏朝廷重犯的缘故,整个 115.立太子 宁王缓缓点了下头,心头的兴奋渐渐消退之后,南景国那若隐若现的野心和图谋才让人更是担忧。南景国部署这么 116.出征 给太子立侧妃? 郑海眉头猛然一跳,这才笑着上前一步,“皇上的眼光,定然是好的。只是太子初立就立侧妃 117.心心念念 郑采薇收拾行囊,当天下午就跟刘叶策马离京,明华看着她一个包裹走天下的气势,忍不住摇头笑了笑。这才是真 118.郑采薇 南岭的树林湿气重,又是刚下过雨,太阳出来一照,潮气四起,湿湿闷闷的让人觉得浑身都湿哒哒的懒得动弹。尘○缘〖文〖学○网郑采薇坐在树下,背靠着比她一个人都环抱不过来的树枝,喘着粗气。 她一身狼狈,脸上衣服上都沾染了不少的血迹。有敌人的,也有她自己的。 被困在这林子中已经有三四天了,身上的吃食早已经消耗完了。作为尖兵队,他们一行十八人突袭南景**队后方粮草,虽然大获成功,却是被困在了南景国境之中的这片密林里。 所有人都被冲散了,而失散之前,她看到两个弟兄被杀了。 郑采薇咬了一口汁水丰富的一种灌木的枝蔓,微微发甜而冰凉的汁水让她精神一震,略微缓过神的她这才站了起来,四下张望,看有没有可以用来充饥的野果,或者是猎物。 她要活下去! 她一定要活下去! 郑采薇拖着受伤的腿在树林之中缓行,尽量抹掉她所留下的痕迹。好不容易摆脱了南景那些军卒的追杀,若是因为不小心再被他们寻到,那她就真的是…… 她咬着牙,不去想那个万一。 也不去想兄长郑诚志如何,不去想一同行动的刘叶现如今如何。最起码,当初他们被冲散的时候,她还亲眼看到他们都还活着。只要活着,他们就有希望! 宁王殿下……不,如今已经是太子殿下了。他一定会如同之前所商定的那般,趁乱拿下南景这块硬骨头的。只要他们坚持下去,只要坚持下去…… 他那般有情有义,怎么可能让他们这般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就此死在南景呢? 郑采薇跌跌撞撞,在那如同无边无际的林子中求生。不敢生火,有时候只能生吞野物。寻不到干净的水源,还要喝那些猎物的血。她自幼跟着师父和兄长行走江湖,却是第一次吃这样的苦头。那些血淋淋的生肉,滚烫的血液……她强迫自己咽下去,胃里翻涌不断却也不敢吐出来。 她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她想见到那个人,那个在被冲散的时候,帮她引开追兵的人,告诉她,她喜欢他,愿意嫁给他! # “呃!”红樱发出一个介于惊讶和恶心的声音,吃惊地看着如今面色红润的郑采薇,她一侧脸颊上还留着一道浅浅的疤痕,不明显,却让人心疼无比。那伤痕,若是再深入一点怕是就要伤到眼睛了。“那后来呢?皇上带兵救出了你?” “是呀。”郑采薇笑着开口,“皇上率领三万大军出城,力挫南景之后立刻封锁正片山林派出近万人入内救我们。那之后,我才知道当时趁乱所冲进去的林子,就连着南景本地人也称之为魔鬼森林。” 所以,他们虽然被冲散,却能够轻易的摆脱那些南景兵卒的追踪。不是他们身手不凡,而是那些南景的兵卒根本就不敢深入追踪。魔鬼森林,顾名思义就当知道其中的可怕。 十六人冲进去,最后全部被寻了回来,活着的却只剩下五人。 “不过,救下我的却不是皇上。”郑采薇露出缅怀之色,仿佛又回到了那无边无际的魔鬼森林一般。 安静的森林,就连动物游走之间都不带出多大的声音。她身处此地,最大的声响怕就是自己的喘息声了。