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重生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紫禁城的围墙又高又厚,像一个永远都逃不开的牢笼,残阳如血一般倾洒而下,将青砖黛瓦都笼罩进一片艳色之中。耳边充斥着混沌的杂音,烟雾缭绕间,佛祖金身落在眼前,一片闪耀,那眼底的慈悲却让人心颤。 一声清冽的钟响,安陵容猛地睁开了眼睛。 梦里的声音如喧闹的潮水一般尽数褪去,她缓缓坐起来,茫然地看了一眼四周,又垂眸看了看自己纤细瘦弱的手掌,眼底划过一抹错愕。 怎么回事? 她不是死了吗? 杏仁入口的苦涩仿佛还没有散去,被掌掴的疼痛仿佛犹在双颊,可是……安陵容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腿,疼得眼冒泪花。 这是真的! 安陵容披了外衣走下床,慢慢走到镜子前。 纵使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一个荒唐的答案,但她还是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这分明就是年幼的自己! 安陵容环顾四周,推开窗户一角往外看去,独属于京城的热闹与繁华顿时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猛然间,记忆流转,她想起了此刻此景。 新皇登基,选秀之年。 父亲左奔右跑近三个月,不知道托了多少关系才将她塞进选秀的队伍中来,承载着全家的希望,她来到京城,举目无亲,无处落脚,只能将就在一个小小的酒楼里,掌柜见她是小地方来的,处处刁难,即便中了选,也掩藏不住眼底的轻蔑。 无法,安陵容只能让萧姨娘拿着银钱处处打点,以维系自己那微渺的自尊。 看看眼前的场景,大概刚入京不久。 安陵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关上了窗户。坐在铜镜前,她细细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回忆起前世种种。 清瘦、柔弱,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穷酸小气。 家世背景,是她上辈子到死都在介怀的一件事情,这是横亘挂在她与甄嬛眉庄之间的一道鸿沟,永远也跨不开,并且为此而坠入深渊。 一步错、步步错,从调香陷害富察贵人开始,她就没有回头路了。 上辈子她后悔的事情有太多太多,纵使总说着逼不得已,但她自己清楚,皇后逼迫只是催化剂,真正让她走上绝路的,是自己的虚荣,最后的死,也不过是咎由自取。 可是为什么死了也不能让她解脱?重来一次,她又该何去何从? 安陵容一下一下地梳着自己的长发,思绪一片混乱。 她原以为,死,就是她最终的结局。 可如今…… 难道老天是让她来赎罪的吗? 不,她不想再入宫了。 妃嫔间的争宠与争斗,堆砌着累累尸骨,充斥着涟涟血光。若不得宠,活得不如一条狗,人人都能上来踩一脚;若得宠,却更要备受羞辱与刁难,更何况,即便得宠…… 安陵容手上动作微微一顿,嘴角漫开一抹苦涩的笑。 更何况,皇上从未爱过我半分。 从安氏,到鹂妃,她穷尽一生也没有得到过半分帝王的垂爱。若有选择,她今生今世都不想再踏进那座宫城。 可是,若不进宫…… 安陵容闭上眼,想起母亲日渐苍老的面容,想起父亲临别前的句句交代,想起府中那些如狼似虎的姨娘庶子,一抹恨色浮现在她的眼底。 上一世,她没得选。 这一世,她依然没得选。 既然老天让她回来赎罪,那她便赎罪吧,事已至此,多思无异,倒是该好好想想怎么解眼下的困局了。 “哎,大小姐起身了,快来尝尝热乎的包子,妾身刚在楼下买的。”正想着,萧姨娘突然推门进来,怀里捧着一个纸包,上头冒着热气,肉糜的香气顿时弥漫开来。 安陵容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我身子弱,吃不得这些荤腥,姨娘吃罢。” 萧姨娘顿时眉开眼笑,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三两口就吃了一个肉包。 安陵容微微思忖,在另一边坐下,看着萧姨娘,突然露出一抹浅笑:“姨娘,父亲临出门时给了你不少盘缠吧?” 萧姨娘动作一顿,一口包子险些噎住,忙忙喝了口水,眼神闪烁着强笑道:“大小姐怎么突然问起这事儿?可是想着哪里不周到,需要用钱了?您尽管同妾身说,妾身定帮您安排得妥妥当当。”说着,讨好似地给安陵容倒了杯水。 安陵容眸光一闪,借着喝水挡住了自己眼底的深意。 前世,她全心全意地相信萧姨娘,想着平日在家里,萧姨娘对母亲甚是尊重,又对她无比恭敬,出门前,父亲又特意点了萧姨娘陪她入京,所以,她几乎事事都听萧姨娘安排。 可仔细想想,也有不妥之处。 她素来肠胃虚弱,吃不得太油腻的东西,这一点萧姨娘不可能不知道,然进京后几次餐食都以大荤为主,萧姨娘自己倒是吃得开心,她却吃不下几口,原以为这是酒楼怠慢,何曾想过,或许是萧姨娘的手笔。 入了京,繁华迷人眼,萧姨娘揣着银子自然先顾着自己潇洒了。 然而没有银子花使,她一介待选的秀女不得不节衣缩食,也难怪别人会看轻她。 见安陵容迟迟不言语,萧姨娘暗暗捏了一把冷汗,白胖的脸上挤出笑容:“老爷离家前确实给了妾身一笔钱,说是进京后少不得要各处打点,但家中情境大小姐也是知道的,老爷给的实在不多,还特意交代了要省着点花……”顿了顿,又说道,“况且,这回去的路费也得不少花销,妾身总得处处都想着点不是?” 这话可就摊开来说了,安陵容挑了挑眉。 若是她中选了,回去便只有萧姨娘一人,剩下的钱,自然都要进她的兜。 “姨娘想得倒是齐全。”安陵容沉下脸色,侵染后宫多年,到底也练出了一身气势,纵使年少,但唬住一个姨娘却是绰绰有余,“只是姨娘有没有想过,若是来日我因为旁的东西中不了选,待到归家,我与父亲说道一二,你觉得,父亲会先责怪谁?” 萧姨娘惊得一身冷汗,心道今日大小姐怎的如此厉害,嗫嚅了半晌,受不住全交代了:“大小姐明鉴,老爷出门前给了妾身二百两银子,夫人又额外塞给了妾身五十两银子。除去上京时的路费和这几日的花费,还剩下二百三十三两银子。” 安陵容握着茶杯的手顿时一紧。 二百五十两! 这几乎是家里所有的积蓄了! 安陵容突然明白了,为何父亲出门前会那般交代她。 …… “容儿,入宫是为父能够为你打算的最好的一条出路。你要时刻记着,你是安家长女,是为父的掌上明珠,即便入了京、入了宫,也不要觉得低人一等。人唯有自重,方能得到别人的尊敬。” ……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席卷了安陵容。 安比槐将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了安陵容身上,他让萧姨娘带上家中所有积蓄入京,就是为了让安陵容能够在京城堂堂正正地做一个官小姐,即便地位低些,但好歹能够挺直了脊梁,不至于让人笑话。 可是这一点,前世的安陵容从头到尾都不知晓。 她守着她那小小的自尊心,一步一步地走入歧途,殊不知,从一开始她就错了。 安陵容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磕在桌上,明明一句责骂也没有,萧姨娘却硬是被吓得一个激灵,垂首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直冒冷汗。 空气凝固了许久,久到萧姨娘脚都要站麻了,安陵容才慢悠悠地开口说道:“父亲既然已经托了你,我也不好插手这银钱的事情,万事我便只托姨娘去办了。” 萧姨娘愣是不敢松一口气,甚至连抬头和安陵容对视的勇气都没有,只轻声回答:“是是,大小姐尽管交代妾身。” “距离选秀还有半个多月,总不能一直将就在酒楼里,姨娘使些银子去让人打听一下,这附近有没有客舍小院能够租上三两月的,不求多大,有个一进院落即可,也不要太偏僻了,离主街近一些。再去租一辆马车,雇个小厮,这段时间出门我们只坐这一辆。”安陵容轻轻掂着杯盖,缓缓说道,“这两件事情,姨娘且先去安排罢。” 萧姨娘连连应是。 见萧姨娘紧张得手脚都不灵活了,安陵容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臂,笑道:“姨娘放心,我都晓得。你陪我一路上京,也着实辛苦,若我能顺利中选,自然也少不了你的好处。” 这一句,看似奖赏,却也是敲打。 一路舟车劳顿,自然可以让你捞点油水,但事分轻重缓急,若是贪心太多,可就别怪她手下不留情了。 安陵容笑了笑,转而又说道:“三弟弟眼看着就要上学堂了,我会劝说父亲给三弟弟寻一处好的私塾,以三弟弟的聪慧,日后姨娘说不定还有机会可以入京呢。” 萧姨娘心里一喜,这说的不就是进京赶考的事儿吗?了不得,怎么也得是个举子。萧姨娘猛地抬头,却与安陵容一个对视,眼底的喜色顿时退得一干二净,只觉身坠冰窖,再不敢有别的想法,一连声地表示自己会好好干。 见萧姨娘着急忙慌地出门去了,安陵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推开窗户,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上一世,她的一生全然由不得自己。 这一世,她要自己做主做每一件事情。 第2章。侍女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萧姨娘手脚很是利索,隔天就找好了三处院落、两个马车和小厮,很是乖觉地将决定权交给了安陵容。 实地看了看,又和主家交涉了一番,最后安陵容定下了一处离宫城不远不近的院落。主家是个读书人家,很好说话,院落也修剪得分外别致清雅,竹影绰绰,流水潺潺,虽然临近主街,却闹中取静,让人很是心安。 名字也雅致,叫“清风苑”。 安陵容一挥手先交付了两个月,五十两的定金,又给了十两作为抵押,当天就雇了人搬进来住了。 马车和小厮安陵容则选了一个看上去机灵些的,将他安置在了外院,想了想,又雇了两个打手做护院,一并住在外院,这三人又花费了五十两。 这一出手就是一百一十两银子,萧姨娘心都在滴血,可是她一个字也不敢说,老老实实地拿着自己的东西去了西厢房。 安陵容将事情都安排好了以后,才坐下休息了一会儿。 如今的她体质虚弱,比不得在宫里调养的那些年,忙前忙后的,她着实有些累了,但眼下还没到休息的时候。 为了省钱,萧姨娘担下了家里一应扫洗做饭等杂物:“大小姐,这京城到底不比我们松阳,花费着实是高,妾身担下这些事情,也省得再聘请老妈子了。” 安陵容没有点破她的那点心思,点头应下了。 用过午膳,安陵容小睡了片刻,便招呼小厮准备出门。 “大小姐这是准备去哪儿?”萧姨娘连忙跟上安陵容的脚步。 安陵容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进京也有几天了,姨娘不若陪我一同去逛逛?”说着,便径自上了马车。 萧姨娘心头惴惴,也跟着爬上马车。 上车后,她看着端坐在中间的安陵容,抿了抿嘴,终究是没说话。她总觉得大小姐像是变了个人,但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只觉得她笑盈盈看过来的时候,让人心底发毛。 别是被鬼上身了吧? 萧姨娘猛地一抖,却是听见安陵容轻声一笑:“姨娘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就是觉得大小姐近几日似乎不太一样了。”萧姨娘僵硬地笑了两声。 安陵容直直地看着她,嘴角带笑,眼中却是一片冰冷:“姨娘觉得,我应该是怎么样的呢?” 又来了又来了,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萧姨娘全身起鸡皮疙瘩,再不敢多说半个字:“没有没有,大小姐如今也长大了,离了家,自然要考虑得多一些,是妾身胡思乱想了。” 安陵容收回视线,阖上眼轻轻靠在车壁上。 马车平稳中带着点轻晃,让人忍不住放松下来,安陵容不禁想起前世,自己选秀那日匆匆找的马车,坐上去一路颠簸摇晃,险些没把她早膳都给晃吐出来,那时还想着怎么京城的人都偏爱马车,而不喜欢做轿子,如今想来,却是觉得当年自己的想法甚是可笑。 忽的,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带着声声痛呼传入安陵容耳中,微微掀开窗帘,只见七八个大汉围在一起对着两个人拳打脚踢,那两人抱成一团,不断求饶。 “还敢跑?看我不打死你。” “呸,不要脸的小蹄子……” 依稀看得出是两个女孩儿,一大一小,小的被大的护在身子下,不停地喊着“别打了”。 过往的人来来去去,皆是冷眼相待、漠不关心。 安陵容心头微动:“住手。” 马车随之停下,一同停下的还有那几人的动作。 “不知这位小姐有何事?”站出来说话的似是领头人,但言语丝毫不客气,“若无关紧要,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为好。” “这位老板可是出自牙行?”安陵容的声音隔着帘子传出来,带着一丝不怒自威,“既是做买卖的,这两人我便买下了,还请开个价吧。” 那人一惊:“小姐好眼力,小的确是牙行中人。”顿了顿,复笑道,“小姐既要买这两个女奴,价格自然好说,不知契书上小的该怎么写呢?” 安陵容淡淡回道:“我乃松阳县丞之女,你只写卖予松阳县丞安家即可。” 竟还是个官家小姐,虽说官职不大,但如今出现在天子脚下,想来是个待选的秀女,可得罪不得。 人牙闪了闪眸光,马上换了副神色:“小姐看上了这两个丫头,是她们的福气,一个三十钱、一个五十钱,奴契现就在小的身上,若小姐允了,自是钱货两讫。” 安陵容看了眼萧姨娘,后者立刻心领神会,从怀里点出八两碎银,下车给了人牙。 两个脏兮兮的丫头爬上了马车,过后,萧姨娘拿着奴契和买卖契约也上了马车。 “大小姐,约好了明天上午去官府缴税备案。”萧姨娘将奴契和买卖契约递给安陵容过目,“到时候妾身再将这两个丫头的贱籍文书取回来,也就是了。” “嗯,辛苦姨娘了。”安陵容点点头。 马车外,人牙朗声说道:“小姐,小的所在牙行名三穗子,日后府上若还要用人,只需到东街头喊一声小三子,便会有人来接应。” 这是在拉客户做买卖了。 安陵容也不恼,轻笑着应下了,只是闹了这么一出,也没心思再逛街了,遂打道回府。 回到清风苑,安陵容先是让萧姨娘带两个丫头下去洗漱,又寻了两件自己不怎么穿的衣服给她们换上,一番打扮后才引到跟前来。 大的约莫十五,小的不过十岁出头,模样皆是不俗。 “可有名字?”安陵容坐在主位上,懒懒问道。 “回小姐,奴没有名字,牙行只用编号取名,奴排行二十一,奴妹排行二十七。”大的那个行礼有模有样,小的则怯生生地躲在她身后。 “那以后,你便叫莳萝,你妹妹就叫豆蔻。”安陵容看向萧姨娘,“明日去官府的时候,顺便把名字也登记上。” “谢小姐赐名。”莳萝拉着豆蔻跪下,给安陵容磕了三个响头,“今日小姐大恩,莳萝永志不忘。” 安陵容起身,亲自将她拉了起来,温声道:“人生漫漫,总有艰难的时候,今日是你我有缘。”顿了顿,复又说道,“我也与你摊明白说,半月后我要进宫选秀,若有幸被选中,日后你们俩少不得也要陪着我进去,可愿意?” 莳萝想也不想就点头:“奴婢愿随小姐无去任何地方。”她不能带着妹妹再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豆蔻也紧跟着点头:“姐姐去哪,我……奴婢就跟着去哪。” “好。”安陵容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一趟出门,也不算全无收获。 “既然如此,我要考验一下你们的能力。”安陵容让萧姨娘拿出三十两银子,“莳萝,我进宫待选的衣裳首饰还没着落,你拿着这些钱去替我张罗一番。” 莳萝领过钱,应了声是。 “至于豆蔻,进来替我绾发。”安陵容起身走进内室。 豆蔻不安地看着莳萝,后者冲她点点头,便转身出了门。 一路走到主街,莳萝思忖了一会儿,迈步走进一家店,而后很快就走了出来,又换了家店,如此反复,最后落脚在一家名为“珍宝阁”的店内。 放眼看了一圈,确实看到了不少的好东西,但莳萝提前货比三家,已经见识了不少好东西,所以面上一派沉静,并没露怯。 见有客,掌柜忙迎上来恭维两句,莳萝与他虚以委蛇几句,便说明了来意。 得知是预备待选的衣裳,掌柜了然,近日他已经接了不少这样的单子,已是轻车熟路。 “姑娘,这距离选秀只有半个月的时间了,此时再量体裁衣怕是来不及,不如看看小店的成衣?”掌柜取出一本册子,翻到其中一页,“这件‘天青烟雨’穿在身上,必定楚楚动人。” 莳萝看了眼掌柜手里的册子,衣裳确实很漂亮,但价格也同样很漂亮:“这件是用蜀锦做的吧?的确绣工非凡,贵阁的绣娘当真是巧手。”三百两,可真是天价。 掌柜微微一愣,竟是没想到眼前的婢女居然一眼就看出了这件衣裳的料子,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莳萝就开了口。 “贵阁的东西我自是放心的,但我家小姐为人低调,劳烦掌柜推荐一些不怎么出挑的,但又不失精致的衣裳来。”莳萝淡淡说道,“用料也不必太贵重,中上即可。” 掌柜一听,心中立时有了盘算,飞快地翻到了册子的其中一页,“这件‘闭月’心思巧妙,用了银丝绣制,配上浮光锦,在阳光下显出月光流动的美感,不过这件是孤品,不知你家小姐身量几何?” 这件衣裳过往不少小姐都看中过,但衣裳尺寸偏小,少有人能穿上,便一直搁置在仓库里。 莳萝回忆了一下安陵容的身段:“劳烦掌柜将衣服拿出来,容我看看。” 莳萝看了看衣裳,暗暗点了点头:“劳烦掌柜。” 掌柜连连点头。 “闭月”的实物更好看,低调、内敛,不张扬,却不失奢华,行走间流光微闪,银白的月光如同被揉碎了一般嵌进了衣裳里。 莳萝只看一眼就知道肯定适合安陵容,暗暗点头,面上却不动声色:“这件定价多少?” “这件衣裳若能被穿着去选秀,当真是它的福气。五十两银子,如何?”掌柜比了个手势。 莳萝浅笑,并不言语。 掌柜有些摸不准:“姑娘,这件衣服可是最时兴的料子和花样,五十两已经很划算了。” 莳萝冷笑一声:“掌柜竟是诓我,这衣裳分明就是在仓库里放了好些年了,没人要,才摊到我面前来!” 好厉害的姑娘! 掌柜被莳萝的气势一震,连忙解释道:“姑娘明鉴,这衣裳虽然在仓库放了两年,但我们珍宝阁一直都保养妥当,而且这料子这花样,放在现在也是丝毫都看不出过时的。只是当时做这件衣裳的绣娘已经离世,这捻丝的手艺无人传承,故而做不出第二件,这件成衣的尺量又小,所以至今都没能卖出去,当真不是仓库积压的存货啊!” “衣裳好不好,我自是知道。”莳萝缓下语调,“只是,这件终究是前两年的衣裳了,若是被有心人看出来,指不定怎么笑话我家小姐。” 掌柜咬了咬牙:“四十五两,如何?” “二十五两。”莳萝笑了,慢悠悠地和掌柜讲价。 “二十五两都不够这件衣裳回本的,四十两,不能再少了。”掌柜抬手擦擦额头的汗,据理力争。 “二十七两。” “三十五两。” “二十八两。” “三十两。” “成交。”莳萝笑眯眯点头,“劳烦掌柜将这件衣裳相配的首饰一并与我包起来。” 掌柜险些喷出一口老血:“姑娘,你这……” “我可是知道的,向来这样的孤品都会有相配的首饰赠送,掌柜可莫要欺瞒我。”这正是莳萝提前逛了一圈的用意。 掌柜点点头,含泪收下三十两。 第3章。中选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安陵容看了眼莳萝捧回来的衣裳和首饰,满意地点了点头,再回头看向豆蔻,眼底流露出三分无奈。 到底是年纪小,不得用些。 “衣裳倒是合身。”安陵容试完衣裳出来,“我忘了和你说尺寸,你怎么知道的?” 莳萝面色淡淡:“奴婢会看骨。” 安陵容一愣。 看骨,顾名思义,看得不是人的皮相,而是骨相,能练就这一本领的人一般都不是普通人。 安陵容微微皱起眉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豆蔻可也有一技之长?” “豆蔻略通医术。”莳萝语调平静。 “是医术,还是毒术?”安陵容一字一顿地问她。 莳萝沉默,豆蔻瑟缩着站在角落。 僵持了许久,安陵容才叹了一口气:“罢了,你们若是能安分守己,就留在我身边罢。” 莳萝微微动容,又朝着安陵容跪了下去:“吾二人的身世若被小姐知晓,只能徒曾小姐烦恼,日后若难以隐瞒,吾二人自当离去,不给小姐添任何麻烦。” 豆蔻不经事,见着姐姐跪下,也跟着跪了下去。 “起来吧。”安陵容抬抬手,“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吧。” 莳萝和豆蔻就这样留了下来。 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有人静心准备,逐字逐句地演练殿选;有人参拜佛祖,只愿此生得一知心人;有人忙忙碌碌,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 安陵容安静地站在角落里,墙角树影将她笼罩在一片昏暗中,没人注意得到她。 她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和景,神思有些许的恍惚。 她远远地看见东南角,甄嬛和沈眉庄亲厚地牵着手说话,一个端庄秀丽,一个姿容出众,站在一众平平无奇的秀女中间尤为显眼。 另一边,夏冬春穿红衣戴红花,明艳地立在人群中央,高声地同身边的秀女炫耀她那一身苏绣,神采飞扬,毫不收敛。 “那是哪家的,这般猖狂。” “富察姐姐,那是包衣佐领家的夏冬春,听说是个庶出,难怪不懂规矩。” 安陵容闻声看过去,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 正是富察贵人。 富察仪欣也刚巧看过来,正与安陵容对视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问旁边的秀女:“那是谁?” 安陵容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全然没有把议论声放在心上。 富察仪欣仗着家世显赫,向来不把任何人都放在眼里,但她却对一个名不经传的小秀女上了心,让人左右打听,得知安陵容的家世后唏嘘了两句。 “小门小户出来的,竟然有这般气度。”她看着安陵容的侧脸,惋惜地摇了摇头,“若她能进宫,我倒是乐意结交一番。” 富察仪欣一眼就看出安陵容身上穿的是珍宝阁的“闭月”,这件衣裳她两年前就中意得很,还特意裁了一件尺寸大些的。 可这件衣服大了一寸就全然失了美感,以至于她买的那件一直压在箱底,今日乍一看安陵容,才知晓这件衣裳穿上身有多美。 这一世,没有摔茶盏,也没有夏冬春的羞辱和甄嬛的救场,安陵容安安静静地等到了自己入殿选的时间。 “传,安陵容,易冰清,江如琳,戴莹,刘莲子,戚思琴,六人觐见。” 金銮殿前,天子威仪,大殿的气氛沉重而压抑。 “松阳县丞安比槐之女安陵容,年十六。” 安陵容提衣跪下,朗朗开口:“臣女安陵容,参见皇上太后,愿皇上太后万福金安。” 少女的尾音传进殿内,皇帝微微直起了身子,神色微变。 一旁的太后有所察觉,不明所以,却也提了一句:“行礼的姿势倒算端庄,难为你了。” “家中父母教诲,臣女能有幸进宫得见天颜,是此生最大的福气,不敢有丝毫懈怠。”安陵容垂眸回答。 “倒是懂规矩,安比槐教女有方。”皇帝赞了一句,示意一旁的太监,“留用吧。” 太监立马唱道:“安陵容,留牌子,赐香囊。” 太后微扬起嘴角,松了口气,好歹皇帝是开了口了,有一就有二,这安氏看着也安分守己,是个不错的。 安陵容站在殿前,接下了香囊。 她知道,凭她的姿容难以吸引皇上的注意,只能另辟蹊径。 纯元皇后是皇上终生难以忘怀之人,她上一世被皇后调教,嗓音和纯元皇后有八分相似,掐着语调,能学足十分,皇上心思缜密,自然不会错过。 至于太后,前世最喜沈眉庄,只因她名门闺秀,举止端庄。安陵容这半月全心全意地训练自己的仪态,算是小有所成,果然得到了太后青睐。 入选,是板上钉钉之事。 但绕是如此,在听到“留牌子”三个字时,安陵容还是大大地松了口气。 她随着队伍离开殿前,抬头看了一眼晴好的天空,阳光暖暖地洒在脸上。 这一瞬间,宛若新生。 她终于又要开始后宫的生涯了。 安陵容敛去眼底的幽光,准备出宫,忽的一道声音拉住了她的脚步。 “安小主,奴婢奉皇上之命,送小主出宫。”一个嬷嬷不知何时走到了安陵容的身后,面色沉肃。 周围落选的秀女纷纷投来嫉妒的目光。 安陵容疑惑了一瞬。 前世她并没见过这位嬷嬷,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有劳姑姑,不知姑姑如何称呼?” “奴婢名唤芬若。”芬若走到安陵容身前领路。 只听说过芳若姑姑,却是不知皇上身边还有一位芬若姑姑。 安陵容只心中疑惑,并没有问出口。 芬若一路将安陵容送至宫门口,寒暄几句便回了宫。 莳萝和豆蔻已等候多时,在得知安陵容中选后,豆蔻高兴地拍了拍手,倒是莳萝,神色淡淡。 “奴婢知道,小姐定能中选,因此并不意外这个结果。”莳萝浅笑着回答了安陵容的疑惑。 安陵容听完,只是一笑:“回去好好准备一下吧,过几日会有教习姑姑前来授课,教导宫里的规矩,切不可怠慢了。” 莳萝和豆蔻皆应是。 回到清风苑,安陵容将中选的消息告诉了萧姨娘,萧姨娘喜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可得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老爷夫人才是。” “烦请姨娘准备席面,晚上我要宴请季老先生。” 季老先生就是清风苑的主家。 “季老先生心怀大善,肯将清风苑暂租给我,实在是帮了我大忙,我便以茶代酒,在此谢过先生。”安陵容对着季老先生举杯,一饮而尽。 “小主客气了。”季老先生连忙回礼,小酌一口,“夫人去世早,我膝下只有一子,实在也用不上这么大的房子,隔了一进院落出来,不过是闲来赚几个钱罢了,算不上大善。” 安陵容抿唇微笑,没有接话,转而说道:“今日,也是有事想拜托先生。” “小主请说。” “此番中选,是我意料之外,松阳路远,宣旨的太监想必没那么快能赶到家中报喜,所以,我想托先生为我写一封家书。”安陵容说出今日意图。 季老先生哪有不依的,只是他年纪大了,握笔都已经没了力气:“若小主不嫌弃,我让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来给小主代笔,可好?” 安陵容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了。 倒不是真为报喜,有些事情她必须亲自交代父亲才行。 隔天,季老先生的儿子季河提着笔墨纸砚来到了清风苑。 莳萝将他安排在外间等候,又搬了屏风挡着,这才进屋告知安陵容人已经到了。 安陵容落座,隔着屏风和季河交谈:“有劳季大哥。” 季河坐在外间,只听得一声清凉温婉的女音坠入耳中,不觉心头柔软三分:“小主吩咐,季某自当遵从。” 他摆好笔墨纸砚,听着安陵容一字一句道来,一边写,一边明白了她为何一定要寄这封家书。 “父亲安好,女儿不负所托,得选入宫,旨意大概半月后会到,在此之前,女儿有几件事情想要嘱咐父亲。 “家中庶子庶女众多,不可在宣旨太监面前落下口舌是非,还望父亲早做安排,接旨时,仅父亲母亲二人在场即可,切不可失仪。 “另,松阳路途遥远,宣旨太监劳苦奔波,父亲要提前准备银钱犒劳,另,预备房间以供不时之需。 “此番进京,萧姨娘功不可没,女儿观之,有掌家风范。母亲积劳成疾,日后父亲可将家中琐事交由萧姨娘打理。另,宣儿年岁见长,该是读书的年纪了,望父亲能为他寻一处私塾,日后或成女儿臂膀……” 落笔最后一字,季河将墨迹吹干,交到了莳萝手中。 “小主心思细腻,日后进宫,定能事事顺遂。”季河同安陵容客套了几句便离开了清风苑。 见他没有多言,安陵容微微松了口气。 家书一事了了,安陵容又让莳萝包了十两银子去珍宝阁,至于怎么说,莳萝自有分寸。 俱安排妥当后,安陵容拉着萧姨娘细数了一下剩下的银钱。 最开始的二百三十三两,除去清风苑的租金、马车小厮、打手、珍宝阁这几个大头的花费,再除去这段时间的日常花销,还剩下八十两银子,和一些散钱。 清风苑还有十两押金,安陵容将它抵做萧姨娘回松阳的路费,又另包了二十两给她作为奖赏。 看着仅剩的六十两,安陵容有些发愁。 初进宫,各处都需打点,这点钱怕是一天都耗不起。 莳萝回来了,银子没送出去,反倒收了礼回来:“掌柜说,这是京城眼下最时兴的香粉,抹在脸上细腻有光泽,特以此恭贺小主中选大喜。” 安陵容眼睛微微一亮。 第4章。进宫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安陵容按着记忆里的方子,制出了小小一匣子的鹅梨帐中香。 此香原是周娥皇所制,失传已久,前世她几经调试才配得此古方,皇上曾因此香对她赞不绝口。 安陵容让莳萝将此香拿去珍宝阁售卖,若得识货之人,必定能卖一个高价。 “小姐,珍宝阁传来消息,那香卖了五百两的价格,掌柜抽了三成利,剩下三百五十两是小姐的得利。”莳萝拿着银票从外间走进来,“外头小厮说,掌柜交代他了,这段时间小姐若还有别的香要卖,可差使他跑腿,千万别找别家。” 安陵容笑笑,又拿出了一盒的凝露香:“再过两日,宫里的教习姑姑就要来了,能卖的香不多,也就这两日了。” 莳萝应是,出去传话。 安陵容将银票收好,心里到底是安定了几分。 钱捏在手里,多少能多些底气。 不过,事情还多着呢! 安陵容算了算日子,前世自己是九月十五进的宫,眼下算来不过二十天,时间可紧迫者呢。 凝露香的配方常见,即便不给,凭着调香师的鼻子,时间久了也摸索得出来,安陵容干脆把方子打包卖给了珍宝阁。 这一来二去的,安陵容进账上千两。 整额的她都换了银票压在箱底,又置办了进宫要带的行李,还准备了零碎的一小箱子银子用作打赏。 另外,又给萧姨娘算了额外的赏赐,这笔钱不走公账,萧姨娘自然可以收入自己的小金库。 “家中诸事日后尽靠姨娘了,若姨娘做得好,以后这样的钱还多得是。”安陵容警醒萧姨娘道。 连日来,萧姨娘算是看明白了,自家这个大小姐是顶有能耐的,日后在宫里说不得就能飞上枝头去,一听这话,连忙表忠心:“小主放心,妾身一定会照顾好夫人的。” 安陵容点点头,对萧姨娘的识趣表示满意。 一眨眼,宫里就来太监宣旨了。 因着安陵容的本家不在京城,所以宣旨的太监也分做了两路,这会儿来清风苑的,是大内的太监。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松阳县丞安比槐女,安陵容,着封为正七品答应,于九月十五日进内,钦此。” “谢皇上隆恩。” 这一世,安陵容没有寄居甄府,自然也没有和甄嬛一道受教于芳若,不过,来教导她礼仪的姑姑竟也是熟人。 “奴婢芬若,见过小主。”芬若上前一步,行礼问安。 “姑姑安好。”安陵容也回了一礼。 宣旨的太监脸上带笑,赞许地点了点头:“芬若姑姑一直都只负责皇上内务之事,甚少露面,这次还是皇上钦点了她来教导小主。小主好福气。” “有劳公公辛苦跑一趟,不如到外间坐下喝口茶。”安陵容示意莳萝打赏。 太监接过荷包摸了摸,心下满意:“不了,这还紧赶紧着去下家呢。” “既如此,就不多留公公了。公公慢走。”安陵容止步。 送走太监,安陵容将芬若安排在了西厢房,当天下午就开始了礼仪教导。 有了前世的铺垫,安陵容学得很快,芬若时时夸赞她聪慧,不仅节省了不少时间,她与芬若也亲近了不少。 宫中局势她已经了解得差不多,这一世安陵容便没有再多问,只是说到皇后时,芬若却总是欲言又止。 “小主,等到进了宫,别轻易相信任何人,包括皇后。”芬若皱着眉,说起两位皇后,神色截然不同,“当年若不是为着乌拉那拉氏的荣耀,太后未必愿意让她坐上后位。” 安陵容微微一怔:“姑姑为何和我说这些?”她只是一个刚被入选进宫的新人,芬若如此未免有些交浅言深了。 “小主的声音让奴婢想起了故人。”芬若眼中似有水光闪动,“殿选时,奴婢正在后头服侍,忽听见小主的声音,恍惚间还以为是纯元皇后回来了。” 安陵容恍然,怪道芬若为什么会在这一世突然出现在她身边,原来是因为她殿选时表现过于突出了。 “姑姑同我说说纯元皇后吧。”她或许会成为我日后得宠的关键。安陵容眸光微闪。 芬若又絮絮和她说起纯元的往事来,安陵容听得入了迷。 听得多了,还真让她找到了些可以为她所用的细节来。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入宫的这一天。 天刚蒙蒙亮,宫里的轿子就停在了清风苑的门口,安陵容安排好一切后缓步坐上了轿子,莳萝和豆蔻跟在轿子两边,行李则是提前一日就送进宫去了。 轿子慢慢地走远了,清风苑一旁的大院里走出一道身影,痴痴地看着轿子消失的方向。 季老先生走出来,站在季河身后:“她不是你能够妄想的,这几日我没拦着你悄悄看她,已经是我最大的宽限了,旁的,你可不许再想了。” “父亲,我知道的。”季河苦笑一声。 那日写完家书回来,他魂牵梦绕着的都是她的声音,字字句句,明明只是家书,却如带着钩子般钩在他的心里。 他悄悄地窥探,小心翼翼,偶尔看到她的侧脸,或者手指,都能高兴得整晚睡不着,又或者,一天到头什么也看不到,只听听她的声音,也是开心的。 只是,这份感情他只能自己悄悄藏着,或许她永远也不会知道,曾有个人心悦于她。 “父亲,下次科考,我誓要上榜。” 安陵容怎么也不会知道,当年连面也没见过的季河,会在将来帮了她一个大忙。 暂且不提。 眼看着宫城越发近了,安陵容也有些紧张起来,捏了捏手,掌心全是汗。 她不停地安慰自己,今时不同往日,今生不同前世,一切都不一样了,这一次,她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了。 轿子落地,莳萝掀开轿帘,扶安陵容下来。 紧接着,甄家和沈家的轿子也到了,甄嬛和沈眉庄前后脚地走了下来。 一下轿,两人就亲厚地相视而笑,对上安陵容,也是得体一笑,亲疏立现。 再见她们俩,安陵容心内五味杂陈,但面上还是得宜地笑笑。 “给小主请安,小主吉祥。” 安陵容抬头看了眼高高的宫门,想起前世,自己莽撞地质疑为何自己要走顺贞门的偏门,却被太监告知“只有大清的皇后才能走正门”,那一瞬的尴尬让她无地自容。 芬若和芳若碰了头,两人不算太亲厚,但也相互尊敬,寒暄几句也就罢了。 和上一世一样,甄嬛被分去了碎玉轩,沈眉庄入住咸福宫常熙堂。 而安陵容,这一世竟住进了丽嫔宫里。 听到“启祥宫”三个字时,安陵容整个人都懵了一瞬。 “小主且安心去吧,启祥宫地理位置极好。”芬若安慰她道,“丽嫔性子直爽,是个好相处的。” 安陵容不动声色地笑笑,谢过芬若。 另一边,芳若在得知甄嬛的住所是碎玉轩后,神色僵硬了一瞬,但也只能安慰甄嬛,先入宫再说。 莳萝和豆蔻紧跟着安陵容一路朝启祥宫走去,熟悉的红墙黛瓦,熟悉的青石赤砖,前世走过的路仿佛正在脚下一寸寸铺开。 天光大亮,鸿雁高飞,拉开了紫禁城这一篇章的序幕。 一路上,小太监都说着丽嫔如何得宠,启祥宫离皇上的养心殿多近之类。 安陵容一边听,一边在心里盘算。 这一变故打得她措手不及,但她很快冷静下来。 芬若说得倒也没错,丽嫔性子直爽,和她相处,只要不扭捏,还是很简单的。 难的,是丽嫔投靠的华妃。 华妃啊…… 一路想着,小太监就领着安陵容三人进了启祥宫,一直走到偏殿:“小主,您的梓椿阁到了。” 莳萝顺势给了小太监赏钱。 小太监千恩万谢地退下了。 安陵容迈步走进梓椿阁,环视了一圈,缓缓在主座上坐下,叫住了莳萝和豆蔻:“行李内务府应该都送到了,不忙着收拾。莳萝,你去把伺候我的人都叫进来,豆蔻去准备碎银。” 两人应声出去。 不多时人就到齐了。 因着启祥宫主位是丽嫔,所以梓椿阁的配置都是经由她同意才行,眼下只配了两个小太监和两个小宫女,主事太监和掌事宫女自然是丽嫔身边的人,她还没有资格单独拥有。 小太监一个叫小六子,一个叫小石子,宫女一个叫沫儿,一个叫沁儿。 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得力的人手。 安陵容想起前世的宝娟,顿时觉得眼下四个不得力的人也是不错的,至少,不是谁安插进来的眼线。 宝娟,她是什么时候发现不对劲的呢?最初的端倪,应该是那个诅咒华妃的草人,只可惜,她那时候太蠢,根本没想到是皇后。直到后来受制于人,才慢慢回过味儿来,只是那会儿说什么都迟了。 这么想着,安陵容脸色温和了不少:“以后你们就跟着我了,旁的不用你们操心,只需记住一点即可。”安陵容沉下声线,气势顿时逼人起来,“我荣宠时,你们未必能得势,但我落魄时,你们必定受辱。可听明白了?” 四个人吓得连声应是。 安陵容收了气势,抬手,示意豆蔻打赏:“不过,你们既已跟了我,我也必定尽我所能照拂你们。” 银子到手,四个人脸色变了又变,而后齐刷刷跪下来表忠心。 这忠心到底有几分安陵容也懒得揣摩,只要不明目张胆地和她对着来就好,防都是要防的。 “丽嫔现下可在宫里?按礼我该去请安才是。”安陵容点了沫儿来问。 沫儿声音细细的:“回小主,丽嫔娘娘现下正在华妃娘娘宫里说话,不在宫里,小主可先歇歇,晚些时候再去承禧殿请安。” 安陵容点点头,扶着莳萝的手先进寝殿收拾东西了。 日子还长,这才只是第一天。 第5章。丽嫔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一直到晚间,丽嫔才慢悠悠地从翊坤宫回来。 安陵容谨小慎微,为了给丽嫔留个好印象,晚膳也没吃,生怕错过了第一次请安。一听沫儿传话过来,连忙带着人往承禧殿去了。 “嫔妾答应安氏,见过丽嫔娘娘,娘娘万福金安。”安陵容进殿后就拜了大礼,良久才听得头上传来丽嫔的声音。 “哟,这就是被皇上赞赏的安答应了,当真是一副好嗓音,本宫听了都心里痒痒。”丽嫔拈腔夹调,也不叫安陵容起身,“皇上喜欢你,保不齐日后你就要越过本宫去了,这一拜,本宫可受不起。” 安陵容心头一跳,忙并膝跪下:“娘娘谬赞,嫔妾愧不敢当。入宫前,嫔妾便听教习姑姑教诲,后宫中,华妃娘娘倾国倾城,丽嫔娘娘艳冠群芳,任凭满宫小主加起来,也不及二位风采之一二,嫔妾愚钝,嗓音略微出众了些,断没有资格和娘娘相较。” 丽嫔被安陵容一番话哄得很舒坦,当即笑了一声:“妹妹不仅嗓音动听,说话也好听。快起来吧。”抬手赐了座,丽嫔脸色也好看了不少,“你既入了本宫的启祥宫,日后便是本宫的妹妹,本宫少不得要照拂你。安排的宫人可还满意?” “娘娘安排的人自然个个都是好的,嫔妾在此拜谢娘娘。”安陵容再次起身行礼。 丽嫔看向安陵容的眼神立时温和了不少:“那就好。若有什么不妥当的,尽管和本宫的翠柳说。今日也乏了,你先退下吧,等过几日阖宫觐见了之后,本宫再带你去拜见华妃娘娘。” 安陵容神色微动,暗压下心头的万般想法,起身行礼退下。 待到她离开后,丽嫔身旁的翠柳小声说道:“娘娘,安答应看上去确实是个老实的,您当真要把她引荐给华妃娘娘?” 丽嫔踱步到梳妆台坐下,脸色忿忿:“本宫引不引荐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皇上看中了她。”她拆下满头珠翠,卸了妆,看着镜中自己不再年轻的面容,眼中怅然,“本宫的恩宠已不如从前,华妃娘娘如今看重曹琴默都比我多些,到底,是因为本宫没有孩子……”她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露出一抹苦笑。 “娘娘还年轻,日后定会有的。”翠柳安慰道。 丽嫔摇摇头,不再说这些,转而说道:“此次选秀,除开因为家世而选入宫供着的几个,得了皇上赞赏的也就那么五六个。富察贵人家世显赫,淳常在还小,夏常在不知礼数,莞常在和沈贵人又是皇后看中的,也就这个安答应看着顺眼些。”她吐出一口气,“本宫为她引荐,日后她得了宠,也能记着本宫的好。” 隔天,各宫赏赐陆陆续续地赏下来,梓椿阁里堆了不少好东西。 安陵容有些恍惚地看着这些赏赐,想起前世,自己只有寥寥几匹布,还是新进宫每个人都有的份额,夏冬春还借机讥讽。这一世,不知是哪一环出了岔子,皇后华妃都对她另眼相看,就连丽嫔,也顺着华妃的意思给她添了许多赏赐。 “小主,看来华妃娘娘对您有拉拢之意。”莳萝将赏赐一一编号入库。 豆蔻从外间跑进来,气喘吁吁:“奴婢打听了一圈,新人中,除了身份贵重的博尔济吉特贵人和富察贵人,就属沈贵人和莞常在的赏赐最多,皇后着意赏了夏常在,还是剪秋姑姑特意送礼过去。” 这一世局势不太一样了,华妃似乎想将她收入麾下。 不过,相比皇后,华妃显然是更好的选择。但想想日后华妃的下场,这个选择又显得没那么靠谱。 安陵容慢慢喝着茶,眸光闪烁不定。 正想着,豆蔻凑过来轻声说:“奴婢从延禧宫出来的时候,碰上了华妃娘娘身边的周宁海,对奴婢倒是和颜悦色。不过临出宫门,却听见夏常在高声说着‘华妃娘娘的东西再好也不如皇后娘娘赏的’,当即周公公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安陵容不着痕迹地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赏赐过后,便是等着阖宫觐见,还空闲着两天,安陵容没有像前世一样去硬凑在甄沈二人之间,而是细细挑了礼物找到了丽嫔。 这会儿午时刚过,丽嫔掐着点准备去翊坤宫,就听见翠柳说:“娘娘,安答应求见。” 丽嫔微微挑眉,转身坐下:“让她进来吧。” 安陵容领着莳萝缓步进来行礼问安,而后说道:“娘娘诸般恩赏,嫔妾受之有愧,特来拜谢娘娘。” “我的不过是些小巧,华妃娘娘对你才是青眼有加。”丽嫔刻意强调。 “是,阖宫觐见之后,嫔妾再去拜谢华妃娘娘。”安陵容顺势说道。 丽嫔眼中划过一丝笑意,暗道是个上道的。 “嫔妾无以为报,这是嫔妾自制的玉女粉,粉质细腻,又添了许多滋养的药物,娘娘容貌迤逦,原是用不到这个,但嫔妾小小心意,还请娘娘笑纳。”安陵容从莳萝手里拿过精致的粉盒,递到翠柳手中。 丽嫔眼睛一亮,借着翠柳的手看了眼香粉,点了点头:“你有心了。” “娘娘不嫌弃嫔妾手艺,是嫔妾的福分。”安陵容大方地笑笑。 丽嫔算是彻底喜欢上了安陵容,絮絮地和她说道了许多,竟耽误了去翊坤宫的时辰。 “丽嫔来得比往常都晚,今儿个是怎么了?”华妃看着外面的日头,有些奇怪。 “想来是有事绊住了脚……”曹贵人话还没说完,丽嫔就踩着尾音走了进来。 一番行礼后坐下,丽嫔便兴冲冲地和华妃报喜:“娘娘,臣妾宫里的安答应还算机灵,已经知道娘娘的心意了,刚特来找臣妾表忠心呢!” 华妃懒懒一靠,挑眉轻笑:“哦?” “恭喜娘娘。”曹贵人面带喜色,“这安氏不过小门小户,对娘娘必定心怀敬仰。” 华妃牵起嘴角似笑非笑:“说起门户,倒是与你挺合得来。”眼看着曹贵人脸色一寸寸僵硬,华妃心里畅快三分,看向丽嫔,“人你先调教着,等后日阖宫觐见了之后,再带她来见本宫。” 丽嫔哪有不应的。 “碎玉轩那个,这两日有什么动静?”华妃又问道。 “听闻沈贵人时常和莞常在闲话家常,昨天的赏赐,莞常在身边的宫女还巴巴地捧了一份送给沈贵人,看来感情十分深厚。”曹贵人低声说道,“目前虽看不出是不是皇后的人,但两人结党,怕是不好掌控。” 华妃冷哼一声:“一进宫就结党,当真是不安分。怕是心比天高!” 察觉到华妃话中冷意,曹贵人讷讷地收住了口,丽嫔接上话,絮絮说起了其他事情。 两日相处下来,安陵容发现丽嫔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她性格直来直去,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只要顺着她的话,再说些讨好奉承的话,万事都好。 就这样,安陵容等来了阖宫觐见的日子。 天刚擦亮,安陵容便早起梳妆了。有甄嬛沈眉庄在前,她再怎么也出众不了,干脆省点力气,便只挑了件雪青色的衣裳穿,又簪了一只发钗。 不似甄嬛刻意低调,也不似沈眉庄独秀一枝,安陵容只按着答应的本分打扮适宜。 准备妥当,安陵容走到承禧殿等候丽嫔。 她如今是丽嫔宫里的人,阖宫觐见自然是得跟着丽嫔走,不像前世,延禧宫没有主位,直接自行前往景仁宫。 “等会儿进了景仁宫,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你自己掂量着点。若是惹了娘娘不高兴,你可仔细着。”临出宫,丽嫔警告安陵容道。 “嫔妾知道。”安陵容低眉顺眼地回答。 丽嫔收敛了气势,又宽慰了安陵容两句:“不过你说话讨喜,想来也出不了什么差错。这些天本宫同娘娘说起你多回,对你印象很不错,你只要认准了娘娘,日后有你的好处。” 安陵容又是福身一礼。 一路行至景仁宫,丽嫔径自走进了内殿,安陵容则行步至偏殿,和其余新人呆在一起。 偏殿已站着富察贵人和夏常在,甄嬛沈眉庄和淳常在还没到。 安陵容位分低,规规矩矩地行了礼便站到了一旁。 “你就是安答应了。”富察贵人走上来同安陵容说话,“这次进宫的人只你一个窝在宫里半步也不出,神秘的很。” 安陵容诧异,富察贵人前世自诩家世显赫,从不将她这种小门小户出生的人放在眼里,就连沈贵人她都嗤之以鼻,这会儿好端端的怎么和她来搭话了? 不过很快,安陵容就明白了。 夏冬春还是前世那副蠢而不自知的模样,不过,大约是这世她不在延禧宫同住的缘故,夏冬春日日能烦的只有富察贵人,绕是富察贵人教养再好,这会儿也实在不想搭理她了,见着安陵容进来,忙不迭的就转移阵容。 安陵容并不想得罪富察贵人,行礼问安后,小声地回她:“启祥宫的主位,丽嫔娘娘和嫔妾很是投缘,这几日在宫里,嫔妾多花了些时间请教娘娘宫中礼节,故而未曾出宫叨扰诸位姐姐。” 富察贵人对她的知礼有些意外,却也对她多了份喜欢。 毕竟,有夏冬春对比在前,安陵容怎么的也她要讨人喜欢一些。 正说着,甄嬛和沈眉庄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又是一番见礼。 这是入宫后,安陵容第一次见她们俩,和前世阖宫觐见时一般无二的打扮,沈眉庄清雅秀丽,甄嬛难掩天姿,两个人站在一起,仿佛隔开了一个小世界。 淳常在依旧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紧跟着甄嬛的后脚走进来。 而后还有博尔济吉特贵人和鄂拉本常在,这两位都是身份贵重的满族蒙族中人,少有富察贵人那般姿容姣好的,皇上纳进宫只是为了联姻旧俗。 安陵容刚收回视线,便听见里面江福海高声宣道:“诸位小主入宫觐见——” 第6章。觐见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妹妹们今天都来得这么早,在宫里面的生活还习惯吗?”皇后端坐在上方首座,一副正宫做派,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任谁看了都觉得这是一位贤良淑德的正室。 然而,落在安陵容眼里,只有“伪善”二字。 前世种种,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安陵容用力握紧了手里的帕子,指甲深深嵌进肉里,清晰的疼痛让她头脑冷静了三分,随着众人一般无二地回答:“承蒙皇后关怀,一切都好。” 皇后温婉一笑,轻轻地点了点头。 安陵容垂眸,悄然看了眼殿内坐着的几位妃嫔。 皇后座下,左右手皆是空着。一个是端妃,体弱多病,久居深宫,甚少出门见人,前世安陵容几乎没有和她有过私交,只知道她与华妃关系极差,是个病西施;另一个就是华妃了,阖宫觐见也能迟到,便是她独一份的权利了。再往下,便是齐妃、丽嫔、敬嫔、曹贵人、欣常在。 正打量着,忽听见门口传来哒哒的脚步声,紧接着华妃的声音就慢悠悠地传来:“本宫来得不算晚吧。” 殿内气氛顿时一滞,除却皇后,众人皆是行礼:“给华妃娘娘请安。” 安陵容悄悄抬起眼角看了一眼华妃,艳丽的红色如盛开的芍药一般热烈美艳,葱白的手指染着点点凤仙花,护甲晃过一抹金色,华妃婷婷袅袅地穿过人群,漫不经心地给皇后行了一礼:“给皇后请安。” “妹妹平身吧。”皇后的声音是听得出的冷意。 华妃也不放心上,直起没弯下半寸的身子,款款落座。 齐妃向来看不惯华妃的做派,当下就开口阴阳怪气了一番,然这么多年,华妃盛宠不衰,何曾在她嘴下吃过亏?当即就呛了回去,甚至还借机讽刺了一下皇后,笑得越发明媚起来。 但皇后不是齐妃,自然也知道华妃的痛处在哪里:“今日既与诸位新妹妹相见,往后咱们也多几个做伴之人了。” 华妃挑眉,斜眼看了过来,众人皆是屏气凝神,唯有夏冬春,懵蠢无知,扯着富察贵人的袖子暗暗发问:“这华妃这样声势浩大的,是做给谁看啊?” 蠢货。 富察贵人干脆翻了个白眼不理会她,安陵容低着头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夏冬春以为自己说得很小声,实际上谁都听见了,华妃的视线都在她身上停了好一会儿,她竟然都不知道,当真是蠢货。 越过夏冬春,华妃看见了安陵容。 又瘦又小,安分乖巧。 这是她对安陵容的第一印象。 “众小主向皇后娘娘行叩拜大礼。”江福海字正腔圆地在上首唱道。 以沈眉庄和甄嬛为首,众人皆按着礼数三跪九叩,因着教习姑姑早早教过,众人礼数都未出错,唯有夏冬春,不是举手慢了,就是跪在了裙摆,闹了不少笑话。丽嫔就坐在她边上,几次掩唇轻笑,华妃也看了一眼,顿觉污了眼睛,不是和颂芝说话,就是打哈欠小憩。 一番行礼作罢,众人向皇后谢恩,而后向众妃拜礼。 “端妃娘娘身体抱恙,众位小主今儿怕是见不了了。”江福海说道。 皇后紧跟着表示了关怀,装模作样地让剪秋过后去看看。 安陵容只在心里冷笑。端妃和华妃结怨多年,又同是将门之女,皇后巴不得她们两个闹得越僵越好,这一句不过是表面功夫,为的就是激起华妃的怨恨,告诉她,端妃如今还安然无恙地住在后宫,可千万别忘记了。 果然,华妃的脸色当即就难看了两分。 端妃之下就是华妃,众人又齐齐跪下:“华妃娘娘万福金安。” 华妃全当听不见,摸着耳坠说道:“今年内务府送来的翠有些浮了,一点都不通透。这好翠是越来越不多见了。” 皇后知道她的用意,但也不得不给她捧这个场,来回说了几句。 安陵容垂着头半跪在地上,其余人也都安安静静,唯有夏冬春足下不稳,身子晃了一瞬,被她伸手扶了一把。这一世因为丽嫔的缘故,安陵容站的位置与前世不同,是在夏冬春身后,因此一抬手就稳稳扶住了她。 这一出手,富察贵人、夏冬春、甄嬛和沈眉庄齐刷刷看了她一眼。 安陵容没有理会任何人,扶了一把后就收回了手,依旧是垂着头,仿佛刚才出手的人不是她一般。幸而这会儿皇后和华妃正在交锋,坐着的几位都被吸引了注意力,除却跪着的几位新人,没人注意到这一瞬的小动作。 “好了,先让诸位妹妹起来罢。” “哟,光顾着跟皇后说话了,都忘了你们还拘着礼呢,起来吧。”华妃轻笑着叫起,这个下马威也彻底杀到了位。 “谢华妃娘娘。” 只是,谁都不是泥人脾气,起身后,沈眉庄似是压着火,富察贵人脸色也不好看。淳常在天真不知事,只觉得腿酸,甄嬛素有城府,面上一点也看不出来,只有夏冬春,喜形于色,露出了一抹扭曲的表情,落在了华妃眼里。 看来上一世的一丈红,赏她赏得也不算冤。 安陵容看了一眼形势,默默垂下了眼睛。 “有一位夏常在听说很能干……”华妃果然点了夏冬春出来问。 不等华妃说完,夏冬春就忙不迭地堆着笑上前走了两步:“华妃娘娘万福金安,嫔妾就是常在夏氏。” “噗嗤。”丽嫔实在忍不住,轻轻笑了半声,连忙拿帕子掩住。 齐妃脸上一阵无语,没眼看地挪开了视线。 就连华妃身后的颂芝,都明目张胆地露出了嘲讽的笑意,夏冬春却全然不知道自己行错了礼。 华妃勾起一抹笑,眼中浮起冷色:“夏常在很会打扮,这身料子很贵吧?” 说起料子,安陵容就知道事情不好。 抬眼看去,只见丽嫔敛了笑意,颂芝满脸淡漠,华妃更是面上凝霜一般,偏夏冬春丝毫不觉,只顾着讨好皇后,却忘了眼下她跪的,是后宫盛宠多年、独宠多年的华妃年世兰,这一句话,已然断送了她后宫的活路。 前世,夏冬春刚出景仁宫就被华妃抓住了错处,打废了一条腿,现在想来,那次争执不过是一个借口,真正的缘由,是夏冬春的这个回答彻底坐实了她站皇后的立场。 “倒知道知恩图报,是个有心的人。”华妃淡淡说完,便不再理会她了。 安陵容却忍不住背脊一凉,森冷的寒意从她脚底升腾而起。 纵使前世她手里已经沾染了不少鲜血,对上华妃,安陵容依然觉得自己是小巫见大巫,根本不够看的。 安陵容曾无比愤怒华妃羞辱她,但她知道,背后诅咒华妃是她唯一敢做的事情,心底深处,她依然无比畏惧华妃狠厉毒辣的手段。耳边一阵嗡鸣声,安陵容咬紧了牙关才止住自己的颤抖,这一刻,是她重生回来后最清醒的一刻。 华妃,不可与之为伍! 再冷静下来时,安陵容已经出了一身冷汗,而这会儿华妃已然对着沈眉庄发难,甄嬛立时站出来救场:“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如明月光辉,华妃娘娘国色天香似明珠璀璨,臣妾等望尘莫及。” 华妃看了甄嬛许久:“宫中口齿伶俐之人是越来越多了。” 安陵容遥遥看向甄嬛,思绪纷乱,最后终是理出来一条线:甄嬛,这一世,她必须要保住甄嬛,方能在这吃人的后宫活到最后。 但是,但是眼下,还不是时候。 安陵容闭了闭眼,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诸位妹妹自然都是……” “安答应又是哪位啊?”华妃拔高声音打断皇后的话。 安陵容猛地一震,压下心头的战栗,转过身缓缓行礼:“嫔妾启祥宫答应安陵容,参见华妃娘娘。” “声音果然美妙动听,难怪皇上选秀结束后念念不忘,几次三番地在本宫面前提起你来。”华妃声音里犹带着几分火气,她知道安陵容已经投靠了自己,言语上也没有太多顾及,直接当做自己人来泄愤了,“不过本宫听着也不过如此,也就比宫里的歌姬高出那么两三分而已。” 安陵容脸色微微白了一瞬,但很快就冷静下来:“嫔妾不过县丞之女,皇上听着好不过是为着新鲜。华妃娘娘声音清亮,有如昆山玉碎,自有将门风范,嫔妾心有向往而不可及,只愿日后能多听娘娘教诲。”既然眼下站入了华妃的阵营,至少得保住自己的性命才行。 华妃静默了半晌,脸上露出笑意:“丽嫔这两日总和本宫说你说话好听,本宫原以为说的是你的声音,却是没想到是嘴甜声美的好听。”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了安陵容是她的人,自然目的也达到了,“起来吧。” “是。”安陵容松了口气,缓缓站了起来。 皇后坐在上首,冷冷看了一眼安陵容,转而又如沐春风地开口说场面话:“往后同在宫中,一则要尽心尽力侍奉皇上,为皇家绵延子孙,二来也要同心同德,和睦相处,不得生出争风吃醋之事,惹皇上烦心。” 众人皆应是。 太后要静心礼佛,众人便没有再去寿康宫参拜太后,皇后下令跪安,众人拜礼告退。 因着甄嬛和沈眉庄出众,皇后又额外单独下了赏赐让她们俩带回去。 安陵容只看了一眼,便跟上丽嫔,走到了华妃身旁。 “本宫瞧着你喜欢,便一道回去罢。”华妃含了笑意,罕见地说话好脾气。 “娘娘喜欢你,还不赶紧着。”丽嫔催促安陵容跟上华妃,自己则先同曹贵人回去了。 安陵容俯身一礼,跟在华妃身后走出景仁宫。 一出宫门,就听见夏冬春的声音娇笑着传过来:“这些赏玩之物,我夏家还不缺,只是沈贵人这小恩小惠,看来还真是会邀买人心啊!” “这样德行的人也配入宫,当真一副空皮囊而已。夏家这样的人到咱们年府跟前,连提鞋都不配。”颂芝瞧着华妃的脸色,顺势说出口,眼中满是鄙夷之色,“奴婢听说,前几日在延禧宫里,她日日去烦富察贵人,还在御花园里大放厥词,闹得鸡犬不宁。” 华妃冷笑一声:“瞧她穿得那身衣裳,以为有皇后撑腰,就可以在这儿耀武扬威了吗?”她咬着后牙一字一顿说,“这样蠢笨的人竟也入了宫,本宫多看一眼都嫌脏。” 安陵容眼看着华妃脸色寸寸凝冰,不知怎的,心头忽然涌上一股冲动。 如今看来,所有事情都在按着前世的时间在发生,若是,她挑动一环,命运会不会就此发生变数呢? 她心头狂跳,斟酌了一番,缓缓开口:“夏常在无知,即便有皇后撑腰,想来也会闹出不少笑话。这宫里日子沉闷,多个人闹闹,也是件乐事。” 华妃心头一动,有些诧异地看向安陵容。 安陵容故作恐慌地慌乱了一瞬:“嫔妾只是没见过什么世面,若是说错了什么,还请娘娘莫怪。” 华妃却是笑了:“没有,本宫只是觉得你给了一个极好的提议。” 第7章。惩戒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颂芝作矜轻轻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三人的谈话,见是华妃,甄嬛沈眉庄还有夏常在都齐刷刷地跪拜了下去,安陵容守着礼数俯身行了半礼,而后在华妃身后站定。 “秋来御花园风景如画,好好的景致却被人给打扰了,真是扫兴。”华妃语调平平,倒是没听出几分生气,她视线落在瑟瑟发抖的夏常在身上,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夏常在好大的威风。莞常在与你同为正六品,沈贵人位分在你之上,竟也如此狂妄。” 夏常在猛地一个激灵,低着头,不敢回话。 “罢了,本宫也没那个兴致赏景了。颂芝,回宫。”华妃微微叹气,似是作罢,见夏常在松了口气后,语锋一转,“阖宫觐见第一天就闹事,夏常在,你便在这里跪上一个时辰再起身。周宁海,你留在这里看着。” 夏常在腿一软,瘫倒在地,回过神来后不住求饶。 华妃舒坦了吐了口气,又看向另一边的甄嬛与沈眉庄:“夏氏以下犯上,意在宫中无礼,本宫今日算是小惩大诫,只是,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们二人也逃不了干系,好好闭门思过去吧。” 虽是声音轻缓,落在甄嬛和沈眉庄耳朵里却是如同惊雷一般,两人同声应是。 料理完,华妃回眸看了眼景仁宫的大门,止不住地笑了两声,迈开步子离开了长街,安陵容紧跟着走了上去。 她从甄嬛身边缓缓走过,就像在和前世的自己告别,彻彻底底走向了另一个人生。 “可有吓着?”华妃在前头慢悠悠地走着。 安陵容面带恭敬:“嫔妾不怕。”见华妃挑眉看过来,她正色,一本正经地说道,“娘娘得皇上看重,手握协理六宫之权,自然有管教训诫嫔妃的职责。偌大后宫,若一味温婉贤良是治不了的,必要时的雷厉手段是不能少的,娘娘英姿,嫔妾只有敬佩的,何来吓着一说?” 华妃顿时舒心,对着安陵容说话也温柔了不少:“你既然成了本宫的人,本宫自然会对你好,原想着带你去御花园逛逛,这会儿本宫被搅扰了兴致,也懒得去,你自去玩儿吧,明儿再和丽嫔一道来翊坤宫说话。” 安陵容面露羞怯的喜色,带着莳萝朝御花园走去。 颂芝悄悄抬头看了眼华妃的神色,摸准了她的心情,讨巧地说道:“安答应倒是有几分聪明,娘娘慧眼识珠,日后定能再多一条臂膀。” 华妃也很是满意:“脑子倒是灵光,就是门第不高,身上总带着点小气,本宫少不得要多提点她一些。”她心里自然另有盘算,“这几年,曹贵人越发的心大了,本宫不得不敲打敲打她,这安氏要是能培养起来为本宫所用,本宫手下,她与曹贵人便能互相牵制,一个都别想逃出本宫的手掌心。” 颂芝自是一番恭维。 而这边,等到华妃离开后,甄嬛和沈眉庄也携手忙慌慌地离开了长街,就近躲进了御花园避嫌,周宁海则押着夏常在在一旁跪下,还故意高声说道:“夏常在可得跪好了,我家娘娘向来是最重礼数的,你若是错了规矩,小心娘娘罚得更重。” 长街上人来人往,谁路过了都要看上一眼,夏常在只觉得无比羞愤,一边跪一边哭。 绘春躲在宫墙角偷听,面色狠狠一抽,连忙回宫禀告皇后去了。 “华妃在景仁宫门口就发落了夏常在,又让她这样跪着,这是明晃晃打娘娘您的脸呢!”绘春愤愤不平。 “夏氏不懂事,发落就发落了吧。”皇后随手翻着手里的书,面色冷淡,全然没有了方才阖宫觐见时的笑意,“倒是福子,本宫有两日没她的消息了。剪秋,你让人去翊坤宫打听打听,可是华妃罚她了?” 福子是前些时候,皇后亲自赐给华妃的宫女,花一般的容貌和年纪,为的就是给华妃添堵,运气好了,说不准还能被皇上看上,只是这几日不知怎么的,突然没了消息。 剪秋应是,转身出门,路过景仁宫门口时,听见夏常在一声声的求救,眼不斜脚不停地就略了过去。 皇后娘娘定了夏氏“不懂事”,这枚棋子自然是被踢出局了。 御花园里,甄嬛和沈眉庄心下惴惴,对方才的事情犹在害怕,小声地说着什么,突然听见宫人一声尖叫,走在小路上的安陵容也被吓了一跳。 沈眉庄拦下一名太监回话,厉声呵道:“你好好说话,不要吓着别人。” 太监咽了口口水,说道:“小主,奴才是御花园的,奉管事的命前来查看御花园各个水井是否有水,没想到刚来到这儿,就看见井里有、有……”太监似是怕极了,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甄嬛眉心一蹙:“我过去看看。” 沈眉庄连忙拦她:“你别去,小心有不干净的东西。” “放心,我去瞧瞧就来。”甄嬛不以为意,执意要看。 安陵容眸光闪烁,迈步从树荫后走出来,一把拉住了甄嬛的手:“莞姐姐还是别看的好,这宫里腌臜事太多,若是因为好奇而冲撞了,反倒得不偿失。” 安陵容冷不丁地出现,吓了甄嬛一跳。 “这位是,安妹妹吧?”沈眉庄认出了安陵容,挂起一贯的笑容问候道,“安妹妹也在御花园闲逛,倒是很巧。” “不巧,妹妹是特意来寻二位姐姐的。”安陵容松开拉着甄嬛的手,转而看向那太监,冷声说道,“你家管事的没教过你,回主子的话不要遮遮掩掩吗?若是莞常在因为你,今日被脏东西冲撞,你可担待得起?” 甄嬛和沈眉庄面面相觑,竟都被安陵容身上的气势给惊了一下,但两人到底门第贵重,历经世事,故而面上皆是没有显露半分。 那太监吓得立刻双膝跪地,老老实实回话:“小的知错。小主们可千万别往前去看,那井里,有死人。”太监抖了抖,“怕是已经好几日了,人都泡得浮肿了……” “行了,不必说了。”安陵容见甄嬛脸色发白,沈眉庄也面色僵硬,连忙打断,“此事重大,你赶紧去禀告皇后娘娘和华妃娘娘。” 太监连忙应声退下,一路朝着景仁宫去了。 “今日多亏了妹妹提醒。”沈眉庄谢过安陵容,“日后都是姐妹,常在宫里坐坐,我们一道儿说说话。” 甄嬛借着沈眉庄的力气才不至失仪,对着安陵容扯扯嘴角:“安妹妹方才说,是特意来寻我与眉姐姐,可是有什么事情?” 安陵容定定地看着甄嬛,良久后才说道:“莞姐姐美貌,沈姐姐端秀,此次进宫的人中,属二位姐姐最出众。需知,枪打出头鸟,这后宫就是个吃人的地方,若是恩宠太盛、锋芒太过,定会被人视作眼中钉,今日之事,难保日后不会应验在二位姐姐身上。” 今日,夏常在被罚跪在前,又有宫女溺毙在后,哪一件都算不得是好事。 沈眉庄慢慢皱起来眉头,甄嬛却是若有所思。 安陵容无意说太多,只淡淡行了一礼后便离开了御花园。 甄嬛与沈眉庄携手踱步回宫,路上,两人说起此事,沈眉庄不以为意,甚至揣度安陵容的用意:“以你我二人的姿色,得宠是迟早的事情,安答应是华妃的人,怕不是华妃忌惮我们二人日后会分了她的恩宠,特意让安答应来敲打我们。” 甄嬛却想得更深一层:“看华妃方才发落夏常在的利落手段,怕是她在宫里势力不小。眉姐姐,你我初入宫,还是别与她争锋为好。” “我自不会撞在她的枪口上,只是,若入宫不为了恩宠,又该为了什么呢?”沈眉庄眼中充满着对未来的期许,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若皇上瞧得上我,怎么的我也是要争一争的。” 甄嬛满腹心事地点了点头。 沈眉庄却浑然不觉:“按照规矩,自明晚起,新小主们便要预备着侍寝了,这头一份的恩宠大家都卯足了劲儿,妹妹可别想旁的事情了。” 甄嬛勉强笑了笑:“那姐姐快些回宫罢。姐姐是贵人,说不定就是第一个侍寝的呢。” 沈眉庄嘴角含羞一笑,嗔怒地瞪了一眼甄嬛。 这边,安陵容步履匆匆地回到了启祥宫,一副吓坏了的模样,正碰上要出门的丽嫔,自然惹得她一番询问。 在得知安陵容在御花园看见了死人,丽嫔脸色一白,转而眼珠子一转,收回了要去翊坤宫的心思,赶紧挥手让安陵容回梓椿阁休息,再让翠柳洒香灰和食盐去去晦气。 安陵容在莳萝的搀扶下回了梓椿阁,眼角没有错漏丽嫔那颤抖的双手,眼中划过一抹冷意。 丽嫔,对不住了。 我必须要活下去。 福子的死在后宫平静的水面砸开了一小圈涟漪后就没了动静,反倒是一连吓倒了两位新人。 “今日新晋的宫嫔可以侍寝了,皇上还打算去华妃那里吗?”景仁宫里,皇后试探着皇上心意。 皇上沉声:“你是在试探朕的心意吗?” 皇后笑容一顿,转而说道:“臣妾不敢揣测圣意,还是请皇上翻牌子吧。”抬手,召来敬事房的太监。 绿头牌被捧到了皇上面前。 皇上面上看不出半分欢喜,眼眸深深,一一从绿头牌上略过,并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的那一个,顿时不悦:“莞常在的牌子呢?” 敬事房的太监面皮一僵,战战兢兢地回道:“回皇上的话,今天午后,太医院来人禀报,说莞常在心悸受惊,突发时疾,需要隔断静养。” “心悸受惊?”皇上眯了眯眼,声调微微拔高。 “华妃当着莞常在和沈贵人的面发落了夏常在,罚她在长街足足跪了一个时辰。”皇后缓缓说道,见皇上不以为意,又继续说道,“再加上,华妃身边的福子不明不白地掉在井里了,莞常在路过御花园,怕是不小心冲撞,吓着了。” 皇上抬起头看向皇后,重复了一遍:“不明不白的?” 福子他是见过的,那日去华妃宫里,有个娇俏玲珑的宫女站在门口,身形瘦弱,楚楚动人,他问了两句,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瞧着很是鲜嫩。 “华妃怎么说?”皇上略微一想就想明白了关窍,面上隐怒。 “说是失足。”皇后连忙换上惋惜心痛的表情,“可是江福海觉得有不妥的地方。” 皇上忖了片刻,沉沉说道:“宫女好歹也是出身八旗的,华妃……”皇上为难地啧了一声,把问题抛给皇后,“你好好查查吧。” 皇后郑重应是。 皇上继续扫视绿头牌,眉头一跳,更不高兴了:“怎么,安答应的牌子也没有放上来?” 听出皇上语气里的怒气,敬事房的太监冷汗直下:“回、回皇上,丽嫔娘娘差人过来说,安答应自上午从御花园回来,午后就一直高热不退,故而不能侍寝。” 皇上面色阴沉,彻底动了怒,手里的玉珠串甩了甩:“华妃这次实在是太鲁莽了,皇后定要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才好。” “是。”皇后低头,用力压下嘴角的笑意。 皇上紧蹙着眉,目光游离在各个绿头牌之间:“莞常在和安答应都病了……” “沈贵人倒是没事。”皇后提了一嘴。 皇上抿着嘴,伸手将沈眉庄的牌子翻了过来。 第8章。承宠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听闻沈贵人很得皇上喜欢呢!”豆蔻从外面领月俸回来,小嘴嘚啵嘚啵地说着近日宫里的新闻,“沈贵人喜爱菊花,皇上就赏了好些名贵的菊花给她,还把常熙堂改成了存菊堂。”豆蔻凑过来,轻声同安陵容说,“小主,有件趣事儿。” 安陵容喝着温补的药,闻言抬起头来,笑着点了点豆蔻的鼻子:“小机灵鬼,又打听到什么了?” 豆蔻咧开嘴一笑,继续小小声地说:“前几日,花房的奴才培育出了稀罕的绿菊,皇上一高兴就全赏给了沈贵人。花房的奴才正得了令,搬着花往咸福宫去呢,碰巧在御花园被华妃娘娘瞧见了,颂芝说了句,‘瞧花房的人急匆匆的,肯定是送到咱们翊坤宫去的’,便叫人放到眼前了,结果一听,竟不是给自己的,哈哈,丢了好大的脸面。” 安陵容恍惚想起来,前世是有这么一遭事情,但也记不大清楚了,那会儿自己整日里沉浸在还没轮到自己侍寝的焦灼之中,对旁的事儿压根就不关心,所以这会儿听起来倒觉得新奇。 “说起这个,那日奴婢也听到些动静。”莳萝停下手里的动作,说道,“翊坤宫里忙慌慌的,半天不到的功夫就把原先摆在宫里的菊花全都给搬了出去,听说华妃还在宫里喊着‘以后翊坤宫上下绝对不能再出现菊花’,想来,怕是已经记恨上了沈贵人。” 安陵容放下药碗,擦了擦嘴角:“难怪这几日,丽嫔回来都是一脸的疲惫,想来是华妃这次气得狠了,不大好哄。” 莳萝将药碗收了下去。 “莞常在的病如何了?”安陵容又问。 豆蔻年幼,长得圆润可爱,扎在人堆里,谁都乐意和她说上几句话,安陵容便从不把她拘在宫里,任由她到处跑,倒是成了个小小万事通。 “上个月,皇后娘娘身边的剪秋姑姑特意去看莞常在,听说莞常在病得起不来床,整日里的吃药,饭也吃不下,人都消瘦了。”豆蔻一时惋惜,“可叹沈贵人和莞常在入宫后情同姐妹,现下一个久病难愈,一个却是恩宠不断,当真让人唏嘘。” 安陵容乐了:“小丫头,你懂什么,还唏嘘呢!” 莳萝进来时,安陵容正和豆蔻闹着,她忍不住温柔了眉眼。 何曾想过,以前自己和妹妹身陷在虎狼窝里,每日里不是杀就是抢,为了活命,踩在别人的尸体上喘气,居然也会有今日这般轻松惬意的时光。 她们姐妹俩能够遇见小主,当真是上辈子积了大德。 “小主,眼下新人里,除了年幼的淳常在,只有您和莞常在还未侍寝了,小主可怎么打算呢?”莳萝真心实意地替安陵容打算着,“奴婢知道小主这是为了避宠,但眼下……” 安陵容温柔一笑,拉过莳萝和豆蔻的手说道:“我知道你们俩都担心我,想着我是处处学莞常在,她是新人中的翘楚,说话做事总有据可依。”见两人面色赧然,安陵容也不恼,“我知道,现在宫里很多人都在说这样的话,但是你们别急,马上就会轮到我侍寝了。” 安陵容看向窗外,眼看着冬天马上就要来了,她等的时机也差不多了。 又过了几天,丽嫔身边的翠柳过来传话,让安陵容午后到翊坤宫去拜见华妃娘娘。 安陵容自是应下。 “小主,现在便是你说的时机吗?”莳萝看着安陵容漫不经心地描眉,轻声问道。 安陵容透过镜子看她,眼中带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我是丽嫔宫里的人,也是华妃麾下的人,能不能侍寝、何时侍寝,自然是要听华妃的意思。” 莳萝想明白了这一层,脸上却没有笑意,只觉得心疼:“小主当真是委屈了。” 安陵容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委屈。”比起前世受制于皇后,现在这些根本算不上什么。 这是安陵容这一世第一次进翊坤宫,刚踏进主殿,扑面而来就是欢宜香的气味,想起这香的配方,安陵容不禁一阵屏气。 进得偏殿,香味微微淡了一些,安陵容才小口小口地喘着气缓过来。 “怕什么,倒像本宫要吃了你似的。”华妃的声音懒懒地想起,她靠在贵妃塌上,端是韵味十足,“周宁海下手没个分寸,倒是吓着你了,病可大好了?” 安陵容瞳孔一缩,面上只做什么都不知道,露出一片茫然之色:“周公公何时吓着嫔妾了?” 看着安陵容呆呆的模样,华妃眯起眼睛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淡淡露出笑容:“没什么,本宫还以为周宁海刚在外面教训小宫女大声了些,吓到妹妹了。” 丽嫔和曹贵人在一旁直笑,只当安陵容愚笨。 翻过福子这一篇,才说起正事。 “娘娘今日借着沈贵人迟到的事情,罚了她两个月的月俸。”丽嫔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她那般心高气傲,这次算是跌了个跟头。” 华妃扬起嘴角笑笑:“本宫瞧着她那一副故作清高,又不得不在本宫面前忍气吞声的模样,心里就是痛快三分。” 连日来华妃都不怎么高兴,今天好不容易露一回笑,忙捧着逗趣:“连带着敬嫔也跟着没脸,到底是从娘娘身边出去的人,娘娘发了话,她是半句都不敢反驳。” 华妃拿着玉轮滚脸,笑意更深:“本宫身边的人,哪怕是条狗,也得听本宫一辈子的话,否则,别怪本宫不给活路。”说罢,又看向一言不发的安陵容,“你是个听话的,本宫没开口让你侍寝,就老实待到今天,你的忠心本宫已经知道了。” 安陵容起身跪地:“嫔妾以后依靠娘娘,自然事事都要听娘娘的。后宫之中,唯有娘娘有资格独占恩宠,嫔妾不求别的,只求能在宫中活着。” 华妃满意地笑了:“跟着本宫,你不仅能活着,还能好好地活着。” “是。”安陵容低垂着头。 丽嫔懒懒地拨着护甲,不甚在意。 但曹贵人却不知怎的心头突然涌起一股不安,她的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女子全然不似她看起来的那般柔弱,而是暗藏獠牙与利爪,一旦有机会,便是取人性命的狠招。 华妃安排了安陵容今晚侍寝,让她回去好好准备,又挥退了丽嫔和曹贵人,径自休息去了。 回去的路上,丽嫔同安陵容说道:“你初次拜见娘娘就迟了两个月,娘娘也不怪你,今儿个瞧着,似乎还很喜欢你。”她絮絮说着,“方才颂芝同本宫说,我们去之前,娘娘看了这个月敬事房的记档,沈贵人和富察贵人侍寝次数多了些,就惹得娘娘不高兴了,你一来,娘娘就笑了,还真是个福星。” 说着,丽嫔也露了笑意。她这几日哄着华妃,实在是哄得头都大了。 安陵容露出憨憨的笑:“想来是因为嫔妾出身低微,娘娘觉得能逗个趣儿吧!” 丽嫔噗嗤笑出声来,伸出手指点点安陵容的额头:“你啊。” 安陵容笑着受下,转头就不着痕迹地擦了擦丽嫔碰过的地方。 她厌恶一切把她当玩意儿的人,可是,如今的她却不得不把自己的位置放在玩意儿上,去讨好华妃、讨好丽嫔。 但是,这只是暂时的。 马上,就会有所改变了。 当天晚上,皇上果然翻了安陵容的牌子,太监过来宣旨时,喜气洋洋地说了一堆好听的话,又让侍寝嬷嬷教了她不少规矩。 入了夜,气温越发地降下来,但养心殿里烧了地龙,温暖如春。 安陵容被宫人们伺候着洗澡,记忆不受控制地回想起前世,自己突然被召幸,突如其来的巨大喜悦混着天子之威下的恐惧,以及皇上掀开被子第一眼看向她时的淡漠,让她止不住身体的颤抖,以至于被原样推出养心殿,让她一度成为后宫的笑话。 那个时候,还有一个余答应处处压她一头,明明只是倚梅园小小一介宫女,冒领身份得了恩宠,却不知收敛,让人拿来做比较,显得她处处不如人。 那段时间,当真是昏天黑地的岁月。 安陵容闭上眼,不愿再去回想。 “小主,可以了。”莳萝的声音低低地响起,她伸手将安陵容扶出水来,将她身子头发擦干,又拿出安陵容自制的香露,拍了点在脖子和锁骨处,再由宫人们用宽大的被褥将她包裹起来。 眼看着安陵容被抬进养心殿,莳萝不由自主地握紧拳头紧张起来。 “安答应柔若无骨,皇上定会喜欢的。”侍寝嬷嬷宽慰莳萝道,“你且去外间等候吧,晚点里面要是叫水了,你还得进去伺候小主呢!” 莳萝俯身,谢过司寝嬷嬷。 养心殿的寝殿是熟悉的满目金黄,地龙烧得恰到好处,安陵容被抬到龙床上放下后,寝殿里就只剩下了浅浅的呼吸声。 她不敢睁眼,但灼热的注视却让她不得不睁眼。 一睁开眼,安陵容就撞进了深邃的黑瞳,她心头一跳,不忘调整自己的声线,怯怯地喊了一声:“皇上……” 似是顶不住皇上的目光,安陵容羞红了脸,侧身微微蜷缩了一下。 这一动,她就薄薄出了层汗,那一星半点的香露就慢慢散出了香味来。 皇上眼眸幽深起来,俯身在她脖颈处闻了一下:“你好香啊。”就是这个声音,让他心心念念想了许久,这般凑近了听,更像了。 安陵容前世能够盛宠不衰那么多年,自然是有些侍寝的手段的,她知道怎样能让皇上开心,怎样又能让皇上满足,但她不能给的太多,得慢慢来。 火红的烛光映着明黄的帷幔,青涩的娇羞和天真的魅惑交织在一起,揉成惊心动魄的美。 皇上失了神。 他自问不是贪恋床笫之欢的人,此刻却难以抑制。 一觉睡醒,皇上久违地精神头十足,看着不知何时依偎到他身旁的安陵容,神色复杂地摸了摸她的脸。 安陵容疲惫地眨眨眼,半眯着,朦胧呜咽着:“皇上,臣妾当真受不住了……” 皇上喉咙一滚:“睡吧,朕去看会儿折子。” 安陵容迷迷糊糊地趴在皇上身上不让他走:“皇上这床太大了,臣妾一个人睡着害怕,皇上别走。” 皇上哑然失笑。 还没等他说话,安陵容又嘟嘟囔囔地说:“皇上睡不着,臣妾唱歌给您听吧,臣妾以前在家时,母亲就是这么哄臣妾睡觉的。” 皇上被她磨的没有办法,见天也还早,就躺了回去,就当是哄小姑娘了。 “快睡吧,好长大,长大坐马飞跑……快睡吧,好长大,长大把弓拉响……”安陵容的声音糯糯的,软软的,却听得皇上心头一震。 第9章。新年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他忍不住伸手,用力握住了安陵容的手,顿时把她惊醒了。 安陵容茫然地看看皇上,似是才反应过来,立即告罪:“皇上恕罪,是臣妾逾矩了。” 皇上却微微哽咽着,拍拍她的肩膀,将她搂进怀里:“没有,你唱得很好,听得人心里暖暖的。再继续给朕唱吧,朕想再睡会儿。” 安陵容眼中划过一道光,继续开口轻唱。 软语小调荡漾在明黄色的帷幔之间,皇上沉沉睡去。 守在外面的苏培盛诧异之后露出欣喜的笑容,暗道这位安答应了不得,竟能哄得皇上入睡,心里盘算着日后要对她客气一些。 隔天,天光大亮了,皇上才缓缓睁开眼睛,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问苏培盛什么时辰了。 苏培盛笑得满脸都是褶子:“皇上今儿个好睡,还有一刻钟就上朝了,正好赶上时候。” 皇上微微愣神,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睡得这么安稳过了,轻手轻脚地起了身,交代苏培盛:“昨晚安常在累着了,让她睡着吧。等醒了,你叫人抬个轿撵过来,送她回去吧。”想了想,抬手又放下,“她现下在华妃手里,再等等吧。” 苏培盛哪里能听不出来皇上的意思,这是还想着再给安答……安常在赏赐呢,但又怕华妃嫉妒,只能作罢,看来这位安常在是在皇上这儿占了份量了。 苏培盛忙嘱咐自己的徒弟小夏子去准备轿撵。 安陵容甫一侍寝就晋封的消息顷刻就传遍了六宫,一时间风头几乎盖过沈眉庄。 但入冬后,一场风寒又让安陵容退出恩宠的竞争舞台,缠绵病榻近半月。 皇上听闻她病了,亲自去看过一回,嘱咐她好生休息,当晚则宿在了丽嫔宫里。 安陵容倒掉太医院送来的药,喝着豆蔻调的补药,喝一勺、倒一勺,惹得豆蔻直呼心疼药材。 安陵容直乐:“莳萝,看她这小气的模样。” 莳萝无奈:“小主还闹呢,好不容易得了宠,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奴婢看皇上那劲头,和小主可亲热着呢。” 安陵容却是摇了摇头:“再不退下来,华妃得看我不顺眼了。我如今仰仗她庇护,自然不能太触她的霉头,更何况,眼看着就要到年下了,越是这种时候越是容易起战事,届时便是华妃独宠的时候,我就更不能抢风头了。”安陵容垂眸算了算,“怎么的,也得等到开春了。” “奴婢可听说这几日,沈贵人和富察贵人都很得宠呢!”莳萝有些着急,“小主就不怕皇上把您忘了吗?” 忘? 他忘不了。 安陵容勾勾嘴角,不再说话。 见冷场,豆蔻忙笑着说起趣闻:“前几日,丽嫔娘娘身边新来了几个公公,翠柳姐姐和我说,原是莞常在身边的,千求万求地说要到丽嫔娘娘身边伺候,若有什么事情,尽管指使他们去做。” 安陵容乍一听甄嬛的名号,好一会儿才恍然想起来,甄嬛这个时候的确是料理了一番自己身边的人。 倒是给她提了个醒。 安陵容想了想,自己身边除了莳萝和豆蔻,剩下的四个她从未了解过。 “豆蔻,你这几日去帮我打听一下,沫儿沁儿、小六子和小石子,宫里宫外都是什么关系背景。”安陵容交代豆蔻说道。 豆蔻点头记下。 至于料理,倒是不急。 安陵容继续歪在床上装病,眯上眼一阵好睡。 天气越发的冷了。 今儿个是除夕。 安陵容拢着披风站在廊下,看着漫天的飞雪,思绪万千。 时间过得真快啊,一眨眼入宫都两个多月了,这一世好像没那么难熬了呢。不知道母亲在家里是否一切安好,父亲有没有按照她说的安排……今天就是除夕了,她实在有些想家了。 安陵容眨眨眼,拭去眼角的泪花,转身回了屋。 宫里的人今晚都去参加合宫夜宴了,启祥宫里落根针都听得见。莳萝和豆蔻点了晚膳和沫儿沁儿、小六子小石子一同吃。 “小主病了这些时日,让你们受委屈了。”莳萝拿出四包银子,一一塞进四人手里,“你们的难处小主都知道,这些算是小主给的压岁钱,都收着吧。” 四人面面相觑,这银子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小主知道你们背后的主子其实是丽嫔,平日里也不是真的拿小主当主子,小主也不追究你们。”莳萝眼看他们要跪,连忙和豆蔻一人两个地拉住,继续说道,“但你们到底是伺候小主,平日里总是辛苦的,小主虽然不说,但都记在心里。沫儿,你家里还有两个弟弟要上学,用钱的地方多着。沁儿,你打算满二十五了就出宫,体己钱总得攒一攒。小六子,你娘还等着看病吃药,别推辞了。小石子,你最是贪嘴,大过年的,自己买点爱吃的。” 一番话,说得四人眼泪汪汪,最后落到小石子这里,众人又是齐齐一笑。 “小主待我们下人都如此和善,奴婢等感激不尽。”沫儿感动地开口,“奴婢虽曾经是丽嫔娘娘身边的,但既然来伺候小主了,那就是小主的人,断不敢有二心。” 其余三人也是立表忠心。 隔天,安陵容听着莳萝回禀,点了点头。也不指望有多忠心,至少别胳膊肘往外拐。 “听闻西北捷报,年大将军平定了罗卜藏丹津之乱,合宫夜宴的时候,皇上大赞华妃娘娘。”莳萝给安陵容梳妆,低声说道,“还有,昨晚上,夏常在殿前失仪,被皇上罚了禁足。” 安陵容才忽的想起这个人来:“她怎么了?” “她……”莳萝犹豫了一下,脸色表情有些奇怪,“她喝醉了酒,借着酒劲要和皇上亲热,结果自己左脚绊右脚,摔了一片。” 安陵容也是一阵无语,想想那个场景,忍不住笑。 “皇上生了好大的气,独自离开了宴席。”莳萝也是笑,“夏常在这回可丢人丢到自家门口去了。” 安陵容起身看了看天气,盘算了一番,让莳萝备了三份礼,带着她和豆蔻一起出了门。 先是去了丽嫔的承禧殿,讨巧地说了一番新年的吉祥话。 而后又去了翊坤宫,给华妃端端正正地行了大礼。 “属你最懂规矩,起来吧。”华妃看着安陵容,当真是越来越喜欢她了,“昨晚夏氏闹了个大笑话,偏你不在场,可惜了。” 看着华妃藏不住的笑意,安陵容低头一笑:“能让娘娘笑一回,夏常在的笑话闹得也不亏。” “本宫就是喜欢听你说话。”华妃想起昨晚皇后那难看到极点的脸色,就觉得痛快。收了安陵容的礼,华妃心情好,挥手赏了她不少,让她带回去。 安陵容最后去见了曹贵人。 “今儿个大年初一,妹妹怎么亲自来了?倒是让姐姐我惶恐。”曹贵人热情地把安陵容迎进来,“听闻妹妹病了许久,外头这天寒地冻的,要是病再加重可怎么是好。” “陵容自入宫后就没来拜见过姐姐,心中实在惭愧,故而今天特来拜见。”安陵容柔柔一笑,“更何况,陵容上次见了温宜公主就喜欢,今天特意给她带了小礼物来。” “哎呀,真是好可爱的小老虎。”曹贵人接过安陵容递过来的布偶,一番欣赏,“这线封的密实,正好给温宜磨牙。”一面让人将温宜抱出来。 温宜刚吃完奶,被乳母抱在怀里。 安陵容看着温宜,目光柔软,蓦地,视线一顿:“公主,似乎有点不妥。” 曹贵人顿时紧张地抱过温宜公主,仔细看了一圈,没看出什么不妥。 但安陵容却是蹙紧了眉头,伸手在温宜公主背后稍稍用力拍了两下。 “哇!”温宜公主猛地一口把堵在喉咙的那口奶吐了出来,张嘴大哭。 曹贵人顿时脸色发白,呵斥了乳母,顾不得身上的奶渍,忙让人去请太医:“今日幸亏妹妹,改日我再登门致谢。” 安陵容见她慌乱,也不再打扰,招呼过后就离开了翊坤宫。 “小主,我们回去吗?”莳萝捧着华妃赏赐的东西,问道。 安陵容呵了一口气:“你先回去吧,我到处走走。” 莳萝应声,只留豆蔻陪在安陵容身边。 安陵容原也就打算闲逛,今儿是大年初一,大家都窝在宫里,少有出门的,走了一圈有些无聊,正准备打道回府,却在转角处瞧见了颂芝在为难一个宫女。 那宫女穿着的还是几年前宫里就淘汰不穿了的旧宫装,同是奴婢,却跪在颂芝面前,手边是被打翻的食盒,里面汤汤水水洒了一地。 “哎哟,是我不小心了,竟错手打翻了端妃娘娘的午膳,这个全当我的赔礼,吉祥姐姐可别嫌弃。”颂芝把自己手里的食盒重重放在吉祥面前,笑得一脸娇憨无害,“只是不知道这奴婢们的吃食端妃娘娘吃的惯吃不惯,啊,我忘了,端妃娘娘已经三天没吃饭了,这会儿怕是给口馊饭,也是吃得下的。” 吉祥全身发抖,但她没有办法,只能颤抖着伸手拿起颂芝给的食盒,还得谢她:“谢颂芝姑娘赏。” 颂芝带着人趾高气昂地离开,只留吉祥在原地抹泪。 “别哭了。” 吉祥慌忙抹掉眼泪,抬头一看,只见眼前站了一位从未见过的妃嫔,精致的小脸白嫩嫩地被围在一圈毛领中间,纤瘦的身子裹着大大的风毛披风,容貌虽不算出众,但她站在那里,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放下戒备。 安陵容示意豆蔻扶她起来,掏出帕子擦了擦她的眼泪:“大过年的还掉眼泪,多不吉利,端妃娘娘看见了也要多一份忧心。” 吉祥忙谢过:“奴婢谢小主关心,不知……” “我家小主是启祥宫的安常在。”豆蔻自报门户。 吉祥忙行礼问安。 “天色还早,延庆殿就在启祥宫边上,我去看望一下你家娘娘吧。”安陵容看了眼不远处的延庆殿。 吉祥面露喜色,豆蔻却露出一抹为难:“小主,华妃娘娘可一直都容不下端妃的,若是被华妃娘娘知道了,怕是对小主不好。” 一番话,让吉祥明白了安陵容是华妃的人,顿时看着安陵容的眼神都带上了三分忌惮。 “无妨,华妃娘娘今日不会出门,颂芝也发作一回了,短时间里不会再来。”安陵容全然不在意,反而吩咐豆蔻,“你回去,让莳萝去膳房再要一份新鲜的吃食,你悄悄的带过来,顺便把你惯用的银针也带上。” 安陵容发话,豆蔻再顾及华妃也抛到脑后去了,忙领命去了。 这边,吉祥小心翼翼地带着安陵容来到延庆殿。 这处宫殿偏僻又冷清,还毗邻雨花阁,这本是宫里嫔妃病故或意外殁了后供奉遗体的地方,宫里人大多嫌弃不吉利,少有过来这边的,因而杂草丛生,满目荒凉。 安陵容前世没有踏足过端妃住处,这会儿见了,只觉得诧异,心道宫里竟还有这般住处。 “吉祥。” 端妃气若游丝的声音从寝殿内传来,吉祥应了一声,安陵容也跟着走了进去。 端妃齐月宾,和华妃一样,同出将门,但自小她便养在宫里,一出生就注定要为妃为嫔,太后原是想将她指给当年的十四阿哥,但后来是皇上登基,她便被赐给了皇上。 安陵容想到这里,莫名和端妃有了种同病相怜之感。 她也是一样,一直来都被当成一个物件和棋子般,哪怕出生高贵,却依然身不由己。 第10章。妙音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这位是?”端妃看见了安陵容,有些疑惑地看向吉祥。 吉祥忙回道:“娘娘,这是启祥宫的安常在。” 启祥宫,丽嫔,华妃的人。 端妃眼中蒙上淡漠:“不知安常在贵步临贱地,是有何贵干呢?” 安陵容也不恼,缓声说道:“娘娘宫里也忒冷了些,本就身子不好,这么冷着,冬天可就难熬了。”她把捂在怀里的汤婆子递进端妃怀里,转而说道,“嫔妾初入宫,被华妃收入麾下并非本意,娘娘与华妃之间的恩怨,嫔妾也有所耳闻,但嫔妾愚见,那事并非错在娘娘。” 指尖传来久违的暖意,端妃久久才长叹一声:“坐吧,本宫的延庆殿许多年没来过人了,怎么待客本宫都要忘了。吉祥,去沏杯茶来吧。” 吉祥见端妃缓了脸色,脸上也露出几分笑意,俯身下去倒茶。 “你是选秀进宫的?这是皇上登基后的第一次选秀吧。”端妃扬起清浅的笑意,“不知皇上近来身体可好?” “皇上一切都好。”安陵容如聊家常般和她闲话,“这次进了不少新人,如今是沈贵人最得宠,其次是富察贵人。” “皇上又得佳人,真好。”端妃眸光闪烁,浅浅含笑,“你呢?” “嫔妾有幸侍寝几次,因着身子虚弱,故而近来恩宠渐疏。”安陵容说道,“不过,因为华妃庇护,倒没人敢轻视嫔妾。” 端妃眨了眨眼,忽的一笑:“曹琴默那般聪明,居然没看出你是个披着小羊羔皮的狐狸崽子。” 安陵容露出一抹狡黠的笑。 面上,看似安陵容投诚华妃,处处受制,但反过来,安陵容也狐假虎威,借着华妃的名号保护自己。自然,假以时日,曹贵人必定看得到这一层,所以今天安陵容今天特意去拜见了她,救了温宜是意外,但有着这一层,想来曹贵人也不太会去华妃面前戳穿她。 至少,安陵容能借着这把保护伞再安稳大半年。 说话间,豆蔻也来了。 “奴婢仔细瞧了,没人看见奴婢出来。”豆蔻小小声地向安陵容邀功。 “好,回去让莳萝给你做赤豆糕吃。”安陵容宠溺地笑笑,转而打开食盒,让吉祥拿下去摆饭,“娘娘,嫔妾的这个婢女略懂医术,不如让她给娘娘看看脉象。” 端妃狐疑地看了一眼年幼的豆蔻,但不好拂面子,便让豆蔻把了把脉。 一涉及到行医,豆蔻就像变了个人,全然没有日常笑嘻嘻的模样,沉稳、严肃。 这样的转变让端妃讶然。 许久,豆蔻才收回手,说道:“端妃娘娘是早年服食红花过量才伤了根本,体内寒气郁结,只能慢慢调理,无法根治了。” 端妃一面诧异豆蔻小小年纪竟医术了得,一面伤感自己身子果然坏透了。 “端妃娘娘连日来关节疼痛,奴婢可以施针缓解一下。”豆蔻又说道。 安陵容看向端妃,端妃也是犹豫了一下,才缓缓点头。 豆蔻施针又快又稳,吉祥摆好饭进来叫人,施针就结束了。 一番动作下来,端妃只觉得身子都松快了不少,她记下了安陵容的好,少不得劝她三分:“你这婢女医术精湛,怕是太医院的太医都难及她一半,以后你可要小心藏着些,别让人发现了。不然,可有大麻烦。” 安陵容微笑着应下:“娘娘用膳,嫔妾就不叨扰了。”遂带着豆蔻离开。 端妃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宫门口才收回视线。 “娘娘,可是安常在有什么问题?”吉祥不安地看着端妃,“她会不会回去和华妃说?” “她不会。”端妃摇摇头,看着眼前难得热气腾腾的饭菜,执箸吃了一口,“她的眼神清澈明亮,不是个会耍鬼心眼的,于我,怕只是突发奇想的善意施舍而已。” 端妃自知自己如今的处境如何,能有人愿意施舍她已是难得了。 “但即便是施舍,本宫也记下了这份恩情。”端妃摸着放在膝盖上的汤婆子,又摸了摸自己不再疼痛的膝盖,面色淡淡。 延庆殿虽然和启祥宫只有一墙之隔,但没有开后门,安陵容还是绕了一大圈才回到启祥宫。 丽嫔似是听说了华妃赏赐的事情,晚间召安陵容过去说话,又赏了许多。 正月里后宫一片安宁,可过不了两天,宫里就出了件稀罕事,打破了这样的宁静。 这日,曹贵人上门来找安陵容说话,正说起这件事来:“妹妹可知道,皇上前几日封了一位倚梅园的宫女做官女子,昨日又晋了答应,很是得宠呢!” 安陵容眼睛轻轻眨了一下:“这位余答应风头正盛,我想不知道都难。听说,她还会唱昆曲?” “是啊,前儿个在娘娘面前高歌了一曲,唱得的确很不错。”曹贵人意有所指,“倒是妹妹你,生得一副好嗓音,怎的不学两首曲子,也好讨皇上和娘娘欢心啊。这些天,娘娘可是对妹妹冷淡了不少。” 安陵容掩唇轻咳了两声:“原是我不中用,初一那天觉着身子好些了,就跑去给娘娘拜礼,却不料冷风一吹,咳疾又犯了。”她轻叹一声,“我自小就是如此,哪里有时间学什么唱昆曲。” 还唱歌讨欢心,真当她是歌姬吗? 安陵容想起前世,沉寂许久的愤恨倏然涌上心头,但下一瞬她就冷静了下来,暗道果然不能小觑了曹琴默,稍一疏忽就差点着了她的道。 