失血过多,伤口发炎,白天黑夜温差过大,食物和水分摄入不够,这都影响着郑采薇的体力。 她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在发热,额头冒着虚汗,整个人却如同掉入了冰窟一般只觉得寒冷得哆嗦。如果再找不到干净的水源,或者是食物,她怀疑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啪!”就在这个时候,树枝被踩断的声响猛然响起,清脆而带着死亡的预感。 郑采薇猛然转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条如同成年女子大腿粗蟒蛇游弋了过来,那之前的声响就是树枝撑不住它的体重断裂所发出的。那蟒蛇死死盯着郑采薇,蛇信吐露时发出了嘶嘶的声响。 郑采薇知道,这是警告,也是恐吓。 她站在原地,不敢轻易动上半分。这是生死关头,若是杀了这条蟒蛇,未来几天她都不用担心了。而若是葬身蟒蛇腹中,那她这辈子都不用担心什么了。 那条蟒蛇越来越近,郑采薇几乎都要闻到它口中那种腥膻的味道了,而她也握紧了手中的刀,随时准备与对方硬拼。 “啊!”这一次没有忍住叫出声的是绿桃,“女人大腿粗细的蟒蛇?”她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你是说这么粗?”她说着比划了一下,“真的有这么粗的蟒蛇?” 郑采薇缓缓点头,“是的,如果当时我落败了,它能够完整地把我吞下去。大约要消化好多天吧……” “呕!”一声呕吐声传来,众人连忙看过去,郑采薇一脸的懊恼,“我就不该说这个的!”她还如同最初明华所认识的那个少女一般,捂住嘴巴有些无措,“来之前我都想好了,不能说这些事情的……” 明华连忙摆手,又干呕了几声这才漱口抬起头看过去,“与你无关,是我孕吐的缘故。”她这次怀孕很是吃力,如今都快七个月了,孕吐的状况也不过是略略减轻而已。宸钺心疼她,这才招了在南岭的刘叶夫妇回京,让郑采薇得空入宫陪她。 自当初在京城一别之后,这还是明华多年后第一次见到郑采薇。两人多年未见,原本还有些生疏,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当年的情谊也就浮上心头。郑采薇说到兴奋之处自然是忘记了拘束,就如同当年在宁王府中一般,畅所欲言。 这会儿见明华干呕,她暗暗后悔,又有些无措,连忙道“娘娘快躺下休息,想来是我打扰久累了。” 明华止住干呕,这会儿漱口觉得略微清爽了下,这才抿唇笑着道“你如今倒是乖觉了许多,坐吧,不过是说上几句话哪里就累了。”她说着手落在了隆起的腹部上,“只是这一胎许是双生儿,这才折腾了些。” 自宸钺登基后那一胎过去已经三年了,一子一女与皇室而言自然是不够的。皇嗣稀薄,朝臣自然是要上书请君扩充后宫的。且三年守孝期满,这京城内外的权贵世家,有适龄女儿的哪个不是擦拳磨掌,跃跃欲试。 偏偏这个时候,皇后娘娘查出了身孕,皇上一门心思都在这未曾出生的孩子身上,哪里还有心情选妃充盈后宫?众臣纷纷扼腕,有试着说选秀入宫,帮着皇后娘娘分忧的,转头就被林矍给寻了个由头找麻烦,自顾不暇。而皇上没有半分恼火之意,只隔岸观火一般,回头后宫之中对皇后娘娘更是悉心照顾许多,频频招定国公府小世子陪同长姐。 众人见状,大约也就猜测出了皇上的心意,纵然心中觉得皇后善妒却也是不敢乱说的。 反正,等皇后产下皇子或者是皇女,难不成还能拦着秀女入宫不成? “双生儿?”