见安陵容不上当,曹贵人也不执意到底,只笑道:“说起初一拜礼,姐姐还没谢过妹妹呢。那日太医来看了,说如若再晚些,怕是有窒息的风险,姐姐我啊到现在都还是后怕不已,没什么好东西谢你,这是姐姐平日里打得珠络,用得各色宝石,妹妹不嫌弃的话,还请收下。” “不过举手之劳,姐姐不必记挂在心上。”安陵容收下礼,笑了笑。 珠络是小事,曹贵人真正的谢礼安陵容已经接收到了,那一番话,曹贵人不过是再行试探而已,既然已经有了答案,她自然知道安陵容想要的是什么。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往往不需要说得太明白。 送走曹贵人,安陵容琢磨起余答应的事情来。 前世,余莺儿冒名顶替了倚梅园甄嬛的恩宠,在宫里嚣张过好一阵子,后来又因着得罪了甄嬛而被皇上厌弃,最后惨死冷宫。 不过,似乎华妃挺喜欢她的。 安陵容想了好一会儿。 算了,还是别多事了,反正余答应迟早会被料理掉,犯不着她插一手。 这日正是元宵,华妃带着余答应去面见太后,皇上恰好进来。 “这就是皇上近日新纳的余答应了吧,能得到华妃的赏识,也算是个有能耐的。”太后靠在榻上,面色淡淡的,“听说皇上日日召你唱曲儿,不如现下便来一首,也让哀家听听。” “太后点你,还不挑好听的来唱。”华妃瞪了余答应一眼,说道。 皇上面上有些讪讪。 太后这是点他呢,无端晋封一个宫女,还连着封了两级,过于引人注目了。 “又不是东阁筵开北海樽,又不是鸡黍论交,相邀故人,为甚的云天翰札辉蓬荜……料非娴揖让威仪,便难祈服御缤纷,已进沾厚德高情,高情谨佩绅……” 余答应立即站定唱了起来,太后没叫停,她便将一曲《永团圆》唱了个全。 曲终,太后漫不经心地喝了口茶:“唱得还行。” 在场的,除了余答应,都听出了太后的言下之意。 唱歌还行,其他都不行。 华妃忍不住扬起嘴角,顺着太后的话说道:“既如此,太后不如赐她一号,就算作是给她的赏赐了。” 太后睨了一眼皇上:“赐号还得皇上来赐,才显得庄重。” 皇上沉吟了一瞬:“既如此,不若就称余答应为‘妙音娘子’,皇额娘以为如何?” 太后微微点头,又看向余答应:“皇上既赐了你名号,日后可要好好守规矩,莫要辜负了皇上对你的恩宠。” 余答应乐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连忙谢恩。 华妃在一旁看她,眼露鄙夷。 众人都以为“妙音娘子”这一封号是象征皇上隆恩,但实际上,这是太后逼着皇上赐的封号,更有一重身份认定的意思在。 自古,只有歌妓才会因为唱歌而得封号,只不过因着这封号出自皇家,怎么的也算是一份恩宠,余答应不知道,后宫大多数人也不知道,但华妃知道,皇后也知道。 隔天皇上同皇后说起这事儿来,皇后抿唇笑道:“实至名归。” 皇上听了,兴致缺缺地甩了甩玉珠串,对余答应的一头热也慢慢冷了下去。 “皇上,该翻牌子了。”皇后提醒,敬事房的太监连忙上前。 皇上冷着脸扫过一排的绿头牌,视线突然停在角落,想起那晚轻声慢语的童谣,忽然心弦一动,抬手一翻。 皇后看着被翻的牌子,嘴角猛地一抽。 安陵容有些发怔地送走宣旨的太监,被莳萝拉着去沐浴洗漱,直到身子浸在了温水中,才反应过来。 “小主怎么了?”莳萝察觉到安陵容的异样,有些担心,悄声问道,“今日,那香露还要用吗?”虽然安陵容没和她说过香露的事情,但莳萝多少能猜到一些。 安陵容眸光闪烁,轻轻嗯了一声,而后闭上了眼睛。 前世的这一日,也是她侍寝的日子,更是她入宫后最耻辱的日子。她被送进养心殿,又被原封不动地送出养心殿…… 但,都已经是上一世的事情了。 安陵容抬起手,虚虚地握了一下拳头,仿佛将什么东西紧紧握在了手里。 又是熟悉的明黄,只是皇上还没来,安陵容独自一人躺在床上。 她看着帷幔,思绪万千,又想起豆蔻今早说余答应被赐号妙音娘子的事情,不知怎的来了兴致。 反正皇上还没来。 安陵容兀自轻轻哼唱起来:“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没有余答应那高扬的声调,这一声声清唱却如美玉返璞归真般,另有一番通透澈亮,更觉美妙。 站在不远处的皇上眉心微动,心里忍不住比较余安二人,才觉安陵容歌喉更胜一筹。 而且,果然是和纯元很相似。 “朕竟不知道容儿居然唱歌如此动听。”皇上缓步走上前来,含笑道,“若早知道,朕还听什么昆曲,日日召幸你便是了,妙音二字合该给你才是。” 安陵容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娇嗔道:“皇上都已经赐给余答应了,臣妾才不要呢!” 皇上朗笑两声,翻身上床。 苏培盛不知从哪里摸出来放下了帷幔。 安陵容怯生生地看向皇上:“皇上这么看着臣妾做什么?” 许久没有听见了,乍然一听,皇上才发觉自己似乎对她有些想念。 再多叫一些给朕听。 这一夜,皇上全然没有收敛动作的意思,直折腾到天边渐亮才堪堪停住。 一觉醒来,哪里还记得什么余答应什么妙音娘子,任凭谁来,都不及安常在嗓音半分。 “安常在性情温顺,包容柔善,特赐号,容。” 第11章。打压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冰天雪地,安陵容捧着一盆水站在翊坤宫的廊下,瑟瑟发抖,但她不敢也不能松懈。里面华妃的声音朗朗传来,如同夹着细碎的针,落在耳朵里,字字句句都是羞辱和鄙视。 安陵容无力地闭上眼,顶着满头的冷汗,身形一晃,重重摔下台阶,满盆的水洒了一身,寒风一吹,立时凝成了冰,她只觉得冷得彻骨。 这是她在华妃宫里受罚的第三天,也是她得到新封号的第三天。 进宫不过三个月,安陵容先是刚侍寝就晋封,而后又是正六品就得封号,满宫里,除了一直称病的甄嬛,谁都没有得此殊荣过。即便她小心翼翼地避宠,竭力讨好华妃,依然逃不开被华妃打压的命运。 眼看着她的荣宠就要超过沈眉庄和富察仪欣两位贵人,华妃立时警惕了起来。 “娘娘,容常在晕过去了。”颂芝走进来回禀华妃。 殿里坐着丽嫔、曹贵人和余答应,正说着话,华妃只当没听见颂芝说的,自顾自和她们三人说笑,自己则慢悠悠地拿着玉轮滚脸,嘴角挂着浅浅的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听说妹妹会唱昆曲,皇上可喜欢听了。”丽嫔看向余答应,暗暗调侃她。 曹贵人在一旁笑着接话:“皇上平日忙于朝政,听妹妹唱上一曲最能舒心了,难怪妹妹这么讨皇上欢心呢。”她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眼角的余光瞥了眼门外,划过一丝不忍,“倒是这容常在,生得一副好嗓音,竟连曲儿都不会唱,连妹妹的一星半点都比不上。” 华妃恍若不觉:“余妹妹都会唱什么曲儿啊?” 余答应自觉入了华妃的眼,忙笑着起身回道:“游园惊梦,是嫔妾父亲教的。” 华妃拔高了声音,朗朗问道:“痴人说梦会唱吗?” 余答应一愣。 丽嫔和曹贵人顿时反应过来,皆是脸色一变。 廊下,安陵容气息微弱,意识朦朦胧胧,曹贵人的声音恍若从天边传来一般:“……容常在出身微贱,若是想着得皇上宠爱就能一步登天,实在是痴人说梦。若是娘娘不喜欢她了,就让她自生自灭去,何苦累着自己生气。” 丽嫔的声音也妖妖绕绕地传来:“嫔妾也觉得晦气。原以为是个机灵的,没想到是个病秧子,一天到晚地咳咳咳,咳得晦气死了。” 手里握了一个余答应,华妃对安陵容的不喜就越发的凸显出来,被两头劝着,当下就拍了板:“碎玉轩那个不是一直都病着吗?哼,本宫瞧着这两人倒是很合得来,一个两个都是病秧子,凑在一起说不定还能做个姐妹。丽嫔,回去就让宫人们收拾收拾,让她搬去碎玉轩……” 安陵容彻底晕了过去,最后看到的瞬间,是曹贵人匆匆走出来的身影。 再睁开眼时,眼前的寝殿已然换了模样。 豆蔻在床前垂泪,莳萝正捧着汤药走进来,见安陵容睁开了眼睛,一扫愁容,连忙三步并两步地跑上前来:“小主,你可算是醒了,你已经昏迷整整三天了,可把奴婢给吓坏了。” 豆蔻也是一惊,扑到安陵容身上大哭。 “好了,别哭了。”安陵容身子发虚,吃力地抬手摸了摸豆蔻的脸,又看向莳萝,“这里是哪儿?看似不是梓椿阁。” 莳萝面色一黯,说道:“这是碎玉轩东配殿,原先淳常在住的地方,只是莞常在初入宫就一直病着,所以她搬出去避疾了,这里就一直空着。”自家小主和莞常在同位正六品,一个居主殿,一个住侧殿,高下立现,凭什么就低人一等。 莳萝到底年轻,纵使平时沉稳老道,这会儿也面色露出了几分情绪。 “别这么说。”安陵容坐起来,一手拉着一个,语重心长道,“皇上骤然赐我封号,惹恼了华妃,这是我始料未及的事情,眼下被挪出启祥宫,对我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情。一来,我可以避开锋芒,二来,我也顺势脱离华妃的掌控,好歹能喘口气了。” 原本,她也没想着要在华妃阵营里待多久。 “更何况,碎玉轩的这位莞常在是个聪明人,脾气也好,我和她同住,日后必定舒心不少,你们俩可要好好和她们相处,别闹出事情来。”安陵容叮嘱她们。 莳萝和豆蔻点了点头。 安陵容咳了两声,莳萝心里一紧,忙上前拍拍她的背:“这一次实在是伤了身子,小主可要好好让豆蔻调理一番。” 安陵容点点头,叮嘱莳萝去敬事房把自己的绿头牌撤下来。 “小主可不必担心这个,华妃早就差人去说过了,恐怕小主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侍寝了。”豆蔻愤愤说道,抬手给她把了把脉,又悄声说道,“至于隔壁那位莞常在,奴婢远远看过一眼,她呀,根本就没病,身体好着呢!” 安陵容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果然,上一世的甄嬛是故意避宠的。 正喝着药,外间有人进来。 “奴婢碎玉轩掌事宫女崔槿汐参见容常在,愿常在吉祥。”崔槿汐一身素色打扮,看上去很是可靠,“前几日小主昏迷着,莞常在想着西配殿阴冷潮湿,不利于小主养病,便做主将您安排在了东配殿,若小主不喜欢,过几日再挪动去西配殿也是好的。” “莞姐姐思虑周全,不必再行搬动了,这样就很好。”安陵容微微点头浅笑,“日后我与莞姐姐住在一处,少不得要劳烦姑姑处处打点,这些只当是日常打点的花销了。” 莳萝拿出一包银子塞进崔槿汐手里。 崔槿汐眼中划过一抹诧异,心道这容常在不过县丞之女,何故出手这般大方?但面上却是不显,客气了几句便收下离开了。 “崔槿汐明显是向着莞常在说话,小主可别对她太好了。”豆蔻努了努嘴。 安陵容只是笑笑,转而叮嘱豆蔻:“这几日你别到处跑了,安心在碎玉轩呆着吧。”说完自己也是叹了口气。 她原想着,靠着华妃这座大山,怎么的也能再安稳大半年,慢慢做打算,却是没想到皇上突然来这一出,惹得华妃忌惮她得宠,竟多一天都容不下她,若不是有曹贵人,怕是她小命都难保。 可惜了她先前送出去打点的好东西了,大半都白费了。 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她知道了自己在皇上心中的份量不是? 安陵容低低地念着自己的封号,虽说“容”这一字和她的名字相重,但皇上金口玉言,说她“性情温顺,包容柔善”,这字便不是取自她的名字,而是皇上认可她的象征。 安陵容不禁心酸地笑了笑。 前世,她耗费一生,才得了个“鹂”字做封号,至死都逃不开笼中鸟的囚牢,这一世,她却早早就有了自己的封号,还得到了皇上的看重。 当真是不一样了。 哪怕因为这个封号受尽华妃刁难折辱,安陵容都觉得这是值得的。 自重生以来,她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般清晰地认知到——命运已被自己握在手里了。 在碎玉轩的日子并不好过,华妃处处打压,明明是常在,安陵容能拿到的往往只有答应的份例,甚至因为宫人们拜高踩低,她的份例被一缩再缩。 安陵容不得不面上做出节衣缩食的模样来。 “小主,上个月托荀掌柜买的‘东西’现下已经到了,您可要亲自点点?”安陵容正在和甄嬛拈花,莳萝进来禀报道。 安陵容心下了然,只说道:“你去把那支海棠发钗拿来,其余的按着先前的规矩一一入库就是了。”转而对甄嬛说道,“莞姐姐,这钗是我亲自描的花样子,姐姐可一定要收下。” 甄嬛推拒了两回没推掉,到底是收下了。 这一转眼,安陵容在碎玉轩已经住了快一个月了,冬去春来,这两日却反比正月里更冷了,皇上就像是把她忘记了一般,再没有召幸过。 安陵容倒也不在意,只日日同甄嬛说笑,偶尔遇上沈眉庄来探望,三人倒是慢慢建立起了感情。 要好的时候,甄嬛还会和安陵容一同梳妆,一根簪子轮着带,倒有几分前世安陵容暂居甄府时的光景。 见安陵容与甄嬛日渐要好,莳萝豆蔻和浣碧流朱也熟悉了起来,其余的,沫儿沁儿和佩儿交好,小允子和小石子相处得也不错。 是的,这三人在安陵容搬出启祥宫后二话不说地跟了过来,倒是让莳萝和豆蔻另眼相看了。 入夜时分,安陵容和甄嬛一道用了晚膳,坐在一起缝补衣裳。 因着华妃打压,即便有沈眉庄接济,内务府给她们备下的冬衣依旧是不够的,也少不得要自己动手做些绣活。 崔槿汐拿了两个手炉,一人一个地塞进安陵容和甄嬛怀里。 “前几日,奴婢和豆蔻去内务府领月底,路上碰见几个宫人,说延禧宫的夏氏被降为答应了呢!”流朱和豆蔻对视一眼,说起这事儿来,“内务府的总管对夏答应身边的霜花百般刁难,到底是没给她银子,霜花淌眼抹泪走的。” 豆蔻面露不忿:“同是答应,余答应就风光得很,真不公平。” 安陵容轻轻拍了她一下:“别背后议论,小心被别人听去了,有你受的。” 甄嬛赶紧转移话题:“眉姐姐说了,皇上要缩减后宫用度,哪个宫里不是自己做些针线活来补贴,好歹咱们手里还松动些。”甄嬛抬头,与安陵容相视一笑。 安陵容也点头,说道:“更何况,我本就喜欢刺绣,只当是给自己练手了,免得太久不动针生疏了。” 众人俱是一笑。 突然,门外一阵喧闹,安陵容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向甄嬛,见她也是满脸茫然。 奇怪了,碎玉轩偏远,又这么晚了,还会有谁来呢? 这般想着,甄嬛也这般问出了口:“这么晚了,谁会来呀?” 浣碧立时起身,和莳萝携手走了出去,不一会儿,领着哭哭啼啼的淳常在走了进来:“小主、容小主,是淳小主来了。” 安陵容和甄嬛连忙收起针线。 淳常在一进门就扑进了甄嬛怀里,娇小的身子不住地发抖,话也说不清,只顾哭。 甄嬛哄了好一会儿,又让拿了牛乳茶来喝,直说“别怕、别怕”,才哄住了。 好一会儿,淳常在才稍稍好些,道明缘由:“刚才我和欣常在姐姐回宫,谁知宫女手里的纸灯笼被风吹着烧起来了,正巧余答应坐着凤鸾春恩车过来,驾车的马受了惊吓,就把余答应震了一下。”淳常在扬起满是泪痕的脸,带着哭腔说,“可是我当时看得真真的,御马训练纯熟,那一震根本不碍事。可是余答应不依不饶,欣常在姐姐说话也没有太客气……” 崔槿汐在一旁说:“这欣常在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了,按位分也比余答应要高,是不必对余答应毕恭毕敬的呀。” 淳常在抹了把眼泪:“余答应受宠,又有华妃撑腰,一向厉害。”她转头看向甄嬛,“欣姐姐本来心里就不痛快,结果两人拌起嘴来,余答应一怒之下,让人把欣姐姐关进了慎刑司!”说着,声音又染上哭音。 第12章。惊惧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慎刑司?!”甄嬛也是一惊,“那是犯了错的宫人关押受刑的地方,欣常在怎么能去那儿呢?” 甄嬛回头看了一眼安陵容,安陵容点点头,表示认同,继而开口问道:“皇上和皇后没有发话过问吗?” 淳常在这才看了她一眼,但很快又收回了视线,看着甄嬛说道:“余答应说了,若是惊扰了皇上皇后,就拿慎刑司总管是问。” “余氏如此蛮横,真是闻所未闻哪!”浣碧愤慨说了一句。 安陵容却是看出了一丝不对劲,她怎么觉得,淳常在和她前世印象里的不太一样了呢? 甄嬛恍若未觉。 “莞姐姐,眼下该怎么办呢?”淳常在扯着甄嬛的衣袖,无措地问道。 甄嬛顿了一下,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哄着她别哭,又叫来小允子,对她说道:“我让小允子先送你回去,今儿你也吓着了,先好好歇息,等明儿我们和眉姐姐商量了,再请她出面请示皇后。” 淳常在眼眸一暗,转而点点头跟着小允子走了。 “真是可怜她,小小年纪要在宫中受这等惊吓。”甄嬛不免心疼淳常在。 安陵容悄悄眨眨眼睛,没有将自己方才的疑虑说出来。前世淳常在去的早,甄嬛虽和她万般要好,但安陵容却是和她不怎么见面的,零碎几次相处,也就那次在甄嬛面前笑闹皇上寝衣的时候,自己想得多了些……等等,似乎就是那个时候开始,自己就渐渐和甄嬛生分了。 难不成,是我太敏感了? 安陵容垂眸思索,却是一点点摸出了更多的细节,越想越觉得事情既荒唐又合理。 那年皇上生辰,她与甄嬛不约而同地给皇上绣了寝衣送过去,一件双龙抢珠,一件金龙出云,那天太监送礼到养心殿时,据说皇后正巧就在,还夸赞了一番。淳常在有一日借着擦香粉说起这事儿来,说皇上以为她喜欢金龙出云花样,竟直接脱了叫人铰下来送给了她,后又换上了甄嬛送的双龙抢珠的寝衣。 为着这事儿,安陵容当时以为皇上只喜欢甄嬛而不喜欢她,只顾着暗自神伤,又因为甄嬛紧接着送来和田玉钗来为淳常在遮掩,便兀自钻进牛角尖,认为甄嬛高高在上,是在打赏她。再往后,她便渐渐疏远甄嬛,越发地靠近皇后了。 安陵容不禁身子微微一颤。 满宫都说淳常在年纪小,最无心机,天真难得,当真如此吗? 如若,她是个有心机的呢? 如若,当日她是故意说起寝衣之事呢? 如若,她早早的,就已经是皇后的人了呢? 安陵容用力闭上眼睛,不愿再往下深想,可一旦撕开了这个口子,思绪就怎么也止不住,她不禁越发地害怕起来。 “好歹是两位常在,竟然被一个答应欺负成这个样子,在宫中没有恩宠真是可怜。”浣碧还在絮絮说着。 安陵容却没有了继续听下去的心情,只推脱道:“姐姐,这事儿着实也吓着我了,衣服明儿个再缝吧,我先回去休息了。” 见安陵容确实脸色不好,甄嬛连忙说道:“好。若是觉得身子不妥,你让莳萝去太医院请温太医来,你身子弱,可别留下病根来。” 安陵容谢过甄嬛,扶着莳萝的手快步离开了主殿。 “容小主胆子也小呢!”浣碧轻笑一声。 甄嬛却觑了她一眼:“容妹妹也就比淳儿大两岁,乍听见这种事情,定是害怕的。”她缓了缓,又说道,“余氏恃宠而骄,我曾几次听见她夜半高歌,如今还私自下令把欣常在关去慎刑司,依我看,倒是好事。” “好事?”浣碧诧异。 “可不是吗?”崔槿汐了然,接着甄嬛的话说道,“她骤然受宠,已经让很多嫔妃不满了,如今又这样不检点,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另一边,安陵容匆匆赶回东配殿,忍着心头的颤抖就寝,吩咐了今晚莳萝和豆蔻都不用守夜,她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莳萝和豆蔻虽觉得奇怪,但也不敢忤逆安陵容的意思,径自退下了。 入了夜,周围越发的安静下来。 安陵容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满脑子都充斥着方才淳常在看她的那个眼神,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越想越觉得前世处处是端倪。 淳常在的封号不算封号,她才是源自名字所取,方淳意,一听便是纯真可爱的名字,而她本人也确实是人如其名的稚嫩小巧,满宫的嫔妃、哪怕是华妃那般性格尖锐的,对她也没有太大的敌意,可不知为何,前世的安陵容怎么也和她好不起来。 原以为,是淳常在家世好,借机和甄嬛走得近,甄嬛看重淳常在而冷落她,才让安陵容心里有了比较,一而再再而三地觉得自己不如人家,才离心疏远她。 可是安陵容从未想过,若是这些比较,是有人刻意安排的呢? 一股森森的寒意从背脊爬上来,安陵容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再厚的被褥都挡不住这股寒意,她只觉得自己一寸寸地凉起来,这凉意,不是那日在翊坤宫外几乎被冻成冰雕的感觉,而是从灵魂深处散出来的,刻进骨髓,深深烙印在血液里一般。 这后宫就是个深不见底的地狱啊! 安陵容凄惨地牵起嘴角,又哭又笑。 皇后不愧是皇后啊,竟这么早就开始落子布局了,淳常在刻意亲近甄嬛,就像是前世她被皇后推着站到甄嬛身边一样,借着甄嬛引起皇上注意,也借机分走甄嬛的宠爱,棋局后面,皇后只需要轻轻拨动自己手里的棋子,就能掌控全局。 原来,从一开始,甄嬛就已经被皇后握在手里了。 怕是今日之事,淳常在也是受了皇后指示才来同甄嬛说道的,否则,深更半夜的,又是在长街遇着的事儿,何苦巴巴地跑到碎玉轩来说。 只是前世淳常在被华妃戕害溺水而死,当是出乎了皇后意料,只不过那个时候,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华妃身上,曹贵人揭发时,安陵容又不在现场,皇后当时的反应她也并不知晓…… 冷静、冷静。 安陵容深呼吸又深呼吸,却怎么也止不住牙齿的战栗。 前世她人微言轻,一直到父亲因为押送军粮时军粮被劫,而被陷害入狱,她四处求告无门,慌乱不知所措,甄嬛带着她去求了皇后,这才挑明了加入皇后的队伍——只是,她那会儿懵懂,听不懂甄嬛投诚的一番话,皇后意在甄嬛,对她也没有多在意。 不、不对! 安陵容瞳孔猛地一震,前世她不被在意是因为她在宫里毫无存在感,这一世,她一开始就被拉进了宫斗的漩涡里,华妃早就将她推到皇后的对立面了,却又舍弃了她,皇后怕是已经记上她了! 一股血腥气从喉咙里蔓延开,安陵容气血翻涌,肝胆皴裂,猛地呕出一口血。 在廊下守夜的小石子听得里面乒呤乓啷一阵响,喊了两声没听见声音,顿觉不好,撒开腿就去敲莳萝她们的房门。 里头莳萝和豆蔻已经听见响动起身了,又听见小石子惊慌失措的声音,只随便披了衣服就跑出来,一路跑进寝殿,点灯后,顿时吓得面色惨白:“小主!!” 莳萝一边上前扶起安陵容,见她毫无反应,连忙让小石子去叫沁儿,找崔槿汐,赶紧去请当值太医,自己则和豆蔻留下来给安陵容先把脉看一回。 这边东配殿闹得人仰马翻,那边主殿自然听得见,甄嬛即刻就醒了,忙召人过来问。 崔槿汐刚和沁儿碰了头,进来回话:“小主,容小主突然吐了血,现下正昏迷着,沁儿来问,说要去请太医院今晚当值的太医过来看看。奴婢想起,今晚正是温太医当值。” 甄嬛吓了一跳,连忙说道:“那你快去请温太医。”一面又说,“浣碧,服侍我穿衣,我去看看容妹妹。” 夜深露重,碎玉轩里忙慌慌的。 温太医一番把脉后,神色凝重地说道:“容常在这是忧思过度,五脏郁结,又兼惊惧过度,肝胆受损,故而呕血。”他有些担忧地看了眼甄嬛,问道,“今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豆蔻看了一眼温太医,倒是诊断得分毫不差。 甄嬛想起晚间的事情,将余答应和欣常在的事情说了两句,一双美目盈盈看向安陵容,满眼都是担心:“容妹妹胆子小,真是吓坏了。劳烦温太医大晚上的跑一趟,还请为她细细调理一番。” “这都是微臣份内之事。”温太医拱手行礼。 甄嬛又细细叮嘱了安陵容身边的人,要好生照顾,才回去了。 莳萝和豆蔻自然是要守在安陵容身边,小石子守在外面廊下,沁儿负责端茶煎药送水,四个人忙了一整晚,安陵容才在破晓时分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事隔天就传得满宫皆知。 翊坤宫里,华妃直接笑倒在榻上:“这安氏胆子忒小,什么屁大点事就能吓成这样。这碎玉轩里的两个可当真是卧龙雏凤,一个莞常在,不过是在御花园里听到死了个人,转头就病了快有半年,一个容常在,不过是听着欣常在被关去了慎刑司,居然被吓得胆子都破了,还吐了血。” 丽嫔在一旁帮腔:“这两个,合该住到一起块儿才是。” “这安氏,犯不着本宫动手,她自己就能把自己折腾死。”华妃冷笑,转而啧了一声,“倒是余氏,越发的猖狂了,欣常在好歹位分在她之上,怎么就能把人关进慎刑司去。” 华妃本就不喜欢欣常在,这女的狡猾得很,谁都不靠,却还能生下个公主来,要不是她留了个心眼,指不定还能生下个皇子来。 “余答应也是替娘娘着想,前儿个娘娘刚说了不喜欣常在,余答应转头就刁难上了她,这是在跟娘娘表忠心呢!”曹贵人笑着说道,“就是这法子用得不妥当,到底是宫女出身,想得没那么全面。若是皇后罚她,便让她受着就是了,不算什么大事。倒是那欣常在,白受了这一份委屈,余答应也算是替娘娘出口气了。” 华妃却是面上不快:“皇后罚她,本宫还愁什么,本宫担心的是太后。”华妃紧蹙着眉头,“太后本就不喜欢她,行事高调就算了,毕竟皇上喜欢,眼下又闹这么一出,太后心里定不高兴。” 曹贵人讪讪地住了嘴。 丽嫔忙说道:“太后也好、皇后也好,只要不是皇上罚她,余氏就还算得用。” 事情的最后却是丽嫔一语成谶。 第13章。杏花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温太医一早就到景仁宫来回话,正巧皇上也在。 “容常在昨晚呕血昏迷?”皇上听完温太医的话,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怎么回事!” “常在小主是受惊过度才导致五脏受损,故而呕血。”温太医低头恭敬回道,“需要好好静养,不然恐怕会落下病根。” “受惊过度?!”皇上一字一顿地重复,转而看向皇后,“昨儿个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好端端的,怎么会受惊?” 皇后也是一头雾水,还是温太医说起:“似乎是昨日晚间,余答应和欣常在拌嘴闹起来了。” 皇后有些奇怪:“这有什么好怕的?”问完她才觉得不妥,一面让江福海下去调查,一面嘱咐温太医,“莞常在的病也是你照料的,同在碎玉轩,容常在的病你也一并照料着吧。容常在体弱,你一定要仔细着。” 温太医微微躬身应是,而后退下。 皇上的脸色一直阴沉着,直到江福海查完回来,才知道前因后果,顿时动了怒:“余答应,越发的不识分寸了。欣常在好歹是宫里的老人了,她不尊重也就罢了,居然还敢让人将她关进慎刑司!苏培盛!” 苏培盛连忙进来。 “传旨,褫夺余氏妙音娘子的封号,着降为官女子,罚俸三个月,禁足钟粹宫,闭门思过半个月。”皇上冷冷说道,“另外,告诉她,无事不要再来养心殿烦朕,先把规矩学好了再说。” 苏培盛心头一惊,连忙领旨退下。 皇后在一旁久久没有说话,心里却又是另一番考量。 “你亲自派人,去慎刑司接欣常在出来,好好安抚。”皇上出了气,语气也缓了不少,看向皇后又是交代,“碎玉轩那边,你多看顾着点,华妃近来实在是有些不像话。你是朕的皇后,后宫诸事还得是你才行。” 皇后露出一抹笑容:“皇上看重,臣妾定不负所托。” 送走皇上,皇后又到寿康宫请安。 说起这事,太后倒是点点头:“此事皇帝处理得很恰当,宽严并济,也算小惩大诫。” “是,想来历经这次责罚,余官女子也能安分一些。”皇后也如此说,“不过,倒是容常在和欣常在,受此无妄之灾。” “你挑些好的,送去储秀宫,好生安慰,别让她心里生了怨怼,到底是公主生母。”太后缓声说道,复又叹了口气,“倒是那容常在,不中用,一点小事吓成这样。既然进了宫,宫里也不是养不起,就让她好好养着吧。” 至此,安陵容彻底淡出后宫,沉寂了下去。 转眼过了半个月,安陵容的病一直不见起色,人越发的消瘦了下去,倒是甄嬛,心想事成般逃脱了争宠的命运,一天天的丰盈红润起来,慢慢地便停了药,还让小允子去边上御花园一角扎了个秋千。 这日,太阳正好,甄嬛觉得身子松泛了许多,便带着流朱荡秋千去了。 豆蔻见着了,便回屋同安陵容说道这事儿。 安陵容刚喝完药,脸色看着好了些,但精神依旧不好,只懒懒说:“一向太平无事,莞姐姐出去走走也无妨。”她轻轻笑了笑,看着豆蔻,“你怎么回事?自进入碎玉轩开始,就总是闲打牙,都说过你几次了,就是不听。” 豆蔻撇了撇嘴:“奴婢不喜欢那个浣碧。都是奴才,偏她做出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样来,谁比谁高贵呢?流朱都比她好些,平易近人,时常与奴婢说笑,她倒好,搞得自己是官家小姐一样,每天都恨不得拿鼻孔看人。”她顿了顿,看了眼安陵容,有些难以启齿,“前几日,奴婢还听见她和佩儿悄声议论余官女子,说她也没见得多美,怎么就能得宠。还说小主也是,明明就不怎么好看,偏还得了宠,结果比不得余官女子会讨好,这才被厌弃……” 越说到后面,豆蔻就越是小声,最后被莳萝呵斥了一句,没再说下去。 “小主别生气。”莳萝劝了一句,见安陵容并没有什么怒色,便也没再说下去,转而说道,“听闻昨日夏答应又在景仁宫闹了笑话,皇后娘娘都气坏了,罚她禁足延禧宫学规矩,说什么时候规矩学好了再出来,竟是没说罚到什么时候。” 安陵容面色淡淡的。 拉拢夏冬春,大概是皇后做得最坏的一个决定了。 莳萝轻叹一口气,也笑不下去了:“小主,这半月来您一直闷闷不乐,奴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家都说您是惊惧过度,但奴婢知道的,小主向来行事谨慎,胆魄异于常人,不是随便什么事情就能吓得到的,定是有旁的什么事情让您忧心了。” “我只是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安陵容看着镜子里瘦得几乎脱相的自己,一脸恍惚。 上辈子已经够苦了,为什么要让她再重来一世?她连死都不能自己做主了吗?老天让她来赎罪,她如何能敌得过皇后、敌得过华妃?她尝试过和前世完全不同的路,可终究是没有办法有所改变,甚至比前世更糟了。 安陵容一直都知道,自己不如甄嬛聪慧,又没有沈眉庄那样的家世,所以,这一世她比前世还要小心翼翼,还要谨言慎行。可绕是这样,发生在她意料之外的事情太多,她终究是没有办法抵抗。 所以,她为什么要重生呢? 重来一世,不过是重蹈覆辙罢了,甚至,跌入更深的深渊。 莳萝看着消沉的安陵容,不知从何安慰。 若是安陵容能够跳出自己的牛角尖,她必定能够发现,这一世和上一世已是截然不同,皇上没有再召幸她,但却让苏培盛时时探望,言明了她在皇上心中的份量,让宫里的人知道,即便没有恩宠,也不许小瞧她。 “今日她吃得还是不多吗?”皇上走在御花园里,听着苏培盛说安陵容的近况,眉头紧皱,“她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了。” 苏培盛点头哈腰:“是啊,奴才也是几番叮嘱莳萝和豆蔻两个丫头,怎么的也要劝容小主多进一些,不然身子怎么好得起来呢!不过听莳萝说起,这几日容小主常常半夜噩梦,惊醒总是一身冷汗,不知是被什么魇着了。” 皇上皱着眉没说话。 良久,他才说道:“这后宫,向来都是表面平静,实则底下一团污秽。朕不是没想过清理,但仔细想想,不过是女人之间的事情,犯不上大动干戈,更何况,总是有情分在……”他这是在说华妃,又想着华妃背后的年羹尧,重叹一声,摆摆手,“罢了,你嘱咐温太医好生照料她。” 苏培盛点头称是。 忽的,却听见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道箫声,皇上脚步一顿。 仔细辨别了一下,皇上换了个方向挥手让苏培盛等人退后,独自走了过去。直穿过一道小径,只见一粉装女子坐在秋千上,执萧吹奏,杏花疏影间,阳光洒在她身上,衬得她面容如玉一般,一瞬间,记忆排山倒海,皇上眼中情绪翻滚,恍如故人再度出现在他眼前。 箫声悠扬,皇上沉浸其中,没有出声打断。 甄嬛却是察觉到有人,余光瞟了过来,立时停住了吹奏,有些不知所措地从秋千上站起来,上前两步,犹豫着行了一礼:“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一阵风吹过,无数杏花飞落,皇上远远地看着甄嬛,只觉得心头狂跳。 菀菀,是你回来了吗? 此时此刻,松阳县,安家。 林芸躺在床上,气息渐弱,她拉着安比槐的手,断断续续地说道:“老爷,妾身……怕是没有、时间了……唯一担心的……便是容、容儿……不知她在宫里……是否安……好……” “容儿历经一世,必定能在宫里闯出一番天地。”安比槐握着林芸的手,面带愧色,“只是苦了你,芸娘,前世今生,我都没能好好待你。” 若是安陵容在这儿,听见这话,肯定要吓一跳。 林芸却是虚弱地笑笑,摇了摇头:“妾身、不悔……老爷要牢牢记着……是谁……害了我们一、家……”她的神色恍惚起来,似是看见了安陵容一身华服立在眼前,嘴角挂着满足的笑容,安详地闭上了眼。 安比槐紧紧握着她的手,喉咙里发出嘶吼声。 前世,他识人不清,中了他人的圈套,错过了真心爱护他的女子,宫里鹂妃刚殁,皇上就下旨将安家上下全部斩首。 “我绝对不会忘的。”安比槐眼中划过一抹狠厉之色。 前世上断头台前,他满心凄凉,唯有发妻与他执手,死后,他们看见容儿魂魄飞散,连入黄泉的资格都没有,痛彻心扉。彼时,一道佛光落在他们面前,抬头望去,是数不尽的台阶,他们夫妻二人携手,一步一叩地走上明镜台,佛钟敲响,他们虔诚跪拜,不知过了多久,才拿到了轮回的一盏灯。 林芸独自前往虚空地界,穿过荒芜的沙漠、凶险的大海、深邃的森林、寒冷的冰山,终于,将安陵容飞散的魂魄收了回来。 安陵容重生,代价是,林芸魂飞魄散。 安比槐痛哭了一场,料理了林芸的身后事,而后开始动手清理门户:“来人,将柳氏禁足!”前世家道中落的端倪,就是出现在这个柳姨娘身上! 宫里的日子一天天的过,听闻余官女子跪在养心殿外唱了一宿,嗓子都唱哑了才重获圣心,又听闻夏答应学了一阵的规矩后解了禁足,转头就学着余官女子跪在养心殿唱歌,惊了皇上午睡,解禁不足三日又被禁了足,连带着还被皇上训斥了一顿。 冬雪渐渐化开,春雨细细落下。 又听闻皇上偶感风寒,沈眉庄与华妃轮流侍疾,被华妃百般刁难。 这些安陵容都不在意,她甚至觉得,就这样一直窝在碎玉轩,直到老死宫中,或许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小主,您有一封家书。” 安陵容微微有些诧异地抬头,放下手里的针线:“家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豆蔻将封着白条的信递了过来,安陵容猛地瞳孔一缩。 信封白条,乃是报丧。 第14章。相思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安陵容颤抖着接过家书,脚下一软,瘫坐在榻上。她不怎么识字,但又不想叫读信太监,磕磕巴巴地看完了信,明白了其中大意,好一会儿喘不上气来。 莳萝和豆蔻吓坏了,忙给安陵容顺气。 这口气落地,安陵容满面凄惶,将信揉在胸前,钝钝地哭出声。眼泪一滴又一滴地将信打湿,她哭到几乎昏厥,一时间,只觉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莳萝和豆蔻面面相觑,不知要怎样安慰,那哭声低低切切,却让人觉得心被挖空了一般,寂寥、空旷,密密麻麻地疼。 今日是三月初三上巳节,又称女儿节,原本是欢天喜地的日子,她却落得一个母女阴阳两相隔的局面,门外,流朱蹦跳着跑进来,拉着崔槿汐的手只说“小主在御花园偶遇皇上,被晋封为贵人了”,满院子的人都欢欢喜喜的,只有她,委身在黑暗里,再绚烂的阳光也照不进来。 安陵容抬起朦胧的泪眼,透过窗,远远地看见主殿的奴才们跪成两排,皇上抱着一脸娇羞的甄嬛出现在碎玉轩门口,他朗笑着夸赞流朱机灵,而后抱着甄嬛走进主殿。 安陵容只觉得心被绞碎一般。 原来,重活一世,不是老天给她的机会让她来赎罪,而是她的母亲,搭上自己往世的轮回,再度给了她新生。 既如此,她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黯然神伤。 皇后不能靠、华妃不可靠,甄嬛如今羽翼未丰,更不是个好的依靠,能依靠的,唯有她自己。 她要得宠,还要盛宠! “莳萝,去联系一下荀掌柜,挑些好的胭脂水粉送进来。豆蔻,你去拟一张调理的方子,好好地调理一下我的身子。”安陵容抹干眼泪,将手里的信扔进火炉子里烧成灰,看向莳萝,“你这几日多留心夏答应,我想找个机会同她说说话。” 莳萝见安陵容一扫颓废的气势,与豆蔻对视一眼,同时笑道:“是。” 安陵容眼里迸射着异常明亮的光,在黑暗里闪闪发亮。 “小主,今儿上午,余官女子是在御花园意图对莞贵人无礼,正巧被皇上撞见,当即就怒斥了她,还将她迁出了钟粹宫,打发去英华殿住了。”豆蔻又恢复了活泼的模样,到处跑着打听消息。 安陵容喝完乌鸡汤,擦了擦嘴角。 碎玉轩沉寂了大半年,突然就热闹了起来,小允子被提了首领太监,一整个下午都忙着接待来碎玉轩送礼的人。 正忙着,苏培盛的徒弟小夏子领着人走进来,对着甄嬛行礼后说道:“皇上一回养心殿就吩咐奴才送东西给莞贵人。”甄嬛与他客气几句,小夏子也忙奉承,而后点礼,“这里是金蕾丝香囊一对,景泰蓝手镯一对,金镶珠石兰花钿一盒,如意宫花两盒,如意珠帐一幅,各色绸缎十六匹。”唱完后,又将手里的盒子捧上前来,“最后一样是皇上特意交代的,请小主务必亲观。” 甄嬛捧了一管长萧出来,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灿烂的笑容。 安陵容远远站在廊下,看着她的笑容,心里全然没有羡慕嫉妒的情绪,只觉得悲哀。悲她一头撞进情爱的漩涡,哀她爱上的是一个皇帝。 “病中不宜谢恩,请公公为我谢过皇上。”甄嬛笑着对小夏子说道,一抬头看见了安陵容,面露喜色,“容妹妹,今日可觉得好些了?” 安陵容缓步走上前来,对着甄嬛一礼:“还未恭喜莞贵人。” 甄嬛连忙走下台阶拉住她:“你我姐妹之间,不必这些虚礼。” 小夏子躬身一礼:“皇上知道,碎玉轩的两位小主如今身子都未痊愈,人来人往有碍小主们静养,除太医和皇上之外都要闭门谢客,还请崔姑姑代为打点。” 崔槿汐点头应是:“皇上思虑周全。” 小夏子这便退下了。 安陵容给豆蔻使了个眼色,豆蔻便悄悄地躲在一旁,跟在小夏子身边出去了,而她自己则是被甄嬛牵着走进主殿,刚落座没说几句话,浣碧就说沈眉庄来了。 沈眉庄最近可谓是一枝独秀,新人里也只有她还得皇上宠爱,她今日穿着浅紫色的宫装,带着一对莹白的珍珠耳坠,发髻旁垂下一串黑珍珠流苏,一步一晃,摇曳生姿地握住甄嬛的手,说道:“嬛妹妹,终于可以出人头地了。” 安陵容起身让座,让两个贵人同坐一处,自己则道了声歉,抱恙离开。 “容妹妹今日倒是精神好些,竟出来走动了。”沈眉庄看着安陵容离开的背影,说道。 甄嬛也点头:“是啊,我也这么说呢。” 不过一句,沈眉庄也就抛到脑后不谈了,转而说起甄嬛来:“古人云,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说得就是你了。先前都没听你说起过,我在宫中坐着,乍一听了此事,还以为是讹传呢!”见甄嬛只是笑,沈眉庄又调侃道,“还是苏公公下旨传来,我才信了,立马就过来找你了。” 说着,沈眉庄又皱起眉头:“只是,从此又要有多少双眼睛要盯着你看了,你可要当心哪。” “我知道。”甄嬛认真地点头。 “我听闻,余官女子被皇上斥责,被打发去英华殿了?”沈眉庄看着甄嬛,有些担忧,“她那个人惯会记仇,我听说先前失宠那会儿,小夏子不过按着规矩告诉她,皇上在接见果郡王没空见她,转头复了宠,就让小夏子赤手剥核桃,剥得满手都是血。今日,她因为你而被皇上贬斥,怕是记恨上你了。” 甄嬛淡下笑容:“余官女子是有错。只是,”她顿了顿,看向沈眉庄,“我担心有一天,我也如余官女子般不慎遭祸,岂不是要连累甄家满门?” 沈眉庄眼中也划过一道忧虑:“现下你正得宠,也是无路可逃,不过,好在有皇上的恩宠庇佑,总好过你一个人吧?”她伸手拉住甄嬛的手,脸上流出一抹浅浅的野心,“只要你我姐妹同心,一定能在宫中屹立不倒。” 只是她们没想到,意外会来得这样快。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安陵容身边的豆蔻,她精通医术,更通毒术,所以,当汤药里被掺杂了点别的东西时,她耸了耸鼻子就闻出来了。 “小主别喝,这药有问题。”豆蔻拦下安陵容喝药的动作,接过药碗喝了一口就吐了出来,“比昨日的药要苦了些,有人动过手脚。” 安陵容心里一跳,心想,自己不过才想着要恢复得宠,怎么就有人等不及要对她下手了?但冷静一想,她又摇了摇头,这怕不是冲着她来的。 “上午,内务府的黄公公新送来一批宫人,莞贵人做主都安排做粗活去了,连带着我们这边的活也做了调整。原本小主的药都是沁儿煎的,今天刚换了一个叫花穗的,难道是她?”莳萝立马就阴谋论起来,猜测道,“小主,可要去查查这花穗的底细?” 安陵容点了点头,想起前世,甄嬛确实被下过毒,那花穗是余官女子的婢女,实际上,是为华妃效力的。 忽的,听见外间一阵动静,主殿的人在碎玉轩门口齐整地站着,甄嬛立在中间。 不一会,皇上的御驾便出现在门口。 “皇上万福金安。” 皇上快走几步,亲自将甄嬛牵起,打量了她一番,夸赞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朕的莞贵人果然是与众不同。” “皇上不嫌弃臣妾蒲柳之质罢了。”甄嬛含羞带怯。 皇上看着她,只觉得身心舒畅,眼角又看见她身后的浣碧,见她一身碧色,眉眼间又同甄嬛几分相似,顺带着也夸了两句,得知这是甄嬛的陪嫁,叹了一声“难怪”,便拉着甄嬛进了主殿。 安陵容站在窗边,看着浣碧起身后,脸上一闪而过的得意,暗暗记下。 想来浣碧的身世并不简单,所以她才一直自诩身份高人一等。 “莳萝,替我梳妆。”安陵容淡淡开口说道。 皇上在主殿和甄嬛说了一炷香的话,临出门时还依依不舍,叮嘱她好生调理身子,甄嬛俯身谢恩。 正欲离开,眼角却被一抹纯白吸引,皇上顺着看过去,只见安陵容一身白衣俏生生地立在廊下,柔弱的身子被风吹得一晃,见皇上看过来,缓缓俯身下去行礼,露出一截凝白如雪的脖颈,声音轻缈地飘过来:“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这一声,如高山泉眼里的一滴水,重重地落进了皇上的心里,怜惜的情绪一圈圈地扩散开来。 皇上脚步一转,走到她面前,将她扶起来:“手这样凉,怎么还站在这里吹风?” 安陵容任由皇上将她拉进寝殿,柔柔弱弱地说道:“臣妾自知病体未愈不宜面圣,但今日听见皇上声音,实在想念,原只想远远地看上一眼便满足了,不该叨扰了皇上。” 寝殿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倒不冲鼻,皇上拉着她在榻上坐下。 “今日瞧你,脸色倒是好了不少。月初那会儿,朕听闻你母亲病逝,想着你身子弱,怕是会病得更重,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你,后来想想,你至纯至孝,若瞒着你,日后你知道了定会更加痛苦,还是让人把家书给你递进来了。”皇上絮絮说起事来,安陵容听得心里无比触动。 “皇上,怎么会知道……” 皇上脸上露出几分难堪和愧疚:“年羹尧功高,华妃跋扈,她在宫中刁难你,朕没有办法护着你,只能让你受委屈了。但是容儿,朕心里有你,你的每件事情朕都放在了心上,你每日进得香不香、病得重不重、睡得好不好,朕都知道,前几日你因为你母亲的死哭得伤心,朕也很是担心,让温太医给你添了好几味补药,也不知你喝了没有。” 安陵容听得泪水涟涟:“皇上……臣妾还以为,皇上早就把臣妾给忘了……” 皇上叹了口气,握住安陵容的手:“朕甚少如此牵挂一个女子。”他拍着安陵容的手,缓缓说,“朕喜欢你唱歌,听你唱着,朕总能安眠一整晚。你不在朕身边服侍的日子,朕没一晚睡得安稳,那余氏夜夜高歌,朕都听得厌烦。” 安陵容轻轻眨眼,泪水滚滚而下,惹得皇上抬手替她擦眼泪。 她不动声色地说道:“余官女子的事情倒是趣闻,听闻皇上除夕倚梅园遇见她,未见其人,只闻其声,听她念了首诗便将她收进了后宫,原想着是位满腹诗书的妹妹,却没想到……”见皇上脸色有些异样,她又说道,“不过说起诗书,臣妾倒是觉得莞姐姐更精通一些,到底是官家小姐。” 皇上面上不显,但安陵容知道,他已经在心里存了疑虑的种子了。 这种事情,稍稍一查就能查个明白,皇上只是不愿意查而已,就像甄嬛装病,皇上未必看不出来,只是乐得陪她演戏而已。 事情的黑与白,往往只是皇上一念之间。 第15章。心思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那日送走皇上,安陵容与甄嬛之间不可避免地尴尬了起来,只是她们两人还没发作,手底下的婢女倒是先吵起来了。 豆蔻和浣碧你揪着我的头发、我扯着你的衣裳,一身凌乱地扭在院子里,小宫女小太监围了一圈,崔槿汐一脸头疼地站在一旁劝架,到底是惊动了正在午睡的甄嬛和刚准备休息的安陵容,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 “我家小主位分就是比你家小主高,先给我家小主煎药怎么了?”浣碧还在高声怒骂,“你年纪小就算了,进宫也大半年了,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吗?” 甄嬛一出门就听见浣碧这话,顿时脸色僵硬了一瞬,看了眼神色平淡的安陵容,不知怎的心里涌出来一股不安,忙开口斥责她:“浣碧住口!” “浣碧姑娘好厉害的一张嘴。”安陵容拉过豆蔻,看了看她身上的伤,还好只是一些皮外伤不打紧,松了口气,转而看向浣碧,“上次因着余官女子不敬,皇上升了莞贵人的位分,竟是让你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了。怎么?浣碧姑娘这是想揣度圣意,妄图攀附龙恩吗?” 安陵容微微眯起眼睛,周身气势竟是吓得浣碧一个激灵,震在原地不敢再说半个字。仿佛被拆穿了心思,浣碧脸色瞬时惨白,狼狈地看向甄嬛,连连摇头:“不、不是的,小主,奴婢没有……” 甄嬛有些狐疑,但她不愿揣测浣碧,毕竟这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也是她入宫后互为依靠的亲人,但看浣碧这反应,似乎安陵容所言又不是空穴来风。甄嬛又想起前几日,皇上来碎玉轩找她时,还特意夸奖了一番浣碧,而浣碧的眉眼,确实和她有着几分神似。 甄嬛缓缓皱起了眉头。 浣碧哪里能不了解甄嬛,当即跪在了甄嬛脚下,哭道:“小主,奴婢自小就跟着你,一心只有小主,万不敢生出旁的心思。容小主为护着自己的婢女,就拿奴婢做筏子,小主可千万别信她说的。” 甄嬛犹豫了一下:“你这几日说话越发的不像话,我也不是第一次听见了。就罚你闭门思过三日,算是给你个教训,日后要引以为戒。容妹妹这般宽宏大度的人都被你惹恼了,你是该好好清醒一下了,免得以后祸从口出,闹出更大的祸事来。” 浣碧啜泣了一声,还是磕头应了,而后哭着跑开。 满院子的宫人都噤声,但身后免不了议论纷纷,浣碧到底是甄嬛的陪嫁丫鬟,这一罚是委实罚的有些重了,看来甄嬛还是很在意安陵容的看法的。 处置了浣碧,安陵容自然也不会太包庇豆蔻,也同甄嬛一样,罚了她三日思过。 事情的起因经过很简单,不过是因为昨晚甄嬛的那套药具摔碎了,今日花穗煎药时不知该先煎哪位小主的,犯了难,被浣碧瞧见了,二话不说就让花穗先煎甄嬛的药,结果豆蔻掐着点来拿药时,被告知今日的药还没开始煎,一来二去的,就闹了起来。 浣碧的理由自是如她所说的那般,而豆蔻又说着这套药具本就是安陵容的,已经渗透了药性,轻易不能换,便被浣碧吵着说矫情,豆蔻也跟着恼了。 其实,早在前几日豆蔻发现药不对劲后就开始留心了,一番检查后正巧发现了药罐的不同,为了不打草惊蛇,安陵容还是照常煎药,只是药端进去后一概不喝,全都倒掉了。而甄嬛的药她们无从下手,只好寻了机会将药罐打碎,想着再换个新的就是了。 谁知这浣碧不识好人心,反咬一口,豆蔻这会儿心里还委屈着呢。 “奴婢再也不管主殿那边的事儿了!”豆蔻抹着眼泪和安陵容哭诉,“让她喝去!拼了命地喝!那药吃下去,不出一年就会形容枯槁,重则丧命,我看到时候那个浣碧还怎么嚣张去!” “我的小祖宗哎,可小声些吧。”莳萝一边给豆蔻上药,一边哄她。 安陵容也是神色郁郁。 她现在百分百肯定,浣碧是有着攀附皇恩的心思的,只是不知道她前世有没有、甄嬛又是怎么解决的。但这一笔,安陵容肯定会记在心里,想来浣碧也肯定记恨上了,既然如此,不如她就顺水推舟,全了她的心意,也好看看她的下场。 只不过,还不是时候…… “容妹妹。”甄嬛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安陵容回过神,示意莳萝开门。 甄嬛身后跟着崔槿汐,拿着一盒礼物走进来:“容妹妹,事情我已经问清楚了,确实是浣碧有错在先,今日惹得这么一出,是我管教不严之过,特来给妹妹赔礼道不是,还望妹妹不要因为小事与我生分了。” 安陵容看了一眼崔槿汐递过来的锦盒,没记错的话,正是此前皇上赏的,不多说,只让莳萝收下,转而说道:“不是妹妹多心,实在是浣碧……姐姐这段时间多注意她一些吧,好歹是自小服侍在身边的,冤了她也不好。” 甄嬛本就聪慧通透,安陵容半遮半掩的话语,倒是让她多了许多自己思考的空间。 有些事,只需要埋下一个引子,待到日后冒出一点火星,就能点燃爆炸。 两人又客套地说了几句,安陵容听出她不经意间的在意,想了想,还是开口提醒她:“莞姐姐,可是倾心于皇上?” 甄嬛一愣,脸上绯红:“容妹妹怎么突然问这个?” 安陵容沉默了一瞬,没有调侃她,反而异常冷静,甚至透着一丝冷酷,缓缓说道:“那我要提醒姐姐一句,这宫里最容不下的就是真心,尤其是对皇上的。后宫的女子,终其一生所能谋求的,只能是帝王的恩宠,而不能是帝王的情爱,若追求后者,结局必定凄凉可悲。” 甄嬛心头猛地一跳。 很多时候她都会觉得,安陵容不似她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懵懂稚嫩,内里其实有着睿智老者般的灵魂,每每说起话来,总能让她心头震颤。自上次御花园枯井沉尸一事开始,她就知道,安陵容是个了不得的人,即便不能结盟,亦不可得罪。 她因着那日安陵容一句“枪打出头鸟,若是恩宠太盛、锋芒太过,定会被人视作眼中钉”而选择收敛锋芒避宠而居,这才有了这大半年的安稳时光。眼下,安陵容又提醒她不要对帝王交付真心,她才恍然惊醒,自己差点犯了入宫的大忌。 甄嬛手心冒出冷汗,面上却是浅笑:“容妹妹说哪里的话,既入了宫,此生便都是皇上的人,除了皇上,难不成我还能对旁的人动心不成?” 安陵容只是笑笑,不再说话。 又说了几句,甄嬛便请辞了,安陵容笑盈盈地送她出门。 看着甄嬛离开的背影,安陵容眼眸深深。她们之间,情分总是有的,安陵容也不愿眼睁睁看着她往火坑里跳,她已经提醒过甄嬛了,若是此生还是逃不开“菀菀类卿”的命运,那边是她命中注定,不是外力所能改变的了。 又过了几日,小夏子来传旨:“小主大喜,皇上赐莞贵人汤泉宫浴,还请槿汐姑姑随侍。” 甄嬛一笑,谢过皇上隆恩。 彼时安陵容正与一同赏花,对她微微一礼:“恭喜姐姐。” 甄嬛谢过她,让崔槿汐先去收拾东西,自己则回去做些准备。 浣碧扶着甄嬛回屋,临走前,还特意挑眉得意地看了眼安陵容,气得豆蔻险些又控制不住,被安陵容拉住了才作罢。 “是莞贵人得宠,又不是她,也不知道她在优越什么。”豆蔻愤愤地扶着安陵容回了寝殿。 安陵容捏了捏她的脸,笑着哄了她两句,转而说道:“你去同莳萝说一声,莞贵人今晚承宠,碎玉轩难得冷清下来,正是见夏答应的好时机。安排一下,晚上我在饮绿轩见她一见。” 过了午时,甄嬛便带着崔槿汐上了去昌平行宫的车轿,离宫去了。 “我家小主体虚,最适合泡汤泉了。”浣碧故意在豆蔻面前晃悠,笑得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呀,我怎么忘了,容小主也是身子虚弱来着,也不见得皇上带她去行宫呀?”她拿着手帕掩唇直笑,“这人与人就是不能比,恩宠盛不盛,还是得各凭本事。” 豆蔻咬了咬牙,忽的冷笑一声:“小主的恩宠自是皇上的心意,浣碧姐姐这话说得倒是酸的很,没得以后你也飞上枝头去,得了皇上的宠爱才好。” 浣碧眉心一动,立时骂她:“你这小蹄子,混说什么呢!” “我是说,浣碧姐姐也有几分姿色,那余官女子都能得皇上恩宠,浣碧姐姐自然也能不是?”豆蔻扬头一甩,头也不回地走了。 浣碧留在原地,又是羞愤、又是思忖。 入了夜,碎玉轩里顿时安静下来。 莳萝悄悄地开了角门出去,不多时,就领着一个身量高挑的女子走了进来,一路朝着南边的饮绿轩而去,豆蔻借着洗衣盯梢,见那人安然进去了才松了口气。 入宫半年,夏冬春的棱角是被磨了个一干二净,如今她在宫里活脱脱就是个笑话,整日里不是被禁足,就是被拘着学规矩,就连父亲也从一开始地四处打点帮衬变成了现在的不管不问,甚至还说,她若是不得用,便考虑将夏家旁支的女儿送进宫来。 生平第一次,夏冬春知道了屈居人下的滋味。 延禧宫里,除了她陪嫁进来的丫鬟霜花,谁都对她没有好眼色,富察贵人更是,自从得了宠,就越发的轻贱她,动不动就是责骂,她学得满腹文书,骂起人来都文邹邹的,有时候夏冬春还听不懂,呆愣在那儿,又惹笑话。 所以,安陵容让莳萝来传话的时候,夏冬春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立即就答应了。 惶惶等了几日,好不容易等到今日安陵容松口见她,夏冬春忙不迭地就过来了。 “夏妹妹坐罢。”安陵容看着眼前这个容貌迤逦的女子此时面容憔悴,不禁心生感慨,“初见姐姐时,还是那般意气风发,如今怎的变成这样了?” 前世,她踏进紫禁城的第一份羞辱就是源自夏冬春,却没想到居然还会有今日。 第16章。盟友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夏冬春眼中划过一丝愤恨。她怨恨华妃,更怨恨皇后,但她通通不能说,皇后找来的教习姑姑比她在家时的那位教习姑姑要严厉得多,稍有差错就是一顿手板,几个月下来,她初入宫时的气焰是一点不剩地被消磨光了。 听得安陵容如此问她,夏冬春骤然生出一份委屈,但又硬生生忍住了:“多谢容常在关心,嫔妾一切都好,只是初入宫时不懂事,尽闹笑话。” 安陵容眼神柔软,起身缓缓拉住她的手,说道:“刚进宫那会儿,大家都是不懂事的,你不过是性子直爽了些,又不小心掺和进了皇后娘娘与华妃娘娘之间,被推出去做挡箭牌了而已,否则,以你的性子、你的样貌,怎的会不如沈眉庄她们。” 夏冬春唰的一下就掉了眼泪,呜咽着怎么也止不住,她实在是觉得安陵容这话说进了她的心坎儿里。 “我知道,夏家将门,你上头一连三个哥哥,各个骁勇,你是幺女,必定是夏大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自小娇养,入宫后又被人有心利用,到如今这幅模样,实在是冤了你。”安陵容声音轻缓,似是带着一分蛊惑,如哄睡的呢喃一般,声声钻进夏冬春心里,“我们新进宫的,莞贵人与沈贵人是自幼的交情,谁也插不进去,富察贵人又家世显赫,未必瞧得上我们,淳常在又……年纪小,剩下的便只有你我二人。” 夏冬春一阵哭完,觉得心里舒畅了许多,听着安陵容如此道来,字字句句都是为她考虑,一颗心顿时偏向了她。 好歹也在皇后跟前听过不少话了,她哪里还听不出安陵容的意思,忙回握住安陵容的手,急匆匆就说道:“容常在若是不嫌弃我,我自当跟随。” “好。”安陵容露出一抹笑容,伸手轻轻略过夏冬春的脸,拂去她的泪,“眼下你已入困局,需静待时机,等到入夏,我们就有机会了。” “入夏?”夏冬春不解。 安陵容笑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她:“你可会骑马?” 夏冬春露出自信的笑容:“我从小就被父亲带着练马,骑术一绝!” “那你可知道,当年华妃初入王府时备受皇上宠爱,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她善骑术,先帝举办木兰秋狩时,华妃总能压过皇后陪在皇上身旁,独宠一身。”安陵容说起往事,“你与华妃同是出自将门,都是爽朗的性子,学不得那些小家子气,你该发挥你的长处才是。” 夏冬春眸光闪烁,似是终于找到了方向。 安陵容也不出声,静静地看着她。 许久,夏冬春才小小握拳,似下定了决心一般看向安陵容:“我听你的。” “好。”安陵容点头,“眼看着夏天不过三四个月的时间了,这段时间你定要好好的调理自己,可别到时候还是这般憔悴。” 老实说,能够在选秀时,被皇上一眼瞧见并且选中,就说明夏冬春长得并不算差,五官大气且明艳,和华妃差不多的风格,只是性格过于张扬,硬生生将这份美丽给打了折扣——别看华妃跋扈,她在皇上面前可做足了规矩的,夏冬春吃亏也就吃亏在这里了。 送走夏冬春,已是深夜,安陵容才回到寝殿浅浅眯了一会儿。 才躺下一会儿,就听见外头一阵动静,内务府的黄公公带着一拨人忙慌慌地走进碎玉轩,一面告罪一面道喜:“皇上身边的苏公公天没亮就让人来传话,说是让小的们赶紧着来给莞贵人拾掇拾掇寝殿,一应啊,得按照民间大婚时的喜庆习俗来布置。” 浣碧和流朱同时露出喜色,连忙让黄公公带人进主殿。 一番咚咚当当,安陵容也睡不着了,翻身起床,点灯看书。 重来一世,她知道没文化是很容易在这后宫吃亏的,即便是勉强识得几个字,若不多懂得一些,日后也会慢慢后继无力,所以她闲来除了刺绣外,更多的时候就是读书,如今已经读完三字经和百家姓了,最近正在看诗经。 外头浣碧的声音尖尖地传进来:“民间撒帐,用的可都是饱满圆润的好果子,稍稍干瘪的可都不能用,快捡出来丢掉!哎呀,这被子叠放也是有讲究的,可别乱放……”唠唠叨叨,没完没了。 莳萝拿了衣裳来给安陵容披上:“可是吵着小主了?奴婢去说一声,让他们动作轻些。” “不必,我觉着身子已经好多了。”安陵容摆摆手,示意莳萝不用披,“原本就打算今日去面见皇后的,早起一些也好过迟到,反正我也睡不着了。” 莳萝看了眼窗外,有些忧心:“奴婢瞧着,莞贵人这得宠的架势可不得了,还不知道华妃如何记恨在心里呢,小主当日不过是得了个封号,就惹得华妃那般不高兴,硬是把您撵出启祥宫才作罢,莞贵人可比您当时得宠更甚,怕是……” 安陵容放下手里的书,说道:“今晚,估计很多人都睡得不好。”就连沈眉庄也是,前世是顶着个黑眼圈来找她的。 再怎么姐妹情深,怕也是心有芥蒂的。 眼看着天亮了,安陵容拾掇一番准备出门,一抬头就碰见了浣碧招呼人涂椒墙,遇着她了,也不行礼,一个错身就进了主殿,高声叫着小允子:“这椒墙还有一半没涂完呢,小主这就要要回来了,你赶紧去拦着小主,往御花园里走一圈,晚些回来,好让我们准备妥当些。” 小允子哎了一声,忙不迭地跑了出去。 莳萝有些生气,被安陵容轻轻拍了拍手臂,主仆二人沉默地走出了碎玉轩。 身后,流朱有些过意不去,拉着浣碧说道了几句,被浣碧一扭头甩开。 小允子手脚快,紧赶着甄嬛出景仁宫前就到了,见她出来,一个错身跳到跟前来,吓了甄嬛和崔槿汐一跳。 崔槿汐疑惑:“小允子,这个时辰不在宫中待着,跑这儿来做什么?” 小允子二话不说先行了一礼“奴才先给小主道喜。” 崔槿汐笑骂道:“猴崽子,大老远的跑来讨喜,回去少不了你的。” “姑姑这回可是错怪我了,奴才是奉命来的,请小主暂且别回宫。”小允子说道。 “这是为什么?”甄嬛有些奇怪。 小允子故意不说缘由,只引着甄嬛去御花园:“小主先别问,请小主往御花园里散散心。” 甄嬛虽是不解,但她初侍寝,又得了皇后赞赏,心情正好着,瞧着小允子也不是藏着坏事情的样子,便也顺着他的意思,一路往御花园去了。 正巧她们离开,后脚丽嫔和曹贵人就来给皇后请安了,跟在丽嫔身边的康禄海借口肚子不舒服,紧跟着甄嬛的脚步也朝御花园跑去。 曹贵人一瞧便知道他是打的什么主意,开口提醒道丽嫔:“这康禄海虽跟了姐姐,可这鬼鬼祟祟的毛病却一点也没改呀。”见丽嫔没听出言下之意来,复又说道,“姐姐好心性,这背弃旧主的东西,换作是我,那是断断不敢用的。” 丽嫔这才听出不对劲来,转头看了一眼康禄海匆匆跑开的身影,立时带着人跟了上去。 御花园里,百花竞相开放,安陵容扶着莳萝的手慢慢地走着,时间还早,她也不着急,却是远远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远处的石子路上窜了过去,微微辨认了一番:“莳萝,那个可是丽嫔身边的康公公?” 莳萝也看了一眼,点点头:“还真是,小主真是好眼力。” 康公公就是原先甄嬛身边的首领太监,年下时求了丽嫔,巴巴地要到启祥宫里去当差,好容易过去了,却是被一群小丫头使唤,当时,就连豆蔻都被翠柳打过招呼,说是有什么事情,尽管指使他们去做。好好一个首领太监,过得还不如一个小太监。 安陵容眼珠子微微一转,带着莳萝在一旁桃花树后面躲了起来,直觉告诉她,等下怕是有好戏可看。 果不其然,康禄海追上甄嬛的脚步,将她拦了下来,笑得一脸谄媚:“奴才参见莞贵人,贵人万福金安。” 甄嬛看了眼崔槿汐,神色瞬间变了一变,语气平平,似是提醒崔槿汐这么个人,又似是告诉自己这个人是谁:“是康禄海。” “小主还记着奴才呢!”康禄海顿时笑开了花,忙点头哈腰。 “康公公好早,怎么没跟着丽嫔娘娘?”甄嬛疏离地和他拉开距离。 康禄海顿时笑容一顿,强撑着说道:“丽嫔娘娘和曹贵人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奴才知道小主回宫要路过御花园,特在此等候。” 这话说的已经很明白了,但甄嬛只当听不懂:“你家丽嫔娘娘有事要你交代?” 康禄海尴尬地笑了两声:“不是、不是丽嫔娘娘的事,是、是奴才私心里有事想求小主……”他想了想要怎么开口,“奴才听说小主晋封为贵人,一心想着给小主请安问好,没办法,差事太多,皇上又下了旨,不让扰了小主静养,奴才我就盼星星盼月亮,盼得脖子都长了,总得给小主请安,心才安不是……” 他越说越顺溜,眼瞅着就快把自己说哭了,也没见甄嬛有半分动容,心里顿时有些着急,搜肠刮肚地想说些什么,却见甄嬛不耐烦了,忙把自己的心思一溜地说出来:“您要是不嫌奴才蠢笨,只要您一句话,奴才愿意侍奉小主,万死不辞。” 康禄海说得恳切,甄嬛却不敢相信,当初可是他说什么都要离开碎玉轩的,再想回来必是不可能的事情。 安陵容站在后面,看着丽嫔和曹贵人带着人已经出现在了转角处,又将自己藏了藏,却是没藏好,引起了曹贵人的注意。她也不慌,安静地对着她一笑。 曹贵人微微一愣,也是垂眸一笑,便收回了视线,全当没看见她。 这边丽嫔已经听不下去了,怒气冲冲地走上前去:“好啊,原来你鬼鬼祟祟装肚子疼,跑了出来,就是为遇到了旧主?!” 康禄海吓得立马跪了下去。 甄嬛与二人见礼,未见半分惶恐之色。 丽嫔冷哼一声:“莞贵人还知道行礼,怎么的也该知道自己的身份。我听说最近皇上拨了不少宫人到莞贵人宫里,怎么,莞贵人身边的奴才还不够使唤的?竟瞧得上本宫身边这不中用的奴才。” 丽嫔眼神厉害,看得康禄海两股战战,不停咽口水。 “这话就说差了,承蒙丽嫔姐姐不弃,把康禄海召去伺候,既已是姐姐的奴才,哪里有我再随意要了去的道理。”甄嬛是说什么也不肯再要康禄海了的,客气了几句便要离开。 丽嫔冷冷笑了两声,客套地夸了甄嬛两句。身边的翠柳看着丽嫔脸色,斥骂康禄海,罚他掌嘴。 一声声的巴掌声传来,慢慢平息了丽嫔的怒火,曹贵人又劝了两句,丽嫔又阴阳怪气了几句,才走了。 曹贵人倒是没再跟着她一道走,同甄嬛道别后,一个转角走到安陵容面前来,笑道:“容妹妹身子可大好了?” 安陵容笑着对她一礼:“劳曹姐姐挂念,妹妹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许久不见妹妹了,姐姐也是想你想念得紧。”曹贵人拉着安陵容的手,面上一派亲昵之色,“温宜很喜欢你先前送的布偶,得空了,再来姐姐宫里坐坐。” 安陵容眸光一闪,随即笑着点头:“好。” 第17章。选择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安陵容和曹贵人一道走到景仁宫门口,就瞧见丽嫔从里面出来。 “哟,容常在今儿个怎么也出来走动了?”丽嫔打量着安陵容,吊着声音说道,“皇后身子不适,说是不用请安了,你们俩也不必进去了。” 曹贵人点点头,正欲和丽嫔一道走,却听丽嫔又说道:“本宫和容常在也是许久不见了,这会儿本宫正打算去翊坤宫,不如一同去华妃娘娘那里坐坐?” 安陵容不动声色地退了两步,轻声说道:“皇后娘娘体恤,免了我等请安,但嫔妾心中仰慕皇后娘娘,自然是要向娘娘请安的,哪怕在殿外远远地磕个头也是好的。翊坤宫,嫔妾就不去了,多谢丽嫔娘娘好意。” 一番话,说得丽嫔和曹贵人脸色都变了。 僵持半晌,还是曹贵人干笑着出来打圆场:“妹妹说得是,皇后娘娘是六宫之主,自然是人人敬仰的。” 安陵容低着头,对着丽嫔俯身行礼告退,转身迈步走进景仁宫正殿。 丽嫔站在门口,瞪着她的背影用力地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是安陵容思索了这么些天,好不容易才慎重踏出的一步。 长远来看,华妃和皇后都不是可以依靠的对象,但就近来看,暂时加入皇后的阵营,可以先借手拔掉华妃的势力,往后才能有更多发挥的空间。 安陵容抬起眼睛,看着景仁宫上方的牌匾,目光坚定。 按照前世的布局来看,甄嬛前期也是被皇后所拉拢,成为了扳倒华妃的一大助力。但彼时,她也不过是皇后手里的一把利刃,真正拔剑出鞘是她从甘露寺回宫后开始。甄嬛太聪明,锋芒毕露之时,所有人都被她算在其中,这样的人,安陵容只能拼尽全力成为与她并肩的人,而不能妄想将她也收入麾下。 甄嬛,注定是要翱翔九天之上的。 而她,不过是想好好活下去。 “容小主,皇后娘娘请你进去。”剪秋温声细语地来请安陵容,笑着说道,“娘娘原本今日不大舒服,强撑着见过莞贵人后正预备歇息了,听闻小主来了,心生欢喜,说什么都要起来见见小主。”她笑意盈盈,一番话说得似乎安陵容在皇后心里份量极重一般。 安陵容顺着她的话,一番奉承:“臣妾自入宫后就没有单独拜见过皇后娘娘,一来是因为臣妾断断续续病着,怕过了病气给皇后娘娘,二来……”她犹豫了一下,脸上露出几分难堪之色,“想来皇后娘娘也是知道的,先前,臣妾被华妃娘娘握在手里,她总不许臣妾来见皇后娘娘,嫔妾也实在是有心也来不得。” “小主可真是受苦了。”剪秋一脸同情地看着安陵容,宽慰她的同时也暗暗抬高皇后,“皇后娘娘仁善,管着偌大一个后宫,尽心竭力、无微不至,但娘娘身体不好,也总有照顾不到的时候。小主历经一遭能看清局势,也算为时不晚。” “正是呢。”安陵容笑道,脸上露出一抹天真之色,“臣妾总想着,皇后娘娘是这六宫支柱,任凭华妃娘娘如何高贵,总也是居于娘娘之下的。臣妾父亲也是妻妾成群,但有一点,臣妾知道,”她越过剪秋,视线投向内殿,“正妻,永远只有一个,其余的,都只能是妾。” 她与剪秋如此客气,自然不是看着剪秋的面子,而是在意里面的皇后,每一句话看似是和剪秋说道,实际上,她都是说给皇后听的。 前世,安陵容在皇后手里小心翼翼那么些年,早就把皇后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自然知道什么话她爱听、什么话她不爱听,投其所好,是她最擅长做的了。 果然,话音落地,皇后的笑声就从里面传了出来,她扶着绘春的手慢慢踱步走出来,嘴角抿起一个弧度,眼角眉梢都舒展开来。 安陵容知道,这是皇后心情极好时的表现。 她盈盈弱弱地跪了下去:“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吧。”皇后端坐在首座,抬手赐座,“本宫才刚见了莞贵人,这前后脚的你就来了,果然是一道住在碎玉轩的,这般心有灵犀。”她满意地看着安陵容,眼中流露出几分畅意,“阖宫觐见的时候本宫就注意到你了,夏答应礼数没有学到位,若不是你搭了把手,她那日可就要闹出大笑话了。那时本宫就知道,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 安陵容心下一惊,却是没想到皇后居然连这个都注意到了。转念一想,视线瞟过站在剪秋之下的绘春,顿时了然。 作为皇后的左膀右臂,剪秋是最得力的一个,绘春则如同剪秋的影子一般,向来不怎么起眼,但总是在暗处帮皇后盯着一切事情,心思细腻犹在剪秋之上。怕是那日的事情,是她注意到了,过后再禀告给了皇后。 这般一想,安陵容便浅浅笑着回道:“娘娘事事留心,臣妾拜服,听闻夏答应最近在苦学宫规,实在是让皇后娘娘费心了。这事儿若是旁人,哪里肯费这番功夫,到底是皇后娘娘顾全大局。”虽没有指名道姓,但听得懂的人自然听得懂。 “都说你说话好听,今日本宫一听,也着实是喜欢得很。”皇后笑意更深了,却也存了挑拨的心思,“如今你和莞贵人都在碎玉轩住,她刚承宠,皇上难免多喜欢她一些,你也别往心里去。要紧的是,赶紧调理好身子,本宫瞧着你还是单弱。”遂又看向剪秋,“你去库房挑些温补的药材,让容常在带回去。” 剪秋俯身应是。 “娘娘事事牵挂,倒是让臣妾惭愧。”安陵容垂眸,若是前世,这会儿怕是心里早就不舒坦了。 “日后得空了,就多来景仁宫坐坐,本宫没那么多规矩,更不会让人端着水盆大冬天地站在廊下立规矩,妹妹只管过来吃茶,不必拘束。”皇后笑盈盈地意有所指道。 安陵容小小巧巧地露出一抹笑容:“是。” 打了几个回合的官腔,目的达成了,安陵容才带着莳萝离开景仁宫。 “娘娘,容常在到底曾经是华妃的人。”剪秋有些顾虑,一边给皇后奉茶,一边说道。 皇后却是了然地扬起嘴角,不屑一笑:“就华妃那个性格,也就曹贵人和丽嫔能留在她身边了,容常在这么个面团一样的人得宠三分就被她撵了出去,她能有什么气候。”她长舒了一口气,“这宫里,看似华妃位高权重,但说到底,本宫才是皇后,她?不过是个妾室。容常在看得明白,自然也知道,什么叫做良禽择木而栖。” 剪秋点了点头。 另一边,华妃得知安陵容投靠了皇后,气得砸了手里的茶盏。 “本宫还从未见过这么不识好歹的货色!”华妃眼中盛着满腔怒火,自觉因着安陵容被皇后压了一头,又正因为甄嬛太过得宠而心情不好,直接将这两人算作了一块儿,“走着瞧吧,碎玉轩的这两个,看本宫饶得了哪一个!” 曹贵人心下惴惴,为保己身,她不得不向着华妃,纵使她知道,只要给安陵容时间,假以时日,她必定能成长为华妃无法撼动的存在,但是眼前,她对华妃就如同以卵击石,根本不堪一击。 丽嫔还在一旁帮腔:“娘娘,还有一个沈贵人呢,她和甄嬛要好得很,说不定这三人早就背地里抱成一团了。”说起甄嬛,她又愤愤,“刚成了贵人,就明着打我宫里人的主意,这以后还不定什么样子呢!” 华妃发了一通脾气,这会儿冷静了一些:“自己管不住下人,怨不得别人。”她强压下心头的火气,努力调整自己的仪容,“本宫看你那急三火四的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得有点曹贵人的安静才是。” 曹贵人听了,勉强牵了牵嘴角,她借着低头看温宜,躲开了华妃的目光。 丽嫔却是没有听出华妃的言外之意,扭头看了一眼曹贵人,转身坐下:“嫔妾是眼里揉不得沙子。” 华妃慢慢起身走到曹贵人身边,抬手轻抚温宜的脸,眼中神色莫名阴狠:“皇上宠她,她难免会失了分寸,失着失着分寸,皇后就不喜欢了。”说罢,仿佛是为了论证自己的话可信一般,又加了一句,“余氏就是个例子。” “莞贵人还算是胆小的,她怕着姐姐、让着姐姐呢!”曹贵人忙说道。 华妃隐隐含了笑,故意说道:“她没失态,你倒动这么大的气,失了分寸了!”看着丽嫔难看的脸色,她顿时心情好了一些,“不就是刚承宠吗?” 谁知就这么一句,丽嫔就被点着了一般:“刚承宠?皇上连椒房之宠都赐下了,这不明着比着娘娘的例子吗?” 华妃顿时收起来笑意。 丽嫔却一点都没察觉,继续自顾自地说:“皇上这个月去后宫可勤快着了,可十有八次都是莞贵人陪着的,哪怕只是坐着说说话呢,皇上也乐意找她……” 不会说话可就别说话了。 曹贵人看着华妃难看得能滴出墨汁的脸,心里恨恨地骂了一句丽嫔,到头来还不是她来收场、她来哄,没的给她徒增麻烦。 “不说话会变成哑巴吗?”华妃果然怒不可遏,眼中森冷一片,比刚才外露的情绪还要可怕。 丽嫔对上华妃的眼神,瑟缩了一下,闭上了嘴。 曹贵人叹了口气,不得不开口说道:“娘娘别生气。俗话说,好狗会咬人,会咬人的狗不叫。”她将华妃的注意力转到自己身上,称自己才是她手下那条会咬人的狗,丽嫔不过是嘴上咋呼,不得用,也不必为了她生气。 一来是平息华妃怒气,二来,曹贵人也是在表明立场。 出了一个安陵容,华妃必定对她手下的曹贵人和丽嫔更加苛刻,曹贵人第一时间贱称讨好,表明自己还是她手下的“狗”,以此博得宽待。 曹贵人强忍着心里难堪,低头看着温宜。 为了温宜,她就算是做华妃脚下的一条狗,也无所谓。 当然,曹贵人也是在提醒着华妃,与其在这里责骂丽嫔,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去打破那三个人的小团体,安陵容、甄嬛、沈眉庄,个个看起来都是温和有礼,实际上,个个都是“不叫”的狗,那才是华妃现在该上心的。 华妃琢磨着,神色变幻了好几番。 再说椒房之宠。 甄嬛此刻已然回了宫,对着焕然一新的碎玉轩喜不自胜,缓步走进主殿,打量着满宫的红罗绸缎,眼中含了泪,又被众人捧着走到床前,翻开被子,露出底下的早生贵子,感动得眼圈泛红:“皇上竟这样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自是一番谢恩。 流朱在一旁高兴得语无伦次:“太好了小主,如今老爷和夫人终于能安心了。” 浣碧也在跟着说道:“照如今这情形,皇上很是把小主放在心上呢!煎熬了大半年,咱们也该放心了,不过……”她停顿了一下,“小主可要防着点容常在,她不是个安分的,可千万别让她借着小主的恩宠跟皇上见面。” 甄嬛眼神一顿,看向浣碧时带上了几分不满:“浣碧,容妹妹本就是妃嫔,她求皇上恩宠没什么不对,这话以后别再说了。” 浣碧一噎,仿佛被甄嬛看穿了心思般,眼神心虚地一瞟,随即解释道:“奴婢是怕小主被别人当成了跳板。” “当不当跳板,我自己心里最清楚。”甄嬛扔下手里的早生贵子,看着周围的一切,不知怎的,心头的火热竟被一寸寸地浇灭了下来。 第18章。挑拨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一连三天,都是甄嬛侍寝,惹得宫中议论纷纷,偏甄嬛一头扎了进去,半分感觉都没有。 每每看着甄嬛洋溢着幸福笑容的脸,安陵容都不好开口泼她冷水,只得作罢。不过这几日,她也忙着料理旁的事情,无暇顾及甄嬛。 “小主,奴婢悄悄地看见了,那花穗偷偷拿着药罐的盖子放进滚水里煮,又往水里加了东西。”豆蔻跑过来和安陵容说道,“不是上次那个药,换了另一种。” 上次药罐子的事了了之后,安陵容寻了个借口,让人去内务府领了两个新的药罐,原先那个旧的让人拿去砸掉了。背后动手的人估计是得了消息,好长一段时间没再动作,最近大概是因为甄嬛承宠、而安陵容又倒戈投靠皇后,那人便又动起了心思。 只是,这次比上次谨慎了许多,只在药罐盖子上动了手脚,每次的份量都极轻,但豆蔻还是一闻就闻出来了。 安陵容停了药,对外只说身子大好了,这几日,花穗都只煎甄嬛调养的药。 “你这几日多留意花穗,顺道也打探一下余官女子最近都和谁见面了,这事儿只有花穗一个人是干不了的,必定还有一个和她接应碰头的人。”安陵容思索了一番,同豆蔻说道,“悄悄的,别被人发现了。” “恩,奴婢知道。”豆蔻用力点头。 安陵容转而看向莳萝:“你寻个机会同流朱说一声,让莞姐姐说留心余官女子的动静。” “是。”莳萝应道。 这枚毒钉,还是要趁早拔出来才行。 安陵容喝了口茶,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早早地洗漱睡下。 隔天,安陵容来给皇后请安,阖宫众人来得倒是齐整,今日华妃似是格外有兴致,坐在景仁宫东一茬西一茬地和皇后聊天。 眼瞅着日头越来越高,甄嬛才带着浣碧姗姗来迟,一进殿就跪下行礼:“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她小小地喘着气,“嫔妾来迟了,还请娘娘恕罪。” 皇后为表现自己的大度,自然不可能怪罪她:“不迟,你年轻难免贪睡。” 甄嬛松了口气,又自知理亏,并未起身,连着向其他嫔妃请安。 华妃懒懒地翻了个白眼,齐妃抿着嘴扭头道另一边,谁都没有理会,最后还是皇后解围,抬手让她起身,又宽慰她几句,缓解了一下她的尴尬。 “那卐字福寿棉被盖着睡觉,你也好早日得个皇子,为皇家绵延子嗣。”皇后笑意盈盈,看似给甄嬛解围,实则却是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 华妃紧跟着就挑起事儿来:“是啊,若来日诞下皇子,”她的视线缓缓落在对面,扬唇一笑,“就能赶上齐妃了。” 这话说得不怀好意,齐妃脸色顿时一僵。 她自皇上还是王爷时就入府了,生了三阿哥后衰老得厉害,虽是和华妃差不多的年岁,看着却比华妃老上十岁。没了美貌做倚仗,又没有华妃那样的家世,齐妃在宫里唯一的指望就是三阿哥,而三阿哥又是唯一养在宫里的阿哥,且是长子,地位更不一般,若是这时候再来一个小阿哥来分三阿哥的宠爱,齐妃第一个不答应。 丽嫔也轻笑着帮腔:“齐妃娘娘那是有福气的,千万不要像四阿哥他娘那样没福气,都来不及看上四阿哥一眼……” 华妃轻轻啧了一声。 当真是不会说话,不过也无碍,没打到七寸,打个蛇尾巴也是好的。 皇后难得冷下了脸色,打断丽嫔的话:“好端端的怎么又提四阿哥,皇子也是能随便议论的?这话在景仁宫说说便罢,如果传去皇上那里,皇上可是要生气的。” 众人皆是低头,唯有华妃,笑着调侃:“丽嫔,四阿哥的生母没福气,又何必把没福气的人挂在嘴上呢?” “好了,你们也请过安了,都散了吧。”皇后神色淡淡地让众人跪安,“本宫要去给太后请安了。” 一众人齐齐恭送皇后。 皇后走后,齐妃不轻不重地斥责了丽嫔两句,被华妃怼了回去。 临走前,华妃回头看了一眼安陵容,眼中划过一抹得意,似是在告诉她:看吧,皇后在本宫眼前不过是空有个皇后的名号,你投靠了皇后,当真是看错了眼,有你后悔的时候! 安陵容面色沉静,垂首站在欣常在身后。 华妃冷哼一声,带着丽嫔走出景仁宫。 甄嬛与沈眉庄携手一道走,安陵容顺路回碎玉轩,自然也和她们走一路。于是,甄嬛左手拉着沈眉庄,右边又跟着安陵容,三人并排走出景仁宫,远远看着,的确是亲密无间。 “四阿哥是谁?他生母又是谁?”甄嬛有些困惑,“皇后娘娘那样和蔼的人,怎么提到他们就生气了呢?” 和蔼? 安陵容不免在心里嗤笑,皇后的面具带得可真牢啊,前世她一开始可不也以为皇后纯善可亲么? “我也不清楚,只是隐约听人提起过,四阿哥的生母卑贱丑陋,皇上极不喜欢,连带着也不喜欢四阿哥,所以一直养在圆明园行宫,不许入宫的。”沈眉庄也只知道个大概。 “既然四阿哥的生母卑贱丑陋,皇上又怎么会宠幸呢?” 甄嬛刚问出口,就被沈眉庄拦住,拉到一旁小声说:“好像是皇上当年还是亲王时,酒醉误事,又因此事被先帝大大申斥了。”她又压低一分声音,“当时九王夺嫡,险象环生,难怪皇上迁怒四阿哥。这是宫里的大忌讳,你只当不知道就是了。” 安陵容没有跟着过去,隔着几步看她们俩说悄悄话,但即便不听,她也是知道的。 四阿哥的生母李金桂,原是热河行宫里一个粗使的宫女,当时皇上还是郡王,和八王爷起了争执,一时失意喝多了酒,迷糊间宠幸了她,谁知这一夕之幸就有了四阿哥,这事被八王爷告知了先帝,皇上被斥责为行为不检,差点连郡王的名号都丢了。 要知道,皇上是最重修身的,这事儿保不齐就是被人设了圈套的,加之李金桂长相丑陋不堪、出身微贱,皇上便越发的厌弃她了。 所以,即便四阿哥心性聪明、没病没灾,皇上也不愿多看他一眼。 但谁又能想到,这样的四阿哥,日后竟会成为甄嬛的儿子。 “莞贵人和沈贵人感情可真是要好啊,怎的单落容常在一个人在风口里站着呢?”华妃的声音在三人身后响起,她带着丽嫔缓步走上前来,“果真呢,这自小的情谊就是不一样,半路上道的,哪怕驾着八匹马都赶不上。” 安陵容恍若听不懂她的话外音一般,礼数周全地半蹲下行礼:“参见华妃娘娘、参见丽嫔娘娘。” 另一边的甄嬛沈眉庄也齐齐拜了下去。 “莞贵人给皇后娘娘请安,一向起得很早,今儿怎么迟到了,当真稀罕啊。”丽嫔率先发难,明知故问。 谈及床笫之事,甄嬛自然是不好开口的,只说道:“众位姐姐勤勉,是妹妹懒怠了。” 丽嫔一声轻笑:“倒不敢说莞贵人你怠慢了,伺候圣驾难免劳累,哪像我们这些人,清闲得很。” 华妃在一旁狠狠皱眉,心道曹贵人不在就是有些力不从心,这丽嫔怎么就这么不会说话。 甄嬛年轻,到底是脸皮薄些,被丽嫔说得不知道怎么回话,但也不能由着她说,带了三分气性:“丽嫔娘娘侍奉圣驾已久,必然知道非礼勿言四字。妹妹年轻,还望娘娘多指教。” 丽嫔看看华妃,眼睛里满是疑惑。 她肚子里是一滴墨水也没有,甄嬛突然文邹邹地来一句,她倒是听不懂了。 华妃叹了一声,见丽嫔说来说去说不到点子上,只能自己来:“近日莞贵人忙于侍奉圣驾,沈贵人倒也清闲,不知有没有空替本宫抄录一卷女论语?也好时时提醒后宫诸人恪守女范,谨言慎行。” 甄嬛心头一跳。 “娘娘吩咐,嫔妾怎会不从。”沈眉庄却面色无恙地答应了,“只是不知娘娘什么时候要。” 见沈眉庄面色半分不显,华妃倒是有些意外了:“不急,你且慢慢抄录着,本宫要的时候自会命人去取的。”想了想,她往前走几步,在甄嬛面前站定,先看了看沈眉庄,又看看甄嬛,余光又扫了眼安陵容,“沈贵人似乎清减了些,可是近日皇上没有召你的缘故吧?莞贵人圣眷如此优容,怎么不记得分一杯羹给自家姐妹呢?还有容常在,可怜见的,自从去了碎玉轩,皇上快有小半年没记得你这么一号人了,莞贵人怎么也不提醒一下皇上?好歹同住碎玉轩,走两步就能见着面,这见着了面,才能有三分情啊。” 甄嬛深吸一口气,没有说话。 倒是安陵容款款开口说道:“嫔妾身子尚未好全,皇上交代了苏公公来叮嘱嫔妾,要好好将养,嫔妾自当谨遵皇上旨意。毕竟,只有养好了身子,才能伴驾不是?”她浅浅含笑,说话语调一如先前在华妃跟前般讨巧乖顺,只是字里行间却带上了些微锐利的锋芒。 华妃有些诧异地挑眉,有些不敢相信安陵容竟会当着她的面挑衅她。 正要开口说话,这边沈眉庄也反应了过来,借力打力地温声说道:“让娘娘见笑了,嫔妾不过是因为最近天气闷热,没有胃口才清减了一二。娘娘让嫔妾抄录女论语,是为训示六宫女眷,嫔妾又怎能不知,嫉妒怨恨乃为女子德行之大亏,嫔妾虽无才愚钝,德行却万万不敢有亏。” “你虽德行无亏,难保别人不也是这样。”华妃似笑非笑地看向安陵容,“本宫在宫中多年,人心凉薄,反复无常之事可是见得多了。” 安陵容面色淡然,敛眉浅笑,回道:“多谢娘娘提点。嫔妾以为,既入得这后宫,只要不错了规矩,不越了本分,分得皇上宠爱自然是各凭本事,若不得宠,只能反省自己,怨不得旁人。莞姐姐受皇上宠爱,自有她的过人之处,嫔妾心里很是清楚。” 一番话,华妃倒是对她另眼相看三分,相比起之前柔弱的讨好,这般尖锐的顶撞似乎更合她心意了,竟是不知道,安陵容原是这幅脾气,华妃微微眯起眼睛,倒是有些舍不得把她让给皇后了。 但安陵容这话听在丽嫔耳朵里就尖锐了,她长眉一挑,抬手就是一巴掌落在安陵容脸上:“小贱蹄子,胡说什么!本宫怎么样,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 “丽嫔娘娘!”甄嬛惊呼出声。 安陵容忍痛,俯身请罪:“嫔妾没有指摘丽嫔娘娘的意思。” “丽嫔,”华妃冷声念她,“失了分寸了。” 丽嫔唰的一下脑子清醒过来,顿时臊得满脸通红。是啊,安陵容又没有指名道姓,她上赶着对号入座做什么!一时间,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一大早的给皇后请安,又说了这会子话,还真是乏了,回去吧。”华妃失了兴致,瞪了一眼丽嫔,搭着颂芝的手离开了。 丽嫔气得全身都在抖,死死瞪着跪在地上的安陵容,咬着唇也走了。 等人都走了,甄嬛和沈眉庄才齐齐上前将安陵容拉了起来,这一看可不得了,安陵容右脸又红又肿。甄嬛吓了一跳,当下也顾不得和沈眉庄辩白什么得宠不得宠了,紧赶着就要回碎玉轩。 沈眉庄自然也是慌乱,连忙让采月去太医院拿些消肿的药膏。 三个人着急忙慌地往碎玉轩走去。 第19章。姐妹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碎玉轩里,甄嬛拿着冰块给安陵容敷脸消肿,沈眉庄又拿了药膏仔仔细细地给她涂了一层。 “可仔细着,丽嫔还带着护甲,得亏没伤着脸。”沈眉庄看了又看,松了口气,嗔怒骂道,“你也是,好好的,说那么些话招惹她做什么,丽嫔本就是个直肠子的人,你话里话外地嘲讽她,她肯定忍不住要教训你。” 安陵容小小露出一抹笑:“眉姐姐别生气了,我这不是没事吗?” “还说呢,这幸亏是没事,要是脸上留了疤,看你找谁哭去。”甄嬛伸出手指用力戳了戳安陵容的头,也是一阵后怕。 安陵容只是笑。她算准了丽嫔的动作,躲了半步,丽嫔的护甲刮不到她脸上。 只是,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三人倒是散去了先前若有若无的疏离,交心起来。 沈眉庄说道起来,看向甄嬛:“嬛儿,别怪我说句私心的话,宫里得宠的若不是你,也会有旁人,若有旁人,我宁愿是你,旁人或许会害我,但你不会。所以,你得宠,我虽羡慕,却不嫉妒。”她叹了一声,“今日容妹妹所言虽是有些莽撞了,但话糙理不糙。恩宠,不过是各凭本事,若我得宠,只因我在皇上心中的份量,若我不得宠,也丝毫怨不得旁人,华妃今日之言,不过是挑衅我们姐妹三人。” 沈眉庄站起身来,安陵容与甄嬛依偎着坐在一起听她慢慢说来:“宫里这么多人,能相信的只有自己最亲近之人。嬛儿,你我一同长大,容妹妹又与我们同日进宫,与你一同住在碎玉轩,这便是天赐的缘分,我们三人,当是这宫里最亲近的人。” 安陵容心中微微动容。 前世,沈眉庄总与她有些隔阂,今日却是不知道怎么的,竟是让她说出这番交心的话来。 安陵容却是不知,沈眉庄前世只是因为她表里不一而对她有所防备,大家族出来的女子,早就见过面上一套、背后一套的做派,前世的安陵容在沈眉庄面前可谓是班门弄斧。 而今日,安陵容一番话说得虽冲动了些,但道理却是触动了沈眉庄,让她认定了,安陵容做事坦荡磊落,是个可以深交的人。 甄嬛拉着安陵容起身,眼神发亮地说道:“既如此,今日便在此结拜,眉姐姐最大,容妹妹最小,日后姐妹相称,托付真心。” 真心? 这宫里,最容不下的就是真心。 安陵容微微沉下眼神:“莞姐姐……”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甄嬛认真地看着安陵容,“就是因为深宫险恶,才要托付真心,互相扶持,让旁的人不能害了我们去。容妹妹,孤木难支,三木牢立,为自己、为家人,我们不仅要活着,还要好好活,你说是不是?” 安陵容心头触动,一股酸涩的泪意涌上来,她哽咽着点点头:“好,今日后,我们三人便是姐妹。” 沈眉庄温柔一笑,拈着帕子给安陵容擦眼泪。 莳萝和采月俱是相视而笑,唯有浣碧,面色阴沉,将自己藏匿进昏暗的灯影里。 丽嫔掌掴安陵容的事情到底是传进了皇上的耳朵。 听完苏培盛的回禀,皇上批折子的手立时一顿,眉头微微皱起,当即并未发作,转而到了晚间翻牌子的时候,敬事房的太监呈上绿头牌,皇上冷眼看着丽嫔的牌子,沉着脸一句话也没说,但周身散出的气势却是连苏培盛都打了个冷战。 “哎呦,这丽嫔娘娘的牌子怎么都沾上灰了,拿回去重做一块,这两日啊,就别随着送来让皇上翻牌子了。”苏培盛大着胆子,伸手将丽嫔的绿头牌拿起来丢到一边,故意将话说给敬事房的太监听。 那太监举着绿头牌低着头,眼中却是若有思索,不消一会儿就明白了苏培盛的意思。 皇上默许了苏培盛的动作,也默许了对丽嫔的惩罚,抬手在莞贵人的牌子上摩挲了许久,最后才另挑了齐妃的牌子翻了过去。 天幕擦黑,华妃身边的周宁海突然来碎玉轩宣召。 “沈贵人,华妃娘娘请您到翊坤宫听训。”周宁海微躬着身子,沉声说道,“小主倒是让奴才好找,快些准备准备跟奴才走吧,免得去晚了惹娘娘生气。” 沈眉庄微微收起笑意:“知道了,你先去外面候着吧。” “怕是今早的事情惹恼了她,要为难姐姐了。”甄嬛面露忧虑。 沈眉庄却是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不是什么大事,我都已经习惯了。皇上许我学习六宫事宜,最近在学着看账本,华妃正教我呢。”说起这事儿,她脸上浮出笑意,“她借着皇上的旨意调教我,但也实实在在地教了我不少东西,华妃有协理六宫之权,而我却是被皇上钦定了去分她权力的人,她心里再难受,也得忍下。” 安陵容轻声道:“眉姐姐说得这般轻巧,华妃那个性子,是断不会让姐姐好好学的,姐姐必定受她刁难了。”她伸手用力握了一下沈眉庄的手,“她侵染后宫多年,如今她虽是协理六宫,但皇后身子不好,她这协理大半已是名正言顺,大权在握,她岂容旁人觊觎,姐姐如今有皇上作保自然是好,但,终究是在刀尖上走。” 甄嬛也是点头。 “你放心,我自会小心的。”沈眉庄知道,皇上看重她,多半是因为她端庄持重,让她学着管家的事情也正是看上了她这一点。得宠是好,但终究不长久,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唯有权力才是能牢牢握在手里的东西。 送走沈眉庄,甄嬛又与安陵容说了一会儿话。 安陵容提醒她道:“姐姐近日可留心过余官女子?” “你让豆蔻来提醒我,我都记着呢。”甄嬛笑着说道,转而收敛笑容,“流朱去打听了,听闻她孤单单一个人待在英华殿,连贴身的宫女都打发了出去,日日跪在佛前诅咒我。说来也可笑,佛祖慈悲,怎会听她咒怨之语?我行事向来问心无愧,想来诅咒也不会灵验。” “诅咒灵验与否妹妹不知道,但人心难测,只怕她早已将人安插到姐姐身边了。”安陵容正想将花穗的事情说予甄嬛听,却听见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皇上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那一抹明黄缓缓迈进东配殿,皇上走了进来:“你们姐妹俩窝在一起说什么悄悄话呢?让朕也听听。” 安陵容与甄嬛连忙拜了下去:“参见皇上。” 皇上走到榻上,抬手让人起身。 甄嬛与安陵容对视了一眼,似是问她要不要说,安陵容却是扬眉一笑,对着皇上嗔道:“女儿家说的私房小话怎么能给皇上听呢!” 皇上顿时一乐,但视线落在她的脸上,顿时笑容一凝,伸手将安陵容拉到自己身边来细看:“怎么肿这么厉害?没宣太医过来看看吗?” 甄嬛见皇上只看着安陵容,心下了然,俯身一礼后寻了个借口离开。她心里堵堵的有些难受,明明前儿个皇上还满心满眼都是她,今儿个就换了个人,这就是帝王之爱吗? 甄嬛离开后,莳萝和苏培盛也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不过是小事,哪里就劳动太医了,皇上惯是小题大做。”安陵容坐到皇上身旁,将脸凑近给皇上看,“皇上瞧瞧,嫔妾除了有些许红肿,还有哪里伤着了?” 少女的幽香一点点渗透进来,无孔不入,安陵容今日并没有擦香露,皇上却依然有一瞬间的失魂,伸手掐住她的腰肢收拢,紧贴着靠在一起,埋头在她颈间用力吸了一口。 “皇、皇上……”安陵容身子一软,抬手抵在皇上胸前。 又是这一声。 皇上只觉得浑身都舒畅了起来,他听着安陵容的声音,如同上瘾一般,密密麻麻地钻进心里,在现实与虚幻之间来回交替,他有一种朦胧的梦幻感,比起看着相似的面容,这如出一辙的声音似乎更让他魂牵梦绕。 梦中是旧人,梦醒是新人。 茜色的床榻更衬得安陵容肤色如雪,她羞怯地缩在皇上怀里,天真揉碎,纯欲交织,这一幕让人血液翻涌。。 夜色渐浓,情事渐息。 苏培盛的声音却猛地在门外响起:“皇上,沈贵人落水了!” 碎玉轩里急匆匆地亮了灯,更深露重,皇上按住了准备起身的安陵容,只带着听到动静后起身在外面候着的甄嬛去了咸福宫。 一夜无眠,直到天光破晓甄嬛才疲惫地拖着身子回来。 安陵容忙上前问:“眉姐姐如何了?” 甄嬛安抚地拍拍她的手:“我回来的时候,眉姐姐已经醒了,昨晚太医也看过了,身体倒是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呛水,受了惊吓,得好好地养两天。” “姐姐快些休息吧,我去看看眉姐姐。” 甄嬛拉了她一把,叮嘱道:“你好好安抚安抚眉姐姐,她不通水性,昨晚一事着实是把她吓坏了。”顿了顿,又说道,“其他的,等你回来我再同你商量。” 安陵容点了点头,带着豆蔻一路朝咸福宫走去。 路上,却是看见一拨又一拨的侍卫忙慌慌地朝着翊坤宫走去,一打听才知道,昨晚上沈眉庄落水就在华妃翊坤宫附近的千鲤池,皇上斥责翊坤宫的侍卫们当差不利,这次失职,让沈贵人落水近一盏茶的时间,竟无一人察觉,下令撤换一批新的侍卫去翊坤宫当差。 “这不,奴才一大早就去挑选侍卫领去翊坤宫,结果华妃娘娘个个不满意,让奴才再挑好的来。”小夏子面露三分苦笑,“这已经是第三批了。” 安陵容了然地笑笑,不动声色地给小夏子塞了一枚玉戒指:“夏公公辛苦。” 小夏子是苏培盛唯一的徒弟,算是半个儿子,跟在后头也时不时地收礼,都已经习惯了,但安陵容给的玉戒指水头极好,很适合年轻女孩子,他不由地心头一动,打千谢恩。 走进咸福宫,和敬嫔打了个照面,安陵容行过礼后才走进存菊堂。 沈眉庄已经能够坐起来喝药了,见安陵容进来,抬头对她笑笑,正准备将药喝完。 安陵容身边的豆蔻却是鼻子一皱,几步上前夺过了药碗,放在鼻尖仔细地闻了闻:“沈贵人,这药不能喝。” 沈眉庄瞳孔一缩:“什么?” 第20章。毒药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沈小主是受惊过度,应当温补,这药里却加了连翘、穿心莲、大青叶等,都是寒性的药物,小主吃了,怕是要虚弱好一阵子。”豆蔻将药碗放到一旁,退回到安陵容身边,脸色凝重,“而且吃了这药,小主至少一年内难有身孕。” 沈眉庄一愣,而后苍白的脸上浮出一抹盛怒的酡红,她死死扯着被褥,眼圈通红:“她害了我性命还不够,竟是这般迫不及待地要逼死我吗!” 安陵容忙上前拍着她的背安抚她,连声让她呼吸喘气:“今儿我一早就带着豆蔻过来,就怕这档子事情,路上我又听见华妃宫里被换了侍卫,大抵是莞姐姐提议的,华妃记恨在心,姐姐这次遭难,她肯定会想尽办法置姐姐于死地。” 沈眉庄浑身颤抖,靠在安陵容身上淌泪,恨恨地念着:“华妃、华妃!” 安陵容抱住她,抬眸看向豆蔻:“你悄悄去找太医院温太医,私下配药过来。”又看向采月,“你这几日要多留意些,明面上的药得倒掉,别让人瞧见了。” “还是你细心。”沈眉庄缓了过来,感激地看着安陵容。 安陵容浅浅笑着。 沈眉庄落水,其实前世她并不知情,那段时间甄嬛无比受宠,她刻意避开了甄嬛,一并连沈眉庄也忽略了过去,只觉得自己一出门就会引得别人议论,因此,一天到晚地窝在宫里。 前世她还欠着沈眉庄一条命,这一世,沈眉庄已经对她伸出了手,她不能再忘恩负义。 豆蔻仔细给沈眉庄把了脉:“沈小主呛了水,这几日脾胃会不太舒服,得吃些清淡的流食养养胃才好。至于惊吓,沈小主现在已经缓过来了,也就没什么大碍了。” 沈眉庄松了口气,夸了豆蔻两句,拉着安陵容说心里话:“华妃想要我的命,一来是忌惮我们三人抱团,想先拔除我,再接着针对你和嬛儿,只是我命大,竟没被淹死,她又想着毒害我,好让我多病些时日,她慢慢收回被我分掉的权力。再往长远来说,她还想绝了我的子嗣……”沈眉庄狠狠咬了咬牙,“她当真好狠的心!得亏你来得及时,不然这一碗我就喝下去了。” “江城江慎两个太医都是华妃的心腹,又在太医院担任要职,六宫的妃嫔大多都是找得他们两人,实在是防不慎防。”安陵容宽慰沈眉庄,“眉姐姐再睡会儿吧。” 沈眉庄点点头,借着她的力躺了回去。 出了咸福宫,安陵容抬头看了眼时间,先去给皇后请了安,而后转道去了延禧宫。 “容儿你来了,快进来。”夏冬春看着开朗了许多,恢复了初入宫时的明艳靓丽,但规矩却丝毫不错,先是给安陵容行了半礼,才亲亲热热地将她拉进了关雎阁,“霜花,快去倒茶。” 安陵容笑着坐下,看着夏冬春风风火火的样子,心里也敞亮起来:“几日不见你,气色倒是好了不少,我还从来没来过你这儿,今日得闲,特意来瞧瞧你。你这住处的名字起得好,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说着,让豆蔻拿出一直揣在兜里的香粉,“这算是我初次过来的见礼。” 夏冬春也不跟她客气,打开来嗅了嗅:“好香的粉,看着盒子的花纹,似乎是珍宝阁的手笔。” “夏妹妹好眼力。”安陵容笑道。 “你别这么拗口地叫我了,我小名枝枝,不然你叫我春儿也行。”夏冬春摆摆手,爽朗一笑。 安陵容微微一愣,噗嗤笑出来:“那私下里我唤你小名,春儿便罢了。” 夏冬春也没问她笑什么,自入宫后她被笑话得好少吗?安陵容这一笑不过是觉着有趣,丝毫没有夹杂贬低或者讥讽,她根本不在意,甚至觉得安陵容脾气甚好。 聊了两句,夏冬春说起一事:“昨儿个皇后娘娘派了剪秋姑姑来,说我近日安分守己,进步不小,巴巴地赐了我一个镯子,剪秋姑姑说,皇后娘娘这次好不容易松了口,这镯子得日日带着让娘娘瞧见,方不负娘娘恩赏。” 夏冬春露出手腕上的金手镯,上面嵌着一颗猫眼大小的红玛瑙,鲜红透亮,好看极了。 但安陵容不知怎的猛地心里一跳,她想起了前世皇后送给瓜尔佳氏的红麝香珠,也是这般鲜艳的颜色,不过夏冬春手上带着的镯子没有什么香味,想来不是麝香珠。只是安陵容心头一跳一跳的,怎么也安定不下来。 见安陵容盯着手镯看,半晌不说话,夏冬春紧张了一下:“怎么了?这镯子有问题吗?” 安陵容回过神来,扬起笑容说道:“哪里的话,皇后娘娘给你的自然是好东西,她这是看重你呢。我就是瞧着好看,还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红玛瑙,所以多看了几眼。” “来,给你好好看看。”夏冬春一把脱下手镯塞进安陵容手里,“要不是剪秋特意强调了,看你这么喜欢,我就直接送你了。”想了想,又说道,“你且看着,我去给你找几个好看的。” 安陵容没拦她,只细细打量着这个镯子。 “小主,可否给奴婢看看?”豆蔻神色有些异样。 “怎么了?”安陵容嘴上问着,手上却是把镯子给了豆蔻。 豆蔻对着阳光看了看,又调整了一个角度,突然折射出一抹异样的血色,落在豆蔻脸上,投射下一片密密麻麻的鲜艳红点。 即便豆蔻不说话,安陵容也看出了不对劲:“这是什么?” “这是一种奇香。”豆蔻收回手镯,脸色微微凝重,“不知道皇后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东西可阴毒得很,虽说是香,却没有香味,一点点渗入肌理,时间长久了就会气血两亏,不仅难有身孕,而且到后面毒性显现出来,为求活命,只能日日喝药。” 安陵容越听,心越沉。 上一世的皇后还是有所保留了,只是,她为什么要针对夏冬春呢? “可有解毒的法子?”安陵容问道。 “得把这玛瑙拆下来,用铁盒子包好,沉到水底就行。这香怕水,时间久了,香气就被水泡散了。”豆蔻说道,“只是需要时间,小主可要和夏答应明说?” 安陵容看看手镯,而后摇了摇头:“夏答应的脾气,若是知道了,怕是在皇后面前藏不住事情,没得最后供出我们来。”她想了想,“若是让荀掌柜找一个一模一样的玛瑙,可找得到?” 豆蔻一笑:“珍宝阁就是开门做生意的,银子砸下去,要什么东西能没有?” 安陵容点了点头,手一松,镯子就掉在了地上,那红玛瑙顿时裂开了一道长长的裂缝,她整理了一下表情,发出一声惊呼:“哎呀!你这丫头,怎么做事这么不当心?!” “怎么了怎么了?”夏冬春捧着一个盒子走出来,一低头看见了被摔碎的镯子,大惊失色,“这、这怎么摔裂了?这可怎么好,皇后娘娘又要怪罪我了。”她连忙把镯子捡起来,心疼地看着上面的裂缝。 安陵容一脸歉意:“对不起枝枝,是豆蔻一时失手。我那儿有块差不多的玛瑙,你把镯子给我几天,我带回去给你换上,定还你个一模一样的。” 旁人听这话肯定要问,这么大的红玛瑙罕见得很,怎么,你说有就有? 但夏冬春哪里想得到这一层,整个人都沉浸在慌乱之中,听见安陵容如是说,忙不迭地点头。 拿着镯子和夏冬春送的发簪,安陵容步履匆匆地离开了延禧宫,她满门心思地想着镯子的事情,自然是没有注意到身后倚在门上看她的富察贵人。 “她怎么和夏冬春交好了?”富察贵人看着安陵容从关雎阁出来,瞧也不瞧她一眼就走了,顿时有些不高兴,“不过是包衣佐领,有什么好的。”她轻哼了一声,转身回屋。 安陵容径直回了碎玉轩,脸色有些苍白。 在这宫里活着,真是一刻都不能松懈。 “你把玛瑙拆下来,递个话让荀掌柜过来看看,记着样子,去找一颗差不多的玛瑙来。完事儿了,去宫里找口死水的废井,把这个扔下去。”安陵容刚说完,就见豆蔻已经将玛瑙抠了下来,声音一顿,“行了,镯子给我,你去吧。” “是。”豆蔻立时出去了。 回到偏殿,安陵容着实有些累了,但莳萝又有事情要说。 “小主,和花穗接头的人奴婢已经找着了,是丽嫔身边康禄海的徒弟,小印子。”莳萝说道。 “嗯。”安陵容将镯子收进妆匣,“你去扣住花穗,等莞姐姐午睡醒了,我们就去找她说这件事情。” 甄嬛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皇上下了朝过来瞧了一眼,见她还在睡,便只和安陵容一起用了午膳,而后自回了养心殿。 “姐姐好睡。”安陵容好不容易等到甄嬛起床,紧赶着就来见她。 甄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这阵子不知怎么的,总觉得身子犯懒,一闭上眼睛就睡得沉。” 浣碧在一旁笑道:“小主自行宫回来后就变得容易困倦,一天十二个时辰,有五六个时辰都在睡着,今天都日上三竿了,小主你还睡着……”说着说着,她就察觉出了不对劲,不由地看了一眼甄嬛。 甄嬛也是回过味来,和安陵容对视一眼:“有些古怪,我以前从未这样过。” “小主,奴婢即刻去请温太医……” “不忙。”安陵容拦住浣碧,“这件事情我昨天就想和姐姐说了,只是皇上突然过来,晚间又出了眉姐姐的事情,就耽搁了。”她看了一眼莳萝,“你去把人提来,姐姐,我们进去说。” 甄嬛一脸不明所以地被安陵容拉进了主殿,反应过来,忙吩咐浣碧:“去把碎玉轩的大门关上,去叫槿汐、流朱和小允子,让让他们都进来。” 进了主殿,安陵容才缓缓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此事,从最开始姐姐晋封贵人的时候就出现端倪了,那会儿内务府的黄规全领着一众宫女太监来给姐姐使唤,里面有个叫花穗的,姐姐可有印象?” 甄嬛点点头:“记得,后来槿汐看她做事仔细,就拨了她去负责煎药,这段时间下来也算是勤勉,前儿个还说起这事来,我还想着赏她点什么。怎么,她有问题?” 第21章。反击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她是先前服侍余官女子的。”安陵容说出花穗的身份,立时甄嬛神色就变了一变,复又继续说道,“刚来那会儿,她就动手过,下的份量不少,被我身边的豆蔻瞧出了端倪,我便留了心,那个时候正好姐姐刚停了药,因而没让她得手。后来姐姐又开始调理身体,我不好明着说这事儿,只能让豆蔻寻了机会摔了姐姐的药罐,为此,还惹得浣碧和豆蔻吵了一架。” 浣碧这会儿刚好和流朱他们一起进来,听到这里,她不由地面上霎红。 “原来是这样,是奴婢错怪豆蔻了,等下奴婢就去和她道歉。”不知甄嬛这几日怎么调教的,浣碧完全就像是变了个人。 安陵容抿唇一笑,不置可否,继续说起花穗的事情:“约莫那次的事情闹得有些大了,换了新的药罐后,花穗也消停了好一阵子。但我还是害怕她留有后手,所以特意提醒了姐姐留意余官女子。” 甄嬛点点头。 “但就在前天,花穗又动手了。”安陵容看着被莳萝提进来的花穗,眼神微冷,“这次她倒是学聪明了,份量放得极少,只用药罐盖子放在掺了药的沸水里滚了几遍,盖子吃透了药性,煎药的时候就不用另作手脚,只等着药煮沸了滚起来,水汽碰到盖子,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药混进去。花穗,是也不是?” 花穗被莳萝二话不说捆起来的时候,她就知道事情败露了,嘴里塞着布团,她一脸颓丧地跪着,头也不敢抬。 浣碧一脸害怕,流朱却是满脸愤恨:“既有胆子做,难道没胆子承认吗?还不抬起头来,跟谁要吃了你似的!” 花穗这才颤颤巍巍地把头抬起一半来。 “你做事小心,没有留下一点痕迹,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事情但凡做过了,总会有蛛丝马迹。”安陵容对着花穗一声冷笑,转而看向甄嬛说道,“事情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也不敢打草惊蛇,捅到姐姐面前来,莳萝留心着在宫里摸了一圈,在宫墙底下面发现了一块松动的砖石,拿掉后,正好是一个能伸手大小的洞口,这便是他们接头的渠道了。” 甄嬛脸色一白,看着花穗,脸上浮现出一丝隐怒:“祸起萧墙,必定是有人在门户上做了手脚。古人诚不欺我。花穗,还不老实交代!” “奴婢不知道容常在说的是什么,奴婢冤枉。”花穗被莳萝拿掉了嘴里的布团,张口就是喊冤。 安陵容笑了:“如今在余官女子身边伺候着的,是先前康禄海的徒弟小印子,她若有什么吩咐,就会让小印子在墙角放一张纸条,若要递东西进来,也是在这个墙角。他与你接头的暗号,是三声布谷鸟叫,我说的对不对?” 花穗瑟缩了一下,瞪大了瞳孔,愣愣地看着安陵容,脸色一寸寸惨白下来。 甄嬛见状,心下已是了然。 崔槿汐冷声问她:“是余氏教你把盖子泡到药水里煮这样的奸诈法子的?那药也是余氏交给你的?”见花穗吓得满面是泪地点头,猛地厉声问道,“这碎玉轩里,还有什么同党没有?” 花穗吓得一抖,连连磕头:“再没有了、再没有了。” “那余氏,什么时候还会再递纸条递药进来?”甄嬛俯视着花穗,问道。 花穗又磕了几个头,哭着说道:“余小主每隔一天就会让人把药放在小洞里,奴婢去取就行了。” “前天你取了一回,每隔一日,可不就是今晚?”安陵容算了算,看着甄嬛说道。 甄嬛想了想,开口安排:“小允子,捆了她去库房,别叫她寻短见,若有人问起来,就说我打发她去了沈贵人那里。”小允子应了一声,拖着花穗下去了,甄嬛又说道,“槿汐,你今晚就假扮花穗去取药,再叫上几个得力的太监,守株待兔,务必要人赃并获。” “是,奴婢即刻去办。”崔槿汐领命退下。 甄嬛眉头紧锁,不得展颜。 “姐姐这就觉得累了?以后这样的日子还长着,若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怕是一转头就会掉进别人的陷阱里,死无葬身之地。”安陵容示意流朱倒杯茶来,“这次幸而是被豆蔻早早瞧见了,有所防范,只是不知姐姐有没有着了道,还是请温太医来好好看看吧。” 甄嬛握着她的手,全身都透着疲惫:“容妹妹,你怎么好像很熟悉宫里的事情一般,很多事情都是你提点着我,我才注意到。” “姐姐,我初进宫那会儿,可是在华妃手下讨生活呢。”安陵容垂眸,回握住她的手,说道,“我比不得你和眉姐姐,门第高贵,家风清明,我家中姨娘庶子众多,自小我就知道,有女人的地方总是是非纷争不断,这些个手段,我不过是见得多罢了。这宫里比后宅更凶险,要自保活命,必须要狠,一味的退让只能让人觉得你好欺负,反击才是生存的法则。” 甄嬛怔怔地看着她,有些茫然。 她知道,在这宫里“求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是一件痴心妄想的事情,但皇上连日来的举动都在不断动摇她的坚定,她私心里,依旧抱有期待,期待着帝王垂目,真心爱她护她,却从没想过,这宫里除了情爱恩宠,还有这么许多阴谋诡计。 她当真,能为了皇上,去勇敢面对这些吗? 温太医过来给甄嬛把了脉,又行针查看了一番:“小主不必担忧,此药并非毒药,而是微臣药方里的其中一味,他多加了些份量,虽不致命,但按此份量长期服用下去,小主刚开始会神思倦怠,时常瞌睡,不出半年,便会神智失常,形容痴呆。”他松了口气,又说道,“所幸小主没有服用太多,犹有转圜的余地,微臣再开一副新的方子,小主照着吃几日也就好了。” 意料之中的事情,但甄嬛听着还是觉得可怕:“当真是看得起我,想了这般缜密的法子来对付我。” 温太医一脸担忧地看着甄嬛,甄嬛却恍若未觉,只让他下去开药方。 到了晚间,甄嬛携着安陵容站在院子里,静静看着院子里的布置,互相握着手,似乎是握住了唯一的一份温暖。 小允子隐蔽地趴在房檐上,崔槿汐守在墙角根,其余几个小太监拿着棒棍绳子守在门后,只等着一声令下冲出去绑人,浣碧流朱和莳萝豆蔻都齐刷刷地猫在角落里。 “小允子身手倒是不错,这么高的房檐,可不是一般人能上去的。”安陵容宽慰甄嬛,“他趴在上面,若不是仔细留意看了,还真看不出他在上面。姐姐放心,定能抓住那人。” “嗯。”甄嬛点点头,“你说和花穗接头的人是小印子?”见安陵容点头,她不禁有些愤怒,“他原先在我宫里的时候,我待他也不算薄,那日他说要跟着他师父走,我也没多为难他,还给了他遣散的银子,怎的这般狼心狗肺!” “各为其主罢了。”安陵容叹了一声,说道,“他未必是想真心害姐姐,只是他如今在余官女子身边,不得不听命行事。说起这个,我倒要提醒姐姐,这件事情明着看来是余官女子要毒害姐姐,但姐姐可否想过,余官女子出身倚梅园、如今又被皇上厌弃,她怎么想得出这样的法子?又是从哪里的来的药物?” 甄嬛微微睁大了眼睛:“你是说,余氏背后另有指使?” “不是丽嫔、就是华妃,又或者说,是华妃主谋、丽嫔指使,余氏不过是被让人当做枪使唤罢了。”安陵容坦言道。 这事儿,即便安陵容不提,过后一段时间,甄嬛也能想明白,但前世,余氏很快便死了,连带着花穗和小印子也都被处理了干净,最后她们费劲心力只扳倒了丽嫔,华妃依旧地位稳固。 所以这一世,安陵容想更有力地反击一次华妃,她提前提醒了甄嬛。 忽的,听见一声布谷鸟叫,甄嬛和安陵容顿时屏息凝神,整个院子都静了下来。 崔槿汐蹲在墙角,谨慎地回了两声。 只见砖头被人从外面撤走,紧接着伸进来一只白嫩的手,手里紧捏着一个小纸包,崔槿汐慢慢地伸手过去,和一旁的小太监打了个眼神,她拿走药包的瞬间,那小太监就出手抓住了那只手。 崔槿汐转头高声大喊,提醒小允子道:“抓住了!小允子,抓住了!快!” 小允子一个飞身翻出墙外,直接落地在小印子身后,一个锁喉将他擒下,其余等在门后的小太监呼啦一下全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抬着五花大绑的小印子走回来,小允子一把将他摔在安陵容和甄嬛面前,掐着他的肩膀跪好。 “印公公,别来无恙啊。”甄嬛眼中沁出丝丝冷意,丝毫不理会他的求饶,只说道,“虽然我们长久不见,但好歹也是主仆一场,我问你什么答就是了。” 小印子垂下头,不言不语,眼神闪躲,显然是不打算合作。 安陵容看了一眼莳萝。 莳萝立刻领会,上前一步,伸手恰在小印子的肩胛骨上。 不知她是怎么用力的,小印子顿时惨叫一声,又挣脱不开莳萝的手,只得磕头不住求饶:“贵人饶命贵人饶命,奴才都说、都说。” 莳萝这才撤回手。 甄嬛对着安陵容微微点头,转而看向小印子,明知故问道:“如今你在哪里当差呢?” 似是有些难以启齿,小印子磕磕巴巴地说:“在、余官女子那儿。” “那可真是委屈你了。”浣碧站在台阶下面,讥讽道。 小印子脸色一僵:“当奴才的只是跟着小主罢了,没的好坏。” “你倒是想得开。”甄嬛牵了牵嘴角,“怎么以前没见得你这么忠心呢?好吃好喝的待在碎玉轩里,一天到晚尽想着往外跑,不肯忠心做事,好容易出去了,过着苦日子了反倒是想着要忠心耿耿了。你家小主看来是对你特别好啊!” 小印子讷讷不敢说话。 他哪里是忠心耿耿,实在是一家老小命都握在别人手里,自从到了丽嫔身边,康禄海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还记得他这个徒弟,加之后来康禄海想着往回跑,得罪了丽嫔,连带着他也备受冷落,少不得要另谋出路。结果,累死累活地入了丽嫔的眼,一转头就把他丢给余官女子,让他跑腿干掉脑袋的事情。 委实是他没福气,若是当日死乞白赖地留在碎玉轩里,今时今日也不可能是这么个光景。 “我问你,你大半夜在我宫外,鬼鬼祟祟地在做什么?”甄嬛又问道,见小印子不肯说,立时叫了小允子,“给我狠狠地打,打到他会说实话为止。” 小允子刚要动手,却是被安陵容抬手拦下:“姐姐,留着他还有用处。”她缓缓走下台阶,在小印子面前站定,轻声慢语说道,“印公公可知道,戕害嫔妃是个什么罪过?你以为你今天不说,就能逃过一劫?还是觉得,只要你咬死了自己认罪,就能让你的家人安稳一世?印公公,好歹也入宫多年了,怎么想法还这么天真呢?” 小印子猛地抬头,对上安陵容古井无波的眼神,顿时觉得全身透凉:“不、不会的,丽嫔娘娘答应过……”他骤然噤声,却已是来不及,脸色顿时煞白一片。 第22章。小胜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安陵容笃定地笑笑:“不必紧张,幕后之人是谁我与莞贵人心里早已有数,不是你今日不说我们就不会知道的,你说了,不过是验证了我们的猜测而已。”她抬手,示意小允子松开小印子,“我身边只有一个小石子服侍,年纪小些,处处不得力,不知印公公瞧不瞧得上我这一介小小常在?” 小印子直接呆愣在原地。 甄嬛走下来劝安陵容道:“容妹妹,这么个背主忘恩、狼心狗肺的奴才,你收在身边做什么?” “姐姐放心,我心里有数。”安陵容看着小印子,对甄嬛说道,“他不是康禄海,还算是个有良心的,只是一直以来没有人好好带他,让他走了歧路。如今看来,他也懂得一些效忠主子的道理了,但又偏偏没跟个好主子,正巧我缺个人,就当是带在身边调教了。姐姐放心,今日过后,他必定不敢再存心思害姐姐了。” 小印子这才反应过来,安陵容是真的要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奴才定粉身碎骨,以报小主大恩大德。”转头又对着甄嬛磕头,“奴才自知罪无可恕,只求贵人高抬贵手,饶奴才一命,奴才必定牢记在心。” 见安陵容坚持,甄嬛也不再劝:“罢了。” “用不着你粉身碎骨,眼前的事情先立功一件,才好说话。”安陵容浅浅笑道,“现在知道该怎么说了吗?” 小印子用力咽了口口水,深吸一口气,说道:“丽嫔娘娘让奴才去伺候余官女子前吩咐了,让我把毒害莞贵人的法子和她说,如果她愿意动手,就让奴才跑腿来和花穗传话,只说是余官女子的意思,然后再把药递给花穗,就是了。”他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前后一共是两次,第二次也就是这次,用的药寻常一些,丽嫔娘娘直接让人去太医院查了莞贵人的药方,然后取得一味药,第一次的药毒性大一些,是从宫外寻来的,似乎是……华妃娘娘的手笔,似乎很是名贵,用了景泰蓝的瓷瓶装着,瓶子奴才都还留着呢!” “很好。”安陵容点头,看向甄嬛说道,“余氏怀恨在心,想要报复姐姐,这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但这事若只说余氏,最多只能拉出丽嫔来,但若是咬死了丽嫔,怎么的也能在华妃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甄嬛眼眸闪烁,思忖了半晌,唤来崔槿汐:“这件事情还是要向皇上皇后禀告才行,明天,你亲自带了花穗和小印子去回禀,务必要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明白。” 崔槿汐俯身应是。 “你今日先回余官女子那儿去,装作无事发生一般,等明天事情了了,我再找内务府把你要过来。”安陵容对着小印子点点头。 小印子连连应声,退了下去。 隔天,皇后告病,崔槿汐将此事禀告了皇上,许久才从养心殿里走出来。 “说了这么久啊。”崔槿汐是苏培盛的老乡,她一出来,苏培盛就上前关切地问。 “意思得说明白呀,我笨嘴拙舌的。”崔槿汐看他一眼,自谦了两句,转而对他一礼,“接下来就有劳公公你了。” 苏培盛笑了两声,赶忙进养心殿伺候了。 皇上阴沉着脸,并没有立刻揪着余氏下毒一事发作,而是沉声吩咐苏培盛:“你仔细去打探一下,除夕夜,倚梅园除了余氏,是不是还有旁的人也去过。” 上次安陵容的话,在今日牵出了皇上的心疑。 苏培盛头皮一紧,这余氏可是他亲自寻来送到御前的,若是出了差错,那今日莞贵人险些中毒一事岂不是要怪罪到他头上。遂急忙领旨下去办差。 然而,不等他把事情查探清楚,莞贵人就来送答案了。 皇上本意是召她过来安抚,甄嬛却是故意漏嘴说出了除夕夜与皇上偶遇一事:“嫔妾曾在除夕夜祈福,惟愿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却不想天不遂人愿。” 皇上眉头一皱:“你在哪儿许的愿,许的什么愿。” 甄嬛也是被崔槿汐提醒了一下才想起这档子事情,除夕那天,她贪玩跑去倚梅园许愿,不小心弄湿了鞋袜,偶遇了一陌生男子,借口自己是倚梅园宫女才得以脱身,紧接着,余氏就被封做了官女子,才有了后面余氏受宠的事情。 但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余氏受宠后,多是凭借着唱昆曲受宠,那一句触动皇上心弦的诗早已被抛到了脑后,先前是皇上不追究,但若真要追究起来,余氏便是欺君之罪。 “除夕夜倚梅园中,但愿,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那夜雪地难行,嫔妾还不小心弄湿了鞋袜。”甄嬛缓缓道来。她不想害人,但若这人步步紧逼,硬要害她,她也不能白白被人害了。 皇上此时已经百分百确定那日和自己说话的人是甄嬛,而不是余氏,但还是不放心多问了一句,得到了意料中的答案:“嫔妾确实遇见了一名陌生男子,只因是带病外出,更是男女授受不亲,嫔妾便谎称是园中宫女,这才脱身。嫔妾私自外出,犯了宫规,故一直不敢言说此事,还请皇上恕罪。” 甄嬛盈盈拜了下去。 皇上却是心情极好,走过来亲自扶她起身:“原来是你,竟然是你。”他拍着甄嬛的手将她拉近自己,“怪到余氏只会那一句,全然不像个饱读诗书的,她冒名顶替了你,居然还想毒害你,朕留不得她。苏培盛,传旨,余氏欺君罔上,毒害嫔妃,赐自尽。” 苏培盛领命:“嗻,奴才即刻去办。” “帮着余氏的那两个奴才,花穗和小印子,即刻杖毙。”皇上又说道。 甄嬛连忙说道:“皇上,昨晚嫔妾扣住了小印子,他招供说了不少事情,皇上不若先听听再做决定?” 皇上犹豫了一瞬,点头,让苏培盛去传人过来。 且不说小印子在御前如何回话,苏培盛亲自去英华殿提人的消息即刻传进了华妃的耳朵,彼时丽嫔和曹贵人都在。 “娘娘,太监是没根的东西,最是没骨气,到了御前肯定是不打自招。余氏是肯定保不住了,怕是还会供出娘娘来。”丽嫔还不知道自己大祸临头,想着推余氏出去顶罪,“按嫔妾的意思,不如一了百了。” “不可,娘娘若此时动手,反而引人注目了。”曹贵人连忙阻止,到底是军师,说话更有份量些,“不如让余氏咬死这件事情,等这阵风声过了,娘娘再料理她也不迟。” “她要甄嬛的命是为自己报仇,如今能活,怎可能不供出咱们?”华妃有些心浮气躁。 曹贵人笑着安抚道:“她是想活,但她更想全家都能活。” 然而,没等她们安排妥当,接连下来的几道圣旨就把她们砸了个七荤八素。 “英华殿余氏,欺君罔上,毒害嫔妃,赐自尽。” “启祥宫丽嫔,意图谋害嫔妃,搅乱后宫,褫夺封号,打入冷宫。” “翊坤宫华妃,看顾不力,协理不当,特撤去协理六宫之权。” “钦此——” 华妃即刻瞪圆了眼睛站起来:“什么?公公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本宫看顾不力、协理不当?可是为着余氏毒害莞贵人的事情?” “娘娘既然知道,又何必多问呢?”苏培盛苦口劝她,华妃待他不错,受宠多年,又有年家撑腰,他也不想得罪,听她脱口而出今日事由,忍不住提醒她两句,“此事还是皇上念着和娘娘的多年旧情,才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娘娘可万不能再行差踏错啊。” 华妃自知失言,拧着帕子谢过苏培盛。 “娘娘、华妃娘娘!娘娘救我啊!我不要去冷宫、我不要去!”丽嫔吓得人都傻了,瘫在地上直摇头,仪容皆失,扒着华妃的裙角,语无伦次地求道,“娘娘,嫔妾做这一切都是听了娘娘的话呀,您可一定要救救我啊!!” 华妃脸色登时一变:“胡说什么!” “丽嫔骤然被废,已是得了失心疯了。”曹贵人脑子飞快地转动,上前一步护住华妃,厉声说道,“你们都是死的吗?一个疯子,还不拉住了,万一伤到娘娘怎么办!” “对,丽嫔疯了,在本宫面前胡言乱语,还不堵住她的嘴!”华妃吓出一身冷汗,紧紧捏着曹贵人的手才端住了仪态,似是在命令翊坤宫的奴才,又似是在给苏培盛解释。 疯子的话是不可信的。 但丽嫔到底是没疯,被拖出去的时候,嘴里还在骂骂咧咧,说了不少事情出来,一时间,满宫皆知。 “这回她可是闹了好大的没脸,听闻已经有三日未曾出翊坤宫的大门了。”沈眉庄身子养得好些了,这日,安陵容和甄嬛给皇后请了安后来看她,说起华妃来,她脸色满是笑意,“失了余氏,又失了丽嫔,连带着还没了协理六宫之权,这一回合可以算是两位妹妹大胜。” 甄嬛笑着嗔她,安陵容却眉眼不曾舒展:“未见得。华妃依旧安坐翊坤宫,皇上昨晚还去她那儿用了晚膳,可见恩宠不减,哪怕丽嫔的事情闹得满宫皆知,皇上也不得不顾及前朝年大将军的颜面,到底是不会冷落了华妃,等这阵子过去,谁还会记得丽嫔一事。这次,不过算是小胜一筹。” 听完安陵容的话,甄嬛与沈眉庄也沉下心来。 沈眉庄点了点头:“容儿说得有理,是我张狂了。” “不过好在这次没真吃伤了,算是不幸中的万幸。”甄嬛宽慰道,“只是华妃不协理六宫了,少不得要劳累皇后娘娘。” 她巴不得自己劳累呢。 安陵容掩唇轻笑:“所以眉姐姐得赶紧好起来,也好帮着皇后娘娘料理宫中琐事呀。” 沈眉庄抿唇笑起来。 又聊了一会儿,安陵容和甄嬛正准备回碎玉轩,却听采月说华妃身边的周宁海来传华妃的话,说是让安陵容去一趟翊坤宫。 “华妃娘娘新得了一匹料子,觉得很适合容常在,特意宣小主过去瞧瞧。”周宁海说道,带着不易察觉的恭敬。 甄嬛瞬间警觉,握住了安陵容的手,沈眉庄也立刻直起了身子。 安陵容安抚地拍拍甄嬛,对着沈眉庄点点头,起身跟着周宁海去了。 一路行至翊坤宫,华妃和曹贵人齐刷刷坐在偏殿,气氛低沉得可怕。 “来了?坐吧。”华妃对着安陵容招招手,让她坐在自己对面,直接开门见山,“安陵容,本宫许你嫔位,启祥宫也许你一人独住,如何?” 安陵容并未入座,只状若不解其意地问道:“华妃娘娘这是从何说起呢?” 华妃有些不耐烦:“你出身小门小户,在这宫里最多能做到一个贵人,本宫许你的,可是皇后给不了你的尊荣。此番丽嫔之事,本宫知道是你在背后做的手脚,莞贵人还没聪明到那个程度。”华妃眯起眼睛,微微带着威胁,“安陵容,你若重新投诚于本宫,这次的事本宫就当不知道。” 看来是曹贵人看出来了。 安陵容撇了一眼安静坐在一旁的曹贵人,她可不认为华妃有这么聪明,华妃最多看到莞贵人这一层,怀疑到她身上,想来是先前她有意拉拢曹贵人时露了几分聪明的缘故。 但安陵容并不想接受华妃的招揽。 第23章。闹鬼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华妃娘娘,您说许嫔妾嫔位?”安陵容故作惊喜地复问了一遍。 华妃扬起嘴角,还没等她笑开,安陵容紧接着就一句话砸下来:“可是封嫔封妃,向来遵从的都是太后懿旨,娘娘未免有些,过于大放厥词了。” 曹贵人登时脸色一变:“容常在,这话说得放肆了!” 安陵容抬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华妃。 华妃看着敢与她直视的安陵容,脑子一点点地冷静下来,咬着牙狠狠说道:“安陵容,本宫倒是小瞧你了,当日你在本宫身边百般讨好的时候,倒是没看出你是这么个有心机、有城府的人。”华妃起身,一步步逼近安陵容,几乎是贴着她般说道,“来日方长,本宫倒要看看你能在皇后手底下活成什么样子。” “那便请娘娘拭目以待,嫔妾自当在这宫里好好活着。”安陵容收下华妃的宣战,算是与她正式撕破了脸,临走前,她还笑盈盈地说,“周公公来传话的时候说,娘娘觉得又一匹料子很适合嫔妾,嫔妾倒是觉得过于花哨了些,娘娘还是留着赏旁的人吧。” 身后传来一阵瓷器落地稀碎的声音,安陵容站在院内,仰头看了眼炫目的阳光,一步一步地踏出了翊坤宫。 咸福宫里,甄嬛和沈眉庄还在望眼欲穿。 “眉姐姐,自入宫后我们便小心翼翼,从不敢得罪旁人,要在宫中平安度日,怎么就这么难呢?”甄嬛想着华妃平日里的做派,越想越担心,“也不知道容妹妹在翊坤宫里怎么受她刁难!” “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沈眉庄也是愁眉不展,“这宫里,步步凶险,我们处处忍让,可是她们却想来要咱们的性命。” “还是容妹妹说得对,在宫里一味地退让只能落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结果,最好的防守便是攻击,眉姐姐,我们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忍耐了。”甄嬛说起那日安陵容同她说的话,“宫里明争暗斗从未停歇,既已踏入了这个漩涡,就不得不争,纵使华妃在这宫里一家独大,我等无法撼动她的地位,但总要奋力抵抗,方能给自己博得一条生路。” 沈眉庄陷入沉思,感慨着开口道:“容儿倒是比你我看得更长远一些,我只想着华妃家大势大,不可与之为敌,却不曾想过,是否为敌根本不是我所能决定的。一旦得宠,却又不在她的掌控之下,便都是她的敌人。她欲除之而后快,我却还想着步步为营,等着有一天能够和她势均力敌。”她叹了口气,不知是叹自己的天真,还是叹自己的愚蠢,“嬛儿,我越发觉得,和容儿结为姐妹是一件正确的事情了。” 察觉到沈眉庄称呼的变化,甄嬛郑重地点了点头。 她一直都觉得,安陵容非复池中物,这样的人,只能是盟友,不能是敌人。 余氏死的那天,残阳如血一般地洒下来,安陵容在冷宫门外站了许久,直到天快黑了,才等到曹贵人从里面出来。 “曹姐姐辛苦,费了不少心力替华妃娘娘安抚余氏和丽嫔吧?”安陵容上前一步,亲亲热热地拉住曹贵人的手,“天色渐晚,不如去我那儿坐坐?” 曹贵人刚说了一通的话,这会儿根本没力气和安陵容推诿,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她。 “那便一道走走吧。”安陵容也不恼,执意要跟在曹贵人身边。 曹贵人无法,只能任由她跟着自己。 刚走出几步,小夏子就从冷宫里跑出来,言道余氏已经就死,又赶着去向皇上复命去了,曹贵人没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华妃娘娘最近肯定很是生气,为堵住丽嫔的嘴,姐姐和她许诺了不少好处吧?比如,让她安心待在冷宫,等这阵风声过了,娘娘定会再想办法接她出去,之类的。”安陵容语气平静,却正是说中了曹贵人的心思,她忍不住一笑,“丽嫔可真是蠢,向来进了冷宫的嫔妃,就没一个能囫囵个地出来过,就这番承诺,她居然也信了。” 曹贵人免不了脸色难看起来:“妹妹若是来挖苦我的,那大可不必,娘娘此番盛怒,要不是我拦着两分,妹妹近来未必能这般好过。” “曹姐姐,我是心疼你呢。”安陵容笑着拉住曹贵人的手,温声说道,“能养在宫里的孩子不多,除了齐妃的三阿哥,也就姐姐的温宜公主是带在身边养着的,我知道,依照姐姐的位分,原是没有资格养育公主的,只是当年姐姐难产,九死一生才生下温宜公主,皇上恩赦,华妃又处处帮姐姐说话,这才留得公主在身边长大。姐姐感念华妃恩情,所以才一直效忠于她,即便受尽诸多委屈,也不曾有过旁的心思。” 曹贵人心里触动,言语也软和了不少:“妹妹心思剔透,姐姐自愧不如。” “我理解姐姐,但也实在是担心姐姐,为着温宜,妹妹不得不提醒姐姐两句。”安陵容趁机说道,“华妃并不可靠,她将温宜留在翊坤宫里,终究是为了她自己而不是为着姐姐和温宜,她自己没有孩子,只想着手里握着一个孩子当做自己的本钱罢了。姐姐慈母之心,当为温宜多加考虑啊!” “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只是华妃背后有年家,权势滔天,我如何能抵挡。华妃纵使有私心,但她这些年来对温宜确实也是疼爱有加,我已经很知足了。”曹贵人不为所动,她投靠华妃这么多年,虽然受委屈,但也得到了不少好处,不是安陵容三言两语就能挑拨的。 安陵容也不急,只淡淡说道:“是啊,年大将军最近似乎又立了大功呢,真是劳苦功高。” 最后四个字她说得极轻,落在曹贵人耳朵里却如同惊雷一般。 “妹妹你……” “姐姐,碎玉轩到了,我就先回去了。”安陵容似是没有听见曹贵人的声音,笑眯眯地松开了手,“日后姐姐若得了空,可以带温宜公主来碎玉轩坐坐,我和莞贵人都很喜欢孩子呢。” 曹贵人张了张嘴,没有说话,眼看着安陵容的身影消失在碎玉轩门口。 她忽然觉得疲惫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没等她走远,身后就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莳萝小跑着赶上曹贵人的步子,行了一礼后说道:“我家小主遣奴婢过来同贵人说一声,丽嫔胆小怕鬼,与其许诺好处安抚她,不如让她真疯,也算了结此事。”顿了顿,莳萝又说道,“我家小主说了,实在是和贵人合得来,此事只算做是和贵人私下的情谊。” 曹贵人心里豁然开朗:“替我谢过你家小主。” 莳萝得体地笑笑,行礼退下。 晚间,安陵容与甄嬛一道用饭,饭后在院子里喝茶赏月,闲话家常。 “不知道皇上在郊外怎么样了,这天越发的热起来,蚊蝇也多了,郊外不比宫里,没法事事齐备,苏培盛和小夏子都没跟着去,也不知道是谁在皇上身边伺候。”甄嬛躺在藤椅上,看着天幕悬挂的一道弯月,怅然说道。 “姐姐不必忧心,皇上过几日就能回来了。”安陵容捻着半块糕点慢慢吃了一口,“流朱的手艺真是好,这太师糕甜而不腻,我身边的莳萝和豆蔻竟没一个会这些,小印子的手艺都比她俩好些。” 小印子在一旁谦逊地笑笑。 甄嬛看了他一眼,转而同安陵容说道:“难为你那日巴巴地去求皇上把他要过来,这些日子经你提点着,倒是像模像样了很多。” 安陵容只是一笑,说起旁的事情来:“说起来,这藤椅也是小印子扎的,姐姐觉得怎么样?” “摇摇晃晃的,倒也悠闲。”甄嬛说着,躺在藤椅上晃了两下,做矜不住笑出来,“让小印子再扎一个放库房里,等改明儿眉姐姐身子大好了,让她也过来坐坐。” 安陵容正要答话,忽的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响彻后宫。 “有鬼啊————” 安陵容和甄嬛都被吓了一跳。 甄嬛细细地听辩了,才猜度着说道:“似乎,是富察贵人的声音?”顿了顿,又说道,“她喊的什么?有鬼?” 安陵容垂眸掩住眼底的情绪,附和说道:“听不真切,好像是这么喊着。小印子,你和小允子一道出去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小印子和小允子各自应了一声,赶着跑出去打听,不多时,小允子就回来禀告:“回两位小主的话,富察贵人在御花园晕过去了。” “什么?”甄嬛诧异地看了看安陵容,两人对视一眼,“你在前头带路,我们过去看看。” 安陵容遂携手和甄嬛一路朝着御花园走去,身后带了几个得力的小太监一同跟着。 小印子守在那里,只见富察贵人似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在轿撵上昏死了过去,身旁竟一个宫女太监都没有,甄嬛扫了一眼,在富察贵人正前方的树荫下面发现了一滩血,赶紧错开眼。 “你们几个,先把富察贵人抬回延禧宫,槿汐,你跟着一道去帮忙打点一番。”安陵容吩咐小太监们道,又嘱咐了崔槿汐,转而又和豆蔻说道,“你去太医院找一下今天当值的太医,让他到延禧宫给富察贵人看看。” 甄嬛看了看时辰:“眼看着夜深了,不好再打搅皇后娘娘,槿汐,你今晚就留在延禧宫照顾一下富察贵人,明儿一早再回来。” 崔槿汐和豆蔻皆是俯身领命。 晚风吹过,却带不走初夏的燥热,甄嬛心里惴惴,握着安陵容的手掌慢慢渗出汗来。她虽不信鬼神之说,但眼前的情形这般诡异,她怕的是人心叵测。 身后只留下了莳萝和流朱,浣碧看着门户没有跟来,一行四人急匆匆地往回走。 但是紧接着又是一声惨叫,比刚才富察贵人叫得还要凄厉,似乎是拼尽全力在嘶喊一般,响彻了整个后宫,一时间,六宫陆陆续续地点起灯来。 “这一声,是冷宫那边传来的。”安陵容遥遥看向冷宫的方向,沉声说道。 甄嬛感受到手上传来的力道,她抬眸,落进安陵容的眼睛里,瞳孔倒映着她自己的面容,脑子一点点地清明起来:“是丽嫔?”话音落地的瞬间,她猛地反应过来,压低了声音,微微颤抖着说,“是华妃。对外都说丽嫔疯了,但是真疯还是假疯,大家心里都有数,她来这么一出,不过是想坐实了丽嫔疯癫的事实,好让自己破了眼前这个困局。” 安陵容点了点头:“快回去吧,莳萝,你跑一趟咸福宫,把事情和沈贵人说道说道,让她心里有个底,看今晚这情形,明日皇后宫里怕是要闹得不可开交。” 莳萝连忙赶着去了。 第24章。姿容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一夜未眠,赶早去皇后宫里请安,安陵容和甄嬛脸色都不太好。 安陵容是装的,甄嬛是吓的。 “碎玉轩离御花园近,昨晚富察贵人晕倒,听闻还是莞贵人和容常在派人把她送回去的,那一帮奴才只顾着自己逃命,竟连主子都丢下了,本宫定要狠狠地罚他们。”皇后一脸正色,自从华妃协理六宫之权被撤后,她的身子倒是一天天地好起来了,“你们两个回去歇着吧,这几日不用来请安了,养好身子要紧。” 甄嬛与安陵容起身应是。 华妃今日也在,冷笑了一声:“这世上哪有什么鬼神之说,不过是怪力乱神罢了,莞贵人和容常在未免太过胆小了。” 甄嬛抬眸浅浅看了一眼华妃,并未同安陵容一般落座,而是俯身一礼,意有所指地说道:“要说鬼魂,自然是冤死鬼才会对世间有所留恋,近日宫里发生的事情,左不过一个余氏。嫔妾害怕,是因为余氏生前就想对嫔妾下死手,只不过,余氏是受了丽嫔指使,她死得冤屈,十成九是要去找丽嫔算账的。” “你这话倒是说到点子上了。”欣常在接上甄嬛的话,“只是,余氏罪该万死,怎么就算得上是冤死鬼?” 齐妃淬了一声:“你知道什么!那余氏可不就是枉死的吗?听闻那日她不肯就死,砸了毒酒、撕了白绫,苏公公没法交差了,让人拿弓弦把她活活地给勒死了……”说着,她还看了一眼华妃。 华妃脸色难看了三分:“齐妃这是从哪儿听来的谣言,你身在妃位,可不要以讹传讹,扰了后宫安宁!” 齐妃有些羞愤,但随即反应过来,连连冷笑:“华妃,你如今可没有协理六宫之权了,皇后娘娘面前,你我都是一样的,怎么还端着这幅口吻说话,是想违抗皇上的旨意吗?”她被华妃压制多年,今日算是说了一句畅快话,堵得华妃好半晌没说出话来。 还是曹贵人解的围:“华妃娘娘纵使没有协理六宫之权,但好歹也是妃位,这般顾全大局、稳定六宫才是嫔妃之首应有的气度,齐妃娘娘不帮着皇后娘娘一同平复后宫风波,怎的还煽风点火呢?” 华妃舒了一口气,满意地看着曹贵人,又刺了齐妃几句才收住口。 皇后这才开口说话:“好了,瞧你们,越说越不成体统,今日淳常在也在,她年纪小,听不得这些事情,没得吓坏了她,你们还一个个的口无遮拦。”她长舒一口气,继续说道,“这紫禁城几百年了,什么狐鬼传言没有啊?要真计较起来,是该做法事了。” “这法事一做,后宫岂不是更信鬼神怪谈了?”华妃即刻就驳斥了皇后的话,但对上曹贵人的眼神,又撇着嘴改口,“不过,既然皇后娘娘发话了,便做场法事吧,也好安众位妹妹的心。让宝华殿法师日夜开场,做场水陆大法事吧。” 在场的人没一个应话的。 皇后勾了勾嘴角:“好啊,就做场水陆大法事吧。其他的也就罢了,只是冷宫阴气重,要好好地让法师超度一下冷宫里的亡魂。” 众人皆是起身行礼:“谨遵皇后旨意。” 华妃脸色顿时黑成一片,抬眸间,她看见了对着她缓缓露出笑容的安陵容,顿时气恼地咬紧了后槽牙。 曹贵人看看华妃,又看看安陵容,越发地在心里觉得不能小觑了她。 这小姑娘,当真是厉害,若不是她提前留了心,怕是根本就猜不到安陵容在这件事情里主导着,只是她何苦暴露自己呢?平白惹得华妃对她记恨上心。曹贵人想想只觉得头疼,华妃一句“除掉安陵容”,她不知要费多少心力。 她根本就看不透安陵容。 另外两个或许都比安陵容好对付一些。 曹贵人又看看甄嬛,想着皇上对她的恩宠,在心里摇了摇头,最后将视线落在了沈眉庄的身上。 这三人为伍,总要撕开一个口子才行,上次沈贵人落水没能将她料理干净,这次得想个万全的法子才好。 闹鬼的事情结束之后,宫里安定了好一阵子。 但余氏的死、丽嫔的疯到底是在甄嬛心里留了一道坎儿,她连着几日睡不安稳,还是安陵容借着给亡母抄写佛经,拉着她一起抄,完了再让莳萝和浣碧拿去宝华殿烧了,这才安心下来。 时间就这样慢悠悠地流逝着。 沈眉庄帮着皇后打理后宫,越发地像模像样起来,侍寝不过偶尔。 甄嬛忙着陪皇上风花雪月,不是与皇上灯下下棋,就是在养心殿陪侍左右,与皇上日渐情深。 安陵容则是看重自己身体保养,除了偶尔奉诏侍寝和去给皇后请安外,一天到晚地在碎玉轩小厨房琢磨吃食,还抽空修好了夏冬春的镯子送了回去。 日子过得安逸又快活。 就在她们以为,生活可以一直安逸下去的时候,又出事了。 “小主,昨晚上奴婢瞧见,浣碧和曹贵人私下见面。”安陵容正琢磨着鲈鱼羹要添几勺盐,豆蔻凑近到她耳边如是说道,“曹贵人对她很是亲热,还给了她不少好东西,奴婢只看了一眼,居然看到了好大一张面额的银票。” 安陵容微微一怔:“你是在哪儿瞧见的?” “在延庆殿附近的长廊下。”豆蔻回道,“奴婢给端妃娘娘请扎完针出来,一抬头就看见浣碧鬼鬼祟祟地走过去,乍一看见曹贵人,吓得奴婢还以为去延庆殿的事情被发现了呢。” 安陵容凭着自己的感觉添了半勺盐,一边喝汤一边思忖:“浣碧姑娘是个能成大事的人,你别管她了,以后去延庆殿的时候小心一些就是了。” 前世的浣碧并没有成为皇上的女人,想来是甄嬛一直压着她,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她就歇了心思,一心一意地服侍甄嬛了,这一世安陵容依旧和她不对付,想着成全她一番,只是还没想好,且再等等吧。 只是,世间总有事情是无法预料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安陵容给华妃的刺激太大了,还是甄嬛最近荣宠太盛让她有了巨大的危机感,又或者是沈眉庄成长得太快让她觉得重获协理六宫之权无望,这一世,华妃出手又快又狠。 这几日,安陵容眼看着浣碧保养得越发出众起来,虽然打扮还是宫女一般打扮,但容色如同盛开的一朵花,慢慢地绽放出了美丽,一双眼睛越发地水汪起来。过往的人时常打趣说浣碧变漂亮了,甄嬛恍若未觉,还赏了她不少衣裳首饰。 安陵容隐晦地提醒过甄嬛,要提防一下浣碧,甄嬛却笃定道:“浣碧不会背叛我。” 安陵容不知道为何甄嬛这般笃定,但她的直觉告诉她,甄嬛可能会因为这份笃定吃大亏。 这一日,甄嬛和沈眉庄去了皇后宫里回话,说着连日来暑气渐涨,后宫开销越发的大起来。沈眉庄算着账本一一说来:“宝华殿的法师做了四场法事,共支出香火钱是一千八百两。天气热了,各宫各处的宫女、太监们添了晌午的一份绿豆汤解暑,每日所得的银钱是三十二两。” 说至此,皇后抬手打断她:“一天的绿豆汤是三十二两,那一个月呢?” “一个月……”沈眉庄捻着手指算了一下,“九百六十两。” 皇后喟叹一声,忧心忡忡地看向皇上:“富从简中来,虽然是一碗绿豆汤,但长年累月下来的话,倒也是笔大数目。”转而余光看了一眼略有思索的沈眉庄,嘴角按下迫不及待要扬起的弧度,面上依旧是端庄之色。 想起如今国库空虚,皇上沉吟着点了点头:“皇后说得是。只是这笔开支从先帝手里就有了,若是突然断了,只怕底下人心有怨言。” “皇上说得是。”沈眉庄接口说道,“主上恩遇,奴才们做事才尽力尽心,这笔开支倒是省不得的。臣妾想着,其实每日宫里的份例都是用不完的,比方贵人来说吧,每日陈粳米一升二合,猪肉六斤、鲜菜六斤、白面两斤、豆腐一斤八两,便是怎么吃也吃不完的,就不用说嫔位和妃位的宫例了。倒不如,把这些都折了现银分给各个宫里,绿豆和冰糖的例子也都折了现银分给各宫的奴才。一来,省了开销,二来也人人有份,省得大家你吃了我的、我又吃了旁人的,总有抱怨。” 此话一出,甄嬛笑着捧场:“姐姐玲珑剔透,换做是臣妾,是断断算不了这些的。” 皇后也笑称自己听着都头痛,连夸沈眉庄得力。 但是沈眉庄却是不知道,正是这一出裁剪份例、折算现银的提议,让她引来了杀身之祸。 这法子,也实在没有考虑到后宫拜高踩低的现实情况,没有恩宠的嫔妃,大多都只靠着这些份例度日,若是折了现银,怕是一分都到不了她们手里。沈眉庄如今位分只在贵人,虽奉旨学习协理六宫,但终究是没有实权在手,如此一番大动作,惹了满宫的妃嫔不说,也让华妃和皇后忌惮她——没有实权都敢这么做,等真有了权力,岂不是要上天? 说到底,是沈家家风的原因。 沈眉庄一开始就是奔着做贤妃去的,选秀出门前,沈夫人、也就是沈眉庄的母亲还特意叮嘱了她,入宫后务必出人头地,方不负自小的培养。因此,沈眉庄不懂人间疾苦,管家上多是天真和理想的考虑。 “你还年轻,该多历练。”皇上开口说道,虽觉得沈眉庄的法子有些许不妥,但想着前朝和前线,到底还是允了,“只是这历练,也得有天赋性情。” “那便是说臣妾了,天生是蠢笨。”甄嬛假意说道,引得皇上一笑。 “你们看她这张嘴,还说自个儿蠢笨,那别人怎么算呢?” 甄嬛笑着将手里的茶盏递给身后的浣碧,正欲说话,却听得浣碧一声惊呼,紧接着便是茶盏落地碎裂的声音。 浣碧连忙跪下:“奴婢失手,惊扰皇上皇后和两位小主,还请皇上恕罪。”她跪的角度好,抬眸盈盈看去,正好对上皇上的视线,忙撇开眼,羞得脸颊通红。 “朕记得你,是叫浣碧不是?”皇上一阵心池荡漾,别说怪罪,连带着声音都温和了几分,“不过是个茶盏,没什么值当你请罪的,起来吧。” “谢皇上。”浣碧柔柔谢恩,缓缓站起来。 皇上的视线随着她起身而缓缓上移:“很好,人如其名,碧色的衣裳很衬你的肤色。不愧是你身边的人,姿容着实出色。”皇上看向甄嬛,似是这样解释一番就能掩盖掉自己看中了浣碧的心思。 浣碧娇羞地垂眸站在原地。 甄嬛看着她,又看看皇上,只觉得身子一寸寸地冰凉起来,张口欲言,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无措地看向沈眉庄。 沈眉庄冷着脸,对着甄嬛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 皇后却是看出了皇上的心思,笑着说道:“皇上若是喜欢,不如和莞贵人讨了放在身边伺候着?”她向来懂皇上的心意,只是这会儿也不得不顾及一下甄嬛的面子,于是白问了一句,“莞贵人,你说呢?” 甄嬛白着脸,有些颤抖地看着皇上,想要再挣扎一番:“皇上,浣碧是臣妾的陪嫁……” 七夕番外:此行,太虚幻境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太行雪满山,空气清列如冰,云雾从山巅升腾而起,安陵容的神魄随之飞升而去,阳光穿透云层倾洒而下,朝霞铺满天际,一片如梦似幻。 一路飘飘荡荡,最终落脚在一处白玉石牌前,朱栏黛砖,绿树清溪,人迹稀逢,飞尘不到,满目清净雪白,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一阵清唱,也不知唱得是什么曲子。 安陵容缓缓走了两步,眼前云雾渐散,只见巍峨如高山的石牌上写着“太虚幻境”四字,两边题字写着“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究竟不知是何地界。 她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来路,不知去处。 “天家贵客到访,不知所为何事?”一道冷冽的女声在安陵容身后响起,那人峨眉淡扫,面若春梅绽雪,衣袂偏偏而来,身后跟着一名女子,两弯似蹙非蹙肙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露目,娴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时如弱柳扶风,美得让人心颤。 安陵容倏然与对她对视上,猛地回过神来:“我也不知为何会来这里,还望两位仙子指教一二。”她不傻,自然看出此地不同寻常,也看得出面前的两人身份不一般,心里不由地小心了起来。 “我乃放春山遣香洞太虚幻境警幻仙姑是也,司人间之风情月债,掌尘世之女怨男痴。今日恰逢绛珠仙子回归,特来迎接。”警幻仙姑掐指算了算,恍然道,“怪道贵客到访,今日原是人间七夕女儿节,与尔相逢,倒是缘分使然。”她似是笑了一下,对安陵容说道,“此离吾境不远,别无他物,仅有自采仙茗一盏,亲酿美酒一瓮,素练魔舞歌姬数人,新填红楼梦戏曲十二支,试随吾一游否?” 安陵容无处可去,自当跟随而去,路上,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警幻仙姑身后的绛珠仙子,惊叹世间竟还有这般美丽的女子,相比之下,满宫如花似玉的嫔妃连半分也比不上她。 “这般看着我做什么?”绛珠仙子突然回过头来看她,“看你这打扮,倒和我凡尘历劫时打扮一般无二,不知是何年号?” “年号雍正,不知姐姐是何时的人?”安陵容骤然觉得亲切起来。 绛珠仙子微微皱了皱眉:“未曾听过,我凡尘俗名林黛玉,所生康熙年间。” “竟是先帝年间的旧人。”安陵容喟叹了一声,“我与姐姐只差了一个朝代。” 绛珠仙子缓缓一笑:“那你我倒还真是有缘。”她抬眸看向前方,“既来了,就好好玩乐一日,也算是我尽地主之谊了。” 走在前头的警幻仙姑回过头来轻笑一声,说道:“那赶情好,直接领着人去你的绛珠仙洞,也别累着吾的歌姬们了。” 绛珠仙子微微冷脸,却不见怪罪:“好没意思的人,明明是你先邀了我来,如今又说这话。”说罢,足下轻点,掠过安陵容翩然飞去。 “别理她,她就是这样的性子。”警幻仙姑似笑非笑地看向安陵容,对她说道,“她刚了结一桩情债,飞升回来后心情不大好,尔勿见怪。” “情债?”安陵容被勾起了好奇心。 “绛珠仙子本是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的一株绛珠仙草,时有赤瑕宫神瑛侍者日日以甘露灌溉,后得天地精华、雨露滋养,终脱却草胎木质,修得女体。”警幻仙姑缓缓道来,“然,她受神瑛侍者恩惠,未能酬报其灌溉之恩,五内便郁结着一股缠绵不尽之意,无从舒展,又闻听神瑛侍者下凡历劫,她便到吾这儿挂了号,也随之下凡而去,道是,他是甘露之恩,我并无此水可还,他既下世为人,我也去下世为人,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也算偿还得过他了。” 安陵容从未听过这样的故事,只觉得无比新鲜,又无尽感慨:“那绛珠仙子当真还了一世的眼泪给他吗?” “历劫圆满归来,自是已经偿还所有情债了。”警幻仙姑含笑点头,“如今她大道得成,自是喜事一桩,故而今日请她来吾境小聚。” 两人一路走着,拐过一个转弯,但见珠帘绣幕,画栋雕檐,说不尽那光摇朱户金铺地,雪照琼光玉作宫,更见仙花馥郁,异草芬芳,亭中的几位仙子闻听声音,均回眸看过来,皆是荷袂蹁跹,羽衣飘舞,姣若春花,媚若秋月,绛珠仙子端坐其中,犹如一株婷婷盛开的绛珠花,即便被一群美人环绕,也难掩她出众的清冷气质。 “方才听绛珠妹子说,今日有贵客到访,我们忙的接了出来,倒真是个钟灵毓秀的美人。”一人走到安陵容身前,笑着拉着她的手,“妹妹快来,今日乞巧,我们正绣荷包呢。” 安陵容被热情地迎了进去,坐在绛珠仙子身边,抬眼看了一圈,只觉此地实在清净,无有一丝浊物,鼻尖嗅到一丝幽香,似是百花齐放,万树繁茂。 警幻仙姑亲捧了一茶一酒,分别给了绛珠仙子和安陵容,说道:“此茶出在放春山遣香洞,又以仙花灵叶上所带之宿露而烹,名曰千红一窟。”转而又看向安陵容,道,“此酒乃以百花之蕊,万木之汁,加以麟髓之醅,凤乳之曲酿成,名为万艳同杯。” 安陵容喝了一口,只觉此酒清香甘冽,异乎寻常,还未及细细品尝,一旁的绛珠仙子已搁下了茶盏,缓声道:“确是好茶。”复又说道,“不是说新填了戏曲?” 警幻仙姑微微一笑,遂命人唱来。 “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趁着这奈何天,伤怀日,寂寥时,试遣愚衷,因此上演这怀金悼玉的红楼梦……” 歌姬清唱开场,绛珠仙子听得认真,安陵容也跟着听入了迷,直听到最后一句“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她才恍然回过神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哭什么?”绛珠仙子抬手拭去她的眼泪,“红尘痴情而已,惹得你这般伤心,别再唱了罢。”她抬抬手,让歌姬退去。 “痴儿。”警幻仙姑看着安陵容,轻叹了一声。 云间喜鹊衔来流云做锦帕,又送来晚霞做披帛,仙子们捧来各色原料制作巧果,安陵容也被拉入其中,揉面捏花,再以灵火蒸烤,竟做出一笼晶莹剔透的巧果来。 “还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巧果呢。”有一仙子捧着安陵容做的巧果说道,“跟朵真花似的。” “哎呀,好像中灵山上的凌霄花。”另一位仙子说道,众人都挤过来看。 绛珠仙子看了一眼,浅笑着看向安陵容,说道:“此花倒是合你的品性。” 安陵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捏这样一朵花,听见绛珠仙子如此说来,不觉心中有些高兴。 随着众人,捧着巧果穿过门槛长廊,游览这太虚幻境的奇景异致,直走到一处镜湖边缘,众人飞身朝着湖心的小亭而去,晚霞做成的披帛无风自动,带着安陵容追上去,也落在了亭中。 品茶吃食,奏乐起舞,欢声笑语不断。 安陵容从未有过这般轻松,倚靠在柱上,忽觉一阵醉意袭来,眼皮渐渐沉重,不觉朦胧睡去。 睡梦中,忽听见一声轻笑,有人牵起她的手,将一个冰凉的玉镯套在了她的手上。 “回去吧,祈盼与你再重逢的一天……” 恍然大梦醒来,安陵容坐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儿呆,翠音掀开帷幔看向她:“娘娘醒了,今日乞巧节,惠嫔娘娘带着胧月公主来了,娘娘快些起来吧。” 安陵容倏然回过神来,梦中的情境已然忘了大半,她缓缓一笑,点头道:“你先去招待,我即刻就来。” 掀开被子走下床,衣袖垂落,遮住了她手腕上一闪而过的琉璃霞色。 第25章。皇权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皇上这会儿也觉得有些理亏,干咳了两声正想说算了,只听见院子里华妃的声音袅袅响起:“正因为皇后娘娘凤体违和,本宫才来请安的。既然皇上也在,正好,本宫顺道向皇上请安,也免得再跑一趟养心殿了。” 一番话,打破了殿里僵硬尴尬的气氛。 皇后有眼色地问道:“皇上,可要宣华妃进来?” 皇上心里正堵着,甩了甩手,皇后便明白了意思,让剪秋出去传话。 不知是剪秋和江福海说了什么,华妃好一阵才带着人离开。 打了这么一个岔子,皇上的尴尬也褪去了三分,他不过是一时看着浣碧晃了眼,脱口而出,惹出事端来。想起连日来和甄嬛的情深意浓,他有些歉意地看着甄嬛:“罢了,既是你的陪嫁,又是你的贴身宫女,朕也不便夺人所好。不过随口夸了一句,倒惹得你伤心了。” 甄嬛顿时眼圈一红,抬眸看了一眼浣碧,见她脸上绯红犹未褪去,不由地生出一分火气:“皇上不愿意要了,臣妾却是怕浣碧已经有了心思,再不敢留在身边了。皇上还是赶紧收了去吧。” 皇上顿时嘴角压了三分。 皇后立刻察觉出来,笑着出来打圆场:“莞贵人到底还是小女孩的脾气,正恋着皇上呢,想来是吃醋了,皇上可要好好哄哄她。”转而说道,“御书房正缺个奉茶的宫女,不如,让浣碧去顶上?臣妾再另挑好的去服侍莞贵人。” 甄嬛着实是莽撞了,她仗着自己在皇上心中份量不一般,言语间总是不自觉地带着点骄矜,平日里皇上不计较,只觉得她率真可爱,怎么都是好的,可是眼下,皇上都已经自降身份同她道歉了,也退让了,她却犹觉不足,开口顶撞。 最要命的,还是皇后这句话,“皇上可要好好哄哄”,乍一听是打趣,但前有皇上退让、甄嬛顶撞,这句话就成了甄嬛无理取闹的意思,偏甄嬛此刻一心只想着浣碧,一点也没听出来。 皇上深深地看了扭着头不看他的甄嬛一眼,眼眸深深,天子之怒,向来不会表露半分,他低沉着声音缓缓说道:“既如此,苏培盛,带浣碧去御书房,好好教她些奉茶的规矩。”他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甄嬛,“莞贵人,如此你可满意了吗?” 甄嬛哑口。 沈眉庄连忙站出来说道:“六宫姐妹同沐天家恩德,皇上圣心独断,自有考量,岂是嬛妹妹能左右得了的。”她着急地看向甄嬛,示意她不要失礼于御前,“嬛妹妹,可别再耍小性子了,快些向皇上认错才是。” 甄嬛对上皇上凝着碎冰的眼神,心头震颤,垂眸,起身行礼:“是臣妾失仪,还请皇上恕罪。” 她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猛然想起安陵容曾同她说过的话来—— “这宫里最容不下的就是真心,尤其是对皇上的。后宫的女子,终其一生所能谋求的,只能是帝王的恩宠,而不能是帝王的情爱,若追求后者,结局必定凄凉可悲。” 她说得对。 甄嬛用力憋回自己的眼泪,逼着自己扬起笑容,抬眸看着皇上说道:“浣碧自小孤苦无依,臣妾与她一同长大,一直以来都是把她当做自己亲妹妹一般,臣妾愿收她为义妹,让她以甄家二小姐的身份侍奉皇上左右。” 嘴里似乎有一股血腥气,甄嬛狠狠将它咽了回去。她觉得心里一下子空荡荡的,仿佛荒原野地一般燃起了熊熊大火,烧尽了她对皇上的春心萌动,余下的那一捧灰烬,是她曾渴望的、曾误以为拥有的,爱情。 “你有这个心就已经很好了。”皇上淡淡地应了一句,算是把这一篇翻过去了。 不过,这事儿也让他有了个警醒。甄嬛,似乎过于轻视皇权了。 皇后在一旁看得真真切切,了然地露出了一抹笑容。皇上九五至尊,怎会拘泥于情爱,纵使莞贵人长得再怎么像姐姐,也不过是姐姐的一个影子罢了,先前她还以为甄嬛实力不俗,如此看来,不过是个深陷情爱的小姑娘,不足为惧。可惜了,生的这么一副聪明样子。 沈眉庄在一旁也是松了一口气。 “启禀皇上、皇后,曹贵人带着温宜公主前来请安。”江福海进来请示,顺势打破了安静得落针可闻的局面。 皇后连忙说道:“大热天的带着公主出来,别中了暑气才好,快请进来吧。” 曹贵人抱着温宜公主进来,对着皇上皇后行李问安:“皇上万福、皇后万福。” 皇后一眼便看到了曹贵人头上不合她妆发的赤金步摇,忽的想起似是华妃带过,嘴角的笑容立时一顿,暗道不好。 有孩子在,总能牵动皇上的慈父心肠,他顿时将刚才的事情放到了一边:“这个时候日头大,你怎么还抱着公主走来走去,你倒不怕,她受得了吗?”说着,伸手抱过温宜,听见曹贵人回答说是温宜想念皇后了,顿时展眉一笑,抱在手里掂量了两下,“几日不见,怎么公主抱着轻了些。” “天气炎热,公主吃不下,难免瘦了些。”曹贵人笑着解释说道。 皇上嗯了一声,皱眉抱怨:“温宜年幼怕热,嫔妃们只怕也受不住。天气太热,不如去圆明园避避暑。” 皇后紧接着便说道:“圆明园那边一直打点着,皇上可以随时起驾。” “朕也想去那儿住段日子,先前给先帝爷服丧,有两年都没去了。”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皇后又说起随驾的嫔妃来:“跟着去的嫔妃不宜过多,莞贵人和沈贵人自不必说,这些皇子公主的生母自然要跟着,方便起居照顾。端妃身子最弱,在宫里养病怕是不相宜,不如也跟着一起去?” “这个自然,容儿身子纤弱,她也一起去。”皇上点点头,想了想又说道,“另外再叫上敬嫔,也就是了。” 一圈下来,没有华妃。 皇后斟酌着开口:“华妃……不如留下她照看紫禁城余下的嫔妃吧?” 曹贵人眼眸一闪,摘下头上的赤金步摇放在温宜面前晃悠,顿时吸引了皇上的注意力,她笑着说道:“华妃娘娘每次戴着这个步摇,公主都会笑,因此华妃便赐予臣妾,逗着公主玩。”哪里是华妃赐予她的,分明是华妃在景仁宫碰了一鼻子灰,回去拿她撒气,借着温宜让她过来探探口风,想着皇上能念及旧物想起华妃的好,这才临出门前硬给她戴上的。 果然,皇上看着温宜目不转睛盯着步摇的模样,顿时笑出声来,大手一挥回答皇后:“华妃也去。” 皇后顿时笑容一僵。 座下,沈眉庄脸色微冷,甄嬛却是冷眼看着皇上逗弄温宜的模样,又听着刚才的名单,才发觉原来皇上的心分成了那么多块,她还痴心妄想着皇上待她不同,却原来,她也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回到碎玉轩,甄嬛终于撑不住哭出来。 沈眉庄心有不忍地安抚她,劝道:“嬛儿,你我哪有为自己活着的,父母兄弟、亲族门楣,无一不是牵挂拖累,你不要太陷进去了。我知道,皇上待你与旁人不同,但也仅仅只是不同而已,他是皇上、是天子,注定了一颗心不会只装着你,昨日有余氏,今日未必就不能有浣碧,不过都是以色侍人罢了。看开些吧。” “眉姐姐,我只是伤心……”甄嬛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我是真心喜欢皇上的,我知道他是皇上,所以,一早就打消了只求一心人的妄念,但求他待我用心就好。可是……可是浣碧我身边的人呀,我一想到皇上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一心两用地关注着浣碧,我就觉得恶心。”她又气又恨,咬牙切齿。 “可不能乱说。”沈眉庄忙慌慌地捂住她的嘴,低声说道,“今日之事我瞧着,未必是皇上有心,而是浣碧先勾的皇上才是。我坐在对面瞧得真切,她跪下后抬眼去瞧皇上,那一眼可是练了许久的样子,那模样倒是有几分像你,怪不得皇上看一眼就失了神。”见甄嬛稍微冷静了一些,她又说道,“还有,我是有些日子没见着浣碧了,今日乍一看见她,倒是觉得她标致了许多,肤容白净,人也纤瘦了不少,虽是衣着打扮和先前别无二致,但行为举止间却是多了些许风情,她日日在你身边服侍,你都没发现吗?” 甄嬛恍然回过味来:“前几日,容妹妹似是和我提起过,我……”她咬了咬下嘴唇,没有再说下去。 沈眉庄叹了口气:“这就是了,浣碧怕是早就有这个心思了。” 但即便如此,甄嬛还是觉得难受得很。 一个是她的枕边人,一个是她的亲妹妹,她就像是被两个最亲近的人背叛了一般,蚀骨灼心地痛苦。 但浣碧的生母,不仅是汉人,还是个罪臣之女,故而这么多年只能隐瞒身份,留在甄嬛身边做个贴身丫鬟,不能领进甄府好好地做她的二小姐。前段时间,因着浣碧被罚,甄嬛曾挑明了身份,以长姐的名义安抚她,并承诺日后定会给她找个好人家,才让她踏实了一段时间。 甄嬛原以为,她和沈眉庄没有血缘关系也能情同姐妹,自己和浣碧是血脉相连的亲姐妹,怎么的也该同心同德才是,所以,在安陵容提醒她要注意浣碧的时候,她想也不想地就在心里否定了这个可能。 却不曾想,这个可能居然成了真。 但想到甄家满门,甄嬛又不得不咽下这口气。 若是被皇上知道父亲曾与一个罪臣汉女有私,怕是不仅要连累父亲丢官,甚至甄府上下都要承受皇上的怒火,她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咬牙将浣碧认作义妹收下来。 甄嬛闭上眼,眼泪滚烫地从面颊上滑落下来。 沈眉庄劝了她几句,从主殿出来,迎面碰上安陵容,便将今日的事情说了一遍与她听:“嬛儿这几日定会心情不好,容儿你帮着多劝劝她,若是皇上来了……” “姐姐不必担心,我自会替莞姐姐打点好的。”安陵容点头说道。 沈眉庄叹了一声:“听嬛儿说,你前几日就注意到了浣碧,还提醒过她,偏她没听进去,若是一早留意到并打消浣碧的念头,哪里会有今日之事。” “未见得。”安陵容摇摇头,“也不是这两日我才瞧出浣碧的心思的,只是最近她得了人相助,才养的娇嫩起来,引得了皇上的青睐。”她意有所指地看向翊坤宫的方向,见沈眉庄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复又说道,“前几日,豆蔻瞧见了浣碧和曹贵人见面,曹贵人还给了她好些东西。姐姐细想便知。” “又是她!”沈眉庄恨恨地搅着手帕。 “浣碧自己有心思不假,但更多的,恐怕是被利用了。”安陵容提醒沈眉庄,“姐姐近日一定要多加小心,多防着些浣碧,少不得她要闹出幺蛾子来祸害姐姐了。” 沈眉庄点点头:“向来都是你心最细,我知道了。” 又说了一会儿子话,沈眉庄才走了。 安陵容看着安静的主殿,想了想,还是进去同甄嬛说道一番,宽慰她,也提醒她。 去圆明园要整理的东西多了去,又是四五日的功夫,浣碧的事情也是这四五日就敲定了下来,碍着甄嬛的颜面,皇上只给了她官女子的位分,为着她甄二小姐的身份,还让内务府拟了名字给她。 甄家从玉从女,但浣碧名义上只是甄嬛的义妹,所以只取了玉字,称甄玉隐。 于是,启祥宫里便多了一位甄官女子,碎玉轩里则少了一个宫女。 就这样,一直到了出发去圆明园的那天。 明天爆更哦~爱你们 (本章完) 第26章。化解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仪仗浩浩荡荡,安陵容坐在马车上,身边跟着莳萝豆蔻,还有行事日渐稳重的沫儿,恍惚想起前世,她不曾一开始就随驾去圆明园,还是沈眉庄怀孕后叫她去的。 那个时候,沈眉庄是存了让她去帮甄嬛固宠的心思的,只是沈眉庄没算到,从她有孕开始,这一切都都是一个局。 假孕争宠。 这成了沈眉庄此后一直无法摆脱的阴影。 安陵容揉揉眉,她要好好想想怎么破这个局,顺带让华妃尝尝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滋味。 一路行至圆明园。 皇后一早着人定好了住处,给皇上看过之后就安排好了一应服侍的人。 和前世一样,这一世的住处依旧是皇后住桃花坞,华妃住竹子院清凉殿,端妃住莲花馆长春殿,齐妃住耕织轩水木殿,敬嫔住牡丹亭开云殿,曹贵人住竹子院图画阁,富察贵人住耕织轩萱草阁,欣常在住平安院,甄嬛住碧桐书院,沈眉庄住牡丹亭闲月阁,而安陵容也依旧住进了杏花村的繁英殿。 值得一提的是,甄官女子也被带着一道来了,还住在了竹子院的天然楼里,和碧桐书院只有一墙之隔。 甄嬛看着缓缓向她行礼的人,脸色黑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她憋屈得很,但还是要扬起笑容和她说话:“你我本就是姐妹,何必行此大礼,快起来吧。” 浣碧,不,如今该称是甄玉隐了,她嘴角噙着笑,眼神掺着柔情,略带得意地看着甄嬛,以及她身边的安陵容:“嫔妾感念姐姐曾经的照拂,今日特来拜谢。日后常来常往的,莫要生疏了才好。” 甄嬛身边的流朱气得脸色涨红,当即刺道:“浣碧,从小到大,小主待你那么好,你怎么能这么背叛小主呢?!” 甄玉隐神情一变,她身边的灵芝是华妃拨给她的人,这会儿立刻跳出来斥骂:“大胆奴婢,竟敢出口顶撞小主,还不掌嘴!” 流朱吓了一跳,但很快反应过来,看着甄嬛的脸色,顿时不怵她了,扬着头,一脸的“你能拿我怎么样”。 没人理会灵芝。 甄嬛眼眸深深地看了甄玉隐一眼,没头没脑地说起旁的事情:“你娘已入了甄家宗庙,父亲替她立了排位,你的名字也写入了甄氏族谱,你当是该心满意足了。” 甄玉隐面色一顿,眼中划过一抹怅然若失的心酸,对着甄嬛俯身一礼:“谢过长姐。”这一声谢,她是发自真心的。 “不必谢我,这是你自己挣来的。”甄嬛吐出一口气,面色依旧冷淡,“你我情分就此耗尽,以后不必来往,你好自为之吧。” 说着,便转身同安陵容一道离开。 甄玉隐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甄嬛离开的背影,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但想起年幼时,爹爹将所有的慈爱都给了甄嬛,对她只是私下偷偷摸摸地宠爱,想起娘亲离世前悔恨的双眼,对着她一句句地说对不起,想起甄嬛入宫得宠后无限风光,为家族带来荣耀,而她,却只能像一团生长在阴影里的青苔,永远都见不得光。 都是爹爹的女儿,凭什么甄嬛能得到一切,而她却不能呢? 甄玉隐仰头忍住涌上来的泪意,用力露出笑容。 她不后悔。 她绝对不会后悔的。 “我没想到她会投靠华妃。”甄嬛和安陵容一道走进碧桐书院,看着妆点一新的院落,又听着黄规全说起放风轮的恩赏,心里却没一点高兴,只说着甄玉隐的事情,“她实在是蠢。华妃明摆着将我视作眼中钉,她凭着几分像我得了皇上青眼,也能因为这几分像我而被华妃厌恶,哪怕她有些用处,也未必能在华妃手下讨着好来。” 安陵容点了点头,转而说道:“她一连承宠三天,正是比着姐姐当日的恩宠,她自以为得了皇上重视,却是不知道,皇上不过是借着她来挫姐姐锐气罢了,姐姐倒是犯不上为着她生气。要紧的,是皇上。” 甄嬛苦笑一声:“是啊,他是皇上,终究不是我的夫君。” 安陵容握住甄嬛的手,轻声说道:“姐姐,皇上待你终究是不同的,他也必定是把你放在心尖上了,但情爱不能凌驾于皇权之上,姐姐日后可要谨言慎行啊。” 听闻沈眉庄说起甄嬛顶撞皇上的事情,安陵容也是捏了一把汗。前世她小意温存,了解皇后,更了解皇上,甄嬛那番话定是触怒了皇上,难为皇上不怪罪,果然是极重视甄嬛。 甄嬛定定地看着不断扇来凉风的风轮,想着黄规全说的“皇上知道小主素性爱香,为避暑热又不宜焚香,因此特意命奴才取新鲜香花,用放风轮纳凉取香”,又听着安陵容如是说,慢慢的舒展了眉眼。 到底,皇上待她还是用心的。 “待会儿我去给皇上谢恩,前些日子我小性儿了,也该去向皇上请罪才是。”甄嬛被劝着慢慢放下了对甄玉隐的芥蒂,“眼看着日头高起来了,你快些去杏花村吧,别晒着了。” 安陵容点点头,又不放心嘱咐:“姐姐可千万别再去寻甄官女子的不是了,拢住了皇上的心,她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皇上纳下甄玉隐,不过是为了敲打甄嬛,只要甄嬛知道了皇上的心思,肯退让示软,甄玉隐在皇上眼里也就没什么用处了。 可是安陵容低估了甄嬛的倔强,也低估了皇上对她的情意,安陵容收拾完行李,刚坐下半刻钟不到,就传来了甄嬛被皇上斥责的消息。 “师父让奴才来告诉小主一声,莞贵人御前失仪,皇上盛怒,师父说小主现下若是得空,赶紧去一趟勤政殿。”小夏子慌慌张张地来找安陵容。 “怎么回事?”安陵容一边整理仪容,一边问缘由。 “奴才也不知道,莞贵人进去的时候,曹贵人也在,正陪着皇上说说笑笑呢,忽然就听见里头皇上一声怒斥,说的是莞贵人恃宠生娇,娇纵无度。”小夏子在前头带路,如是说道,“师父只说让小主快些过去,旁的没和奴才说。” 曹贵人在,想来是着了她的道。 安陵容微微皱眉,脑子里飞快地思索着对策,眼看着就到了勤政殿。 曹贵人笑盈盈地带着甄玉隐从里面走出来,迎面碰上安陵容,便打了声招呼:“容妹妹,怎么,你也来向皇上请安吗?这会儿怕是皇上不得空,莞贵人正在里头呢。” “多谢姐姐告知。”安陵容对着曹贵人一礼,仿佛看不见甄玉隐一般,直接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曹贵人看了一眼安陵容的背影,只见苏培盛等在门口,忙不迭地将她引了进去,顿时眼眸一凝。 这段时间也没见着安陵容怎么侍寝,怎的苏培盛对她这么客气?不声不响的,竟是连皇上身边的人都笼络了,这安氏小小一个,却是没想到有这般能耐。 也就曹贵人仔细,能注意到这些,换作旁人,哪里能想得到这一层。 甄玉隐在一旁咬牙:“她怎么就这么进去了?苏培盛也不通报一声。” 曹贵人觑了她一眼,只觉得心累。 又是一个“丽嫔”。 这边,安陵容已经进了勤政殿,自上次侍寝后皇上就许了她特权,只是这特权安陵容到今天才第一次用。 进来后就看见甄嬛跪在地上,倔强地抿着嘴,睫毛上沾着泪,眼里还荡着一汪,皇上沉着脸,怒目看她,可是却掩盖不住眼底的心疼,想来是斥骂出口就后悔了,又拉不下脸来道歉,这才僵住了。 “臣妾给皇上请安。”安陵容缓缓俯身对着皇上一礼,被允起身后,才笑着说道,“皇上这是又和姐姐拌嘴吵架了?” 皇上抬起眼睛看了安陵容一眼,心头的怒气奇异地被慢慢抚平,他重重叹了一声:“你可得好好问问你的这位姐姐,凭的什么一直揪着甄官女子来和朕置气!朕顾着她的名声,想着这几日宫里总拿她和甄官女子比较,借着甄氏二字有意折辱她,想着不如给个封号,抬个位分,也好成全了她,谁知,你姐姐当即和朕呛声,说什么只顾新人笑不顾旧人哭。朕何时不顾着你了?!” 说着,皇上又动气起来。 安陵容一听便知道是曹贵人在其中煽风点火了,不然甄嬛不至于这么沉不住气。 只怕是,还有别的什么。 安陵容眼神微闪,但还是眼下安抚皇上情绪要紧,遂扬起笑容,娇笑道:“要臣妾说,这怪不得莞姐姐,倒是要怪皇上太宠着姐姐了,纵得姐姐越发小气起来。” “你这么说,倒是朕的不是了,往后朕还是少宠她一些吧,也免得时不时受气。”皇上赌气说道。 安陵容笑了两声,调侃皇上:“少宠一些姐姐,皇上哪里舍得呢。皇上是长情的人,才会对莞姐姐事事上心,莞姐姐也是痴情的,太在意皇上,才事事都被皇上牵动情绪。”说着,又兀自用扇子拍拍自己,“臣妾原是不该来,都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今晚儿皇上召幸一回许就好了。偏是苏公公担心得紧,巴巴叫臣妾过来说和。”说罢,还作势叹了口气。 甄嬛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顿时羞得满脸涨红:“容妹妹!” 皇上却是一声笑出来:“促狭鬼!这也是能放在嘴上浑说的。”看向甄嬛,眼神已是柔了不少,“跪久了膝盖疼,快起来吧。” 安陵容连忙上前扶她,甄嬛谢过皇上,搭着她的手站起身来,嗔骂她一句,抬手拍了她一下。 安陵容也不躲,和甄嬛闹了一个来回。 皇上看着她们俩,眼中笑意更深:“你们姐妹俩感情真是好,宫中难得有你们这么要好的。” 安陵容与甄嬛相视而笑。 “先回去歇着吧,晚上朕再去找你。”皇上让甄嬛先退下,顺道还说了一嘴。 甄嬛带着满面绯色离开了勤政殿。 安陵容则留下,被皇上拉着坐到了身边,打量了一圈,皇上笑着点了点头:“养了一阵子,看着气色好多了。” “皇上日日让夏公公送东西来,臣妾都记在心里,一口都不敢浪费。”安陵容小意地笑笑。 皇上亲昵地握着她的手,眼眸深深:“容儿,你说莞贵人是因为在意朕才事事被朕牵动情绪,那你呢?” 安陵容心头一震。 糟糕,竟是把自己绕了进去。甄嬛因为在意所以御前失仪,那她从来礼数不错,难道是因为不喜欢皇上? 虽然她一早就打定主意不再喜欢皇上,但这是能说的吗?当然不能。 (本章完) 第27章。失魂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安陵容故作为难地咬了咬唇,美目盈盈看向皇上:“臣妾只是希望皇上能开心,其他的,臣妾都能忍受。” 见皇上不说话,她又继续说道:“臣妾出身低微,既没有出众的样貌,也没有一技之长,能得皇上眷顾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怎敢再多妄想?臣妾心悦皇上,但凡皇上垂怜一分,臣妾都心满意足了。皇上开心,臣妾就开心,其他的,臣妾什么都不求。” 皇上心头触动,声声柔语落进耳朵里,像是要钻进心里一般,他忍不住将她与甄嬛比较起来,发现自己竟一时之间难以取舍。 嬛嬛容貌出众,与纯元像足了八分,牵动着他沉寂多年的情肠,加上她满腹诗书,满宫里只有她能和自己见解一二,算是独一份的志同道合。 容儿音色独绝,几乎与纯元一模一样,有时候闭上眼听她唱上两句,就恍如纯元在身边一般,而她的性子也是一等一的温顺,说出话来总能让他舒心,即便是皇后,也难有她这般贴心的。 而且,容儿更有敬畏之意,或许正是因为出身不高,才对皇权越发高仰而视,看来家里教导时常有此意。 皇上忽然想起近日江浙奏报,说今年的赋税已收上大半,其中处州松阳成绩斐然,说是县令蒋文庆的功劳。这其中还不知道谁冒揽功名了…… “朕的容儿,最是贴心。”皇上环抱住安陵容,喟叹了一声,“别委屈了自己,朕许你,所求可以更多一些。” 安陵容伸手抱住皇上的脖子,将自己和皇上紧紧贴在一起,笑得一脸甜蜜:“谢皇上。” 又温存了许久,直到苏培盛来传张廷玉求见,安陵容才退出勤政殿,一路朝着碧桐书院走去。 沈眉庄果然已经到了,正和甄嬛说话,见安陵容回来了,两人连忙起身问她皇上还生不生气。 “皇上应当是不生气了,还说了晚膳要来莞姐姐这儿用,让我回来和姐姐说一声”安陵容在圆桌旁坐下,喝了口水,“渴死我了,快给我多倒两杯。” 她这么火急火燎的模样逗笑了甄嬛和沈眉庄,甄嬛连忙亲自给她斟茶,才一道和沈眉庄坐下来。 “莞姐姐,我不是才和你说了不要和甄官女子起冲突吗?怎么又惹皇上生气了?”安陵容才说起这事儿来,“听皇上说的,可都是为姐姐考虑的呀。” 甄嬛也是懊恼不已:“曹贵人连设两个圈套等着我自投罗网,我躲掉了第一个,还没反应过来,又掉进了第二个圈套,浣碧……甄官女子又在边上拱火,我一时没忍住。” “唉,听敬嫔说起曹贵人,她总让我小心。”沈眉庄也是皱眉,“华妃若是雄鹰,曹贵人便是她的翅膀,华妃若是猛虎,曹贵人便是她的利爪,这么个人,我们先前都小瞧了。” 安陵容对着沈眉庄点头:“先前我在丽嫔宫里的时候就看出来一点,曹贵人虽然平时不声不响,但总能在关键的时候出声出力,难怪这么多年华妃一直留她在身边。”顿了顿,她又看向甄嬛,问道,“所以姐姐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一知半解的哄着皇上,也不知道缘由。” “正等着你回来说这事儿呢。”沈眉庄拍拍安陵容的手,也看向甄嬛。 甄嬛让随侍的宫女都退了出去,而后才说道:“眉姐姐、容妹妹,可还记得我封贵人那天?”见两人齐齐点头,又接着说道,“我与皇上初见还有些缘故,那时我不认得皇上,皇上怕我知道了他的身份后拘束,就谎称自己是果郡王,后来余氏招摇,皇上才与我表明身份。方才在勤政殿,曹贵人便是借此发难,引得皇上以为我对果郡王有意在先。” “这事儿定是甄官女子说的!”沈眉庄眉头紧锁,微微用力拍了下桌子,“嬛儿连果郡王的面都没见过,何来有意一说?” “没见过,自然也听过。外头传言,十七王爷风流倜傥,琴棋书画骑射样样精通,是个全才,京中不少女眷都爱慕他,只可惜他一心留恋山水,全然没有成家的意思。”安陵容想起前世果郡王的风评,忽的想起一事来。 那时甄嬛已然回宫诞下龙凤胎,瓜尔佳氏污蔑甄嬛与温太医有染,闹了一出,结果自己落得一个全家覆灭的下场。 那天,当祺贵人说到“臣妾要告发熹贵妃私通,秽乱后宫”的时候,安陵容分明瞧见甄嬛是紧张了三分的,但听到温太医的名字后又松了口气,显然,前世的甄嬛确实与旁人有过苟合,只是那人不是温太医。 这一世的甄嬛突然说起此事,安陵容心里倒是有了个大胆的想法——那人,不会是果郡王吧? 这一想法刚冒出来,安陵容就赶紧摇头自我否定了。这也太荒谬了,前世果郡王可算得上是甄嬛的妹夫呢!他可是娶了浣碧做侧福晋的。 不知道这一世果郡王会娶谁,浣碧可是已经做了皇上的女人了。 “我小心地解释了一番才让皇上相信我,结果浣……甄官女子就在一旁说着什么,只听闻果郡王擅于琴棋书画,却不想箭法也是无比精湛。”甄嬛脸上浮出一抹怒色,“她向来接触不到这些亲王,怎么就听闻果郡王擅琴棋书画了?可不得是我日常和她说道的?” “甄官女子也着实不堪,怎么的你也是她的旧主,一朝得势就如此张狂,也不怕最后害了自己。”沈眉庄看着甄嬛,皱眉说道。 甄嬛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眸微暗:“就怕她不止害了自己,更会害了我甄家满门。”她深深叹了口气,复又继续说道,“她这般说了之后,曹贵人就在一旁说起前几日皇后娘娘称甄官女子为‘甄氏’,富察贵人将她和我认错了的事情,想着不若给她一个封号。我……我看着她那副得意的样子,脱口便说,不如赐她个碧字……” “姐姐糊涂!”安陵容顿时明了,不由自主地斥责出声,“你怎么能给甄官女子赐封号呢?” 沈眉庄也是一脸惊怕:“难怪皇上要生气,嬛儿,你实在是莽撞了。” 甄嬛也知道自己行为不当,眼下也是一阵后怕:“后面的事情也就那样了,甄官女子又委委屈屈地说了好一会儿,皇上才让她回去。我当时,也不知是怎么了,明明想着要忍耐的,就跟迷了心智一般,脱口就说。” 安陵容眉心一跳,察觉到一丝不对,但这一丝不对转瞬即逝,她还没来得及抓住就划了过去。 “今天幸亏是容儿来得及时,不然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甄嬛紧紧拉着安陵容的手说道,“其实出了勤政殿我就已经后悔莫及,却是不好再回殿里去,容妹妹,真是多谢你了。” “姐姐和皇上好好的,其他都好说。”安陵容劝她,“天色也不早了,姐姐还是赶紧让小厨房预备起来吧,晚上可得和皇上好好说说。我听着,皇上还是心疼姐姐多一些的。” 沈眉庄也是点头。 回到繁英殿后,安陵容用过午膳便小睡去了,睡到一半突然惊醒:“莳萝!” “小主,奴婢在。”莳萝连忙掀帘走进来。 “你把我书柜里那本百香谱拿来。”安陵容忙慌慌地给自己披衣裳,踩着鞋子走下来。 莳萝不明所以,见安陵容着急,连忙去取了过来。 安陵容哗啦啦地翻着一指厚的百香谱,努力凭着记忆翻找着。 百香谱虽名百香,但实际上却记载了上千种香的配料和制作方法,安陵容前世也不过浏览了个大概,鹅梨帐中香也是从这里面摸出的门道,这一世她虽不想再借着熏香得宠了,但总要防着,所以偶尔也会细细翻看,刚才听甄嬛说起“迷了心智一般”,她就觉得有些古怪,这会儿安静下来,她才突然想起这个来。 “找到了。”安陵容手指停留在其中一页,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失魂香”三个字,眼中情绪波涛汹涌,仔细看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成效那一处,“用此香者,心绪躁动难以抑制,多有轻狂之举,心口不一,举止失常,故名失魂。” 莳萝心惊不已:“小主,这香竟如此厉害吗?” “倒也不是,这香的功效只是暂时的,只要停了用香,休息两天也就好了。”安陵容合上书,缓缓松了口气,“甄官女子做的手脚估计留在碎玉轩了,碧桐书院应该无恙,你带豆蔻过去一趟,和莞贵人说明此事,顺道替姐姐看看,体内还有没有残留。” 得知这失魂香不是用在安陵容身上的,莳萝也松了口气,俯身领命下去了。 安陵容重新躺回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这一世比前世越发艰难。前世她沾了甄嬛和沈眉庄的光,纵使不得皇上恩宠,但也安安稳稳地过了大半年,除去她日日自我纠结之外,内务府到底没轻待了她,也因为她没有恩宠,后宫纷争她都不曾参与其中——至少,没有像现在这样,日日心都提在嗓子眼。 入夜,竹子院却灯火通明,华妃的清凉殿装点得富丽堂皇,座下站着曹贵人和甄玉隐。 “本宫亲自去和皇上提了,皇上答应了赐你碧字做封号,一并也晋封你为答应,明天旨意就会到,记得去谢恩。”华妃懒懒地靠着椅背,正眼也不瞧甄玉隐一眼,“别说什么碧字取自你先前做奴婢时的名字,便是你做到嫔,在本宫这儿你也依旧是个奴婢。要不是曹贵人说你有几分得用,本宫都懒得理会你。” 甄玉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但还是低头行礼:“嫔妾谢娘娘恩典。” 曹贵人看了她一眼,转而笑着对华妃说:“娘娘,今日莞贵人又在殿前失仪了,可见那香用得很得当,这还是碧答应的功劳呢!” 华妃冷哼着笑了一声:“可惜了,那香只在碎玉轩用,碧桐书院里一应只用香花,不用香料了。”顿了顿,又说道,“听闻前几日在碎玉轩她就停了焚香,别是察觉出什么来了。” “娘娘放心,甄嬛每到夏日炎热时期都不会焚香,嫔妾特意挑了这个时候动手,就是为的不留痕迹。”甄玉隐小声讨好着说道,“就用了指甲盖那么大一点,其余的什么都没留下,哪怕甄嬛反应过来再去查,也查不出什么来。” 华妃这才凝神看了看她,忽的一笑:“甄嬛到底还是心软,对你下不去手,若你是本宫身边的人……”华妃一声冷哼,没再说下去。 甄玉隐不明白,但曹贵人却是知道的。 上一个试图踩着主子爬上去的,是福子。华妃对着皇上时并未发作,转头就寻了错处料理了福子,干脆利落,事后连半分都沾不到她身上,哪里像甄嬛,还留下甄玉隐一条命,平白给自己添堵。 “到底是年轻啊!”华妃叹了一声,挥手让她们二人退下了。 入了夜,越发的燥热起来。 剪秋缓步走进皇后寝殿,俯身一礼:“娘娘,奴婢已经按照您的吩咐,让御膳房减少各宫各院的例菜,并且多用素菜。” “好啊,皇上要后宫节俭,本宫尤其要做出表率。”皇后正看着佛经,忽的直起身子叮嘱道,“华妃和齐妃位分高,都要和本宫一样,其他妃嫔才会心服口服的。” 剪秋奉承:“娘娘英明。” 皇后却是一声嗤笑,点了剪秋一句:“不是本宫英明,例菜减半的主意是沈贵人在皇上跟前儿提的,这份功劳和苦心,本宫可不能抢了她的。” 她垂眸继续看佛经,嘴角的笑容藏着无尽冷意。 (本章完) 第28章。