郑采薇大喜,“御医是这般说的,那可真是喜事!”她坐在一旁,小心翼翼伸手放在了明华的腹部,吓得一旁内侍恨不得上前把她给架开。 这位刘夫人,可真是大胆。皇后娘娘自有孕之后,谁敢这般亲近皇后?她、她竟然还把手放在皇后娘娘腹部! “似乎是比汶哥儿当年大些……” 听到郑采薇这般说,一旁内侍几乎要绝倒了。她、她……这刘夫人竟然还发表看法,她是真的不懂这宫中的规矩不成?不过听得她说汶哥儿,那不是大皇子的乳名吗? 内侍偷偷观察殿中情形,见皇后娘娘身边的红樱、绿桃两位嬷嬷不以为意,甚至于翠果等人也笑嘻嘻的就猜测到,只怕这位刘夫人与皇后娘娘私交颇深呢。 连着皇后娘娘几位庶出的妹妹入宫,也没有这位刘夫人这般随意自如呢。 “是吧。”明华斜靠在美人榻上,略微缓了缓气息,这才道“你还没说呢,后来怎样了?” “后来?”郑采薇一愣,转而才明白了明华的意思,笑着道“后来,刘大哥寻来,生死关头救了我,我们两个人寻到了那蟒蛇的巢穴,躲了三五日就碰到了入林之中寻找我们的人,这才被救了出来。” 她说着脸颊浮上一层绯红,明华见她这般模样不由掩唇轻笑,惹得郑采薇不依再露出了少年时的心性。 “不许笑,哎呀,不许笑了!”她说着伸手似乎是想要轻轻推一把明华,却又顿住,轻轻跺脚道“皇后娘娘这般,我下次可不来了!” “好好好,我不笑了!”明华缓缓道“说起来,我还未曾见过那位刘叶刘将军呢,只听得当年你还救过他的性命,美女救英雄。谁知道转头没过两年,就变成了英雄救美女,难得他能够抱得美人归了。” 密林深处,孤男寡女,又是彼此倾慕…… 明华心知肚明却没有言明,只听得郑采薇略略说过那些惊险的事情,转而提及了南岭的风俗和美景。 “南景当年吃了一个大亏,兵卒折在南岭战场近三分之一,这些年来大哥和叶哥两人每年都要带人去扫荡一番,避免他们休养生息过甚,又徒生野心。”郑采薇缓缓道,看着明华温润如玉一般的脸庞,不由迟疑了下。 她这点神色,明华如何看不明白,只笑着道“还有何事,竟然让你心中犹疑?” “……说起来,这人皇后娘娘也认得的,我大嫂……”郑采薇缓缓开口,偷偷看向明华,“她此次也回京了,谢家这些年来……她心中挂念母亲……”尘囧缘◆文◆学囧网 119.谢十二娘 谢葭坐在马车之中,听着外面人来人往的声音心中却五味陈杂,似是想起了往事一般。尘●缘】文】学●网 谢家早已经没了当年的风光,侯爵之位不在,门前冷落。她这辆马车甚至不敢太过于靠前一些,纵然如此却也惹得谢家门口的门房不时侧目。 “夫人,谢夫人的马车出来了。”车夫低声提醒,谢葭连忙回神,道“缓缓跟上。”她既然回京,总规是要见一见母亲的。 “是,夫人放心,小的已经打探清楚了。谢夫人每月初一、十五定然要去京外祈安寺上香,跟不丢的。” 祈安寺……谢葭微微一愣,不由想起当年在祈安寺所遇的事情。 若非那一次在祈安寺的遭遇,她又如何会陡升反抗的心思,又如何会被小姑子郑采薇说动,竟然逃出了谢家……如今回想起这些年的遭遇,她细细想来,心中却是无半分的后悔。 若当年她真的为了所谓的家族利益嫁如柏家给人当继室,如何会有今日逍遥快活?哪里会有疼爱自己,事事依从的夫君?她在南岭乐得逍遥,夫君疼爱,小姑子活泼懂事,儿子女儿也都乖巧伶俐。若是当人继室,只怕依着谢家势弱的局势,她有没有可能生下自己的孩子,都是一回事儿呢。 更何况,如今郑诚志也是南岭守城大将之一,身上有这子爵的称号。再过十年、二十年,侯爵之位垂手可得,又比谁过得差了? 