身孕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隔天,皇上处理了政务来杏花村用午膳,安陵容备了一桌的好菜。 “容儿有心了,这一桌子菜张罗了许久吧?”皇上吃了一口竹笋,鲜甜脆嫩,“你时常让人送吃食到养心殿,朕一尝就知道是你的手艺。” 安陵容笑着给皇上舀了一碗羹:“天热,皇上胃口不好,臣妾想着皇上政务繁忙,总是劳累,得多进一些才好,这才花心思,旁人臣妾才懒得管他。”她娇笑一声,把羹放在皇上手边,“这碗鲈鱼羹臣妾试了两个月才成功,皇上可要好好尝尝。” 皇上含笑吃了,果然鲜香可口。 “昨日华妃来求朕,说甄氏可怜,让朕抬一抬她的位分,朕便许了她答应的位分,封号么,你莞姐姐昨日也提了,朕也觉着不错,就取‘碧’字,也好时时提醒她不忘自己的身份。”皇上说起甄玉隐来,“朕倒是没想到,她会与华妃那般亲近。” 安陵容嘴角带着笑,犹豫了一下:“臣妾有件事情,不知当说不当说。” “你说。” 安陵容斟酌着道来:“莞姐姐的脾性,臣妾算是了解的,她爱重皇上,更敬重皇上,怎的近日接二连三地失礼御前?臣妾原想着,是碧答应的事情让姐姐吃醋了,才对着皇上闹脾气,可昨儿个姐姐回来后就悔恨不已,直说在御前时心绪焦躁,才致言行难以控制,犯下大错。她只顾悔思,臣妾却是觉得奇怪,到底,碧答应的事情也是姐姐退让了的,姐姐何苦再揪着这事儿不放呢?倒是碧答应,不感念姐姐不说,还……”似是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安陵容连忙止住话音,“臣妾失言。” 皇上脸色却是变了变,他认真思考起碧答应得宠前后甄嬛的反应。 见状,安陵容知道自己剩下的话不用再说了。 甄玉隐封了碧答应后安分了好一阵子,也时不时地到碧桐书院和甄嬛套近乎,甄嬛虽生她气,但碍着同是姓甄,少不得给她几分颜面,便也这般相处了下去。 “她最近不太好过呢。”流朱给甄嬛扇着风,看着甄玉隐走远的背影,小声说道,“昨日她去勤政殿请安,皇上都没见她,也不知是怎么了。” “不用管她。”甄嬛还没善心到去帮甄玉隐固宠的程度,转而说起最近份例的事情,“这几日皇后下令裁剪例菜,各宫各院都要份例减半,你仔细点着送来的份例,别弄错了。” “是,奴婢知道。” 而她们不知道的是,就因着这裁剪份例,已经有人祸水东引、借刀杀人,也有人怀恨在心、预备动手了。 清凉殿里,华妃气得喉咙冒火:“午膳晚膳全是素菜,什么醋黄瓜、凉拌金针,恨不得荤腥都不见,本来夏天胃口就不好,没些个好东西,更不用吃了。”她一把夺过身后宫女手里的团扇,用力给自己扇了几下,听颂芝说这是沈眉庄的主意,顿时更生气了,“还没协理六宫呢,就学会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眼珠子转了一圈,华妃顿时心生一计:“颂芝,拿些银票去。各宫都吃得苦,给那些宫女太监们补贴点油水。” 颂芝顿时明白了华妃的意思:“是。” 一时间,宫里风向变了又变,沈眉庄身处舆论中心却不自知,只觉得最近管起事情来有些力不从心。 她哪里知道,皇后借着她的名号提出裁剪各宫份例,却只字不提折算银钱的事情,惹得满宫抱怨,又有华妃处处打点,收拢人心,沈眉庄自然处处掣肘。 她全然不知,危险已经向她逼近。 这日,甄嬛同安陵容来闲月阁小聚,沈眉庄让人做了酸梅汤来。 盛暑天气,这汤最是解渴消暑,甄嬛不喜食酸自是不喝,安陵容喝了两口觉得太凉,便也搁在了一旁,偏沈眉庄止不住,一连喝了两碗,还馋,采月拦住了才没再喝。 “今天天热,我就爱喝这个。”沈眉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是茯苓的酸梅汤做得好。”采月夸了一句,茯苓是行宫里的小宫女,被皇后拨了来照顾沈眉庄起居,见沈眉庄得宠,卯足了劲儿想留在她身边,处处讨好,这酸梅汤正是她的手艺。 此事略过,沈眉庄又说起旁的事情来:“温宜公主下个月十九满周岁,皇上嘱咐了皇后要好生热闹一番,这几日我正为这事儿烦心着,如今后宫节俭,皇后的意思是,各处都得省着来,但又不能失了天家颜面。” “皇上喜欢温宜,难免多见曹贵人几次。”甄嬛说起曹贵人来,“上次华妃的事情没有牵连到她,她反而更得意了,几次三番地给我们使绊子。上次那香也是,我听容妹妹说起来,都心惊肉跳的,没曾想她手段竟如此隐秘又狠厉。” 沈眉庄也是点头:“是啊,这事儿容儿过后也同我说过,这个人实在是不能小觑。但说起来,到底是有孩子傍身好些。”她怅然道,“我们三人眼前固然得宠,没有子嗣终究是不稳固的,你们且看华妃就知道,纵然她纵横六宫,可没有子嗣,这手上的权势说没也就没有了。没有个实实在在的孩子,到底说什么也是空的。” 说起孩子,安陵容也是恍惚了一阵。前世,她到死都没能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只有那个苦命的,在她肚子里呆了几个月,没能降生。 思及此,她猛地心口一痛。 “皇上再怎么不待见齐妃,为了三阿哥,也得和她过过话,曹贵人和欣常在虽说是女儿,可皇上也一样疼爱。”沈眉庄站起来,“只要记挂着孩子,就会顾惜到生母,如若不然,皇上过了一时的兴致,总会抛到一边的。” 安陵容回过神来,看着沈眉庄姣好的侧脸,只觉得她活得实在是清醒。 她深知,皇帝的宠爱是不可靠的,没有人能够长长久久地得宠,一眼就看透了后宫生存的本质,做出了最长远的打算,只可惜,她没能等到生下孩子安安稳稳过日子的那一天,十月怀胎,却死在了公主降生的那个晚上。 安陵容眼底浮出一分愧疚。 前世的沈眉庄,终究是经了她的手才死的,这一世,无论如何她都要保一保沈眉庄——父亲母亲跪求佛前才让她有了重生的机会,她不能再作孽。 “细细算来,眉姐姐服侍皇上也快有一年了,怎么还不见好消息呢?”甄嬛起身走到沈眉庄身旁,用扇子轻轻拍了一下沈眉庄的肚子,调侃道。 “皇上一个月才到后宫几次呀,如今我帮着皇后娘娘料理琐事,越发顾不得了。”沈眉庄嗔笑着看了甄嬛一眼。 安陵容也笑道:“孩子都是缘分,眉姐姐这是缘分还没到呢。” “容儿说得有道理,但事情不能只求老天,总得有所人为才是。”沈眉庄拉着甄嬛坐下,又拉着安陵容的手,说道,“不怕和你俩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虽说诞育龙裔要靠天意,但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可不能就这么等着。” 甄嬛一脸疑惑:“这左右就是皇上来与不来,还能有什么人为的呢?” 安陵容却是听过一些事情:“我先前在家的时候,似乎有听姨娘们说起过,有一种方子,吃了就能怀上孩子,还能决定怀男还是怀女呢。” “正是。”沈眉庄眼睛一亮,让采月拿了张方子出来,“我偶然得了一张方子,是当初齐妃怀孕前常吃的,照这个方子调养,必能得一个男孩。” 甄嬛不相信,接过来细看,可奈何她不懂医理:“流朱,你拿着这方子去找温太医瞧瞧。” 流朱忙说:“小主不知道,护国公孙老公爷病重,温太医应诊去了,说是一应吃住全在孙府,等孙老公爷病愈了,温大人才会回来呢。” 甄嬛一时拿不定主意。 安陵容这时开口说道:“姐姐,我身边的豆蔻略通医术,这方子不如让我誊抄一份带回去,让她看看是否有不妥的地方。” 沈眉庄想起豆蔻那日为她诊脉时的利落动作,也点了点头,让采月准备笔墨。 安陵容慢慢地将方子抄了一份下来。 “好漂亮的一手簪花小楷,虽是笔力不足,但笔锋流畅,字形端整。容妹妹,竟是不知道你写的这么一手好字。”甄嬛看着安陵容的字迹,忍不住夸赞道。 沈眉庄也笑道:“容妹妹藏着掖着不少本领呢。”她倒也没有旁的意思,在这宫里,少不得身怀技能。 安陵容微微笑了笑,将方子吹干折了起来。 “这药我都已经吃了两回了,偏你们俩个顶个地小心翼翼。”沈眉庄将方子收起来,“我觉得还不错,容儿,你若是看了没问题的话,不如也按着方子吃起来,早些调理总是好的。” 安陵容笑着应了一声。 转而采月来传,说太医院的太医来请平安脉了,就在院子里等候。 甄嬛和安陵容遂起身告辞。 离开闲月阁时,安陵容远远瞧见一个瘦高的身影走进去,顿时瞳孔一缩。 是刘畚! 安陵容忽然觉得袖口里的方子滚滚发烫起来。 华妃竟是这么早就布下假孕之局了吗?动作居然如此之快。 安陵容按捺下想要即刻进去揭穿刘畚的冲动,一路回到杏花村。她不能轻举妄动,如今华妃只是布局,还没有真的有所动作,她若是现在就跳出来,岂不是惹火烧身。 她翻出那张方子,眼眸微深,对莳萝说道:“让豆蔻过来。” 豆蔻不一会儿就进了繁英殿。 “你瞧瞧这张方子,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安陵容将方子递给豆蔻。 豆蔻细细看了一遍,说道:“方子倒是无害,就是服用了之后行经阻塞,大概会有三个月的月事下不来,还有伴有呕吐、嗜酸等症状。” 安陵容前后比对了一下,确定了这就是当年让沈眉庄有怀孕症状的方子。她想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问道:“豆蔻,有没有那种,吃了让人看起来像怀孕的药?我是说,全然相像的那种。” 豆蔻看看方子,又想了想,点头说道:“有。” “很好。”安陵容已经想到了办法,她缓缓的扬起嘴角笑起来,“你抽空去外面找一下这味药,替换掉沈贵人的药材。” 豆蔻一忖就明白了:“是。” 又过了六七日,安陵容正在屋里绣花,忽听见豆蔻跑进来说:“小主,沈贵人在曹贵人的图画阁用晚膳,席间骤然犯呕,太医院刘畚前去诊脉,说沈贵人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 安陵容放下手里的针,眸光闪烁不止。 华妃啊华妃,这一次可不能再如你的意了。 三更啦~ (本章完) 第29章。驯马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恭喜眉姐姐!”安陵容一早就来闲月阁道喜,正巧碰上苏培盛来宣旨,甄嬛也在。 “贵人沈氏,为人稳重大方,蕙质兰心,特赐封号,惠。” 沈眉庄领旨谢恩,给了苏培盛不少的赏钱,而后拉着甄嬛和安陵容一道进屋,闲月阁里已经堆满了各色赏赐和礼品。 “姐姐求子得子,当真是大喜。”甄嬛小心地扶着沈眉庄坐下来。 “什么大喜呢,突然间这里不许去,那儿也不许动的,当真是闷坏人了。”沈眉庄虽是嘴上这么说着,眼中却是藏不住的笑意。 “头三个月最是要紧,小心些总是没有错的。”安陵容也仔细地叮嘱她,“姐姐可千万别不放心上,合该听采月和太医的话的才是。” “这才一个月,还有九个月呢,不过也快。”甄嬛看看安陵容,又回头对沈眉庄说,“我听槿汐说,怀孕八个月的时候,娘家的母亲就可以进宫亲自照拂,一家天伦团聚。” 沈眉庄面上一喜。 安陵容却是有些神伤,她的母亲,再不能来看她一眼了。 甄嬛与沈眉庄说道了几句,发现安陵容今日有些沉默,不禁奇怪:“容妹妹,你怎么了?” 安陵容猛然回过神来,忙笑道:“没什么,只是想着眉姐姐眼下怀有身孕,怕是不能再劳心劳力地帮着皇后娘娘料理琐事了,眼看着温宜公主的生辰就要到了,少不得皇后娘娘又要受累。” “是啊。”沈眉庄有些遗憾地点点头,尝过权力的滋味,再骤然放手确实有些难受,“皇后娘娘今日正召集了华妃和齐妃她们,一同商议着怎么举办温宜公主的生辰礼。曹贵人作为温宜公主的生母,养育有功,说不准就要晋封嫔位了,若真是如此,华妃复起恐怕就不远了。” 甄嬛面色淡淡,只牵起嘴角笑了笑,安陵容倒是轻轻地应了一声。 “我可是看上了你肚子里的这一位,何时让我做他干娘?”甄嬛转移了话题,伸手摸着沈眉庄的肚子,调笑道。 沈眉庄知道她心里有疙瘩,便也顺着她的话翻篇过去:“瞧瞧你,就这点出息,还怕没人叫你额娘不成?你看看容妹妹,都比你显得稳重。”她垂眸,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脸色浮出一抹怜爱之色,“现下,连是男是女都还不知道呢。” “无论男女,来者不拒。”甄嬛拉着安陵容的手,笑着说道,“到时候他一出生,便有三个额娘,多好。” 安陵容掩唇轻笑:“莞姐姐这般喜爱孩子,怎么不为自己求一个?” 沈眉庄认真地看着甄嬛:“容儿说得是,你们俩也该好好调理一下身体,自是越早有孩子越好啊。那方子可看过了?你这几日吃了没有?”沈眉庄看向安陵容,“若是没问题,给嬛儿也抄一份。” 安陵容眼中堆起笑容,藏住了眼底的深意:“眉姐姐放心,我自心中有数。” “今儿个早起,我想起了一件要紧的事情。”沈眉庄忽然正色道,“听闻华妃近几日总在勤政殿徘徊,皇上隐隐有松动的痕迹,昨晚上竟是让碧答应侍寝的,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好好的又赏赐了华妃好些东西。” “她复宠是迟早的事情,眼前还是姐姐的胎最要紧。”甄嬛似是看开了一些,“任凭她们斗去,我们只要好好守着姐姐,直到孩子落地就好。” 沈眉庄抿唇一笑:“又胡说了,恩宠岂是说不要就不要的?华妃固然会复宠,但如何复宠、何时复宠,都有讲究,只要拖得时间越长,她就越心焦,自然就越容易犯错。” 安陵容眼眸一闪,开口说道:“姐姐们若是信得过我,这次不如交给我来办?” 沈眉庄诧异,安陵容甚少有这样攻击外露的时候,不禁好奇:“容儿,你有什么办法?” “皇上图新鲜纳了个碧答应,自然也能图新鲜,去宠爱另一个人。”安陵容心里盘算着可以把人接过来了,“只是我们学不来华妃,能把宫女送到皇上身边去,到底还得是正经的小主才行。” “容妹妹说得是?”甄嬛盘算了一圈,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安陵容扬唇一笑:“还要劳烦眉姐姐开口,替我从宫里接个人过来。” 盛夏的烈日烧得人直冒汗,远远瞧见一架马车被小太监牵过来,旁边跟着的霜花一早就看见了安陵容,仰头对马车里的人说道:“小主,容小主在前面等着你呢!” 车帘被掀开,露出夏冬春明艳的俏脸,她遥遥看过来,扬起大大的笑脸,对着安陵容用力挥手:“容儿!” 就这么一会儿,马车就到了眼前,夏冬春动作利索地从马车上下来。 “枝枝,慢点,小心摔着。”安陵容扶了她一把,身后莳萝赶忙斜了伞遮阳,安陵容细细给夏冬春擦了擦汗,“这会儿日头正晒,我先带你去杏花村安顿,然后再去给皇上请安。” “这么晒,你还亲自来等我,晒坏了可怎么好。”夏冬春还是直来直去的脾气,纵使礼节学到位了,这天生的脾气还是改不掉。 “让你过来的是惠贵人,晚些时候你记得去谢谢她。”安陵容提醒她说道。 夏冬春撇了撇嘴:“既然你开口了,我自然是要去谢的。” 安陵容无奈一笑,带她先去了杏花村,将东边的倚翠殿给了她住,一番整理后才同她一道去勤政殿。 谁知走到半路,却是看见甄嬛和一个十几岁大的孩子说话,走近了听,才知道这是一直养在圆明园的四阿哥。 安陵容忽的想起前世,这会儿是甄嬛来接的她,四阿哥便是在这个时候同甄嬛搭上话的,此后便存下了一份母子之缘。只是不知道,这四阿哥是刻意靠近还是碰巧遇上了。 只见甄嬛和四阿哥近旁都没有服侍的人,两人单独说着话,眼看着四阿哥朝着甄嬛跪了下去:“儿臣唐突冒失,只因莞娘娘日日在皇阿玛身边,最得皇阿玛圣心,儿臣只想问莞娘娘一句话,皇阿玛是不是不喜欢我?” 甄嬛明显愣了一瞬,连忙把四阿哥扶了起来:“怎么会,你皇阿玛只是太忙了……” 后面的话安陵容没再听下去,带着夏冬春悄悄地拐了一个弯,绕了半圈才到勤政殿。 和前世一样,皇上这会儿正忙于朝政之事,烦心西北军务和各地旱灾,没空见任何人。 安陵容原本也没打算真的让夏冬春去拜见皇上,只是人到了,总要说一声。得知皇上没空,同苏培盛说明缘由后便回去了。 回去路上,安陵容没再遇着甄嬛,想来是已经说完话了,却是一个转头遇上了敬嫔。 “敬嫔娘娘万安。”安陵容和夏冬春齐齐拜礼。 敬嫔永远是一副温婉的笑脸:“起来吧。天儿怪热的,你们俩怎么还在闲逛呢?” “倒不是闲逛,夏妹妹刚到,嫔妾本想带着她去向皇上请安,谁知皇上现下不得空,嫔妾正准备和夏妹妹回去呢。”安陵容笑着说道。 敬嫔看了一眼夏冬春:“夏答应识礼了许多,想是皇后娘娘费心调教的成果。” “是,嫔妾先前不懂事,让皇后娘娘忧心劳神了。”夏冬春低眉顺眼地回道。 敬嫔笑了笑,也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 安陵容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微微流露出来些许怅然。若说皇后是个“伪菩萨”,这位可就是“真菩萨”了,她是这满宫里唯一一个真正心怀慈悲的人,她不曾对安陵容冷眼相待,也曾对不是自己骨肉的胧月掏心掏肺,后来甄嬛舍了自己女儿才拉拢了她。 前世,安陵容即便再怎么心思狠毒,也从未想过要害敬嫔。敬嫔就像是宫里的一方净土,安陵容时刻牢记在心,就像是守着自己最后的一份良知。 回到杏花村,夏冬春坐不住,又去给皇后请了安,这才坐下来歇会儿。 “枝枝,时机已到,你可明白我的意思?”安陵容给她倒了杯茶,低声说道。 夏冬春顿时表情严肃:“明白,我要怎么做?” 见她这么严肃,安陵容撑不住笑出来:“好了,逗你的,别这么紧张。”她伸手拍拍夏冬春的背,让她放松一些,“等热气退一些,你先去驯马场练练手如何?听闻西北送来了一匹好马,至今还没有人驯服它。” “真的?那我可要试试。”夏冬春眼睛一亮。 盛夏的天气,越临近夜里越是闷热,一天当中唯有卯时上下是凉快的。 隔天一大早,夏冬春就换好了骑装来找安陵容,安陵容躲懒推脱自己不去了,磨得夏冬春没有办法,只好自己一个人带着霜花去了驯马场。 她一走,安陵容就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可打听清楚了?” 豆蔻猫着进来说:“恩,小夏子眼看着皇上见完大臣后往驯马场的方向去了,才过来告诉奴婢的,夏答应这会儿过去,准能和皇上碰上。” 安陵容点了点头,预备起身梳妆。 驯马场里,夏冬春看着眼前的汗血宝马,眼神发亮,当即就招呼马场的太监解开缰绳。 老太监苦着一张脸对夏冬春说道:“小主还是选匹别的马吧,这匹马性子烈得很,至今都没有人能驯服它,没得伤着小主。有匹白马,毛发水亮,性子温和,不如奴才去牵了来?” “我自六岁起就骑马,十二岁就驯服过蒙古烈马,还怕它不成?”别的事情或许是夏冬春狂妄,但骑马这件事情她有十足的底气,自然是不会拿着自己的性命当玩笑。 老太监无法,只得将汗血宝马从马厩里牵出来。 夏冬春拉着缰绳,刚一照面,马就冲着她打了个响鼻,立时就要挣脱开缰绳,夏冬春手劲用力,猛地拉住,按着马头翻身上马。 见挣脱不开,马嘶鸣着抬起前腿,夏冬春才坐下,马身就垂直立起,似是要把夏冬春甩下去。夏冬春却是拽紧了缰绳,全身绷紧,大腿紧紧夹着马肚,任凭它怎么动作就是甩不掉。于是马又撒开腿狂奔起来,带起一圈灰尘,几次夏冬春都被掀翻挂在了马肚旁,但她都用着巧劲翻了回来,贴着马背,肆意地享受着风穿过耳畔的感觉。 “吁——” 缰绳拉直,夏冬春拉着马,前腿高高抬起,彼时旭日升起,她的身影落在阳光里熠熠生辉,脸上再没有了往日蠢笨的模样,而是透出了勃勃生机,如盛放的红玫瑰般热烈。 皇上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眼神一错不错地看着她。 一旁的苏培盛看了,顿时心下了然。 (本章完) 第30章。背叛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驾!”那马终究是被夏冬春驯服了,她当即就在马场跑了两圈,忽的眼神一错,瞥见了一抹金灿灿的明黄色,顿时脸上露出笑容来,“皇上!” 皇上看着她呆愣愣坐在马上忘记下来行礼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两声:“朕竟是不知道你还会马术。” 夏冬春这才反应过来,翻身下马,走到皇上身边行礼:“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规矩倒是长进不少了。”皇上抬手让她起来,伸手牵过她,“宫里少有你这么活泼的,朕最近心烦的很,你就留在朕身边伺候着吧。苏培盛说,你昨日就来了,现住在哪儿呢?” “臣妾住在杏花村的倚翠殿,容常在已经替臣妾都安顿好了。”夏冬春时刻记着安陵容嘱咐她的,对着皇上一点也不扭捏,卡着规矩,表现得落落大方又直爽有趣,“臣妾时常听父兄说起,圆明园的景色漂亮得很,驯马场里时常有好马,所以心里一直想着,这次惠贵人点了臣妾过来,臣妾高兴坏了。” 皇上听着她憨直的话语,心里慢慢放松下来。 这几日各地奏报都说着干旱的事情,加上年羹尧在西北独揽军权,已经困扰了他数日,根本没心思进后宫去应付那些嫔妃,也就偶尔去安陵容那边坐坐,宽心一二。前儿个召幸了碧答应,张口就喋喋不休,吵得他头疼,随便找了几样东西给华妃送去才堵住她的嘴。 以前怎么没发现夏氏怎么讨喜呢? 皇上听着夏冬春滔滔不绝地说着,心里却没有一丝厌烦,在她嘴瓢说了一句“瓜上”的时候,忍不住大笑起来。 是了,夏氏蠢笨,没有心机,和她说话都不用费什么心力,难怪轻松。 这么个人放在身边逗趣儿,都好过随便来个谁在朕面前指手画脚。皇上眼睛里带着浓浓的笑意,张口就对苏培盛说道:“夏答应原先是因为规矩没学好才降了位分,如今她规矩已经学到位了,就复她常在的位分吧。” “谢皇上!”夏冬春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嗯,就是这副没什么心眼的样子,真让人舒坦。 皇上心情极好。 夏冬春的得宠让华妃始料未及,她怎么也想不到,甄嬛她们竟然会打出这一手牌来,明明夏冬春都已经快被遗忘在后宫某个角落里了,怎么就突然被挖出来了? 但真正心慌的人不是华妃,而是甄玉隐。 皇恩如同过眼云烟一般,她还没回过味儿来,就感觉皇上已经疏远她了——明明甄嬛那么得宠!怎么到了她,连一个月都撑不住? 夏冬春得宠后,甄玉隐的地位越发的摇摇欲坠起来,华妃怒斥她无用,曹贵人也明里暗里地指摘她,她才惶惶然地回味过来,自己站入华妃阵营,是多么错误的一件事情。 “碧答应,不是姐姐说你,娘娘待你也足够好了,不然,以你宫女的身份何德何能占一个答应的位分?”曹贵人看似苦口婆心地劝她,实则暗藏陷阱,“你看看你,拿什么回报娘娘了?莞贵人只不痛不痒地被皇上训斥了几句,依旧得宠,惠贵人更是仗着有孕,被皇上当宝贝似的捧着,还有那容常在,皇上近来只爱吃她做的吃食。娘娘苦于被余氏之死拖累,至今无有转圜之地,碧答应,这桩桩件件你都无力帮忙。”曹贵人叹了一口气,“如今又来了一个夏常在分散皇上的宠爱,你是越发的不得用了。” 甄玉隐脸色一片惨白,她死死扣着椅子扶手,说不出一个字来。 “碧答应,当初你投靠娘娘的时候,说得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啊。”曹贵人临走前又下了一剂狠药,“姐姐好心提醒你一句,不得用的人的下场,你且想想丽嫔和余氏便知。” 曹贵人走后,甄玉隐手脚发软,无力地瘫在椅子上,灵芝站在一旁也不上前抚慰,只冷冷地看着她。 华妃身边的人没一个瞧得起甄玉隐的,虽说她和余氏一样,都是宫女出身,但甄玉隐却是背主攀附皇恩,更令人不耻,更何况,华妃本也就不太喜欢她,若不是她信誓旦旦地跪着说能帮华妃复宠并且扳倒甄嬛,华妃才不会收下她,可如今看来,她根本就是个草包! 灵芝轻哼了一声,借口准备午膳就出去躲懒了。 甄玉隐仓皇地看着离开的灵芝,眼泪扑扑而下,落进嘴里,尝出一片苦涩的味道。就这么一个瞬间,她忽然觉得,做小主竟连个奴才都不如,还没有当日在甄嬛身边做侍女时风光呢! 她后悔了…… 甄玉隐用力抹了一把眼泪,站起身来,急匆匆地往碧桐书院走去。 彼时甄嬛正和安陵容一道绣着花,两人有说有笑的,忽听见小允子进来通传:“小主,碧答应来了。”他顿了顿,犹豫着又说了一句,“似是出了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 甄嬛手上动作一顿。 安陵容也停下针线:“姐姐,不如今日我先回去?” “不必,我与她没什么好话要说,你且在这里等等,我出去见过她就回来,晚些我们一道去看眉姐姐。”甄嬛笑着对安陵容说,让流朱准备吃食,自己则起身去了外间的会客厅。 安陵容走到窗前,看着甄玉隐走进会客厅,身形一矮就跪了下去,期期艾艾的哭音断断续续传来,大抵说的是自己在华妃手下多受磋磨,已经知道错了,门被缓缓关上,后面的话便听不到了。 安陵容神色冷淡,她想,甄嬛约莫还是会心疼甄玉隐的,毕竟,前世甄嬛待她就很好,若如此,那她也实在是拦不住,只能寄希望于甄玉隐是真心悔过了。 “长姐,我心里苦啊,华妃手段厉害长姐是知道的,我在她身边,活着都不如一条狗。”甄玉隐说着说着,心里的委屈泄闸一般涌出来,“她让我害长姐、害惠贵人和容常在,我不肯,她就使劲地作贱我,我……长姐,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让我回来你身边吧!以后我一定都听长姐的话!” 甄嬛看着满是泪痕的甄玉隐,抿着嘴一言不发,许久才缓缓开口说道:“你没害过我?那失魂香又是怎么回事?” 甄玉隐心里一跳,连忙哭道:“长姐,是我鬼迷了心窍,听信了曹贵人的花言巧语,失魂香确实是我的错,幸而长姐没有因此伤了身子,不然我便是死了也难安啊!”她哭得抽抽噎噎,“长姐,看在父亲和我自小服侍你的份上,你就救救我吧!” “你容我,好好想想。”甄嬛到底还是松了口,让甄玉隐先回去。 甄玉隐面露三分喜色,对着甄嬛又是磕头又是谢恩,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但她不知道的是,就她这点心思,哪里能瞒得过华妃,才刚一回到竹子院,就被周宁海带人堵上嘴,押着进了清凉殿,进门迎面就是华妃的一巴掌。 华妃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身边人的背叛。 安陵容正得皇上看重,华妃暂时还动不得她,但甄玉隐,她又算个什么东西! 对上华妃近乎于要吃人的眼神,甄玉隐心猛地沉了下去。 “打量着本宫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华妃伸手掐住甄玉隐的下巴,语气阴沉,“先是投靠本宫,借机入皇上的眼,再借着甄嬛的恩宠来让自己上位,甄玉隐,你当本宫是任人揉捏的面团吗?由得你这般算计!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给个答应的位分你就该感恩戴德了,还敢肖想嫔位妃位不成?本宫可怜你,拉你一把,你就这么报答本宫的?” 甄玉隐蠢就蠢在她在华妃眼皮子底下作死,最近华妃正因为自己无法复宠而嫉恨甄嬛得宠,她这是往华妃的枪口上撞了。 她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华妃的护甲在她脸上划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这会儿火辣辣地疼,她害怕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这一巴掌,几乎要毁了她的容貌,若是不精心护理,怕是要留疤!但她不敢说话,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面对华妃的盛怒,几乎是要将她烧成灰烬一般。 “娘娘,何苦累得自己受气。”曹贵人安抚华妃情绪,冷眼看向甄玉隐,抬眸冲周宁海使了个眼色。 周宁海领会,走了两步到甄玉隐面前,抓着她的头发逼迫她抬起头来,“啪啪”接连甩了她好几下耳光,一时间,清凉殿里全是甄玉隐的惨叫声和哭声。 直甩得甄玉隐面颊满是血痕,华妃才稍稍平息了怒火,让周宁海停手。略略抬手,她冷冷命令颂芝:“把哥哥前些天送来的好东西给碧答应尝一颗。” 颂芝端了一个锦盒出来,里面只放着一颗药丸。 甄玉隐两颊红肿,还流着血,疼得她眼冒金星,嘴都张不开,但直觉告诉她这个药绝不能吃,死死咬着牙硬是不张口。可奈何男女力量终究悬殊,周宁海扒开她的嘴,强迫她把药咽了下去,才一把将她甩开。 甄玉隐趴在地上,扣着嗓子一阵干呕,可是什么也吐不出来。 很快,药就起了反应,一股尖锐的疼痛从肚子里蔓延开,如同千丝万缕的钢丝牵动整个身体,不断扯紧又松开,痛不欲生。 华妃坐在上座,连连冷笑,看着狼狈翻滚的甄玉隐,心情舒畅了许多,她仿佛透过甄玉隐看到了安陵容的下场,欣赏了好一会儿甄玉隐的惨状,她才慢悠悠地开口:“周宁海,给她喂药。” “嗻。”周宁海接过颂芝递过来的汤药,掐着甄玉隐的脸,灌了进去。 不消片刻,身体的疼痛慢慢褪去,甄玉隐狼狈地趴在地上喘着粗气,她浑身湿透,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脸上的脂粉花了一片,和血迹糊成一团,像一条死狗般匍匐在华妃脚下。 华妃的声音寸寸凝着毒液,传入甄玉隐的耳朵里:“本宫要你生你就能生,要你死你就能死,要你生不如死,你就只能生不如死,这一点你可要牢牢记住了。你既然不忘旧主,想要回莞贵人身边,那就回去吧,本宫也不好强留着你。”她抬手摸了一下自己新打的耳坠子,心里畅快了,“这汤药你只要每隔半个月喝一回,毒性就不会发作,可得掐着点来找本宫讨药才是啊。” 末了,华妃低低地笑了两声,起身走进寝殿预备午睡。 曹贵人也是看得心惊不已,甩了甩手里的帕子,让人赶紧收拾好甄玉隐的东西,下午就搬去碧桐书院去:“别脏了娘娘的地方。” 甄玉隐心气耗尽,绝望地被人拎着手臂拖了出去。 艳阳好天气,甄玉隐心里却是一片冰凉。 甄玉隐下线倒计时…… (本章完) 第31章。动情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是夜,碧桐书院里人仰马翻。 流朱捂着嘴直哭,甄嬛一脸忧心地站在床边,手紧紧地握着安陵容的手,仿佛这样就能消去心头的些许不安,豆蔻仔细地给甄玉隐看了伤口,许久才起身。 “碧答应脸上的伤太严重了,哪怕用药精细,日后也会留下不小的疤痕。”豆蔻没有丝毫隐瞒,“眼下还是先止血消肿吧,会有些疼,得找人按住她。” “让槿汐和莳萝按着她,流朱帮忙,豆蔻你亲自给她上药。”安陵容眉头紧蹙,一一吩咐下午,“姐姐,我们出去等吧。” 甄嬛点了点头,和安陵容走到外间。听着里面甄玉隐时不时传来的痛呼声,她心里堵得慌,纵有万般不是,甄玉隐也是她妹妹,看她变成这副模样,心里自是不好受的:“我没想到,华妃出手竟然这么重,以后玉隐怕是不能再承宠了。” 后宫的女子,容貌是最重要的资本,甄玉隐脸上留了疤,便是再也不能入皇上的眼了。 “可怜她,落得这么个结果。”甄嬛看了眼偏殿,眼中情绪复杂,“中午那会儿她还来求我,说华妃待她不好,我想着,等下次见皇上的时候提一提,把她要回到我身边来,也算全了我们之间的情谊,结果才过了一个时辰,就成了这个样子。” 甄嬛再一次刷新了对华妃手段狠辣的认知。 安陵容叹了一声:“她既投身了华妃,又如何能再求到姐姐身上?常言,一仆不侍二主,碧答应是踩了华妃的雷区了。”偏她还不能保全自身,华妃能放过她才怪了。 甄嬛想了想,也是这般道理,不禁又气又心疼:“这事儿,总得禀告皇上和皇后才是。” “周宁海将碧答应抬到姐姐院里的时候,可没避着人,该知道的这会儿肯定都知道了,迟迟没有旨意下来,想来皇上对碧答应已是不上心了,姐姐说了也无用。”安陵容却是摇了摇头。 甄嬛咬了咬唇:“总要和皇上皇后请示一下,她才能名正言顺地住到我这边来。” 安陵容拦不住,便也不再劝了。 等上完了药,甄嬛让崔槿汐去桃花坞和皇后说一说甄玉隐的事情,将她搬到碧桐书院的偏殿住:“若是皇后娘娘问起缘由来,你再把碧答应受伤的事情说一说。”甄嬛嘱咐道。 崔槿汐领命去了,不一会儿就回来回话:“皇后娘娘说,碧答应原先就是从小主身边出去的,现下搬到小主院里住着也可,让小主好生照料碧答应的伤势就是。”她犹豫了一下,又说道,“皇上也在皇后宫里,听到碧答应毁容的消息后,只斥责了一句华妃娇纵任性,便也没说别的了。” 甄嬛心里一沉,挥手让崔槿汐下去了。 “姐姐……”安陵容察觉到甄嬛神色不对,伸手握住了甄嬛微凉的手,担忧地喊了她一声。 “最是帝王无情,会不会终有一日,我也会被皇上厌弃呢?”甄嬛不可抑制地冒出了这样的想法,她似乎越来越胆怯去爱慕皇上了。 “姐姐,在这宫里生存,需步步经营。”安陵容再次提醒她,“只求情爱终是不会长久,就像眉姐姐说的,过了一时的兴致,总会被抛到一边。难不成姐姐有信心让皇上一世都有兴致吗?” 甄嬛有一瞬间地动摇。 安陵容见她若有所思,适时地止住了话头,她知道,这会儿的甄嬛和皇上正是难舍难分的时候,不是她一句两句能够劝得住的。 但滴水石穿,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甄玉隐被安置在了碧桐书院的偏殿,她知道自己毁了容,痛哭了一场后就沉寂了下去,日日缩在寝殿里,谁也不见。甄嬛劝了两回,见她不为所动,便也随她去了。 转眼便是六月十八。 明日就是温宜的周岁宴了,皇上本该去曹贵人宫里,临了了却又翻了安陵容的牌子。 “容儿,朕头疼得很,你替朕揉一揉。”皇上满腹心事地招手让安陵容坐到自己身边,翻身躺在她的腿上,一脸疲惫。 莳萝端来脸盆,安陵容仔细地净了手,落指在皇上两侧的太阳穴上,不轻不重地揉按起来,嘴里哼着家乡小调,轻柔婉转,一时间房间里静谧又安逸。 皇上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鼻尖是少女的馨香,耳边是熟悉的呢喃,夏日昼长,窗外的光影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落下来,随风摇晃间传来沙沙声响,连日来的疲惫一点点消散而去,那些朝堂政务的忙碌和压力都暂时放到了脑后,他竟就这样慢慢地睡了过去。 安陵容挥退了服侍的人,亲自拿着团扇给皇上扇风。 苏培盛见状,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只有他知道,这几日皇上心里有多烦躁,每日批奏折的时候,皇上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哪怕有莞贵人御前服侍,又有夏常在时常玩闹,都不及这一刻在容常在这里舒坦。 还得是容常在啊! 苏培盛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声,摸了摸贴身携带的羊脂白玉平安扣,对安陵容的认可又上升了一个高度。 天幕渐渐擦黑,皇上这一睡便睡了快两个时辰。 睁开眼时,只看见安陵容眯着眼,用手撑着头小睡,另一只手还下意识地摇着团扇,皇上蓦地心头触动。这是他自小就渴望的画面,年幼的他睡在额娘的膝头,额娘轻哼着童谣,扇着扇子为他纳凉,从午后黄昏睡到夜幕降临,就这样,安静地、温馨地,享受着独处的时光。 只是,这样的时光他从未拥有过。 看着安陵容恬静的面容,皇上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上她的脸,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闯入了一个人,毫无征兆地跌在心头,那是念念不忘的纯元都不曾踏入过的领域。 “嗯……皇上?”安陵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皇上好些了吗?”她揉了揉眼睛,坐直身子。 皇上眼神不由自主地放柔:“傻,怎么不叫醒朕,这么由朕躺着睡,腿不麻吗?” 安陵容皱了皱鼻子:“所以皇上快些起来吧,臣妾腿都没有知觉了。” “朕给你揉揉。”皇上忍不住笑了两声,翻身坐起来,伸手给她揉捏大腿,惹得她一阵又一阵惊呼。 又酸又麻又胀,安陵容难受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偏偏皇上来了兴致,手上动作不停,隔着夏衣轻薄的布料,慢慢的就变了味道。安陵容声调变了又变,皇上喉咙干渴地滚了滚,看着安陵容绯红的脸颊,一把将她抱起,进了寝殿。 又是一夜痴缠。 隔天,皇上精神抖擞地起床,手指恋恋不舍地在安陵容脸上流连了一会儿,才嘱咐莳萝豆蔻好生服侍,自己则换好衣衫去勤政殿处理政务了。 见安陵容得宠,莳萝和豆蔻自然是高兴的,但安陵容却有些吃不准皇上了。她躺在床上,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头顶如水一般浮动着月光的纱幔,眼中划过一丝茫然。 安陵容抬手落在唇上,回忆起昨晚的点点滴滴,竟生出了一股奇异的悸动。 昨晚的侍寝与往常皆是不同,皇上待她,如同对待世间珍宝一般,温柔又缱绻,从前,皇上从不会吻她,可是昨晚……安陵容猛地惊醒,双手死死捏住锦被,用力晃了晃脑袋,把旖旎的画面和心动的讯号一起晃了出去。 她居然有一瞬间对皇上动了情。 安陵容坐起来,扶着额头将脸埋进双臂之间,狠狠地骂自己——前世的教训难道还不够吗?安陵容,你清醒一点! “小主,皇上赏了不少东西来呢!”豆蔻笑容满面地进来说道,“小主快些梳妆打扮,出去领旨谢恩吧。” 安陵容抬起头来,点了点头。 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事情超出了她的预料,既然她无力阻挡,那就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皇上赏,芙蓉花钿一盒,翡翠手镯一对,赤金红宝石步摇一对,月影纱两匹,珐琅彩山屏风一个,玛瑙一盒,白玉珍珠一盒,各色绸缎十六匹,各样瓷器十二件。”小夏子引了诸般赏赐进来,直堆得殿里快要放不下,而后又递过来一盒锦盒,“还有一物,皇上特意叮嘱奴才要让小主亲自打开来看。” 安陵容打开锦盒,里面赫然躺着一枚粉色的芙蓉玉佩,玉质细腻温润,是难得一见的罕物。 “劳烦公公,替我谢过皇上。”安陵容拿起玉佩放在手心,抬头对小夏子说道,脸上带着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浅浅笑意,她抬了抬手,身后的莳萝心领神会地给小夏子递上了赏钱。 惯例,赏钱底下埋着单独给小夏子的物件,这次是一对琉璃宝珠,做成耳坠子极为好看。小夏子心头一喜,对着安陵容千恩万谢。 安陵容看着脚步轻快离开的小夏子,暗自点了点头。 前世大家只知道苏培盛与崔槿汐对食一事,却谁都不知道,小夏子也有心爱之人,是膳房的二等宫女翠音,比他大三岁,做事既安稳又妥当,和小夏子是青梅竹马的情谊,前世她满二十五后就出了宫,一直被小夏子养在宫外,是安陵容偶然发现的。 这一世,安陵容接着这个机会和小夏子打通了关系,虽不至苏培盛那般手眼通天,但好歹御前有了耳目,她也得力许多。 “莳萝,把东西都收起来吧。”安陵容将芙蓉玉佩看了又看,才放回到锦盒里,“这个单独收起来,别磕碰了。” 莳萝应声退下。 过了午后,安陵容已收拾妥当,正预备出门,温宜公主的周岁宴设宴在九州清晏,眼看着时辰不早了,夏冬春却迟迟不见动静。 倚翠殿里静悄悄的,安陵容拐进去看了一眼,只见霜花和枫叶两人都立在廊下。 “都什么时辰了,你家小主还没起身吗?”安陵容有些奇怪。 枫叶看了安陵容一眼,面露不屑,正想开口说话却被霜花拉了下去:“回容常在的话,我家小主今日身子不适,已经和皇后娘娘告了假,今日就不去参加温宜公主的周岁宴了。” 安陵容深深看了一眼枫叶,转而浅浅一笑:“好。” 待走远后,身后才传来枫叶刻意压低了的声音,虽听不真切,但大致意思安陵容却是听明白了:“小门小户出来的,能好到哪里去……哼,她哪里是真心帮小主,分明是炫耀自己得宠……凭她是谁,等我们小主……” (本章完) 第32章。惊鸿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后面安陵容没怎么听清楚,但却模糊地听到了一个词,顿时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 却见廊下,霜花和枫叶都不见了。 “小主,她们也太不识好歹了。”莳萝有些愤懑,“若是没有小主帮她,她早不知道被丢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无妨。”安陵容面色淡淡。 她与夏冬春本就是各取所需的利用关系,捧出夏冬春,只为了应对华妃下的这一步棋,倒无所谓她是否真心投靠,若能再长久地用一用,能扳皇后一局自是更好,若是不能,废掉了甄玉隐这枚棋子,夏冬春也算是人尽其用了。 日头高涨,众人齐聚在九州清晏,作为今天主角的生母,曹贵人红光满面,丝毫看不出晋封嫔位无望的难堪,笑盈盈地招呼各方妃嫔,见安陵容进来,忙迎上前来。 “妹妹可算来了,让姐姐好等。”曹贵人亲热地拉着安陵容的手,将她引到她的位置上,俯身在她耳边轻声低语,“丽嫔一事多谢妹妹提醒。” 安陵容面上不显,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递给曹贵人:“这是我给温宜公主准备的礼物,还望姐姐不要嫌弃。”推辞一番,好歹是把礼物送了出去,安陵容这才落座,视线扫到坐在最前端的华妃,不禁挑了挑眉。 华妃今日打扮不同往常,一身朱红色的宫装衬得她肤如凝脂,满头金钿妆点得她华美端庄,坠落的金珠流苏摇曳生姿,配上她今日的妆容,更显得几分楚楚动人。 果然是精心打扮过的。 安陵容举杯浅浅喝了一口,遮住了眼底的神色。前世,华妃就是在周岁宴上,凭着一首《楼东赋》复宠的,这一世,想来也是如此。 安陵容来得早,过了好一会儿,甄嬛和沈眉庄才一前一后地进来。 “容妹妹来得好早。”甄嬛在安陵容边上落座,“我和眉姐姐还想着你会晚点来呢。” 安陵容笑笑:“我怕等会儿天太热,走过来怕给妆晒化了,这里又凉快又精致,还是早些来的好。” 沈眉庄忍不住笑她。 紧接着,恒亲王和敦亲王也携福晋到场,除却告假的夏冬春、抱病的端妃、毁容的甄玉隐和习惯迟到的果郡王,算是人到齐了,苏培盛看着皇上眼色,招呼舞姬开场,丝竹之声便从湖上传来。 丝弦管乐,舞姿曼妙,众人皆是举杯交盏。 “惠贵人,这个发簪真是精致啊。”齐妃挑起话头,“是太后新赏的吧?” 有眼睛的都看见了沈眉庄今日发间带着的足金发簪,是太后知道沈眉庄有孕后特意赏的,簪首上的和合二仙是取多子多福、如意双全之意。 “这支簪子贵在是太后怀十四爷的时候戴过。”华妃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 “由此可见,太后是多盼着惠贵人肚子里的孩子。”曹贵人巧笑着捧场,转头看向沈眉庄,“我也好想知道,到底是多俊的一个阿哥呢。” 沈眉庄抿唇温婉一笑,与曹贵人客套两句:“哪里一定是阿哥呢,我倒盼着是个公主,和温宜一样可爱呢。” 曹贵人笑笑,转眸看向粉雕玉琢的温宜,眼中满是慈爱。 安陵容坐在后面,抬首看向上座,见皇上紧抿着嘴角看着沈眉庄的发簪,眼中神绪翻滚。她忽然明白了,昨日皇上来见她时为何会是那般神情。 十四爷,是横亘在皇上和太后之间的一道天堑。 太后生下皇上时,因为位分不高,只能将皇上交给孝懿仁皇后抚养,后来太后位及妃位,却又有了十四阿哥,便没有再将皇上要回来,因此,皇上的童年里,只有疏远的母后和倍受宠爱的弟弟。 皇上登基后,再没有让太后见过十四爷,太后想借着沈眉庄这一胎来提醒皇帝勿忘兄弟手足之情,却不曾想正踩中了皇上的雷区。 这等秘辛之事,后宫少有人知,难怪华妃口无遮拦。 皇上应该很伤心吧…… 安陵容遥遥看着皇上,却不想正和皇上对上了眼,沉亮的黑眸倒映着她的身影,让她猛地回过神来,正无措时,忽听见外面一声声高唱。 “端妃娘娘驾到——” 端妃慢慢地踱步走进大殿,一身竹青色的宫装衬得她眉目如画,半新不旧的旗头虽不华丽但却打理得很干净,因着豆蔻时常为她针灸调理,气色看着好了许多,抬眸间浅笑盈盈:“臣妾祝皇上皇后万福金安。” “起来吧。”皇上收敛了方才的神色。 端妃微微咳了两声,余光瞟了一眼安陵容,并未看她,而是将视线落在了她身旁的甄嬛身上。 这一眼,让她惊了许久。 像,真像。 “皇上又得佳人了。”端妃缓缓说道。 “端妃常年累月不见生人,所以还保留着当年的眼光啊。”皇后意有所指地笑着说道。 皇上心疼端妃体弱,赶忙让她入座了。 “臣妾许久没有见温宜了,上次相见还是在她满月的时候呢。”端妃被吉祥扶着落座在华妃身旁,这般说着,曹贵人忙不迭地让人把温宜抱到了端妃面前,端妃看了又看,喜爱不已,“本宫有心啊,想抱一抱温宜,但是本宫没有力气,反而怕摔了她。” 温宜可爱,冲着端妃直笑。 端妃温柔了眉眼,从吉祥手里的盒子里拿出一个银项圈,动作轻柔地给温宜带了上去。 “这个项圈是你的陪嫁。”皇上一眼就认了出来,“温宜还是个小孩子,怎能送她这么贵重的东西。” 华妃面色扭曲了一瞬,身子都坐直了三分。 能够一眼看出这个项圈是端妃的陪嫁,说明什么?说明皇上对端妃甚为上心,连随手拿出来当礼物送人的东西都能记得是陪嫁之一! “皇上好记性啊。”端妃露出笑容,转而面露哀愁,“只可惜呀,臣妾长年累月地病着,留着也是可惜了,温宜她那么可爱,给她正好。” 皇上点头默许,曹贵人立刻站起来谢过端妃。 安陵容坐在最后,看不见华妃此刻的表情,但她想,总归是好不到那里去的。 蓦地,她心情好了许多,也不知华妃今日要怎么演下去。 安陵容举杯小酌,饶有兴致地看着歌舞,虽然这舞曲她前世已经看了许多遍,但她还是看得津津有味,席间,甄嬛借口出去散散酒气离开了大殿,敬嫔紧随其后也借更衣之名走了出去。 “莞贵人呢?”皇上看了一圈,没看到甄嬛。 安陵容起身一礼:“回皇上,姐姐不胜酒力,方才说出去透透气,即刻就回。” 皇上嗯了一声,转而说道:“朕看你喜欢吃蝴蝶酥,苏培盛,这盘也拿去给容常在。”他轻笑了一声,对着安陵容说道,“味儿太甜,朕不爱吃,看你方才两口一个,倒是吃得开心。” 安陵容微微一怔,才反应过来皇上是在打趣她,这么大庭广众之下,绕是她已经历经一世,这会儿也有些微妙的尴尬,见苏培盛已经笑盈盈地端着蝴蝶酥到她身边了,只能行礼谢恩:“谢皇上。”而后略带窘迫地坐了回去。 这不过是一个小插曲,落在每个人的眼里却各有不同。 沈眉庄隔着一个座位,抬眸看着安陵容直笑。 皇后坐在上座,脸上挂在端庄的笑容,对此不过是贤惠一笑:“容常在到底年纪小,馋嘴些也是难免的。剪秋,把本宫的这份蝴蝶酥也给容常在拿过去吧。” 华妃微微侧脸看过来,入目是安陵容害羞的俏脸,顿时脸更黑了。 端妃却是轻轻一笑:“皇上观察入微,自是体贴。” 齐妃不屑哂笑,轻哼一声扭开了头。 曹贵人见气氛僵硬,站起来提议:“皇上,臣妾心想,今日这歌舞虽盛,却未免刻板了些,既是家宴,在座的又都是亲眷,不如想些轻松的玩意儿可好?” 一番话顺利打破了大殿跌破冰点的气氛,华妃也认真地抬起了脸,曹贵人眼眸微闪。今日这场戏的重头现在才刚刚开始呢! 皇上也顺着她的话问道:“你有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在座的姐妹既是陪伴圣驾,自然身有所长,不如将这些长处写出来抓阄,无论谁抓到了什么,便出来以娱宾客,皇上觉得如何?”曹贵人笑着看了一圈在座的嫔妃,视线在甄嬛落空的位置上停留了一瞬,嘴角高高地扬起弧度。 “这主意倒是新鲜,就按你说的办吧。”皇上笑了一声答应了。 安陵容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下意识地捻了一块蝴蝶酥送进嘴里,吃了一口后反应过来,有些气恼地放了回去。缓了缓,安陵容抬手示意莳萝俯身,在她耳边低低地说了几句。 莳萝领了命,俯身离开大殿。 这会儿,甄嬛也回来了,落座后问安陵容发生了何事。 安陵容将方才曹贵人提议的事情说了一遍,而后提醒她说道:“姐姐可小心些吧,少不得又要开始作妖了。”她努努嘴,让甄嬛看向华妃。 甄嬛无声失笑,料到了今日怕是躲不开华妃复宠之事了。 曹贵人一番表演做戏,用皇后最擅长的书法打了头阵,借着端妃离席的空档,转手就将矛头指向了甄嬛:“这个呢,是莞贵人的。”她抬眸看向甄嬛,眼中是不怀好意的笑意,“请作,惊鸿舞一曲。”丝毫不给甄嬛拒绝的机会,曹贵人转头就对皇上说道,“皇上,莞贵人姿貌本就翩若游龙,婉若惊鸿,合该由妹妹一舞。” 惊鸿舞,源起唐玄宗梅妃,本已失传,后来纯元皇后几经寻求原舞,又苦心孤诣地加以修改,曾经一舞动天下。 甄嬛方才并不在席间,这阄是谁写的不言而喻,曹贵人这一举,分明就是置甄嬛于风口浪尖,跳与不跳,都是过错。 “这惊鸿舞最难学习,舞好了那是惊为天人,舞不好,那可就是东施效颦了。”富察贵人调侃着说道,默认是甄嬛为了出头故意写的舞曲。 众人议论纷纷,有说跳的,也有说不跳的,甄嬛置身于此,只觉如同被架在火架上炙烤一般。 曹贵人步步紧逼,前有华妃激将,后有敦亲王讥讽,断是不给甄嬛退路。今日,需有《惊鸿舞》在前,方能有《楼东赋》在后,甄嬛不舞也得舞。 安陵容伸手握住了甄嬛的手,抬眸看她:“姐姐,此局避无可避。” “我知道。”甄嬛闭了闭眼,回握住她的手。 皇上神色几番变幻,盯着甄嬛看了许久,似是要透过她看到故人一般,良久才抬眸看向前方,落音道:“宫中,许久不演惊鸿舞,朕倒也想看一看。莞贵人,你随便一舞即可。”他落眸在敦亲王身上,想着他方才帮华妃说话的模样,用力握了握拳,才将心头的火气压了下去。 见皇上一锤定音,华妃顿时抬首,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他们想看的哪是什么惊鸿舞,分明是想看惊弓之鸟。 但华妃万万没有料到的是,甄嬛真的会惊鸿舞,她方才一语“纯元皇后之风姿,想必如今是无人能够媲美一二了”,本想着刺激甄嬛,却是正中了皇上的心思。 甄嬛本就是因为酷似纯元皇后才得皇上青眼相待,若甄嬛能和纯元皇后一样一舞惊人,这相像程度便更进一分,若是不能,这宠爱便也到头了——幸好,甄嬛舞得极好。 长相守的琴音,配上长相思的笛音,大殿外纷飞落进的花瓣随着粉白的舞裙不断飞旋,绽放开惊人的美,眼波流转间是婉转的情意,欲拒还迎的水袖诉说着缠绵,皇上竟是看得失了神。 皇后坐在一旁,听得一声轻之又轻的“菀菀”,笑容僵了一瞬,但又马上恢复了正常。 一舞毕,甄嬛娇喘吁吁地行礼。 (本章完) 第33章。破局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皇上眼神发亮地看着甄嬛。 甄嬛美目盈盈看向皇上,垂眸浅笑:“臣妾雕虫小技,让皇上见笑了。”惊鸿舞素来只能跳给心爱的人看,她的舞也只能跳给皇上看,如今却是不得已在众人面前一舞,虽是占尽风头,却也难掩她心头的一丝遗憾。 安陵容这一世没有献唱,只是坐在座位上遥遥看着大殿中央的甄嬛,又看着一错不错盯着她看的皇上,起早生出的那一点旖旎的心思这会儿慢慢地褪了下去。 是啊,甄嬛貌艺双全,才情出众,哪怕是有着纯元皇后的影子在,皇上也该是喜欢她的,自己又算得什么呢?不过是自作多情。 安陵容仰头喝尽一杯酒,只觉得满嘴苦涩。 “小主,奴婢按照您说的一一同夏常在说了,霜花跟着一块儿来了。”莳萝回来禀告,言语间有些古怪,“只是,夏常在她……” “她有些不把你放在眼里了,是吗?”安陵容目视着前方,声音低沉,虽说着问句,意思却是笃定,“她的脾气向来如此,若不是为着进宫那会儿华妃皇后接连打压,她也未必看得上我,如今她有了身孕,自然觉得高人一等,哪里还肯屈居在我之下。”她冷笑一声,将酒杯扣在桌子上,“今日过后,她与我便没有关系了。” 这是安陵容出手的第一颗棋子,能够废掉甄玉隐,又能打断华妃复宠的设计,已经算是不错的成绩了。至于怀上的那个孩子,就算是她送出的礼物吧。 安陵容目光虚虚地看着半空中的一点,思绪放飞。 那日,她在知道华妃已经设计沈眉庄假孕时,就开始布置了。 先是让豆蔻出宫寻了一味名叫“百日子”的药,替换掉了沈眉庄药方里的连翘,这药服用后,从症状到脉象都和有孕一模一样,任谁诊断都看不出来,但三月之期一到,服用之人会大出血,有如小产。 但这只能破沈眉庄的假孕之局,不足以让华妃受到任何打击,所以,安陵容又想方设法让夏冬春得宠,并怀孕——这是实打实的怀孕,用的,是当年皇后给她的方子。 安陵容抬眸看向挂着无可挑剔笑容的皇后,嘴角微微扬起。 莳萝虽有些不忿,但见安陵容毫不在意,便也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席间果郡王已经入席,甄嬛被招到了皇上身边坐下,众人又是一番觥筹交错。 “咳咳……”华妃饮酒轻咳,引来皇上皇后侧目,顿时双眸泛着水光看向皇上,楚楚可怜地站起身来,“臣妾并无什么委屈,只是见莞贵人作惊鸿舞,一时触动情肠,才有所失仪。” 她说着没有委屈,却又字字句句都是委屈:“臣妾闲来翻阅诗书,见有唐玄宗梅妃楼东赋一篇,读来触动惊心。惊鸿舞出自梅妃,为得宠时所舞,楼东赋则写于幽闭上阳宫之时,今日见惊鸿舞而思楼东赋,臣妾为梅妃伤感不已。” 皇上你看,世兰这般不爱读书的人,近来只能靠着看书打发时光,可不就是皇上冷落世兰的缘故吗?华妃委委屈屈地看着皇上,一双美目似是说着女儿家的情话。甄嬛一舞惊鸿是皇上盛宠,而世兰念赋楼东,实在是皇上冷落已久了。 “你一向不在诗书上留心,如今竟有如此兴致了。”皇上有所感触,却不怎么相信华妃所说,语气淡淡的。 “臣妾愚昧,闻听诗书可以怡情养性,臣妾自知无德无才,若不修身养性,实在无颜面再侍奉皇上。”华妃面上柔婉,却言之凿凿,只差没直说让皇上考验她了。 但已经说到这个地步,皇上也知道华妃是有所准备而来,不考较一番似是过不去了,便道:“你既说对楼东赋有感,何不说来听听。”他已冷落华妃许久了,她能如此用心,想来已经知道自己错了,年羹尧几次三番上折子请安,他也实在是看得厌烦了。 甄嬛坐在皇上身边,表情微凝,不知在想些什么,霜花从她身后绕过,在苏培盛耳边轻声低语,让她听了个正着。 “苏公公,我家小主今日身子不适,方才请了太医诊脉,说是有喜了。事关重大,我家小主不敢隐瞒,特让奴婢前来禀告皇上。” 苏培盛微微惊讶了一下,忙点头:“这可是大喜啊!”答应了等下回禀皇上,霜花这才退到了一旁。 甄嬛眼睛轻轻一眨,看着座下还在声情并茂念着《楼东赋》的华妃,不禁抬手掩唇。 “……夺我之爱幸,斥我于幽宫,思旧欢之莫得,想梦著乎朦胧。臣妾每每读到此处,都深感梅妃思君情长。”华妃深情款款地看着皇上,眼中的情谊几乎要满溢而出。 皇上面色沉沉,似有所感。 偏偏敦亲王又站出来替华妃说话:“华妃娘娘侍奉皇上多年,未曾有过什么大错,若有侍奉不当之处,还望皇上念其多年伴驾,原谅娘娘。” 原本还在担心华妃复宠有望的皇后这会儿突然松了一口气。若是没有敦亲王这番话,皇上被华妃说得牵念旧情,或许还能火热一阵,但敦亲王说了这番话后,皇上却更多的会考虑敦亲王与年羹尧的私交,再宠爱华妃就不那么纯粹了。 向来皇帝后宫之事,哪里容得了旁人指手画脚,尤其,还是身份贵重的亲王! 皇后看了看皇上此刻隐忍不愉的表情,心里暗暗发笑。 旁人或许不知道,但皇后却是清楚的,别看敦亲王如今享有亲王尊位,但更多的是因为他额娘是先帝孝昭仁皇后的亲妹妹罢了,而并非是因为看重他本人。 华妃此次是受冷待太久了,竟然搭上敦亲王做说客,当真是病急乱投医。 “华妃,实在是难为你了。”皇上看似对华妃松了口,却明着没有承诺任何事情,“你住的地方太过偏僻,朕若得空就常去看你。” 华妃大喜,强忍着维持住了今日楚楚可怜的人设:“臣妾谢过皇上。” 皇后放松了下来,举杯小酌,面上却是不显。 “皇上,奴才有要事禀告。”见华妃事了了,苏培盛才站出来说话,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喜色,“奴才恭喜皇上,方才夏常在身边的宫女来报,说夏常在已有一个月的身孕了。” 如同平地一声惊雷,炸得众人一阵发懵。 皇后瞳孔地震,脸皮抽动,咬紧了牙关才没让自己露出半分失态,硬生生将那句“怎么可能”给咽了回去,强撑着扬起笑容说道:“夏常在真是好福气啊,才不过一个多月,竟然就有孕了,怕是初次承宠时就有了。皇上大喜!” 华妃更是脸色难看得很,她才费尽心思地演了一场让皇上回心转意,这个时候爆出来夏冬春有孕,岂不是白费了她一番心思?沈眉庄也就罢了,毕竟是个假的,夏冬春怀的可是真真正正的龙裔! 她憋得脸色青紫,见皇上满面春风地询问霜花各处细节,气得险些呕血三尺。 齐妃本有些不高兴,但看着华妃这副模样,却又心情好了起来。这才刚怀,有什么了不起的,倒是华妃,这次可真是白费功夫了。 曹贵人脸露疲惫,不仅是因为今天计划失败,要承受华妃怒火,还因为夏常在有孕,她日后的任务又要加重了。 安陵容袅袅起身,向皇上举杯:“皇上,今日温宜公主满周岁,眉姐姐和夏常在先后有孕,三喜临门,子孙繁盛,实乃我大清之幸。” “说得好。”皇上心情极好,安陵容一番话正是说在了他的心坎上,众人皆是举杯贺喜,他抬手便饮了一杯,又对安陵容说道,“容儿,如今夏常在与你同住,你心细如发,少不得劳累你照顾她了。” 安陵容眸光闪烁,俯身一礼:“臣妾谨遵圣意。” 宴席散去,皇上御驾亲临杏花村看望夏常在,皇后告了劳累先回去休息,华妃也步履匆匆地回了清凉殿,其余人也没有和夏冬春交好的,随行的便只剩下安陵容一人。 身后,甄嬛绊住曹贵人的脚步,笑着说起今日之事:“那张写着惊鸿舞的纸条,是一直握在姐姐袖子里的吧?所以妹妹今日一舞,竟是姐姐为我注定的呢,姐姐有心了。” 曹贵人只笑着回她:“妹妹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姐姐我笨口拙舌的也辩不明白。”这话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甄嬛自然听得明白,而她下一句却说得没头没尾,“妹妹你若有空,还是好好照顾惠贵人的胎吧,毕竟那才是皇上真正关心的。” “说起这个,今日夏常在也被诊断出有孕,当真是一件喜事。不知道华妃娘娘今日这般处心积虑挽回皇上,皇上能否看重她多于看重皇嗣呢?”甄嬛面色挂着淡淡的笑,说完便扶着流朱的手自去了。 曹贵人的笑容一点点掉下来,直至消失不见。 今日这么好的一盘棋竟是被天降巨石给砸了稀巴烂,回去后,华妃还不知道怎么发疯呢!想到这里,曹贵人只觉得头疼不已。 发疯的人不止华妃,还有皇后。 “夏氏怎么可能会怀孕呢?她明明日日都带着那玛瑙镯子!”皇后挥退了所有宫人,只留剪秋一人在殿内服侍,此刻她全然没有了席间端庄贤惠的模样,眼神阴鸷得可怕,“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不应该,那东西极其少见,夏氏没什么见识,肯定不知道那红玛瑙伤身。”剪秋立时就否认了,转而也面露疑惑,“奴婢也觉着奇怪,按理说她不该怀孕啊,难不成,夏氏见着惠贵人有孕得宠,也想借着怀孕的名义争宠不成?” “你是说,夏氏假孕?”皇后紧紧皱起眉头,“沈眉庄被华妃设计假孕也就罢了,夏氏自己想出假孕争宠……她虽蠢笨,也不该蠢笨到这个地步才对。”顿了顿,她对剪秋说道,“你待会儿让章弥亲自给夏氏诊脉,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是。”剪秋应声领命,转而上前替皇后揉捏肩膀,“今日娘娘操劳了一日,早些歇息吧。” “这一日真是笑得我脸都酸了。”皇后脸上一丝笑意也无,只有深深的疲倦,“身为皇后,永远都不能有说厌烦的时候,一旦被人发觉力不从心了。那些盯着后位的人,不把你生吞活剥了才怪呢。” 剪秋顿时一笑:“娘娘说的是。今日华妃矫揉造作地演了一场戏,好不容易引得皇上稍稍回心转意,结果又被夏常在有孕给打了个措手不及,她这次复宠,着实是太艰难了一些。” 皇后淡淡地说道:“她这次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本想着借惊鸿舞让莞贵人出丑,却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思引出楼东赋也没能挽回圣心。今日即便没有夏常在怀孕之事,华妃也不可能顺利东山再起,只是如今年羹尧在前朝得用,皇上到底还是要给华妃脸面的,复宠是迟早的事情。”皇后看了眼剪秋,转而垂下嘴角,说起孩子来,“本宫今日看见温宜那孩子,想起本宫的弘晖周岁礼时的样子了。” 剪秋手上动作一顿:“大阿哥若还在的话……” 谢谢@想不到名字好烦宝宝的打赏~ 超级开心,写文以来第一次收到打赏(≧≦)/ (本章完) 第34章。再起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弘晖若还在,一定比三阿哥长得高些,长得更好看些。”皇后看着烛光摇曳,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弘晖站在不远处,露出怀念的笑容,“弘晖两岁时便会认字了,三阿哥根本就比不上他。”她心痛不已,“只可惜,自姐姐死后,皇上待本宫便再不如从前,本宫如今又年逾四十,怕是再难有自己的孩子了。” 剪秋知道这是皇后的伤心事,忙劝道:“娘娘,其实在纯元皇后进府之前,皇上待娘娘还是极好的。如今,纯元皇后逝世多年……” 皇后含泪带笑,摇了摇头:“皇上对本宫再好,都比不过姐姐好,太后也是。到底,是因为本宫是庶出,姐姐是嫡出的缘故。若是,本宫的弘晖还在,他便是皇上的嫡长子,身份是何等尊贵啊!他就那么死在本宫的怀里,在那样的大雨天里,本宫怎么喊,都喊不动老天爷……”她泪流满面,伤心欲绝。 她的孩子没了,凭什么别人的孩子一个接一个地出生?都该给她的弘晖陪葬才是! “娘娘……”剪秋哽咽着扶住皇后,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另一边,华妃气得火冒三丈,恨不得立刻将夏冬春打杀干净。 “贱人!竟敢耽误本宫!”华妃记起阖宫觐见的那一天,“当初本宫就不该听安陵容的话,大发慈悲留了她一条性命,若那会儿就发落了,哪会有今日之事!那个贱人,怕是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帮本宫,早早的就在做打算了!” 这声“贱人”,也不知是骂的夏冬春还是安陵容。 华妃只觉得自己气得心口都有些疼了:“本宫就不相信,这夏氏好端端的得宠又怀孕,这其中会没有安陵容的手笔!” 曹贵人进来时看见的就是华妃盛怒的模样,忙叫人将温宜抱了回去,自己走了进去:“娘娘息怒。” 华妃冷静了些许,看着曹贵人冷笑连连:“你出的好主意,本宫今日在众人面前做戏,最后却一丁点的好都没捞到,皇后和齐妃那两个还不知道怎么笑话本宫。甄嬛、安陵容、沈眉庄,你没一个处理得了,如今夏常在又有了身孕,你倒是说说,本宫该如何息怒?” 局势艰难,曹贵人一时之间也难有对策,这时候,正听得周宁海来报,说甄玉隐来求药。 华妃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什么东西,也来本宫面前现眼。” 曹贵人立马会意,让人下去狠狠搓磨了一阵甄玉隐。 听着一声又一声闷声的惨叫,华妃怒火慢慢被抚平了下去,过了大半个时辰,才让颂芝送药出去。 颂芝端着药走到外面,将药碗用力放在甄玉隐面前的地砖上,眼看着洒了半碗。 甄玉隐面色青白如鬼魅,蚀骨的剧痛让她生不如死,看见了药,忙不迭地爬过来,顾不得任何形象,趴着就是猛喝,等到疼痛褪去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样的行为就像一条摇尾乞食的流浪狗,身边围着一圈奴才,顿时面色惨白,难堪得无地自容。 华妃,是故意折辱她的。 颂芝将甄玉隐的糗态说笑给华妃听:“娘娘刚才没看见,那碧答应就像只猫儿狗儿,饿得狠了,不管不顾地就把脸埋进药碗里喝药,当真难看。” 华妃这才露出半分笑意:“得罪本宫的人,就该是这样的下场。” 曹贵人坐在一旁冷汗涟涟。 “安陵容的父亲,本宫记得是松阳县丞?”华妃摸着华丽的护甲,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江浙一带一直都是护送军粮的吧?颂芝,你让人写封信给哥哥,下一次,让哥哥务必亲点安陵容的父亲去护送军粮。” 颂芝了解华妃,自是笑着领命下去。 杏花村里,夏冬春仗着有孕,对皇上百般撒娇,她全然不知安陵容的手笔,只当是老天眷顾她,让她一朝侍寝就得了龙嗣,渐渐的显出曾经的几分张狂来。 “皇上,臣妾这几日总觉得心慌难受,皇上可要多陪陪臣妾才好。”夏冬春缠着皇上,不依不饶,“听闻莞贵人那里有一个纳风轮,又香又凉快,臣妾的倚翠殿热得很,皇上也赏臣妾一个纳风轮嘛!” 皇上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你怀孕不过一个月,哪来的那么多矫情,朕看惠贵人怀孕就好得很。”不过,这段时间夏冬春到底是得宠的,皇上也不太好驳她的面子,“朕改明儿让人送过来给你便是,朕还有事,就先走了。” 夏冬春只听到皇上答应了她,顿时露出笑脸:“臣妾谢皇上。” 一个妃子,若是蠢笨中带着娇憨,确实是得宠的一种方式。但若是蠢笨多于娇憨,那便是自掘坟墓。 夏冬春得宠,一来是因为出现的时机好,那会儿皇上正厌烦甄玉隐多嘴多舌,夏冬春的出现正好转移了皇上的兴趣,二来也是因为夏冬春那会儿得安陵容调教,在皇上面前表现时分寸把握得当,她虽有些笨笨的,但又笨又憨却是皇上喜欢的。 而眼下,夏冬春肚子里揣上了,浑然忘了安陵容的交代,又听不出皇上的言下之意,连惹皇上生气了也不自知。 “容儿,这阵子要辛苦你一些了,等回宫之后就好了。”皇上出来倚翠殿,来到安陵容的繁英殿,“她性子矫情,少不得你要多忍让,若是受了委屈,只管来和朕说。” 安陵容温柔地笑笑:“夏常在与臣妾交好,又怀着皇上的孩子,臣妾怎么也不会和她计较的。皇上信任臣妾,臣妾自当尽心尽力。”她定定地看着皇上,忽的抬手落在皇上的眉间,语气轻柔,“皇上,臣妾不喜欢你皱眉的样子,若有烦心事,臣妾愿为皇上分忧。日日看着皇上这般模样,臣妾心里疼得厉害。” 皇上微微一怔,抬手将安陵容的手包进手掌,心里一阵熨帖:“朕的容儿,最是贴心。”他顿了顿,转而说道,“华妃,朕不能再冷落她了。华妃的兄长年羹尧正在效命之时,为安定军心,也为稳固朝堂,朕不得不宽恕华妃。”他知道华妃容不下安陵容,所以自是与她多说一些,“华妃的性子你也知道,往后,你少不得要受些委屈。” 安陵容被皇上拉着在榻上坐下,闻言说道:“臣妾不委屈。”她对着皇上眨眨眼,“臣妾避开华妃娘娘,不见她就是了。” “小机灵鬼。”皇上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安陵容顺势靠进皇上怀里,温声说道:“只要皇上时刻记着臣妾,臣妾就不委屈。为了皇上,臣妾不管什么事情都能忍受。”她抬起眼眸,认真地看着皇上。 皇上对上安陵容的眼睛,第一次觉得她生了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瞳孔透亮黑润,如同上等的黑曜石一般,虽不似甄嬛美目多情,却别有温雅清秀之美。听着她抓痒般的语调,心里骤然沉甸甸的:“朕对容儿,时刻不忘。” 安陵容埋头抱住皇上,掩去了自己眼底翻涌的情绪。 过了午后,皇上自回御书房召见大臣,安陵容则起身去了闲月阁,甄嬛正在和沈眉庄说着华妃复宠之事:“其实姐姐心里清楚,华妃再起本是意料中事,不过时间早晚而已。” “我是怕这日子又要难过了。”沈眉庄蹙眉看向甄嬛,见安陵容进来,忙招手让她过来,“容儿,你来了。夏常在的身子好些了吗?” “她不过是矫情,孕吐又有些严重,所以缠着皇上闹了一通,倒没别的。”安陵容浅笑着说道,“倒是姐姐你,好端端的怎么动这么大的气?华妃复宠不是我们一早就料到的事情吗?何苦气坏自己的身子。” “容妹妹说的是,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姐姐肚子里的这一位,旁的咱们都暂且先不管。”甄嬛扶着沈眉庄坐下,笑着摸摸她的肚子,安抚她道,“所以姐姐勿要动气,好好安胎要紧。” “他才两个多月大,是男是女都还不知道呢。”沈眉庄放缓了语气。 甄嬛忙说:“男女都好,都是咱们的心肝宝贝。”一边哄着,一边扶着沈眉庄坐下。 安陵容坐在一旁笑笑,神色复杂地看着沈眉庄的肚子,转而说道:“今日之事,皇后怕是比我们更头痛。华妃复宠,难保不会被再赐协理六宫之权,一旦华妃重新协理六宫,皇后的日子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好过了。” “是啊,皇后都不着急,咱们急什么。”甄嬛点点头,说道。 “你们俩说得也有道理。”沈眉庄暂且放下此事不提,再又说起今日跳惊鸿舞一事来,“今儿我看你跳舞的时候,可把我担心坏了,我知道你会跳舞,却不知原来跳与不跳都是过错。若你早露一手,她们也不至于用这个来算计你。” “幸而莞姐姐没露这一手,不然他们知道了我们会什么、不会什么,岂不是更好算计了。”安陵容却说道,“莞姐姐今日一舞俘获皇上圣心,超出他们意料之外,更是给了皇上一个惊喜。” 甄嬛抿嘴轻笑。 小夏子突然进来宣旨,说皇上请甄嬛去勤政殿品诗,甄嬛即刻起身去了。 安陵容看了眼沈眉庄的肚子,犹豫了一会儿说道:“眉姐姐,近来身子可有哪里不适的?”末了又补充道,“我看夏常在有孕,都连连呕吐,要么就身子懒怠不愿动弹,瞧着姐姐倒是一切都好。” “我也是这么想,除了晨起偶尔干呕之外,我倒没觉得哪里不舒服,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怀了。”沈眉庄无心一说,却不曾想自己竟是说出了事实,“想来是怀相各有不同,我这个是个贴心的孩子吧。” 看着沈眉庄摸着肚子一脸幸福的模样,安陵容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同她说道些旁的。 入夜,华妃侍寝的消息传遍了各宫。 “皇上到底还是心疼娘娘的,哪怕是夏常在有孕,还是要赶着来见娘娘。”颂芝喜气洋洋地给华妃打扮,嘴上跟抹了蜜一样,“奴婢瞧得真真的,今儿在九州清晏,皇上满心满眼的都是娘娘呢!” “就你嘴甜。”华妃娇媚地觑她一眼,心情极好,全然看不出午后那会儿气得发疯的模样。 “说来倒也稀罕,今日连敦亲王都来替娘娘求情了。”颂芝专捡着好听的说,“他这个人平时一向倨傲,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 华妃好似全然忘记了白日里的事情,说道:“敦亲王有倨傲的本钱,他的生母温僖贵妃是孝昭仁皇后的亲妹,而当今太后曾是孝昭仁皇后的校书侍女,当年九王夺嫡,十爷所交好的八爷、九爷、十四爷都遭贬斥,唯独他还留着亲王的爵位。眼看着皇上登基,他哪能咽的下这口气。” “那他还肯帮着娘娘?”颂芝有些奇怪。 华妃轻笑一声:“他这哪里是帮着本宫啊,是顺水推舟卖本宫哥哥人情罢了。先帝在时,敦亲王曾与哥哥和十四爷共事,一起处理过青海事务,算是有几分交情吧。” 华妃在清凉殿里高谈阔论,殊不知皇上此刻就站在殿外,一字不落地全听见了。 苏培盛立在一旁,小心打量着皇上的表情,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皇上下一刻就发作起来,里头华妃还在说着今日要穿什么颜色的寝衣,外头却是一片沉重的空气。 “告诉华妃,朕晚些时候再来。”皇上冷着脸,浑身都散发着寒气,默不作声地转头就走,“不必告诉她朕提前来过。” 苏培盛在心里替华妃默哀了一瞬,点头应是。 (本章完) 第35章。依兰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自甄嬛惊鸿一舞后,皇上待她又似最初那般热烈起来,便是沈眉庄和夏冬春接连怀孕,也丝毫不减他对甄嬛的宠爱。 而这几天,安陵容借着天气酷热,偶然中了暑气,又因要照顾夏冬春怀孕,和皇上已有六七日不见了。 “小主,最近莞贵人越发得宠了,皇上连勤政殿都许她出入自由了。”莳萝替安陵容卸掉钗环,小声说道,“华妃也东山再起了,这几日好不得意,听说昨日还当众给皇后难堪,险些闹得下不来台。”顿了顿,她又说道,“小夏子传话来说,皇上似是有意要复华妃协理六宫之权。” 安陵容今日兴致好,难得想起来调香,闻言手上动作一停,抬头看了眼窗外碧蓝的天,轻声低语:“迟早的事。”但,迟早迟早,她也希望越迟越好。又听见倚翠殿那边忙慌慌的,又问道,“夏常在近日还是害喜得很厉害吗?” “是啊,一天吃六顿,顿顿吃顿顿吐,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孕吐厉害,偏皇上不在意,已经许久不曾来见她了。”莳萝轻笑着回道,“按照小主的吩咐,奴婢和豆蔻这几日都避着那位,可不敢触她的霉头。” 夏冬春这几日越发猖狂起来了,也许是怀孕给了她底气,又或许是有孕后本就会心绪不宁,对着安陵容和莳萝豆蔻,脾气渐渐变大起来,动不动就发火砸东西,胃口又不好,恩宠眼看着衰减,她像一只无头苍蝇般乱转,不知出口和方向。 “罢了,我去见见她。”安陵容将调好的香装进盒子里放好,净手起身。 这么大个麻烦,也该撂开手了,免得等到皇后动手再栽赃在她身上,可真是全身长满嘴都说不清楚。 安陵容扶着莳萝的手走到倚翠殿,正碰上夏冬春摔碟子摔碗地埋怨为何皇上不来看她,不由地开口打断:“枝枝慎言,皇上连日来政务缠身,正是忙的时候,你这般胡言乱语实在是不该。霜花,替你家小主收拾一下,别让外人看见了。”安陵容镇定自若地走到夏冬春身旁,扶着她坐下,仿佛这几日若有若无的龃龉她丝毫不知一般,依旧同往常一般亲昵说道,“你如今怀着孩子,皇上自然是惦记你的,看看,这满殿的赏赐堆都堆不下,还天天发脾气,越发的小孩子气了。” 夏冬春面对着安陵容,面上带了一份骄矜:“父亲知道我怀孕后,特意嘱咐人送了好些东西进来,皇后娘娘更是着意赏了许多,就连华妃娘娘也巴巴地让人送花过来贺喜。”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安陵容看向桌上的盆栽,“周公公昨日特意送来的,说是此花能够温养女子身体,是极好的东西呢。” 安陵容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不禁瞳孔一缩。 翠绿的枝叶,嫩黄的花朵垂落下来,细长微卷的花瓣如花钿一般舒展开来。 这是依兰花。 华妃好好地怎么会送这花给夏冬春? 但很快,夏冬春自己就给出了答案:“父亲可看重我这一胎,说孕中用香必须谨慎小心,特意去珍宝阁买了鹅梨帐中香来给我用。容妹妹想来是没听过这香,这可是当年周娥皇制的方子,失传已久,年前珍宝阁不知从哪里寻了一位高人,调制出了此香,在外面可是卖到了天价。”她骄傲地看着安陵容,笑得异常得意,“容妹妹,你出自小门小户,想来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香料吧?” 安陵容心里冷笑不已,暗叹夏冬春被人算计了也不知道,但面上还是顺着她的意思奉承她:“是啊,如此名贵的香,我竟是连听都没有听过。到底枝枝你是将门出身,家境不凡,又得父兄疼爱,各处为你寻了各色宝贝送来。”说着,又连连赞叹。 夏冬春被捧得心情舒畅了许多,一挥手,就分了不少好东西给安陵容,还拿出了小半盒的鹅梨帐中香送给她:“这些东西我夏家也不缺,你既喜欢就送你好了。这香我最近也不大喜欢用,分你一半带回去,若是觉着好,我让父亲再买些送进来。” 安陵容笑着谢她,起身离开。 “小主对她那么好做什么?小小县丞之女,如何能与小主相比?”枫叶不忿,“旁的东西也就罢了,那香可名贵得很,小主还给了她那么多,奴婢看着都心疼。” 夏冬春这会儿心情正好:“在我最艰难的时候,是容妹妹拉了我一把,不管她是出于什么缘由,我都要感念她的提携。但我也要她清楚,再怎么样,她都不能越过我去,我的身份岂是能让她居高临下称呼‘妹妹’的?哼,如今我又怀了孕,等过几天父亲上奏请示皇上,定要封我个贵人,届时候,便是我在上、她在下,大不了以后我提携提携她就是了。”她眯着眼,笑盈盈地摸着自己还没显怀的肚子,“这一胎如果能得一个皇子,我便能和齐妃平起平坐,哼,华妃没个一儿半女算个什么。” 夏冬春抬头看见桌上的那盆花,心情忽的又不好起来:“把这盆花也送去给容常在,看得我心烦。”她可是还记着长街上,华妃罚她的那一跪呢。 霜花连忙捧着花出去了。 这边,安陵容回到繁英殿,莳萝小声地说着:“夏常在未免太嚣张了一些,她难道不知道隔墙有耳吗?那般口无遮拦的。委屈了小主,还要为她周全,这香还轮到她赏吗?小主要多少有多少。” 夏冬春这人典型的得势就猖狂。 先前落魄的时候,对着安陵容亲热不已,各种讨好,一朝怀孕,就恨不得即刻将安陵容踩在脚下,以为捧着个肚子就万事皆安,全然看不清眼前的局势。 安陵容倒是无意去帮夏冬春料理这些事情,她想的是华妃此次的设局。 纵使那晚皇上还是去了清凉殿,纵使华妃还是顺利东山再起,但周岁宴上,夏冬春怀孕的消息压了她的楼东赋一头,已是记恨在心,这才不过十日的功夫,曹贵人就帮着已经布好了这一局。 安陵容在将鹅梨帐中香交给旬掌柜去卖的时候就说过,此香断断不能与依兰花独处一室,但偏偏夏将军得知夏冬春有孕后,寻遍京城给她买到此香送进宫来,以显示他们夏家对此的重视,这正是给了华妃她们动手的机会——鹅梨帐中香不常有,但依兰花却很常见。 “我家小主说,这花玲珑可爱,和容小主很是相称,便让奴婢送过来。”霜花就是夏冬春的另一张嘴,说话做事都是一番做派,是夏家特意挑选配夏冬春进宫的。 安陵容眸光一闪,一个计划迅速在脑海中成型,却不显半分,只笑着说道:“方才我看到这花的时候就觉得喜欢,正想着去花房寻一盆来,正巧你就送过来了,替我谢过你家小主。”顿了顿,她又状似不经心地提醒道,“霜花,枝枝怀孕一事没能阻止华妃复宠,想来是华妃在皇上心中分量极重的缘故,眼下已是如此境地,你可要时时劝诫枝枝,千万不要行事无度,被人抓住把柄。” 这是她最后一次善意的提醒。 霜花不同枫叶,她是感念安陵容的,所以那日莳萝来同她说时,她二话不说地就答应了。她知道,跟着安陵容,自家小主才是有出路的,但如今小主怀孕了,什么事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霜花实在是说不动她,加上枫叶又是那么个性子,她有时候都觉得心累。 见安陵容如此说,霜花哪有不应的:“容小主对我家小主的好,奴婢都记在心里,奴婢回去定会好好同小主说的。” 安陵容点点头,挥手让她下去了。 莳萝看着桌上的依兰花犯了难:“小主,这……” “你去同小夏子说一声,找个理由,让皇上今晚能想着到我这儿来一趟,别说是我想要皇上过来的。”安陵容抬手轻轻抚摸着依兰花的花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等晚间的时候,你把鹅梨帐中香给点上,掺点我今天制的香进去,别让人瞧出蹊跷来。” 莳萝张了张嘴,有些摸不准安陵容的意思:“小主,今日你调制的暖香本就有先前凝露的功效,若是加上鹅梨帐中香和依兰花,岂不是功效翻倍?对小主的身子可是会有损伤的呀!” “华妃设下情香局,为的就是让夏冬春争宠,引得皇上意动后顺势打掉那个孩子,过后依兰花枯萎,再处理掉那香,便能神鬼不知,任谁查都查不到她身上。”安陵容说出华妃的计谋,“曹贵人倒是算得精细得很,可我偏偏要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事情闹开才能追根溯源地查下去,她们别想安然无恙地脱身。” 她眼中闪着凌厉的光,说话间记忆翻滚,前世小产时的画面一幕幕在脑海里闪过,那尖锐的疼痛仿佛犹在身体里一般,不断流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床榻,不断跳动的生命一点点熄灭,那样的绝望和无助。 安陵容至死都不知道,那一次到底是熹贵妃算计了她,还是当真就是一次意外,但华妃千不该万不该,用这种方法去设计夏冬春! 桃花坞内,皇后正在摘莲子。 “夏常在把依兰花送给了容常在,还分了半盒鹅梨帐中香给她?”皇后有些诧异,依兰花倒也罢了,那香如此名贵,夏冬春竟然也能分一半给安陵容,“这两人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凑上的,感情竟这般要好。” “是啊,奴婢也觉得吃惊。夏常在那么斤斤计较的人,居然对着容常在如此大方。”剪秋顺势要接过皇后手里的莲蓬,“娘娘,这莲子难剥,仔细手疼。” 皇后抬手拨开剪秋的手:“本宫知道皇上喜欢吃莲子,就自己剥一些,等一下好炖了百合莲子汤给皇上喝。” “娘娘对皇上的真心真是千金难求。”剪秋捡了另一只莲蓬慢慢地剥。 “真心又如何,又没有子嗣。”皇后叹了一声,转而停下手里的动作,叹了一声,“没能用这香打掉夏常在的孩子,真是可惜了,难为夏将军跑遍了全城去找的这香。华妃这次的算盘,又落空了。”说着,似是非常遗憾般长长叹息了一声。 剪秋也是低低呢喃:“是啊,也不知夏将军从哪里听来的荒诞,说怀孕女子若是孕期时常闻着这香,必定能得一个男孩,才花大价钱去买香送进宫来。夏氏倒是真舍得,一下子就给了容常在小半盒。” 皇后嗤笑一声:“不论是听谁说的,他们想得一个皇子来稳固夏常在的地位,他的心思如何,真当旁人都看不出来吗?区区一个包衣左领,也敢肖想他不该得的东西。”皇后眼中满是冷意。 剪秋见状,默默地低下了头。 这一情香局乃是局中局,看似华妃设下的,但实际上,落手还是在皇后手里,她只要轻轻点拨一枚棋子,将消息送到夏家,再旁敲侧击地告知曹贵人鹅梨帐中香和依兰花同用时的效果,自有华妃出手,半点沾不到皇后身上。 皇后坐在榻上,慢慢地剥着莲子,眼中盛满对皇上的爱意,爱意太浓烈,几乎掩埋了她眼底深处的那一抹阴毒狠辣。 (本章完) 第36章。出事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天气越发得热了,即便到了夜里,也依旧是挥不去的暑气。 安陵容素来不怎么怕热,但今日却在殿里放上了冰块,鹅梨帐中香的香气清甜又不至于甜腻,混着依兰花淡淡的香气,揉成一股奇异的暖香,即便是如此燥热的夜晚,也让人心里止不住暖洋洋的,这暖意直冲心底,让安陵容有些昏昏欲醉。 是时候了。 安陵容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握住了早就准备好的剪刀…… 勤政殿,皇上看着最新奏报上来的消息,脸色阴沉,如同风雨欲来。 猛地,他将奏折拍在桌上,龙颜震怒:“松阳县令蒋文庆押送西北军粮,竟然携银饷临阵脱逃!”斥怒之后,皇上又冷静下来,“万幸,军粮没有被劫走,县丞安比槐暂领军队,拼死抵抗,不仅斩杀了十二名敌军,还生俘了二十三人。” 苏培盛松了一口气,忙说道:“到底是容常在的父亲,时刻牢记皇命。” 皇上思及安陵容,神色不禁缓和了不少,想到自己多日不曾见她了,也有些想念:“摆驾繁英殿吧,朕去看看容儿。”顿了顿,又说道,“传令下去,即刻追捕蒋文庆,安比槐提任松阳县令,全权负责此次押送军粮。” 苏培盛连忙应是,复又说道:“皇上,敌军凶狠,安大人拼死抵抗,不知是否受伤?若是容常在问起来,奴才该怎么回话呢?” “受伤定是有的,容儿仁孝,若是知道了定会担心不已。”皇上不用想也知道,“此事出在济州界上,让沈自山去处理吧,你顺道去和惠贵人说一嘴。” 沈眉庄与安陵容交好,知道之后必定会家书一封让父亲多多照顾安比槐。苏培盛想通了其中关窍,领旨下去了。 皇上招来小夏子,起驾去杏花村。 “皇上,夏常在今儿个午后又差人来说自己身子不适,想请皇上过去看看,皇上这会儿去杏花村,可是要顺带去看看夏常在?”小夏子俯身低头说道。 皇上皱了皱眉,还嫌他不够烦吗,顿时摆了摆手:“身子不适就去找太医,朕又不会看病。” 小夏子心领神会。 一路行至杏花村,繁英殿的情况却有些异常,莳萝豆蔻和小印子都立在廊下,繁英殿大门紧闭,三人焦急地左右踱步,偶尔听得里面一声声闷哼和重物落地的声音。 “怎么回事?”皇上也不等小夏子宣唱,疾步走过来,冷声斥问。 三人这才反应过来,忙俯身行礼,莳萝随即开口,语带焦急地说道:“一个时辰前,小主不知怎的,突然让我们都出来,自己把自己关在里面,谁都不许进去,紧接着奴婢就听见里面茶盏碗碟摔碎的声音,问小主发生了何事,小主没回话,奴婢只听见了几声痛呼,想着小主是不是身子不适,忙问要不要找太医过来看看,谁知小主下了死命令,怎么也不许奴婢去找太医。” 皇上听完,脸色一沉,命人撞门。 小夏子忙抬手招呼人上前,两名侍卫齐刷刷跑上前去,猛地将门撞开了。 门一打开,香气扑面而来,皇上脚不停歇地走了进去。 只见繁英殿内一片狼藉,大大小小的物件全都摔在地上,绣架上绣了一半的鸳鸯戏水被扯成了两半,满地都是碎片和杂物,安陵容缩在床上,衣衫妆发凌乱,满手是血,滴滴答答地染红了床榻,浑身如水里捞出来般,异常狼狈。 “容儿!”皇上瞳孔一缩,上前想要抱住她。 谁知安陵容反应剧烈,嘶声大喊:“别过来!滚——”她面色烧成异样的一团红,却又透着煞白,眼神全然没有焦距,嘴角被咬到出血,颤颤巍巍地举着剪刀抵在身前,仿佛一只受伤的小兽,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容儿,是朕!”皇上看出了不对劲,伸手就要夺她手里的剪刀,“松手,把剪刀给朕。” “走开、走开!不要碰我!!”安陵容受到了刺激,在皇上的手碰到她肌肤的那一瞬间,猛地举起剪刀就要往自己脖子上刺,那动作透着毅然决然的死志。 “小主!”莳萝和豆蔻吓得肝肠寸断,一前一后扑上来,狠狠拉住了安陵容的手,拼尽全力掰开她的手,硬生生将剪刀夺了下来。 饶是如此,安陵容的脖子上还是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宣太医!”皇上大怒,冲小夏子喊了一声,顾不得在场这么多人,将还在不断挣扎的安陵容扣进了怀里,连声安抚她,“容儿、容儿,是朕,朕在这里,别怕!别怕!容儿,你看看朕!” 安陵容似是听清了一般,慢慢的不再癫狂挣扎,眼神一点点泛起光亮,抬手摸着皇上的脸,伤心欲绝地落泪不止:“皇上?皇上……四郎,你怎么才来……”她扑进皇上怀里,哭得全身发颤,“臣妾,只能属于皇上……” 那一声呼唤落在皇上耳朵里,又听着她的哭声,只觉得心如刀绞一般,手上越发用力地抱着她。到这时候,皇上如果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他就白活了。 安陵容瘫软在皇上怀里,身体一片水润,紧咬着牙关才抑制住涌到唇边的轻吟声,皇上抱着她,心里荡漾着一片旖旎,但这会儿却不是时候。他怒目质问莳萝和豆蔻:“你家小主今天吃了什么喝了什么,都一一说来。” 莳萝连忙跪下回话:“今儿天热,小主没什么胃口,早起进了一碗绿豆粥后,只用了一些莲子羹,午膳吃了素面,也没吃两口,正当要用晚膳时,小主便把自己关在房里了。” “查!给朕好好查!”皇上抱着安陵容心疼不已,“朕倒要看看,是谁在后宫使这么个腌臜手段!” 小夏子应声领旨。 刚巧太医也赶到了,来的正是江诚,进来后就觉得不好,立刻上前把脉,而后看了一圈,回道:“皇上,殿内燃有情香,此香凶狠霸道,容常在吸食过度,需尽快灭掉,将殿内香气散尽才行。” 莳萝正等着这句话呢,江诚的话音刚落地,她就爬起来,让小印子把香炉搬出去,往里倒了不少水,不等江诚再说,忙将剩下的鹅梨帐中香捧出来:“皇上,今日小主焚香不是寻常所用的香料,是夏常在所送的鹅梨帐中香,因为少见,小主特意今日焚来品香,这是剩下的香料,还请江太医细验。” 江诚是华妃的人,但此事华妃只找了江慎商议,因此他并不知情,闻了闻香料后,他略略思索:“此香并无不妥,但是……今日容常在可是在殿里用了依兰花?” 莳萝连连点头:“是是,也是夏常在着人送来的。” 香是夏冬春送的,花也是夏冬春送的,自然,安陵容也是夏冬春害的。 香炉撤出去后,安陵容的呼吸平缓了一些,只靠着皇上轻轻娇喘着,江诚趁着这会儿给她的外伤都敷上了药,并仔细包扎了起来。 皇上抱着她,脸黑成一片:“夏氏骄纵无状,陷害嫔妃,即日起,禁足倚翠殿,无召不得探视!念起有孕在身,不忍苛责,遂贬为答应,一应处罚待到皇嗣降生后再议!”转而看向江诚,“此香可有法子解?” “需将容常在浸泡在冰水中,再辅佐以微臣配的药方,三个时辰后便可解此香的功效。”江诚回禀说道,“但因为用药大寒,小主日后怕是难以有孕。” 皇上沉默了一会儿,复问道:“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江诚愣了一下,立刻回神,将头埋得更低:“皇上,此香乃情香,为男女欢好时所用,如若不能用药物解,那便只能由皇上亲自为容常在解毒。情香堆积在体内,只要全部都发散出来,也就无碍了,但容常在吸食过多,怕是索求无度,皇上,还是要以保重龙体为先啊!” “你退下吧。”皇上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其余的人也都退下。” 江诚心头大震,退到殿外后不敢离开,和杏花村的人一直守在院子里。 隔壁倚翠殿,小夏子带着人进去宣旨,夏冬春不敢置信,直嚷着要见皇上,被小夏子带人强硬地按在了殿内,不由分说地将小院的大门给关上了。 夏冬春瘫坐在地上,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一夜,繁英殿一连叫了七次水才堪堪止住。 众人直站到天光破晓。 苏培盛焦急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江诚一早着人煎好了补身的汤药,莳萝和豆蔻互相绞着手站在一起,一直听到皇上里面喊人了,众人才齐刷刷地进去。 “回皇上,容常在已经无恙了。”江诚替安陵容再次把脉,松了一口气,“只是损耗过度,估摸着容常在还要昏睡一天才能醒。” 皇上脸色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大碍,甚至有些许的容光焕发,他抿着嘴点了点头,仰头喝完了苏培盛递过来的汤药,心情似乎很不错:“此番容儿受了大委屈,性情贞烈,便晋她为贵人吧。” “是。”苏培盛揣摩了一番,想来是昨晚上皇上和容贵人很是契合。 皇上抖了抖衣袍,又看了眼睡容安宁的安陵容,起身去勤政殿处理政务去了。 这一夜荒唐,到底还是惊动了太后和皇后。 太后是担心皇上身子,仔仔细细地叮嘱了一番,皇后则是想得更多。 她没料到,安陵容在皇上心里的分量居然这么重,重到皇上不顾自己的身体也要顾惜安陵容日后能不能有身孕,换做旁人,怕是在进门的那一刻,皇上就该发作生气了。 原本以为只有一个甄嬛值得费心费力,如今又多了一个安陵容。 皇后只觉得自己头疼无比。 不过,好在安陵容识趣,早早的从华妃的阵营跳了出来,站到了她这一边,不然,华妃那边一个曹琴默、一个安陵容,真是不好对付了。 