更何况,当年两人在庄子之中平静度日之时,她就觉得哪怕就此平安一生,也是很不错的。 “夫人,到了。”马车缓缓停下,谢葭回神扶着丫鬟的手下马车,看着前面那已经进了祈安寺的身影连忙收敛心神跟了过去。时辰尚早,如今祈安寺中香客尚少,谢葭缓缓跟着谢夫人入了一个无人的佛殿,身后自然有人拦住了余下可能想要入内的香客。 她缓缓跪在了谢夫人的身边,谢夫人察觉有人过来,虔诚祈祷却是没有半分的停顿。 谢葭隐隐听得谢夫人的声音传来,依稀之间听到了十二娘的字句,不由心中一颤,忍不住开口。 “母亲……”她看过去,谢夫人浑身一震,祈祷的声音也就停了下来。她浑身僵着,微微颤抖却是没有转头看过去。谢葭忍不住又开口叫了一声,“母亲,我是十二娘啊!” 谢夫人浑身一震,颤抖得趋势越发的明了了。她缓缓转身,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妇人打扮的谢葭。 “十、十二娘!”她声音发颤,有些尖利,继而一把抓住了谢葭的双肩,“十二娘,真的是你?”说着泪流满面,再无半分怀疑。 谢葭用力点头,眼泪也忍不住溢出眼眶,“是我,母亲,是我!”她扑在了谢夫人的怀中,“女儿不孝,这些年来未曾在母亲身边尽孝,反而让母亲担忧……” “你好好的就好,你好好的……好好的……”谢夫人声音呜咽,许久才拉开了谢葭,仔仔细细地看了许久,这才露出了笑容,“看你这般模样,就知道你过的很好了。你……”她迟疑了下,“你嫁了人了?是何许人家,可有曾亏待你?可有孩子了……你……你如今在何处……” “母亲放心,他对我很好。如今身边两子一女,过的很好的。”谢葭拉住谢夫人的手,看着她满脸的泪痕又连忙拿了帕子轻轻给她擦拭,“母亲不必为我担忧,我过的很是好。” “很好吗?”谢夫人轻轻抚摸着女儿的脸,见她脸颊华润如同在闺中一般,双手细腻而绵软不像吃过苦头,这才缓缓放下心来。“看来确实过得不错,这般我也就放心了。你如今在何处,嫁得是什么人家?” “如今定居岭南……” “岭南?!”谢夫人惊呼,却听到谢葭道“所嫁的正是岭南守城大将之意的郑诚志。这一次小姑采薇夫妻回京,我才顺道一起回来看看母亲。” “郑诚志,郑采薇?”谢葭落魄了,然而谢夫人也并非对京中情形半分知道,听得谢葭这般说不由愣怔了下,“南岭在徐泽渊之后的双将,郑诚志和刘叶?” 谢葭缓缓点头,“正是他们。” “当年刘叶刘将军为其妻子请封的时候,上表的名字正是谢葭,我却是不敢多想,只以为是恰好同名罢了,却没有想到……”谢夫人仔仔细细看着谢葭,半响突然神色一变起身看了下私下,见并无人靠近这才回头拉着谢葭一同在蒲团上坐下,低声道“你在京中切莫小心,如今你兄长屡屡钻营,若是让他知道……怕是你就不得安宁了。” 谢葭见母亲为自己考虑,心下感动,低声道“母亲放心,再说如今我只是谢葭而已。户籍之上,我出生在泸州,家人乃是小县城外的富户。谢十二娘,与我半分关系都没有了。再者说,谢十二娘早在六七年前,不是都已经病逝了吗?这世间,哪里还有什么谢十二娘?” “这样就好……”谢氏缓缓松了一口气,又仔仔细细地瞧着女儿的模样,怎么都看不够的样子。 # “谢十二娘……”郑采薇离宫,明华却还是没有半分的困顿之意,她扶着隆起的腹部缓缓在屋中走动,半响才轻轻叹息了一声正想着说些什么却听到外面一阵慌乱的脚步声,继而是奶嬷嬷的叫喊。 “大皇子慢些,慢些……” “哥哥等等我!”接着就是女儿娇憨的声音,然后脚步声一顿,汶哥儿的声音在外间响起,“妹妹小心些,咱们去给母亲请安。” 