不过,对此事最生气的人,还得是华妃。 “听闻华妃狠狠责罚了曹贵人,说了好些难听的话。”晚间,沈眉庄和甄嬛来探望安陵容,说起此事来,“她不发作还好,这一发作,可不人人都知道此事和她有关了?眼见着昨天刚贬了夏常在为答应,今早又复了她常在的位份,虽没有解了禁足,但到底是知道了事情起因不在于她。”她握住安陵容的手,满眼心疼,“华妃这一计实在是狠毒,若不是皇上恰好过来找你,昨晚你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安陵容没有力气,只能躺在床上虚弱地说话:“若是皇上没来,我便只有一死,以证清白。”说着,眼中又蓄上了一筐眼泪。 “好了好了,快别说了。”甄嬛拿着手帕替她擦掉眼泪,“昨晚之事险而又险,幸而是没出大事。”她叹了口气,“今日我与眉姐姐来,一是来宽慰你,二也是要来告诉你一件事情,你的父亲前几日随军押送军粮去西北,半路遇上流寇,县令蒋文庆脱逃,今早刚被抓回,皇上在勤政殿召见了张廷玉和隆科多大人,判了蒋文庆斩立决。” (本章完) 第37章。站队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那我父亲……”安陵容猛然想起这档子事情来,前世父亲可是为此下狱了的。 沈眉庄连忙安抚她:“你别急。安伯父忠勇,死守军粮银饷,皇上为嘉奖他,已让他接替了蒋文庆的位置。只不过安伯父受了伤,目前停在济州,流寇的事情由我父亲处理,我已家书一封,叮嘱了父亲要好生照顾安伯父,你安心便是。” 安陵容倏地松下一口气。 命运已经发生了偏移,终究他们父女都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前世安比槐被牵连入狱,虽罪不至死,但终究有失职的嫌疑,沈眉庄彼时避而不谈,不得已,甄嬛带着安陵容求到皇后面前,前后几番求情,才让皇上下旨重审此案。 也正因着这事儿,甄嬛拉着安陵容彻底站入了皇后的阵营,才有了后来扳倒华妃的利剑。 这一世,还不等安陵容开口,事情就已经安排妥当,沈眉庄也主动写了家书照看安比槐。这有功和有过,对待当真是不一样。 安陵容抬手拉住了甄嬛的手:“我有一事想求姐姐。” “你说。”甄嬛俯身凑近安陵容,沈眉庄也靠了过来。 “昨日之事,本是缘起夏常在,只是阴差阳错到了我身上,两位姐姐可有细细想过?若是此事发生在夏常在身上,结果会是如何呢?”安陵容说得极慢,“一来,夏常在会因此血崩小产,二来,我也会因为照顾不当而被皇上斥责,三来,事情牵扯皇上,再没有人会怀疑到她们身上。实在是一箭三雕的法子。” 甄嬛与沈眉庄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心惊。 “我实在不敢在让夏常在住在我宫里了,劳烦姐姐想想法子。”安陵容又说道,“她怀的是皇上的孩子,我自然也不希望她出事,满宫里能够抵抗华妃的,也只有皇后娘娘了。我想着,不如让夏常在搬到皇后娘娘身边,由皇后娘娘亲自照拂,或许还能保得龙胎安稳落地。” 沈眉庄自是点了点头:“是啊,华妃这般心狠手辣,也唯有皇后娘娘能护得住夏常在了。” “好,我去同皇后娘娘说。”甄嬛点头答应了。 “那我去同皇上说一说此事。”沈眉庄也说道,“此事只有皇后娘娘答应了,皇上应允了,方才能行得通。” 安陵容吃力地扬起笑容,敛去了眼底的深意。 宫里的孩子能生下来都不容易,放眼看去,四阿哥养在圆明园无人问津,五阿哥身有旧疾,唯有一个三阿哥是养在宫里的,剩下的,只有曹贵人和欣常在的公主罢了。而在她们入宫之前,欣常在刚出小月,曾经住在碎玉轩的芳贵人也是小产后被打入冷宫。可见,如今皇上的子嗣何等艰难。 安陵容心有不忍,纵使夏冬春已经和她离心,但她还是希望夏冬春能平安把孩子生下来——唯有皇后亲自照拂,才能让这个孩子有一线生机。 “本宫身为后宫之主,也与你同是侍奉皇上的姐妹,能帮一把的时候自然是要帮一把的。”皇后听完甄嬛的话,意有所指地说道,“只是本宫身子不好,如今宫里的事情又多如牛毛,夏常在若是由本宫来亲自照料,怕是本宫心有余而力不足。” “皇后娘娘此言,实在是让臣妾无地自容。”甄嬛款款而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是宫里所有孩子的皇额娘,夏常在肚子里的孩子也是皇后娘娘的孩子。容贵人到底没有生养过,比不得皇后娘娘,若得娘娘垂爱,夏常在必定安然无恙。” 皇后露出一分笑容:“莞贵人说话还是这么讨人喜欢。罢了,夏常在本就骄纵,一直都是本宫在调教着的,如今她怀了孕,容贵人照顾她未免太过吃力,剪秋,你去把旁边的落英阁收拾出来,等下就让夏常在搬过来住吧。”末了,又说道,“此番容贵人遭了大罪,你可要好好安慰她。” “娘娘如此关怀,臣妾感同身受。”甄嬛见皇后松了口,忙接口道,“不知要如何才能回报皇后恩泽。”皇后不同于她们姐妹三人,受了她的恩惠,自然是要有所交换的。 这一点,安陵容在临出门前也给了甄嬛暗示。 皇后叹了一声:“后宫风波频起,本宫身子不好,实在疲于应付了。莞贵人善解人意,如能知本宫心之所向,自然能为本宫分劳解忧。”她笑了笑,又说起以前的事情,“本宫还记得你初次承宠那日来向本宫请安,紧接着容贵人便来了,说起来,你们姐妹两个还真是心有灵犀,说话做事,都让本宫很是喜欢。”皇后抬眸示意剪秋。 剪秋立马意会,捧了一旁的香炉过来,皇后没头没尾地说起焚香的事情来:“你看,这样热的天气,这香炉里的死灰重又复燃了,若是再像昨晚似的伤着旁人,可怎么好啊。” 甄嬛眼眸一闪,起身,端着茶盏走到皇后面前跪下,抬手将茶水倒进了香炉之中,回答说道:“臣妾身处后宫之中,仰仗皇后恩泽,能为皇后娘娘分忧解劳,是臣妾分内之事。俗话说,智者劳心,臣妾卑微,只能以劳力以报皇后。” “好啊,果真没让本宫失望。”皇后露出满意的笑容,“你与容贵人情同姐妹,如今又同心同德,日后必定能走得长远。” 甄嬛前后联系,忽然明白了安陵容的用意。如今华妃已经明目张胆地对她们动手,难保下一个不是她或沈眉庄。安陵容说宫里能与华妃抗衡的只有皇后一人,她们必须要与皇后同气连枝才能有和华妃对抗的资本,再不想站队,也要站队了。 甄嬛乘胜追击,又说道:“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终于有枝可依。” “其实这后宫里头啊,从来就只有一棵树,只是乱花渐欲迷人眼罢了。”皇后扶着剪秋的手站起,伸手将甄嬛扶起来,“只要你看得清,哪棵是树,哪朵是花就好了。” 甄嬛俯身一礼:“多谢皇后娘娘指点,臣妾谨记。” 另一边,沈眉庄也劝动了皇上,当即就下旨让人将夏冬春挪去了皇后的桃花坞安置,由皇后亲自照料。 杏花村里一时间又安静了下来。 安陵容恢复了些许元气,坐在床头一勺一勺地喝药:“都搬完了?” “剪秋姑姑亲自带过来的人,个个手脚麻利,很快就收拾妥当了。”豆蔻说道,“小主没看见,夏常在看到剪秋姑姑时的那个样子,跟老鼠见了猫儿似的,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听说是又把当日夏常在的教习姑姑给叫了回来,亲自照料她生活起居呢。” “往后她的日子可就难了。”莳萝略带着笑意说道。 安陵容喝完了药,有些怅然:“难不难的,等到她生下孩子,就都好了,怕就怕……”后面的话她没再说下去。 那个方子,前世安陵容在用的时候就觉得奇怪了。皇后手里既然有这样的奇方,何故不自己吃了怀一个嫡子,反而要一直握在手里留给她用呢?唯一的解释就是,服用这方子后会有不可逆转的损害。 要么,孩子留不住,要么,大人留不住。 安陵容抬头看向窗外,夜已渐深,如同她的心一般,沉沉地坠入深渊。 而清凉殿里却就没有这么安静了。 华妃死死地瞪着曹贵人,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夺了身旁宫女手里的扇子砸在她身上,也止不住心头的火气:“当年你不过就是个破落户家的秀女,留了牌子送到王府,连皇上面都见不上,若不是本宫提拔你伺候皇上,你哪有机会生下公主成为贵人!” 曹贵人被揭开旧事,忍不住颤抖了一瞬,但依旧强忍着羞耻安抚华妃:“夏日炎炎,娘娘心中难免有火,只要娘娘能消气,嫔妾愿受一切责罚。” “哼,责罚?”华妃冷笑一声,“本宫责罚你有什么用?是你说的,那情香能引得夏氏心绪焦躁,还能让皇上去看她的时候身不由己地情动,届时候,夏氏不仅小产,还能落实终身不孕的下场。结果这香用到了安陵容身上不说,皇上居然为了她不顾己身。你乱出主意闯下大祸,还有脸在本宫面前说这些。” 华妃心疼皇上损伤龙体,更生气皇上这般看重安陵容。 曹贵人讷讷不敢言。 她也实在没有料到,夏常在会将那么贵重的鹅梨帐中香送给安陵容,也没想到就这般凑巧,偏偏挑中了依兰花也送了过去,实在是事出突然,她也难以掌控。曹贵人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或许是夏常在听说了什么,故意把东西挪给容贵人用的呢?” “哼,她有那个脑子。”华妃嗤之以鼻,但接连的挫败让她有些力不从心,“不论是与不是,如今她都已经入了皇后宫里,再动手怕是难了。总归日子还长,慢慢来吧,倒是惠贵人那边,”华妃看着曹贵人,语气森冷,“若这次你还失手,本宫就要重新考虑一下你的价值了。” 曹贵人大气也不敢喘:“是。” 勤政殿里,皇上处理完政务,正眯着眼小憩,却是听苏培盛来回禀。 “皇上,江太医来回话,说容贵人身子已经好了许多,但终究是阴元亏损,要按方再调养半个月左右,这段时日不可再侍寝。”苏培盛原话传达。 皇上轻轻嗯了一声,忍不住想起昨晚的一幕幕,顿时又觉得热血翻滚起来。 一直以来,他与安陵容在床笫之事上都是无比契合的,只是昨晚太过放纵,竟是让他有些食髓知味。他从未见过安陵容那般艳丽魅惑的模样,药性上来的时候,死死攀附着他,任他怎么用力都无法脱身,一时间,差点死在她身上,然而,这带来的感觉却无与伦比。 满宫里,怕是没有人能够与之相较一二。 皇上轻轻捻着手指,眼中蓦的燃气一簇火苗,想起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眸,这会儿竟是怎么压也压不下去了。 就近,去了华妃的清凉殿。 而与此同时,剪秋带着一人去了甄嬛的碧桐书院。 “皇后娘娘说,如今莞贵人身边只有流朱一人服侍,总是不够的,其余宫女都不大伶俐,也不配近身伺候小主,所以特意让奴婢从内务府挑了个好的送过来。”剪秋将人引见给甄嬛,笑着说道,“她算是宫里待得长久的了,做事稳当,为人忠厚,想来定是会比前头那位好用得多。” 那人穿着一身翠色的宫装,缓缓走上前来给甄嬛行大礼:“奴婢宝娟,见过莞贵人。” 宝儿们,六一儿童节快乐呀!上个月收到了一次打赏,所以今天加一更哦! (本章完) 第38章。小产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隔天,皇上在华妃宫里用了午膳,来看安陵容。 “你中情香的事情,朕知道是谁动的手,但朕不能明着罚她,容儿,这件事情着实是委屈你了。”皇上看着安陵容依旧带着些许青白的脸色,实在心疼,坐在床头亲自给她喂药,“年羹尧还在前线,朕对夏氏的惩罚朝令夕改,已是惹得六宫议论纷纷,朕也不得不安抚一下她。” 安陵容温顺地垂下眼:“臣妾知道皇上不易,并不觉得委屈。” 皇上深深看了她一眼,抬手轻抚着她的脸:“怎么会不委屈?那日若是朕没来,你可是要自己硬扛着扛过去?那药可凶猛的很,朕看你拿着剪刀,满手的血,也不知道疼吗?”他轻轻翻过安陵容包扎的手,叹了一声,“你也是傻,怎么不让人来找朕。” 安陵容惶惶落下泪来:“臣妾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惊慌失措,更何况,那事儿难以启齿,臣妾如何敢让人去回禀皇上,没得污了皇上的耳朵。”她说着不委屈,其实心里实在委屈,“臣妾自入宫以来,一直安守本分,不敢行差踏错半分,便是如此,还是日日不得安宁。” 皇上抱着她轻哄着。 “先是莞姐姐被余氏下毒,眼下又是臣妾……皇上,臣妾好害怕。”安陵容将所有的脆弱展现在皇上面前,引得他止不住地心疼。 “别怕别怕,朕会护着你。”皇上拍着安陵容的后背,一叠声地安抚她。 好一会儿,安陵容才止住情绪。 “朕有意晋封你为嫔位,但一则祖制不可越位晋封,二来你进宫时间也尚短,三来你的家世背景终是低了一些,再等些时日,朕定让你做一个主位,到时候启祥宫许你一人独住,再不必管旁人了。”皇上低声许诺道。 安陵容擦了擦眼睛的水光,怯声说道:“臣妾不在乎名分,只在乎皇上心里是否有臣妾。更何况,臣妾住在碎玉轩,和莞姐姐作伴也是很好的,也不必巴巴地去住启祥宫。” “朕心里当然有你。”皇上轻笑着说道,“也不着急,等来日你生下皇子,朕许你嫔位才是名正言顺。昨日惠贵人来找朕,看她的模样倒比夏常在好上许多,想着,你身子弱,日后怀了孩子可得像惠贵人才行,不然又是一番折腾。” 安陵容算了算日子,时间和前世慢慢对了起来,眼眸一闪,笑着说道:“再过几日,眉姐姐就有三个月的身孕了,臣妾曾听说,怀孕的女子过了头三个月,胎就坐稳了,到时候,皇上可是要去看看眉姐姐?” 皇上点点头:“嗯,到时候若是你身子好些了,便一同去给惠贵人庆贺一番吧。” 安陵容点点头。 这日,皇上在碧桐书院用了晚膳,和甄嬛一道去闲月阁见沈眉庄,正巧众人都在。 皇后笑盈盈地看着沈眉庄,满脸慈爱:“惠贵人,本宫看你气色真好,想来这一胎一定平安健康。” “今日倒巧,来得这么齐整。”皇上带着甄嬛缓步走进闲月阁,心情不错,众人方才行礼就挥手让人起来了,顺势坐到了沈眉庄边上,“今日觉得如何?” 皇后起身笑道:“今日是惠贵人怀孕满三个月,胎像平稳,臣妾身为后宫之主,理当多关怀体贴,恪尽皇后之责。” 众人皆应和:“臣妾等亦追随皇后。” 皇上带着笑点点头,转而回头关切沈眉庄。 沈眉庄眼角眉梢都带着喜色,微嗔着说道:“皇上,这几日臣妾虽是身量未涨,却觉着身子已然沉甸甸了起来,就怕再过几日,人就要胖一圈了。” 皇上笑了两声:“自古怀孕都是如此,你且问齐妃她们便知。” 齐妃难得被皇上点名,立时开口说道:“是啊,当年臣妾怀三阿哥的时候胖了足足三十五斤,这后来啊,脚肿得鞋都穿不上。”说着,自己都被自己逗笑。 皇上正逢喜事,闻言也想起往事来,也笑了笑:“齐妃当年矫情,一天到晚的停不下嘴,惠贵人克己,定不会像你一般。” 众人齐齐笑起来。 欣常在和曹贵人也在一旁凑趣,一时间气氛轻松惬意。 华妃掐着点问起:“皇上用过膳了吗?臣妾宫中来了位新厨子,做得一手江南好菜。”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才在碧桐书院用了晚膳,改日吧。”皇上语气淡了下来。 “想必莞贵人宫中也有好厨子,方能留得住皇上。”华妃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 甄嬛巧笑应对:“华妃娘娘宫中的东阿阿胶桂圆羹已经让皇上念念不忘了,如今宫中又来了个好厨子,可不是要让皇上对娘娘魂牵梦萦了吗?” 华妃无言反驳,只能刺她:“许久没和莞贵人聊天,莞贵人口齿伶俐一如往昔啊。” “妮子伶俐,年幼爱开玩笑,华妃也要与她相争吗?”皇上却是开了口,看向华妃。 华妃面色微僵,忙反应过来笑着说道:“皇上,臣妾喜欢莞贵人伶俐,方才与她多玩笑几句。”顿了顿,又说道,“怎么,不见容贵人过来?她一向与惠贵人交好的。” 气氛骤然凝滞了一瞬,还是沈眉庄开口解释:“容妹妹方才让小印子来传话,说是今日章太医复诊,要用过药才能来,所以晚些时候再到。” 皇上嗯了一声:“江诚用药猛了些,昨日容儿吃药后吐了一场,朕今日特意让章弥为她重新拟药方。” “章弥的医术,皇上向来是信得过的。”皇后笑着说道,但笑容却是减了两分。 夏常在搬进她的桃花坞后,章弥日日把脉,确定了夏常在是真的怀孕。当真是命好啊! “小主的身子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微臣新拟的药方以温补为主,小主可多吃些时候。”章弥收起手枕,言语间一派老成。 安陵容端着药碗吹了吹,并没急着入口:“章太医,众人皆知你无儿无女,家中只有一位老妻,却不知你有一私生子,今年已经年满十四了,刚过了乡试。我说得可对?” 章弥一惊:“小主你……”这事儿可是连皇后都不知道的! “章太医别急,我就只是顺口这么一说而已。”安陵容想起前日突然收到的无名信件,心里也存了疑,虽不知道是谁给她的消息,但从章弥的神情看来,确是事实。 章弥却是出了一身冷汗,他没想到,小小贵人,居然有这么大的能耐。沉默了许久后开口问道:“小主可是有什么吩咐?” “我想要一张助孕的方子,劳烦章太医。”安陵容忖了一会儿,又说道,“今晚,闲月阁怕是不安宁,皇上大概会找你去为惠贵人诊脉。” 涉及到皇嗣,章弥越发慎重起来:“小主的意思是,惠贵人胎像有异?” “无异。”安陵容扬起笑容,“只是怕有人有心想让惠贵人胎像有异。章太医,你为人一向端正,到时候可要按实禀告皇上才行啊。” 章弥心头一跳,还不等他再说话,莳萝突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回话。 “小主不好了,闲月阁闹开了。”莳萝气喘吁吁,“方才小主让我去送礼,正听见里面押着茯苓在回话,却听茯苓大喊着惠贵人没有怀孕。”她缓了一口气,又接着说,“皇上很生气,正让人找章太医过去呢,又想起章太医在咱们这儿,先找了江诚江太医过去。” 安陵容慢慢喝完了药,起身准备梳妆:“章太医先去外间等候吧,等会儿随我一道去闲月阁回话。” 章弥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应声出去了。 安陵容坐在了梳妆台前:“豆蔻,你先出去和章太医说说话,这里有莳萝服侍就行。” 豆蔻明白过来,俯身一礼后就退了出去。 安陵容急匆匆带着章弥赶到闲月阁的时候,里头正乱成一团,沈眉庄正跪在地上,散着鬓发大喊着“臣妾冤枉”,皇上则是沉着一张脸,手里还拿着那支和合发簪。 “臣妾来迟,请皇上皇后恕罪。”安陵容进屋行礼,脸带急切,状做不知情,“听说皇上有要事找章太医,臣妾便带着他过来了。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皇上紧抿着嘴不发一言,皇后便开口说了两句:“方才江太医诊脉,说惠贵人脉象有异,不似怀孕,又说她曾找江太医拿了一张推迟月信的方子,惠贵人言道那是有助怀孕的方子,这会儿方子又找不到了。” 安陵容眸光微微一闪看向皇上说道:“皇上,其实那张方子臣妾与莞姐姐都看过,臣妾当时还誊抄了一份。”见皇上看过来,她回头吩咐莳萝,“你回去一趟,把那张方子拿来,豆蔻知道放在哪儿。” 莳萝抬眸与安陵容对视了一眼,顿时领会了她的意思:“是,奴婢即刻就去。” 这一打岔,让华妃、曹贵人和江诚都变了脸色,但很快,江诚就恢复了神色,毕竟,那确实是一张推迟月信的方子。 “既然章太医来了,那就让章太医再诊脉一次吧。”皇后打量了一下华妃和曹贵人的脸色,顿时觉得今晚怕是不好了,看向安陵容的神色又冷肃了几分。 安陵容走到沈眉庄身边将她扶起来,一脸关切:“姐姐脸色怎的这样难看,还是先坐下吧,让章太医再看看。” 皇上没有动怒,默许了安陵容的做法。 沈眉庄紧紧攥着安陵容的手,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甄嬛也一道起身,站在了沈眉庄身后。 看着她们三人站在一起,曹贵人不知怎的心头狂跳起来,一股不好的预感在心底蔓延开来。她用力咬了咬后槽牙,忍住了战栗。 不会的,今日一局已是布置得天衣无缝,不可能再出意外! 章弥仔细把脉,又看了看沈眉庄的脸色,顿觉不好,忙起身回禀:“皇上皇后,惠贵人确有三个月身孕,脉象有异是因为近日小主饮食不当,有小产的迹象,要即刻卧床休养,否则……” “眉姐姐!” 章弥的话还没说完,安陵容的惊呼声就响了起来,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众人齐齐看过去,离得近些的齐妃和欣常在顿时吓得惊叫出声,敬嫔回头看了一眼,吓得连忙挪开视线。 皇后也惊得站了起来,皇上更是直接迈步上前:“眉儿!” 沈眉庄此刻却已经是意识全无,脸色惨白地晕倒在了安陵容怀里,身下已满是鲜血,殷红的血从凳子上一直蔓延到地上,晕开一片刺目的猩红。 惠贵人小产了! 这里时间设定和剧版有所出入,统一调整一下。 沈眉庄“怀孕”设定在四月初 五月初一到圆明园 五月中,沈眉庄被诊出怀孕一月有余 六月十九是夏冬春怀孕一月 沈眉庄被戳穿“假孕”是在七夕前,这里设定为她怀孕三个月,时间在七月初 (本章完) 第39章。交心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这一事实狠狠砸在众人心头。 这个时候,哪里还有人关心是不是假孕,这么大的出血量,孩子定是保不住了,假孕之言不攻自破,但在场的人却没一个是高兴的,甚至气氛比方才更加凝重了。 这时候,莳萝也拿着方子回来了,安陵容直接让她拿给章弥看。 章弥眉心一跳,正是方才在杏花村里抄给豆蔻的方子,想起安陵容的话,便照实说道:“回皇上,这确实是有助于怀孕的方子。” 一锤定音,江诚打落牙齿和血吞,连质疑的声音都发不出来,华妃狠狠瞪了一眼曹贵人。 曹贵人心里一沉,她甚至想不明白到底是哪一环出了问题,难道,惠贵人是真的怀孕了吗? 甄嬛在一旁止不住地垂泪:“皇上,眉姐姐今日无妄之灾,被人陷害在前,又痛失胎儿在后。章太医说,姐姐近日饮食不当才导致有小产迹象,怕是被人暗害的!” “是啊,臣妾看这茯苓就嫌疑最大,手脚不干不净的,还特意挑这会儿闹起来,定是心怀不轨。”华妃立刻说道,“原本为惠贵人安胎的刘畚也是,今日东窗事发,他定是心虚才逃走的。” 甄嬛恨恨看她一眼,等着皇上下旨。 皇上低着头,沉默了许久,才满是愧疚地开口:“是朕,冤枉了眉儿。” “皇上,都是因为小人作祟才扰了皇上圣断。”皇后连忙安慰道,“惠贵人,也是被人所害的。” “眉儿一向稳重,以她的行事作风,断不会做出假孕争宠的事情来。”皇上甩了一下玉珠串,眼中浮起心痛之色,“朕,很是期盼这个孩子。” “皇上……”皇后面露凄哀。 苏培盛远远站在门口,躬身问道:“请皇上示下,那刘畚和茯苓二人当如何处置?” 皇上沉眸看向前方,天子之威倾泻而出:“追捕刘畚,茯苓,杀。”他起身,不欲再待在闲月阁,看向安陵容与甄嬛,“你们两个,好好照顾惠贵人。章弥也留下。” 安陵容和甄嬛皆应是,章弥也弯腰领旨。 皇后紧随其后离开,其余人也一一道别,不过片刻,闲月阁就冷落下来。 敬嫔安顿好了众人,又宽慰一二才走。 章弥还在忙前忙后,一面为沈眉庄施针,一面让人下去煎药,等到空无一人时,才起身回禀:“回莞贵人、容贵人,惠贵人身子已然无恙,再过个三两日便好了,为掩人耳目,微臣会开一张方子,为惠贵人好好调理身子。” 甄嬛止住啜泣声,质疑道:“姐姐骤然小产,怎的只三两日便好了?章太医,你可诊断仔细了?” 章弥看了一眼安陵容,没有回话。 “章太医,劳烦你先去看看惠贵人的药吧。”安陵容淡淡地让章弥先退下了,自己则拉着甄嬛的手坐了下来,“姐姐,此事容我慢慢与你说道。” 甄嬛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惊诧地看着安陵容。 安陵容让莳萝和流朱都退了出去,守在门外,这才压低声音将事情前前后后地说给了甄嬛听:“当日那张方子我拿回去后,豆蔻有几位药吃不准,琢磨了几日后告诉我,那不是什么助孕的方子,而是一张推迟月信的方子,我觉得有些奇怪,想着问问眉姐姐是怎么回事,就传来了眉姐姐怀孕的消息。”见甄嬛缓缓皱眉,她又说道,“今日的方子是我另外问章太医讨的,是实打实助孕的方子,只是功效不显而已,原先的方子,已经被我好好藏起来了。” 甄嬛松了口气,也猜出了一些:“所以你是怀疑,从眉姐姐怀孕开始,就是有人苦心孤诣设的一个局?” 安陵容点点头:“姐姐是知道我的,事情没有把握前,我不会打草惊蛇,眉姐姐那会儿被无数双眼睛盯着,我不好将此事说出来,便将计就计,让豆蔻寻了一味药,替换了眉姐姐喝的药。”她将百日子的功效说了一遍,“此药不会损害女子身体,反而有助于清除体内积累的毒素,所以章太医说,过个三两日,眉姐姐就能见好。” 甄嬛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她很快想到了背后是谁主谋:“又是华妃!她便这般迫不及待除我们而后快吗?我要将此事禀告皇上。” “姐姐,现在动不了她。”安陵容叹了口气,“西北战事吃紧,听闻年羹尧屡立战功,华妃得兄长庇护,自是难以撼动。” 甄嬛心里一酸:“那眉姐姐,就这样平白地被她冤了一趟不成?” “自是不能就这样算了。”安陵容眼眸深深,“眼下,茯苓已经被仗杀,但刘畚却在出逃在外,姐姐,若是能抓住刘畚,定能在华妃心口上戳一刀!到时候,华妃便是有意设计眉姐姐假孕,却弄巧成绌落了眉姐姐的孩子,残害皇嗣,这个罪名看她担得起担不起。” 甄嬛心里一跳。 她知道,安陵容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从余氏下毒那次她就窥见一二了,但她没想到,安陵容竟然能想得这般长远,甚至这一次,说是利用了沈眉庄也不为过。 若有朝一日,她与安陵容为敌,当真能在她手里安然无恙吗? “姐姐可是觉得我狠?”安陵容似是看穿了甄嬛的心思,蓦地开口问道,“我也不想害人,但若那人已经将刀举到了我的脖子上,我再不反击,只有死路一条。她设的情香局,若不是应在我身上,而是夏常在,她等不来皇上,又不想死证清白,还有什么办法,姐姐可想过?” 与旁人苟且。 这个想法甫一生出来,甄嬛就打了个冷战。 “这宫里,没有宠并不算最可怕,最可怕的是你连利用的价值也没有。”安陵容似是想起了往事,声音里多了几分沉痛,“别说眉姐姐,若有一日我不得不利用姐姐,我为求自保,也不会顾念旧日情分。此言,姐姐对我也可使得。” “容妹妹……”甄嬛被她一番话说得不知该怎么应对才好,“我们曾结拜姐妹,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容儿说得对。” 沈眉庄的声音轻缓传来,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睁开了眼睛,眼中满是悲怆之色:“若是今日我真的遭难,你们俩必须狠心摈弃我保全自身为先,只有你们俩保全了,才能有机会再救我。” “眉姐姐!”甄嬛拉住沈眉庄的手,眼中蓄泪,“你感觉好些了吗?” 沈眉庄也是眼眶含泪,点点头,转而说道:“嬛儿,你不要觉得容儿说话难听,她的道理是半分不错的。若我们当中有谁着了道被陷害,其余的人首先要做的就是保全自己,说句难听的,着了道的人是自己活该,若是再连累了别人,真是连一丝希望也没有了。”她拉住安陵容的手,说道,“容儿,我虽是生气你利用,却也感激,今日之事若没有你提前谋划,我沈家满门或许都要因此遭难。” 安陵容没想到,这件事情竟然是沈眉庄比甄嬛要看得开,顿时心头触动:“眉姐姐,也是我不该,若是能早些同你说就好了。” 沈眉庄苦笑一声:“我沉浸在得子的欣喜之中,未必能听得进你说的话。如今这般,已是最好的结果了。”她苦涩地慢慢说来,“真正让我寒心的,是皇上。” 甄嬛握着她的手,给她无声的支持。 沈眉庄借着甄嬛的力气,强撑着坐起来,对安陵容说道:“当年我与嬛儿同伴闺中,所求不过是可以嫁得一如意郎君,纵然知道要一朝嫁与君王,也不敢奢求举案齐眉,只希望他能信我怜我,让我能有终身的依靠。可是今日,他只凭茯苓片面之词,和江太医模棱两可的诊断,就断定是我求子心切,为争宠而不择手段,当众散了我的鬓发,若是没有容儿你及时过来,恐怕我现在,已是凶多吉少。” 沈眉庄闭上眼,眼泪在脸上划落:“把我捧在手心,又弃我不信我,皇上他真的是好薄情。竟然半点,也不念往日的情分。” “皇上得知是冤枉姐姐之后,对你也是满心愧疚与心疼的。”甄嬛还欲再劝,却被沈眉庄一脸悲戚之色堵住了话头,“等抓到刘畚,一切都能分明了。” “愧疚心疼又如何,已经伤了我,又何必作态呢?”沈眉庄摇了摇头,“帝王情意,终究是我不配了。” 说话间,采月进来:“小主你醒了?皇上拨了芳若姑姑来照顾小主。章太医的药熬好了,小主既醒了就快些喝吧,凉了药性就散了。” 沈眉庄淡淡嗯了一声,喝了她递过来的汤药,而后对安陵容和甄嬛说道:“我这儿有章太医和芳若姑姑,不会有什么大碍了,你们俩就先回去吧,尤其是容儿,你身子还没好全,赶紧回去歇着。” 安陵容和甄嬛遂携手离开。 路上凉风习习,慢慢将甄嬛的脑袋吹得冷静起来,她将安陵容的话翻来覆去地想了又想,许久才开口说道:“容妹妹,你的手段心思都让我很是心惊,我方才听你那般说,竟是想着若与你为敌,我能占得几分胜算,竟是困住了自己。”她自嘲一笑,“明明自己说着,我们是姐妹,却下意识地将你放在对立面,是我不该了。” 甄嬛的坦诚让安陵容紧张了一瞬,她停住脚步,认真地对甄嬛说道:“姐姐,我希望我们永远是姐妹。” 不论前世,还是今生,我都是这般希望着的。前世,是我着了皇后的道,自己钻了牛角尖,重来一次,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构陷甄嬛,站在她的对立面,是安陵容上辈子最后悔的事情。 “我也是这般想的。”甄嬛牵住安陵容的手,微微笑道,“所以今日,我要向你致歉,方才在闲月阁说的重话还望你不要往心里去。”顿了顿,又说道,“自入宫以来,你前前后后救了我和眉姐姐许多次,你虽是妹妹,却出力最多,以后我和眉姐姐得振作起来才好,总是靠你怎么行呢。” “姐姐们只管依靠我就是。”安陵容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就像是搁在她与甄嬛之间的那一层雾被风吹散了一般,眼前豁然开朗。 安陵容哪里知道,正是从今天开始,甄嬛才算得上与她真正交心了。因为她的手腕和心思,也因为她的坦诚和直白,足以抵得上甄嬛与沈眉庄自幼相伴的情谊了。 谁都不知道,在这个月疏星稀的夏夜,携手相伴而行的两个人,将成为这个宫里最霸道的存在。 是夜,曹贵人战战兢兢地站在清凉殿里,华妃坐在梳妆台前,由着颂芝卸下钗环,一言不发。 “娘娘……”曹贵人开口得有些心惊肉跳。华妃这般沉默,还不如她把火发出来的好。 华妃一反常态地扬起笑脸,好似没有一点要责怪她的意思:“本宫好些日子没见着温宜公主了。” “娘娘?”曹贵人慢慢睁大了眼睛。 (本章完) 第40章。发落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华妃巧笑着拉住曹贵人的手,嘴里却含了刀子:“怎么,公主只愿意在皇上那儿玩吗?” 曹贵人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公主夜来身体不适,除了午后去皇上那里,这两日并未出门。” “你虽是她亲娘,但也只是个小小贵人,公主有恙,在你那儿养着也不方便。”见曹贵人还想说什么,华妃直接冷着脸打断,“还是把她送到本宫这儿养病吧。” 曹贵人这才慌了神,磕磕巴巴地拒绝:“娘娘,公主半夜啼哭,实在打扰娘娘休息。娘娘若是喜欢,嫔妾可随时带她过来。” 但华妃主意已定,哪里容得了她反驳,自顾自转身妆扮自己:“颂芝,明日一早就去把公主抱来,别等着日头上来晒着公主。让奶娘也一道过来。” 颂芝看了一眼曹贵人,俯身一礼:“是。” 曹贵人仓皇失措,她可不认为华妃是真的想要照顾温宜生病,分明就是今日事败,华妃恼恨她无用,准备自己动手了,把温宜要到身边来,一来是为了吸引皇上注意,二来,怕也是存了利用的心思。 曹贵人心疼不已,还要再说,周宁海忽然进来回禀,一脸慌张:“娘娘,刘畚跑了!” “什么?”华妃猛地将手里的簪子拍在桌上,回头怒斥,“没用的东西,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太医也解决不了!” 周宁海连忙跪下:“娘娘息怒,奴才已经派人去追了。” 华妃怒火中烧:“没能扳倒沈眉庄就算了,居然还留下这么条祸患,追到了格杀勿论!刘畚知道我们太多事情,断断留不得。”她努力平复情绪,“茯苓的家里人都安排好了吗?” 周宁海止不住身体的颤抖,咽了口口水,回道:“奴才给足了银两,已经连夜送出热河了。” 华妃这才舒了一口气:“那就好。”但想到今日的事情,到底心里堵得慌,“那沈眉庄莫不是真的怀孕了,茯苓前两天给她多吃了些活血的东西,这才导致她今日小产。此事你下去料理收尾,茯苓既然已经死了,就让她所有罪名都担下来,别再闹出旁的乱子。”她透过镜子看向曹贵人,语带讥讽,“这点事情,你总还是能办妥当的吧?” 曹贵人僵硬着俯身行礼:“是,嫔妾知道。” 隔天,甄嬛来勤政殿回话,正碰上华妃从里面出来,脸上一片喜色,昨晚沈眉庄小产的事情一点没牵连到她身上,甄嬛当即面色微微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过来。 “华妃娘娘万福金安。”甄嬛拜礼。 “莞贵人也来见皇上?”华妃带着一惯明艳的笑容,“这么大太阳,难为你跑来,昨晚上惠贵人没事了吧?” 甄嬛垂眸回答:“眉姐姐夜半的时候醒过一回,服用了章太医的药后才又睡下,嫔妾早起又去瞧了一回,眉姐姐还在睡着。骤然小产,眉姐姐伤心不已,身子也不大爽利,嫔妾正要将此事回禀皇上。” 华妃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皇上忙于政事,怕是没心情听你说这些事情。”末了,又笑着说道,“西北战事未平,皇上难免关心家兄,正好家兄传来家书,本宫便过来一一告知皇上。莞贵人,皇上现下最关心什么,你应该能想得明白吧?” 甄嬛不卑不亢:“嫔妾谨记。” 这时候,苏培盛出来请甄嬛进去:“莞贵人,皇上知道你来,正传召呢。” 甄嬛对着华妃又是一礼,转身接过流朱手里的食盒,踱步走进勤政殿。 皇上的脸色已经不大好看,哪怕西北连连胜仗,终抵不过他丧子之痛,又听甄嬛说沈眉庄伤心不已,顿时愧疚溢满心脏:“嬛嬛,朕又没了一个孩子。朕早年没了大阿哥和二阿哥,后来又接连失了好多孩子,这是不是上天在惩罚朕?” 甄嬛心里一绞:“皇上,眉姐姐的事情只是一个意外。好歹,夏常在还怀着皇上的孩子呢,有皇后娘娘照拂,定会安然无恙。” 皇上想着夏冬春,心里终于宽慰了几分:“夏常在是个有福气的人,她的孩子应该能好好的。朕昨晚交代了皇后,务必要好好照顾,不能再出意外。”顿了顿,他又说道,“朕原本想着,眉儿理事得当,等她生下孩子后,还是交由她帮着皇后协理六宫,如今……”皇上叹了口气,“等她身子好些再说吧。” 听这意思,似乎是不想让华妃再行协理六宫之权了。 甄嬛眼眸一闪:“等姐姐出了小月就好了,帮着皇后娘娘料理琐事,能让姐姐忙碌一些,也好早点忘记丧子的伤痛。” 皇上轻轻嗯了一声。 “还有一事。”甄嬛又说道,“今早臣妾去闲月阁看眉姐姐,见内务府的人搬来的花都是些快要开败了的,想着姐姐醒了看见或许要伤心,便都让人撤了下去。臣妾想着,眉姐姐骤然失子,宫里的人恐都认为皇上厌弃了她,便迫不及待地要来轻贱她,还请皇上今晚去看看眉姐姐吧。” 皇上缓缓皱眉:“宫里的人惯是拜高踩低,朕何尝就厌弃了惠贵人?这群奴才真是越发没有规矩了。” “说起黄公公,臣妾倒想起初入宫那会儿的时候了。”甄嬛自然知道黄规全是谁的人,挑起旧事说来,“那个时候,臣妾接连病了好几个月,内务府的人便处处轻慢,那日臣妾见着桌子上的漆不大好了,便让小允子去内务府找人来补漆,谁知小允子回来后说,黄公公连日里事多正忙,顾不得臣妾这边。臣妾自知人微言轻,也不敢说什么,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她抬眸看了眼皇上的神色,又继续说道,“臣妾便罢了,只是眉姐姐,本就伤了身子,若在触景伤情,不知要缠绵病榻到几时。” 皇上脸色阴沉,攥紧了手里的珠串:“黄规全,朕记得他是华妃的远亲。” 甄嬛装作吃惊:“臣妾不知,原是黄公公这般有背景。臣妾失言了,还请皇上恕罪。” 皇上自然不会怪罪她。 今儿个皇上虽是翻了华妃的牌子,入夜却摆驾了闲月阁,彼时沈眉庄正在用饭。 看着桌上那简陋的清粥小菜,皇上满面风雨欲来:“内务府怎么做事的?这些吃食该是贵人的份例吗!”他冲苏培盛说,“去让内务府管事的过来回话!” 沈眉庄安静地坐在床上,看着皇上一阵发落。 杏花村里,安陵容正绣着千里江山图,忽听得豆蔻来报,说黄规全被皇上撤了职,罚他去了慎刑司服役。 “莞姐姐动作倒是很迅速。”安陵容手指微微出了汗,怕淹了丝线便停了手,“华妃知道了,怕又是要说一通。明日我起早一些,先去桃花坞拜见皇后娘娘,把这件事情同她说一声。” 豆蔻点点头:“那奴婢早些叫小主起床。” 安陵容起身准备用晚膳。 这是她与甄嬛商量好的,现在虽然不能直面对上华妃,哪怕皇上知道有华妃的手笔在里面,也不能明着发落她,只能旁敲侧击地打击她一下。 黄规全在内务府待了许多年,仗着自己是华妃远亲,没少作威作福。安陵容和甄嬛借着他挑起事端,不仅是提醒皇上昨晚的事情和华妃有关,也顺势剪掉了华妃的一条臂膀。 次日晨省时,华妃果然说起此事:“皇后娘娘,臣妾早起恍惚听得一句,说黄规全坏了事,昨晚便被打发到慎刑司服役去了?” “可不是吗,打点一些小事都不上心。昨晚皇上去惠贵人那边,刚进门就看见惠贵人用的晚膳不成体统,便生了气打发了出去。”皇后看了一眼华妃,缓缓说道。 听到皇上昨晚去了闲月阁,华妃心里顿时有些不痛快,咬牙故作轻松:“臣妾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过些日子让他回来吧。” 皇后却立刻正色说道:“宫中之事从无小事,今日能在一饮一食上不在意,他日便能事事皆疏忽大意,再便是要蹬鼻子上脸凌辱主子了。”皇后意有所指地看着华妃说道,“更何况,昨晚皇上召黄规全来回话,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好歹,皇上才亲自发落了他。华妃轻描淡写一句‘过些日子让他回来’,可是存了抗旨不遵的心思?” 华妃张口欲言,皇后却又紧接着说道:“本宫知道黄规全是你的远亲,这件事你更要好好做个样子。”皇后略微一笑,故意说道,“妹妹你心善,不觉得是个大事,可在外人眼里头,他黄规全是仗着妹妹你作威作福,到头来伤了妹妹你的面子不说,还叫皇上想来生气而疏远妹妹,却是不值了。” 华妃想了想,笑着回道:“臣妾只是觉得黄规全打理内务府惯了,临时又换不上别人,随口说一句便是,没其他意思。既然是皇上下的旨意,臣妾自然没有反对的意见。” “内务府不可无人主事,本宫已经提调了副总管姜忠敏为主管了。”皇后宣布道,“妹妹你尽可以安心了。” “到底是皇后,做事就是雷厉风行。”华妃皮笑肉不笑地奉承。 说完这事儿,齐妃又说起昨晚皇上翻的是华妃的牌子,临了却去了闲月阁的事情来,好一顿嘲讽。 “皇上一时心性也是有的。”皇后笑着说道,“那日皇上不就是一时兴起才去了的容贵人那儿吗?幸好是去了,不然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呢?” 齐妃没听出皇后的意思,但在场的其他人都听出来了。 安陵容敛眉掩去眼底的情绪,甄嬛淡淡地抬起茶盏喝了一口,华妃面色僵硬地将手里的扇子丢到了一边,曹贵人拈起手帕掩在嘴边轻咳了两声,就连欣常在也发现了异常,闭嘴默不作声。 唯有齐妃,好似好不容易抓住了华妃的尾巴一般,喋喋不休:“若是昨晚华妃留皇上在清凉殿,没去闲月阁,皇上也就不会看见惠贵人用的那些吃食,想来黄规全也不会这么倒霉了。”她轻摇着扇子,一脸得意地笑着。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们都跪安吧。”皇后打住话头,让众人都退下了。 入了偏殿,皇后招来绘春,把方才殿里众人的反应都说了一遍。 “莞贵人和容贵人果然心思沉稳,尤其是容贵人,涉及自身,又是那样的事情,竟然一点情绪都不显,可见城府之深。”剪秋缓缓说道,“但好在,她对娘娘极为敬重。” 皇后想起安陵容早前那一番关于“正妻”和“妾室”的言论,微微扬起笑容:“如今宫里多半都是本宫的人,华妃倚仗的不过一个年羹尧,待到时机一到,本宫处置她便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说到年羹尧,剪秋又是忧心忡忡:“娘娘,年大将军近来可是威望极高呢,听闻西北那边对年大将军极为奉承,皇上也颇为重视他,还赏赐了他黄马褂。” 听到这里,皇后又是脸色一沉,笑容一寸寸隐去。 谢谢@秦夭夭宝宝的打赏!mua~ (本章完) 第41章。温宜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入夜,清凉殿传来阵阵婴儿啼哭的声音,华妃本就心情不好,这会儿更是被哭得心烦意乱。 “这孩子日日哭,夜夜哭,本宫还怎么睡!”华妃怒气冲冲地从寝殿出来,颂芝撑着朦胧的睡意跪请息怒。她深吸了一口气,“去把奶娘叫来,本宫倒要看看她们是怎么哄公主的。” 颂芝顿时睡意全无,连连点头爬起来跑出去。 不多时,奶娘抱着温宜走进来,只见温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张脸憋得通红。 平日里曹贵人把温宜看得比自己性命还要重,每晚都要她亲自哄着,温宜才能睡着。温宜才刚满一周岁,正是依恋母亲的时候,熟悉的怀抱没有了,她本能地感觉到了害怕与不安,任由奶娘怎么哄都无济于事。 但华妃哪里管这些,只顾自己被惊扰了睡觉,冷声质问:“你们两个是怎么带公主的?公主这样夜夜啼哭,本宫都不得安枕。” 奶娘满头大汗,小心翼翼地为温宜争取:“奴婢已经想尽办法哄了,可能公主乍离了生母,换了宫苑,还不适应,所以惊扰了娘娘安睡。” “果真想尽法子都没用吗?”华妃如何看不出奶娘的心思,顿时语气沉了下来,抬眸懒懒将温宜抱进怀里,耐着性子哄了两句,“这孩子可真难哄。” 华妃身上香味太重,对小孩子来说是极其冲鼻的,加之华妃的耐心并非本意,温宜小小孩子,对这种善恶却尤为敏感,顿时哭闹得更凶了。 “颂芝,把太医给本宫开的安神药拿来,再端碗温水。”华妃冷着脸吩咐颂芝。 绕是颂芝再忠心华妃,这会儿也愣了一瞬,两位奶娘更是噤若寒蝉,敢怒不敢言。 华妃催了又催,颂芝才忙慌慌地把药端到了她面前:“温宜乖,喝一口。” 药一勺一勺地喂下去,即便温宜挣扎着吐了不少,到底还是吃了进去,哭声也微弱了许多。 看着自己一手奶大的孩子被这般对待,奶娘于心不忍,强忍着恐惧对抗华妃:“娘娘,公主年幼,那药怕是吃不得呀。” “本宫吃得,她为何吃不得。”华妃似是很满意自己想的法子,将大半碗的药都喂了下去,温宜只剩下抽噎的力气了,她眼眸凌厉地看着奶娘,“你们要是敢说出去半个字,本宫就要了你们的脑袋。” “奴婢知道。” “以后公主再闹,就用这个法子。”华妃打了个哈欠,起身回了寝殿。 奶娘心头发颤,上前将温宜抱了出去。 图画阁和清凉殿同在竹子院,所隔不过一二里,曹贵人离了温宜,整晚不得安睡,立在院子里竖耳仔细地听,温宜哭一声,她的心就跟着抽一下。 本想着,温宜这般啼哭,华妃定是无法忍受,说不准半夜就叫她去把温宜抱回来了。 结果一直等到后半夜,温宜的哭声慢慢弱了,曹贵人已经没有接到华妃传召,顿时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作为母亲的直觉告诉她,温宜定是睡得不安稳的。 母女连心,曹贵人心疼得无以复加。 音袖在一旁不停地劝她宽心,可曹贵人哪里听得进去。 隔天,安陵容来找甄嬛:“姐姐昨晚可有听到清凉殿那边的动静?” “你也听到了?”甄嬛有些诧异,见安陵容点头,不禁叹了一口气,“杏花村隔的那样远都听得见,怕是阖宫都听见了,温宜哭得我都心揪,幸好后半夜哄住了,想来华妃也是真心疼爱她的。” 安陵容却是皱着眉,摇了摇头:“小孩子夜闹其实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我总觉得不大对劲。” 甄嬛一笑:“瞧你说的,跟自己生过似的。” “家里姨娘多,弟弟妹妹也多,我自是比姐姐多了解一些。”安陵容也不避讳,笑着说道,“不说这个了,总归是华妃自找的麻烦,与我们不相干。” 甄嬛与她说笑,忽的进来一人,回话说道:“小主,内务府送来一斛螺子黛,说是皇上赏的。” “嗯,去里面放下吧。”甄嬛对她淡淡点点头,转而看见安陵容神色诧异地看过来,不由笑着介绍道,“这是前些时候皇后娘娘拨来我身边的,让槿汐调教了几日,昨儿个才到我跟前来服侍。容妹妹你没见过,难怪惊讶。” 没见过? 不,上一世日日都在跟前,见得次数实在是太多了。 宝娟,没想到这一世还能和你见面。 安陵容盯着宝娟的脸,用力按下心头翻滚的情绪,面色无异地问甄嬛:“是吗?倒是不知道叫什么?” “她本名宝娟,我觉着拗口,便改了她的名字,随着菊青和晶青,叫她竹青。”甄嬛说道。 竹青还是安陵容记忆里那般说话讨巧的模样:“奴婢感念小主赐名,这名字可比奴婢原先的名字好听多了,一听就觉着书卷气。” 甄嬛似乎很喜欢她,对着她说话也很温和。 安陵容张了张嘴,有心想提醒甄嬛要提防竹青,但她不能说,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现在她们可是和皇后绑在一条船上的人,怎么也没到翻脸的时候。 “小主,碧答应近来心情宽慰了许多,晨起还出去逛了逛,流朱姐姐陪着她一道去的。”竹青笑着给甄嬛和安陵容倒上茶,说道,“还说想吃珍珠丸子呢。” 甄嬛神色复杂:“她能振作起来也好。她以前总爱吃珍珠丸子,你等下去御膳房问问,看有没有木薯粉,有的话领一些回来。”她喝了口茶,又说道,“正好这几日我也想吃些马蹄糕,你顺道把要用的马蹄粉也领回来。” “是。”竹青俯身一礼退下。 安陵容却是微微皱起了眉头。 木薯粉? 她似乎记得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又记不太清楚了。前世这个时候沈眉庄被禁足闲月阁,甄嬛扶她上位,她满心欢喜自己终于承得恩宠,忽略了许多事情,不过,前后甄嬛似乎也没出什么事情,大抵也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倒是曹贵人,或许近来可以去见一见了。 安陵容啜饮凉茶,心下自是一番思量。 连着两日,清凉殿里都鸡飞狗跳,华妃又拦着曹贵人不许接近温宜,温宜便是拼了命地哭,华妃心烦不已,接连喂了好几次安神药。 眼看着温宜日渐虚弱下去,皇上来清凉殿用饭时,说起温宜:“她有些贪睡,不像前几日活泼爱笑了,是不是身体不舒坦?”宫里孩子没几个,他还是很重视温宜的。 华妃宫里,可是日夜燃着欢宜香的。 华妃眉心一跳,忙跪下,一面请罪一面推卸责任:“臣妾有罪,没照顾好公主。曹贵人前些日子身体不适,顾全不过来,才把公主送来臣妾这边,臣妾想着等曹贵人身子养好了再送回去,也是好的。”说着,给颂芝递了个眼色。 颂芝立刻说道:“皇上有所不知,公主夜夜啼哭,所以日里贪睡不爱笑,娘娘也是夜不能寐,连眼睛都熬红了。” 皇上看向华妃,的确见她眼下乌青一片:“如此真是难为你了。起来吧。” 华妃松了一口气,趁着皇上心软,乞求圣驾今晚留宿清凉殿。 皇上没拒绝。 “今晚倒是没听见温宜哭。” 华妃娇笑着揽住皇上的脖子:“有皇上的阳气镇压,小人邪祟皆退,公主自然睡得安稳。” 皇上哪里知道,这晚华妃让人给温宜用了重药,温宜整晚昏睡,连夜奶都不进了。 奶娘实在忍不住了,隔天,趁着华妃去勤政殿的间隙偷偷找到曹贵人:“贵人有所不知,若皇上来,华妃娘娘便对公主十分疼爱,若皇上不在,便对公主淡淡的。奴婢们身为乳母,饮食中皆不能放盐,才能出好奶水,可华妃不放在心上,其他的人就更不放在心上了。” 听到此处,曹贵人已是眸光闪动,然而奶娘接下来的话让她更是心痛不已。 “这也就罢了,奴婢奶水不好,公主又吃不习惯,夜里总是啼哭,可华妃娘娘竟将安神药喂给公主,公主小小年纪就吃这些药,只怕是伤身哪!” 奶娘说完,曹贵人已是惊得起身,心疼到无法呼吸,好一会儿才将这口气缓出来:“我又能怎么办呢?这两日,每次我去,她都不让我见公主,凡事多问上两句便生气,说我不放心她。”说着,曹贵人眼中慢慢蓄上了泪水,“此事若不是你来告诉我,只怕我怕真要被蒙在鼓里。”她鼻翼扇动,几乎要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奶娘也是一脸痛心:“还请贵人多想想办法,早点接公主回来吧。” “她现在正得意,如何肯轻易放手。”曹贵人咬牙,身体止不住颤抖,忽的,她脑海中闪过一道身影…… “我和莞贵人都很喜欢孩子呢。” …… 曹贵人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眼中慢慢浮出一丝光彩,正色与奶娘说道:“你多费些心思,我会求得华妃,你们的吃食由我亲自送去。过几日,我就想办法把温宜要回来。” “若真能接公主回宫,奴婢们也算阿弥陀佛了。”奶娘压住面上喜色,行礼退下。 音袖走上前来:“小主,你可是想到了办法?咱们可争不过华妃娘娘。” “也不知她能不能做到。”曹贵人深深地呼吸又呼吸,才将涌上来的酸涩平去,言语间却依然难掩苦涩,“我一直对她言听计从,为她出谋划策,她却连孩子都不留给我。这种寄人篱下、身不由己的日子,真是一日都不想再过了。”尾音颤抖,曹贵人还是忍不住眼泪滚滚。 音袖忙给她擦泪,也是满脸担忧:“那小主方才为何对奶娘那般说?” “她既对我如此绝情,我亦不会再顾念往昔。”曹贵人擦掉眼泪,露出一抹狠色,“龙有逆鳞,更何况人,温宜就是我的命,谁要害她,我都不能饶恕!”她拉着音袖的手,低声说道,“你悄悄的去找容贵人,说我有要事找她商量,问问她什么时候得空。” 音袖惊诧了一瞬,但很快反应过来,领命去了。 曹贵人立在院子里,阳光落在身上一片灼热,就如同她此时此刻的心情一般,火烧火燎。她不知道自己今日做的这个决定是否正确,但眼下为了温宜,她没有别的出路了。 午后安陵容去见了沈眉庄,从闲月阁回来时已是晚膳时分,觉着身上黏腻,便让莳萝下去打水沐浴,豆蔻紧跟着进来禀报:“小主,午后曹贵人身边的音袖过来传话,说曹贵人有要事找小主商议,问小主什么时候得空与她见上一面。” 安陵容微微一怔。 她正想着曹贵人呢,怎么,倒是她自己先找上门来了。 这里的时间线和剧版是有点出入的,请勿考究~ (本章完) 第42章。七夕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可有说是因为什么事情?”安陵容问道。 “音袖没有说。”豆蔻摇了摇头,但她却也知道缘故,“不过奴婢听闻,华妃娘娘近来不耐烦照顾温宜公主,夜里见她止不住哭,便让人喂安神药给她,温宜公主近来多是昏睡,想来,是因为这个。” 安陵容不由地睁大眼睛:“安神药?” 豆蔻点头。 那可真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安陵容不禁觉得华妃此番出招有些顾前不顾后了,曹贵人有多看重温宜公主,满宫皆知,她却为一己私欲,置公主安危健康于不顾,怪不得曹贵人摒弃多年忠心也要倒戈了。 安陵容摇头叹了一声,想了想:“再过几日就是七夕了,届时皇上会在畅春园设宴款待各位王爷和宫中嫔妃,你去向皇后娘娘告个假,就说我身子尚未好全,不便出席。”她喝了口莳萝端进来的银耳汤,又说道,“曹贵人那边你也去回个话,她知道怎么办。” 豆蔻应了一声,忙出去了。 莳萝正要伺候安陵容洗漱,又听见小夏子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苏州新贡了几匹浮光锦,皇上记着容贵人殿选那日穿得正是浮光锦,觉得贵人穿着好看,便让奴才都送来给贵人裁制新衣。”小夏子让人把锦缎抬上桌,笑着说道,“皇上近几日虽不能常来看贵人,但也时常惦记着贵人,这浮光锦虽不及蜀锦珍贵,但也十足罕见,总共就得了这么些,皇上全赏给贵人了。” 安陵容视线落在颜色鲜亮的浮光锦上,神色微动,不由自主地想起往事来,微微凝眸,将脑海里的事情都翻篇过去,笑着对小夏子说道:“有劳夏公公这么大热天的跑一趟,莳萝,给夏公公倒杯凉茶去去暑气。”说着,又问他道,“上次的方子,她吃了可还好?” 说起这个,小夏子就笑容满面:“多谢贵人,章太医的调理方子极为难得,她吃了两回,身子已经好多了,还让奴才时刻谨记着贵人的恩德。” “那就好。”安陵容也不与他多说,挥手让他退下了。 小夏子走后,安陵容抬手轻抚着浮光锦,想起前世自己四处讨好,得了赏赐也整日不安,这边送那边送的,如今再不用那般了。 既是皇上赏她的,她受之心安理得。 “小主,今儿个天气不好,怕是要下雷雨,还是早些歇息吧。”沐浴过后又用了晚膳,见安陵容又坐到了绣架前,莳萝连忙劝道,“皇上的生辰还早着呢,这千里江山图也不急于一时,小主仔细熬坏了眼睛。” 安陵容抬头看看天色,确如莳萝说得那般,便收起了针线,早早睡下了。 夜里,果然雷声轰鸣,下起瓢泼大雨来。 安陵容睡得不安稳,被一道惊雷震醒,闪电劈开天地,照亮了整个圆明园,她没有了睡意,悄然起身,没有叫醒守夜的莳萝,独自一人走到廊下。 看着倾盆而下的大雨,安陵容犹有几分惺忪,脑袋空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蓦地,一件衣裳落在了她的肩膀,回头看去,竟是小印子。 “怎么没睡?可是雷雨太大,廊下睡不安稳?”安陵容有些惊讶。 小印子自来到安陵容身边后,全然改了先前跟着康禄海时的做派,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哪怕时常不在安陵容眼前表现,日常干活也不敢有丝毫的松懈。他感念安陵容那日救他,也在这感激之余,生出了几分旁的心思来,只是他深知自己的身份,不敢表露分毫。 听见安陵容如是问他,小印子躬身回道:“奴才睡觉本就清浅,听见了小主的脚步声才醒来。小主,虽是夏日,但夜里的风还是凉,今日又下大雨,您该多披一件衣裳才是。” “好。”安陵容眉目舒展,清浅笑笑。 如同夏日的一盏冰饮,小印子忽觉浑身舒凉,心跳不觉漏了两拍,赶忙低下了头。 同一时间,绘春捧着一炉檀香走进皇后寝殿,只见皇后正捻着佛珠在诵经,察觉到皇后心情不好,她上前两步说笑道:“娘娘,皇上离了清凉殿,冒雨去了碧桐书院,华妃也有今日。” “旧爱虽好,难敌新宠。”皇后却不见半分高兴,在她看来,不论是华妃盛宠还是甄嬛盛宠,都是没有分别的,但听到华妃受此冷待,她也乐见其成,“本宫当年的屈辱,她今日也算饱尝了。” 绘春点头:“从前皇上在娘娘这儿,是她使诡计哄皇上去的,如今呀,是皇上自己愿意去的。” “人在心不在,强留也无用。”皇后没有半分笑容,神色越发淡漠了,她意识到,甄嬛或许会成为第二个华妃,这枚棋子在手里终究有失控的风险,她非池中之物,怎可能长久地居于人下,还是要早做打算才好,“本宫记得去年两广总督曾进献过一架鸳鸯和合屏风,便赏给莞贵人吧,顺道也和竹青交代两句,莞贵人这般盛宠,要时常惦念着容贵人和惠贵人才好,别疏忽了姐妹情谊。” “是。”绘春眸光一闪,俯身行礼。 皇后头疼地闭上眼,看了眼香炉,面露不喜,又让绘春撤了下去,兀自枯坐,诵经到天明。 另一边的落英殿里,夏冬春捧着肚子瞪着眼睛缩在床头,虽然养得珠圆玉润,却怎么也遮不住她眼底的惊恐之色,窗外电闪雷鸣,她吓得捂住耳朵瑟瑟发抖。 七夕这天,皇上早早地到了皇后宫里,先是说起今晚夜宴之事,闻听安陵容告假,嘱咐了皇后要好生照顾后又说起不久后的中元节:“中元节祭祀乃是宫中大事,要好好操持。” “是。”皇后复又说起温宜来,“听闻温宜公主近来一直啼哭不适,臣妾会叫法师为她作法祈福,以求公主安康顺遂。” 说起此事,皇上也是忧心忡忡:“华妃到底不曾生养,照顾起孩子来总归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你让太医勤谨些,早些治好曹贵人。” 皇后微微抿了抿嘴角,点头应是。 过了午后,皇后请了甄嬛过来说话:“这段时间惠贵人小月修养,容贵人又身子不适,累得你前前后后了。” “皇后关怀,臣妾愧不敢受。”甄嬛浅浅笑道。 “华妃向来小性,若是刁难你了,你也多忍让她几分。”皇后缓下语气说道,忽见绘春抱着松子进来,顿时展眉一笑,伸手抱了过来,见甄嬛吓得直扑流朱怀里,笑着安抚她,“别怕,只是只猫而已。” 甄嬛强撑着露出笑容,努力克服恐惧,不让自己过于失态:“听说波斯进贡了一只猫,皇上赏给了三阿哥。” “就是这只。”皇后摸着松子的毛,笑道,“三阿哥孝心,知道齐妃喜欢养猫,便送给了齐妃,谁知那日齐妃抱了来,倒是合本宫的眼缘,齐妃便转赠给本宫了。”见甄嬛实在害怕,皇后也不多逗弄,复让绘春又抱了下去,转而有意无意地说道,“松子虽是本宫抚养,但本宫也日日小心着,越是亲近温驯就越容易不留神,若是不小心伤着自己就不好了。” 皇后这是在提醒甄嬛,近期要多留意碧答应,但甄嬛处在惊怕之中,一时间没能体会出皇后的言下之意。 皇后也不便多说,只说起今晚七夕夜宴之事:“今晚容贵人告假,不知怎的,曹贵人也身子不适,说晚间不便前来,惠贵人还在小月,夏常在怀胎辛苦,本宫也免了她出席,今夜怕是人少,莞贵人,少不得你要多表现一番,免得皇上在诸位王爷面前丢了颜面。” “臣妾明白。”甄嬛点头,品出皇后这番话的其他意味来。 这种宴席,向来曹贵人是不会缺席的,怎的今晚这般巧? 皇后本意是想挑拨甄嬛和安陵容的关系,却不想,安陵容亲自打发人来告诉甄嬛。 “我家小主今晚欲和曹贵人见面,说是华妃待温宜公主不大好,曹贵人心有意动,若能一举将她收下来,对华妃来说是一记重创。事关重大,我家小主特意让奴婢来同贵人说一声,也好让您心里有个底。”莳萝将安陵容原话一一告知甄嬛。 甄嬛心头一松,点头道:“告诉你家小主,此事我已经明了。” 夜幕降临,畅春园歌舞升平,圆明园里顿时寂静下来,温宜的哭声便显得尤为突出。 曹贵人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清凉殿的方向,狠了狠心,转身离开。 一路行至杏花村,莳萝开了角门接曹贵人进来,安陵容已等候多时,见到曹贵人便笑开来:“曹姐姐,许久不见了。” “还望容贵人念在往日情分,救嫔妾与公主性命。”曹贵人一进来,二话不说就给安陵容跪下,声音凄凉婉转,已是带了哭腔。 倒是让安陵容惊讶了一瞬,连忙起身扶起曹贵人:“曹姐姐何出此言。”她拉着曹贵人一同坐下,缓声说道,“我待曹姐姐一同往昔,怎的姐姐先与我生分起来?究竟是为的何事,姐姐不妨慢慢说。” 曹贵人见安陵容这般说,心绪平复了些许,心里也有了点把握,拉着她将近日华妃对待温宜的事情说了一通,又是止不住哭:“我九死一生才生下温宜,日夜照拂,一刻也不敢松懈,只到了华妃身边几天,就已是性命垂危,昨日奶娘悄悄跑出来同我说,温宜这几日进奶都少了许多,连笑都不怎么笑了……”说着,又是哭到哽咽。 安陵容也是一阵心疼:“温宜在姐姐这里如珠如宝,到了华妃手里却当做是一颗鱼目,任意利用。她那样的人,怎配有孩子!” “妹妹,若此次你能伸以援手,姐姐我必定牢记在心。”曹贵人泪眼婆娑地看着安陵容。 安陵容拍拍她的手,又同她说了许久,才将她送出杏花村。 “小主,难得曹贵人这般心急,半句场面话也没说就直奔主题,看来是真的着急了。”莳萝看着曹贵人走远的身影,说道,“小主要帮她吗?” “自然是要帮的,但,这事儿还得让皇上来开口。”安陵容眼神放远,忽是落在了远远某一处,想起一人来,“端妃今晚是不是也没去畅春园?” “端妃娘娘跟着来圆明园就是为了养病,除了温宜公主周岁宴那天,其余时候没有出门过,今晚自然也是留在长春殿。”莳萝回道。 安陵容慢慢有了成算:“今夜无事,我带豆蔻去拜访一下端妃娘娘,你留守门户,别让人知道我出去了。” 莳萝明白:“是。” 趁着淡淡的月色,安陵容带着豆蔻敲响了莲花馆的大门。 “容贵人?”吉祥开门,见是安陵容,忙让她进来,“奴婢这就去通传。” 安陵容信步走进长春殿。 端妃今晚兴致好,难得在院子里走动,见安陵容来了,露出三分笑意:“今天是七夕,怎么有空来我这僻静之处?” “正因娘娘这里僻静,嫔妾才过来的。”安陵容笑着与她行礼,坐下后说起今日来意,“嫔妾也不同娘娘绕圈子了,今日是为着温宜公主来求娘娘的。” 说起温宜,端妃顿时眉心微动:“我前几日听着,温宜时常夜里哭闹,这几日倒是好些了。怎么?华妃照顾不周吗?” “华妃心心念念的都是皇上,不过是借着皇上疼惜温宜来为自己固宠罢了,又怎么会尽心照顾她呢?”安陵容叹了一声,“娘娘疼爱温宜,那日周岁宴的时候嫔妾就看出来了,娘娘怜惜之心不比曹贵人这个生母少半分,只恨温宜没托生在娘娘肚子里……” 二阳了T^T…… (本章完) 第43章。夕颜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端妃想起往事,悲伤浮上心头:“若我能有一个女儿,我拼上性命也要保护她。可惜了,我已经没有了生育的能力。”许是气氛作祟,又或者知道安陵容晓得一些内幕,端妃倏然说起了当年的事情,“我忘不了,当年我是怎么被华妃灌下红花,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那个药的滋味一直都还在我嘴里。” “娘娘,您别伤心了。”吉祥宽慰端妃,也是一脸悲伤。 安陵容握住端妃的手,心下凄凉:“娘娘,终有一天,她会走到末路的。” “我撑着这口气,只为等着那一天。”端妃满目水光地看向安陵容,“你同莞贵人交好,这很好。” 后面的话,端妃没有再说下去,但安陵容多少也能猜到。 夜凉如水。 彼时,畅春园夜宴,甄嬛不胜酒力,扶着崔槿汐的手外出透气,一路竟走到了桐花台。 “桐花台?宫中难得有这样别致清丽的名字。”甄嬛听着崔槿汐说来,顿时有些好奇,“也不知是个怎样的地方。” “奴婢先前听说,这梧桐是最贞节恩爱的树木,所以此台是先帝爷专为舒妃所建。”崔槿汐在宫里待的长久,知道的也多,说及此不免叹息,“只可惜那个舒妃啊,在先帝那一朝是受尽恩宠,而今却出居道家,实在可叹。” 直至走到荒凉之处,才瞧见了桐花台。 崔槿汐又说道:“皇上登基后,太后嫌弃桐花台太过奢靡,加之平日甚少有人来,渐渐就荒废了。” “再美再好的情事,也不过浮云一瞬间。桐花台如此,先帝与舒妃的情爱又何尝不是呢?”甄嬛也是一声长叹,抬头望着桐花台,忽的来了兴致,将手里的团扇塞进了崔槿汐手里,“你在此等候,我上去看看。” 拾级而上,桐花台的景色果然非同一般。 甄嬛仰月而望,似是窥见了几分当年舒妃盛宠时的景象,而如今,这里只剩下了野花杂草作伴。小小的牵牛花盛开在围墙上,甄嬛凑近了仔细瞧着。 转角处,一道身影警惕地看着甄嬛,视线落在她的脸上,顿时眼眸一凝。身后的血滴子请示是否要处理掉甄嬛,被男子抬手制止,低声让他先退下:“不必,本王来处理,你先回去。” 血滴子一个闪身消失在夜色中。 他遥遥看着甄嬛,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眼中神色倏然翻涌起来,好一会儿才整理好神色漫步走出来,笑着出声引来她的注意:“你不知道那是什么花吗?” “谁?!”甄嬛吓了一跳,回头看去。 竟是果郡王。 果郡王满脸笑意,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怎么莞贵人每次看到小王,都是这般惊慌失措的模样呢?” 甄嬛脸色一僵,想起温宜周岁宴那日,自己外出散心,突发奇想脱了鞋袜踩水嬉闹却险些落水的事情,那日幸得果郡王救她,但也因此被他看到了赤足,还言语调戏了一番。此事她虽勒令了流朱不许外传,但到底还是有些难堪。 敛了敛情绪,甄嬛对着果郡王一礼:“王爷每次都爱在人身后突然出现,难免叫人惊惶。” 果郡王一声轻笑:“明明是贵人每次都走到小王身前,而未发觉小王,实非小王爱藏在莞贵人身后。” “桐花台树木葱郁,许是我失察,可是王爷怎不早点出声呢?”甄嬛向来口齿伶俐。 果郡王不欲与她争辩,笑闹几句便不再纠缠,转而说起:“宫中夜宴欢聚,莞贵人怎么出来了?” 甄嬛抬头看了一眼月色,说道:“今夜是七夕,自然是月色更动人了。” “正是。”果郡王点头,迈步在围栏上斜靠而坐,语气缱绻,“金风玉露一相逢,更胜人间无数,如将此良夜奉与觥筹交错,实在是浪费了。” “如王爷所说,我倒侥幸风雅一回了。”甄嬛巧然一笑,伸手轻抚面前的小花,不再说话。 果郡王却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又说道:“莞贵人似乎很喜欢台角的小花。”见她点头,复又说道,“这花另另有一名,叫夕颜,夕开朝落,如此薄命之花本不该出现在宫里。” 甄嬛不解:“花朵也有薄命一说吗?我以为只有女子才称薄命呢。” “曾有人云,此花卑贱,只开墙角,黄昏盛开,明晨凋谢,无人欣赏,故有此说。”果郡王想起旧年之事,眼中翻起恨意。 当年他的额娘被太后逼到绝境,不得不出宫入道家之门,余生只能与青灯古佛做伴,宫里更是连这桐花台也保不住,太后甚至直言借此花讽刺他额娘薄命短恩,难以长久。 他忍气吞声,做小伏低,隐忍多年才在宫里站稳脚跟,甚至不得不在太后面前奉承讨好,方有今日,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连他额娘的名号都不能提及一二。 “如此便称薄命吗?”甄嬛的声音清亮明朗,如同一阵风,吹开了果郡王心头的浓雾,“我倒觉得此花甚是与众不同。夕颜,是夕阳下美好容颜的意思吧?王爷觉得如何?” 果郡王看着甄嬛的面容,觉得她像纯元,又不像纯元,若是纯元,今日断不会说这样的话,只会劝他谨言慎行。 心里一软,果郡王眉眼垂顺下来:“如此清丽之花,实在不愿冠之与薄命之言。莞贵人见解独到,是小王狭隘了。”他笑道,“天家富贵之夜,贵人和小王避世于此,倒显得不合时宜了。” 甄嬛抿唇一笑:“我一向短视,眼前只见小小夕颜而已。” 果郡王微愣,转而轻笑出声:“莞贵人集宠爱于一身,果然是七窍玲珑心。但小王还是要提醒贵人一句,集宠于一身,亦会集怨于一身,小王不忍看贵人身陷困局。” “多谢王爷。”甄嬛避开果郡王的多情目,俯身一礼。 果郡王复又说道:“有时小王亦会庆幸自己不是帝王,不必权衡六宫利弊。此生所愿,只求得一位心上人相伴一生,不求娇妻美妾如云。”见甄嬛轻笑,又说道,“小王私下以为,若真心对待一人,必定要对其爱护有加,不要使其心伤一丝一毫。” 甄嬛心头微微触动,有些东西似要破土而出,她猛地醒过神来,压下神思:“果如王爷所言,乃是将来十七福晋之幸。” 见她不为所动,果郡王倒有些诧异了,向来没有女子能拒绝他这一番话,她倒是特殊。 “王爷今日所言,对我实有裨益。出来许久,先告辞了。”甄嬛巧笑谢过果郡王,遂转身离开。 “上次唐突贵人,实非允礼所愿。”果郡王眼中浮起一丝兴味,嘴里却依旧礼致彬彬,“温宜公主生辰那日,正是额娘当年入宫之时,小王回想旧事,一时不能自持,失仪了。” 甄嬛眼眸一闪,心头宽松了两分,见状也收下了此番好意:“不知王爷说的是何时的事,我已经不记得了。” 果郡王一笑:“是,我也不记得了。” 甄嬛回眸,与他相视一笑,这件事情就像两个人之间的秘密,永远被埋藏了下去。 七夕夜宴匆匆落幕在温宜公主吐奶的消息里,华妃亲力亲为,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她三四天,依旧不见好转。 这日,安陵容正在勤政殿侍驾,便说起这事来。 “皇上,臣妾听闻前几日温宜公主一直身体不适,今日可好些了?”安陵容给皇上舀了一碗莲子百合羹递过去,关切地问道。 皇上正忧心于此,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勺就放到了一边:“华妃昨日来报,说温宜这是娘胎里带来的弱症,已经见好了,可是今早朕还是听见温宜哭闹的声音。”他死死皱着眉,“这群太医也是无用,连个孩子也看不好,硬是拖了这么多天。” 安陵容轻轻眨了一下眼睛,软语而道:“臣妾说句不该的,华妃娘娘也不太会照顾孩子。吐奶本是婴儿常有之事,可温宜公主如此反复,若说是暑热,清凉殿是圆明园里最凉爽的地方了,再怎么也不该吐奶如此频繁才是。先前曹贵人亲自照顾公主的时候,皇上可从未听过温宜吐奶。” “你是说,华妃照顾温宜不尽心吗?”皇上抬眸看向安陵容,眼神凌厉。 察觉到这是皇上生气的前兆,安陵容稳了稳心绪,慢慢说道:“华妃娘娘明艳动人,心中怕是皇上占的份量最重,她虽是疼爱温宜,但梳妆打扮这些总不及曹贵人那般朴素,处处以公主为重。人心本就长得偏,华妃娘娘只是更看重皇上罢了。” 闻言,皇上缓了神色,微微点了点头。 见皇上略有思索,安陵容又说道:“皇上为何不提一提曹贵人的位分呢?她如今抚养着公主,着实有些名不正言不顺。”按规矩,宫里能够将阿哥公主抚养在身边的只有妃位以上,便是嫔位也不行,只能送去阿哥所,更不要说区区贵人了。 “皇后说,曹贵人家世不显,又不曾诞下皇子,若是位分太高,怕是后宫难以服众。”皇上原本在温宜满周岁的时候就想过这个事情,他宠爱温宜,连带着也对生母曹贵人多几分情谊,但听皇后这般说,便也做罢了。 安陵容微微一怔,垂眸道:“臣妾也是家世卑微,却能得封贵人,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感念皇上。” 皇上却是笑了,伸手邀她坐到身边来:“朕的容儿不会一直家世卑微,你父亲很好,朕刚提了他为松阳县令,他就做出了一番成绩。入夏以来,各地多报干旱,唯有江浙一早就做了安排,农桑长势极好,是你父亲进言献策才有了这一番布置和准备。朕有意再提调你父亲,若表现好,日后之事也都说不准。” 安陵容面露惊讶,连忙谢过皇上。 “你今日也提醒了朕,曹贵人位分不高,温宜养在她身边确实不妥。”皇上沉思半晌,“华妃,也不妥。” “说到养孩子,自是皇后娘娘最妥当。”安陵容靠在皇上身旁说。 皇上想了想,还是摇头:“皇后正照顾着夏常在,再多个温宜怕是太累着她了。” 安陵容微微垂下眼眸,轻声说来:“皇上,其实也并非一定要将温宜养到别人身边才行,曹贵人自生下温宜后,对她的照顾无微不至,论疼爱,满宫里都没有人能比得上她这位生母,臣妾想着,若是公主离了曹贵人,怕也是要受怕好些时日的。” 听到安陵容说“疼爱”二字,皇上忽的想起周岁宴时,端妃看温宜的眼神:“端妃也很疼爱温宜,那日还将自己的陪嫁送给温宜当生辰礼。” “端妃娘娘?”安陵容面上露出一分惊讶,“臣妾记得,端妃娘娘身子不怎么好,一直养病来着。” 皇上却是越想越觉得满意,不住地点头:“正是了,端妃身子不好,温宜记在她的名下,不过是抬一抬身份,日常照顾还是由曹贵人负责。” 正说到此处,苏培盛进来通传,说是曹贵人来了。 果郡王ooc预警,人设会和剧版大相径庭,是作者本人各种揣测并为了结合本文情节做的大幅度调整,不能接受的宝宝可以提前弃文哦,没关系的! (本章完) 第44章。莲心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来得正好,让她进来。”皇上正有意和她说这事。 这几日温宜日夜哭闹,自生下来后就没有这般难受过,曹贵人慈母心肠,舐犊情深,哪里忍心看得下去,她聪明,自是想得到里头有华妃的手笔。听闻安陵容今日进了勤政殿,后脚她就跟了过来,进殿后,她将一盘刚剥好的新鲜莲子放到了皇上面前。 “皇上成日批折子难免上火,臣妾新剥的莲子,皇上进一些能清心。”曹贵人露出与往常别无二致的笑容,转而看着安陵容,“好巧,容妹妹也在。” 安陵容一笑,从皇上身边退下来,坐回到另一边榻上。 “倒难为你了,剥这个东西最伤指甲。”皇上吃了两颗。 曹贵人看了一眼桌上的汤碗,说道:“皇上平日喝的都是莲子汤,这新鲜的莲子,臣妾已经剔除莲心,别有一番滋味。”她笑容微顿,细细打量着皇上的神色。 皇上嚼着莲子,抬眸看了曹贵人一眼,品味出她话里的意思来。又有安陵容一番话说在前头,这会儿细品,皇上竟是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你身子已经好了,怎么还不把温宜接回到身边来?”见曹贵人苦笑不敢言,复又说,“这莲子没了莲心,倒也少了一番风味。” 这是暗指,华妃照顾温宜没有莲子之心。 “莲子之心最苦,旁人不能体会。”曹贵人终于撑不起笑容,低低说道,“所以便剔除了。” “莲子的心已无,但你怜子之心却是良苦。”皇上知道了曹贵人所言,微微沉下了眼眸,“朕早起听老太监们嚼闲话,说万历朝有位景妃,最喜欢利用亲子争宠,甚至不惜让怀中小儿发热来引起皇帝注意,你怎么看?” 曹贵人气愤,这景妃可不就是今日的华妃,顿时疾言厉色:“臣妾若是万历帝,必定杀死景妃以正宫闱,十月怀胎一朝临产之苦,非为人母不能体会,景妃她身为人母却害其子,除非不是生母。”她借着这事,将自己对华妃之恨宣口而出,更是有意提醒皇上,“景妃若不是又难言之隐,那么便是连为人都不配了,怎还配活着。” 皇上嘴角压了下来。 “曹姐姐少有这般激愤的时候,生为人母,听得景妃如此行径,想来是多有触动。”安陵容在一旁说道。 曹贵人回过神来,脑袋冷下来:“让容妹妹见笑了,只是一时有感而发。” “你一向温顺寡言,今日倒是难得见你说这样的话。”皇上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明白了,“怜子之心,不仅母亲有,父亲也有。你既细心,又耐心,华妃到底没有生养过,还是把温宜带回到你身边带吧。” 曹贵人露出喜色,眼中浮上激动的泪光,正要跪下谢恩,苏培盛却是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皇上不好了,温宜公主又吐了,这会儿把今日的进食全都吐出来了,一直哭着,华妃派人来找曹贵人。” “怎么回事!”皇上心里正憋着一股火,这会儿顿时厉声发作起来。 “皇上别急,先过去看看吧。”安陵容起身服侍皇上穿鞋,又对苏培盛说,“去准备轿撵,皇上摆驾清凉殿。” 一行三人匆匆来到华妃的清凉殿,皇后已经到了。 见安陵容也跟着一起来,抱着温宜正哄的华妃顿时脸色黑了一瞬,转而走到皇上面前,一脸焦急:“皇上,臣妾方才正和皇后逗公主玩,不知怎的,就突然吐了起来。”华妃的衣上还沾着污秽,鬓发也有些乱了。 皇上伸手抱过温宜,看着华妃缓了神色,让她先去整理一下仪容,又让小夏子去取拨浪鼓来,亲自抱着温宜哄,曹贵人站在一边,满眼都是心疼。 温宜哭得撕心裂肺,声音都已经嘶哑,小小的身子哭得止不住抽动。 “太医无用啊。”皇上哄了好一阵也不见好。 江慎立时跪下请罪:“微臣无能。” 华妃此时换了一套衣服走出来,见状说道:“皇上,小孩子的病急不来,这几日的马蹄羹公主吃着还香些,不如臣妾让人拿一些过来给公主用吧?吃着喜欢的东西,或许会好一些。” 皇上心疼地亲了亲温宜,点头应允了。 华妃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温宜果然爱吃马蹄羹,吃了不下有半碗,被奶娘抱进寝殿喂奶了。 “臣妾瞧着温宜公主方才吃着香甜,应该快好了。”皇后舀着马蹄羹,却没有吃。 皇上淡淡地吃着马蹄羹,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还是皇后说来:“也是华妃尽心照拂之功,这几日确实是辛苦你了。”她笑着看向华妃。 这话若是皇上说,华妃还能高兴一二,但由皇后说,怎么听都不像是什么好话,。华妃只淡淡地谢了一句。 众人正松口气时,奶娘又抱着温宜跑出来,直奔曹贵人:“小主,公主又不好了,还是吐奶,连适才吃下的马蹄羹也吐出来了。” 曹贵人将温宜抱进怀里,小小的身子紧贴着她的身体,剧烈的心跳在胸腔里回响,这一瞬间,她把所有可能的结果都想了一遍,簌簌掉下泪来。安陵容在一旁,拿着帕子给她擦眼泪,温声低语安慰她。 “这是怎么回事,治了这么些天还不见好?反而更加厉害了。”皇上重重地搁下碗,砸得众人心头皆是一震。 江慎飞快抬头看了一眼华妃,上前跪地,拿出一早准备好的说辞:“微臣实在不知,照理来说,婴儿吐奶大多发生在出生一两月大的时候,因幽门细窄所致,如今公主已满周岁……”皇上骂了他一句无用,江慎噤声,过了一会儿又说道,“微臣反复思量,公主肠胃不好,想是服食了伤胃的东西,微臣想检看一下公主近来吃过的东西。” 华妃眼尾微微上挑,嘴角压着隐隐的笑意。 不多时,桌上就摆满了温宜近几日常用的吃食,江慎仔细查验,最后在马蹄羹上停了下来,请了小夏子复验分辨。 小夏子仔细尝了一口后回禀皇上:“马蹄羹无毒,只是掺了些木薯粉。” 又是木薯粉。 安陵容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前后对应起来,终于知道了今日之事剑指何处。她抬头看向华妃,果然在她脸上看到了胜券在握的笑意,这一环扣一环,实在是让人防不胜防,她有心想让莳萝先去给甄嬛传话,但眼下的局势,是一个人都走不出这清凉殿。 这边江慎还在回话:“回皇上,木薯是南洋进贡的特产,磨粉可做点心,只是根叶有毒,须小心处理,但木薯粉本是无毒,只是婴儿肠胃娇弱,吃下木薯粉会刺激肠胃导致呕吐长久以往会虚弱而亡。” 在场所有人皆是心惊不已,曹贵人更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华妃。 她心急如焚,这会儿也猜不透到底是华妃的计策,还是真的有人陷害温宜。只不过,以曹贵人对华妃的了解,怕是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而且木薯粉和马蹄粉颜色形状皆相似,混在一起不易发觉。” 华妃紧接着同皇上说:“皇上,近日公主都有吃马蹄羹,想来问题就处在这里了。”盈盈行礼,又说道,“御膳房精于此道,决计不会弄错,想必是有人故意为之。还请皇上垂怜曹贵人母女,彻查此事,也好肃清宫闱,确保再无此种龌龊之事发生。” 皇上看着她一副真心关切温宜的模样,不知怎的,竟觉得有些面目可憎,但还是召御膳房总管来回话。 膳房总管声称自己已经查过档:“奴才记得,六日前,莞贵人身边的竹青姑娘就来讨要过马蹄粉和木薯粉,彼时只有马蹄粉,还道等木薯粉有了,定要给她们留一份,因此,四日前木薯粉采购进来后,奴才给莞贵人宫里送了一份过去,此外再无他人。” 华妃终是露出了笑容。 “就只有莞贵人宫里的人去领过,再无旁人吗?”皇上不愿相信,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皇上两手一翻,“那也不能证明就是莞贵人做的。” “还是让莞贵人过来一趟吧,也听听她的说法,免得冤了她。”皇后开口说道,见皇上点头,便让江福海去传话。 这期间,又有两个宫女进来指认,两人一个说着“七夕夜莞贵人曾独自外出,好像往清凉殿的方向走去”,另一个说着“当时莞贵人身边跟着槿汐姑姑”,甄嬛还没来,就几乎要被定罪而论。 华妃在一旁言之凿凿:“当日家宴,清凉殿中宫人大多随侍所余仆妇也都多在偷闲,极有可能被人趁机在饮食里做手脚。如此看来……” 甄嬛此时刚走进清凉殿,还不知发生何事,迎头就听见华妃一句话冲她而来:“莞贵人,你好狠心哪!” 曹贵人紧跟着半跪拜她:“莞贵人,纵使姐姐言行失当,上次勤政殿引得你与皇上嫌隙,但姐姐确实是无心之失,北非有意。”她惊慌得失了分寸,一时间竟真的以为是甄嬛下的手,毕竟还有惊鸿舞一事,“莞贵人若因此而怪罪姐姐,便只打我骂我就是了,千万不要伤害我的温宜,她还是一个襁褓婴儿。” 见甄嬛一脸懵懂,安陵容站出来说话,先是扶住了曹贵人:“曹姐姐别急,莞姐姐疼爱温宜还来不及,怎会害她?里面怕是有误会。”接着转眸看向甄嬛,认真说道,“即便莞姐姐曾要过木薯粉,七夕夜宴又曾外出,这些都是御膳房的一面之词,究竟事情如何,还是先听莞姐姐辩白了再说吧。” 甄嬛已是察觉事情不好,听着安陵容的话,知道她是在给自己传消息,屏气凝神听着,脑海里飞快地盘算应对之法。 见皇上直直地看过来,甄嬛斟酌了一下,慢慢说道:“曹姐姐误会了,妹妹并未觉得姐姐何处得罪,勤政殿一事也不曾让我与皇上有所误会,”她看向皇上,又看向曹贵人,“又何来记恨一说呢?”她缓了缓,又说道,“六日前,碧答应突然想吃珍珠丸子,臣妾也嘴馋想吃些马蹄糕,便让竹青去领,但当天只有马蹄粉。臣妾想着,碧答应郁郁寡欢了那么久,难得说想吃一样东西,便让竹青记着,四日前,膳房总管说木薯粉到了,便给臣妾送了一份过来。” 这倒是前后对的上。 皇上点点头,让甄嬛继续说。 甄嬛撩起裙摆,郑重跪下:“皇上,臣妾的确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也不会去做这样的事。”但说到是否去过清凉殿,她却气弱三分,“臣妾的确去过清凉殿,但并未进去,当时槿汐也在,可以为臣妾作证。” “槿汐是你的侍婢,证词可否有用还有待考证。”华妃意料之中地嗤笑一声,“宫中除了御膳房,就只有你宫中有木薯粉,况且有宫女目睹你前往清凉殿方向,你去之后,公主便发作,恐怕不是巧合二字可以搪塞得过去的吧?” 事已至此,甄嬛只能赌皇上对她的信任:“虽然事事指向臣妾,但臣妾的确没有做过。” “你既然说没有,那么当夜你离席之后,可曾遇到什么人能证明你没有进入清凉殿?也就证明你与此事无关。”皇上私心里还是偏向她的。 甄嬛第一时间想到了果郡王,但她不能说,可除了果郡王,她没有人可以作证,当下悔之又悔,那日为何要外出。 “臣妾……”甄嬛犹豫了一下,微微摇头,“没有遇见什么人。” 皇上没有办法:“如此,朕就只好让你禁足再做打算。” 甄嬛身形一晃,安陵容也是心里揪紧。此事竟然这般凶险,前世甄嬛到底是怎么脱险的? 华妃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笑到一半,忽听见端妃的声音悠悠传来:“皇上,当夜莞贵人是和臣妾在一起。” (本章完) 第45章。养母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安陵容看到端妃,蓦地心头一松。 今日之局,已不足为惧了。 安陵容看着华妃一点点僵硬起来的面容,不免有些发笑。她费尽心思布了这个局,以为没有曹贵人出谋划策,自己上手也能一举得胜,却没想到,端妃竟然会掺和进来。 在皇上看来,端妃向来不与人交际,整个宫里,她是唯一一个能够做到全然公平公正的人,她站出来为甄嬛做担保,话还没说,皇上就已经信了三分,更何况,他本就期望有人能证明甄嬛与此事无关,至于这个人是谁,他并不在意,端妃是这个人,只是显得可信度更高一些罢了。 端妃气虚,多半是让吉祥回的话,但事情也交代得清楚。 “这样说来,温宜公主的事就与莞贵人没关系了。”皇后用一句话总结,正说出了皇上想说的话。 华妃却依旧不依不饶:“端妃向来在宫中养病足不出户,怎么那晚却不顾太医叮嘱,漏夜出门了呢?” “七夕那夜月色极好,端妃娘娘身子不适不能与皇上同宴畅春园,能同赏一轮明月也算是补全了遗憾,臣妾那晚也在小院里独坐了许久呢。”安陵容抬手掩了掩嘴角,藏住自己的笑意,“华妃娘娘说这话,是觉得端妃娘娘有私心?” 华妃这是心急坏事了,皇上摆明了要袒护甄嬛,已经有了端妃给的台阶,华妃还不肯下,一定要揪着此事不放,除了暴露自己的狐狸尾巴外,再没有什么用了。 “本宫与莞贵人只有两面之缘,何故要做谎言袒护一位不熟悉的贵人?今日之事,本宫本可以不用出面解释,只是可怜温宜那孩子,若是莞贵人今日受下这份委屈,那真正伤害公主的人岂不是依旧逍遥法外?”端妃轻喘着,目光却直视着华妃。 华妃不自然地动了动嘴唇,依旧穷追不舍:“那为何方才莞贵人却是半字不提七夕那晚和你相遇之事呢?”眼看着只差一步甄嬛就能跌落云端,她如何肯甘心就这样结束。 当下,就连皇后都看出了皇上对华妃的厌烦。 皇上不耐地看了一眼华妃,眉头紧紧皱起。 安陵容看准了时机,适时加了一把火:“华妃娘娘这是一定要把罪名按在莞姐姐身上才甘心吗?端妃娘娘向来身子虚弱,若是让皇上皇后知道她漏夜外出,必定担心,正是为着皇上皇后,她才和莞姐姐说过要保密吧?” 甄嬛立刻接上话:“是,端妃娘娘那日外出并不想让人知道,以免令皇上皇后担忧,所以当日娘娘与臣妾相约,此事不让旁人知晓。谁知会牵扯进公主一事。”这般说着,甄嬛的思路也逐渐清晰起来,继续说道,“臣妾心想,皇上圣明、皇后端慧,必定还臣妾以清白,所以,臣妾不想失信于端妃娘娘,才三缄其口。” “怎么,华妃你还不信吗?”端妃将众人的视线都引向华妃。 话已经说到这个程度,在场的都是人精,哪里还听不出端妃袒护甄嬛的意思,不过是心知肚明,各怀心思罢了。 皇上自是乐见其成,皇后却是警惕起了端妃和甄嬛的交好,华妃强忍不甘,曹贵人对华妃满心失望和痛恨,而安陵容,则是最后补上了一刀。 她打断了华妃的强弩末语,往前走了两步说道:“皇上,臣妾倒是觉得要好好查一查御膳房的奴才们,没准是他们自己做错了事又怕被罚,听信了谁的胡话,故意污蔑莞姐姐呢。” 华妃猛地瞪了一眼安陵容。 皇上看向安陵容,点头,露出笑容:“容儿说到关键。方才华妃说,御膳房精于此道,但再精的人都会犯错,没有绝对一说。”皇上看着华妃,一字一句说来,转而沉眸看向下面跪着的人,“你们再说一遍,七夕那晚所看到的事情。” 眼看着事情已经败露,除了御膳房总管面色无异之外,那两个方才指认甄嬛的宫女开始支支吾吾起来,一会儿说“只看见莞贵人往清凉殿方向去了,但没有看见她是否进去”,一会儿又说“只是见莞贵人带着槿汐姑姑,别的也没看见”,俱是脸色惨白。 华妃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简直就是莫须有!”皇后斥骂了一句,转而看向皇上,“皇上,此事牵扯公主和妃嫔,非同小可,还是得仔细查一查才好。” “你看着办,只一条,不许纵容了这种捕风捉影的恶*****没有放过华妃脸上的任何表情,这会儿事情了结,怒气翻涌而上,再不想看华妃一眼,起身就要往外走。这段时间,华妃种种行径让他极其失望,细数到圆明园后发生的每件事情,桩桩件件都和她脱不了干系,是他以前过于纵容华妃了,才让她变得这般放肆,“另外,从今天开始,温宜记在端妃名下,赐封和硕公主。端妃体弱,公主的日常起居仍由曹贵人照顾。” 这一道旨意下的猝不及防,将清凉殿里的每个人都砸懵了。 有人喜,有人忧,有人疑惑,有人生气,但都只能看着皇上离开的背影,来不及说一句话。 皇罚了两个宫女掌嘴八十,而后径自回了桃花坞,她接下来几天可要好好查查这次木薯粉事件,少不得要给华妃找点不痛快,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而这边,因为温宜公主而绕在一起的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甄嬛先开了口:“今日幸得端妃娘娘仗义执言,嫔妾感激不尽,还请娘娘到碧桐书院小坐,嫔妾好茶相待。” 甄嬛和端妃走后,安陵容才同曹贵人笑道:“既如此,不如姐姐也到我那边坐坐?” “好。”曹贵人此时心头正一团乱麻。 清凉殿里,华妃立在一片昏暗之中,看着亲亲热热走远的四个人,又回想起皇上看她的那一眼,脸上浮出一丝仓皇。她察觉到一丝不妙,好像所有人都在离她远去,包括皇上,仔细回想,这几日皇上已经甚少召幸她,明明先前还说要复她协理六宫之权,可近来却如石沉大海般没了消息。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华妃心慌意乱,殿内众人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她即刻发作起来。 然而华妃却一反常态,只是脸色阴沉地坐了下来,许久才开口问颂芝:“今日之事,是本宫亏待了曹贵人,是吗?”她深吸一口气,“本宫不该用温宜来算计甄嬛。”她过于急切想要置甄嬛于死地了,只想着温宜受皇上宠爱,若她出事,皇上定不会放过下手之人,可她忘记了,曹贵人也看重温宜,此事未能和她达成一致,怕是今日露出了马脚,让皇上猜到了一些。 “娘娘对公主好,曹贵人感激都来不及呢。”颂芝见华妃情绪不对,忙宽慰道,“都是那个莞贵人,狐媚引得皇上偏心,还有端妃刻意袒护,才让皇上疑心娘娘。” “你也看出来皇上疑心本宫了是不是?”华妃心头一跳,连颂芝都看出来了,看来不是她的错觉。 颂芝这才察觉自己说得太快了些,连忙补救:“是奴婢自己想的,皇上自然还是相信娘娘的。”见华妃心绪不稳,又安慰道,“娘娘宽心,大将军马上就要回来了。” 华妃这才缓过神来:“是啊,哥哥说了今年是要在京中过年的,等他回来,本宫的委屈就能诉说分明了。” 她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近来事事皆不如意。情香局,安陵容阴差阳错,假孕局,沈眉庄绝处逢生,今日针对甄嬛的木薯粉之局又是棋差一招,就像是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每每到关键的时候就会伸出来扭转乾坤,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席卷而来。 华妃再怎么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对曹贵人感同身受三分,对付那三人,实在是不能心急。 “今晚,去请曹贵人过来吧。”华妃想通了前后,语气也和缓了不少,“还有碧答应,就说本宫今晚在清凉殿设宴款待,让她们务必前来。” 实在是手里能用的人不多,华妃不再像前段时间那般动不动就生气,经此一事,她也稍有了三分长进,到底是压制了皇后多年的人,还没到没脑子的程度。 颂芝小心翼翼地俯身领命。 另一边,安陵容和曹贵人一路走到了杏花村,先是让豆蔻去请章弥,而后又让莳萝上茶。 “容妹妹,今日多谢你。”曹贵人一坐下就向安陵容道谢,“我知道,勤政殿里你定是和皇上说了些什么,不然皇上不会那么快就松口让我将温宜带回身边来。” “曹姐姐慈母之心令人动容,我并没有说什么。”安陵容却是摇了摇头,“只是怎么也没想到,今日端妃会站出来说话,竟是成了最大的赢家。” 曹贵人想到皇上临走时下的那道旨意,忍不住拧了拧手帕:“端妃娘娘……”她猛地收住口,今日之事实在突然,她又满心牵挂温宜,险些在安陵容面前说了旁人小话,“端妃娘娘身份贵重,温宜能记在她的名下,是我们母女的荣幸。”但她如何舍得?温宜是她唯一的女儿,她本也是温宜唯一的母亲,纵使端妃只是担了个名号,终究也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的温宜,怎么能认旁的人做母亲! 曹贵人忍不住心头翻涌的酸意,莫名的醋意汹涌而来。 “曹姐姐,依我看来,这并不是一件坏事。”安陵容将茶递到曹贵人面前,说道,“说句不好听的,姐姐位分仅是贵人,处处受制于人,连带着温宜也难以周全,如今端妃成了温宜公主的养母,身份自然贵重起来,皇上金口玉言封了她为和硕公主,日后必定不会再有人小瞧了她。