明华缓缓走出去,见汶哥儿拉着妹妹如同小大人一般的走过来,不由露出了笑容,“汶哥儿,玥姐儿,快过来让我瞧瞧。玥姐儿这是又去搅了你哥哥学习吧?” 汶哥儿四岁正式开蒙,这两年来颇有些长进。玥姐儿比他小上两三岁,转眼也快到了要开蒙的时候却是调皮的很,每每午睡起来就要跑去打扰汶哥儿学习。 “才没有。”玥姐儿大声否认,吐字清楚明白,松开了汶哥儿的手上前扑过去抱住明华的双腿,“母亲偏心,父皇说了,玥姐儿最是乖巧懂事!” 汶哥儿老老实实走到了明华的跟前,拱手行礼,一本正经的模样倒是惹人好笑。明华拉着玥姐儿一同坐下,问了汶哥儿今日所学的功课,这才示意红樱让人上了点心和牛乳过来。 “距离晚膳还有些时候,先吃些点心。”明华笑着道,正待说话就觉得屋中光线一暗,抬头看去就见尚且穿着朝服的宸钺过来了。她连忙起身,宸钺快步过去道“都是自家人,何必这般!”他说着按着明华坐下,道“我先去换了衣衫,回头再陪着你们说话。” 汶哥儿和玥姐儿等他进了内屋这才重新坐下,虽然规矩眼睛之中却是闪动着兴奋的光芒。 父皇忙碌,他们已经好几日没有见到父皇了。 等宸钺出来,挨着明华坐下这才低声问道“听人说刘夫人在宫中待了许久,你们多日未见纵然说的高兴,也当注意休息的。”明华这胎怀的很是难过,宸钺也心疼她。“若是还有话没说完,下次在让她进宫就是了。” “我觉得精神还好,就多留了她一会儿。”明华笑着道,递了茶水过去,“倒是皇上,这些天来南岭事物繁忙,今日怎么早早回来了?” “南岭这些年来局势安稳,不过是一些琐碎的事情,繁杂,却也不算太过于紧张。”宸钺略微提了一句,明华闻言笑着道“都是民生之事,皇上切莫不可小觑。如两年前茗州之事一般,若非五妹夫反应迅速,怕是要生出一场乱子的。” “曲绍锗这些年来在茗州确实很不错,在三元县做了六年的知县,年年考评都是忧,两年前往上提了提,却没有想到就遇到了那般的境况。”宸钺思及当年茗州的事情,倒是略微点了下头,继而笑着对明华道“皇后娘娘贤德,实乃朕之福。” 这话略带戏谑,却又真心实意。明华轻轻捏了下他腰间的肉,道“孩子们都在呢,皇上当稳重些才是。”扭头,却见两个孩子一副专心吃点心的模样,半点儿不往他们这边看的。 她缓缓摇头,“这两个鬼灵精。” 宸钺失笑,这些天来心头的烦闷也渐渐消散开来。 明华见他眉眼舒展,这才露出了笑容,见两个小家伙乖巧吃点心,这才略略调整了下坐姿,缓缓道“皇上,如今太后已经过世两年有余了,蓉太妃是皇上生母,也当挪动一下了。” 她说着略略叹息,这些年来,蓉太妃深居简出,并未曾在她跟前摆婆婆的架势。就连着当初还在世的皇后,不知道是心灰意冷还是如何,也只为当年齐王与萧氏生下的那个小儿子谋了个王爷的爵位,之后更是…… 太后的死,虽然是病重虚耗的缘故,却未尝没有为了保全安逸王作为的意思在里面。 “这话,是谁在你跟前嚼舌根了么?”宸钺微微扬眉,“母亲自然不会提出这般的要求,当年她会主动提及免了两宫太后的烦忧,屈居太妃之位,想来如何也不会改变了主意,计较一个太后的称谓。” “正是如此。”明华笑着道“那皇上的意思是……?” 蓉太妃升为太后,也说的过去,合乎常理。只是这番折腾毕竟太过于繁杂,加之明华如今有孕,这蓉太妃为太后有些人的嘴脸自然就更是嚣张了。明华倒是不会对那些不必要的人客气,只是难免有些人故意恶心人。 思及蓉太妃母族那些人这两年的种种事情,宸钺就越发感慨当初蓉太妃拒绝为太后时的目光长远。他想要做好这个帝位,压制母族的同时还不被人说是刻薄,就不能立两宫太后来。 蓉太妃出身一般,家中亲人早些年来并未照顾太多。当年得**之时,蓉太妃家人就四下招惹是非,直到宸钺出世,蓉太妃受牵连,这才消停了下去。 宸钺这般略微想了想,才缓声道“你对母亲素来孝顺,这太后的名头,母后既不在意,就不必如此折腾了。回头我亲自去母亲那边皆是一番,免得你与她之间生出了误会。” “母亲宽厚,哪里就会这般计较。皇上忙碌朝政,此事还是我去回母亲……”明华说着手被宸钺紧紧握住了。她错愕看过去,见宸钺双眸带笑,“明华放心,我与母亲说就是了。你只安心养胎就是了,到时候多添两个孙儿,母亲自然会开心的。” 明华这才没有多言,只抿唇微微看着宸钺。 这么多年来,她渐渐也习惯了,凡事都有人会为她出头,免了她忧心、烦闷。这种事无巨细的关切,实在是让她心中熨帖不已。 宸钺握着她的手,半响才又缓缓开口道“年后,秦王要回京一趟,他在北疆多年,这是我登基之后第一次回京,当好好准备才是。” “想来二嫂知道这消息,定然高兴。”明华笑了笑,“改日我请她入宫,亲自告诉她这个好消息才是!”尘囧缘◆文◆学囧网 120.秦王 十一月十八,明华历经三四个时辰,生下一儿一女双生胎,皇上大喜,下旨第二年开设恩科,凤仪殿中上下伺候人等都多发三个月的月银。 新年之际,明华才重新出现在京中命妇之前,面色红润,身姿丰腴,倒是破了她难产伤身的传言。 蓉太妃一手一个,抱着两个孙儿很是满足,膝下汶哥儿和玥姐儿也都围着甜甜叫奶奶,倒是让入宫的蓉太妃弟妹李氏有些不好近前了。她只赔笑坐在一旁,等着那双生儿困倦被奶嬷嬷抱了下去,汶哥儿和玥姐儿也被带走,她这才讪笑着过去,低声道:“太妃娘娘真是好福气啊,四个孙儿,各个都是嫡出。” 这话听着是恭维,却偏偏有种撩拨的意味在里面。 各个都是嫡出,岂不是说皇后善妒、皇上被看得死死的吗?不然,这后宫纵然没有三宫六院的妃嫔,长相标致的宫女也不少,纵然不选秀,这宫中的女人挑两个暖**总是无碍的。 蓉太妃垂下了眼帘,之前的好心情当然无存。 “比不得弟妹,膝下孙儿,竟然无一嫡出!”她冷冷扫了一眼李氏,“皇上登基之后,家里才与孙家定了婚事,孙家姑娘不论学识教养都很是好,我当初也亲自看过的,然而入了家门之后呢?你这个好婆母频频往瑞哥儿房中塞丫头,一个两个不够,竟然塞了半打,各个争风吃醋,让瑞哥儿不思进取……” 李氏的脸色越发的难堪起来,然而蓉太妃训斥,她也只能够听着。 “那个孙氏,实在是……善妒,又自命清高看不上瑞哥儿……天天督促着瑞哥儿读书,一言不合就出言嘲讽……” “闭嘴!”蓉太妃荣养了这么些年,气度也越发的雍容起来,此时呵斥起李氏来也是毫不留情,“你这像是明白人说的话吗?督促瑞哥儿读书,难道不是好事?非要他耽于美色,你这个当母亲的才满意吗?” 李氏被噎了这么一句,半响说不出话来,蓉太妃略微垂下了眼帘,这才缓缓道:“我累了,你退下吧。” 李氏讪讪离宫,等到四下无人这才呸了一声,“活该你只能当个太妃。明明是皇上生身母亲,却被自家的媳妇压上一头!” 宫中耳目众多,她这般的态度自然有人传了回去,蓉太妃知道,明华自然也是知道的。 “这家人,还真是……”明华缓缓摇头,“毕竟是太妃母族,只要不闹出大事,由着他们就是了。秦王殿下即将回京,传信说是初八入京,这新年之中还有得忙呢。” 至于蓉太妃母族,自然有蓉太妃节制。 正月初八,京城热闹非凡。 秦王带三百亲兵入京,一路入宫拜服新君,一派恭敬顺从新君之意,倒是让不少心中别有想法的人有些错愕。秦王性情素来刚硬,竟然会如此轻易拜服在了新君脚下。 