往长远了说,对公主以后择婿也有好处不是?” 闻言,曹贵人缓缓地点了点头:“论家世背景,宫里能和华妃平起平坐的,也只有端妃娘娘了。” “况且,只是记名而已,温宜还是留在了姐姐身边,由姐姐照顾,与以往并没有分别,反而因为多了这一重身份,让旁人也多了一分忌惮。再者,华妃与端妃积怨已久,温宜多了一个养母,华妃以后怕也不想再多见她,姐姐尽可把温宜放到她看不到的地方去。”安陵容缓声劝着,见曹贵人神色已经有了松动,最后压低声音说道,“说句大不敬的话,端妃娘娘那个身子还能撑多久呢?” 这最后一句才算是说动了曹贵人,她细细思索,方才露出笑容:“妹妹一语惊醒梦中人,实是金玉良言。今日之事,姐姐我记下了,日后必当报答妹妹。” 安陵容微微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 虽说不上是过河拆桥,但曹贵人这一举也是拆了桥只留下绳索,聊胜于无而已。原本安陵容是想着这次事情能够直接将曹贵人拉拢过来,至少也该偏向她才是,结果曹贵人轻飘飘一句“日后必定报答”给翻了过去,空口白话就当了结此案。 当真是千年的狐狸,防不胜防。 看着曹贵人离开的背影,莳萝忍不住说道:“真没良心,那晚来见小主的时候说得情真意切,小主才为她跑前跑后地想办法,如今事情了了,也遂了她的心思,就翻脸不认人了。” 安陵容闭了闭眼,叹了口气:“原是我着急了。” 曹贵人当日没有任何一句话表明,若温宜公主之事得以解决,她便换队而站,是安陵容自己想岔了,踩进了她的陷阱。 不过,曹贵人到底是没把话说死,尚且留了一寸的余地,只是这个余地还没有到发挥的时候。 与此同时,御膳房总管满脸堆着笑敲开了房门,端出一盘好菜递过去:“翠音姑娘,今日多谢你提点,不然我这脑袋可就不保喽!” (本章完) 第46章。玉隐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灯光下,是一张秀美端庄的脸,翠音正缝补着衣裳,闻言抬眸浅浅一笑:“公公夸大了,奴婢不过是想到了一些事情,多嘴同公公说了几句罢了。” “是是是。” “不过公公既送了好酒好菜,奴婢就再多说两句。”翠音笑容浅浅,“此事对于公公来说,尚未了结,这弄错了温宜公主木薯粉和马蹄粉的人可还没找出来呢。公公作为总管,可得赶紧些。” 御膳房总管猛地一拍脑门,忙慌慌地去了。 翠音起身关上房门,看着床上缝到一半的衣裳,又看着今晚才刚熬好的补药,摸了摸已经不再疼的小腹,终是轻轻叹了口气。受了人恩惠,自当报答,怕是以后不得安宁了。 入夜,曹贵人来清凉殿赴宴,见落座只有华妃一人,心头微微一跳。 碧答应竟是没有来吗? 华妃脸色不好,但还是压着脾气问了曹贵人几句:“温宜身子可好些了?”打量着曹贵人的反应一如往常地恭敬谦和,明白了她还是向着自己的,便不再追究下午她走近安陵容的事情了,转而问道,“这件事你觉得该如何料理才好?”到底是曹贵人得力一些。 曹贵人是第一次和华妃同吃一桌饭菜,根本不敢动筷,垂手说道:“嫔妾已经想过了,不如找个人顶出去便罢,一了百了。” “这样做能担保无事吗?”华妃心力交瘁,已经没有了半分想要逞能的心性,见曹贵人一口答应,终是松了口气,“那便好,只要不牵出本宫就是。”她看着曹贵人低眉顺眼的样子,又看了看甄玉隐空荡荡的座位,缓了缓语气说道,“你封贵人也有一段时日了,本宫会找个机会同皇上说说,封你个嫔位。” 这已是华妃低头了。曹贵人心头一颤,看着眼前华妃抛过来的蜜枣,自动翻译着她的话——本宫找个机会给你抬位分,这次利用温宜的事就这么过去了,赶紧捡着台阶就下来吧! 回想起温宜气虚无力趴在她肩头的模样,曹贵人用力闭了闭眼,狠狠咬牙,抬头换上一副笑脸:“嫔妾谢过娘娘恩典。”她还不能和华妃撕破脸,年家还在鼎盛时期,背靠着年羹尧这棵大树,华妃怎么也不会倒台,为了温宜,也为了她自己,她不能另倒向任何人。 华妃也是松了口气,笑盈盈地对着曹贵人举杯,至于甄玉隐,这般心高气傲地甩她面子,华妃已经没有兴趣再用她了。 却是不知道,她给甄玉隐的传信已是被甄嬛的人拦住了。 “当真是华妃宫里的人?”事实摆到了眼前,甄嬛不信也得信,她怔怔地坐在座位上,久久无言。 竹青还在继续说:“奴婢绝对不会看错,那是原先服侍碧答应的灵芝,她还悄悄地给柳儿塞了一锭银子。”柳儿是后来内务府拨来给甄玉隐的贴身侍女,“奴婢已经让允公公把柳儿押下去了。” 甄嬛张了张口,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你做的很好,先下去吧。” 竹青眼眸一转,见甄嬛面色反常,把嘴里的话咽了回去,乖乖退下去了。 “流朱,去做一碗珍珠丸子,我等下去见见她。”甄嬛神色复杂地对流朱说道,“顺便,去请容贵人过来。” “哎。”流朱也是不敢多言,领命自去了。 安陵容得了消息,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你来了。”甄嬛见着安陵容方才觉得自己有了点脚踏实地的感觉,握着安陵容的手,她的心倏忽一下落了地,见她今日是带着豆蔻过来的,更是松了口气,“有件事情要麻烦你和豆蔻。”她拉着安陵容的手,走到甄玉隐所在的偏殿,“我想知道,玉隐她是不是中了什么毒。”她宁可相信甄玉隐是被华妃用药控制了,也不愿意猜测甄玉隐是真心想要害她。 安陵容眼眸微微一沉,跟着甄嬛走进了昏暗的偏殿。 殿里拉着厚厚的帘子,即便外面阳光极好,也挡不住里面的阴寒森冷,盛暑的天气,这里却冷得像数九寒冬。 甄玉隐坐在梳妆台前,难得仔细打扮了一番,透过镜子看见甄嬛和安陵容走进来,起身缓缓行礼,声音如同老妪一般沙哑:“嫔妾见过莞贵人、容贵人,贵人万福金安。” 甄嬛看着她,只觉得她无比陌生:“起来吧。”说着,与安陵容一同落座。 “有什么想问的,只管问吧。”甄玉隐垂手站在甄嬛面前,语气冷淡,她似乎已经猜到了,“又或者,让嫔妾自己来说?” 甄嬛盯着她,忽的开口说:“记得六岁那年,你被父亲领到我面前,怯生生地,连一句话也说不顺畅,流朱还笑话你是个小结巴,你气得大哭,还是我拿了一碗珍珠丸子给你才哄好。”说起往事,甄嬛又怀念又伤感,“九岁那年,我放的风筝勾在了树上,流朱猴儿一样的爬上树去摘,结果摔了下来,你去接她,却被她压断了手臂,疼了有小半年。还有,十四岁那年,我不喜欢名字里的玉字,硬是要改名字,被父亲罚跪祠堂,你陪着我一起跪了三天……” 还有,很多很多这样的事情。 甄玉隐听得泪水涟涟,身形止不住地颤抖。 “你跟着我十年之久,为何要背叛我?”甄嬛厉声发问,亦是满眼泪光。 “为何……”甄玉隐仰起头,强迫眼泪倒流,“我只想问一句,同是爹的女儿,为何你甄嬛能有,我就不能有?我不服!即便我是庶女,也是堂堂正正的甄家二小姐,说什么为我找个好人家,左不过是些小厮侍卫,怎么配得上我。” “可是你的母亲是罪臣之女!”甄嬛拍案怒斥。 “那又如何!”甄玉隐立即反驳,眼中是一片痴妄,“长姐,若你是罪臣之女,难道就不会争一争命吗?难道你就甘心一直为奴为婢吗?”不等甄嬛回答,她又接着说道,“你自然会争,也自然会不甘心,你甄嬛向来都只要最好的。” 甄嬛脸色不大好看,甄玉隐这话说得极其不吉利。 安陵容这会儿也听明白了甄玉隐的身份,原来她根本就不是什么甄家义女,而是实打实的甄家女儿,只是这个秘密如今被她知道了。安陵容看向甄嬛的侧脸,心头疑惑。就这般信任她吗? “我只问你,木薯粉一事,你是不是受了华妃的指使?”甄嬛闭了闭眼,而后看向甄玉隐脸上的疤,“她那般对你,你难道还信她吗?又或是,你是逼不得已?” 豆蔻得了安陵容指示,上前一步扣住了甄玉隐的命脉,不过瞬息的功夫她就变了脸色:“你服用了牵机药?” 甄嬛闻言顿时坐直了身子:“那是什么?” 甄玉隐一把挣脱开豆蔻的钳制,冷着脸说:“没什么。” 豆蔻却不管她,径自回复道:“此药产自青海,极为阴毒,服用后有如千根弦拉扯全身,痛不欲生,无药可解,唯有同产地的一味草药可以暂缓症状,半月一服,但也最多可保其一年寿命,越往后,形容越是枯槁,死的时候全身上下只剩皮包骨,形同鬼魅。” 一番话说完,甄玉隐面色惨白,脚软瘫坐在了地上,眼神呆滞地看着前方。甄嬛和安陵容俱是震惊不已,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惊恐。 “当真无药可解吗?”安陵容着重问了一句。 豆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甄玉隐忽的痴痴笑出声来,复又化作哭声,一声接一声,哭得极为凄惨。甄嬛一时动容,俯身抱住了她,心头也是一片酸涩,她这才发现,甄玉隐瘦了许多,宫装穿上她身上一片空荡,随手一摸就能摸到骨头。 哭了一场,甄玉隐情绪平复了许多。 安陵容一声轻叹,问豆蔻道:“你可会调制缓解症状的药?”见豆蔻点头,又说道,“你这几日调好药就送过来,另外再配些养荣丸来,碧答应的身子你帮着慢慢调理。如此,便可不用再求着华妃了。”安陵容看向甄嬛和甄玉隐,将两人扶起来。 甄嬛谢过安陵容,甄玉隐却是神色复杂地对着安陵容一礼:“多谢容小主。” 安陵容看着她的眼睛,不知怎的心头微微一跳,可甄玉隐却在这时带着她露出了一抹笑容:“有容小主陪着长姐,我便放心了。” “以后也有你陪我。”甄嬛说道,“等回了宫,你就搬到碎玉轩来住,西配殿还空着,我让人整理出来,就别去启祥宫住了。” 甄玉隐乖巧地点头答应。 安陵容却是心里有些不安,但她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一直到中元节的前一天。 这日一早,小夏子就来给安陵容传消息:“木薯粉一事已有了决断。今早御膳房来禀报,掌管糕点的唐守江出首认罪,说是自己疏忽导致两种粉料弄错,皇上已经下旨仗杀。”末了,又说了一句,“这两日,年大将军的折子陆陆续续地送进宫来,比前些时候多了好些。” 安陵容缓缓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莳萝亲自送了小夏子出去,回来后见安陵容若有所思,便说道:“奴婢觉着,这事情连得也太巧了些。宫里华妃娘娘刚闹出点事情,宫外年大将军的折子赶着就送到了御前,这中间没点联系,奴婢才不信。” “连你都知道的事情,皇上怎么可能没有察觉。”安陵容笑笑,起身走向小厨房,“我给皇上做些点心,午后送些过去,现下都有什么食材?”莳萝说了一堆,她了然地点点头,“就做栗子糕吧,再来一碗八宝甜酪。” “小主手艺好,皇上每次都进得香。”莳萝扶着安陵容说道。 当晚又是华妃侍寝,安陵容正在闲月阁和沈眉庄闲话家常,听到这个消息,均是无奈苦笑。 “听闻西北战事一切顺遂,想来年羹尧不久也要班师回朝了,真是好大的威风。”沈眉庄身子已经好全了,但为了做足样子,还是整日地坐在床上,这会儿也没梳妆,素面朝天也遮不住她的秀丽,“只是苦了你和嬛儿,前几日木薯粉一事我也有所耳闻,她也真是狠得下心肠,温宜才不过刚满一岁。” “是啊,可即便是如此,曹贵人也没想着离开华妃。”安陵容说起这个仍然觉得遗憾,“年家在前朝不倒,华妃在这后宫就不会倒,这一点曹贵人看得倒是很清楚。” 沈眉庄也是点点头:“年羹尧与华妃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纵使她在皇上身边多年,皇上待她也并非全然真心,荣宠,也不过如是。”她露出一抹怅然,“容儿,这些日子你总来瞧我,也劝我,但我对皇上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眉姐姐,在这宫里若是没有恩宠,度日艰难哪。”安陵容苦口劝她。 “你放心,我不会作践自己的。”沈眉庄舒展眉眼,伸手拉住她,缓缓说道,“为着我这次小产,皇上对我还是有所怜惜的,那群奴才也不敢太看轻我,往后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吧。不过我要提醒你,容儿,年羹尧得势,华妃必定会有所复起,这些时日你让她接二连三地受挫,万一被她察觉到,你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安陵容点头:“我知道。” 正说到一半,豆蔻忽然惊慌失措地跑进来对安陵容说:“小主不好了,碧答应溺毙在荷花池了!” (本章完) 第47章。作梗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甄嬛在碧桐书院枯坐着,安陵容进来的时候,只见美人落泪,月光下满是破碎的美丽,她手里紧紧攥着一根发簪,眼泪一滴又一滴地落在上面。 “姐姐,”安陵容走上前唤她的名字,“好好的,怎么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 甄嬛哽咽着说道:“那日你走后,玉隐知道自己活不长久了,同我说了许多……” …… “长姐,我知道我错得离谱,一念之差,听信了曹贵人的谗言,与长姐离心,也是怪我自己小性儿,嫉妒长姐得宠,又为甄家带来荣耀,反观自己一事无成,这才心生邪念。”甄玉隐说起自己与曹贵人初次见面,“那日,我是听见长姐与皇上说起父亲咳嗽一事,想起母亲至死都不能光明正大踏入甄家大门,一时感伤,夜半在御花园烧纸钱,被曹贵人瞧见了,我心里惊慌,被她拿出了把柄,可是又见她没拿此事来威胁,只说给我个机会出人头地。” 甄玉隐后悔地直掉眼泪:“我是猪油懵了心,才一步步走上歧路。华妃先是给了我失魂香,让我用在长姐房里,然后又给了玉女粉让我好好护理肌肤,等着皇上哪一日看中了我,她就帮我讨要位分,还说这样我就能和长姐一样恩宠不断,我听进了心里,一一照做,但真的成了小主才知道,这条路是这般艰难。”她说起自己得宠失宠的日子,“一开始,皇上还对我有兴趣,但也仅仅是有兴趣而已,我每每侍寝,皇上问的都是长姐,我不甘心,却又不得不顺着皇上的意思,那会儿众人都觉得我得宠,待我好、奉承我,可转头皇上不宠我了,一个个的恨不得把我踩到泥里去,华妃身边的颂芝把我当畜生一样看待,更别说其他人了。” “自毁容回到长姐身边后,我没有一日不在后悔,却还是犟着,不肯对长姐低头认错。如今知道了自己时日无多,我怕这些话再不说就没有机会同长姐说了。”甄玉隐对着甄嬛跪下,磕头认错,“长姐,我是真的知道错了,但事已至此,我也没有了生路可走。”她哭得可怜,满脸都是泪,“长姐,此番种种皆错在我,我愿以一死了结,还请长姐千万不要告诉父亲……” …… “我该看出来的,她那时就存了要赴死的心思。”甄嬛泪流满面,眼中迸射出浓烈的恨意,“华妃,我一定会好好记着的!” 安陵容不知该如何相劝,只好一下下轻拍着甄嬛的后背,叹了一口气,说道:“皇上怕是要复华妃协理六宫之权了。”见甄嬛看过来,又说道,“听闻西北战事告捷,年羹尧大破敌军、战功赫赫,再过不久就要班师回朝了,皇上再怎么也要顾及他的面子,给华妃一份恩典才是。算起来,华妃协理六宫之权被撤也快有一年了。” 甄嬛擦了擦眼泪:“若是能再拖一拖,就好了。”她凝神掐算,“明日是中元不吉利,往后便是中秋,再就是除夕,新岁又不宜加封,等拖到明年,时间也容得我们慢慢筹谋。”甄嬛看向安陵容,说道,“容妹妹,我要操持玉隐的后事,不便同皇上说太多,还要烦你去同皇上说一说此事。” “好,我知道了。”安陵容点头应下。 回到杏花村,安陵容想了一夜,到底要怎么跟皇上开口才好。 “小主在想什么?”豆蔻端着水进来,见安陵容坐在榻上发呆,不禁问道。 安陵容想了想,问她:“豆蔻,若是有一件事情你特别不愿意让他发生,而能决定这件事情的人是你又敬又爱的人,你会怎么说?” 豆蔻眨了眨眼:“奴婢肯定会和小主直说的。” 安陵容一愣,转而笑出来:“你个小丫头。”这是说她又敬又爱的人是自己呢。 “奴婢只是觉得,既然是爱的人,有话总要摊开来说明白才好,免得中间猜来猜去,反而诸多误会。”豆蔻年纪小,心思也简单,但却说得头头是道。 莳萝进来时刚好听到这番言论,顿时拍了她一下,看向安陵容说道:“小主是在想明日要怎么和皇上说起华妃的事情吧?”见安陵容点头,她倒出了个主意,“奴婢瞧着皇上是很喜欢小主的,这件事情,小主不妨对皇上说一说自己的心里话。” 心里话吗? 安陵容满怀心思地睡下了。 次日午后,皇上宣了安陵容御前侍奉,安陵容拿上一早就备好的吃食,一路行至勤政殿。 “朕今早去莞贵人那儿用早膳,见她哭得伤心。”皇上盘腿坐在榻上,垂着头叹了口气,兴致也不高,“朕心里烦闷得很,你过来替朕揉揉。” 安陵容放下食盒,拿掉护甲,脱掉鞋子跪坐在皇上身后,皇上顺势就躺了下来,闭上眼小睡。 他很享受这样的安逸时光,每每头疼的时候,皇上就喜欢躺在安陵容腿上,听着她清唱童谣,沐浴着阳光,感受她手指落在太阳穴的力度,和她身上散出的香气,这一切都刚刚好,如一团温水将他从头到脚地包裹。 很舒服。 “皇上今日睡得短,是有什么心事吗?”安陵容看了眼时间,这才只过了半个时辰。 皇上嗯了一声,也没起身,就这么躺着问安陵容:“有件事情朕挺为难的,想问问你的意思。”见安陵容懵懂地眨眨眼,又说道,“朕有意复华妃协理六宫之权,你怎么看?” 安陵容没想到皇上问得这么直白,愣了一下后才反应过来:“此事皇上决定就行,为何要问臣妾?” “今日用早膳的时候,朕问过莞贵人,她絮絮说了许多,朕觉得很是在理。”皇上把玩着安陵容的手指,漫不经心地说道,“但朕还是想着,问问你。” “皇上,臣妾不喜欢华妃娘娘。”安陵容轻轻嘟起嘴,有些闹脾气地说。 皇上微微挑眉,没想过会听到这个答案,坐起来,正色问道:“为何不喜欢她?” “臣妾为何要喜欢她?”安陵容歪着头反问皇上,“臣妾初入宫时,以为得了她另眼相看,处处讨好,结果臣妾差点小命都没了。还有那日的鹅梨帐中香……”安陵容猛地抿嘴收住话音,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句,“反正臣妾不喜欢她。” “好吧。”想起那日的情香,皇上也是了然地点点头,“再过一段时间就要回京城了,朕想着诸事烦琐,这才想起此事来,既如此,只能让皇后多费心了。”说完,他笑着捏捏安陵容的脸,“朕的容儿甚少有这般赌气的时候,当真是惹人怜爱。” 安陵容脸一红:“皇上又取笑臣妾。”转而说起,“眉姐姐身子也见好了,皇上不如还是让她帮着皇后娘娘料理琐事?先前姐姐也做得很是得心应手了。” 皇上却是犹豫了。 原先他想着压一压华妃,才让沈眉庄学着怎么协理六宫,如今年羹尧平定西北功劳不小,若是再跳过华妃让沈眉庄协理六宫,怕是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皱了皱眉,说道:“惠贵人骤然小产,朕问过章太医,为避免落下病根,还是坐满一个月的好。” 这必定是眉姐姐自己求的。 安陵容心下了然,便只笑道:“皇后娘娘熟悉六宫事务,想来不会出什么差错。” “莞贵人也是这么说的。”皇上拍了一下安陵容的手坐起来,“又给朕带了什么好吃的?” “皇上昨日说八宝甜酪太甜了,臣妾今日特意做了两道咸口的点心来。”安陵容起身打开食盒,拿出一碟精致的酥饼,各个小巧玲珑,只比铜钱大上一点,却精致地印着花样子,她捻起一个送到皇上嘴边,“这是臣妾新做的金霜酥,里面是打成肉泥的猪脯肉,还嵌了一口冻好的汤料,一口下去,鲜香酥脆,皇上觉得如何?” 皇上连着吃了两个,不住点头:“容儿的手艺果然极好。”说着,又接过安陵容递过来的汤碗,尝了一口爽滑的豆花,“朕每到午后都想着吃这一口,又怕累着你。” “皇上吃得开心,臣妾就开心,哪里会觉得累呢。”安陵容撑着下巴看向皇上,笑得眉眼弯弯。 一时间,情意浓浓。 而华妃得知自己协理六宫之权恢复无望时,又是狠狠发了一通火,好不容易才被颂芝劝住了:“娘娘不要生气,皇上既然有意恢复娘娘协理六宫之权,就不怕再等些时候,莞贵人能阻挠一次,难道还能阻挠两次?如今年大将军接连打了胜仗,皇上高兴还来不及呢,自然也是心疼娘娘的。” “皇上这次不许本宫协理六宫之权又如何?若是皇上这次许了,多半是因为哥哥的缘故而非本宫。”华妃这几日连连侍寝,自以为和皇上只有恩爱没有嫌隙,这会儿被劝着两句就高兴了起来,“皇上不许,才见得对本宫好,真真是因为多年的夫妻情深,而非外戚之顾。” 越想越觉得如此,华妃慢慢扬起了笑容。 这件事情就像一颗小石子落进水面,只泛起了阵阵涟漪,过后便恢复了风平浪静,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还不如甄玉隐的死来得引人注目。 得知甄玉隐意外落水,溺毙而亡,夏冬春吓得好几日没睡好觉,动不动就梦见自己被人暗害,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保住,没几天就面容憔悴,精神恍惚起来。 夏冬春想起了安陵容对她的好,但皇后看她看得实在是严得很,别说见人了,就连阿猫阿狗她都见不着,更不要说自己出门了。 “小主,你吃得慢些,不用进得这么急,小心噎着。”霜花忧心忡忡地看着夏冬春的形体,忍不住开口劝道,“惠贵人怀孕两个月的时候,身量都不见长,小主你却胖了一圈,这要是到了足月生产之后,怕是身材收不回来啊。” “可是我就是觉得饿得慌,忍不住想吃。”夏冬春嘴里塞的鼓鼓囊囊的,说话都含糊不清。 枫叶在一旁说道:“小主如今吃着两人份呢,多进一些怎么了?说不定就是个大胖小子呢。” 霜花紧紧皱着眉,却也不好再说什么。枫叶是宫里拨来伺候小主的,瞧着平日里她和剪秋的热乎劲,怕是皇后调教过的人。 饱餐一顿后,夏冬春扶着滚圆的肚子歪在榻上,看着窗外四角方方的天,突然忧伤起来:“皇上什么时候才能解了我的禁足啊,每天这么闷在宫里,人都要闷坏了。”她不可抑制地想起甄玉隐来,背脊又是一阵发凉,打发枫叶出去后,悄悄对霜花说,“我知道容贵人私下常和你说话,你想个法子递消息出去,让容儿来见我一面。” (本章完) 第48章。私会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霜花犯了难。 这么冒险的事情,容贵人做了既没有好处,又要顶着巨大的风险,凭的什么呢?霜花想了想,先问夏冬春目的:“小主是想和容贵人说什么事情?不如直接让奴婢去传话吧。” “俗话说,见面三分情。”夏冬春突然文邹邹起来,“自然是让容儿来与我见个面,说些以前的事情,再让她想办法救我出去呀。” 霜花无力地张口,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但又实在拗不过夏冬春,入了夜后悄悄地出了桃花坞,往边上的杏花村走去。而她不知道的是,就这么一点动静,也尽数被皇后知晓。 “她去找容贵人了?”皇后停住看佛经的动作,想了想,轻笑一声,“由她去吧。” 桃花坞虽然与杏花村只有一溪之隔,但正经走路却要绕一大圈,霜花战战兢兢地披着夜色走在路上,幸好今晚月光被云层挡住,看不真切,她安然无恙地走到了杏花村的门口,见里面还亮着灯,小心地敲了敲角门,许久不见人开门,又抬手敲了敲。 “这么晚了,是谁?”莳萝赶过来开门,诧异地看着霜花,“你怎么来了?”犹豫了一瞬,还是让她先进来了。 安陵容今日午后多睡了些时候,到了晚间睡不着,正凑了局和豆蔻、沫儿沁儿打叶子牌,不曾想越玩越起劲,莳萝带着霜花进来的时候,她还意犹未尽。 “你家小主不是还在禁足吗?你倒是出入自由。”安陵容挥退众人,净手后坐下,脸上犹带着几分笑意。 霜花双手紧紧攥在身前,跪到安陵容面前说道:“我家小主实在想念容贵人,想请容贵人到落英殿一叙。”她低着头,面上赧然,见安陵容迟迟不说话,她越发地无地自容起来,“鹅梨帐中香一事,当时我家小主也是不知情的,若是知道,定不会让事情发生。” 安陵容收敛了笑容,只是安静地看着霜花。 她不想再和夏冬春扯上关系了,这个麻烦好不容易丢开手,她可不想再沾上一星半点。但她打量着霜花,却是不觉得今日能简单地把事情推掉。 “我家小主自入宫后就没有要好的,只有容贵人待我家小主如亲姐妹一般,这样的情谊,在宫里实在难寻。前些时候,我家小主刚有孕,脾气确实急躁了一些,若是有什么地方得罪容贵人,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别和她一般计较。”霜花不亏是夏家精心挑选出来的,三言两语就把夏冬春的过错给揭了过去,“自从搬到皇后娘娘宫里后,小主被关在落英殿里,连门都不让出半步,人都要憋坏了,眼看着禁足一个多月了,皇上也没说要解禁,皇后更是没提起半分,我家小主实在是闷坏了,想着找容贵人说说话也是好的。” 安陵容面色淡然,看不出喜怒,心里却是止不住冷笑。这是拿她当夏家的下人使唤呢? 一开始夏冬春备受冷落,二话不说就接受了安陵容的好意,等自己上了位,怀上了龙裔,就觉得安陵容没有用了,一心想着踩她上去,如今深陷困局不得自救,又想起安陵容的好来,想让她去和皇上提一提解禁的事情。这算盘打得可真够响的。 “我最近身子不大爽利,平日里难得挪动,你回去告诉你家小主,过段时间就是中秋了,团圆之夜,皇后娘娘定会向皇上说道此事,届时便可解禁出来了。”安陵容慢悠悠地画着大饼,只字不提自己。 霜花眼眸一暗,起身站定,看了安陵容一眼,垂眸忽说道:“前几日,皇后娘娘身边的剪秋姑姑问起我家小主手上的红玛瑙镯子,问这镯子是不是一直都贴身携带着,又说这红玛瑙是偏远之地进贡上来的,可能会损伤孕妇气血,便拿了回去。奴婢那日特意拉住了小主,没说镯子曾摔坏一事,想来,那镯子是有些问题的。” 安陵容面色一顿,险些要被气笑了:“这是在威胁我了?”她冷冷一笑,“镯子摔坏一事,便是到了皇后跟前,我也能说得分明,用不着你在这儿点我。” 霜花脸色一白。 到底还是太年轻,以为这样能要挟得到安陵容,却不曾想,眼前的安陵容可不是像她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柔弱纯善,也不似她所看到的那般稚嫩不知世事,她的灵魂历经了风霜和诡谲才走到现在,如何会被一个小小婢女拿捏? 自入宫后,安陵容少有这般气势外放的时候,她慢慢地喝着茶,却如同一座大山般压得霜花喘不过气来。 许久,她才在霜花满是冷汗的惊吓中缓缓开口说道:“若你是想让我去劝一劝你家小主,我也不是不可以冒险一去,只是今日之事了了,我与你家小主之间的情分也算尽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心里应该清楚。若是再让我听到半句关于镯子的事情,我便拔了你的舌头,把你丢到不见天日的地方去。”安陵容站起来,微微俯身到霜花面前,含着冷意咬字说道。 霜花吓得噤若寒蝉,止不住牙齿的颤抖,连连点头。 安陵容看了一眼今晚的夜色,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这般想着,唤来莳萝:“拿一套你的衣服来,替我更衣,我随霜花去一趟落英殿,你看紧了门户,别让人知道我出去了。估摸着一个时辰我就能回来。” 莳萝面露忧色,但还是俯身领了命。 夜愈发地暗了下来,四周寂静无声,各处都熄了灯,加上没有月色,行走间只听得见几声蝉鸣,和偶尔巡夜的侍卫懒慢的脚步声和哈欠声。 落英殿的角门开了又关,霜花带着人迅速地走进了夏冬春的寝殿。 “容儿你来了!”夏冬春亲亲热热地走上前来拉住安陵容的手,一边坐下一边说道,“一个多月没见你了,实在是想念得紧,才让霜花去请你……” “夏常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没那么多时间。”安陵容脸色冷淡,打断夏冬春的寒暄,直奔主题。 夏冬春面色一僵,尴尬地笑了两声,还想多说两句扯扯交情,却在对上安陵容的双眸时瞬间失了声。知道安陵容并非在与她说笑,她咬了咬牙,一鼓作气地说道:“我实在是不想再整日被关在这落英殿了,这地方阴森森的,我睡觉都不安稳,前几日又听见说碧答应失足落水死了,她……她定是别人害的!定是被华妃害的……”说到华妃两个字,她声音猛然小了许多,“我、我也有得罪过她,万一她也想着来害我怎么办?”夏冬春害怕地缩了缩脖子,一只手护着自己的肚子,另一只手伸过来紧紧攥住安陵容的手,“容儿,你救救我,救救我好不好?我不想死。” 她是真的很害怕。 怀孕期间本就情绪敏感,皇后说盛暑天气,这里凉快才让她住落英殿,但夏冬春自住进来后,总是心慌,每天除了吃还是吃,一来是因为胃口渐渐大起来,只觉得饿得慌,二来也是找点事情做,来缓解一下自己心慌的情绪。 听闻甄玉隐溺毙而死,她噩梦连连,动不动就自己吓自己。 安陵容沉默地抬头看了一眼皇后的主殿,那里虽然没有点灯,她却莫名觉得自己像是被监视着。皇后的耳目无处不在,这是她上辈子得出的一份经验,虽然自己已经足够小心了,但安陵容仍然心中有所提防,斟酌了一番才说道:“你在皇后宫里才是最安全的,若是想好好地把孩子生下来,就别一天到晚想着往外跑,出去了才会惹人注目。”顿了顿,她又说道,“皇后娘娘看重你,也看重你的孩子,她是最不希望你出事的人,你全心全意地跟着她才是最要紧的。我今日来,是劝你,勿要去想旁的事情,皇后娘娘位主中宫,宫里除了太后,再没有比她身份更尊贵的了,只有她才能护的住你。” 夏冬春讷讷地点头:“皇后娘娘待我,确实是很好的。”吃穿用度,一应不缺,但她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若肯听我,我今日便再多说一句。”安陵容眼眸微微一闪,“你初进宫,位分又低,生下的孩子必定不能养在身边,不如表明心意,将孩子交由皇后娘娘抚养,也好成全你和你的孩子。当然,这只是我的私心,不论皇子公主,皇后娘娘都会疼爱的,只看你舍得与不舍得了。” 这话是皇后爱听的。 但却不是夏冬春爱听的,她猛地站了起来,一脸戒备地看着安陵容:“你什么意思?是让我生下这个孩子后就送给皇后娘娘来求自保吗?不可能!这是我的孩子!只要我生下皇子,皇上定会封我为妃的!”她气得脸色涨红,“你不想帮我就直说,犯不着和我说这些。你是不是嫉妒我有孕,才这样说?” 安陵容也不生气,神色依旧淡淡的:“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见安陵容头也不回地就要走,夏冬春咬牙,在她即将出门的时候拉住了她,气弱地说道:“你别生气,我……我只是……”她想道歉,却又张不开这个口。 安陵容已经没有心思和她再多说什么了,知道她想的左不过是解了禁足,好出去炫耀一下她的肚子,心思如此好猜,也不怕把自己作死。安陵容拂去夏冬春拉着她的手,面色冷淡:“至于禁足,你放心,等到中秋就会有消息了,好歹也要顾及到你夏家的面子。” 夏冬春露出一分喜色:“真的?”而后又故技重施地对着安陵容卖乖讨饶,“容儿,我方才太激动了,说话重了些,你别往心里去。” 说了不少好话,夏冬春才将安陵容送了出去。 她喜气洋洋地回到寝殿休息,有了安陵容给的准信,她心里也踏实了一些,不一会儿就睡着了,但霜花却是苦着一张脸守夜,她想起安陵容满是杀意的眼眸,顿时心头发颤,再怎么忠心这会儿也不得不骂一句夏冬春蠢笨。 容贵人都已经和她离心了,居然还觉得自己和容贵人要好的很!将军为什么要挑她进宫啊! 霜花抬头望天,欲哭无泪,觉得自己以后的日子怕是要更艰难了。 离开落英殿后的安陵容并没有直接回杏花村,而是脚步一转,绕道桃花坞的前大门,轻轻叩响。三响还没扣完,大门就被人打开,露出了绘春笑盈盈的脸:“容贵人,娘娘等你多时了。” 安陵容心一沉。 果然。 (本章完) 第49章。偶遇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臣妾特来向皇后娘娘请罪。”安陵容一进殿就行大礼跪下,低垂着头藏起眼底翻涌的情绪,“臣妾未得召令,私自探视禁足嫔妃,犯下大错。” 皇后身边只留了剪秋,绘春则另站在殿外守门。她看着安陵容温顺的身姿,微微带笑让她起来:“夏常在心情不好,你能劝她两句也是好的。”抬手给安陵容赐座,眼中却没有笑意,“本宫一直知道你是个聪明的,既识时务,又懂分寸,今日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全在你怎么做。” 安陵容小心本分,微微前倾身子说道:“臣妾但凭娘娘处置。” “本宫也不便处置你什么。”皇后慢慢地拨了一下佛珠,“今日是夏常在身边的宫女去请你,你才来的吧?唉,也是你太善良,夏常在若是来日生下一儿半女,你如今的恩宠怕是要被分去大半了。”她眼眸深深地看向安陵容。 安陵容垂眸,故作糊涂:“夏常在即便生下皇嗣,也不能养在身边,宫里能有曹贵人那般待遇的毕竟是少数,恩宠多少,本也不在孩子身上。” 皇后又说了一堆,见她油盐不进,终于有些生气了:“容贵人,倒是本宫错看你了。” 或许并不是错看吧,毕竟前世皇后也是给了她指示去害富察贵人的孩子,她照做后,才成了皇后心腹。纵使重来一世,有些性格上的东西也是无法说改就改的,只是安陵容刻意防备罢了。 安陵容又起身跪下,抬眸看向皇后:“臣妾愿为娘娘效力,尽犬马之劳,但,臣妾能力有限,不能事事为皇后娘娘周全,还请娘娘见谅。” 与皇后对视,安陵容紧张得手心冒汗,但她不能退缩,今日来见夏冬春,她猜到了皇后有所准备,所以在来的路上就将事情前前后后都想了一遍。若是皇后想除掉夏冬春的孩子,今晚就是在她身上安罪名的最好时机,所以她估摸着皇后对她留有余地,等着她找上门来“自首”,再趁机将她拉到一条船上去。 前世,安陵容走上了那条船,就如同没有回头路一般,一路驶向无尽深渊,这一次,她要重新做一次选择。 皇后在安陵容眼中看到了决然之色,心里微微吃惊,良久才开口道:“那你觉得此事该如何解决?” “自是去母留子,方对娘娘利益最大。”安陵容缓缓吐出一句话,眼中满是狠色。 皇后慢慢扬起嘴角,撑着手笑出声来:“好,本宫没看错眼。容贵人,你迟早能在这宫里博出一片天地来。”抬手让她起来,对她笑着说道,“今晚不过是本宫突发头疾,听皇上常说你手艺好,才特意找了你来。” “能为娘娘尽绵薄之力,是臣妾之幸。”安陵容不敢松懈,复又低头回道。但她知道,皇后这是采纳了她的意见,至少夏冬春的孩子是抱住了,接下来,就是想办法保住大人了。 皇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也不欲再留她,让剪秋送了她出去。 剪秋将安陵容送出桃花坞后回来,问皇后:“娘娘,容贵人的话可行吗?” “怎么不可行?”皇后笑了一声,“她倒是比我想像中的要狠心得多,这一点是莞贵人所欠缺的。”皇后看了剪秋一眼,将手里的佛珠放在桌上,“在这后宫,聪明的人未必能活得长久,但狠心的人却一定能好好活着,因为为求自保,她会不择手段哪。”她止不住笑,“方才她同夏常在所说,可有只字片语说到让她注意饮食?她分明就是知而不言,等到夏常在因为胎大而难产,到时候皇上必会先保皇嗣。若是能一举得个皇子,本宫未尝不能给夏氏这个恩典。”但前提是,夏冬春不能活着。 剪秋点了点头。 安陵容步履匆匆地往回走,后半夜云层散开,月光倾洒而下,照亮了回程的路,也让她藏身困难,几次险些被侍卫发现。 眼看着就要到杏花村门口了,安陵容心头松了半分,正要加快脚步回去,却在穿过竹林时发出了响动,一道不轻不重的落水声引起了巡夜侍卫的注意。 “什么人在那边!” 侍卫的脚步越走越近,安陵容满头大汗,连呼吸都要停滞了。水波荡漾,船身碰撞着水面,一道男音忽然响起。 “谁啊?打扰本王的好梦。” 安陵容汗毛直立,躲在角落抬眸看去,却是与果郡王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侍卫见是果郡王,顿时请罪,但也没有卸下防备:“卑职不知王爷在此,实在打扰,请王爷恕罪。不知王爷为何在此?” “皇上留本王在宫中,这也要问吗?”果郡王挑眉冷声斥道,“去去去,别搅了本王夜游泛湖的兴致。” 侍卫深知果郡王得皇上信任,闻得此言,也不敢再多问,连声应是地退下。 等到侍卫走远,果郡王才探出半个身子看向安陵容:“你是,容贵人?” 安陵容心头的那口气并没有随着侍卫的离开而松懈,而是越发紧张了:“嫔妾不曾与王爷私交,王爷何故知道嫔妾是谁?”她对果郡王的第一感观就是不喜欢,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 前世初见果郡王,是甄嬛惊鸿一舞时的笛音绕梁,长相思的出场夺去了她高歌的位置,事后皇上介绍起来,竟是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随口便是“赏”,让她当众被人轻视。 这一世,安陵容只远远地看过一面,根本没有近身过,按着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恐怕也不会特意在一个王爷面前提起她来。果郡王,又是怎么知道她的名号的? 安陵容微微皱起了眉头。 “自是听皇嫂提起过的。”果郡王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转而问道,“夜深了,贵人又是何故出现在此处呢?” “这似乎与王爷并不相干。”安陵容梳理地对着他行了一礼,“嫔妾先告退了,王爷请自便吧。” “夜深人静,周围又多有侍卫巡逻,贵人不如上船,让小王划船送你回去。”果郡王却是发出邀请,脸色是一惯笑盈盈的模样。 安陵容停住脚步,回头看他,神色有些怪异:“不劳烦王爷,就差几步路而已。”她顿了顿,复又说道,“放下嫔妾路过,并未看见王爷,却是听到一记落水声,不知是不是王爷掉了东西下去?说句多嘴的话,王爷被皇上留在宫中,入夜后也不该四处走动才是,知道的,说王爷风雅,泛湖夜游,不知道的,还以为王爷是在刻意等人相会呢。”见果郡王神色不为所动,安陵容有些意外,难道是她猜错了? 僵持半晌,果郡王才开口笑道:“贵人说的极是,本王即刻就回了。” 安陵容又是俯身一礼,转而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在她的背影消失后,一个湿漉漉的身影从水里冒出,爬上船头,黑色的夜行衣让他如同和夜色混为一体。 方才察觉到安陵容的脚步声,他以为被人发现,匆忙藏进水中,却不曾想竟是引来了侍卫。 “还好王爷机警。”夏尧说道。 果郡王沉着脸没有说话,想着安陵容的那一番话,摸不准她是察觉到了什么还是就那么随口一说,手指摩挲着腰间的锦囊,迟迟不语。 “王爷?” 果郡王闭了闭眼,说道:“你如今和夏弋同在粘杆处,要多和他套近乎,尽快取得他的信任才好。他是皇上留在暗处的一把刀,你和他关系好了,才能多为本王探听御前的消息。”至于容贵人,到底是后宫中人,即便知道了些什么也成不了气候,无妨。 夏尧应是。 这边安陵容回到杏花村,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遍,越想越觉得古怪。 她方才太紧张,这会儿松懈下来才发现,侍卫质问的方向其实并不在她这边,而是本就向着果郡王船只的方向,与她虽然隔得近,但竹林与后湖的角度却是有所偏差的,所以侍卫们听到的动静应该是水面的动静,而不是她所在的竹林。 所以,她模模糊糊听到的那一声落水声是真的。 是什么东西落水了? 还是,什么人落水了? 安陵容越发地沉思起来。她方才胡言乱语的一番试探让果郡王变了脸色,难不成真的被她说中了?果郡王真的夜半与人在宫中相会,是宫女、太监,还是,嫔妃? 猛地一抖,安陵容激起一身冷汗。 “小主?”莳萝察觉到不对,抬眸看向安陵容。 安陵容咬住牙关才压下心中的战栗,摇了摇头,让莳萝熄灯。躺下后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直到天蒙蒙亮才有了些许的睡意。 一番劳顿,安陵容又病倒了。 “听闻果郡王近来都不进宫了,竟是游历蜀中去了。”眼看着就要回京城了,各宫都忙着打点行李,也没心思闹幺蛾子,豆蔻都打听不到什么趣事了,只说起零碎的一些边角料,“巴蜀一带的风光甚好,吃得也好,又香又辣的。” “你去过?”安陵容懒懒地靠着枕头喝药,随口问道。 豆蔻眼神忽的一暗:“那是奴婢的家乡。” 安陵容微微一愣,从未听过莳萝豆蔻说起她们以前的事情,更不要说出生地了。但她怎么恍惚记得,三穗子买卖奴隶多是往南边去的,怎么…… “小主,皇上来了。”小印子匆匆来报,打断了安陵容的思绪去。 安陵容只来得及微微整理了一下仪容,就见皇上走了进来,正欲下床行礼,被皇上按住,藏不住眼中喜色,他说道:“容儿,你父亲立了大功。” 安陵容愣了一下,转而露出又惊又喜的笑容:“真的?”心里忽的敞亮起来,她笑得眉眼弯弯,配上素颜妆扮,更见怜爱之色,“能为皇上分忧解难,是父亲应尽的本分。” 军事上,年羹尧虽是接连胜仗,解了外忧之患,但终究有功高震主的嫌疑,相比之下,安比槐于民生之事上呕心沥血更显踏实忠心。 皇上难得夸奖:“江浙一带年年发洪水,不是这里决堤就是那里水淹,你父亲自提任松阳县令后,大刀阔斧,亲自走访各个堤坝摸排,力争不错漏任何一处隐患。需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你父亲带着人零零总总修复了一百三十四处,复又上报至知州,遂下令整顿处洲所有堤坝,竟发现了不下千处的问题。”说到这里,皇上也是忍不住心惊,“都是些小问题,但积少成多,也是令人惊骇,若不是你父亲细心,今年怕又是遍地水患。容儿,朕知你素来心细如发,却是不知你父亲也是如此。朕属意提任你父亲为处洲通判,你意下如何?” (本章完) 第50章。封官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安陵容只是高兴,笑着说道:“臣妾哪里懂得朝堂之事,不论父亲提任什么官职,都是皇上天恩,父亲自会尽心尽力。”病中的容色略略带上几分薄红,她微红了眼圈看着皇上,“臣妾与父亲都铭记在心,只可惜臣妾母亲去得早,还没来得及享福……”她微微哽咽,“父亲母亲年少相识,共患难却不能同享福,母亲熬坏了眼睛,才靠着卖绣品给父亲捐了个芝麻小官,人也不似从前漂亮了,可父亲还是待她极好,只是,终究是命数难以长久。” 皇上抬手擦掉安陵容的眼泪,也是一阵感慨:“父母恩爱,才生得你这么个熨帖的女儿。” “看着父亲母亲那般,臣妾也曾祈盼如意郎君。”安陵容垂眸,面露娇羞之色,“皇上虽不是臣妾一人的郎君,但在臣妾心里却已是如愿以偿。”她低垂着头不去看皇上,只为了遮住眼底的冷淡之色。 皇上心意微动,伸手揽住安陵容:“那日听你唤一声‘四郎’,甚是好听,日后若是边上无人,你便这般唤朕可好?” 安陵容拿捏得当,抬眸怯生生看向皇上,眼中泛着潋滟的水光:“四郎……” 这一声,唤起了皇上那一晚的记忆,顾及安陵容尚在病中,强忍着正欲离开,安陵容却是娇娇地伸出了手。 她眉眼含羞带怯,脸上一片绯红晚霞,笑容缱绻动人,她颤巍巍地开口:“臣妾的教习姑姑,芬若姑姑曾教过臣妾一些规矩,说是,皇上喜欢的。” 皇上喉咙滚了滚,声音沙哑低沉地落在她的耳边:“容儿,做得很好。” 帷幔后面人影绰绰,传来低低的呢喃厮磨声。 回京后,紫禁城依旧是四四方方的天,在得知安陵容的父亲再一次连升两级,封了正六品处州通判后,一时间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 这是个什么概念呢? 同一批选秀进来的人中,富察贵人的兄长官职最高,是八旗护军统领,官居正二品,其后是沈眉庄的父亲沈自山,任济州协领,官居从三品。再往后就是甄嬛的父亲甄远道,大理寺少卿,正四品,最后是夏冬春的父亲和方淳意的祖父,一个是包衣佐领,一个是国子监祭酒,都是从四品。 看似官位都比安比槐要高,但这其中的份量又是不一样的。 先说实权。大理寺少卿和国子监祭酒都是京中文官,主要任务就是向皇帝进言,皇帝听不听劝决定了他们手中的权力大不大,目前看来,甄远道和方正束都没什么权力,相比之下,包衣佐领的权力就更实在一些,所以夏冬春从不觉得自己比甄嬛低一等。 而沈眉庄的父亲虽官居从三品,也是武官,但到底是在京外,很多时候鞭长莫及,说到底,还是富察贵人的兄长权力最大,又是满军XHQ,所以她入宫后最得意的就是自己的家世。 安陵容的父亲如今虽是小小通判,但他包揽了整个处州的大事小事,相当于在处州有绝对的话语权,而且有直接向皇上报告的权力。更何况,安比槐是皇上亲自下旨任命的,这其中的份量谁揣测不出来? 还有一点,进封的速度。 这可是安比槐今年第二次加封官位了,前后相差不过两个月,这样的速度,旁人拍马都追不上! “可算是送走了。”豆蔻揉着笑得快要僵硬的脸走进来,和安陵容抱怨道,“才刚回宫,这一上午都来了多少人了。”豆蔻看了眼堆满了礼物的桌子,脸上笑容扬起,“小主,这些东西奴婢先收进库房吧?” 安陵容卧在床上,面容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喝完了药才说道:“明日起我闭门谢客,对外就说我病着,不宜见客。” “是。”豆蔻应了一声,便下去收拾礼物去了。 莳萝递给安陵容一颗蜜枣:“小主,宫里的人惯会见风使舵,如今安大人一步步升上来,皇上摆明要重用他,这些人个个都是人精,自然能看到这一层。”她压低声音,“都不是可以交心的人。” “我知道。”安陵容对着莳萝浅浅一笑。 正说话间,却是听见门外传来甄嬛和淳常在的声音。 “容儿,身子好些了吗?”甄嬛笑盈盈地推门进来,身后跟着雀跃的淳常在。 “容姐姐好,我是淳儿,初次拜见姐姐不知道送什么好,这是我最喜欢吃的芙蓉糕,还请姐姐不要嫌弃。”淳常在微微蹦跳着进来,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递过来一盒糕点。 安陵容笑着让莳萝收下:“能从你里嘴里夺爱,看来我是有口福了。”说着,让二人入座,“上午这一串人来人往,我头都晕了,姐姐你来得正好,陪我说说话。淳儿也坐。” “安家喜事临门,大家都想来沾沾你的喜气。”甄嬛没有坐在塌上,而是坐在了床头,拉着安陵容的手说道,“眉姐姐听了也为你高兴,只是她没功夫来,只能托我来道贺了。” 沈眉庄自出了小月后就忙得很,一天到晚地不见人影,却也没和安陵容甄嬛说在忙什么,只得随她去了。 甄嬛又看向淳常在,笑道:“淳儿也是,巴巴地跟着过来凑热闹,结果瞧着人多又不敢来扰你,在我那儿躲了大半天。” “容姐姐这屋子原是我住的,如今姐姐又搬进来住,也算是我们俩的缘分不是?”淳常在笑着打趣,“我现在住在延禧宫里,那儿虽然又宽敞又亮堂,但总觉得空荡荡的,还是碎玉轩好,有莞姐姐和容姐姐在,热热闹闹的。” “你既喜欢热闹,那就常来,我和你容姐姐都喜欢你。”甄嬛本就宠爱淳常在,闻言立时说道,“有你在,总是欢欢笑笑的,更热闹了。” 安陵容看着淳常在天真无邪的面孔,心里慢慢敞亮起来。 这样一个人畜无害的小姑娘,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城府心计的人,纵使她是皇后的人,但本性终究是天生不坏,不过是入了宫,想要找一条出路罢了,有什么错呢? 这宫里想要过得好、不被人作贱,只能往上爬。淳常在即便年纪小,但善恶是非却是懂得,前世,她虽是被皇后利用着来挑拨自己与甄嬛,却也知道分寸,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不像她,前世手里占满鲜血。 安陵容微微闭了闭眼。是她太钻牛角尖了。 “莞姐姐说得是。”安陵容看向淳常在的神色温柔了不少,“近来时气反复,我时常生病,你常来常往的,碎玉轩的人气也能旺些。”她轻轻笑道,“看你这送礼的模样,想来也是个贪嘴的,正好,我爱在小厨房捣鼓吃食的花样子,不如来当我的试菜大使?” 淳常在眼眸一亮:“真的?那再好不过了!” 这馋猫的模样惹笑了甄嬛和安陵容,齐齐笑她嘴馋。 淳常在就这样融入了碎玉轩的生活,有了她,碎玉轩里常常传来欢声笑语,不是今日扑蝴蝶摔进了花丛里,就是昨日吃多了直嚷着肚子疼,没一天安生。可偏就是这样不安生的日子,让安陵容难得有了生活的踏实感。 小厨房升起袅袅炊烟,淳常在在门口冒出一颗脑袋:“容姐姐,今天又有什么好吃的?”她眼睛闪闪发亮,像是一只等着投喂的小兔子。 安陵容笑得眉眼弯弯,舀起一勺倒进小碟子里:“尝尝,新酿的桃花酒,用的是去岁梅花上采的雪,我加了点蜜,是不是甜丝丝的?” 淳常在喝了一口,眼睛都眯起来了,连连点头:“好喝,和寻常的酒不一样,一点冲鼻的酒味都没有,又香又甜。容姐姐,你怎么这么厉害呀!” 淳常在最大的特点,除了她性格开朗之外,就是爱说好话,而且不是曹贵人那般阿谀奉承的话,是稚童一般发自内心的夸赞,任谁听了心里都喜欢。 安陵容想起前世的自己,处处和淳常在针锋,人家却根本连这个意思都没有,未免觉得可笑。 她摇了摇头,把前尘往事扔出脑海,又拿起一块翠绿的糕点塞进淳常在嘴里,说道:“还有新做的翡翠糕,你也尝尝,喜欢的话等下带点回去。” 翡翠糕是用熟透的糯米捣烂成泥,然后混了苌楚的汁水,揉粉擀成面皮,再将拌好的红豆沙包裹进去,蒸熟后软糯甜蜜,不知加了什么佐料,竟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桃花香。 淳常在喜好甜食,对这种糕点完全没有抵抗力,连着吃了三个,腮帮子鼓着对安陵容用力点头。 安陵容忽然觉得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被填满了一般,这种投喂的感觉真是难以言说的美妙——不同于给皇上做吃食,淳常在每每都会给予她极大的肯定,每一道吃食她都很认真地在品尝,安陵容有了一种微妙的被尊重感。 “别噎着,锅里还有呢。”安陵容拈着手帕给淳常在擦嘴角,笑道,“不过这翡翠糕甜腻,一口气不能多吃,我给你装一小盘子带回去,放着慢慢吃啊,别又像上次一样吃撑了。” 淳常在吃着好吃的,全身都在冒泡泡,她双手拉住安陵容,左看右看:“容姐姐,你的手是十根手指,我的手也是十根手指,怎么你就能做这么多好吃的呢?” “容妹妹负责做,你负责吃,岂不是两全其美?”甄嬛的声音含笑着在门口响起,“我道呢,小允子说你一进来就没影儿了,原来是在这里吃好吃的。”她伸手点点淳常在的额头,止不住笑,“等下晚饭别又吃不下了。” 淳常在不好意思地抿着嘴笑。 安陵容差不多做完了,收了手上的活计,对甄嬛说道:“姐姐,再过两日就是中秋了,我瞧着这几日桂花开得正好,不如摘一些来酿桂花酒?埋在树下,等入了冬再开启,到时候白雪红梅再加一缕桂花香,岂不是一件雅事?” “白雪皑皑,红梅簇簇,再添一缕桂香,当真是风雅。”甄嬛相像着那个场景,已然是心醉神往,“还是容妹妹的想法好,我这就让流朱和竹青去准备东西。” 淳常在听不懂雪啊梅的,只觉得好玩:“我也要来。” 安陵容和甄嬛顿时笑开:“好好好,少不了你的。” 三人正说笑着,崔槿汐来报,说是内务府总管姜忠敏来了。 关于“四郎”这个称呼,剧版是皇上“粉娇你几”的那天晚上,因为被甄嬛的琴声吸引走进碎玉轩,甄嬛脱口而出才有的,而本文这个晚上,皇上是留宿在安陵容殿里的,所以,甄嬛喊“四郎”就没有契机了,作者把这个特权给了安陵容,算是给主角的一个光环吧。 (本章完) 第51章。蜀锦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要公公这样端着?”甄嬛扶着崔槿汐的手走出来,远远瞧见姜忠敏双手捧着一个盖着红绸布的盘子站在院子里,不禁笑道。 姜忠敏憨厚一笑,将盘子往前送了送:“这是皇上特意赐予小主的,小主一看便知。”他转手给跟着的小太监,抬手则掀开了红布,只见是一双极为精致的玉鞋,姜忠敏笑着介绍道,“这做鞋底的菜玉属蓝田玉的名种,触手温润,但穿着绝不凉脚心,鞋里面全是镂空的,里面装着各种香料,皇上说了,那叫步步生香。这鞋尖上缀着的是合浦明珠,虽然不能和咱们的东珠比尊贵,但是圆润硕大,光华灿烂。最难得的是这鞋面,”他指了指织金的鞋面,“是用织金镂花的蜀锦做成。” 崔槿汐也是惊讶:“别的也就算了,倒是这蜀锦难得,尤其是这织金镂花的蜀锦,听说,蜀中绣娘要十人绣三个月方能得一匹,一寸之价可比十斗金。”她感叹道,“平时连见都很难见一面,更别说做成鞋面了。” 甄嬛走到姜忠敏面前站定,打量着蜀锦玉鞋,笑盈盈地谢过了皇上,转而问道:“这蜀锦是从哪里来的?我记得蜀中的贡缎二月时才到过,只送了皇后和太后宫中,新到的总得明年二月才有啊。” “这才是皇上对小主的殊宠啊。”姜忠敏连忙说,“蜀锦局有了新的花色,千里迢迢送来,就这么一匹,皇上就命内务府连日赶制了出来。” 正说着,传来苏培盛的声音:“皇上驾到——”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甄嬛笑了一声迎驾。 这边安陵容听到声音,也和淳常在出来接驾:“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都起来吧。”皇上声音带着笑,“淳常在也在。” 安陵容看出皇上此次意在甄嬛,便说道:“是,臣妾的小厨房新做了几样点心,想着淳常在爱吃,就请她过来尝尝。这会儿火上还煨着汤,请容臣妾先行告退。”说完,带着淳常在离开。 身后传来皇上的声音:“快穿上这玉鞋让朕瞧瞧吧。” 安陵容再回头时,皇上已拉着甄嬛的手进了主殿。 “容姐姐,你不高兴吗?”淳常在牵起安陵容的手,歪着头问道,“皇上去找莞姐姐了,你会难过吗?皇上只送了莞姐姐蜀锦玉鞋,你会伤心吗?” 难过?伤心? 安陵容轻轻地眨了眨眼,只觉得胸口闷闷的,又有点酸胀,这种莫名的情绪让她有些茫然,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在淳常在的呼唤声中回过神来,浅浅一笑,抬手捧着她的脸说道:“淳儿,做皇上的女人势必要学会看着旁人得宠,皇上是天子,满宫的嫔妃都是他的女人,不能因为他去找了旁人而忽略自己就心生怨恨或嫉妒。皇上去找莞姐姐,我或许会有不高兴,但难过却不会有,毕竟皇上总有来见我的时候。” 淳常在一脸懵然,似懂非懂。 至于蜀锦…… 安陵容轻轻笑了一声,她有珍宝阁在手,何愁见不着好东西,更何况,皇上又不是没赏过她别的,何苦眼巴巴地去盯着一双鞋子不放?说来,倒是有一阵子没给荀掌柜供香料了。 而安陵容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这双蜀锦玉鞋没有赏她,才让她与一个巨大的阴谋擦肩而过。 “那匹蜀锦皇兄最后赏给了谁?”果郡王一袭白衣,腰间别着一支笛,面前摆着一盘黑白子的棋局,手指尖还把玩着一颗黑子,面容清隽,笑容俊朗,怎么看都是一位畅意江湖的侠客,但他的眼中却装满了权谋,与在京城时截然不同。 坐在他对面与他一道下棋的,是一名衣着华贵低调的女子,即便身处郊野,仍掩盖不了她大家闺秀的气质,闻言,抬起盈盈水眸看过来。 来传话的下属回道:“皇上赏给了莞贵人。” 果郡王挑了挑眉,而后低低地笑出声来:“本王就猜是她。”黑子落盘,棋局越发变得捉摸不透起来,他起身,看着亭子外风雨欲来的黑云重重,沉声说道,“让蜀锦局再织两匹,等着送去宫里,花样要挑夕颜,颜色素净些。”果郡王迎着风雨踏出了亭子,只远远飘来一句话,“就当是本王送予莞贵人的礼物。” 下属不明白。 为何王爷就这般确定蜀锦能送到莞贵人手里? “王爷让你怎么做,你听命就是了。”女子将棋局记下,而后收起棋盘上一颗颗棋子,起身说道,转而看向亭外,“王爷,风大雨大,还是快些回去吧。”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觉得有些冷了。 果郡王却是扬长而去:“静娴,你先回吧。巴山夜雨之景甚美,今晚本王要好好赏一赏。” 一阵悠扬的笛音穿透雨幕,落在孟静娴的耳朵里,牵动她无数愁肠。 下属低垂着头,不发一言。他只是一个传讯的,主子之间的事情他也插不上嘴,反正王爷行事向来不会出错,他遵照办事就行。 正当他来到蜀锦局传话时,却是被告知宫里已然下了命令,说是华妃娘娘也想要两匹蜀锦裁制新衣,让他们赶制出来送去,以为是凑巧,下属就顺道传了果郡王的话:“既如此,就按着夕颜的花样子缝制吧,即便是赶工,也做得精细些。” 蜀锦局自是领命。 秋来乍暖乍寒,太后不慎病倒,沈眉庄亲力照顾太后起居。 “太后,药好了。”沈眉庄端着熬好的药走进来,款款在太后身边站定,“臣妾已经温过一遍了,这会儿入口正好。”见太后埋怨药苦,复又笑道,“臣妾已经备好了蜜饯和山楂,等下太后吃一颗,嘴里就不苦了。常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太后不好好吃药可怎么行?”说着,又是一番软语,将药一勺一勺喂给太后。 竹息在一旁笑道:“还是惠贵人有法子,哄得了太后。” 太后吃完药,用手帕擦了擦嘴角,笑骂一句:“如今惠贵人在,倒是让你得了空,有事没事的站着说闲话。”说罢,又看向沈眉庄,眉目慈和,“好孩子,难为你身子刚好就来服侍哀家,是个有孝心的。” 沈眉庄站在一旁抿唇浅笑,半跪下来给太后捶腿:“皇上对太后纯孝,臣妾孝敬太后也是应当的。”她手上力道适中,手法得当,伺候得太后眉眼都舒展开来,“臣妾前阵子行事张狂了些,人也浮躁了,太后宫里常点檀香,又有佛龛,臣妾在这儿待着,心也能静下来。”卧床的一个月,她前后想明白了不少事情,其中就有包括自己提议裁剪六宫份例的事情。 “你还浮躁?若你自称浮躁,那这宫里也实在找不到沉稳的人了。”太后感叹道,她看出了沈眉庄小产后心性的变化,又见她对自己实在周到,一时心软,“哀家这里没有旁的事情,你若有空,就常来陪陪哀家,哀家也喜欢你来。” 沈眉庄心愿得偿,但脸上也没有太流露情绪,只是温婉地笑笑,又和太后说起了闲话家常。 太后用过了药,过半个时辰后就要午睡,沈眉庄便退了出来,瞧着天色尚早,便转道去了碎玉轩,不曾想,碎玉轩正热闹着。 “皇上你看,这是臣妾前日和容姐姐一起去摘的桂花,香不香?”淳常在指着廊下晾晒着的桂花,同皇上说道,“昨日容姐姐还给臣妾做了桂花糕吃,可好吃了,又香又甜的,莞姐姐还给臣妾泡了牛乳茶喝。” “是啊,吃了一肚子的糕点奶茶,昨晚上又进了一整只糟鹅,外加半只鸭子,和小半锅鸭汤,要不是肚子撑着,还止不住呢。”甄嬛比划着,回眸同安陵容一笑,“也是容妹妹的手艺好,那鸭汤煲得极鲜,皇上没吃到真是可惜了。” “昨儿个是中秋,宫中没有大办,朕总得给皇后面子。”皇上难得放松下来,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容儿的手艺是极好的,她做的东西就连翊坤宫的小厨房都比不上,不知今日朕是否有这个口福啊?” “皇上喜欢臣妾做的吃食,是臣妾的荣幸。”安陵容浅浅一笑,眼角忽的瞥见门口站了一人,顿时惊喜出声,“眉姐姐来了!” 沈眉庄应了一声,缓步走进来与皇上行礼问安。 “惠贵人也大好了。”皇上已是许久没有见到沈眉庄了,乍一见倒也觉得想念得紧,“听闻你近几日都寸步不离地照顾太后,昨日朕去给太后请安,她对你赞不绝口。”但也不免想起那日小产之事,“你要尽孝心,也要多注意自己的身子。” 沈眉庄淡淡应道:“多谢皇上关心,臣妾身子好多了。照顾太后是臣妾应尽的本分,自当尽心尽力。” 察觉到了沈眉庄的冷淡,皇上微微压下了嘴角,气氛一时也僵硬起来。淳常在无从察觉,甄嬛和安陵容却是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甄嬛开口打破了沉默:“皇上,容妹妹晒的桂花成色好,香味浓,若酿成桂花酒必定香醇,皇上要不要一起来?” 安陵容顺势拉过沈眉庄:“眉姐姐这会儿得空,也一起。” 又有淳常在扑上来凑趣,酿酒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一行五个人只有安陵容酿过桃花酒,甄嬛懂些酿酒的原理,沈眉庄则知道桂花酒的关键配比,淳常在负责笑闹打气,皇上成了唯一打下手的人,一时间,气氛也算是融洽。 将最后一罐酒酿埋进土里,皇上也长长吐了口气:“好,等入了冬,除夕夜宴的时候拿出来,也算得上是一件雅事。” 安陵容盘算了一下大概要喝的量,不禁微微讪笑了一下,这要是拿来宴请阖宫,怕是一罐都留不下。顿时决定偷偷再酿一些。 皇上心情不错,说了今日在碎玉轩摆晚膳。 “皇上,今儿个十六,华妃娘娘一早就派人来传话,说做了皇上爱吃的东阿阿胶桂圆羹,只等皇上去呢。”苏培盛却是犯了难,硬着头皮说道。 “差事越发当的好了,朕的事情你都能做主了。”皇上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便去告诉华妃一声,朕今晚不过去了。” 苏培盛连连应是。 安陵容看了他一眼,暗暗发笑。果然还是苏培盛最会揣摩圣心,又会做人做事,这一番话,明着看是忤逆了皇上的意思,但实际上却是提醒皇上,也给她和甄嬛提了个醒,今晚皇上可是约好了华妃的,若是此时失言,不仅驳了华妃的面子,更是将碎玉轩推上风口浪尖。而且,即便要驳华妃的面子,也得皇上金口玉言才行,华妃要事发作起来,他苏培盛可担不起这个罪名。 小夏子比起他师父来,着实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皇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已经和华妃娘娘说好了,华妃娘娘这会儿怕是正眼巴巴等着皇上呢,可不能食言啊。”安陵容顺势劝道,“臣妾明日做金霜酥和琼脂豆乳,送去养心殿给皇上可好?” 皇上脸色虽是不好,但还是应了:“明日午后,你早些过来。” 遂摆驾翊坤宫。 今天早上卡文了,真的很不好意思,硬生生变成了短小君,所以给大家补偿一更~ (本章完) 第52章。入秋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华妃如何千娇百媚不得而知,但皇上走后,碎玉轩的气氛肉眼可见地轻松下来,尤其是沈眉庄,好似绷紧的一根线突然松了下来。 晚膳摆在了碎玉轩主殿,四人坐下一道用膳,席间,甄嬛劝解沈眉庄:“眉姐姐,我瞧着你对皇上冷淡了许多,这宫里若是没有恩宠傍身,怕是度日艰难。” 沈眉庄却是一笑:“你这话说得倒和容妹妹说的一样。”她静静地点了点头,“嬛儿、容儿,你们的担忧我自是明白的,只是我已不奢望皇上恩宠,君恩如流水,也不过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罢了,你们如今正得宠爱,也不必听我这番话。近来我日日侍奉在太后左右,她老人家喜欢我,也算是有了依傍,往后的日子,我只要守着规矩,不行差踏错给家族蒙羞就是了。” “眉姐姐,到底还是不能和皇上隔了太远才是。”安陵容和甄嬛对视一眼,开口说道,“还是姐姐自己说的,在宫里若是没有个孩子,终究是不牢靠的,即便太后真心爱护姐姐,可她老人家终究是要享福的岁数了,很多时候怕是也有心无力,姐姐还是要自己多做打算才是。” 一番话,说得沈眉庄心意一动。 甄嬛立刻跟上:“容妹妹说得是,万幸姐姐上次小产后没伤着根本,这段时间可得好好调养。不为着别的,就为着沈伯父在济州日夜辛劳,姐姐说什么也不能这般自弃。” “是我执拗了。”沈眉庄也不是傻的,更何况安陵容和甄嬛说的话也确实在理,“明日我亲自去向皇上请罪。” “请罪倒也不必。”见沈眉庄松动了,安陵容顿时笑道,“我这几日身子不爽利,明日送给皇上的吃食,想劳烦姐姐为我跑一趟养心殿,不知姐姐能不能答应?”她拉着沈眉庄的手轻轻晃了晃,犹如邻家女孩撒娇一般。 “你都这么说了,我能不答应吗?”沈眉庄抿唇宠溺一笑。 甄嬛也是松了口气,转而看了看席面,撑不住笑了:“淳儿,就你贪嘴!我们说会话的功夫,你悄没声儿的居然吃了这么多。” 只见桌上大半的菜都被淳常在吃了小一半,尤其是摆在她面前的鲈鱼羹,只剩下底儿了,这会儿抬头懵懵地看过来,腮帮子还塞得鼓鼓的,被甄嬛真的一说道,赶紧加快了咀嚼的速度,活脱脱一只小仓鼠的模样。 三人忍俊不禁,齐刷刷笑出声来。 门外,崔槿汐带着莳萝、流朱,还有采月和素云在廊下处理新摘的桂花,听见里头传来阵阵笑声,也是一阵感慨:“我在宫里这么多年了,还从未见过像里头几位小主一般要好的呢。莞贵人聪慧机敏,容贵人温柔细心,惠贵人敦厚大方,淳常在天真烂漫,倒是宫里难得一见的情分。” 在场的四人都是心腹,听见崔槿汐如此评价,也是与有荣焉,少不得互相捧了几句,顺带也维护了自家小主。 一顿饭,自是宾主尽欢。 “小主近来开心了许多。”晚间,莳萝替安陵容卸下妆环,用梳子给她篦头发,见她抬头从镜子里看过来,笑着解释道,“小主自己怕是没感觉,以前您总是满腹心事的模样,不是操劳这个就是担心那个,总没个安心的时候。自从淳常在来了之后,小主每天眼睛里都带着笑意,气色都看着好了许多。” 安陵容摸了摸自己的脸,想着这些天和淳常在的相处,不禁也露出了笑容:“淳儿就像个小太阳,性格直率,心思简单,和她待着我很放松。”到底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姑娘,不拘小节却也不错礼数,这一点,夏冬春比起来就差得太多了。 难怪前世甄嬛那么喜欢淳常在。 安陵容给自己敷上特制的凝脂,静静地等着时间,不由地又想起了往事。 想想以前的自己,还真的小心眼,凡事只顾自己,稍有不顺心就怨天尤人,从来都看不到自己的错处,旁人待她千分好,差了一分,她就怨恨在心。升米恩斗米仇,说得就是前世的她。不过说起来,她与甄嬛渐行渐远,皇后的挑拨也是功不可没呢,看似都是一件件小事,但水滴石穿磨杵成针,一道又一道裂缝的出现,信任分崩离析是迟早的事情。 “小主,时间到了。”莳萝端来清水替安陵容洁面,不禁眼前一亮,“这玉露凝脂当真是好东西,怪不得荀掌柜巴巴地送进宫来孝敬小主。”她压低声音说道,“小主上次给的雪中春信卖得极好,珍宝阁光是靠着这香就增收了几万两黄金呢,荀掌柜现在可是把小主当财神爷似的供着。” “什么财神爷,摇钱树罢了。”安陵容失笑地摇摇头,“雪中春信极为难得,去年存的梅花雪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再要制怕是要等到明年了,下次你见着荀掌柜记得和他说一声。” 莳萝点头应下,转而说道:“按照珍宝阁的路数,怕是又要炒到天价。”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她都懂,更何况荀掌柜。 商人买卖的事情,安陵容也左右不了,只能摇头作罢:“如今库房里压着多少私房钱?” “奴婢每个月初领份例回来的时候都会清点一番,每一笔都登记在册,小主可要看看?”见安陵容不打算细看账目,莳萝便大致说了一遍,“现有的大额银票加起来有十六万两,碎银有一百二十两,每月领的份例再去掉日常所用,还剩四十两,其余还有皇上赏的各色珍宝和贵人份额内的东西,都在库房里收着。” 安陵容听莳萝说完,不由地吓了一跳。 她一直都没怎么经手库房银钱的事情,全权交给莳萝打点,竟是不知道,一年不到的时间居然就已经积攒了这么多的财富,珍宝阁当真是暴利啊! 安陵容垂眸想了想:“你抽十万的银票出来,再挑些颜色老成一些的绸缎和首饰,和我之前手抄的几张古方一起打包好,寻个机会让人寄去处州通判府,交给我父亲。”顿了顿,又说道,“我待会儿写封家书,一道寄回去。” 莳萝点点头:“是,奴婢知道了。” 安陵容打算将香料经商的路子交出去,她毕竟身处后宫,手里若捏着太多的银子怕是说不清楚,还是握在家里人手里为好。她记得家中后院有一位赵姨娘,是当年父亲经商时认识的,因为家道中落才不得不屈居妾室之位,但她为人刚正,曾帮着父亲做过许多买卖,香料的生意交给她或许更合适一些。 更何况,如今父亲正卯足了劲儿拼仕途,虽说不能沾上贪污腐败,但官场上总有要打点关系的时候,看皇上的意思,父亲以后的官职怕是不会低,越是往高处走,越是需要银钱和人脉。 安陵容再怎么不愿意,也要提前考虑起一件事情——要不要给父亲续弦?这个问题无可避免,虽然眼下还不着急,但终有一日是要面对的。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放下笔,仔细将墨迹吹干收了起来,放进信封,用蜡封好。 躺下,又是一夜无眠。 秋来御花园风景如画,枫叶开得一片红火,夏冬春的解禁终于姗姗来迟,但不知怎么的,她却是不乐意往外走动了,尤其是御花园,远远见着火红的枫叶就心慌得不行,结果还是一天到晚地窝在关雎阁里。 霜花看着夏冬春越发圆滚的身材,只觉得头更疼了。这才刚满三个月,换作旁人,连显怀都还没开始,夏冬春这都胖得快有两圈了。 “先前的药用得太厉害,夏常在最近越发收不住口了。”枫叶来禀告皇后,“这半个月虽然已经停了药,但夏常在胃口已经养大了,一天算下来,吃饭不下五顿,顿顿都要吃两碗米饭,奴婢也劝过了,实在是劝不住。” 皇后皱起了眉头。宫里不比圆明园行宫,夏冬春和她住在一起,可以日日看着,这才回来一个月不到就放纵成这个样子了,往后六七个月还不知道怎么样,本想着解了禁足,她出去多走动走动会好些,却不曾想,前段时间压得太狠了些,倒是让她变得越发懒怠了。 “剪秋,你亲自带章弥过去给她把脉,换一张缩减胃口的方子,好好控制一下她的体重,别到时候真生不下来了。”自从被安陵容劝说动了之后,皇后就一门心思地想着要怎么把孩子抱过来养了,影儿还没见着,孩子往后二十年的生活都被她想完了,若是夏冬春生不下来,她可真是要难受死了。 皇后还从来没有这么期望过嫔妃安然把孩子生下来。 剪秋得了令,去太医院传了话,亲自去了一趟延禧宫。 看到夏冬春的样貌后,绕是剪秋做足了心理准备,也着实吓了一跳:“小主,你这可怎么行?孕期才过了一半不到,你这都快赶上人家要生时候的模样了,这要真到了临盆的时候,怕是连力气都使不上来,即便是平安生产了,这身段也再难恢复到从前,往后的恩宠您是要还是不要了?” “我、我很胖吗?”夏冬春手里还拿着半个肘子,闻言愣愣地呆在那里。 这时候章弥刚好到了,上前请脉,半晌后才起身回话:“小主胎像稳固,只是进补太多,胎儿比寻常三个月的要稍微大些,这般下去,临到生产之时必定会胎大难产,更甚者,一尸两命。微臣会开一张方子,为小主调理身子,小主平日里也要多锻炼、多走动才好。” 夏冬春听了章弥一席话,吓得脸都白了,赶紧把手里的肘子丢开到一边。 剪秋也顺势传皇后的懿旨:“即日起,延禧宫夏氏每日进食减半,一饮一食皆由太医院把关后方可进用,另外,晨起午后各抽一个时辰外出走动,不可懒怠。” “谨、谨遵皇后娘娘懿旨……”夏冬春欲哭无泪。 此后,每天都能在宫里看到夏冬春努力锻炼的身影,拖着笨重的身子在御花园里挪动,动不动就大汗淋漓,一时间成为满宫的笑柄。 对此,同住在延禧宫的富察贵人比夏冬春还要恼火。 “是夏常在胖了又不是我胖了,凭什么外头都在说我也该跟着一起去减肥?”富察贵人气得面色涨红,“就因为我们同住延禧宫?要编排也该先编排淳常在才是,她也早两顿晚两顿的,一天下来,吃得不比夏常在少。何苦说到我身上!” “好了好了,这有什么好生气的。”齐妃在一旁劝她,“夏常在也是,才三个月就胖了近二十斤,难怪皇后娘娘要亲自下懿旨要她控制体重了,这要是放任她继续吃,等到临产的时候不得胖六七十斤?想想都可怕。” 富察贵人想象了一下,不禁被自己脑海里的景象给逗笑:“那可不得胖成球?”说着,又抱怨道,“淳常在这段时间也不知道忙什么,一天到晚地往外跑。” 齐妃冷笑一声:“人家是攀高枝去了。”见富察贵人一脸困惑,复又说道,“她这几日时常出入碎玉轩,和莞贵人、容贵人很是要好。眼下宫里除了华妃,得宠的可不就是她们两个,你可警醒着些,这小丫头,主意可大得很。” 富察贵人眉毛一跳,神色微微变了变。 (本章完) 第53章。吃醋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小主,富察贵人送了一块羊脂白玉过来。”豆蔻捧着一个精致的锦盒走进来,脸上是还没来得及褪干净的茫然,“前阵子连安大人升官她都没赶着来凑热闹,这会儿好好的,怎么送这么贵重的东西来?” 安陵容正在刺绣,闻言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成色确实不错,能拿出这么上等的羊脂白玉来送人,怕是另有目的,只是她向来和富察贵人不搭边,好端端的来这么一出,别说豆蔻了,就连安陵容自个儿也想不明白。 别是设了什么圈套给她吧? 安陵容皱着鼻子想了想,最终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按照前世的经历来看,富察贵人的脑子和夏冬春大差不差,只不过出身高贵,家世显赫才显得比夏冬春高上许多,要说害人,她还真没那么心计。 那好好的,送她这么好的玉做什么?难不成是向她示好? 也不应该啊,富察贵人向来眼高于顶,从不屑与人交好,也就和齐妃走得近些——大概是因为齐妃是这宫里唯一一个有阿哥傍身的嫔妃吧,富察贵人觉得齐妃比华妃要可靠些。 想了一圈,安陵容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好先吩咐莳萝收起来:“这些日子收的礼,加上富察贵人的这份,你记着些,以后都是要还礼的。” “是。”莳萝从豆蔻手里接过锦盒,俯身一礼正要退下,又被安陵容喊住。 “你现挑一份礼物来,我下午去一趟延禧宫。”安陵容还是不放心,“莞姐姐常说过,事出反常必有妖,我还是去探探虚实吧。” 富察贵人住在延禧宫东侧的紫荆殿,比夏冬春的关雎阁要大上一倍,规格仅次于主殿。 听得桑儿来报说安陵容来了,正在擦香粉的富察贵人顿时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但又做矜收敛三分,面色无常地走出去。 “容贵人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儿?真是稀罕。”富察贵人扬起一贯的语调开口说道,顺势招呼安陵容坐下,“我也没什么好茶招待,也就皇上刚赏的雨前龙井,勉强容贵人喝一口吧。” 安陵容微微皱眉,听着富察贵人言语间藏不住的骄傲,顿时觉得有些不舒服。略略尝了一口,茶倒是好茶,但她近来嘴养叼了,也谈不上多喜欢:“皇上赏赐的自然都是好东西。”她将茶搁到一旁,转而说起今日来意,“今早收到富察贵人重礼,实在过意不去,我特意挑了件礼物回赠。”说着,将手里的木匣子递了过去。 匣子朴素,并不起眼,富察贵人微微扬着下巴接过来:“一块羊脂玉而已,又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哪里值当你巴巴回礼……”待看清木匣子里的东西后,富察贵人声音卡顿在喉咙里,她不敢置信地拿出来细看,“这是珍宝斋的发簪?” 就知道富察贵人识货。 安陵容浅笑着点了点头。 珍宝阁和珍宝斋,虽只有一字之差,里头的东西却是天差地别。前者只要有钱,银子砸下去了,要什么都能有,但后者却是不同,除了要有钱,还得有权有势,才能让里头精工的师傅单独为你制作,成品都是独一无二的头一份。 安陵容能拿到珍宝斋的东西,是因为她为珍宝阁创造了巨大的收益,背后的大当家看中了她的招财实力,才给了她这一份特权,偶尔会让荀掌柜带几件珍宝斋的东西进来。 富察贵人手里的这支发簪,可抵得上千两黄金了。 “你怎么会……”富察贵人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她也不是没有能力去要几样珍宝斋的东西,但这么随意拿出来送人她还是舍不得的,暂且不说花费,只说东西的精巧程度,是个女子都不舍得给旁人,安陵容门第不高,珍宝斋的东西更该私藏起来才是,但安陵容居然这么轻巧就送给了她。 难道说,她在安陵容心里份量不轻吗? 富察贵人回过神来,忽然觉得指尖有些发烫,她几乎要压不住雀跃的嘴角,却还是做出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样子来:“既然你这么诚心送我,我就收下了。以后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的,尽管提就是,我勉强认你这个妹妹。” 嗯? 安陵容懵了一瞬。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富察贵人又扭捏着问:“珍宝斋的东西,你送过旁人没有?什么莞贵人,惠贵人,夏常在,淳常在之类的。”她眼神乱飘,故作轻松地发问。 “啊,那倒没有,珍宝斋的东西我也没几件。”太华贵太显眼了,平日里也戴不出去,莞姐姐眉姐姐肯定不喜欢,淳儿还不如送糕点来得实在,夏冬春则还没到那个情分。安陵容在心里嘀咕着,富察贵人好像误会了什么。 富察贵人哪里能听得见她的心声,只觉得自己是独一份,正开心着,说话也不那么端着了:“选秀那日我就远远地瞧见过你,穿着那身‘闭月’,你还回头看了我一眼,记不记得?” 安陵容这会儿能够确定富察贵人就是想与她交好才送的礼,只是为什么突然送礼,却还是不得而知,点头微笑,客套地说着场面话:“记得,富察姐姐那日被众多秀女众星捧月一般围在中间,我印象很是深刻。只是入宫后,一直不得空拜见姐姐。” “哪里是不得空,分明就是你刻意避开了我。”富察贵人有些气恼,又有些羞愤,“你先是同夏常在交好,现下又和淳常在亲近,我也在延禧宫,怎的偏就落下我?” 嗯?? 安陵容再次发懵。 富察贵人的反应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她的印象里,富察贵人好像不是这样的性格才对啊?怎么回事?这看着倒是有点像……吃醋? 安陵容被自己冒出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连连在心里摇头否定,但听着富察贵人还在滔滔不绝,越听越像这么回事,于是试探着哄了一句:“那我以后常来找你,可好?” “当真?!”富察贵人眼睛顿时亮了一下。 还真是! 安陵容心里瞬间沉到了底,这一结论让她有些无奈,又有些超脱掌控的意外。 安陵容哪里知道,富察贵人是富察氏这一代唯一的女儿,上头一连五个哥哥,外加三个堂哥,全家都把她捧在手心里宠,和夏冬春不同,她是真真正正被娇养着长大的姑娘,身上带着的是与生俱来的骄傲矜贵。 富察贵人自认为,自己早早就在选秀的时候和安陵容打了照面,阖宫觐见时,自己又是第一个和安陵容搭话的人,怎么也该是新人当中和安陵容最亲近的人才是,结果,眼看着安陵容亲近甄嬛沈眉庄,又同夏冬春交好,现下连淳常在都亲亲热热起来,唯独把她落下,实在是生气,所以才送礼物过去,提醒安陵容把她忘记了! 不过现在看来,这排在最后的人或许才是最重视的人呢。 富察贵人送走安陵容,将发簪小心翼翼地收进妆匣,脸上洋溢着满满的笑容。 而往回走的安陵容只觉得自己犹在梦中,怎么也想不明白富察贵人是哪里出了岔子,竟然会看上她?前世明明她对自己这也看不上那也看不上的,动不动就讥讽她出身低微,连表面上的客气也没有,怎么这一世全然变了性子? 想不通。 安陵容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走路不看路吗?没看见容贵人在前头吗?”蓦地,莳萝呵斥的声音响起,将安陵容拉出了纷乱的思绪,只见几个小太监捧着两匹锦缎站在两步远的地方。 安陵容眼眸一闪。 这才隔了半个月,怎么蜀锦局又送蜀锦过来了? 虽是这般想着,安陵容还是开口淡淡地说了两句:“无妨,让他们忙去吧。”见小太监们一路朝着翊坤宫的方向小跑而去,安陵容又不觉得奇怪了,“想来是前些日子,皇上独独赏了莞姐姐蜀锦做的鞋子,有些人醋坛子打翻了呢。” 莳萝立刻心领神会,笑着接话道:“她是有真本事,直接就让蜀锦局给她单独做了两匹送来,只是终究是差了点意思。按华妃的性子,这么火急火燎地让人送蜀锦进来,不过是想告诉满宫里,不论什么名贵的东西,只要她想要,即刻就能有,由不得旁人说嘴。” “怎么?前阵子为着姐姐蜀锦玉鞋的事情,有人说嘴?”安陵容轻声问道。 莳萝点头:“豆蔻有听说,月初那会儿有几个御膳房的小宫女小太监说闲话,被华妃身边的颂芝听到了,华妃知道后,立刻打发他们去了浣衣局。这些日子,怕是一直憋着这口气呢。” “难怪。”安陵容恍然点头,“倒和我们不相干。” 安陵容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谁知过了没两天,这蜀锦裁制的新衣竟是送到了碎玉轩。 “华妃娘娘前两天在翊坤宫发了好大的火,说是蜀锦局不懂事,蜀锦上绣的花朵寓意不好,暗讽她薄命寡恩,当场就要撕掉退回蜀锦局。还是曹贵人好说歹说才劝住了,不然又要闹出事儿来。”豆蔻正说着才听来的新闻,座上安陵容和甄嬛都一脸惊讶。 “什么花样子,也值得生这么大的气?”安陵容有些不解,“华妃素来喜好明丽艳烈的颜色,衣裳也多是花团锦簇的样式,蜀锦局早些年也不是没有为华妃单独上贡过,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喜好?” 甄嬛却是低眉继续手上的剪纸:“她生不生气的,都与我们不相干。” 安陵容却是有几分忧心:“姐姐,以前华妃盛宠的时候,宫里但凡有好东西都是先紧着给她。今年二月蜀锦局上贡的数量不多,只给了太后和皇后,这次蜀锦局新出的这匹织金镂花蜀锦,千里迢迢送来,按惯例应该是赏给她的,偏皇上赏给了姐姐,还做成了玉鞋穿在脚上,她心里不忿,才仗着权势让蜀锦局单独给她做了送来,现在她又嫌弃花色不好,还不知道怎么发作呢。我是怕,她迁怒到姐姐身上。” 甄嬛正要说话,小允子却是领着周宁海走了进来:“小主,翊坤宫的周公公来了。” “奴才给莞贵人、容贵人请安。”周宁海上前行礼,复又起身回话,“华妃娘娘新得了两匹蜀锦,想来颜色清淡好看,就让人裁了两身衣裳送与莞贵人。” 甄嬛挂上了客气的笑容:“多谢娘娘。”一面让崔槿汐收下。 崔槿汐方才听了安陵容的话,这会儿又见华妃特意送衣裳过来,未免多留神一番。她看向周宁海,浅笑着说道:“回娘娘话,这衣裳颜色雅致,手工精巧倒是极好,只是,宝华殿的法师上回来说了,今年莞贵人与鼠犯冲,同音不同字的也容易惹是非。”她打量着周宁海的脸色,继续说道,“这蜀锦做成鞋踩在脚下也也罢了,若做成衣裳,怕是得明年才上身了。” 周宁海一听顿时不高兴了:“槿汐姑姑的意思是,娘娘赏的衣裳莞贵人便不能穿了?”他直了直背脊,阴阳怪气道,“也是,莞贵人现在新得皇上恩宠,除了皇上的赏赐,旁人的东西又何尝放在眼里,倒是我们娘娘常说,身正不畏邪,法师之言固然不能不信,但娘娘恩惠,福泽庇佑,相信对小主还是有所裨益的。槿汐姑姑这番话,奴才怕是不能传达给娘娘听了。” “槿汐也是好意提醒,公公不必在意。”甄嬛微微变了脸色,“替我回禀娘娘,改日我再去谢恩。” “如此,奴才告退。”周宁海这才心满意足地退下。 我挺喜欢富察贵人的,一个傲娇的笨蛋美人。 (本章完) 第54章。告状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周宁海退出去时,正好和淳常在碰上面,见她没心没肺地直接略过走进主殿,周宁海不由地眼眸一沉,心里打了个突。 “莞姐姐、容姐姐!”淳常在人未到声音先到,小跑着进来,“皇后娘娘说下个月要举办一场赏菊大会,说是花房培育了好些名贵的品种,特意让我来通知两位姐姐,就定在十月廿六。”进来后,她一眼就瞧见了崔槿汐手里捧着的衣裳,顿时凑了上去,“咦?这不是送去华妃宫里的蜀锦吗?怎么在姐姐这里?” 甄嬛愁容满面,还是安陵容和淳常在解释了一番。 “我瞧瞧。”淳常在将衣裳拿在手里,抖开细看,“这衣服真好看呢,莞姐姐怎么收了衣裳还不高兴呢?”她看看甄嬛,又看看手里的衣裳,一脸疑惑,“这是什么花?没见过。” 甄嬛抬眸看过来,顿时神色微微一变,停顿了许久才开口说道:“这是……夕颜,牵牛花。” 不知怎的,甄嬛的脑海里忽然闪过果郡王的脸,和七夕那夜与他的谈话,字字句句,犹在耳边。她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一开始对皇上的感情就是错误的,这世间的情爱若不能从一而终,结局怕都不会美好,玉隐溺毙,皇上对她没有丝毫的眷顾,让甄嬛再一次感受到了帝王凉薄,虽然皇上依旧待她极好,但她却还是忍不住害怕起来。 因此,自回宫后,甄嬛便有意无意地远着皇上,谁知皇上转头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那日送蜀锦玉鞋就为着这个。 甄嬛回想起那日同皇上的谈话…… …… “嬛嬛,是不是朕有什么地方让你不高兴了?从行宫回来你仿佛总有心事。”皇上看着甄嬛,认真地问道。 甄嬛立刻回道:“没有,皇上没有让臣妾不高兴。只是皇上对臣妾太宠,反而臣妾会有些害怕。”她顿了顿,又说道,“嬛嬛害怕皇上只是宠而已。” “宠爱宠爱,这宠便是爱。”皇上安抚道,“别怕,朕会护着你。” “若是宠而不爱呢?”甄嬛脱口而出,话音落地瞬间又觉不妥,又连忙说道,“或许皇上待嬛嬛例外一些。只要着许多的宠里面,有那么些许爱,嬛嬛就很高兴了。” 皇上听完,只是轻笑一声:“这是傻话。” …… 又想起那晚果郡王说的那一句“若真心对待一人,必定要对其爱护有加,不要使其心伤一丝一毫”,甄嬛猛地惊醒过来,听着崔槿汐还在担心华妃送礼太突然会有什么不妥,她也只是轻笑了一声:“何止是你,我也看不明白她什么心思。” “凡事突如其来必有古怪。”安陵容提醒道。 淳常在却不以为然,只笑着说道:“莞姐姐的这件衣服和那双蜀锦的鞋子作配,不是正好吗?下个月的赏菊大会,姐姐穿上这一身绝对是冠压群芳。” 甄嬛对着淳常在笑笑,并不言语,转而看向安陵容。 “我让豆蔻这几日多留心打探一下,看她有什么动静没有。”安陵容自是会意。 “多谢,改日我亲自去谢豆蔻。”甄嬛握了握安陵容的手,笑着说道。 另一边,华妃已经准备好要给甄嬛使绊子了,她着意打扮了一番,来到寿康宫拜见太后,身后颂芝捧着一件墨色大氅。 “臣妾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金安。”华妃笑着给太后行礼。 “起来吧。”太后端起面具一般的笑容,对着华妃一脸慈爱,“今儿怎么有空来啊?” “侍奉太后乃臣妾的本分,皇上忙于朝政,臣妾更该替皇上向太后尽孝。”华妃说得冠冕堂皇,脸上的笑意越发柔美起来。 太后忍不住在心里发笑,说得倒是比唱得还要好听,前阵子也没见你来过。有沈眉庄对照在前,华妃今日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表现就忒明显了一些,但太后多少也能猜到几分,为着年羹尧,她也要替皇上兜着三分情面:“小嘴越发甜了。” 华妃轻笑,倾身关切问道:“入秋后,夜里格外冷了,太后还咳嗽吗?”又说着,“臣妾惦记着太后向来畏寒,特意差人做了件狐皮大氅来。”抬手示意颂芝将东西捧上去。 太后看着竹息接过来的大氅,一眼就看出这是墨狐的狐皮,造价不菲,裹在身上温暖如春,确实是好东西。 “臣妾的哥哥在青海平乱,偶然涉猎得了两张墨狐皮,臣妾想着自己年轻,穿不出墨狐的大气,所以做了件大氅进献给太后。”华妃絮絮说着,“臣妾知道太后潜心礼佛,特意用西番莲花纹的妆锻做了里子,还望太后不要嫌弃臣妾一点拙心。”她难得有这般做小伏低的时候,只是对面是太后,华妃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难得你这份孝心。”礼物送到了太后的心坎上,太后也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不免打量起华妃今日的装扮,“今儿怎么穿得这么素净啊?” 这一问正中华妃下怀,她故作矜持地笑了笑,自谦道:“臣妾虽则年轻不懂事,但在嫔妃一辈里也不算年轻了,自然要素净些。”语锋一转,她露出三分平日的张狂,“不想莞贵人跟容贵人,喜欢年轻娇艳的。” 太后有些好奇起来:“常听你们听起莞贵人,哀家只记得,模样儿倒是还挺可人的。”她只依稀记得长得和纯元有些相似。 华妃眼眸轻闪,紧跟着说道:“太后这几日没见到莞贵人才叫可惜呢!皇上赐了莞贵人一双织金镂花的蜀锦鞋子,连鞋底都是翠玉做的,莞贵人又做了两身蜀锦的旗装,那一水儿穿在身上可标致呢!”她言语间指向甄嬛过于奢靡。 “是吗?”太后微微蹙眉,“可是哀家记得,如今不是蜀锦进宫的时候啊。” 华妃了然一笑,借着喝茶的功夫,意有所指地解释道:“莞贵人年轻可人疼,想要怎么会没有呢?只是不知这一身蜀锦价值几何。” 太后一听,哪里还能不明白华妃的心思,这是想借着自己的手来给她出气呢。不禁牵了牵嘴角,说道:“她刚进宫皇帝把她当小孩子看,自然会偏宠些,你得皇帝宠爱多年晓得分寸,该去提点。”要说这宫里谁最奢靡,哪有人能比得上华妃呢,揪着这么件小事不放,恐怕这源头还是落在皇帝身上。 华妃嘴角僵硬了一瞬,心里有些不痛快:“是。” 见华妃有些不情不愿,太后少不得要哄哄她:“依哀家看,皇帝心里你是最重的,你用的欢宜香是皇帝亲自选了香料,叫人配好送你的,你看看整个宫里,皇帝对谁用过这番心思?”而后又笑着让华妃走到跟前,摘下自己头上的步摇,簪在华妃的发间,“这支步摇是哀家刚做德妃的时候,孝惠太后赏的,你如花似玉的年纪,位分又尊贵,打扮得这么素净做什么,依哀家看,这步摇给你戴正好。” 华妃得了太后恩赏,心里郁结的那口恶气也稍稍舒了一些:“多谢太后疼爱。” “哀家疼你就像疼皇帝是一样的。”太后语气温和,“快去换件颜色衣裳,好好给皇帝瞧瞧去。” 华妃心满意足地走了。 她一走,太后就垮下了笑脸,让竹息把檀香点上,竹息轻笑道:“太后也觉得这屋子里酸气太重,要驱一驱。” 太后叹了口气:“后宫里争风吃醋是惯有的事,还用得着大惊小怪吗?”念叨了几句,末了说了几句皇帝的不是,“一大把年纪,还不顾周全,让哀家操心。”想着年家势大,年羹尧又履立战功,太后吩咐了一句,“你去养心殿告诉一声,皇帝忙完政事请他过来一趟。” 倒不是太后要给年家脸面,年羹尧和隆科多都是有着从龙之功的重臣,若是有朝一日,皇上要发作年羹尧,怕是下一个就是隆科多,这两人如今虽不是一条船上的人,却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太后与隆科多有着旧年的情分,自然要为他做长远的打算。 晚间,皇上来给太后请安,说起莞贵人。见皇上言语间诸般维护,太后也能理解,毕竟有着纯元的情分在,待她不同些也是理所应当的,只是打眼这么看着,似乎这莞贵人的确是有些过人之处,太后不免记在了心里,想着什么时候好好见见她。 太后又说起后宫众嫔妃:“皇帝政务繁忙,也不过是三四日没有见她而已,那你多久才见华妃一次,多久见皇后一次,多久见敬嫔她们一次?皇帝既然忙碌,三宫六院都少见也罢了,可是如果显得太有亲疏了,就会伤了嫔妃们的心哪。” 皇上动了动嘴,琢磨了一番。 要说皇后敬嫔,确实是少见,但华妃何来少见一说?上个月十六方才去过她宫里,前几日又去用了晚膳,至于亲疏,近来似乎也没有独宠莞贵人,惠贵人、容贵人各分雨露,何至于让太后今日如此点他? 皇上视线一扫,落在了里头那件墨狐大氅上,顿时明白过来:“这样好的墨狐皮,怕是青海那边才会有的。” “皇帝真是眼明心亮,殿里这么暗,也能看得清是墨狐的皮子,后宫朝政自然更是洞若观火。”