宸钺下去亲自扶起秦王,“二哥驻守北疆数年,辛苦了。” 秦王起身,沉声道:“都是臣应尽之责。”他守着抬头,看着宸钺注视的目光,冷硬的脸上这才缓缓露出了一丝笑容,“多年未见,皇上倒是比当年更沉稳英挺了些。” “二哥这般说,倒是让朕有些欣喜。”宸钺说着让人赐座,酒宴开席,宫中一片其乐融融。 秦王与今上兄弟之情深厚,却也是让朝臣看得清楚明白了。 北疆安稳,自然是好事。 # 夜幕降临,宫宴才结束。秦王妃出宫之时才见到了阔别多年的夫君,秦王皮肤越发的黝黑,脸上的伤痕反而没有之前那般明显了。她看着那马背之上英姿焕发的男人,双眼不由红了眼眶,脚下略微一顿,半响才缓缓朝着前面走去。 “王爷。” 一别数年,秦王听得这一声呼唤,立刻回神翻身下马过去扶起了秦王妃。秦王妃抬头看过去,夫妻两人相顾无语。半响,秦王才缓缓道:“回家吧!” 秦王妃点头,一双眼睛中氤氲的泪水顺流而下,她哽咽道:“回家!” 秦王、府依然矗立宫城西面,朱红的大门,金黄的铜钉,甚至连着看门的人都没有变。秦王扶着秦王妃下马车,一双眼睛却是丝丝盯着这阔别已久的王府。 这是他的家,他在北疆梦回多次的故乡。 门缓缓打开,里面站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少年郎的身边站着一个娉婷玉立的女子,女子的手中还牵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娃娃。这就是他从未见过的长媳和长孙了。再往后,还有他余下的子女。 秦王和秦王妃两人并行过去,一众子女行礼。 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女,还有那胖乎乎的小孙子,秦王只觉得这些年在北疆所受的风寒之苦值得了! “起来,都起来!咱们一家人回府慢慢说话!” 夜漫长,等到子女都散去了,秦王这才有机会好好看着这些年来陪伴在他身边,他只身去北疆之后又独自一人支撑这秦王、府的发妻。 “之前没有想到你竟然这般快就能够回来,所以岚姐儿的婚事在半年前就定下了。”秦王妃絮絮叨叨说着这些日子里家中发生的事情,“还有盛哥儿的婚事,如今正谈着呢,是谢家的十六娘。我……”秦王妃迟疑了一下,“这些年来,谢家败落得如此之快,加上如今当家的人是那般不靠谱,我心中也是不乐意的……” 秦王妃说着叹息了一声,正待解释却见秦王起身过来,拉住了她的手。 “这些事情,你都在信中说过了。岚姐儿的婚事定的很好,倒是盛哥儿的婚事,之前也未曾听你提过。”他扶着秦王妃起身,夫妻两人去了内间,又挥手让丫鬟们都退了出去,伸手轻轻取下秦王妃发间的簪子,散落了那乌黑的秀发,轻轻帮她揉按着额头。 “别急,这事儿慢慢说。这些年来,你这头疼的老毛病竟也没有好好调理?”他说着语调中带上了丝丝愠怒,“不是说已经好些了吗?” “并没有骗你,是好些了。只是年前偶感风寒,这才又难受了些。”秦王妃拉下了他的手,转身看着秦王笑着道:“这头疼的毛病已经一两年没有犯过了。若非之前风寒,又加上盛哥儿的婚事……” 并非她势力,谢家败落了就看不上。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家族能够一番平顺下去。有些波折,遇上一些低谷,被人算计也罢,自己行事不妥也好,败落了再蓄力总有东山再起的那一日。 