太后抓住机会,对华妃好一顿有内涵的夸赞,见皇上听明白了,点点头,又说道,“恩威并施除了用在朝廷之上,后宫也是一样的。现在西北平定剩下些扫尾之事,可是西南土司还是心腹之患,想要安定还要大费一番周折。年羹尧有才,也还算是忠心,这样的功臣只要他不骄横起来,皇帝是该好好用着。” 涉及到朝政,皇上心里有些芥蒂,但还是点了点头:“平定西陲是大功之事,十月里年羹尧会进京觐见,儿子定会好好嘉奖于他。” 太后心里安定了,复又说起欢宜香的事情:“此香制作繁琐不易得,皇帝是否不再赏她了?” 欢宜香是华妃独宠的重要标志,六宫唯有她能用,香料制作极为繁琐,用料也极为珍贵,其中一味麝香更是名贵品种。华妃熏染此香多年,肌底早已被破坏,已无生育的可能,可怜她那般渴求一个孩子,殊不知早已被枕边人算计。 皇上眼底划过一道暗芒,垂下眼眸:“这么多年她都用惯了,自然是要赏她的。” 太后心头微微触动,或许是今天华妃难得一见的温婉触动了她,让她心软了,又或许是因为佛经念得多了,人也慈悲起来:“哀家听闻,你将温宜记在了端妃名下?”见皇上点头,又说道,“这也好,算是弥补当年她担下罪名的冤枉。” 皇上想起陈年往事,不自觉地冷下了面容。 当年华妃还是王府侧福晋的时候,确实是怀过一个孩子的,但皇上看出了年羹尧的暗藏在恭敬下的野心,早早就防范着来。想着,若是华妃怀的是个女儿就罢了,可偏偏,是个男孩儿。 若让年家手里握着一个皇子,怕是以后这江山到底是姓年还是姓爱新觉罗,就说不准了。犹豫了好一阵子,皇上还是忍痛打掉了华妃的孩子。那碗堕胎药,是皇后亲自调的,由端妃送到华妃手里——只因端妃为人温厚,华妃只对她信三分。 一碗药下去,断送了华妃的孩子,也断送了她与端妃的情谊,至今她都将这笔账算在端妃头上。 从太后宫里出来,皇上闷闷地坐上轿撵朝着翊坤宫的方向而去,路上,他交代苏培盛:“去碎玉轩给容贵人传个话,明日朕去她那里用早膳。” 苏培盛应了一声,连忙去了。 突然发现这个月有两天是被打赏了的,因为不是q阅渠道的,所以后台没有提醒,翻了每日报告才看到。 今天补上这两次的打赏加更。 (本章完) 第55章。怒火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一大早,安陵容就在小厨房料理了,想着近来皇上朝政繁忙,特意熬了养生的鸡丝山药粥,又配了前几日腌的酸黄瓜和脆萝卜,另有其他小菜一一端上桌,菜色清淡又鲜美,可是,来用膳的人却是心情不佳,入口味同嚼蜡。 “皇上有心事?”安陵容给皇上夹菜,小声问道,见皇上欲言又止,她抬手挥退了近旁伺候的人,“皇上若觉得烦闷,等会儿臣妾给你松松筋骨可好?” 皇上将碗里的粥喝了个干净:“容儿的手艺越发好了,这鸡丝山药粥鲜美绵密,落到胃里暖洋洋的。”他搁下碗,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忽而说道,“朕小的时候,皇额娘也曾给朕做过这样一碗粥,喝得人心里暖暖的,可是,当朕有一天得知她并非朕的亲额娘时,朕就认定,她不是真心宠爱朕,只是为了让自己有个皇子能够傍身罢了。”忆起往事,他脸上有些惆怅与茫然,“可是额娘,也不疼爱朕,她的眼里只有老十四,哪怕这些年只有朕在她跟前尽孝,她与朕也总隔着一层,就是是永远跨不过去的高山,怎么也亲近不起来。” 安陵容起先听不明白,后来又听的糊涂,这会儿才听出来,皇上说的是孝懿仁皇后和当今太后,心里猛地一跳。 这是她能够听得的吗? 但皇上对安陵容似乎并没有要有所保留的意思,还在絮絮说着:“皇额娘只当了半天的皇后就薨逝了,临终前,她拉着朕的手说了许多话。”他眼中泛起点点水雾,“纵使不是她亲生,朕也是她膝下唯一的孩子,朕却因着这个与她疏远……” “是啊,皇上实在是不该。”安陵容静静地说了一句。 皇上顿时没了声音,抬眸看了过来,安陵容不偏不倚地与他对视。 看得出来,皇上是有些生气的,但安陵容要的就是他生气。今日之事,她不知从何而起,但也猜得到并非是空穴来风,皇上与太后之间的嫌隙是多年痼疾,是一直扎在皇上心里的一根刺,任谁都不能碰,一碰就疼,但皇上今天却把这个刺明晃晃地暴露在了安陵容面前。 安陵容当然可以像后宫所有人一样,温柔地劝慰皇上,将皇上的责任摘出来,又或者将过错推到旁人身上以降低皇上本人的内疚感。也可以像她往常那边,做一个合格的倾听者,任由皇上将情绪宣泄出来。 可是安陵容敏锐地察觉到了今日的异常——皇上第一次提起了孝懿仁皇后,还与当今太后用了不一样的称呼,她忽然觉得,眼前是一个机会,虽然这个机会稍有差错就会万劫不复,但若能成功,从今往后,她在皇上心里边就与旁人不一样了。 这是一个赌局。 安陵容正视着皇上,一字一句说道:“孝懿仁皇后去世多年,皇上如今在这里诸般感怀又有何用呢?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当年没能尽孝的悔恨,皇上再提起不过是想做给活着的人看罢了,是谁呢?是太后吗?” “容贵人!”皇上动了怒,沉声厉喝,眼眸里克制着怒火。 “皇上,当年的事情难道要在今时今日重演您才甘心吗?”安陵容也微微提高了音量,“太后是您的亲生母亲,天家母子,向来多有猜忌,但皇上对太后的孝心天下皆知,太后对皇上亦是慈爱宽厚。臣妾知道,皇上少时与太后分离,错失了许多相处的时日,而这些时间您都在孝懿仁皇后膝下,不知情地认他人为母,太后心里许是也有芥蒂的。”她直直地看着皇上,承受着天子威亚,直击灵魂深处发问,“皇上今日提起孝懿仁皇后,是想说,当今太后不如孝懿仁皇后疼爱您吗?” “放肆!!”皇上猛地高声呵斥,抬手将桌上茶盏碗碟挥到地上。 苏培盛等人站在门外,听见里头动静,齐齐吓了一跳。上前两步,苏培盛试探着喊了一声:“皇上?” 里头传来皇上的怒吼声:“都给朕滚远一点!” 苏培盛吓得一个激灵,自他服侍皇上以来,还从来没有听到皇上发这么大的火,偏这会儿莞贵人又去给皇后请安了,也没个能进去劝一劝的。苏培盛想了一圈,只能在心里默默为安陵容祈祷了。 安陵容起身走到皇上身前,不惧天子震怒,半蹲下仰视皇上,见他眼底虽是盛怒,却夹杂着几分挣扎,安陵容知道自己赌对了。她拉着皇上的手,缓了缓语调:“皇上,臣妾知道您心里一直压抑着,幼时认错生母并非是您的错,若孝懿仁皇后待您不好,您怨恨她、报复她,您或许就不会痛苦这么多年,可孝懿仁皇后却待您如亲子一般,悉心照顾、无微不至,您后悔当初没能好好孝敬她,后悔自己辜负了她的真心相待。但是皇上,人死不能复生,珍惜眼前人才是最要紧的。孔子曰: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皇上已经失去了一位母亲,难道还要再等到失去另一位母亲的时候,又一遍遍悔恨不已吗?” 空气凝滞了半晌,安陵容安静地看着皇上,倏得,一滴眼泪落在了她的脸上,她瞳孔地震,心里山崩海啸。 皇上哭了。 这个从不将软弱示于人前的爱新觉罗胤禛,居然会在她一个小小贵人面前,泪如雨下。 就像是积攒了许多年的水库,突然在今日找到了一个口子,猛然决堤,倾泻而下,皇上咬紧了牙关也止不住身体的颤抖。安陵容猛地触动心弦,这一刻,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内心深处涌起丝丝心疼,密密麻麻地蔓延至全身。 她站起身,伸手将皇上抱进怀里,感受着眼泪氤湿衣衫,鼻头一酸,不知怎的忽的也跟着掉下眼泪来。 这一瞬间,她是真真切切地心疼这个男人。 不为他是皇上,不为他是天子,只为着他为人子,所承担的那份委屈与痛苦。 甄嬛赶着回来的时候,众人正在东配殿收拾着满地狼藉,皇上已经走了,听闻临走前脸色依然不是很好,也没同安陵容说话。 “好好的,怎么会闹成这样?”甄嬛担心不已,拉着安陵容到主殿先坐下,“小允子他们帮着一起收拾也要好些时候,我看那些碎片崩得到处都是,你在我这儿先坐坐,好好说说今早发生了什么事情。” 安陵容脸上泪痕犹在,只是疲惫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她向来不怎么会揣摩圣意,先前温柔体贴不过是因为有着前世的经验罢了,这会儿她也看不透皇上的心思。若是说还生气,那一阵哭完又抱着她抱了许久,若是说没生气,可临走前他一言不发,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甄嬛叹了口气:“方才我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她同我说,为着蜀锦的事情,昨日华妃在太后面前告了一状,太后虽对我没有什么斥责,但晚间却是同皇上说了许久,想来是因为这个。”她喝了口茶,又说道,“听闻年羹尧平定西北,再过一个月就要回京述职了,华妃……” 话还没说完,莳萝脸色发白地进来通传:“小主,苏公公来了。” 安陵容与甄嬛对视一眼,直觉告诉她们,怕是没什么好事情。 果然,苏培盛宣了皇上旨意,是让安陵容即刻搬离碎玉轩:“即日起,容贵人禁足启祥宫梓椿阁,无召不得探视、不得出入。”钦此过后,苏培盛客气地对着安陵容弯腰躬身,“容贵人,皇上说了,今天下午您就得搬去梓椿阁,奴才已经带了人过来,帮着一道搬东西,您赶紧着吧。” “苏公公,皇上今日很生气吗?”安陵容起身问了一句。 说到这个,苏培盛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皇上回了养心殿后,还是和往常一样见大臣、批折子,没什么生气的迹象,就连这道旨意也是下得犹犹豫豫的。容贵人,奴才也不知道您到底和皇上说了什么,这事儿啊,还是您自个儿掂量掂量吧。” 安陵容心里落定,谢过了苏培盛。 “容妹妹,我定会去求皇上,让他早日放你出来。”甄嬛急得上火。 安陵容却是按住了甄嬛,摇了摇头:“姐姐不可。今日事发突然,我也摸不准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切不可为我冒险进言,保全自身要紧。”她想了想,将今天的事情摘了紧要的说了两句,“今日皇上,突然和我提起孝懿仁皇后,又说起太后,恐怕,是我说错了话。” 甄嬛倒吸一口冷气。这其中的份量,她当然清楚,如此说来,她的确不能轻举妄动了。拉着安陵容的手,她既心疼又不舍:“去了梓椿阁,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我和眉姐姐会想尽办法接济你的。”她言语间不免哽咽起来,“宫里的人惯会拜高踩地,我就怕你受委屈。” “姐姐放心,我定会照顾自己。”安陵容想起一事来,让莳萝去妆匣里取那张方子,“有一事我想叮嘱姐姐。当年眉姐姐的那张方子我一直收着,如今我被禁足,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出来,这张方子交由姐姐保管,等到刘畚被抓住的那一天,正好可以借此事给她一记重棒。”她顿了顿,说道,“只是眉姐姐的事情……姐姐到时候可要好好想想措辞,说得圆满才好。” 甄嬛点头,将方子收下:“我知道了。”说话向来是她的长项,这没什么难的。 得到消息的沈眉庄紧赶慢赶地来到碎玉轩,也是问了同样的话,安陵容时间不多,没有多说,只让她珍重自己,而后赶来的淳常在和富察贵人只来得及匆匆打声招呼。 “她的人缘倒是好,别人被禁足,大家恨不得下一秒就撇清关系,她被禁足,竟然还有这么多人前去相送。”皇后听到这件事情后,感慨了两句,“这安陵容,小门小户出身,手腕倒是挺厉害的。” “莞贵人和惠贵人自不必说,淳常在同她亲近左不过两个月时间,竟然也肯去。”剪秋在一旁说道,“最让人意外的,是富察贵人,她可一直以来都和容贵人没什么交情啊。娘娘抬举她,让她在皇上面前露了脸,她还自以为得宠呢。” 皇后却是笑道:“富察贵人不聪明,但却美貌,宫里需要的正是她这样的人。我看她前阵子和齐妃挺要好的,到底是同类人,就是比旁人要亲近些。” 剪秋听出皇后话里的嘲讽,抿唇但笑不语。 翊坤宫也得了消息,颂芝还特意出去打听了一番,回来和华妃禀报:“听闻皇上在碎玉轩用早膳时发了好大的脾气,碗盏砸了一地,皇上走的时候,东配殿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碎片。没过多久,苏公公就去传旨了。” 华妃歪在榻上,笑得畅快又得意:“她不是挺能的吗?还说什么,让本宫拭目以待,哼,本宫瞧她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她轻眨着眼睛,对颂芝说道,“你拿些银子,去启祥宫各处打点一下,交代下去,别让她太好过了。” 颂芝俯身应是。 坐在一旁的曹贵人拧了拧手帕,内心天人交战,天平最终还是倾向了华妃这边:“娘娘铁腕,若能趁着这个机会将她收拾干净,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了。” “能不能收拾干净,还得你来出谋划策才行。”华妃眼睛一眯,迸射出一道寒光。 曹贵人额头渗出冷汗,强忍着答应了。 6月9日的打赏加更,不知道哪位宝宝打赏的,自行认领哈~ (本章完) 第56章。禁足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时隔九个月,再回到梓椿阁,里面的陈设一如既往,许是苏培盛特意叮嘱过,里头打扫得倒还算干净,省了安陵容不少事情。 小门一关,大门一锁,只留一扇小窗,每日膳食从这里送进去,用过的餐具也从这里收走,其余地方围成铁桶一般,梓椿阁外还站在两个带刀侍卫,只是都很客气,看上去更像是保护而不是监视。 “小主坐着歇会儿吧,剩下的交给奴婢来就行了。”莳萝给安陵容率先收拾好了寝殿。 安陵容看了眼正在忙碌的沫儿和沁儿,又看了看院子里正在搬东西的小印子和小石子,不禁奇怪:“豆蔻呢?” 莳萝忍不住轻笑:“和守门的侍卫攀交情去了。” 安陵容抿唇轻笑,没有说话,只是闲着也是闲着,便让莳萝拿了还没绣完的千里江山图来,落座拈针。她原本还在忖,或许今年要赶不及,正巧碰上这次禁足,也算是给她留了空闲出来赶工了。 安陵容苦中作乐般想着。 到了晚间,看着送进来的菜色,安陵容又觉得实在是乐不起来。她叹了口气:“让大家都进来吧。” 桌上的菜不见半分热气,豆皮素菜卷,素炒金针菇,什锦菌菇汤,还有便是米饭和馒头,再有一碟小菜。 “跟着我,让你们受苦了。”安陵容招呼大家一道落座,缓声说道,“这次禁足,我也摸不准会禁到什么时候,若是有不乐意呆在梓椿阁的,趁着今晚守卫松懈些,自寻门路出去吧,我让莳萝替你们打点。”虽是这么说,但打眼瞧着这几人都跟着来了,安陵容估摸他们也是打定主意不走了的。 果然,话音刚落地,几人就争先恐后地开口。 “小主对奴婢有大恩,奴婢至死不敢忘。”这是沫儿,“奴婢的小弟年前刚上了私塾,家中诸事安好,轮不到奴婢操心,奴婢只想跟在小主身边。” “奴婢没什么远大志向,只想着安安稳稳待到出宫的年纪,在哪都是一样的。”这是沁儿,“跟着小主,奴婢做事踏实。” “小主可别撇开了奴才,奴才打定了主意要跟着小主一辈子的。”这是小石子,“不为别的,就为着小主的手艺,奴才也要死乞白赖地跟着小主。” 众人皆笑。 莳萝豆蔻和小印子自是不必说,离了安陵容是谁也不认的。 “那好,今天起我们就是一家人,禁足期间反正也见不着外面的人,吃饭我们就一道吃。”安陵容有些感动,端起手边的茶杯,“这段时间,我们不论主仆,只谈情义,我以茶代酒,先拜谢大家。” 众人连声推辞,但吃饭还是坐下一起吃了,不自觉地跟安陵容贴近了许多。 “她搬去梓椿阁后,什么反应?”皇上一边看奏折,一边问苏培盛。 苏培盛微微躬身,回话道:“容贵人面上看去没什么反应,到了梓椿阁后就让跟着的人收拾了屋子,今儿下午一直在屋里做绣活儿,晚上用饭的时候,还和宫人们说说笑笑的,容贵人身边的豆蔻姑娘还和守门的侍卫聊了一下午。只是晚上的膳食不算好,吃得清淡了些。” 皇上沉吟了半晌:“交代御膳房,梓椿阁的饭菜不必太丰盛,但也得日常够吃,还要热乎的。”顿了顿,他抬头问苏培盛,“是不是觉得朕这一番下令让人琢磨不透啊?” “哎哟皇上,您可是皇上,这宫里的事情都是您说了算不是?”苏培盛连忙说道。 “可是容贵人却不拿朕当皇上。”皇上沉沉说着,看着苏培盛乍然变色的脸,说得却是另一番意思,“这满宫里能和朕说那样一番话的,也只有容儿一人。她是,真心实意心疼朕的人。”皇上指着自己的胸口,“她真真切切地把朕放在了心里,不仅仅因为朕是皇帝。” 苏培盛垂下头,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再过几日,年羹尧就要进京了,华妃必定又要在后宫掀起风浪,她对容儿向来不善,朕让容儿禁足梓椿阁是为了让她避开风头。”皇上甩了一把珠串,沉声吩咐苏培盛,“你告诉下面的人一声,都懂事些,若是让朕知道容贵人在梓椿阁受了半分委屈,朕只拿你是问。” “是。”苏培盛算是看明白了,这明面上是禁足,实际上是保护啊。这容贵人以后的份量,怕是重新掂量掂量了。 但是后宫的手段阴狠毒辣,纵使千防万防,仍然还是没有防住那些个阴私手段。 苏培盛听到侍卫来报,顿时脸色凝重,小跑着进了养心殿:“皇上,侍卫今日发现容贵人的饭菜有毒,即刻就来回禀,饭菜已经扣下了。” 皇上手里的朱批顿了一顿,才又继续批复:“这才过了两天,就有人忍不住了。好啊,好。”嘴上说着好,面上却丝毫不见半分好,“这后宫的风波就是断不了,你让人去御膳房挑个精通膳食的过去,特批梓椿阁开小厨房,以后每日只送例菜进去就行。” 苏培盛应了,出了养心殿后将事情交给了小夏子去办。 “今日怎么回事,这个点了还没有送饭过来。”沁儿在门口张望,等得脖子都伸长了,却是等到了小门被打开,一个面容秀丽的女子拎着食盒缓步走进来,不禁愣了一愣,“姑姑是?” “我是御膳房二等宫女翠音,特来侍奉容贵人。”翠音浅笑着走进来,将手里的食盒递了过去,“这是今日的午膳。” 沁儿有些发懵,但还是领着翠音进了梓椿阁。 安陵容停下手里的绣活儿,有些意外地抬头问沁儿:“你说谁?”见沁儿还是说的翠音两个字,她也有些意外了。这人虽认识了许久,但正式见面倒还是第一次,“让她进来吧。” 翠音得了话,从外头走进来给安陵容行大礼:“奴婢御膳房二等宫女翠音,给容贵人请安,贵人万福金安。” 安陵容打量了她两眼,让她起来,转头吩咐莳萝都到外间等候。等人都走完了,她才笑着看向翠音:“久闻大名。”才出口,她自己就撑不住笑了,“我们之间就不闹这些虚礼了,身子可好些了?” “多谢小主给的方子,奴婢已经大好了。”翠音温婉一笑,她是天生的石女,无法生育,每到来月信的时候总会疼痛难忍,用了安陵容给的药方后,她上个月一点没疼,但她也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得到安陵容的襄助,“奴婢进宫十年,对宫里的事情也熟悉,若是小主不嫌弃,奴婢愿伺候小主左右。” 安陵容倒是愣了一下。她对翠音示好,起初不过是为了招揽小夏子,却是没想到翠音这么在意,竟然上赶着就要到她身边来,不由地多问了两句:“再过三年你就要出宫了,若是到我身边服侍,到时候可轻易走不得。你真的想好了?” “若能一直相安无事,奴婢自然希望能够出宫。但如今,怕是已经不能了。”翠音微微摇头,轻叹了一声,“这些天小主的膳食都是奴婢准备的,偏今日的午膳里查出被人下了剧毒,若不是平安……夏公公明里暗里作保,奴婢今日怕是在劫难逃。”她顿了顿,俯身一礼,“与其被人拉出去顶罪,奴婢不如投靠小主,也算知根知底。” “你倒是直白。”安陵容无奈一笑,“既然如此,你先担着掌事宫女的身份吧,等有机会了,我再去向皇上提这件事情。”说着,又说起自己的身边人,“莳萝和豆蔻是我宫外带进来的,小印子是我在碎玉轩亲自收的,沫儿沁儿和小石子是我刚进宫时安排给我的,你在宫里待的时间久,资历也老,等下用饭的时候我再介绍。” 翠音点了点头,复又说道:“说到用膳,小主,从今日起,梓椿阁开小厨房自己烧饭。” “如此甚好。”安陵容点头,“这倒是因祸得福了。”谁想害她,安陵容都不想费这个脑子去想,眼下这宫里除了华妃,怕是找不出第二个想要她性命的人了。 翠音就这样在安陵容身边安顿了下来,因着她资历老,做事周全又面面俱到,不过三两日的功夫,梓椿阁上下对她无一不是拜服的,就连莳萝豆蔻也对她赞不绝口,可见其人格魅力,也难怪小夏子这么多年对她心心念念。 禁足的日子比安陵容想象中的要好多了,不用和人打交道的日子过得安逸又休闲,没事就和莳萝豆蔻她们理理丝线,缝补衣裳,但大部分时间还是坐在绣架前赶工,她就像是和整个后宫脱节开来,自己活成了一方小世界。 她不知道的是,若是没有皇上下旨将梓椿阁围得如同铁桶一般,明里暗里的算计还不知道要面对多少,日子何尝能过得这般舒心。 时间就这么飞快地划过了一个月。 “听着动静,今日宫里似乎很热闹。”安陵容抬头看了一眼禁闭的宫门,问道,“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小主,听说今天是年将军进宫觐见呢。”豆蔻也不知是从哪里打探来的消息,即便被封禁在梓椿阁,也依旧消息灵通得很,“方才听说皇上在养心殿单独宴请年将军,华妃也去了。” 安陵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豆蔻却是接着说道:“小主,这禁足怎么看着都不像是禁足,倒像是……奴婢说不上来,只感觉比原先在碎玉轩的时候还要自在些。” 安陵容嘴角噙着笑,垂眸继续绣活。 一旁的莳萝也说道:“是啊,昨天莞贵人又差人送东西进来,守门的侍卫大哥和奴婢说,就因为年将军回京述职,华妃娘娘近来行事越发高调起来,惠贵人、富察贵人,敬嫔娘娘、齐妃娘娘都被她刁难过,就连皇后娘娘她也不放在眼里,满宫里也只有莞贵人能巧言善辩地在她手下过两招。”她心有余悸地说,“幸好小主这段时间都在梓椿阁,华妃才没想着怎么为难小主。” “未见得。”翠音手里绕着丝线,开口道,“小主骤然失宠,如今禁足在这里,若要悄无声息地了结小主,这会儿就是最好的时机。华妃并非不想动手,而是她不能动手,又或者说,她无从动手。”她看向安陵容,浅浅笑道,“这一个月来,怕是后宫众人都看清楚形势了。” 安陵容微微停顿一瞬,抬眸看了一眼翠音,抿嘴笑了笑,依然没有说话。 见她们俩打哑迷一般地说着,豆蔻有些犯糊涂,莳萝却是眼睛一转,立刻想明白了:“皇上这是故意让小主禁足避开华妃的风头?看似被皇上厌弃,但实际上却是被皇上保护得严严实实。”她心里一喜,“那日皇上其实并没有生小主的气,只是借故发作而已!” 安陵容见她想明白了,便止住了这个话题,转而说道:“除了这些,近来宫里还有发生别的什么事情吗?” 豆蔻立刻说道:“前两天,皇后娘娘将夏常在的住所搬到了景仁宫的偏殿,说是要日夜照看。其他的也就没什么了。” “皇后还真是看重夏常在这一胎呢。”安陵容轻声感叹了一句。她抬眸看了看窗外的天空,眼中一片深思。 她该高兴,自己那日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皇上确实待她不一样了。但是,华妃倒台算算还有一年多的时间,总不能一直窝在梓椿阁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吧?即便皇上要护着她,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警惕着,总会有疏忽的时候。 全力防守不如主动应战。 安陵容看着已经收尾的千里江山图,心里已经落定了主意:“豆蔻,等下替我送件东西出去。” 6月13号的打赏加更 爱你们哟~ (本章完) 第57章。生气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流云划过天空,剪秋步履匆匆地走进景仁宫,也顾不得皇后练字时不喜欢被人打扰的规矩,径自走到她身边说道:“娘娘,小夏子听得真真儿的,皇上称年大将军为恩人。” 皇后笔锋一错,毛笔在纸上划开一道刺眼的痕迹,她踉跄着坐下,脸上浮现出一丝仓皇之色:“剪秋啊,这天怎么就这么冷下来了呢?” “西北风起了,是有些冷。”剪秋自然明白皇后说的意思。已是深秋时分,年羹尧自西北而来,裹挟着边境的猎猎寒风踏进紫禁城,怎么能不冷呢?但她还是说道,“要不奴婢给您添件衣裳吧。” 皇后一声冷笑:“天冷了,衣裳穿得多又有什么用啊。”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只是这风只眷顾华妃一人,她这个皇后怕是再难占得半分优势了,听剪秋说着近来皇上尤为宠爱华妃,皇后心里更是苍凉,“这景仁宫一直都是冷的,皇上来一回才暖一回,可现在真的变冷了。什么时候皇上想起报恩,把这景仁宫也给华妃了,那这景仁宫才算是真的暖和透了。” “娘娘,您可千万不能这么想。”剪秋面露惊慌之色,连忙劝道,“您是中宫皇后,与皇上结发十余年,又有太后护着您,华妃再怎么得势也越不过您啊,更何况,您还有夏常在肚子里的孩子呢!”见皇后打起了几分精神,剪秋又说道,“章太医前几天仔细把脉瞧过了,说夏常在这一胎十有八九是个皇子,到时候娘娘记在名下,华妃再得宠又能如何?中宫嫡子,那可不就是板上钉钉的太子么!” 皇后眼神里渐渐有了光亮:“是了,本宫还有皇子在手。只要本宫有皇子傍身,华妃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嫔妃,再怎么蹦跶也没有用。”她顿了顿,又冷声说道,“夏氏决不能留。” “章太医用药谨慎,夏常在近来看着虽是消瘦了许多,但还是比寻常孕妇胖上一圈,胎儿也大不少,奴婢已经找好了稳婆,到时候定能保得皇子平安降生。”剪秋低声说道。 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看见桌上那副已经写废了的字帖,烦心地将它揉成一团丢到了一边。 而正被皇后惦记着的华妃此刻却并没有那么轻松,她提心吊胆地离开养心殿,同年羹尧一道走在回翊坤宫的路上,等走得离养心殿远些了,她才将提着的那口气放下来。 “哥哥呀哥哥,这顿饭吃得妹妹我是提心吊胆的。”华妃一口气松下来才开口指责年羹尧方才席间的失仪,“那道炙羊肉,皇上说他喜欢吃,皇上都还没动筷子,你怎么就先动筷子了呢?这倒也罢了,你还让苏培盛给你夹菜,苏培盛是什么人哪?那是皇上用了几十年的老太监了,打小就跟着皇上,你还敢使唤他呢?” 年羹尧听完只是轻蔑地冷声一哼:“我的脾气你不是不晓得,我最讨厌这些阉人的臭气。既是皇宫里的规矩我不得不遵,我当然要找那个最有头脸的阉人来伺候。”华妃欲言又止,年羹尧又继续说道,“说句不中听的话,我从沙场征战回来,立下汗马功劳,还不能让一个阉人伺候?” 此话实在狂妄,但华妃却也没觉得不妥,只是叹了口气道:“他伺候皇上,也伺候我,既然如此,伺候哥哥一次也无妨。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她叮嘱年羹尧,“再怎么,哥哥面上也要与他客气一些,苏培盛在御前也没少帮着我。” 年羹尧却是嗤之以鼻,半点不把华妃的话放在心上:“李白那点臭墨子文采还让高力士拖靴呢,他苏培盛能伺候我是他的福气。” “还有呢,有些话皇上说得,哥哥你就说不得了。”华妃又说起皇上,“皇上说一家人那是客套,哥哥说一家人就是僭越了。”说到这个,华妃这会儿还有些后怕,不免埋怨,“哥哥你又还没喝酒,怎么就先醉了呢?” 年羹尧朗声大笑,觉得华妃实在是小题大做了一些:“我说妹妹你啊,是不是在宫里待久啊,这心眼也小起来。我不过是顺着皇上顺口说一句,何况皇上和咱们是一家子,你是皇上的爱妃,我是皇上的大舅子,可不是至亲骨肉吗?”他自持功高,又有从龙之功,只觉得如今大清的千里江山有一半都是靠着他得来的,皇上捧他都来不及,怎么会和他计较这些。 华妃见年羹尧如此自信满满,在后宫里养出来的那么点谨小慎微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阿弥陀佛,还好皇上没有怪罪。还让你送我回宫再回去面圣,想来是没有生气吧。” 没有生气才是见了鬼了。 “夏公公说,皇上气得脸都青了。”翠音将安陵容交代的东西递出去,又从外面得了消息,回来同安陵容说道,“年将军席间无礼失仪,处处冒犯皇上天威,为人臣子的尊敬是半分也没有。既不遵从宫中礼数,还自持身份,妄称自己与皇上是一家人,连夹菜都要使唤苏公公。” “苏公公可是御前的人,这不是明着打皇上的脸吗?”莳萝皱了皱眉,“奴婢以为华妃娘娘已经够张狂了,却没想到年将军行事作风更胜一筹,就这般,皇上都没怪罪吗?”见翠音点头,她不免又是一阵担忧,“小主,当真要现在就去见皇上吗?” 安陵容点点头:“这会儿皇上怕是正艰难,我得抓住这个机会。” “小主思虑周全。”翠音点头说道,“年羹尧替皇上安定西北,威震西陲,实在是劳苦功高,这八个月来捷报连连,足以证明他领军的实力不俗。这样一个能人,皇上再怎么样都不会多加苛责的,只是这忍耐之下必定会有隐怒,天子之威被一个臣子踩在脚下,皇上怕是心里也不痛快。”她看向安陵容,“小主此刻去宽慰皇上,皇上必定会感怀小主思君之心。” 安陵容对着翠音点了点头。 自从翠音到身边后,确实诸事得力许多。豆蔻年纪尚小,跑腿打探消息是她最擅长的,其他都不算上手,而莳萝虽是年长一些,但到底阅历浅,很多事情虽然能够想得明白,但却没有翠音这般见解深刻,也不能像翠音这样时常给安陵容提些意见。 “还有件事挺奇怪。”翠音又说起一事来,“小主这个月被禁足,华妃好像认定了小主失宠了一般。她同年将军抱怨自己在后宫受气,只点了莞贵人,并未提到小主,按理说,有曹贵人提醒,她不应该想不到这一层。” 安陵容轻轻眨了眨眼:“你都说了,得曹贵人提醒她才能想得到。” 翠音愣神的功夫,莳萝反应过来,笑着说道:“看来圆明园那次的木薯粉事件,曹贵人心里还是记着小主的恩情的。”而后又将事情来龙去脉和翠音说了一遍。 “曹贵人倒是一个可以拉拢的人。”翠音一眼看穿了曹贵人的厉害之处,“华妃若是离了她,怕是在这宫里要步履维艰了。” “会有机会的。”安陵容不着前不着后地说了一句。 小夏子立在养心殿内伺候,听着皇上和年羹尧的对话,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皇上让年羹尧退下后,才小心地打量着皇上的神色,将袖口的东西取出来放在了皇上的手边。 “什么东西?”皇上这会儿正满腔怒火,看见小夏子没规矩地递上来,顿时冷冷喝了一声,却在瞥见那个物件后声音一顿,伸手拿起芙蓉玉佩,声音和缓不少,“她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朕的?” 小夏子又将一封信拿出来递给皇上:“容贵人只让人给了奴才这枚玉佩和这封信,什么都说。” 皇上捏着信,挥手让小夏子退下,而后打开信细细看起来。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皇上不禁会意一笑,心情顿时好了许多,将信细细折回收好,转而看了眼桌上摞成一堆的折子,想了想,让苏培盛进来,悄声吩咐了几句。 苏培盛心下诧异,但还是憋住了没有多嘴,领命下去。 安陵容一直等到漏液子时,也没听到传旨的消息,不觉有些失望,想着今日年羹尧刚入宫觐见,皇上怕是要顾及华妃的面子。她叹了口气,睡下的时候还在想,要见皇上一面恐怕还得再想想其他办法才行。 夜半静悄悄,一人穿着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夜行衣,悄无声息地走进启祥宫梓椿阁。守夜的小印子和翠音看到来人皆是吓了一跳,被那人示意噤声后退了下去。 一路走到安陵容床前,见她睡容恬静,不觉柔软了眉眼,伸手慢慢靠近。 “谁?!”安陵容睡得浅,察觉到有人站在床前,猛地惊醒翻身坐起,手已经摸到了枕头下面握住了一支磨得极为锋利的发簪,正汗毛倒立,忽的鼻尖嗅到了一丝熟悉的龙涎香,她有些不可思议地试探着开口轻唤,“皇上?”掀开帷幔,安陵容看见了穿着一身黑的皇上,不自觉地露出惊喜的笑容,“皇上!” 皇上落手在她脸上,从她含笑的眉眼划过:“见到朕这么高兴?” “臣妾还以为皇上不愿见臣妾呢。”安陵容起身正欲下床,却被皇上欺身而上,压了回去。 “朕哪里舍得。”皇上看着安陵容寝衣之下露出的一角肚兜,眼眸渐深,将她压在床上伸手探了进去,还是一如既往的凝脂触感,顿时勾起了他的神思,“朕也想你想得紧。” 安陵容羞怯地喊了一声,顺从地伸手回抱住皇上,身体不由自主地贴了上去。 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喜欢与安陵容行事,细细算来,也有两个多月没有碰她了,也不知怎么养的,越发娇嫩起来,皇上咬着她后颈的软肉,头皮一阵发麻。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皇上待安陵容更不似从前,他将她放在了心上,动作间比以往温柔了许多,到后半段,安陵容情不自禁地紧紧抱住了皇上,恍惚间,她看到了他眼底深处的情意。 谢谢@故人温酒宝宝的打赏~ 累计到7月1号加更哦 (本章完) 第58章。离间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用水过后,安陵容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任由皇上将她从水里抱回到床上,手脚瘫软地躺在他怀里:“皇上夜半乔装而来,就是为了折腾臣妾吗?” 皇上眼底闪过笑意:“朕何尝想了,分明是妮子刁滑,勾得朕难以自持。” 安陵容有些气恼,懒懒得抬头看了皇上一眼,鼻音轻哼一声,扭开头不理他。 “朕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皇上抱着她靠在床头,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她,“今日朕召见了年羹尧,恃才放旷,骄横无状,朕实在容不下他。”皇上沉声冷冷说来,末了却是一声叹息,“但眼下朝廷没有人能像他一样能够领兵打仗,威震边境,朕再容不下也要容他,华妃,朕也得宠着。容儿,你父亲近来又立了大功,等到了年下,朕就再升一升他的官职,到时候,你家世渐显,她想要动你也要掂量三分。” “皇上,臣妾不怕。”安陵容抬头,认真地看着皇上,“皇上费心保护臣妾,臣妾都知道,但臣妾也想保护皇上。为了皇上,臣妾愿意去面对后宫风波。” 皇上心头触动:“可是朕舍不得。”他用力将安陵容抱紧,声音莫名带上几分悲凉,“朕这一生,从没有过至亲之人,唯有纯元曾短暂地陪伴过朕。先帝从未疼爱过朕,皇额娘早早离世,额娘偏心老十四,手足兄弟除了老十三外,各个背后对朕放冷箭,朕孤身一人坐上这至尊之位,有时候回头看看,身后竟无一人。容儿,如今朕的身后有了你,朕想护着你,不想你受半点伤害。” 安陵容心头狂跳不止,这一番话让她心里萌生出几分愧疚,无言,她只能用力回抱住皇上。 送走皇上,安陵容在院子里站了许久。 “小主,皇上待您真好。”翠音将皇上的举动都看在眼里,“哪怕是华妃和如今的莞贵人,都不曾被皇上这样对待呢,这样的热乎劲,也就当年纯元皇后在的时候,皇上才有过。” 安陵容听完,心里又是一跳。她没想到,她的一番话竟是误打误撞地走进了皇上心里,让皇上以为自己是真心实意地爱他,才回报以同样的爱意,她忽然有些心慌,这样真切的爱她承受不起,若是有朝一日谎言被拆穿,她会是怎样的下场?安陵容不禁打了个冷战。 “小主快些进屋吧,这天气可冷得很。”小印子赶紧让安陵容回屋。 屋内炭火烧得火热,安陵容却浑身冰凉。 头疼得很。 她本想着皇上因着这件事情能够对她稍稍有些不一样,日后在宫里,她能有一份倚仗,可以安度余生,前世怎么求也求不到的帝王情爱,这一世她却在她只想努力谋求一分来自保其余的不强求也不想求的心态下,竟被回报以十分真心。 想起前世种种,安陵容实在难以迈过心里那道坎儿去回应这份感情,那些伤害与痛苦,不是重来一世就能磨灭的,就像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血脉里,每每细细回想,总会牵动万千情绪。 怎么办才好? 安陵容躺在床上,怔怔地看着头顶的帷幔,睡意全无。 秋来百花杀尽,唯有华妃一枝独秀。 这日,沈眉庄来找甄嬛,一面进屋一面脱去身上的披风:“也就你还有闲情逸致在这儿躲懒了,昨儿晚上发生的事情可听说了?” “正巧,姐姐与淳儿前后脚。”甄嬛停住翻书的手,笑着说道,“淳儿刚和我说了昨天晚上的事情,正忙慌慌地安慰富察贵人去了,才走一盏茶的时间。”她拉着沈眉庄的手一道坐下,“昨晚的事情怕是已经满宫皆知了。” 沈眉庄轻叹了一口气:“是啊,富察贵人擅长古筝,曾在除夕夜宴上一曲扬名,皇上还夸过她两句。昨晚皇上翻了华妃的牌子,夜深了,华妃居然让周宁海去请富察贵人,说是皇上想听她弹琴。富察贵人原本也不想去,但奈何年羹尧如今权势滔天,富察贵人也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周宁海三请四请的,她少不得要去露个脸。”说到这里,沈眉庄又是叹了口气,“到了翊坤宫就知道不对劲,华妃仗着这些日子得宠,又有年羹尧撑腰,当着皇上的面儿羞辱富察贵人,拿她当乐妓取乐,最后还是皇上看不下去了才让她回来。” 甄嬛垂眸敛去眼中的情绪,淡淡道:“她想借着踩旁人一脚来凸显自己的身份和恩宠,她昨晚闹这么一出,皇上未必会高兴。”她将书放到一边,“富察家到底是高门显贵,华妃这样目中无人、肆意妄为,真当别人都是傻子,看不出她的心思吗?我看她是前阵子被压得太狠,如今一朝得势,越发猖狂嚣张了。” “昨晚富察贵人是哭着出翊坤宫的,回到延禧宫后,又哭又砸,直闹到天明。”沈眉庄说起后续的事情,“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只觉得自己丢了大脸面,把自己关在寝殿里怎么也不肯出来,我来之前也去劝过,最后也只有齐妃进去了。” 甄嬛苦笑一声:“幸好皇后娘娘因着生病取消了晨昏定省,我窝在碎玉轩里避着不见她倒还好些,如今出了这档子事,真怕哪一天她也盯上我,让我也去一趟翊坤宫。”她目光落在远处空荡荡的东配殿,感叹道,“皇上真是护着容妹妹,早早就把她禁足关进了梓椿阁,华妃便是想找她麻烦也找不到人。” 沈眉庄也是轻笑,说道:“我倒是觉得容儿这事只是偶然罢了,偏你,硬要说成是皇上护着她,禁足的事情也能是随便就能下旨的?如今这宫里除了华妃,也就你还得皇上宠爱了,前些日子还抽空来陪你用膳。”说起安陵容,沈眉庄也是担忧,“眼看着容儿禁足也快有两个月了,也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放她出来,若是皇后娘娘没有生病,倒还能劝一劝皇上。” 甄嬛只是抿了抿嘴角。 她认为皇上禁足安陵容是为了保护她这件事情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有意试探过皇上才得出的结论。那日她对皇上提起安陵容禁足快有一个月了,想着让皇上念及往日情分放她出来,结果皇上意味深长地同她说了一句“近来宫中恐要起风波,容儿不宜出来”,甄嬛才明白,安陵容并非是被皇上厌弃,而是得了皇上的重视。 不得不承认,那一瞬间,甄嬛是有些嫉妒安陵容的。 她自认为自己是后宫里最得皇上宠爱的人,也曾祈求皇上宠她的时候多一份真爱,但皇上并没有给她一个承诺,而是转头真心托付给了安陵容,这样的落差让甄嬛未免有些难受。 她该从何说起呢?皇上待她自然也是很好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甄嬛只能苦笑,就连她自己也开始厌弃自己,觉得自己贪心不足。他是皇帝,心里怎么可能只有她一人,一颗心切成好几份,一份爱分给几个人,这是多么正常的事情,可是,为什么她还是会觉得心痛呢?为什么那个人,偏偏是安陵容呢? “别想了。”沈眉庄见甄嬛深思不语,便知道她又自己钻牛角尖了,“明日就是赏菊大会了,皇后娘娘抱病,所以一应事宜全权交给了我。如今宫里的风向变了,华妃虽还没有恢复协理六宫之权,但众人已经事事为她马首是瞻,我虽担着操办赏菊大会的名头,能使得动的人却寥寥无几。” “辛苦姐姐了。”甄嬛勉强露出笑容,又同沈眉庄说了几句。 沈眉庄手头一堆事情,没再久留。 竹青端着刚泡好的茶走进来,殷切地关心甄嬛:“小主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奴婢去请温太医过来瞧瞧?” 甄嬛摇了摇头:“没事。” 竹青眼珠子转了一圈,忽而说道:“小主前些日子让奴婢去梓椿阁送东西,打眼瞧着,容贵人倒是什么都不缺的样子,豆蔻姑娘把东西接过去的时候,连句好话都没说,跟理所应当似的。”她忿忿地替甄嬛打抱不平,“奴婢是觉得,容贵人也忒没良心了,小主待她那么好,她一句感恩的话都没有,倒显得是小主上赶着捧她一般。凭小主的容貌才情,甩她一百条街都有,她还自觉得有资格在小主面前摆架子。” “既然她不缺,那以后就别送了。”甄嬛喝了口茶,淡淡地说道,“这些话以后别再说了,让人听去了还以为我见不得容妹妹好呢。” 见甄嬛神色如常,竹青心里打了个突,请罪道:“奴婢多嘴编排主子,还请小主责罚。” “你不过看到了我不曾看到的东西罢了。”甄嬛对着她勉强露出笑容,“这些事儿若不是你同我说,我根本不会知道。只是总要小心隔墙有耳,别落了旁人口舌才好。” “是。”竹青点头应下,复又瞧瞧打量着甄嬛的神色,说道,“奴婢只是替小主感到不值得,容贵人的相貌不出众,才情也不过平平,若不是先前和小主同住在碎玉轩,她哪里有机会能够日日见着皇上?小主还时常在皇上面前替她说话,这才让她一步步在皇上面前得了脸。小主真心为她,最后却是给她做了嫁衣裳。奴婢是心疼小主。” 甄嬛看着桌子上看到一半的书,落目在一句“好把音书凭过雁,东莱不似蓬莱远”,心里突然升起一股烦躁,抬手将书合上丢到了一边,又想起安陵容曾经说过的“分得皇上宠爱自然是各凭本事,若不得宠,只能反省自己,怨不得旁人”,眉头皱得更深了。 她抬眸看向窗外,忽然突兀地说了一句:“以色侍他人,能得几时好。” 既然如此,那就各凭本事争一争好了。 沈眉庄在圆明园经历了一遭后,办事越发上道起来,纵使华妃明里暗里使了不少绊子,沈眉庄还是把赏菊大会热热闹闹地办了起来,除了日常宫里喜欢热闹的几位嫔妃外,连久居深宫的几位满族蒙族的贵人常在也出席参加,倒是压了华妃一头。 “听说博尔济吉特贵人当众顶撞华妃,华妃气了半晌愣是不敢罚她。”豆蔻将赏菊大会上发生的事情说给安陵容听,“真是奇怪,一个小小贵人,怎么就能让华妃这么忌惮呢?” 翠音给安陵容舀了一碗粥递过去,闻言笑道:“华妃娘娘所依赖的不过两样东西,一是年家如今的权势,二是与皇上自潜邸时就有的情分,但这两样放在博尔济吉特贵人面前都是不够看的,那位可是有着孝庄皇后做背景呢,更是蒙族出身,哪怕只是一个贵人,也足够让华妃投鼠忌器了。都说满蒙是一家,华妃折辱了富察贵人,博尔济吉特贵人怕是去给富察贵人撑腰的。” 安陵容胃口有些不好,吃了两口就放到了一边,听翠音说来,不觉得叹了一声。当年她被华妃当成歌伎一般折辱,除了甄嬛帮她之外,谁都躲在后面看笑话,这次轮到富察贵人,人家转头就有人站出来替她出气,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华妃这次也算踢到了一块铁板。”安陵容回过神来,笑着说道,“满宫里她挑谁不好,偏要挑富察贵人。”她搓了搓手,抱住手炉取暖,“这几天越发冷起来了,怕是要下雪了。” 莳萝点头,拿来一件稍微厚一点的外套披在安陵容身上:“是啊,再过几天就是小雪了。” 安陵容轻轻眨着眼,看着院子里光秃秃的枝桠,心里存了疑惑。这段时间,好像莞姐姐没怎么给她送过东西了,都是眉姐姐差人送东西来,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昨天又收到两次打赏,先加一更,下午再加一更 (ps:宝宝们别打赏了,加更加得吐血,看到有打赏我都心颤。) (本章完) 第59章。喜讯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大雪纷飞,紫禁城被笼罩在皑皑白雪之下,碎玉轩里种上了大片的白梅,与瑞雪盛景融为一色,甄嬛穿着天青色的斗篷穿梭在梅林间,手捧着一束新摘的白梅花,更衬得她肤容胜雪,清丽出尘。 回到殿内,崔槿汐上前解了她的斗篷,顺手将白梅拿去插瓶。 甄嬛敛眉浅笑着走到榻上坐下,皇上正盘腿奋笔疾书,见她落座,开口问道:“你不是要看院子里的白梅吗?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自从赏菊大会上,博尔济吉特贵人顶撞华妃之后,皇上也顺势训斥了华妃,过后对她的恩宠便锐减不少,这一个月来,皇后一直抱病在床,沈眉庄则是奉太后懿旨开始学着管账,皇上大半时间都在召幸甄嬛,偶尔见一见富察贵人和欣常在,渐渐的显出几分甄嬛独宠的苗头来。 “雪景看久了反倒眼晕。”甄嬛笑得明丽,却又带着几分缱绻的柔情,“皇上本是好意,在园子里种植白梅,可是一下雪反倒与雪景融为一色,倒看不出来了。” “那有何难?你若喜欢红梅,朕再让他们把倚梅园的红梅移些到宫中来。”皇上写字久了,忍不住直起身来松松筋骨,想着方才下棋时一招不慎输给甄嬛,结果现在被罚抄诗,忍不住调侃她,“你不是让朕专心抄写吗?怎么反倒说话来乱朕的心呢?” “哪有这么赖皮的人,自己不专心反倒赖人家。”甄嬛嗔道,“皇上一言九鼎,可不能在我小女子面前食言啊。”她转手拿起绣到一半的寝衣,眼眸波光流转,“好啦,嬛嬛不是也在为皇上裁制冬衣做贺礼吗?” 皇上看着甄嬛低垂的头,纤纤玉手一针一线地缝制冬衣,这一幕与记忆里的纯元几乎要重叠。他近来觉得甄嬛待他热切了许多,不似从前那般总端着三分,要他哄着捧着,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她发生了这样的转变,但不得不说,这样的甄嬛与纯元近乎要一模一样起来。 他不禁柔软了眉眼,轻声说道:“食言倒也罢了,单为你亲手裁衣的心意,朕就是抄写三遍也无妨。” “这可是皇上自己说的。”甄嬛眼眸微亮地看过来,露出三分小女儿家的雀跃,“要替嬛嬛抄录所有咏颂梅花的诗词,可别反悔。” 皇上看着她,一颦一笑皆似故人,只是桌上的白梅不合时宜,纯元最爱的,当属红梅。 “莞姐姐、莞姐姐!” 淳常在的声音突然从门外响起,紧接着,她就裹挟着一阵寒风跑进来,手里抱着一大束红梅,草草给皇上请了安后,献宝似的送到甄嬛面前:“姐姐,你瞧瞧,淳儿给你摘的红梅花好不好看?”而后又小嘴叭叭地说个不停,“姐姐这里好暖和啊,外头可要冻坏人了。皇上您看,臣妾给姐姐摘的红梅花好不好?” “你姐姐整念叨着红梅呢,你就来了。”皇上正抄完一句“我家洗砚池头树,朵朵花开淡墨痕”,抬头先看到一束开得热烈的红梅,心头微微触动,而后才看到淳常在,“淳常在似乎长高了不少啊。” “皇上您忘了,过了年臣妾就满十七了。”淳常在面上一片天真烂漫之色,心里牢牢记着皇后的叮嘱,一定要在年前见着皇上的时候刻意提起自己的年纪,眼下正是好机会,她脱口便说道。 皇上心思一转,淡淡应了一声。 “别光顾着说话,快把身上的雪给掸了,回头受了风寒,吃药的时候可别哭啊。”甄嬛笑着说道,惹得皇上一阵发笑,“还抱着呢,快叫人插起来。”甄嬛示意崔槿汐接过红梅,“你选的梅花倒好,都还含苞待放的,有些日子能开呢。” 淳常脱掉了斗篷:“我就喜欢那个颜色,看得人心里暖暖的。”末了,又是一番厚脸皮地讨赏,甄嬛宠溺地拍拍她的脸,将新做的点心拿给她。淳常在吃着点心,才在小凳子上坐下,“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 “托你的福,朕也吃点东西。”皇上故作夸张地叹了一声,“你若不来,你莞姐姐只管饿着朕。” “我姐姐才不呢,我姐姐最心疼皇上了。要是姐姐存心饿着皇上,那定是皇上瞪着姐姐,连吃东西的工夫也没有了。”淳常在自是向着甄嬛,她认真地说完,又咬了一口手里的点心,忽的说道,“皇上,你什么时候能让容姐姐出来呀?臣妾想吃她做的点心了。” 甄嬛面色不着痕迹地一僵,随即打断她说道:“慢点吃别噎着,槿汐,再倒杯牛乳茶来。” “谢谢姐姐。”淳常在被这么一打岔,转头忘到了一边。 皇上也没接着她的话说下去,只是照常同两人说笑,见甄嬛的手磨墨时沾上了墨迹,顺手就替她擦了擦。 淳常在轻轻“嗯?”了一声,而后说道:“臣妾原想不明白,为什么看着皇上和姐姐在一起的样子很眼熟,原来臣妾的姐姐在家和姐夫也是这个样子的,一个磨墨,一个写字。”她喝着小孩才喝的奶茶,说的却是大人才会说的话,“两个人虽然不说话,却要好得很,臣妾的额娘管这叫、叫……”她努力想了想,才想起来,“叫闺房之乐!” 甄嬛当即红了脸,皇上却夸淳常在说得极好,眼角眉梢都透着笑意。 自从夏常在怀孕后,皇后看她看得异常紧,生怕她有个三长两短。皇后这般看重皇嗣也是应当的,皇上便也没有再多去瞧夏常在,如今看到淳常在,才发现,蠢笨憨厚和天真可爱是不一样的,小女孩家娇嫩,初经人事时才显得尤为珍贵。 皇上当晚就召幸了淳常在。 隔天,皇后来养心殿同皇上商议年下赏赐的事情,顺道说起淳常在来:“听说皇上昨晚召幸了淳常在。” 皇上一口热茶险些呛在嘴里,抬眸看向皇后,心里浮现出一抹微妙的尴尬,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老年吃嫩草了。却见皇后神色如常,不由地抿了抿嘴角:“你看过敬事房的档了。” 皇后温婉一笑:“淳常在入宫快有两年了吧?如今也出落成大姑娘了,臣妾记得她喜欢吃甜食,又爱穿些俏皮颜色的衣裳,所以早上派人送去了些。” “她是小孩子心性,多少爱娇些。”皇上说道。 皇后点点头:“小女孩爱娇是好,如今是名副其实的嫔妃了,至少也该端庄大方些。”她试探着,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皇上的神色。 皇上怅然开口说道:“朕就是喜欢她率性可爱,不像有些人处处挑衅,叫朕心烦。”他抬头看了一眼皇后,眼中蕴藏深意。 皇后自然是看懂了皇上的意思,垂眸浅笑。 苏培盛趁巧进来传话,说是张廷玉到了,皇后便起身告退,离开了养心殿,路上,她吩咐剪秋去告诉淳常在:“皇上爱她娇俏可人,那些规矩不必学了,让她自己把握着些分寸即可。另外,多和莞贵人亲近,如今碎玉轩的东配殿空出来了,让她想想怎么同莞贵人说。” “是。”剪秋应声去了。 这边,张廷玉正在弹劾年羹尧:“年羹尧这次进京参见,赴京途中他命都统范时捷、直隶总督李维钧跪道迎送,到京时车马显赫,王府以下官员跪接,年羹尧安然骑在马上,连看都不看一眼,,他这样骄狂,令人侧目。” 皇上直了直身子:“有这等事?” “微臣不敢妄言。”张廷玉低头回道。 “年羹尧得胜归来,衣锦还乡,难免得意过头。朕会提醒他。”皇上心里已经有数,又叮嘱张廷玉,“你们户部事情多,年羹尧懂边事,有什么事情可以与他商量。记住,商量即可。”皇上强调了一遍,“年羹尧门下之人若不尽忠职守,反而借端生事,作威作福,你可立即参奏,朕会重惩,绝不姑息。” 张廷玉点头应是,转而说起第二件事:“皇上,处州通判安比槐昨日上奏,言明走私贩盐的团伙已经有了眉目,他已着手安排,只等皇上一声令下,就将其一网打尽。微臣请旨,是否要派人前去支援?” “好,果然没让朕失望。”皇上当即夸了一声,“盐政关乎国本根基,安比槐胆大心细,只凭着处州知州程止漏出的蛛丝马迹就能查到他与人勾结走私盐务,还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甚好。”他顿了顿,同张廷玉说道,“让岳钟琪去吧,挑一支精锐前往处州支援,务必要一击而中。” “是。”张廷玉领命。 事毕,皇帝独自在殿内坐了许久。 “皇上,快到用午膳的时候了,您是打算在养心殿摆饭,还是预备去哪位小主那里用膳?”苏培盛躬身进来请旨,顺道说起,“华妃娘娘已经差人来问过好几次了。” 想起华妃,皇上心里涌起一股烦躁,但想到年羹尧如今还在京城,自己又借着富察贵人和博尔济吉特贵人的事情冷落了华妃这么多天,想想也该去她那儿露露脸了。疲惫地叹了口气,皇上说道:“既然华妃都已经备好了,那朕就去她那儿吧。” 暂且不说华妃收到皇上要来用膳的消息后如何喜不自胜,安陵容这几日总觉得身子乏力,胃口越发地差起来,豆蔻留了心,细细给她把了脉,却是被惊到了。 “小主,你已经怀有身孕一个多月了。”豆蔻白着脸说出这句话,跟着,身边的莳萝等人也都齐刷刷变了脸色。 安陵容被禁足已经两个多月了,哪来的一个多月的身孕?难不成…… “恭喜小主。”翠音却是开口恭喜,又与众人解释,“一个多月前,皇上曾夜半来见过小主一次,怕就是那次怀上的。”转而又面露忧愁之色,“只是,那晚并未在敬事房上记档,若是被旁人知道了,怕是要不得安宁。” 听翠音如此说,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安陵容还处在傻眼的状态,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几乎不相信豆蔻所说的话,巨大的喜悦将她整个人淹没,她颤抖着手摸上自己的肚子,不自觉地落下泪来。 她有孩子了。 这个消息太过突然,前世种种回忆汹涌而至,安陵容一时间难以控制情绪,止不住地落泪。 “小主,这是好事啊,怎么还哭了呢?”莳萝拿着帕子替安陵容擦掉眼泪,却是越擦越多,不禁也跟着心疼起来,“小主这是欢喜坏了。以后奴婢们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不让那些腌臜事情害到小主身上。”她顿了顿,忽而说道,“如今禁足在这梓椿阁里也安静,不如小主求了皇上,一直待到生产之日如何?” 翠音觉得不妥,正要开口说话,这次却被豆蔻抢了先:“小主身子虚弱,这两年虽是养得好了一些,但怀一个孩子所需要的营养太多,若是不用药仔细调理着,恐怕生产的时候会有危险。如今小主禁足,奴婢虽懂一些医术,但要开方用药还得是太医才行,小主这几日一直四肢乏力,怕是已经供不上胎儿所需的营养了。” 安陵容骤然清醒过来:“得先把这件事情告诉皇上才行。” 第二更 让我缓缓…… (本章完) 第60章。污蔑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安陵容怀孕的事情还没来得及传到皇上的耳朵里,皇后倒是先知道了。 听完剪秋的话,皇后沉默了许久,她心里千回百转,一面震惊皇上竟然不顾礼数夜半幽会嫔妃,一面又飞快盘算着该怎么打掉安陵容的孩子,不过瞬息的时间,她就已经有了主意。她端起茶慢慢喝了一口,轻声说道:“今晚皇上宿在华妃宫里,这么大的喜事,也该让她知道高兴高兴。” “是。”剪秋扬眉一笑,顿时明白了皇后的意思。 翊坤宫里,华妃正服侍皇上进了寝殿,颂芝悄悄走到她身边与她耳语了两句,顿时,华妃脸上露出又惊诧又惊喜的表情,转瞬牵起嘴角得意地笑了一声:“她可真是找死。禁足期间不知检点,与人私通珠胎暗结,本宫看她这次还怎么为自己洗脱罪名。”她看了眼寝殿,小声交代颂芝,“去同曹贵人说一声,让她好好谋划一番,顺便让人去看紧梓椿阁,别让她趁着别人不知道自己把胎落了。” 说完后,才千娇百媚地扭着身段进了寝殿。 冬来渐寒,紫禁城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底下却已是波涛汹涌。 皇上从小夏子嘴里得知了安陵容怀孕的消息,喜不自胜,悄悄安排了章弥前去安胎,又因年关将至,前朝事多,皇上抽不出身来去见她,只能写信以寄相思,却是没想到,这竟然成了事情披露的导火索。 这天晚上,华妃正在发愁今年宫里年节的赏赐减半的事情:“每逢年节本宫就要大兴赏赐,足足加上一倍还不够,还要减半,不是杯水车薪了?今年不同往年,哥哥在京中过年,本宫少不得要多赏些,要宫里的人听话信服,威信是一回事,皇上的恩宠是一回事,最重要的就是要银子赏下去,人家才肯实实在在地为你做事。”抱怨了一通,她又叹气,“不过,皇上亲口下令节省开销,倒是有些难办了。” “其实,娘娘大可向大将军开口要的。”颂芝提议道。 华妃却是皱眉摇了摇头:“这些年哥哥在外头,明里暗里地接济了本宫不少,不然就靠这点月例银子,十天都撑不住。可是一味地向娘家伸手,也不是个事儿啊。” 颂芝眼珠子一转,想起前两天外头传进来的话和那人送给她的东西,心意一动,开口道:“其实娘娘想赚些体己并不难。”见华妃看过来,她又说道,“奴婢听宫里的人说,大将军回京以后,想要拜见求官的人多得不得了,只可惜大将军没空见他们,这些人正急得跟没头苍蝇似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呢,若是娘娘肯帮他们在大将军面前说上两句话,那他们自然也就知道怎么孝敬娘娘了。” 华妃有些犹豫:“有这样的好事?” “皇上开考科举是为了选拔人才,这些人毛遂自荐也是为了前程。”颂芝将那人传进来的话整理了一下说来,“若是真有好的,让大将军举荐给皇上,那也是娘娘的一份功劳啊。” 华妃想了一圈,心里有些意动:“皇上不许后宫妄议朝政,他们要见哥哥,本宫传句话是能的,至于用与不用,那得听哥哥的。” “娘娘英明。”颂芝俯身一礼,知道华妃这是答应了。 正说着,曹贵人从外间走进来,对着华妃行礼问安。 “都安排好了?”华妃解决了一件烦心事,这会儿心情正好着,见曹贵人今日又没带温宜过来也不生气,只说道,“本宫知道你同容贵人交好,先前你拦着本宫不去找她麻烦,本宫也答应你了,这次可是她自己撞枪口上来的,可怨不得本宫。”她止不住嘴角的笑意,朗朗说道,“容贵人被皇上禁足,耐不住深宫寂寞与旁人苟且,是自寻死路。皇后如今身子抱恙,本宫身为众妃之首,理当肃清宫闱,替皇后分忧。” 曹贵人闭了闭眼,垂眸应是:“按照娘娘的吩咐,人都已经安排好了。” “好。”华妃扶着颂芝的手,慢悠悠地站起来,“那本宫就去一趟启祥宫。” 曹贵人紧跟其后,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宫女小太监,若是梓椿阁的人在这儿,定是能认出这是日常给他们送菜的宫女太监。 夜幕渐深,满城风雨欲来。 安陵容裹着厚厚的毛毯,坐在廊下小口小口地喝着安胎药,脸色比前几天看着好多了,莳萝和豆蔻正收拾今天晒过太阳的棉被,沁儿沫儿帮着一道整理着,小印子拿着前两日做好的机关鸟逗安陵容开心。 翠音铺好床褥出来说道:“小主,可以进去睡了。” “好。”安陵容将空碗递给她,起身正准备进屋,忽然听见外头一阵吵闹,翠音莳萝等人连忙站到安陵容身边护着她。 紧接着梓椿阁的小门被人从外面踹开,拦门的小石子被侍卫架到一边,华妃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走进来。一进门,华妃就对上了安陵容略带惊慌的眼神,顿时笑得越发得意起来:“来人,把容贵人扣下!” “你们干什么!” 侍卫得了令,当即就冲上来拉开莳萝和豆蔻,翠音被推搡着不肯走,被领头的侍卫狠狠扇了一巴掌推倒在地,两个孔武有力的侍卫押着安陵容到华妃跟前,稍一用力就将她按跪在了地上。 华妃悠哉悠哉地走进梓椿阁,在上首坐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安陵容,唤来江城:“本宫听闻妹妹近来身子不适,特意带了太医过来。劳烦江太医,替容贵人把脉。” 江城应是,上前一步替安陵容把脉。 事已至此,安陵容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心里冷冷发笑,华妃今晚注定要铩羽而归——不过在此之前,她必须要先保护好自己和孩子,若是任由华妃动作,到时候落了胎,伤得最深最重的还是自己。故而,她脸上做出一派凄惶之色,说道:“华妃娘娘今日闯入梓椿阁,可有皇上圣旨?可有皇后懿旨?” 华妃只是冷笑,等着江城的宣判。 “回娘娘,容贵人身子并无不适,只是,贵人已经怀孕一月有余……”江城欲言又止,但意思却已经说到位了。 “大胆安陵容,竟敢与人私通、秽乱后宫!”华妃立刻发作,高声厉喝,“奸夫是谁,还不老实交代!”见安陵容瑟瑟发抖,她眼中得意更甚,同周宁海说,“此事关系重大,去请皇上。”她扫眼看了一圈,忽又冷笑道,“容贵人身边的这几个人都是陪着一道禁足在梓椿阁的,都给本宫狠狠地打,打到他们松口交代为止。” “华妃娘娘,您空口污蔑臣妾……” “污蔑?”华妃厉声打断安陵容的话,起身走到她面前,眯着眼伸手掐住她的下巴,凑近说道,“你禁足两个多月,太医却诊断你怀孕一月有余,这孩子不是你私通怀上的,难道还是皇上的不成?安陵容,别把别人都当成傻子了。”华妃冷哼笑了一声,“你以为你躲在梓椿阁里,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孩子给处理掉,然后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吗?”她扔开安陵容的脸,直起身,拿腔夹调地说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自己做了下贱的事情,是怎么藏都藏不住的,日日给你送菜的宫女太监就曾看见你时不时干呕孕吐,还亲眼看到有人与你互通书信,怕是只有你自己以为无人知晓吧?” 安陵容听着外面一声又一声的痛呼声,心如刀绞,她抬眸看向华妃,眼中满是恨意,又看向曹贵人,却见曹贵人挪开眼逃避与她对视,顿时心里凉了一截。她咬了咬牙,脑子里飞快想着对策:“臣妾没有与人私通。即便要处置臣妾和臣妾宫里的人,也得是皇后娘娘下旨才行,华妃娘娘此举未免僭越……” “皇后前儿个头风发作,正在养病,已将后宫诸事全权托付给了本宫,你说本宫有没有资格处置你?”华妃安然坐下,绕有兴致地看着安陵容仓皇不知所措的脸,又开口道,“安氏无德无才,腹中孽种断断留不得,去熬一碗堕胎药来,待孽种落地后,再交由皇上亲自发落。” 安陵容睁大了眼睛,身体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江城已经领命下去了,安陵容跪在地上,冷汗一滴又一滴地落下来,她如坠冰窖,全身冰凉。可是,她无法告诉华妃,她怀得确实是皇上的孩子,若是说了,纵然可以保得性命,却也会坏了皇上的名声,今日之后,她又该如何自处?可若是不说,一碗堕胎药下去,药性凶猛,不止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没了,以后恐怕也再难有身孕。 这一出手,华妃实在是又快又狠。 曹贵人站在一旁,心如热油烹煎。她其实手里并没有安陵容私通的罪证,也知道安陵容其实是颇得皇上重视的,但不论这个孩子究竟是何来路,今日之局,对安陵容来说乃是死局,真相说与不说,她都无力回天。 安陵容没有敬事房的记档,怀得就不可能是皇上的孩子,若怀的是皇上的孩子,那就说明是皇上罔顾人伦礼法,私会宫嫔,哪怕是为了顾全皇家颜面,安陵容的这个孩子都不可能被留下来。 曹贵人狠狠闭上眼,不再去看安陵容。 即便她隐隐猜到了安陵容的孩子或许是皇上的,但她还是顺从了华妃的意思,将秽乱后宫的罪名安在了安陵容的头上,只因为她觉得,安陵容已经必输无疑了。 滚烫又浓稠的药汁被端了上来,安陵容想逃却被按住了肩膀,眼睁睁地看着周宁海把药送到了眼前,她遏制不住地身体颤抖起来,咬紧了牙关躲开,却因为力量悬殊,还是漏了几口进嘴里。 真苦啊…… “小主不能喝!” 翠音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安陵容眼前一阵模糊,只听见外面一阵骚乱和打斗声,有人冲上来狠狠地将周宁海撞倒,药碗落地砸碎的声音清晰可闻,紧接着,钳制着安陵容的手被松开,小印子发疯一般地护住了安陵容,小石子跟在一旁像头初生牛犊的牛崽子一般,谁上来就撞谁。 “大胆!”华妃惊了一下,示意周宁海直接上手打,顿时板子如雨一般落了下去。 小印子扑在安陵容身上挡住板子,眼瞧着一板子要挥落在安陵容肚子上,小石子猛地往前面一扑。 “噗——” 安陵容泪眼朦胧,看着倒在自己眼前的人,心头大恸:“小石子!!!” “小主……”这一板子奔着打落胎儿来的,小石子正面挡下,五脏俱裂,睁着眼看向安陵容,伸手推搡了一下她的衣角,“快……跑……” 安陵容只觉得耳边一阵嗡鸣,眼前天旋地转,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秒,是步履匆匆赶来的那抹明黄。 “容儿!” 这里有个很隐晦的伏笔,不知道有没有宝宝看出来。 (本章完) 第61章。降位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是夜,梓椿阁里灯火通明,皇后即便还在抱恙,也拖着病体赶了过来,只见皇上坐在首座,华妃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一下,身后曹贵人等哗啦啦跪了一片,院子里七八个侍卫在挨板子受罚,哀嚎声求饶声连成一片。 皇后对皇上行了礼后,在上首另一边的空位上坐下,在路上时,她就已经了解了大致的前因后果,一坐下就关切地问道:“容贵人的孩子可保住了吗?” 这时候,章弥正巧出来回话:“回皇上皇后,今晚容贵人受惊过度,又动了胎气,所以尚且还在昏迷当中,又因容贵人方才咽了两口堕胎药进去,量不算多,但却有小产的迹象,微臣已经施针安胎,眼下孩子是保住了,但还需要卧床静养,等胎坐稳后方能下床走动。” 顿时,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唯有皇后,眼里划过一抹遗憾之色。 皇上却依旧眼眸沉沉,脸色未见半分舒展,他定定地看着华妃,想起多年前她刚入王府时的模样,那样明艳动人,如今,却变成了这副模样。好半晌,他才沉沉开口:“容贵人尚在禁足,朕说过,无诏不得探视,你今日来,可有皇后的手令?” 还不待华妃说话,皇后便说道:“臣妾并没有收到华妃探视容贵人的请命。” 华妃张了张口,才有些艰难地开口承认:“事关重大,臣妾急着赶来查明情况,还未来得及求皇后的手令。”她顿时觉得事情有些不好,皇上开口不提安陵容的事,却是先挑了她的错处。“臣妾知罪,还请皇上责罚。” 皇上沉着脸,环视了一圈,最后看了一眼皇后,收回视线,再看向华妃:“今日是为着什么,非要大半夜闹得人仰马翻。”他没有点华妃,而是点了华妃身后的曹贵人,“你来说。” “华妃娘娘听闻宫人们说,容贵人近来时时呕吐,担心她身子不适又难请太医,才带人来为她医治,却不曾想诊断出容贵人有孕一月有余,但是容贵人分明已经禁足两个多月,所以华妃娘娘以为,容贵人是……是……”曹贵人有些难以启齿,她看着皇上越来越阴沉的神情,像是喉咙被堵住了一般,怎么也说不出口。 “好,好。华妃当真是雷厉风行。”皇上忽的冷笑一声,转而话锋一转,尖锐地斥骂道,“朕还未曾恢复你协理六宫之权,你倒是日日想着越过皇后了,孰轻孰重、孰是孰非,你竟是一点都不懂得,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你就妄下论断,是谁教你这么做事的?朕原本想着,近来你谨慎驯顺,过几日就复你协理六宫之权,不曾想你是越发急躁,今日看来竟是大可不必了。” 华妃身子一震,瞠目结舌地抬头看着皇上,却只见他眼底一片冷意。 “皇后近来身子不大好,但年下宫里事情多,少不得还得劳累皇后。”皇上看了眼皇后,想了想,抬头对苏培盛说道,“传旨晓谕六宫,晋惠贵人为惠嫔,即日起,协理六宫各项事宜。前阵子,眉儿办的赏菊大会很是不错,以前也帮着皇后料理过后宫诸事,想来没什么问题。” “如此一来,咸福宫就有两位主位了,皇上可要另挑宫殿给惠嫔?”皇后虽心有不满,但能够让华妃跌这么大一个跟头,她也乐见其成,便笑着成全道,“储秀宫、钟粹宫、承乾宫现下都还空着,皇上可择一处赐与惠嫔。” “就储秀宫吧,离咸福宫也近。”皇上拍板敲定,全然不顾华妃的脸色。 “皇上,纵使臣妾有错在先,但也事出有因,容贵人她不仅与人私通,还暗结珠胎,臣妾只是一时心急,不想让此等丑事抹黑皇上才未按规章办事。”华妃咬唇忍住满腹委屈,美目盈盈看向皇上,企图引起他的怜爱之心。 皇上脸色却是更黑了:“容儿不曾与人私通,她怀的,是朕的孩子。” 话音落地,如平地一声惊雷,炸得众人一阵蒙圈,即便是已经知晓其中内幕的皇后和隐约猜到真相的曹贵人,此时此刻也齐齐惊在了原地。皇上,竟然直接自己承认了这一事实。 “太后驾到——” 太后踏着夜色而来,众人皆是行礼。 “更深露重,皇额娘怎么来了。”皇上起身问安。 “事情闹得这样凶,哀家想不知道也难。”太后虽久居深宫,不理六宫诸事,但她耳目遍布,今夜梓椿阁发生的事情前后不到半个时辰就全知道了,分析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她才不顾己身匆匆赶来,“梓椿阁安氏不安于室,禁足期间勾引皇上,损害天子声誉,理应重罚,但念及身怀皇嗣,功过相抵,遂降为答应,以示惩戒。”她严肃地看向皇上,“皇帝觉得如何?” 皇上方才出口承认后也是有些后悔,太后这一道旨意正解了他的困境,这会儿哪有不应的:“但凭皇额娘做主。” 太后点了点头,转而看向皇后:“敬事房的太监当差不仔细,漏了这一天,赶紧让人补上。”又看向华妃,“华妃今日确实是莽撞了些,但也是因为听信了小人谗言之故,虽行事无状,出发点却是为了皇上考虑,也算是功过相抵了,回去闭门思过两日也就是了。” 华妃眼里泛着水光,搭着颂芝的手起身:“谢太后。” 太后又细细问了章弥安陵容的情况,知道孩子保住了后松了一口气,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皇后,而后说道:“容答应不安分,哀家来之前已经让人把寿康宫后面的春禧殿整理出来了,就让她搬到那儿去住着,哀家倒要看看她还能闹出什么事端来。” 皇后面皮抽了抽,但还是做出一派贤惠的模样:“有皇额娘看着,容答应定会安分守己,希望她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安安分分地替皇上诞育龙嗣。” 趁着夜色,太后就让人将安陵容挪去了春禧殿,皇上让苏培盛亲自跟着一道去。 今晚在场的都是人精,自然听得出来太后这番话是在为皇上兜底,错不在安陵容,但她也要担下这个罪名,只为了能让这个孩子名正言顺,至于那一番斥责安陵容不安于室的话,也不过是为了保护皇嗣罢了。 这一场闹剧在太后的指挥下终于落了幕。 才回到寿康宫,就听见竹息说皇上派了人过来照料安陵容起居,领进来一看,倒是出乎太后的预料:“皇帝竟然舍得让你过来,身体可还好?” 芬若垂手站在太后跟前,淡淡说道:“承蒙太后关怀,奴婢一切都好。” “你是纯元的奶娘,自她离世后就一直服侍在皇帝近旁,哀家也是好些年没见过你了。”太后今晚多费了些心力,这会儿有些疲惫地靠在床头,“你来照顾容答应也好,有你在,她不敢动手。”她看着芬若,沉声道,“当年你没能保住纯元和她的孩子,这次可别再犯同样的错误。” “是,奴婢明白。”芬若俯身行礼,眼中一片肃然之色。 隔天一早,甄嬛和淳常在约好了来给皇后请安。 “这两日天寒风大,昨晚华妃又闹了一出,本宫今早都险些起不来。”皇后抱着手炉端坐在上座,笑着看向两人,“难为你们还能这么早来向本宫请安。” 甄嬛抿唇轻轻笑了一下,试探皇后的口风:“昨晚上臣妾似乎听见启祥宫那边有些动静,只是夜深了,也不敢随意走动,不知是发生了何事?” “同你说倒也无妨。”皇后故作为难地皱眉犹豫了一下,而后才说道,“昨晚华妃带人闯进梓椿阁,说容答应与人私通,还暗结珠胎,她得了消息就去发落容答应,差点一碗堕胎药就喂了下去,幸好皇上及时赶到。原是皇上心血来潮,有一晚去临幸了容答应却又没有在敬事房记档,这才闹了一出乌龙。”她看着甄嬛慢慢僵硬起来的脸色,佛口蛇心地劝慰道,“你别吃心,皇上是天子,召幸嫔妃全凭他心意,或许那日只是偶尔起意。”顿了顿,她又说道,“太后不能不考虑皇上的名声,只能让容答应担了这个罪名,真是难为她了,还怀着孩子呢,就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唉。” 甄嬛用力捏了捏自己的手,才没让自己在皇后面前失态,面上满是担忧和关心:“那容妹妹没出什么事吧?她身子向来柔弱。” “一番折腾,险些小产。”皇后摇头叹息,“太后将她挪去了春禧殿休养,明面上是说要亲自看着容答应,实际上也是为了保护她,免得再被后宫波折牵连。容答应的父亲正得皇上重用,太后也得考虑到这一层,日后你若是想她了,就多去寿康宫走动走动。”说着,又说起沈眉庄,“说到去寿康宫走动,惠嫔是最勤快的了,日后她忙于六宫事务,怕是也难以两头兼顾,莞贵人,你与她情同姐妹,以后少不得要劳烦你了。” “惠嫔?”甄嬛愣了一愣。 皇后这才反应过来:“皇上还没下朝,苏培盛还没昭告六宫呢。”她抿唇轻笑,“昨晚华妃言行无状,皇上歇了复她协理六宫之权的打算,特意让惠嫔接手,本宫近来身子不大好,这会儿倒是可以放心养病了。” “那可得去恭喜一下惠姐姐才好。”淳常在笑着开口说道。 皇后看向淳常在,笑道:“淳常在出落得越发好了,皇上可对你好吗?” “皇上可疼爱臣妾了,嘱咐御膳房每日都做好多好吃的糕点给臣妾。”淳常在笑容灿烂。 “那就好。”皇后白嘱咐一句,“你现在呀,已经是皇上的嫔妃了,以后处处都要想着皇上的事,明白吗?” 淳常在点头,转而开口说起了今日来意:“皇后娘娘,臣妾有个小小的请求,不知娘娘能不能答应。”见皇后点头,又说道,“臣妾想和莞姐姐住在一起。以前搬出去是要避讳莞姐姐的病,后来又因为容姐姐住进去占了地方,可是现在容姐姐搬出去了,莞姐姐的病也好了这么久了,臣妾还是想和莞姐姐作伴。” 皇后看向甄嬛,问一问她的意思。 甄嬛正想着安陵容和沈眉庄的事情,被皇后看了一眼才反应过来,笑着回道:“先前有容妹妹作伴,倒也还算热闹,如今碎玉轩只住着臣妾一人,怪冷清的,若能和淳常在作伴,臣妾也很高兴。” 皇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自然是应允的:“正好,惠嫔刚晋封主位,这几日也要从咸福宫搬去储秀宫,便通知内务府一道搬吧。”末了,她又笑笑,“一直听闻你们几人感情要好,如今搬住处也是一道搬,真是有缘。” 可不是,安陵容从梓椿阁搬去春禧殿,沈眉庄从咸福宫搬去储秀宫,淳常在从延禧宫搬去甄嬛的碎玉轩,竟是凑到一块儿了。 “若是宫中每一个人都像你们姐妹这么好的关系,那本宫就可安心了。”皇后喟叹了一句,便让两人跪安了。 甄嬛与淳常在携手走出来,猛地一个转角瞧见一人。 (本章完) 第62章。端倪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是,夏常在吗?”甄嬛拍着吓得剧烈跳动的心脏,仔细看了一眼,却见那人身材臃肿,面若银盘,一身皮肉在阳光下白得发光,隆起的孕肚让她看起来更笨重了,甄嬛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是夏冬春。 “莞贵人……”夏冬春似是没什么力气,稍稍开口说话就要喘气,“容儿,最近很久没看见她了……她、她去哪了?” 甄嬛觉得有些奇怪,刚要开口说话,却是听见剪秋的声音突然响起:“夏常在你怎么出来了?章太医说你身子刚好,不能吹风。”剪秋步履匆匆地走上来,殷切地扶住了夏冬春,转头呵斥宫人,“你们都是死的吗?要是夏常在有个磕碰什么呢,看皇后娘娘饶你们哪一个!”复又和甄嬛告罪,慌忙将夏冬春扶了回去。 甄嬛看着被剪秋和一群宫人围着离开的夏冬春,眼中流露出几分疑惑。算算日子,夏冬春快有七个月的身孕了,不是说皇后娘娘一直督促她锻炼吗?怎么看着还是比寻常孕妇胖上许多的样子?乍眼一看,还以为要临盆了。 “莞姐姐,怎么了?”淳常在扯了扯甄嬛的袖子,问道。 “没事。”甄嬛回过神来,同淳常在离开景仁宫,一边走一边问,“刚刚那个是夏常在吧,我有段时间没见她了,没曾想她竟然胖了这么多,差点没认出来。” 淳常在却是说道:“姐姐不知道,夏常在自从怀孕后就特别喜欢吃东西,先前皇后娘娘担心她吃得太多胖太快,让她每天锻炼,还克制了她的饮食。结果有一天因为在御花园里走了太多路,回来后见了红,皇后娘娘吓得赶紧让她卧床休息了,前阵子又因为吃得太少,夏常在险些饿晕过去,皇上知道了后还为这事儿训斥了皇后娘娘,从那以后,皇后娘娘就对夏常在越发上心了。”她顿了顿,又说道,“太医说了,夏常在是刚怀孕的时候胃口养得太大了,收不住嘴,若是不多吃一些,恐怕孩子的营养会跟不上。” “我瞧着她身量也实在太大了些。”甄嬛皱眉,回想起夏冬春的样子,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沈眉庄晋封惠嫔后,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甄嬛与淳常在来的时候,正赶上热闹,沈眉庄忙招呼她们进来。 “恭喜姐姐,一朝封嫔不说,还被赐协理六宫之权,当真是大喜。”甄嬛笑着对沈眉庄说,亲昵地拉着她的手在榻上坐下,“姐姐心想事成,双喜临门,总得赏点什么给我和淳儿,也算是沾沾姐姐的喜气。” 沈眉庄却是轻叹了一声:“什么大喜,这分明就是个烫手山芋。”她说起今早苏培盛宣完旨后告诉她的事情,“昨晚华妃大闹梓椿阁,被皇上训斥,最后还是太后亲自出面调停,降了容儿的位分才作罢。我这次晋封,是被皇上推出去当枪使罢了,左不过是为了给华妃一次教训。”她稳了稳心神,面上却不见惊慌之色,“不过,既然这权力已经到了我的手里,我就不会轻易交出去,倒是要感谢华妃昨晚的一时冲动,才给了我这么个可趁之机。” “姐姐实权在手,不必怕她。”甄嬛是真心为沈眉庄感到高兴。 沈眉庄点了点头,转而说道:“我正预备去寿康宫请安,顺道看看容儿,你们俩要不要一起去?” 淳常在正要说话,甄嬛却是抢先开口说道:“刚和皇后娘娘提起淳儿从延禧宫搬去碎玉轩的事情,进进出出的少不得要忙活一阵子,我和淳儿今天就先不去了,改日再去,姐姐替我和容妹妹道一声歉。” 沈眉庄是半个月后才行册封礼,所以搬出咸福宫的事倒也不用那么着急,听甄嬛如此说,便也点了点头。 三人一道出门,正巧遇上敬嫔。 敬嫔正准备去给皇后请安,见着沈眉庄,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忍住了,只温婉笑笑:“惠嫔今日大喜,这是要出门?”听见沈眉庄说要去给太后请安,便多说了两句,“太后昨晚劳累了呢,惠嫔妹妹真是时时刻刻都惦念着太后,可要小心自己的身子,别太过辛苦了。” “多谢敬嫔娘娘关心,嫔妾知道。”沈眉庄谢过敬嫔,便走出了咸福宫。 敬嫔看着沈眉庄离开的背影,忍不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娘娘是想和惠嫔娘娘说什么吗?”含珠扶着敬嫔往景仁宫走去,有些奇怪地问道,“这一年多来,惠嫔娘娘住在咸福宫,和娘娘也算得上是要好的,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呢?” 敬嫔叹了口气,语调平静如水:“看见她,就像看见了曾经的自己,不过都是皇上拿来制衡华妃的棋子罢了,有心想提醒她几句,却又怕自己是多此一举,万一得罪人岂非得不偿失?罢了。”她以前不是没有吃过这样的亏,在华妃宫里的时候,她就曾经好心提醒过丽嫔,结果却是被反咬一口,让人踩着上了位。 人没有道理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惠嫔要想真正握住手里的权力,有些事情也必须要经历一遭才行,她还是别横插一脚了。敬嫔扶着含珠的手,慢慢走远。 春禧殿内,安陵容幽幽转醒,只觉得全身上下都在疼,她恍惚了一阵猛然清醒,不安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苦涩的药仿佛还在嘴里一般,她记不太清自己到底被掐着喝了几口进去。 孩子……孩子还在不在? “小主放心,龙胎一切安好。”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安陵容吃力地转头看过去,不禁微微一愣:“芬若姑姑?” 芬若依旧是那张古井无波的脸,她伸手小心地扶着安陵容半坐起来靠在床头,服侍她吃药,顺道把她想问的事情都一一说来:“小主此番遭难,皇上很是忧心,太后为了顾及皇上名声,降了小主的位分,皇上知道小主是受委屈的,所以交代了奴婢要好生照顾小主。翠音她们几个和印公公挨了不少板子,现下正在养伤,这几日怕是都下不来床了,小石子受伤太重,已经被内务府带下去安葬了。华妃娘娘被太后罚回宫思过,皇上晋了惠贵人为惠嫔,即日起协理六宫事务。”末了,她总结道,“小主安心,事情都已经了了,眼下还是安胎要紧。” 安陵容一口一口喝着补药,在听到小石子死的时候,心头一痛,蓦地掉下一颗豆大的眼泪,她强忍着悲痛,问道:“翠音莳萝她们伤得很重吗?是我连累了她们。” “主子受辱,便是奴才无能。”芬若放下喝空的药碗,神色淡漠,“昨晚小主在梓椿阁被逼入险境,她们没护着主子已是失职了,如今没伤着根本,日后服侍小主自当心怀愧疚,尽心尽力。小主心善,也不要太过于软弱了。” “多谢姑姑提点。”安陵容气弱地谢了一句。当日芬若还是教习姑姑的时候,就言语犀利地同安陵容说过许多,确实是让她受益匪浅。对着芬若,安陵容说话也放开了一些,“昨日之事想必姑姑已经知晓来龙去脉了,敢问姑姑,是谁想害我?” “若说要害小主性命,自然是华妃。”芬若直言不讳,“若说是害小主的孩子,那应当是皇后。” 安陵容猛地心里一沉:“果然是她。”本以为,皇后手里有了夏冬春的孩子后,会对宫里其余的孩子稍稍放手一些,没想到竟然这般心狠,她不过才刚有孕,皇后就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动手了。想到这里,安陵容不禁心里泛起一丝恨意。 “小主,若要动皇后,现在还不是时候。”芬若手上动作不停,说话却很轻。 安陵容看向芬若,忽然觉得有些奇怪:“姑姑似乎对皇后抱有很大的敌意。”这一点,在初次接触芬若的时候,安陵容就有所察觉了,这种敌意,已经深刻到了只要安陵容想对付皇后,她可以不问任何缘由就伸手想帮的程度,“为什么?” 芬若深深地看了一眼安陵容,然后垂眸错开了视线:“有些事情,小主还是不要知道为好。小主只要记着,若要对付皇后,奴婢一定会站在小主这边就是了。”她隐忍蛰伏多年,才等到一个安陵容,自然要事事小心。 虽是帝王近旁的人,但总要为自己后半生做些打算,芳若就是自请去教导莞贵人的,芬若本不想掺和进后宫,但她那日听到安陵容的声音就动了心思。教习的那段日子,她曾有意试探过安陵容,越发觉得她是个得力的帮手,若是能够成长起来,或许她毕生的夙愿也能有机会一了。 安陵容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还想说些什么,却是被人走进来打断了。 沈眉庄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宫装走进来,因晋了嫔位,旗头也妆扮地华丽了些,但依然端庄大气,鬓间戴了一支玉簪更显贵气。她一进来就脱去了斗篷,坐到了安陵容床头:“怎么这就坐起来了?身子可觉着好些了?” “刚吃了药,只觉得还有些累。”安陵容看见沈眉庄就像看见了亲人,压在心底的委屈突然就全部倒了出来,“眉姐姐,我好害怕……”昨晚种种画面纷涌而至,被掐着喂药的时候,她只觉得灭顶的绝望。 “别怕别怕,已经没事了。”沈眉庄拍着安陵容的后背,连声安抚,“今早我听苏培盛说起昨晚的事情,真是心惊肉跳,原本我与嬛儿还想着你尚在禁足,华妃在宫里行事高调总归牵扯不到你,没想到她竟然敢私自闯宫。”她看着安陵容苍白的脸,只觉一阵后怕,“万幸你没出事。如今我奉旨协理六宫,她怎么了也该消停一阵子了。” 安陵容点点头,平复了一下心情,复又问起甄嬛:“莞姐姐近来很忙吗?还是病了?我许久没和她通过消息了。” “嬛儿她……”沈眉庄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一句,“她近来是有些忙碌。” 看着沈眉庄这幅模样,安陵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是一句面上的说辞,她轻轻眨了眨眼,将细枝末节全都想了一遍,突然想起一个人来,问道:“眉姐姐,莞姐姐近来身边跟着服侍的人是谁?流朱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沈眉庄有些不解,但还是仔细想了想说道,“近来服侍嬛儿多些的好像是竹青,日常出门时,嬛儿都是带着她出门。” 安陵容心里有了答案,面上笑笑将此事翻篇过去。 不过三两日的功夫,宫里的风向就变了。 沈眉庄炙手可热,搬进储秀宫后,她所住的重华殿每日都门庭若市,有了上半年的经验和教训,这次她协理起来更加得心应手不说,为人处事也越发圆滑起来,一时间,满宫对她都是称赞不已。而相比之下,恩宠却是不多了,如今最得圣宠的人是碎玉轩的甄嬛和淳常在,两人抱成一团,在宫里形成了并蒂双秀的局面。 而华妃自那日私闯梓椿阁后便沉寂了下去,年羹尧得知后,每每进宫都会提及此事,太后得知此事后,也同皇上谈了一番。 (本章完) 第63章。寿礼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这事说到底怪不到华妃头上,皇帝也不必拿她撒气。”太后难得疾言厉色,“皇帝自己做错了事情,连累容答应受罪也就罢了,何苦还要搭上华妃?如今年羹尧还在京中,总得给他几分脸面。哀家知道,这几日你心里不痛快,埋怨哀家不让你见容答应,可是皇帝你想想,若是现在你还宠着容答应,岂不是把她往风口浪尖上推吗?你如今身旁有莞贵人、淳常在服侍,时间久了,也不至于再将容答应的事情翻出来。” 皇上坐在榻上,垂着头,紧抿着嘴角没有说话。 “哀家是不喜欢容答应。”太后直言道,“皇帝为着她,做了不少出格的事情。但哀家再不喜欢她,也要考虑她肚子里的孩子,那是哀家的亲皇孙。容答应住在哪儿都不如住在哀家眼皮子底下来得安全,皇帝以为呢?” “皇额娘思虑周全,儿子自是无有不依。”皇上抬头看着太后,语气和缓,“此事确实是儿子做错了,让皇额娘费心了。” 太后心里微微触动,她甚少见皇上流露出孺慕之情,也不由得眉眼舒展,放缓了语调:“后宫雨露均沾,嫔妃们才能没有怨言。皇后断断续续地病着,你让惠嫔协理六宫,这很好,她虽年轻,却是难得的稳重,哀家瞧着这几日她做事面面俱到,是个难得的。华妃闯宫那晚,你召了富察贵人侍寝,事后可有宽慰一二?富察氏可一直都是坚定支持皇上的家族。还有齐妃、敬嫔、欣常在这些老人,皇帝也不要冷落了。”她端起茶慢慢喝了一口,“皇帝各宫走动走动,见华妃的次数少些,也算说得过去了。” 皇上忽的笑出声来,点了点头:“谨遵皇额娘之命。” 听出皇上笑声里的促狭,太后也撑不住笑了,她搁下茶盏,叮嘱道:“做事要仔细些,别落人话柄。” 等到皇上离开后,太后怔怔地看着窗外,许久才出声道:“竹息,皇帝近来对哀家是不是有些不一样了?”而后,也不等竹息回答,她便径自说了下去,“皇帝自小就养在佟佳氏的膝下,回到哀家身边的时候,都已经是记事的年纪了,一言一行都带着佟佳氏教养的影子,哀家私心里确实不喜欢皇帝。但他到底是从哀家身上掉下来的,当娘的哪有不心疼自己孩子的?哀家自然也是心疼皇帝的,可是他固执地认定哀家偏心老十四,怎么都不可原谅老十四。”说到自己最心爱的儿子,太后又偏心三分,“他已经坐上九五至尊的位置,怎么就不能放过自己的亲兄弟?纵使以前老十四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也都已经过去了,何苦非要像现在这样,让哀家见一面老十四都不行。” 竹息不知该怎么劝,只能说:“奴婢瞧着这阵子皇上和太后倒是亲近了许多,以前总说些正经事,现在时常说些玩闹话,对太后的关心也越来越体贴入微了,前几天不是还着人送了一对护膝给太后吗?天气寒冷,太后总是膝盖不舒服,护膝虽是小东西,却是太后真真用得上的,不像旁人送的东西,华而不实,只能摆着看。” 太后心里宽慰一些,又听竹息说起“旁人”,不由地冷笑:“年羹尧在京中过年,华妃的私房钱也跟着水涨船高,那么一尊金身佛像也不知耗费多少。罢了,由她去。”顿了顿,又说道,“再过几日就是皇帝的寿辰了,国库空虚,他也不肯大办,到时候让皇帝过来哀家这边吃顿饭,你安排人准备下去。” “是。”见太后和皇上之间关系缓和,竹息是再高兴不过的了。 再说华妃,这几日在宫里急得焦头烂额,偏温宜公主又病了,曹贵人抽不开身来,听闻太后为她和皇上谈了一晚上,悬在半空的心这才落地。 “太后还是心疼娘娘的,这不,皇上即刻就传旨说明日来咱们这儿用膳,定是已经不生您的气了,娘娘只管放一百二十个心。”颂芝讨巧地说道,见华妃仍然神色郁郁,又劝道,“太后也说了,那晚的事情错不在娘娘,都是那个容答应不要脸,被禁足了还想着勾引皇上,闹出这出事来,娘娘发落她,不过是公事公办罢了,皇上一时生气是为着皇嗣,过后想明白了,自然会念着娘娘的好。奴婢说句公道话,若容答应当真是做了下贱的事情,娘娘之举就是维护皇家颜面,怎么想都是没有错的。” 华妃这才顺了顺心:“你说得对,本宫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皇上。” “是啊,娘娘满心只为皇上,皇上自然也会心疼娘娘啊。”颂芝继续说道,“更何况,太后这次也站在娘娘这边帮您说话呢,那尊金身佛像送到太后宫里时,寿康宫的人都惊呆了,哪里见过这等好东西?到底还是娘娘出手阔绰,满宫里哪有人能比得上您半分手笔。” “自然,给太后的东西,要送就要送最好的。”华妃这才放心地笑出来,松了神经歪躺在榻上,忽而又想起,“再过几日就是皇上的寿辰了,本宫要好好准备一份礼物才行。”她原先倒也是准备了一份,但眼下看来又不大满意了,加上她有意想讨好皇上,自然要挑更好的来送,“上次本宫举荐给哥哥那几个人,他们送来的银子还有多少?” “奴婢今早刚看过,除了赏奴才,再加上添置首饰衣衫的银子,一共还剩四五千两。”颂芝说道。 “那哪儿够啊,送给皇上的东西断断马虎不得。”华妃当即就皱起了眉头,转眼就起来念头,“若是这个时候,能凑上来一笔银子就好了。” 颂芝会意,即刻就说道:“奴婢听周宁海说,有一个人想走娘娘的门路已经很久了,就是上两个月被大将军弹劾,被罢了直隶巡抚的赵之垣。” “不成。”话音刚落地,华妃就扬眉否决了这个提议,“赵之垣是哥哥亲口向皇上要求罢免的人,本宫怎能让他再去见哥哥。” 