秦王妃之所以对谢家这门婚事不喜,主要是因为如今谢家的当家,当年的谢世子谢铮实在是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角色。有着这样一个兄长,纵然是堂兄也实实在在让她不喜谢十六娘这门婚事了。 “可是儿子喜欢……”秦王妃说着就又头疼起来,“且这两人……我怕是有些往来的。只这位谢十六娘谨慎,又知礼,这才没有闹出来。只是你那儿子,却是跪在我屋里一天**,只求着我同意了。” 秦王妃心软,儿子这般举动虽然有种拿着亲情胁迫的意味在里面,可是偏生让她想起了当初家中要与秦王退亲时自己的一举一动。 “儿子像我……”她轻轻叹息,“我自然是心软了。” 秦王倒是不以为意,缓缓道:“女子出嫁从夫,自然是再与母族没有任何关系了。更何况,听你说这谢十六娘也不过是谢铮的堂妹,并非亲妹,这般算起来,也并不算什么大事。到时候,若谢家真的攀咬起来,你一概推到我身上就是了。” 他说着略略顿了下,“不然,到时候我让盛哥儿婚后带着媳妇儿去北疆,离得远远的,谢家还能跑去北疆跟盛哥儿媳妇哭诉不成?” 秦王妃闻言一愣,半响才忍不住笑了起来。 “如今我才越发觉得,王爷这般冷面孔倒是件好事!”她掩唇笑着,秦王轻轻搂她入怀。半响才听到怀中人又低声道:“王爷这般说,倒是让我想起了谢十三娘来。” “谢十三娘?”对于谢家的那些女儿,秦王自然是不会放在心上的,此时也不过是顺着秦王妃的话问了一声,秦王妃抿唇笑着道:“王爷自然是不知道的,只是这姑娘……早五年前嫁了一位进京赶考的举子,也不知道是她爹娘眼光好,还是怎么的,过了秋试这举子就成了庶吉士。加上学问好,长相也好,竟是颇得皇上赞赏。她爹娘正高兴女儿嫁的好呢,谢铮这个堂兄就不消停了。三番几次的寻谢十三娘的夫婿帮忙,屡屡找事……” 谢铮其人,真是比最最下等的地痞无赖都要招人烦些。谢十三娘当年被郑采薇吓得哭着出了宁王府,回头谢十二娘又离家出走,老老实实的两年,等成亲之后却是与夫婿琴瑟和鸣,偏偏遇上这般一个看不惯她过好日子的堂兄,如何会乐意。 回头就约了谢铮的夫人,自己的堂嫂去祈安寺烧香聊天。 然后,不少人就看到谢十三娘被自己堂嫂给推下了水,若不是身边人警觉,她自己又会水,怕是真要淹死在那河里了。 之后,谢十三娘夫妇就跟谢铮断了来往。 “说起来,那河倒是跟谢家有些渊源呢,当年谢十二娘也曾经落水,似乎还差点攀咬上皇后娘娘呢……”秦王妃笑了笑,“上次为着谢十六娘的婚事,谢十三娘竟然寻上了皇后娘娘,我原本也就心软了,入宫又见了她为着堂妹说情,这才应下了这门顺势。” 在秦王妃看来,谢十三娘性情爽利,这些年来谢家的事情也让她褪去了当初少年的天真和莽撞。只不过,她本性未变倒是还算聊得来,不让人厌烦。 “那十六娘我也见过了,若真论起来,确实是样样出色。若非是被谢家的名声连累,怕是也不会到今日尚未订婚。”盛哥儿当年是订过婚的,只可惜那姑娘没夫妻,订婚不到半年竟然得急病去了。盛哥儿为着这未婚妻守孝一年,又因为隐隐约约有他克妻的名声传出去,这才耽搁了婚事。 秦王听着,半响突然笑着道:“怕是王妃很是喜欢那位十六娘吧,不然也不会这般耗费心神跟我说这些来往。” 多年未见,秦王妃的性子倒是没有半分改变。 秦王妃轻笑出声,秦王又紧紧搂了她一下,这才道:“媳妇儿娶回来是与你日日相处的,只要你这个当婆母的喜欢,我就没有半分的不满。正如我所说,谢家谢铮那个无赖泼皮,我尚不放在眼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