颂芝却说道:“赵之垣说了,只要能让他见上大将军一面,说上一句话,他就封五万两银子进翊坤宫,若是事成了,还足足添一倍的银子呢。”她眼睛有些发亮,原本她和华妃有同样的顾虑,但奈何赵之垣给的实在是多,不仅是嘴上承诺的,私底下给她和周宁海的也不少,若是能成事,说不准还能有别的孝敬。 华妃听了果然心动,若有所思地牵起嘴角:“好啊,那就让周宁海把银子收下,再把赵之垣这个名字告诉哥哥。本宫倒要看看,他到底有多大的本事能说动哥哥。” 隔天下午,周宁海就捧着一盒子金玉首饰进到翊坤宫殿内,喜气洋洋地说道:“娘娘,除了约定的十万两银票,这些都是赵大人额外孝敬您的。” 华妃拿起一个玉镯仔细看了看,玉质细腻,是上好的物件,不由地有些惊讶:“他居然说动了哥哥。”听周宁海说是年羹尧亲自去给赵之垣请的官,被勾起了好奇心,“他果真就说了一句话?本宫就好奇了,这是怎样的一句话。” “奴才听说,这赵大人见了年大将军,只说了那么一句。”周宁海垂眸,收不住脸上的笑意,“三十万两雪花银送进年大将军府中,十万两银票送进翊坤宫。”自然,这些都只是明面上的,私下赵大人赏的送的也有不少,都进了他们底下人的腰包。 华妃忍不住抿嘴一笑:“算他能干。”她看了一眼首饰盒,心情极好,“既如此,就让人好好挑挑,看给皇上送个什么礼物才好,可得华贵精致,不能失了天家颜面。” 周宁海与颂芝齐齐应声。 皇上主张节俭,因着寿辰之后就是除夕夜宴,是以从不另开宴席庆寿,后宫众人想要表现也只能通过给皇上送寿辰礼,因此个个都卯足了劲想要在皇上面前露脸。 皇后送了一本手抄的《金刚经》,字字娟秀,正好能让皇上闲来翻阅。齐妃送了一对鞋垫,针脚缝得又密又实,顺道给三阿哥也缝了一对。端妃送了一盒清心香,敬嫔送了一罐自己炒的茶叶,惠嫔送了一副棋盘,富察贵人送了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诸如此类,这几日陆陆续续地被送进来养心殿。 赶着在皇上寿辰的前一天,甄嬛终于做好了给皇上的礼物。 她将明黄色的寝衣挂在衣架上细细检查,确保没有一丝针脚出错,崔槿汐站在一旁夸赞道:“小主为这个寝衣费尽了心思,这衣服当真是无可挑剔的。若是论绣工,肯定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可若是论心意,小主这件就是最好的。” 甄嬛敛眉浅笑:“皇上待我那样好,我自然要全心全意待他。” 近来宫里只有她和淳儿得宠些,但淳儿到底年纪小,大半时候还是她服侍皇上。自从华妃失势,皇上越发地看重她了,前几日她去养心殿请安,迎面碰上年羹尧,言语间皆是张狂之色,她便知道此人不可能圣眷长盛不衰,果然进殿后就看见皇上面色不愉。 “前几日我在养心殿外偶然遇见了年将军,想来是皇上刚和他议完国事。此人行事狂悖张扬,倚仗军功,怕是连皇上都不怎么放在眼里,这样的人长久不了。”甄嬛细细抚摸着寝衣上的龙纹刺绣,面上带笑,“而依靠年将军在宫里作威作福的华妃,自然也长久不了。” 崔槿汐有些心惊:“小主,可万不能揪着此事发作起来啊,如今年家势大,往后的事情还说不准呢。” 甄嬛见她如此小心翼翼,便也不再说,只笑了笑,让她收好寝衣送去养心殿。 她能将此事宣之于口,自然也有她的依据。那日皇上与她讨论朋党,她将欧阳修的《朋党论》里“小人同利之时,暂相党引成为朋党,等到见利而争先,或利尽而交疏时,则互相贼害”这段话说与皇上听,皇上大为赞同,还让她执御笔亲写《朋党论》。 甄嬛笑容渐深。皇上虽只说与她讨论史书,但实际上却是与她商议国政,这是后宫里独有的一份,也是专属于她的恩宠,旁人谁都比不得。 崔槿汐捧了寝衣去到养心殿,却被告知皇后正在里头,她不便进去,只好将寝衣交由小夏子转交。 殿内,皇后正拿着这个月的账本同皇上说道:“惠嫔精通算术,今早她来给臣妾请安的时候说起这个月后宫的花费有些超支,臣妾看过账单银子后也觉得不太妥,特意拿来与皇上过目。”趁着皇上看细目的空档,她又说道,“年节下,各宫都要例行赏赐,花费比往常多些倒也是情理之中,只是腊月还未过半,账上的银钱支出就超出了正常花销的三四倍之多,实在令人惊心。” 皇上随手一翻,连着好几页都是翊坤宫,不禁冷下了脸:“怎么翊坤宫这个月开支八千两?比皇后宫中多出三倍不止。” “再过一个月便是年下了,华妃一向喜欢奢华,难免开销大些。”皇后假意为华妃开脱,转头就说道,“昨日华妃给皇上送了一副双面的九折飞针龙绣的屏风做寿礼,听闻上面的满绣针法是珍宝阁的老师傅赶了三天三夜才绣出来的,光这一项,华妃宫里就在账上报了五千两银子。” 这里的时间和情节有所调整,跟剧版会有点不一样,请勿细究。 (本章完) 第64章。寿辰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皇上昨天收到翊坤宫的寿礼时还赞扬了一番,如今知道花费这般高,顿时心里就有些不高兴了。年羹尧虽是平定了西北,但驻守边疆的将士们依旧粮草吃紧,五千两银子,够所有将士饱饭三个月了。他紧蹙眉头:“你是皇后,她是妃子,她的用度也断没有超过皇后宫中的道理。” 皇后轻笑了一声,说道:“华妃注重颜面,所用装饰多贴金箔,她又命内务府新制了一批首饰衣衫,加之年将军入京,华妃少不得赏赐些,这一来二去的,也就多支出了些。”顿了顿,复又说道,“女为悦己者容,何况华妃也是周全年家和皇家的颜面。” 皇上沉默了一会儿,合上账本,说话间透着说不出的沉重:“她若是为了娘家,那便算不得什么,想必年羹尧给华妃也补贴了不少,羊毛出在羊身上,由她吧。”说完,终究是不放心,他又同皇后说了一句,“以后她宫里使多少银子你跟朕说一声。” 皇后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她为华妃开脱,可不是真的为了在皇上面前给她说好话,见皇上不打算计较这件事情了,她又缓声说道:“臣妾敢问一句,这些银子若是出在年羹尧府中,皇上可曾赏过年羹尧那么多呀?若不是皇上赏的,华妃半个月就所用这么多,那这些银子又会从哪里来呢?” “这些朕多少知道,不必说了。”皇上沉下了脸。 见微知著,可见年羹尧贪污收受了多少贿赂,这些民脂民膏的背后是多少地方的民不聊生换来的,皇上想想就觉得有些窒息,但如今还不到动他的时候,只能,忍,再忍。 小夏子听着里面的动静,见没什么声音了才捧着寝衣进来回话:“皇上,碎玉轩送来寝衣一套,请皇上过目。” 皇后借势凑趣,让小夏子送到面前来细看,笑道:“倒是没想到莞贵人绣工也这般出众,皇上瞧,这双龙抢珠绣得活灵活现。虽然是寝衣,但能在细微处也做得如此精心,看来莞贵人心里的确看重皇上。” “她自是极好的。”皇上看着寝衣上的龙纹,点头赞扬。 同样是龙纹,相比起华妃那般大手大脚,甄嬛这亲手绣制的心意更显珍贵起来,又想起那日她说起的朋党一事,不觉对年羹尧的事情有了更多的打算,心下主意落定,眼看着皇上神色也好看了许多。 皇后打量着皇上的表情,挑准时机说道:“皇上,夏常在有孕七个月了,她许久没见皇上了,皇上今晚要不要去看看她?” “朕确实很久没去看她了。”皇上看了看案上批得差不多的折子,这会儿也没心情再看了,“也好吧,朕与你一道回景仁宫,顺道去看看她。” “是。”皇后露出会心一笑。 隔天,皇上忙完朝政早早地就到了寿康宫,正巧赶上莳萝来送寿礼。 莳萝行完大礼后将两份礼物捧上来:“今日是皇上寿辰,容答应送予皇上一副千里江山图,保佑大清江山永固,国泰民安。”而后又说道,“常言,生儿日,母难日,今日对太后而言也是特殊的日子,容答应给太后做了两幅抹额,聊表孝心,还望太后不要嫌弃。” 千里江山图足有一丈长,以水墨为底色,绣出深深浅浅的云海山川,一轮红日破出云霄,金光洒满整幅画卷,实在壮观。 抹额用的是绛色锦缎做眉勒子,满绣祥云图案,拈线间坠上圆润小巧的珍珠,中间镶嵌一颗水头极好的翡翠,后面绑带用兔毛代替,看上去既暖和又华丽。 然而太后面上却不见半分高兴,只淡淡地让竹息收下东西后对莳萝说道:“做针线活伤眼睛,回去告诉容答应,让她好好安胎要紧,别做这些旁的事情费心讨好了。只要她安然无恙地把孩子生下来,哀家便复她贵人的位分。”言下之意就是,其他东西就别肖想了。 莳萝不敢喘气一下,规规矩矩地应了一声后就退下了。 皇上忍住心绪,只看那副画,赞叹了一句安陵容绣工了得便让人收了起来,没再多说什么。 见皇上没有太多关注安陵容,太后满意地笑了笑,转而让竹息摆饭开席,母子两人难得享受了一番温馨的时光。 莳萝回到春禧殿后,将太后的话原样说给了安陵容听。 安陵容正在喝药,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苦笑了一声:“原也不指望太后能喜欢我,我不过是为着皇上才尽一份孝心罢了。”她对着莳萝点点头,“你回去歇息吧,伤还没好全,别太累着了。” 莳萝摇了摇头:“奴婢已经好了,伤得重的是翠音姑姑和印公公,奴婢和豆蔻被翠音姑姑护着,没打到几下板子。”见安陵容还要说,她又急着说道,“小主就让奴婢多干点吧,不然奴婢不安心。” 安陵容叹了口气,便也随她了,转而说道:“既然如此,你让豆蔻这几日多留心一下莞贵人身边的竹青,有异常的话即刻来向我禀报。” “是。”莳萝俯身应是。 芬若进来给她例行每日按摩,又看着她吃完精心配好的晚膳,临睡前又检查了一遍房间各个角落。 原本莳萝还觉得挺奇怪,为什么要每日检查一遍,但自从看到芬若查出大大小小伤胎的物件后,她就明白了,跟着芬若一道检查。几乎每天都会查出点东西来,实在是防不胜防。都是些小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查了两回都没踪影,只能越发小心起来。 今日是在墙角跟摸出了几团猫薄荷,这东西容易引来宫里的猫儿,家养的倒也罢了,就怕进来一只野猫冲撞上来,可不得了。 莳萝看着芬若面无表情地处理掉猫薄荷,脸色凝重,暗斥先前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了。如今在太后眼皮子底下都不太平,要是这会儿还在梓椿阁禁足,还不知道被人害成什么样子。 “莳萝姐姐,曹贵人来了。”沁儿走进来说道。 莳萝有些奇怪:“这都亥时一刻了,她来做什么?”她想了想,还是进去通报了安陵容一声。 安陵容已经和衣躺下了,闻言只懒懒地拢了拢被褥:“不见。”莳萝正要退出去回话,安陵容又睁开眼喊住了她,“你去给她带一句话。”她招手让莳萝附耳过来,轻轻地低语了两声,而后抬手让她出去了。 莳萝觉得有些摸不着后脑,但还是出去给曹贵人传了话:“曹贵人,我家小主已经睡下了,还请下次再来吧。”她走进曹贵人,低声说道,“小主交代奴婢给贵人传句话……” 曹贵人自那日梓椿阁之事后,连日来心慌不已,每每想起安陵容看向她的眼神,她就觉得心焦,挣扎了好些日子,今日才下定决心要来见一见安陵容。近来华妃势大,但她零星见着皇上几次,却都觉得华妃这次并不像以往那般得圣心,而是透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危机感,在加上那天晚上皇上对华妃的态度,她直觉地感受到了不对劲,蒙头一想,还是要早点给自己寻好退路的好。 纵观六宫,能够转而投靠的也就只有甄嬛和安陵容,左右思量,曹贵人还是选了安陵容。在她看来,安陵容不如甄嬛得宠,也没有那么聪明,若是日后自己想要自成一派,反水倒戈安陵容也更容易一些。 但她没想到,安陵容居然不愿见她,而且还告诉了她一个惊天的秘密。 听完莳萝的话,曹贵人大惊失色,当下一瞬间她脑子里就想到了无数的可能,最后几乎是踉跄着逃离了春禧殿。 次日,安陵容听莳萝说起昨晚曹贵人的反应,只是勾唇笑了笑,没有说话。 “小主这几日调养得当,胎气已经稳固了,可以稍微下床走动,每日不要超过半个时辰。”章弥请完平安脉后,又给安陵容新开了一张药方,动作刻意慢了一些,等安陵容察觉到叫人都出去后,他才小声说道,“小主,夏常在不大好,临盆怕是要难产。” 安陵容心头一跳,顿时皱眉:“怎么回事?” “夏常在怀孕初期就大量进食,胎儿尚小,吸收不了那么多营养,所以全都被母体吸收了,等到怀孕三个月,胎儿又正是营养高需的时候,偏又锻炼节食过度,有小产迹象,过后又是静养和频繁进补,夏常在如今胎儿养得太大不说,自身也是虚胖无力,临盆会很是艰辛。”章弥说道。 “离她足月生产还有两个多月,章太医,可还能为她调理身子?”安陵容并不希望夏冬春真的因为生孩子出意外,同皇后说的那番“去母留子”不过是缓兵之计,但若真的让这个孩子落入皇后手中,岂非后患无穷。 “微臣已经尽量为夏常在温补身子了,但见效甚微。”章弥也是一脸发愁,“小主可要想想别的办法?” 安陵容眉头紧锁,想了许久:“给夏常在接生的稳婆可都找好了?” “找好了,是宫里用惯了的老人,一个姓郑、一个姓周。”章弥说道。 安陵容点了点头,挥手让章弥退下去了,过后又找来芬若问话:“姑姑可知道负责接生的郑嬷嬷和周嬷嬷是什么身份背景?” 芬若却是深深地看着安陵容,良久没有说话。 “怎么了?”安陵容以为是自己问错了话。 “敢问小主,是想救夏常在吗?”芬若直勾勾地看着安陵容,见她点头,复又说道,“小主是为了什么要去救夏常在呢?” 安陵容皱起了眉头,她不太喜欢芬若这般咄咄逼人的模样:“姑姑这是何意?” “奴婢只是想提醒小主,在这宫里不能太善良了,过度的善良只会害了自己。”芬若垂下眼,闷声说道,“皇后对这个孩子势在必得,若夏常在没有因为难产而亡,以后也会因为其他原因薨逝,退一步说,即便夏常在安稳活着,以她的位分,哪里争得过皇后?更何况夏常在如今还是皇后宫里的人,这个孩子早就已经是皇后的了。小主莫要因为心善而看不清现实。” 心善? 安陵容微微一愣,她可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只是这一世她不想再害人性命罢了。 去母留子的提议是她给皇后的,若是夏冬春因此而死,因果岂不是落在她身上?可是安陵容转念一想,又释然了一些。从夏冬春服用药方怀孕开始,就注定了要搭上一条性命,安陵容最开始也不过是想借着夏冬春来验证一下那张方子的真实效用罢了,就目前的形式来看,她最开始的猜测是对的。 前世,安陵容勉强怀胎到五个月就小产了,虽然是事出有因,但她自己知道,若再强撑着,恐怕也熬不过六个月。而这一世,夏冬春已经怀孕到七个月了,都说她胖得厉害,想来是胎儿索取太过的原因,哪怕皇后没有动手,夏冬春估计也活不下来。既然如此,她又何必为此以身犯险。 安陵容闭上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自从和甄嬛沈眉庄还有淳常在坦诚交好后,日子实在过得太安逸了一些,让她的心也变得柔软了起来,再度睁眼看向芬若,她面色沉静地点了点头:“多谢姑姑提点。” 既然夏冬春已经留不住了,那就得好好考虑一下那个孩子的去处了。 又或许,那个孩子根本就养不大呢? 安陵容心里又冒出了另一种猜测。 收藏破千啦,是期待已久的加更~ 下次加更在7月1号哦~ (本章完) 第65章。倒戈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年下越发冷了,安陵容专注养胎也有半个月了,太后看得紧,不许她出宫,她就安心待在春禧殿里,每日不是绣肚兜就是琢磨吃食,偶尔看看书写写字,香料是再没有碰过了,只在殿里放些香花。 期间,淳常在和富察贵人来春禧殿看过她两回,沈眉庄忙着年节的事情抽不开身,但也时不时让人送东西来,唯有甄嬛,仿佛完全将安陵容忘记了一般,再没有只字片语的关心。淳常在倒也说自己和甄嬛提了几次,她总是推脱,察觉到两人似是闹了矛盾,淳常在后来便也没有再提起。 淳常在那天临走前还问安陵容:“容姐姐,你和莞姐姐是吵架了吗?” “我也不知道。”安陵容只是摇了摇头,她大概猜得到是因为什么,却又苦于见不到甄嬛,难以说得分明,“淳儿,你若得空,帮我跟莞姐姐传个话。就说,凡事不能听信一面之词,总要两边都听听才好。” 皇后的挑拨离间向来都是从小事入手,点点滴滴,汇聚成河,既然竹青已经得了甄嬛重用,用不着什么大事发生,只要她日常服侍的时候多说那么一两句,就足够在安陵容与甄嬛的信任基础上敲出一道道裂缝了。安陵容了解竹青,此人看似憨厚,实则粗中有细,最会察言观色,透过一些微妙的表情就能推敲出当下主子在想什么,不可谓不厉害。 在见到竹青第一眼后,安陵容就知道,她与甄嬛之间必须要经历这一遭。只有竹青动了心思,安陵容才能想办法揭穿她的真面目,把她这颗钉子从甄嬛身边拔出来。 可是如今,甄嬛竟是对她避而不见,安陵容又不能去找她,这才为难。 “好,我一定劝莞姐姐来。”淳常在连忙点头答应了。 这日,华妃邀请阖宫嫔妃到清音阁看戏,众人都已经到齐了,皇后和华妃还迟迟未来。 淳常在坐在甄嬛身后,跟椅子扎屁股似的,坐不安稳,犹豫来犹豫去,还是悄悄拉了拉甄嬛的衣袖,同她说道:“莞姐姐,等下回去若是天色还早的话,我们一起去看看容姐姐吧?她可想你呢。” “你不是前几天刚去看过她吗?”甄嬛眨了眨眼,装作没听懂淳常在的话,只笑道,“你若想去就去吧,碎玉轩给你留着门就是了。” 淳常在嘟了嘟嘴:“我想姐姐陪我一起去。” 甄嬛还想再推辞,坐在另一边的富察贵人却是高声打断了她的话,说笑间透着几分调侃:“莞贵人哪有时间去看容答应呀,忙着伺候皇上都来不及,哪里还记得昔日的好姐妹呢?淳常在怎么连画外音都听不出来,你莞姐姐是不想去春禧殿呢。这都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莞贵人恩宠渐盛,此举倒也算是人之常情了。” 富察贵人的声音又尖又利,直接将甄嬛与淳常在之间的悄悄话挑明了说出来。 “富察贵人误会了。”甄嬛不紧不慢地回道,“容妹妹正在养胎,我晨起咳嗽了两声,怕不小心过了病气给容妹妹,这才不打算去。” “哼,分明就是……”富察贵人还想再说,门口却是传来了一阵高唱声。 “皇后娘娘驾到——华妃娘娘驾到——” “一进来就听见你们在议论,什么事情,这么热闹?”皇后还是一贯的笑脸,落座后就说道。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姐妹们说笑罢了。”沈眉庄拦住了富察贵人的话音,抢先开口将事情翻了过去,她扫了一眼,视线落在齐妃手上,“正是说到齐妃娘娘手里的平金手炉,瞧着好生精致,听闻是三阿哥送的。” 齐妃本欲接着富察贵人的话音再说方才的事情,忽听沈眉庄说起她得意的三阿哥,顿时把方才的事抛到了脑后,笑着说道:“是啊,三阿哥前几日特意送进共来的,说是这个手炉暖得更久一些。” “你是三阿哥的生母,他自然时时刻刻都惦记着你。”皇后笑着与她说道,转而问起,“今儿都预备了什么戏啊?” “回皇后娘娘的话,是南府戏子唱的刘金定救驾,余下的就是各小主点自己喜欢的。”周宁海在一旁回话。 皇后点了点头,一旁的华妃不耐地开口道:“那便让他们开唱吧,别让诸位姐妹等久了。本宫和皇后先点着。” 华妃今日打定了主意要压皇后一头,是以江福海递上戏本子的时候,她抬手就拿过来抢先点了戏:“本宫记得有一出极好的鼎峙春秋,讲的是三国志的故事,皇后觉得如何呀?” 众人都瞧出了华妃的僭越犯上,皇后却状若无事发生一般,只笑道:“既然你想看,那就先点着吧。” 华妃得寸进尺,又加了一出戏:“那臣妾再点一出薛丁山征西吧。”她扬唇轻笑,却半晌不见有人回应她,不由抬头看了一眼曹贵人,只见她木然地看着前方,人也呆呆地坐着,不由地皱了皱眉头。 “本宫只喜欢看劝善金科,再点一本瑶台就是了。”皇后不出差错地点了两出常见的。 齐妃忙开口奉承:“娘娘仁心善行,恰如瑶台慈母,福泽天下。” “劝善金科讲的是目莲救母,恰如三阿哥对你一番孝心。”皇后笑着说道。 没有曹贵人接话茬,华妃这边冷了场,看似就落了一个下乘,她心里自是不高兴,当即就开口刺道:“三阿哥就是孝心太重,若是花些心思在读书上,皇上也少生些气了。” 齐妃被堵得没话说,只能气得干瞪眼。 一贯爱凑趣的曹贵人今日却沉默不语,她满脑子想的都是那晚安陵容让莳萝传给她的话——华妃所用欢宜香里,含有份量不轻的麝香! 这个消息直接把她给砸懵了,随之接踵而来的种种猜测让她越是细想越觉惊心。曹贵人这几日都在想这件事情,欢宜香是当年华妃还在王府的时候,皇上就赏给她了的,那时候因为皇上只许华妃一人独用,齐妃还闹过一阵子,有次自己偷偷用了还被皇上狠狠责罚了一顿,自此后,欢宜香便成了皇上钟爱华妃的标志之一。 可是如今,却有人告诉她,皇上对华妃的钟爱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阴谋,这让她如何不惊心?曹贵人本也不想相信,所以这几日偷偷地要到了一些欢宜香,又想办法让宫外的人自己查验了,证实了此香中确实含有麝香。 麝香是什么东西?那是能让女子不孕、即便有孕也会小产的药! 华妃几乎日日都用欢宜香,十几年了,大量的麝香吸入体内,身子早就坏透了,她还傻傻不知道,日日期盼皇恩,想着有朝一日能得一个孩子。曹贵人止不住心底发凉,前后一想,不难猜到皇上这是在防着年家、防着年羹尧,对华妃的宠爱也不过是稳固前朝的一个手段罢了,再联想这段时间皇上对华妃的态度,曹贵人隐隐猜到,华妃即将要走到末路了,只是她不自知罢了。 她自己这些年所依靠着的,竟是一座危楼。 曹贵人心里一片冰凉,忽而想起自己生温宜的那一天,万分凶险,最后还是稳婆兵行险招才将她和公主从鬼门关拉回来,只这一胎,她也元气大伤,太医诊断她此生不能再有第二个孩子了,如今想来,这其中难说没有欢宜香的影响。 不能再留在华妃身边了。 曹贵人用力捏了捏拳头,长长的指甲嵌进肉里,疼痛清晰地传来,她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席间,皇后的声音遥遥传来,唤回了曹贵人的思绪:“妹妹今日这身衣裳可真漂亮,赤金红宝的首饰,衬得妹妹你华贵大方,真的非常夺目啊。” 华妃傲然一笑:“臣妾怕姜忠敏管内务府没多久,做不出好东西来,特意托哥哥在外面的珍宝斋赶做的,前些日子拿来一瞧呢,这金线织得还是不够密,说是十几位老师傅赶制出来的,只比内务府的好那么一丁点。将就着戴吧。” “如此名贵,怕要价不菲吧?” 皇后的问话正中华妃下怀,她紧接着便说道:“其实若是东西好呢,银钱又算得了什么,皇后娘娘也太过于精打细算了。”她挑衅地看向皇后,“听说皇后前些日子因为臣妾宫中开销大,在皇上那儿告了一状。”她面色略带嘲讽,“其实臣妾开销再大,皇后娘娘都不必如此肉痛的,那是臣妾自己的事情,无论超出月例银子多少,臣妾都会让娘家悉数补上的。” 曹贵人视线从华妃脸上挪到皇后脸上,见后者没有露出半分被讽刺的尴尬,反而笑得越发深了:“妹妹能有这份心体恤本宫,本宫很是欣慰呀。希望有华妃这份表率,诸位姐妹都能懂得一针一线来之不易,若不能做到开源,也可节流些许。” 众人皆起身应承。 一番唱戏,台下看戏的人比台上的戏子更累,曹贵人已经没有心思再坐在这里了,起身告罪:“皇后娘娘,臣妾身子实在不适,想先行告退。” 皇后见她脸色发白,额头满是冷汗,便允了她先回宫去。 曹贵人扶着音袖的手离开清音阁,抬头看了眼高高挂起的太阳,只觉得通体冰凉,连忙吩咐人回宫。 回宫后,她直奔安陵容的春禧殿。 “曹姐姐来了,快坐。”安陵容似是早就料到了她今天会来,见到她后没有半分惊讶,坐在塌上笑盈盈地招呼她落座,“外头天寒地冻的,姐姐先喝口热茶缓缓。” 看着安陵容一脸无害的笑容,曹琴默不知怎的心里止不住地发怵,她入宫多年,虽在华妃身边小心谨慎,但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心慌没有底气。眼前的,不过是一个小小答应,年纪又这般小,怎么会这么厉害。 “容妹妹身子可好些了?那天晚上的事情实在是个误会,还望妹妹不要记在心上。”曹琴默强撑起笑容,打量着安陵容的神色,还想与她虚以委蛇一番摸摸底。 安陵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却是不想再多闲话,直接开门见山道:“那日在梓椿阁,其实姐姐是猜到了我腹中胎儿是皇上的吧?”不顾曹琴默微变的神色,复又继续说道,“可是姐姐还是帮着华妃来找我的麻烦,我还以为,姐姐已经做出了选择要站在我的对立面了,不知今日来,又是作何想法?” 曹琴默笑了笑,推诿道:“妹妹这话从何说起呢……” “我身子懒怠,没时间同姐姐多说什么,今日来,我道姐姐应该是想清楚了才来的。”安陵容喝了口茶,打断曹琴默的长篇大论,“姐姐最后的顾虑,不过是想知道能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好处罢了,是也不是?” 见安陵容如此干脆,曹琴默也收起了笑容:“那敢问妹妹,我若站在你这边,能得到什么好处?” “姐姐在华妃身边这么久,可有想过自己封妃的那一天?”安陵容笑眯眯地看着曹琴默,声音犹如带着一股魔力,“只要摆脱了华妃这顶金钟罩,以姐姐的聪慧,要谋得一个妃位,定然不在话下,妹妹愿助姐姐一臂之力。”安陵容倾身过去,伸手握住了曹琴默的手,眼中一片讳莫如深。 曹琴默心跳渐渐加快,她有些今中午,又有些憧憬,以前不敢想的事情这会儿突然破土而出,她看着安陵容净白无暇的脸,脑子里一阵狂风暴雨,良久,她才缓缓回握住安陵容的手,缓缓说道:“如此,便如妹妹所愿。” 可以猜猜竹青什么时候下线 (本章完) 第66章。心软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小主歇歇吧,针线活做久了仔细眼睛疼。”翠音将养了大半个月,身上的伤也好了七七八八,紧赶着就来伺候安陵容了。有了这么一遭共患难,翠音待安陵容越发地亲厚起来,“现下才两个多月,这肚兜要用上可还早着呢。” 安陵容歇了歇眼,笑道:“你不知道,孩子长得快,一会儿就长大了,得趁着现在得空多绣一些,等孩子落了地,哪里还有时间绣这些。”她摸着肚兜上的老虎头,笑得一脸慈爱,“我的孩子,定要一出生就穿得漂漂亮亮的。”不过也听了翠音的话,暂且放下了针线,看了眼门外还未化开的雪,忽而想起,“明儿个就是腊八了,眉姐姐今日行册封礼,你让莳萝去库房里挑几件好的替我送去储秀宫。” 翠音俯身应是,转而说道:“夏常在怀孕快八个月了,听闻夏夫人今天递了牌子进来要探视呢。” 安陵容微微愣了一下:“是夏常在的母亲?”她记得,夏冬春是庶出。 “不是,是夏大人的原配正妻,夏常在的嫡母。”翠音摇了摇头,说道,“豆蔻今早去内务府领年节赏赐的时候,远远瞧见一个身穿吉福的妇人走进了景仁宫,看打扮,应该就是夏夫人,面色沉肃,一看就是很不好相处的长辈。” “夏常在的身孕到元宵前后才满八个月,夏夫人今日进宫,怕是来探口风的。”安陵容想了想,拢了拢身上的兔毛毯子,“都说夏常在在家时,颇得父兄疼爱,从未有提及过这位夏夫人,想来并不讨她喜欢。罢了,不说她了,去替我拿碗玉豆乳,我嘴里发苦,总想吃点甜的。” 晨起吐了一场,安陵容到现在都还觉得嘴里不舒服。 翠音应声下去了,却不料前后脚莳萝进来回话,说夏夫人前来拜见。 安陵容愣了一下,虽觉得奇怪,但还是放了话让她进来。 “妾身许氏见过容答应。”夏夫人进来后,并没有因为安陵容的位分低而轻视她,而是对着她行了一个大礼,待安陵容叫起身后,落座在榻下的小凳上,她抬眸看向安陵容,严肃刻板的脸上努力地露出几分笑容,“听春儿说起容答应,是这宫里最和善的人,妾身亲见,果然如此。” 听得出来夏夫人是个不会奉承的人,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后便不着下文,安陵容也不在意,她看出夏夫人醉翁之意不在酒,便问道:“夫人与我素不相识,不知今日为何会突然来找我?”见她仍有几分犹疑,又说道,“我不过是个小小答应,如今这宫里,最得宠的是莞贵人,最得权的是惠嫔,最得势的是华妃,最尊贵的是皇后娘娘,若有所求,夫人应该去找她们才是。” 夏夫人脸皮抽了抽,过了好一会儿才深深地叹了口气,徐徐说道:“入宫前,妾身就同春儿说过,宫里不比家里,要时时刻刻小心谨慎,不能失了分寸,更不能做出格的事情,她偏不听,仗着大人素日疼爱她,在宫里无法无天。先前总是隔几天就传来她被禁足的消息,妾身日日悬心,就怕出事,幸而遇见了您。”夏夫人眼中流出一分感激,“春儿同妾身说了许多关于您的事情,实在是说不出的感激。春儿那会儿处境艰难,大人还曾放话说,若是春儿再这般不得宠,就让夏家旁支的女儿进宫顶替她的位置,那阵子,妾身实在是害怕,春儿虽不是妾身亲生,但她自幼养在妾身膝下,自然希望她一世安好。” 安陵容心绪有些复杂。 这世上的人真是不能看表面。传闻无比疼爱夏冬春的夏威会为了家族荣耀轻易就舍弃自己的女儿,而这一看特别不好相处的夏夫人却为这个不是亲生的女儿费尽心思,即便她不是个情绪外露的女子,此刻也依然掩盖不住她爱女的拳拳之心。 就连夏冬春有孕,夏威是高兴他们夏家或将迎来一个皇子,而夏夫人却是担心这个孩子会不会要了夏冬春的命。 “今日妾身进宫去看春儿,着实心疼。”夏夫人又说起夏冬春,“那孩子从小就单纯,这次被人害惨了也不知道,只顾着日日害怕,这才八个月不到,打眼瞧着那肚子都快赶上临盆孕妇那么大了,可想这孩子养的有多大,不知生产那日又要何等凶险?”她看向安陵容,乞求道,“春儿说了,这宫里她只信小主您一个人,妾身今日厚着脸皮来请见您,是想拜托小主,救春儿一命。” 说着,夏夫人又起身拜了大礼。 安陵容连忙让翠音扶她起来,心里一片挣扎,但挨不住夏夫人期盼的目光,她终是缓缓点了点头。她无法拒绝一个母亲的深切请求,夏夫人让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安陵容忍不住心软了。 送走夏夫人后,安陵容沉默良久,才让翠音避开人去请预备为夏冬春接生的稳婆。 而离开春禧殿,走出紫禁城后的夏夫人在坐上马车后立刻就换了一副神色,满脸厌弃地啐了一声:“什么小门小户出来的臭丫头,也受得起本夫人的拜礼,看她那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还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呢,不过是个被皇上厌弃了的答应,也敢在本夫人面前拿乔。” 跟着一起的嬷嬷谄媚地奉承了两句,然后问了今日进宫最要紧的事情:“夫人可将事情同皇后娘娘说分明了?” “自然是都安排妥当了,我瞧着皇后娘娘巴不得我们家没人进宫呢。”夏夫人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靠着,皱眉啧了一声,“也不知今年犯了什么阴鸷,竟然闹起瘟疫来了,大人早早得了消息,让我们都预备着把药都囤起来,近些时候就别轻易走动了,要不是想着正月里还有进宫这么一遭,我今天可不想出来。”她揣着暖手抄,眼中一片嫌恶之色,“五丫头这胎我瞧着不吉利,定会难产,若是她死了,天长日久的,这皇子和我们夏家就离得远了,哪怕是再挑个旁支的女儿送进宫,也未必能攀上交情,还是她好好活着的好。” 一个已经养成熟了的傀儡,和一个不是本家还可能心存异想的新人,哪一个更好掌控,夏夫人不用脑袋想都知道,所以她才做小伏地去求了安陵容,不然,宫里她讨好谁不行,要去烧一个小小答应的冷灶? 夏夫人看了眼安陵容临出门前送给她的东阿阿胶,随手一甩就扔给了嬷嬷。 宫里的安陵容丝毫不知道,为着要救夏冬春,还和芬若吵了一架,最后拗不过安陵容,芬若终是做出了退让:“若是小主此次失败,万不能暴露自己而让自己身处险境,否则,奴婢定会将夏常在推出去保护小主!” 见芬若松了口,安陵容也退让一步答应了会好好保护自己。 她花重金买通了郑嬷嬷和周嬷嬷,仔细询问了夏冬春生产时可能会遇着的情况,两人也是经验老道,其中一个即刻就说夏常在胎儿已经养到足月了,若是能够即刻发动,或许还能保得母子平安,另一个也连忙点头,说早产虽然接生困难些,但她们有把握。 安陵容锁眉想了一会儿:“既然如此,那就事不宜迟,就定在除夕夜发动,可能做到?” 郑嬷嬷和周嬷嬷都是接生了几十年的老手,自然有办法能够让夏冬春早些发动生产,她们摸着被藏进胸口的一百两银票,眯眼笑得只能看见牙花子,连连点头。 “若是两位嬷嬷做得好,日后等到我生产的时候,自然也会记着二位,当时候赏的,只会比现在更多。”安陵容打量着她们两人,笑着说道,“不过我也要提醒二位,别得意忘了形,眼见着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忘记了。我位分虽不高,但让你们两个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宫里的本事还是有的,可记清楚了?嗯?” 安陵容一声鼻音,让郑嬷嬷和周嬷嬷猛地一个激灵,叠声说道:“是是是,奴婢都明白的。”皇后给她们的赏钱不过二三十两,眼前的这位给的可高出三四倍不止,更何况,皇后只是让她们多顾及皇嗣罢了,必要时可以舍弃大人,而这位容小主也只求尽量保住大人罢了,怎么算,她们都是赚的,反正两头不得罪,何乐不为呢? 郑嬷嬷和周嬷嬷喜气洋洋地退下了。 安陵容了了一桩心事,却不知怎的,心头丝毫轻松不起来,她总觉得皇后还留有后手,可是,生产的时候除了在稳婆身上下手,还能在哪里下手? “小主劳累了一日,该进药了。”芬若板着脸端着补药进来。 安陵容看着芬若黑成锅底的脸,略带讨好地笑笑,一口把药喝完:“姑姑别生气,我这就躺下休息了。” 芬若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次日是腊八,合宫都要给太后请安,安陵容还未过三个月,一大早竹息就来传了太后的话:“这几日雪停了,最是冷的时候,太后顾念小主身子尚未痊愈,特让奴婢来知会一声,今早的阖宫请安小主不必去了。” 安陵容心知这是太后还在生她的气,也不欲为自己辩解,奉上了一本自己手抄的《宝华经》聊表孝心。 “她倒是乖觉。”太后翻看了一眼经书,冷哼笑了一声,“这段时间哀家一直拘着皇帝,不让他们见面,皇帝倒也没说什么,只让苏培盛时时叮嘱芬若好生照顾,如此上心,哀家倒瞧出几分皇帝以前的样子来。”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太后眼神微微一痛,“若是……” “容答应也是真心孝敬太后的,她搬进来后的这些日子,除了刚开始身子虚弱下不了床外,近来日日都嘘寒问暖,太后看看这抹额、手暖、鞋袜,针脚缝得多好,还有昨儿个送来的金汤老鸭汤,油花瞥得干干净净,前儿个送的燕窝鳕鱼羹,鲜咸味美,奴婢瞧着太后都吃得香甜,可见她用心。”竹息都看在眼里,见太后松软了些,便开口劝道,“太后劝皇上,不要拿华妃撒气,奴婢犯上说一句,太后也不要拿容答应撒气了,她知道自己被降为答应后可是一句都没抱怨过呢,人也是老实孩子。” 太后啐她:“你个老货,收了她什么好东西,这样帮她说话。”但嘴上这么说着,语气却软和了不少,“难为她,怀着两个多月了,也没和皇上好好说上一句话。罢了,你去同苏培盛说一声,容答应动了胎气,让皇帝去看看她。”末了又加一句,“就说是哀家说的。” 倒不全为着安陵容,皇上这一次也是实打实地迁就太后的脾气了,若换作往常,哪怕面上还是客气,心里也会窝着火,断不会像现在这样日日恭谨。 “是。”竹息忙笑着去了。 太后喝着皇上昨日刚差人送来的茶,心里叹了一声。原以为纯元在皇帝心里的地位无人可以替代,没想到,今时今日会冒出一个安陵容,身为皇帝,如此钟爱一人,也不知是福是祸。想到这里,太后又是担心,忽的想起另一个人来。 (本章完) 第67章。除夕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院子里,皇后带着各宫嫔妃乌泱泱站在一堆,等到太后宣旨让入宫觐见,众人才井然有序地步入寿康宫大殿。 入殿后,众人按照位分高低一一觐见,太后对众人的态度也显而易见地有所差别。对皇后既亲近又客套,对华妃温言细语,对齐妃只谈三阿哥,对敬嫔疏离,对惠嫔则笑容满面,拉着说了好一会儿子的话,一直到贵人位分的请安,沈眉庄都还被拉着站在太后身边。 “祝太后凤体康健,福泽万年。”曹贵人、富察贵人和甄嬛齐声拜礼。 太后错眼看了看跪在后面的甄嬛,说道:“许久不见莞贵人了,抬起头来,哀家瞧瞧。” 甄嬛闻言,抬头看向太后。 真像。太后心里暗暗点头,想起先前皇上对甄嬛的种种维护,又见甄嬛讨巧机灵地上前再次拜礼,心里落定了主意。凭她的样貌和性情,或许能分一分皇帝的宠爱,不至于让皇帝独独宠爱一人,便有心抬举她,道:“是个懂事的孩子。不怪皇上喜欢你,哀家也喜欢。”又让竹息取了两匹云锦赐给她,“会不会写字啊?” “莞贵人才情甚好,也通诗书。”皇后以为太后是真的喜爱甄嬛,故意说起甄嬛精通诗书的事情,她知道太后向来不喜欢女子过于钻研文学,才答非所问地插了一嘴。 太后果然有些不高兴地瞪了一眼皇后,但她本也不是为着喜欢甄嬛才抬举她的,所以并没有理会皇后,只听着甄嬛谦虚地说自己字迹拙劣,轻笑了一声说道:“会写就好,你有空常来寿康宫陪伴哀家,替哀家抄写经文吧。”复又拍了拍沈眉庄的手,“惠嫔近来忙着六宫事务,哀家身边都没一人能说话的人。” “太后这是怪臣妾近来服侍得少了,正好,莞妹妹能替臣妾多多服侍太后,也算是我们姐妹共同孝敬太后了。”沈眉庄得太后喜欢,说话也比旁人亲厚一些。 太后不禁一笑,抬手指指她:“你倒会躲懒。” “只要太后不嫌弃臣妾粗苯,臣妾愿意尽心侍奉太后。”甄嬛垂眸应承,其余嫔妃神色各异,尤其是皇后与华妃。 皇后见自己上眼药也没打消太后喜欢甄嬛,顿时明白了太后的本意怕并不是要抬举甄嬛,便放心地笑了笑,依旧端着皇后贤惠得体的架子。而华妃就没那么高兴了,她想着自己前前后后给太后送了那么多好东西,到头来却还是让甄嬛在太后面前得了脸,不免沉了沉脸。 觐见过后,甄嬛也没回碎玉轩,直接就留在了寿康宫,抄了一下午的佛经。 临近黄昏时分,甄嬛揉着酸胀的手腕走出寿康宫,才回过味来,太后似是在敲打她,想了想近来发生的事情,她没想明白太后为何突然对她发难,又或许,是有意调教她? “莞贵人,我家小主想请贵人到春禧殿一叙。” 甄嬛停下脚步看去,竟是莳萝,想想自己避着安陵容快有三个月了,今天直接让人堵到了她面前,再不好推脱的,只能应下:“好。”她心里计较着同安陵容比较,却也不想与安陵容撕破脸,深知安陵容道行远在她之上,若彻底对立,对她尤为不利。更何况,总有往日的情谊在。 春禧殿妆点冷清,甚至不如碎玉轩东配殿华丽,甄嬛心里倏然松了一口气。她趁着安陵容禁足又养胎的这段时间,近乎全然占据了皇上的恩宠,可即便如此,她始终觉得自己在皇上心里的份量差了安陵容一截,眼下见到春禧殿如此简单朴素,不知怎的,心头涌出了一股得胜的优越感来。 “容妹妹,许久不见了。”甄嬛一如既往地对安陵容露出亲近的笑容,而后在榻上坐下,“身子可好些了,听闻妹妹胎像不太稳,我真是日日为你担忧,偏前阵子我病了一场,怕过了病气给你,因此一直没能来看你,今日瞧你,想来是大好了。” 安陵容看着甄嬛的笑容,心里一片苦涩:“姐姐与我生分了呢。” 甄嬛微微一愣,险些维持不住笑脸:“妹妹这话从何说起呢?” “姐姐以前可不会这般与我客客气气说话。”安陵容垂眸轻叹,终究还是晚了,她拖到今日才找甄嬛,一来是甄嬛来向太后请安,再没有什么借口可以避着她,二来也是因为今日陪在甄嬛身边的人是崔槿汐而非竹青,说起话来也方便些,只是没想到,竹青这么快就攻破了甄嬛的心理防线,让她对自己如此戒备了。 甄嬛收敛了笑容,淡淡地摆弄着茶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妹妹如今颇得皇上看重,连我也比不得呢。想着刚入宫时,妹妹口口声声说着宫里容不下对皇上的真心,后宫女子只能谋求皇上的恩宠而非情爱,可如今我瞧着,倒是妹妹自己先对皇上动了真心、谋得了皇上的情爱,怎么,妹妹这话只劝人不劝己吗?”她抬眸看向安陵容,眼中神色一片复杂,“我只是凡尘女子,做不到妹妹说的那般清高,我看待皇上如我的夫婿,自是要剖出一颗心来对他,不求结果,只求皇上亦能同样待我。容妹妹,就当是我对不住你。” “即便……”安陵容急急地收住口,将那句“即便皇上只把你当做纯元皇后的替身”给咽了回去,她看着甄嬛决绝的眼神,突然意识到,竹青的挑拨不过是外因,真正让她们姐妹离心的本质原因,是甄嬛如同上一世一般,义无反顾地爱上了皇上,她已经阻止不了了。安陵容意识到了这一点,心尖有些颤抖,但还是说道,“那我只能再叮嘱姐姐两句,切不可专宠于前,否则,别说华妃,便是皇后和太后也会容不下姐姐的。还望姐姐,万自珍重。” 甄嬛顿时恍然,思忖太后今日这般对她或许是因为她近来过于专宠御前了。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对安陵容道了一声谢。 看着甄嬛离开的背影,安陵容心里五味杂陈,不免对皇上多了几分怨怼。 好好的,对她这般上心做什么! 相比起皇上,安陵容更看重与甄嬛的姐妹情谊,好不容易这一世她与甄嬛拉进了距离,真正交心而处了,却因为一个男人又被迫离心,她烦躁得很,连带着听到小夏子传旨说皇上午后会过来看她时也没了好心情,冷淡地随口敷衍应了一声,满心里想着都是她的莞姐姐。 若是没算错,莞姐姐来年二月份左右就会怀孕,若是这次能保住这个孩子,或许皇上还会念着和姐姐的情分,不至于让姐姐落得凄惨离宫的下场。安陵容握紧了拳头,暗暗下定了主意。 “朕看着你怎么又瘦了一圈,没好好吃饭吗?”午后,皇上来瞧安陵容,握着她越发纤细的手腕,有些心疼,“你想吃什么,朕让人做了给你送来,怀胎十月甚是辛苦,可不能这样消瘦下去。” 安陵容神色倦怠,没心思搭理皇上,随口说了句想吃辣的,皇上立刻叫了苏培盛吩咐下去,而后又细细叮嘱她各样事情。 站在一旁的翠音和莳萝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震惊。九五至尊,哪里有过这般低声下气的时候,安陵容今日有些举动可以算得上是大不敬了,可皇上都迁就着她。唯有芬若见怪不怪,当年纯元皇后怀孕的时候,皇上也曾这般过呢,有什么稀奇的。 缓了缓劲儿,安陵容才提起一些力气与皇上周旋:“皇上,臣妾有日子没见着夏常在了,不知她如今可好?臣妾想去瞧瞧她。” “她吃得多,人也越发滚圆起来,日常不大往外走动,朕瞧着她的肚子,比当年齐妃怀三阿哥的时候还要大些。”皇上前几日刚去看过夏冬春,倒记得清楚,“皇后先前拘着她吃饭,险些饿出个好歹来,只能由着她吃,想来孩子养得极为壮实。” 安陵容眼眸微微一闪,轻笑道:“后日就是除夕了,臣妾向皇上告个假,就不去阖宫夜宴了,赶巧去看看夏常在,可不可以?”她拉着皇上的手,微微撒娇。 皇上哪有不依的,还叮嘱了芬若一定要紧跟着,让人抬轿过去,别受了寒。 得到了皇上的允准,安陵容自是松了口气,不然自己还要另想借口去堵皇后的嘴,累得慌。 眨眼便是除夕。 太后身子好了许多,难得出席宴会,果郡王也入席在列,和太后说起巴蜀之行:“儿臣此行去了剑阁梓潼的古栈道、李冰的都江堰,还有杜甫的浣花居所。”听太后说起千佛岩,又说道,“儿臣知道皇额娘心念佛事,已经替皇额娘一一拜过。”诸般温顺,没有半点狼子野心的模样。 太后轻笑一声:“难为你,一片孝心。”笑容意味深长,蕴藏了太多的深意,“蜀道难于上青天,你此行辛苦了。”放过果郡王,太后又看向华妃,那么一片耀眼的金色,她想忽略都不能够,“华妃这件衣裳不错,哀家虽然眼神不好,都觉着光彩夺目。” 众人的视线齐齐向华妃看了过去。 华妃嫣然一笑:“太后赏了那支步摇,臣妾想着得有些好衣裳配才相得益彰,所以让绣院新做了几身。”说是绣院,但实际上还是让宫外珍宝斋做的,花费比上次清音阁的那套更甚三分。 “什么衣裳配什么首饰,本宫看华妃簪的绢花也价值不菲呀。”皇后特意点出华妃的首饰也昂贵不凡。 华妃浑然不觉皇后的话有什么不对劲,可劲儿地炫耀:“宫中簪发的绢花都是绸缎做的,虽然好看却容易腐坏,臣妾用的是金线密织穿宝石珠子做的。”说话间,她还朝皇上看了两眼,见他也望过来,不禁更加得意。虽说节俭,但哪个男人不希望自己的女人坐在边上能光彩夺目,为自己争脸面?听见皇后话里话外责备她花费巨大,华妃冷了冷语调,呛声道,“臣妾家里好歹有些贴补,不必费宫中的钱。” “都像华妃一样有个好娘家才好呢,就不用守着月例银子过得紧巴巴的。”皇后轻笑说道,余光瞥见皇上和太后都沉了脸,顺势也就收住了口。 华妃听出皇后的不怀好意,笑道:“臣妾娘家再好,也是得皇上赏识。” “年羹尧就你这么一个妹妹,自然是朕赏赐他什么,他都贴补给你了。”皇上面色淡淡地说了一句,太后坐在一旁,闻言只是了冷笑。 看出太后的不耐烦,竹息连忙寻了借口让太后先行离席了。 曹琴默坐在自己位置上,看着慢步离开宴席的太后,心里一阵发颤。以前从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如今跳出华妃的圈子,以局外人的身份再看华妃,只觉得她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踩在皇上的底线上,而且还丝毫不觉自己有错。如今皇上奉行节俭,可不止在后宫,哪怕华妃所用花费皆来自年家,也不能掩盖她奢靡浪费的行径!更甚至,还明晃晃地告诉皇上,年家行事与皇上背道而驰,整个年家都手笔巨大。 曹琴默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忽然觉得自己倒向安陵容实在是正确的决定,哪怕安陵容最后没帮她封嫔封妃,她与华妃划清界限,凭着自己的能力,未必不能自己争取爬到高位——单单是安陵容告诉她欢宜香之事,让她看清楚了形式,曹琴默也承她的情,记下了。 谁!谁!是谁这么不听劝又打赏了!我不想加更啊T^T…… (本章完) 第68章。早产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太后离席,皇上让人捧了金秋新酿的桂花酒来给众人品尝。 众人正饮桂花酒,华妃不忿皇上与甄嬛如此亲密,出言挑衅,讥讽她小家子气,甄嬛巧言回道:“西北战事初平,自太后皇上起都节俭用度,后宫理当与太后皇上共进退。以皇上亲手所制的桂花酒代替名贵酒种遍示亲贵,不仅是皇上节俭用度之心,更显皇室亲密无间。” 果郡王闻言,饮尽杯中美酒,视线落在甄嬛身上,见她今日穿着的正是绣了夕颜的那件蜀锦衣裳,不禁勾了勾嘴角,将笑意藏在了酒杯之后。 “莞贵人提倡节俭那自然是很好的,可是听闻贵人有一双蜀锦绣成的玉鞋,奢华无比,今日又穿着一身蜀锦做的衣裳,不知花费又是多少呢?”富察贵人巧笑着发难,“莞贵人可别只在嘴上说着,要旁人节俭,自己却又明知故犯哪。”她就是看不惯甄嬛那么一副拿乔的腔调。 甄嬛还没开口,一旁的淳常在先开了口:“那玉鞋是皇上喜欢莞姐姐才赐给她的,自然是越贵重越奢华越好喽,既然皇上喜欢又有什么不可以呢?衣裳也是华妃娘娘赏的,和莞姐姐节不节俭有什么关系呢?”她脸上一派天真地看着富察贵人,“富察贵人,你说是不是?” 富察贵人有些下不来台,偏皇上还来拆台:“朕最喜欢你有什么便说什么。” 正当尴尬之际,忽有宫人急匆匆来报。 “皇上,夏常在见红了!” 除夕夜宴匆匆落幕,众人随着皇上皇后一齐赶到景仁宫,章弥已经把脉看过,回话说夏常在是早产了,一应服侍的人立马搭起了接生的架势。 皇后着急地忙前忙后,一会儿吩咐人烧热水,一会儿又嘱咐太医时时看着夏常在,一会儿又命令稳婆务必要保证皇子平安落地,一番架势,就连华妃看了都不得不叹两句皇后贤德。 安陵容赶到的时候,夏冬春已经开始阵痛了,一声又一声的痛呼声尖锐地划破黑夜,落在众人耳朵里只觉得心慌,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被端出来,坐在殿内的富察贵人实在忍不住干呕出声。 “怎么回事?”皇上皱眉看过来,被夏常在吵得心烦,语气有些严厉。 安陵容缓步走上前,替富察贵人开脱了两句:“富察姐姐看起来脸色不大好,皇上不如宽宥她,让她先回宫休息?” 见安陵容来,皇上脸色缓了三分,放眼看了一圈:“都各自回宫去吧,朕和皇后在就可以了。”原本皇上也就打算今晚宿在景仁宫的,所以也没打算走。 众嫔妃见状,一一告退。 华妃看着皇上,盈盈美目流转诸般风情,却见皇上看也不看一眼,知道自己今晚是没办法从皇后这里把人拐走了,于是咬了咬牙,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沈眉庄协理六宫自是留下帮衬皇后,甄嬛远远看了一眼坐在一起的沈眉庄和安陵容,不知心情几何,多看了几眼,也走了。 安陵容忧心地等着,她心里不安,只想平安等着夏冬春把孩子生下来,皇上劝了她两次,见她不走,便让人拿了保暖的毯子给她。这一等,直等到天光破晓。 夏冬春此时此刻觉得全身上下只有下半身的撕裂是唯一的感觉,她淹没在疼痛的海洋里,仿佛有一把刀刺进身体里,将五脏六腑绞了个天翻地覆,眼前一片昏暗光影交织,耳边如同浸泡在水中,看不清也听不清任何东西。 疼! 太疼了! 郑嬷嬷和周嬷嬷一声又一声劝着夏冬春省些力气,别再大喊,可她全然听不进去,好像只有喊出来的时候,她的疼痛才会少一些。 郑嬷嬷和周嬷嬷急得满头大汗,她们没想孩子会这么大,虽说顺位下来了,但孩子的头却卡住了,两人对视一眼,互相深吸了一口气,一人一边地伸手,极力拉扯宫口,在夏冬春又一次奋起地用力时,她们也猛地同时发力,险之又险地将孩子的头接了出来。 郑嬷嬷收手,顺势将孩子的身子也一并拉了出来,见孩子身子完整,她顾不得擦满头的汗,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哇——哇——” 婴儿的啼哭声响亮地传来,周嬷嬷喜气洋洋地跑出来道喜:“恭喜皇上皇后,夏常在平安产下一个小阿哥!” 皇后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了地:“赶紧把六阿哥抱过来给本宫和皇上瞧瞧。” 郑嬷嬷给孩子包好了襁褓,抱出来给皇上皇后看。 看着婴儿稚嫩的脸,皇上也是露出了笑容:“赏!都赏!六阿哥生得壮实,哭得响亮,又生在大年初一,是个顶有福气的孩子。皇后照顾夏常在小半年也实在是辛苦了,景仁宫上下各赏一个月的俸禄,接生的宫人多赏两个月的俸禄,其余封赏皇后看着办吧。” 皇后等了半年,终于等到了梦寐以求的皇子,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笑意:“是。郑嬷嬷和周嬷嬷今夜辛苦,各赏二十里两银子,其余人再额外加赏十两银子,剪秋,这笔钱从本宫的私账上走,不必走内务府的银钱。” 剪秋欢欢喜喜地应是。 安陵容等了一会儿,才问道:“夏常在如何了?” 周嬷嬷回道:“夏常在产后力竭,正躺着休息呢。”命是保住了,就是日后怕是再难争宠了。 安陵容悄悄看了一眼皇后,只见她面色无常地向皇上提及夏冬春怀孕的辛劳,为她求得了贵人的位分,细枝末节无可挑剔,可安陵容却怎么也放不下心来,隐隐的,她有股不好的预感。 就,这么顺利地结束了吗? 似乎有些太顺利了。 安陵容微微皱着眉头,想进去看一眼夏冬春,却是被沈眉庄拦下:“容妹妹,你还怀着孕,产房血腥还是不要进去了,你若真的担心,我替你进去看看。” “容儿,夏贵人既然平安无事,你也该安心了,快些回去歇息。”皇上也说道,伸手摸了摸安陵容的手,“皇后宫里暖和,你的手都还冰凉起来,快回春禧殿。”说着,就要让人抬轿送安陵容回去。 安陵容见状,只能先回宫再做打算。 只是,她还没走出几步,霜花就带着哭腔跑出来喊道:“皇上皇后,小主大出血了!” 安陵容挣脱开沈眉庄的阻拦,硬是闯了进去,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夹杂着糜烂的恶臭,熏得安陵容当即就呕了出来,沈眉庄急急地扶着她就要出去,却听见床上夏冬春虚弱地喊了一声“容儿”。 “枝枝,我来了。”安陵容快步上前,伸手握住了夏冬春的手,这一刻,她感受到了心痛。 早在她不知不觉之中,夏冬春已然和她有了诸多的回忆,纵使她闹了几次小性儿,却依然掩埋不了曾经相处过的温馨快乐。安陵容想起那日她去关雎阁找夏冬春,那一声“容儿”清脆响亮,对比眼下,不禁潸然泪下。 “章太医,求你救救她。”或许孕中之人容易感性,安陵容看向章弥,哀声祈求。 章弥神色微变,无奈地摇了摇头:“夏贵人骤然气血枯竭,又逢大出血,已是无力回天。”只是他有些奇怪,刚生完的时候他给夏冬春把脉明明还好,怎么突然就这般?他视线扫了一圈,猛地看到床沿边零星散落着指甲盖大的白色粉末,顿时瞳孔一缩,“这是?” 见章弥神色乍变,安陵容也察觉到了事情不对劲,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抬眸与枫叶撞了个正着,顿时看出枫叶的心虚和慌乱:“你干了什么?!” “我、我我我……我什么都没干。”枫叶被安陵容瞪得一个哆嗦,她第一次干这样的事情,本就心慌得不行,被安陵容这么呵斥厉问,吓得面无人色,脚一软瘫在地上,一包粉末从她的袖口掉出来,撒了一地。 章弥忙上前用手指捻了些许放在鼻尖嗅了嗅,登时脸色大变,看了安陵容一眼,而后起身到外间给皇上和皇后回话,声音清晰地传进来:“回皇上皇后,此粉名为血枯,能顺着肌理渗进人体,夏贵人刚生产,本就气血亏虚,用此药粉,非但不能止血,还会造成产妇气血枯竭,不出半刻钟人就会没了。” 安陵容心头震颤,看着枫叶被沈眉庄叫人拿下押了出去,半晌说不出话来。 “容儿……”夏冬春自然也听清了一些,她拼尽最后的力气,双手抓住安陵容的手,面色凄凉。若是说,在圆明园落英殿的时候像在坐牢房,那待在这景仁宫的偏殿就如同身处炼狱,濒死的最后一刻,夏冬春悔恨如潮水一般涌来,她已经没有活路了,但至少要保住她的孩子。她泪如雨下,哀声祈求,“容儿,我的孩子……求你,求你一定要保护她……” 生命在不断流逝,夏冬春拼了命地睁大眼睛:“就看在、我们曾……要好的份上……求你……”没得到安陵容的答应,她怎么也不肯闭上眼睛。 “好。”安陵容颤抖着开口,眼泪簌簌往下掉,“我定护他周全。” “多……谢……”夏冬春深吸一口气,重重地躺回了床上,睁大的眼睛缓缓闭上,这口气长长地舒完,再没有了呼吸。 安陵容只觉得滔天的疲惫,手脚都有些发软,幸好沈眉庄及时进来扶住了她,心有不忍地看了一眼夏冬春,赶紧扶着安陵容出去了。 殿外,枫叶被打得半死,只咬定了自己一时糊涂,怎么也不肯多说别的,又有皇后相劝,皇上看着刚出生的六阿哥,慢慢平息了怒火,下令将枫叶杖毙,以贵人之礼厚葬夏冬春,便没了下文。见安陵容神色凄惶地走出来,皇上不由分说地决定今晚要去春禧殿。 皇后得了皇子正高兴,再加上夏冬春的后事也要一一料理,便也没有太在意皇上留宿春禧殿的事情。 踏出景仁宫的那一瞬,安陵容紧绷的神经顿时断裂,她眼一翻,狠狠地晕了过去。 梦里,安陵容恍惚回到了前世,皇后在她周围张开一张密实的网,无论她怎么逃、怎么跑,都离不开皇后的手掌心,就像如来佛的五指山一般,不论到哪儿她都被困在牢笼里。这个女人,心思缜密、手段毒辣,潜伏后宫多年,不显山不露水,慈悲面下是一颗毒蛇心,她操控全盘,胜券在握,只需要轻轻拨弄一下,就能赢得盆满钵满。 这一局,皇后赢得不费吹灰之力。 夏冬春,前世今生都逃不开枫叶的残害T^T 打赏加更(真的不要再打赏了,宝宝们订阅就已经花钱了,没必要哈,看得开心就好,加更真的写吐血……) (本章完) 第69章。时疫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安陵容恍惚醒来,只见沈眉庄在床前亲力亲为,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你醒了。”沈眉庄熬了一夜,眼下一片乌青,却掩盖不住她眼底的忧心,“昨晚宫外传来急报,说各地爆发瘟疫,形势严峻,皇上连夜召集大臣商议去了,他不放心你,让我守着你。”说着,她叹了口气,“昨晚你也真是把我吓坏了,哪怕皇上不说,我也要守着你才安心。你说你,好好的非要进去那产房做什么,血腥气那么重,夏贵人又……自己都还怀着孩子呢,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可怎么是好?” “劳姐姐费心了。”安陵容握了握沈眉庄的手,轻声说道,“我觉着好些了,姐姐快些回宫歇息吧。” 沈眉庄也有些撑不住,便点了点头:“章太医还在外面盯着人给你煎药,等下让他再给你看看,有事就让人来告诉我。”顿了顿,她又说道,“夏贵人的事,你别再提起了,大年初一薨了到底是不吉利的事情,宫外又闹瘟疫,我方才去给太后请安,太后的意思是身后事赶紧办了,厚葬但不大办,我知道你同她要好,但也别再提起了。” 安陵容用力点头,忍住喉间的哽咽:“多谢姐姐提醒,我记下了。” 沈眉庄走后,安陵容让人把章弥叫了进来,把脉过后,她让众人都退下,单留下章弥一人:“此事你我都已尽力,棋差一招也是无可奈何。皇后那边,早产的事知道该怎么回话吗?” 章弥垂手点头:“夏贵人胎儿营养吸收得太好,虽只有八个月不到,但已经和足月的胎儿一般无二,如此,也算不得是早产。” 安陵容点了点头,不再多说,服完药后又昏昏沉沉睡去。 六阿哥一天天长开了,皇后力排众议将他收在了膝下,皇上又因着这个孩子生在大年初一,异常喜爱,未过满月就赐名“弘曕”,一时间,景仁宫风光无两。 “弘曕在肚里养得大,生下来后胃口更大,宫里两三个乳母都不够使唤,真是让本宫头疼。”皇后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虽说着抱怨的话,可脸上却分毫不见生气,又因这几日皇上来看六阿哥,动不动就宿在景仁宫,她更是畅快,连面对华妃都温声细语起来,“难得华妃今日来得也早,正月里头一次请安,难为你了。” 华妃心里不痛快,撇着嘴没有说话。 “皇后娘娘大喜,臣妾等当然要过来道喜才是。”齐妃向来追捧皇后,自然是紧跟着捧场,“看着六阿哥,倒让臣妾想起三阿哥刚出生那会儿了,猫儿似的,奶也吃不了几口,可愁坏臣妾。六阿哥胃口好,都不用皇后娘娘操心,多贴心呀。” 皇后被哄得眉开眼笑:“本宫多年不带孩子,也有些生疏了,日后少不得要向你多取取经。”转而又微微敛下笑容,“夏贵人命不好,千辛万苦生下的孩子连看都没看一眼就去了,本宫与她同处一宫大半年,也算有感情,自当要替她好好照顾这个孩子。” “说到和夏贵人要好的,当属容答应,听闻夏贵人生产的时候,她还亲自来了。”欣常在插了一句道,“倒是许久没见过她了,整日整日地病着,唉,怀着孕可辛苦呢,她身子这么弱可怎么好。” 甄嬛眉心微微一动,到底没有说话。 沈眉庄却是皱着眉,忧心地接话茬道:“是啊,昨日章太医来报,说是又感染风寒病倒了。孕中不宜用药,只能温补着慢慢调养。”她看向皇后,“臣妾晨起去看了一眼,容答应清清瘦瘦的,瞧着越发单薄了。” “容答应就是心思太重了。剪秋,过后你挑些补品送去春禧殿,让她照顾好自己的身子要紧,不必来向本宫请安了。”皇后虽是这么说着,却多是表面功夫。 欣常在只笑道:“这容答应接连生病又禁足,这会儿又养胎,我都好几个月没见她了,要不是除夕那晚远远瞧见她一眼,怕是连她长什么样都要忘记了。” “淳儿天天念叨着,容妹妹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呢,一天到晚尽想着她的手艺,碎玉轩的小厨房一天到晚地给她做好吃的都还不够吃。”甄嬛也笑道,看着淳常在,掰着手指头细细数来,“早膳是两碗米粥三个糖包,午膳是肥鸡肥鸭,不到晚膳又用了点心,晚膳要不是我拦着,恐怕那整碗火腿炖肘子就全到你肚子里去了。”她煞有其事地对众人说,“绕是这样还嚷着饿,又吃了宵夜。” 众人齐笑出声,看向坐立不安的淳常在,皆把她当小孩儿一般,面露宠溺。 淳常在微微红了脸,直跺脚:“姐姐越发爱笑话我了。” “不是怕吃不起,而是怕你这肚子吃得越发圆滚了。”甄嬛笑着伸手摸摸她的肚子。 淳常在不好意思地笑笑,转而说道:“姐姐说得是,我不能再这么吃了。皇上都说,我现在的衣裳每两个月就要新做,不是长高了就是长胖了,容姐姐都怀孕两个多月了,瞧着还比我瘦上一圈。” “你容姐姐是太瘦了,她还羡慕着你可以吃这么多呢。”皇后笑道,“能吃是福,胖一点有什么不好,皇上喜欢就可以了。”顿了顿,又说道,“今年开年,宫里就新添了一个皇子,容答应肚子又怀着一个,诸位妹妹们也要加把劲才是,本宫可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话音刚落地,富察贵人就干呕出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富察贵人,你这是怎么了?”皇后眉毛一跳,隐隐有了预感,但还是明知故问道。 富察贵人身后的抱琴俯身一礼,道喜说:“回皇后娘娘,我家小主是有喜了。”见富察贵人含羞不欲说,她便代开口说道,“前几天小主就动不动恶心想吐,昨日请太医来瞧了,说小主已经有孕一个月了。” 皇后立刻说道:“是真的吗?那太好了,是喜事啊,要给皇上道贺了。” “皇后才说,你这就有了。”华妃面带隐怒,“别是糊弄人的吧?” 富察贵人拿茶压了压恶心,笑着回讽:“嫔妾特意找了两个太医来瞧,自然是确定了才来回禀皇后。这有就是有,无就是无,皇嗣的事怎么作假。”她看向甄嬛,微微带了三分炫耀,“容妹妹两个多月,我这儿又刚满一月,正是最好说话的时候,莞贵人,不如等下你同我一道去春禧殿看望容答应?” 甄嬛抿了抿嘴角,还是委婉地拒绝了。她心底里暗暗发笑,只觉得富察贵人有时候比淳常在还要孩子气呢,自己想和安陵容交好就交好去,何苦拉着她踩一脚。 “我记得皇上这阵子是没空陪富察贵人的,你这刚满一个月,算算日子可不就是……”欣常在收住了口,见华妃和曹琴默脸色都变了变,她笑了笑,随口翻篇过去,“这几个月才召幸妹妹一次,妹妹就有了。妹妹真是有福气的人。” 富察贵人扬了扬下巴:“可不是呢,这是天赐的福气,说不准也是位阿哥,到时候就能和六阿哥作伴了。”她看向皇后笑道,却没看到皇后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意,更没有注意到齐妃紧抿着嘴角骤然黑下来的脸色。 “生儿生女都好。”皇后淡淡说了一句,又嘱咐道,“富察贵人,你好不容易有了龙种,要好好养着身体,断不能出什么差错。” 是不是福气倒不得而知,只知道富察贵人刚宣布怀孕喜讯的隔天,宫里就闹出了时疫。 “皇上,此次瘟疫来得凶猛,皇后已经吩咐下去,各宫每日晨起、正午、黄昏都要各烧一次艾叶驱疫。”苏培盛给景仁宫传完话后,回到养心殿给皇上回话,“念及富察贵人和容答应都怀有身孕,又特意着人送了许多苍术过去,说是配合艾叶一道烧,效果会更好。还让内务府连夜缝制香包,装上太医院配制的驱疫药材,让各宫的人随身携带。” 皇上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沉沉嗯了一声:“春禧殿那边让章弥多注意一些,容儿身子弱,又怀着孕,这时疫不能沾上一星半点。”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自言自语一般地说着,“她近来总是闷闷不乐,朕想着赏她点什么,又怕寻常金银珠宝过于俗气她不喜欢。你说,朕送些什么东西好?”最后一句他问的苏培盛。 苏培盛头皮一紧,连忙赔笑:“奴才又没哄过女孩子,哪里懂这个。不过,送东西总要投其所好,皇上不如想想容答应平常都喜欢什么?” 皇上想了想,忽然发现自己连安陵容喜欢什么都不知道,顿时翻身坐起来:“你去告诉芬若一声,留心着容儿平日里都喜欢干什么,让她时不时地和朕汇报。”复又想起一事来,“处州走私贩盐一案已经接近尾声,正月里安比槐会进京述职,到时候让他们父女见一场。” “容答应远嫁千里,能和家人见面,定会很开心。”苏培盛领旨下去传话。 时疫来势汹汹,宫里人心惶惶,皇后要照顾六阿哥,将一应防疫的事情全权交给了沈眉庄,只让她过几日来回禀一次近况即可。 沈眉庄忙得焦头烂额。如今宫里有两位身怀有孕的嫔妃,又有刚出生不足月的婴孩,她肩上的担子越发重了,又要时时刻刻盯着太医院调配治疗时疫的方子,不过三五日的功夫,人就瘦了一圈,还是同在储秀宫的欣常在看不过眼,给她搭了把手才好些。 “姐姐要照顾好自己才是,你看你,都憔悴了。”安陵容看着沈眉庄青白的脸,叹了一声,“早起豆蔻同我说,今天上午又殁了两个,这病来势汹汹,姐姐奔走各宫要格外小心才是。”她记得前世沈眉庄是在禁足期间感染时疫的,也就宫里刚爆发的这会儿。 “我知道,可是我哪有时间呀。”沈眉庄也是叹气,以前是她小瞧了管理六宫,真正上手了才知道有多难,遇到这般大事,她更是心力交瘁,“宫里还不知道有多少宫人感染了,有些讳疾忌医的还瞒着不肯报,就怕被处置了,这么一来,不知情的人接触了,感染得更多。我已求了皇后手令,各个宫里的皆由主位负责,其余的由管事负责,一级级责任落定到人,这才好些。我今日来找你,也是要叮嘱你,春禧殿的人不多,除了芬若莳萝这些人,就是太后身边服侍老了的,你让人一一都盯紧了,凡有发烧、头疼的症状,一定要赶紧隔开来,断不能接触。” 安陵容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然而沈眉庄刚叮嘱完安陵容,没过两日,她自己就先倒下了。 更糟糕的是,太后也感染了时疫。 距离安小鸟和嬛嬛和好还有三章~ 第70章。算计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太医院都是怎么当差的!”皇上得知太后感染时疫后,急匆匆就赶来寿康宫探望,却是被拦在了门外,只能落脚在春禧殿问罪太医,“好好的,太后怎么会染上时疫呢?” 章弥满头大汗地领着一众太医跪在地上:“回皇上,此症乃不正之气所致,感染性极强,一人有病染及一室,一室有病染及一宫。宫中疫病最先出现在翊坤宫,而后便是惠嫔娘娘的储秀宫和太后的寿康宫,想是往来宫人们服侍时不小心传染上身,还请皇上下旨,封闭各宫,让诸位娘娘小主无事不要轻易走动,也好切断疫毒传播渠道。” 安陵容在一旁劝道:“皇上消消气,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赶紧调配出治疗时疫的方子,太医院虽有职责疏忽之罪,现在却也不到问罪的时候,就让他们戴罪立功吧。”又看向章弥,问道,“章太医,你是太医院之首,可有法子治疗此症?” “太医院院使温实初昨日新配了一张方子,虽药性凶猛了些,但确有成效,太医院已摸到些许门路,正在逐一调配比例,相信很快就能找到治疗时疫的办法。”章弥立刻说道。 皇上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务必在三日内,找到治疗时疫的办法。” “臣等遵命。” 太医退下后,皇上又是一阵发愁:“如今宫中时疫凶猛,皇后要照顾六阿哥,分身乏术,惠嫔又染上了时疫,端妃病弱、齐妃庸懦,眼下宫里竟是连个得用的人都没有。”他皱着眉,事已至此,他也不得不提起华妃,“也只剩下华妃,她虽是做事急躁了些,但如今也只有她还能协助一二了。” 安陵容微微侧目,知道皇上这是在同她解释,只笑道:“华妃娘娘做事向来雷厉风行,想来此次也定能一举压下宫中时疫之气。为顾全大局,臣妾请命,复华妃娘娘协理六宫之权。”形势所迫,她能做的也只有顺水推舟了。 “既如此,朕便传旨让她暂代协理六宫,等惠嫔身子大好了,还是交回给她。”皇上拍拍安陵容的手,示意苏培盛前去传旨。 安陵容轻轻闪了一下眼眸,嗅到了一丝不对劲。她怎么觉得这中间,有华妃的手笔呢? 翊坤宫里,华妃接下皇上的旨意,顿觉扬眉吐气:“算你聪明,知道这是处理掉惠嫔、让本宫夺回协理六宫之权的好机会,如今虽说只是暂代,但以后的事谁说的准?这代着代着,就是本宫的东西了。”她眼中透出势在必得的精光,扬眉夸了一声。 曹琴默抿唇,违心地献媚:“嫔妾只想着小德子用过的东西得快点砸碎了处理掉才行,若是被旁人用了,定是要传染,还是娘娘天纵英明,想到借此除掉惠嫔,如今时疫凶险,惠嫔能不能活都还不一定,若是得老天爷相助,娘娘便能不费一兵一卒除掉一颗眼中钉。” 华妃笑笑,在榻上坐下:“那个采星没发觉吧?” “没有,本就是奴才用的东西,内务府的人同她说换一套新的,她二话不说就用了。”周宁海垂手在一旁说道,“她和惠嫔几乎是同是发起高热,奴才亲眼看着储秀宫的人把东西全都砸碎了,任谁往回查都查不出来。” “那就好。”华妃高枕无忧地仰靠在软枕上,露出嚣张得逞的笑容,“本宫让她嚣张,天天恨不得满宫地告诉她手握协理六宫之权,本宫的东西,她也敢觊觎,这就是下场!” 曹琴默在一旁奉承了两句,转而说道:“娘娘,眼下最要紧的不是料理惠嫔,她身染时疫,娘娘尽管让她自生自灭去,要紧的,是娘娘要赶紧把这到手的权力牢牢握在手里才好。”她顿了顿,复又说道,“娘娘先前因为丽嫔毒害莞贵人的事犯了错,才被撤了协理六宫之权,如今,娘娘若能借着时疫的事情立下大功,皇上自然是要论功行赏的。” 华妃眼珠子转了一圈,对颂芝说道:“去请江诚江慎两位太医来。” 沈眉庄病倒后,华妃行事果然果断干脆,铁腕治下倒是很好地遏制住了宫里时疫的蔓延,皇后满心牵挂六阿哥,几遍心里对华妃复起再有不满,此刻也说不出二话来,只能连连放权,眼睁睁看着她日渐收拢人心。 “娘娘昨日照顾六阿哥又熬了一晚上,喝碗浓茶醒醒神。”剪秋奉上一盏茶,服侍皇后晨起更衣,微微看了眼她的神色,小心说道,“内务府的蒋总管刚来回话,说华妃下令裁断宫中脂粉绸缎的供应,全换成药材补给太医院,让各宫以大局为重,切勿心生怨怼。” 皇后簪花的手一顿,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但嘴上却还是说着:“华妃心系时疫之事,她那般花费的人都能做出这般让步,实属不易了。” “华妃僭越,此等大事怎能不和娘娘商量就直接下令?且不说她如今只是暂代协理六宫之权,便是真的协理六宫,她也不该这般随心所欲。”剪秋低声为皇后抱不平。 “心里知道就行了,不必说出来。”皇后阴沉着脸淡淡说了一句,沉默了半晌,忽而开口道,“惠嫔染上时疫的事情可查清楚了?”见剪秋点头,复又说道,“想办法把这事儿透露给莞贵人,她和惠嫔情同姐妹,知道后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剪秋领命而去。 太医院日夜不分地赶着调配药方,皇上派了温实初前去照料沈眉庄,又让章弥亲自照看太后,几副药喂下去,虽是吃一勺吐半勺,但好歹两人的病势稳住了没再恶化,众太医才稍稍舒了口气。 “华妃这两日晚上一直在宫里翻书找药方,整宿整宿地熬,皇上知道了颇为动容。”莳萝得了翊坤宫递出来的消息,同安陵容说起治疗时疫的方子,“说来奇怪,太医院的药方按理说应该完善得差不多了,怎么太后和惠嫔还不见好呢?方才奴婢去前头打听,说太后比前两日睡得安稳些了,头疼呕吐的症状也好了不少,但仍旧高热不退。” “华妃这是想借着时疫一事立功表现呢,再不济也能让皇上看到她的辛苦,不过是熬两天罢了,又不值当什么。”安陵容淡淡地说了一句,眼中却是一片冷色。华妃想要立功,她偏不让。“豆蔻回来了吗?” 莳萝点头:“奴婢去叫她进来。” 豆蔻一进来就带来了太医院的新进程:“小主,方子成了。” “好。”安陵容露出一抹笑容,扶着莳萝的手起身,“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左等右等,终于在两天后,安陵容等来了她的东风——刘畚被抓到了! 安陵容看着沉沉的夜色,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去告诉章弥,可以给太后用药了。”这是她第一次这般缜密地算计一个人,现在开始的每一步都至关重要,可不能功亏一篑。 养心殿内,甄嬛正押着狼狈如丧家犬般的刘畚在皇上面前回话:“当日眉姐姐小产一事,臣妾始终觉得蹊跷,想为姐姐讨一个真相和公道,所以一直命人暗中追查刘畚,终于不负辛苦,在永州边境找到了他,被找到的时候,他已经混迹入乞丐以避追杀。”甄嬛看向刘畚,冷冷道,“刘太医,你现在可以什么都不说,只是你现在不说,我就会把你赶出宫去,想必你还未出京城就已经身首异处了吧?如此狼狈,你若还不说实话,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刘畚止不住地磕头,抖了好半晌才颤巍巍地开口:“微臣曾奉命,为惠嫔娘娘诊脉时,不管是何脉象,均报喜脉。微臣……事关龙裔,微臣自知此事不妥,但、但收人钱财,为人卖命,微臣鬼迷心窍地答应了,所以,为惠嫔娘娘诊脉时,微臣并不上心,每日点卯,然后将已准备好的说辞说一遍即可。然而,最后一次诊脉时,微臣却是发现,惠嫔娘娘确有怀孕的脉象,方知大事不好……” “继续说。”皇上沉眸,赫赫威压倾泻而下,“朕不会对你严刑逼供,只是今日你若要说半句虚言,朕会让你比死还难受。” 刘畚猛地一个哆嗦:“个中实情微臣并不知晓,但微臣作为计划中的一环,许多事情也能猜的八九不离十。惠嫔娘娘的脉象有些古怪,微臣摸不准,许是吃药所致,胎儿极为虚弱,后又每日进食活血之物,导致龙胎不保,故而血崩小产。他们原本是想着让惠嫔娘娘月信闭塞假装怀孕,而后再活血调理月信戳穿此事,前后因果,若是微臣没猜错的话,大致就是如此。”他不敢抬起眼睛看皇上,额头后背冷汗直下,“微臣自知罪该万死……” “奉命?奉谁的命?”皇上冷声打断,他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却又实在不想承认,“惠嫔吃的是助孕的药,又怎么会月信闭塞?” 甄嬛此时将安陵容给她的药方拿出来,说道:“皇上,眉姐姐前后用过两张药方,一张是推迟月信,一张是有助怀孕,眉姐姐所用的第二张方子是容妹妹问章太医要的,臣妾手里的才是眉姐姐从太医院讨要来的。”她稳了稳心神,将方子递到皇上手边,将早在心里千转百回的话说出来,“那日眉姐姐与我们姐妹二人笑闹,说想要孩子得早早调理身子,拿了这张药方出来,臣妾当时不以为然,容妹妹却信以为真,誊抄了一份带回去预备吃起来,却是偶然被章太医瞧见,说此药不妥,另给了容妹妹一张新的方子,容妹妹也知会了眉姐姐换了方子。嫔妃私相授受乃是触犯宫规,眉姐姐虽生气,却也无法找太医院要个说法,只能自己咽下这口气。” 说到这里,甄嬛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眼皇上,见他没有动怒的迹象,微微松了口气,又继续说道:“章太医的方子确实是好,眉姐姐也实打实怀上了皇上的孩子,只是小人作祟,躲得开第一遭,躲不开第二遭,眉姐姐的孩子终究是没能保住。” 皇上点了点头,接受了甄嬛的这一说法:“确实,容儿也怀了朕的孩子,想是章弥的方子不错。” 此事翻过,甄嬛的心落了地,她回头看向刘畚,再次发难:“皇上面前都不说实话吗?她既要杀你,你为何还要替她隐瞒?还不速速说来!” 刘畚眼眸乱瞟,内心无比挣扎,许久才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华妃!”出口后,他全身脱力地匐在地上,“微臣是奉了华妃娘娘之命去给惠嫔娘娘请脉的!” “你若有半句虚言……”皇上只说了半句,刘畚就忙不迭地磕头说不敢,等到他被拖出去后,皇上端坐着沉默了半晌,“刘畚的话会不会有不尽不实的地方?”因为年羹尧,他确实对华妃有些不满和微词,但真到了要处罚她的时候,皇上又有些舍不得了,到底是陪了自己十几年的人。说到底,惠嫔也是不聪明才着了道,自己保不住孩子也不能全都怨在华妃身上。 甄嬛有些惊讶,证据已经摆在眼前,皇上居然还要为华妃开脱。她不禁咬了咬牙,虽不情愿,但还是提起了安陵容:“皇上,华妃能算计眉姐姐,自然也能算计容妹妹,现下她也正怀着皇上的孩子呢。” 皇上顿时变了脸色:“华妃如此愚弄朕,实不可忍。”他召苏培盛进殿,“去太医院传旨,江诚赐死,华妃褫夺封号,降为贵人……慢着,褫夺封号,降为嫔。” “皇上,褫夺封号是极大的羞辱,远甚于降位的处分哪!”苏培盛心下大惊,想着为华妃再争取一番。 皇上抬头看了眼为华妃求情的苏培盛,眼中一片冷意,只说道:“眼下夜深了,明日一早再去传旨。” 苏培盛见皇上心意已决,不敢再劝,只通传道:“皇上,章太医在外请旨求见,说太后醒了。” 第71章。圈套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翊坤宫里,华妃还在挑灯夜战。 “娘娘,坏了,刘畚找回来了。”周宁海着急忙慌地进来说道。 “什么?刘畚找到了!”华妃当即知道事情不好,脸色唰的一下就变了,“谁找到的,在哪儿呢?” 周宁海急得脸色都变了:“是咱们宫的小丫头看见莞贵人急匆匆带着一人往养心殿的方向去了,觉得奇怪才和奴才说了一嘴,奴才觉得不对劲,让人去养心殿打听了两句,还是夏公公漏了嘴,说是莞贵人押着刘畚进去见皇上了。” “一帮废物,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太医都除不掉。”华妃心急如焚,狠狠斥骂了一顿。 曹琴默眼眸轻轻闪了一下,回想起那日自己让人去给安陵容传话后带回来的话,停了停手里抄录医书的动作,温声说道:“娘娘少安毋躁,刘畚既已找回,当日陷害惠嫔之事恐是瞒不住了,他虽不知道我们的全盘计划,但必定会供出娘娘。娘娘与其生气,不如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对策。”见华妃直说去告诉年将军,曹琴默不免幸灾乐祸,她知道华妃这是被逼到绝路了,但面上还是一片焦急之色,“皇上若是震怒,即使年大将军来了怕也不好干涉皇上的家事。” “那怎么办?本宫总不能坐以待毙吧。”华妃六神无主之时想到了江家两兄弟,眼中露出一抹狠色,“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江家两兄弟也不能独善其身,尤其是江诚!”又吩咐周宁海去警告江诚江慎,复又说道,“明天一早就去禀报皇上,说本宫病重。要是本宫病着,念皇上也舍不得加以重罚。” 曹琴默看了一眼桌上的医书,只觉安陵容料事如神,知道华妃会借病推脱罪责,早早就想好了对策。她抬头,给华妃加了一把火:“娘娘,若要想让皇上回心转意,不能只靠皇上念及旧情而心软,更要给皇上他此刻最想要的东西。”她指了指桌子,“皇上要罚娘娘,自然是因为娘娘有罪,有罪当罚,有功便当赏。娘娘原本查找治疗时疫的方子是为了能够握住手里的权力,若实在找不到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但眼下却不同了,娘娘只能借着找到治疗时疫的方子来将功赎罪,皇上有了台阶下,也能替娘娘堵住悠悠之口。” 华妃心头一动,却又皱眉:“本宫查了这么多天的医书,一点头绪也没有。” “娘娘,听闻章弥已经有了治疗时疫的方子,但因为还没有在宫人身上试过药,所以一直没拿出来,前几日,我宫里的人偷偷瞧见他在给病重的杂役喂药,嘴里念念叨叨的,想来他是有八九分的把握了。”曹琴默蛊惑一般地对华妃说道,“若是能让江太医将药方拿出来……” 华妃抚平杂乱的心跳,缓缓坐了下来。 次日,华妃带着江诚江慎一早就来养心殿见驾,这会儿皇上刚起,正让甄嬛服侍着穿朝服。 章弥站在外间回禀:“回皇上,太后昨晚醒后出汗不止,夜半时就开始慢慢退烧,今早已经大好,微臣来之前,太后还进了一碗容答应送去的青菜粥,精神瞧着还不错。此方有效,微臣已经让温太医拿去给惠嫔娘娘用了,想来不出三两日也就好了。” “很好。”皇上近来上朝被时疫一事吵得头疼,眼下终于是看到头了,又得知太后安康,龙颜大悦,“此次时疫你居首功,太医院也功不可没,等事情终了,朕会一一封赏。” “医者父母心,这是微臣的本分。”章弥立刻跪下谢恩,而后说道,“但治疗时疫的方子里最后一味药,并非是太医院发现的,而是容答应。当日惠嫔娘娘被宫人传染,在寿康宫走动过,才导致太后染病,容答应亦和惠嫔娘娘一室处过,却并未发病,她觉着奇怪,让人来告知微臣,微臣这才有了头绪,在容答应日常的吃食和进补的安胎药中寻找,发现了最后一味紫苏,才成了方子。微臣不敢冒领,容答应当居首功。” 皇上眉眼舒展地点了点头,想了想,对苏培盛说道:“等下去翊坤宫传旨后,去寿康宫跟太后说一声,治疗时疫的方子有容答应的一份功劳,朕想复她贵人的位分,你问问太后的意思。” 苏培盛忙应声下去,刚出养心殿,就迎面碰上华妃,遂打千问安,听她问起皇上,回道:“皇上正在更衣呢,这就要去早朝,奴才正要去翊坤宫。” “不必了,本宫有事求见皇上。”华妃扬起嘴角,自信地笑着走进养心殿。 皇上听闻华妃一大早求见,趁着心情好,也没驳了她面子,安排了在偏殿见她:“什么事急着见朕?” “皇上大喜,臣妾听闻江诚江慎两位太医研制出了能治愈时疫的药方,所以特意带两位太医来回禀皇上。”华妃笑容艳丽明亮,“臣妾不通医道,还请太医向皇上回述吧。”她将江诚和江慎推了出去。 江诚江慎连忙上前跪地回话。 江慎说了一通医道的专业话术:“风寒暑湿燥火,六邪气从口鼻而入,若是太过,均可产生疫气,侵犯上焦肺卫,与五内肺腑相冲相克而为时疫。” 江诚又在一旁简明扼要地解释:“时疫多为饮食不洁所致,而使脾胃肠等受损,臣等翻阅了古书医方,研制出一张药方,名时疫救急丸,此药性温祛湿,温肝补肾,调养元气。已经给几个小太监吃过药了,两剂药后,有退烧的迹象。” “药方拿来,给朕看看。”皇上微微沉了沉眼眸,看了一眼苏培盛递过来的方子,虽记不大清,但大致和他先前看过的差不多,心里已有了答案,“这方子,是什么时候成的?” 江诚江慎不知如何回话,还是华妃接上说道:“两位太医自是不敢耽误,昨天下午研制出方子后,昨天晚上就让人吃了,半夜时候发现药方果然有用,是以一早就来回禀皇上。”她自觉胜券在握,径自说道,“臣妾知道皇上忧心时疫之事,但凡有时间,总是医书不离手,只想快些找到能够治疗时疫的方子。” “娘娘听微臣说古书中或许会有治疗时疫的药方,昨天一夜未睡查找典籍,前几日也是熬到深夜。”江慎借机为华妃说好话。 皇上却不见半分怜惜之色,只沉着脸将手里的方子丢回到苏培盛手里:“昨日研制的方子?很好,苏培盛,让章弥也进来看看,这方子妥不妥。”他垂首把玩手里的珠串,对乍然变了脸色的华妃和江氏两兄弟视而不见,“朕瞧着这方子眼熟得很,和前几天章弥给朕看的方子很是相似,想来是有共通之处。” 什么?! 江诚江慎两人顿觉事情不妙,眨眼的功夫就冒出了冷汗。 华妃更觉不好,身形一晃就要倒下,甄嬛惊呼一声扶住了她。 “熬了一宿,身子发虚,赶紧坐下吧。”皇上看着华妃,脸上却没有半分笑意和关怀,反而透着几分冷冷的讥讽,“意图欺君瞒上,朕要如何饶你?!” “皇上!”华妃终于慌了,大惊失色地挣开甄嬛的手跪到了地上,她现在脑子里一团浆糊,但不妨碍她意识到自己中了圈套,可是她百口莫辩,翻来覆去说的只有那么两句“臣妾糊涂”“还望皇上念及旧情”。 皇上闭上眼,不愿再去看她。 章弥进来后细细看了一遍药方,心里咯噔了一下,回禀道:“皇上,此药方和微臣的方子几乎完全重合,只是研制药方的人不大精通五脏调理,有两味药相克,虽无毒,但服用后药性凶猛更甚先前的药方,寻常人服用不过是恢复的过程会痛苦些,但像太后这般本就年纪大身子不好的,一副药下去恐怕要去掉半条命。”说完后,他又明知故问,“不知皇上从何处得来的药方?” 皇上没有说话,挥手让章弥下去:“宫里宫外的时疫,交由你全权负责,温实初初拟药方有功,让他辅佐你一道料理时疫之事。” 章弥自知不该多问,领命退下。 江诚江慎跪在地上止不住地发抖,皇上的宣判在他们耳边如惊雷一般炸开:“江氏兄弟,罔顾医者德行,欺君罔上,罪不容诛,赐死。” “华妃,行事鲁莽,治下不严,今又听信小人谗言意图犯上,朕实难容忍。”料理完江诚江慎,皇上又看向脸色煞白的华妃,也不让苏培盛再去传旨了,亲自发话,“即日起,褫夺封号,降为嫔,罚禁足翊坤宫思过一个月。去吧。”说完,冷漠地对着华妃挥手,起身去上早朝。 皇上本不想对华妃罚这么狠,昨晚特意让小夏子把消息告诉翊坤宫,若是华妃能想办法自救,他念在年羹尧的功劳,也未必不能对她网开一面,只是没想到华妃居然这么不争气,自己撞枪口上来,他若再不罚,难以给前朝后宫一个交代。 甄嬛行礼送驾,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华妃,好心上前扶她,却被她狠狠挥开。 “用不着你假好心!”华妃抹了一把掉下来的眼泪,重新站起来,强撑着对峙甄嬛,“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的伎俩,若不是你设计陷害,本宫怎么会落到今日这般境地!先是抓着刘畚,借惠嫔之事告发本宫,再是让章弥故意按下药方不告诉别人,只等本宫跳进你们的陷阱,莞贵人,你当真是打得一手的好算盘。没能早早扳倒你,实在是本宫的错。” “年嫔娘娘说笑了。”甄嬛沉静一笑,退后半步说道,“大家同为姐妹,侍奉皇上,这话若是被皇上听到了,皇上可又要生气了。” 年嫔听着她的称呼,只觉得血气上涌:“你今时今日新宠上位自然得意,本宫座下绝容不下像你这种诡计多端的人。” “容不容得下是娘娘的气度,能不能让娘娘容下是嫔妾的本事。”甄嬛浅笑着说完,转身离开了养心殿。 年嫔站在殿里,只觉得浑身冰凉,手脚一软,瘫坐在了榻上。 得知华妃被降位又禁足的消息后,皇后在景仁宫笑得停不下来:“真是难得看年世兰摔这么大一个跟头,真是一出好戏啊!”她喝了口茶缓了缓,“莞贵人果然是没让本宫失望,还有容答应,当真是聪明,这一计,她不曾露面半分,却全盘掌控,此等心计,着实让人佩服。” “任她怎样厉害,都绕不过皇后娘娘。”剪秋在一旁笑着说道,“如今这宫里,尽是娘娘的了。皇上还特意让苏公公送东西来,真真是心疼娘娘。” 端妃久病,齐妃庸懦,年嫔禁足,惠嫔未愈,这六宫事务只能劳累皇后,皇后集权于一身,竟是成了此次事件的最大赢家。 而另一边的甄嬛离开养心殿后,转道来了春禧殿。 第72章。和好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刚到春禧殿门口,甄嬛就碰上传完旨的苏培盛,问了声好后得知,太后念安陵容于治疗时疫有功,特复了她贵人的位分。甄嬛听后,良久没有说话。 “姐姐来了。”安陵容缓步走到廊下,伸手拉住甄嬛,微微皱眉道,“手这样冷,姐姐出门怎么也不拿个手炉,快进屋。”说着,就拉着甄嬛进了殿,一面叫人拿手炉,一面又让人再添点炭火,在榻上坐下后,又给甄嬛倒了一杯茶,“姐姐先喝口茶暖暖。” 甄嬛看着安陵容一如从前的态度,心里有些发酸:“容妹妹……”才开口,她就簌簌掉下泪来,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昨晚她带着刘畚去面见皇上,种种证据摆在眼前,华妃戕害嫔妃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皇上却依旧心存怀疑,企图为华妃脱罪,但甄嬛不过只说了一句关于安陵容的话,皇上当即就改了口,下旨降位华妃。 更让她伤心的是,临睡前,皇上突然问她是否有意安排刘畚告发华妃,她当时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是皇上怀疑是她指使的刘畚构陷华妃,她满心爱慕皇上,却没想到,在皇上眼中,她竟然是这般阴毒之人。 即使皇上立刻低头对她道了歉,甄嬛却依然觉得心伤不已。她不禁反思,自己如飞蛾扑火般爱着皇上是不是错误的事情?皇上根本不会像她这般全心全意对待这份感情,帝王之爱,总是掺杂着其他的东西,她所求的真挚爱情是否太过妄想?这般想着,又想起了安陵容曾对她说过的话来,甄嬛才一反常态地来到了春禧殿。 安陵容只默默地抱着甄嬛,任由她哭与发泄,安静地替她擦掉眼泪,一直等到她哭声渐熄,才温声开口道:“姐姐别哭,万事有我。” 甄嬛抬起朦胧的泪眼,轻声说了句:“容妹妹,抱歉,是我先前想岔了,一心想要与你争个高低,却没想过,这样的争,本就毫无意义。”她抬眸看向窗外,眼中一片凄哀之色,“后宫中,女人的前程与恩宠都在皇上的枕榻之上,两情缱绻,太容易让人迷失自我,我虽日日告诫自己不要求皇上待我一心,用心即可,然而皇上对我那般情深义重,我误以为自己会是特殊的那一个,倾心相待,可到头来,却依旧比不过华妃,也比不过你。”她抬眸看向安陵容,露出一抹苦笑。 “姐姐,我只祈求皇恩眷顾我三分,从未想过要得到皇上的真心。我明白,这后宫与前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皇上待我好,或许会有他的私心吧,但也不可否认是因为我父亲如今得用的缘故,华……年嫔自然也是如此。如今朝廷正值用人之际,皇上当然要有所掂量,姐姐是只凭自己得到皇上这般青睐,当是后宫的独一份,何苦妄自菲薄。”安陵容心疼甄嬛如此凄惶,斟酌着话语劝道,“姐姐,在我心里,姐妹之情比天家皇恩更重要。” 安陵容想起前世种种,眼中亦是泛起泪光:“自入宫后,我一直警告自己不要交付真心,世间真心难得,随意交付恐被践踏,最后只能伤了自己。可是姐姐那日拉着我的手说,深宫险恶才要托付真心,互相扶持才能不让人害了我们,我才第一次知道被人关心、被人惦记是什么感觉。”她拉着甄嬛的手,哽咽着说,“姐姐,你和眉姐姐是我最重视的人,我不想因为皇上而让我们姐妹离心。” “容儿,是我错了……”甄嬛泪水涟涟,“从今以后,我再不会如此了。别哭,怀孕的人可不能掉眼泪,伤眼睛。”她抬手擦着安陵容的眼泪,可是却越擦越多。 两人抱着哭了一场,将这段时间积压在心头的委屈全都倾泻了出去。 崔槿汐得知甄嬛离开养心殿后来了春禧殿,特意抱着披风过来等候,这会儿听见甄嬛和安陵容在里间说话,误会尽消,便和翠音站在门外等候,相视一笑。 “莞贵人这段时间虽闹别扭不来看容贵人,心里却时常想念呢,就是嘴上不肯承认,如今可算是好了。”崔槿汐松了一口气,“宫中姐妹情谊难得,万要珍惜才是。” “是啊。”翠音点点头,浅笑着说道,“莞贵人应是要留在春禧殿用早膳了,槿汐姑姑,不如我们一道去小厨房看看?” 里间,甄嬛与安陵容整理了一番哭花了的妆容,才又坐下来说话。 “章太医是你安排的吧?”甄嬛说起章弥来,“怎的就这般巧,赶着年嫔进献药方的前一晚来报说治疗时疫的方子成了,狠狠给了年嫔当头一棒,今日若不是偷换药方这一出,她恐怕就要全身而退了。” 安陵容浅笑着将事情前后都一一说来:“早在眉姐姐病倒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不对劲了,六宫事务无人料理,皇上只能托付于当日的华妃,眉姐姐协理六宫眼看着日渐上手,她自然是要着急的,借此机会夺权,她也不是做不出来,后来又听说她日日翻看医书,我就知道,她想借着时疫一事立功,好坐实她手里的权力。” 安陵容缓了缓,又继续说道:“可惜,江诚江慎擅长的是内帷之术,并不擅长五脏调理,翻书多日一无所获,这个时候,偏姐姐抓着了刘畚,将她先前戕害嫔妃的错处暴露了出来,她被逼到了绝路,自然要兵行险招了,我不过是让人漏了几分章太医方子已成的消息出去,她立功心切,自然会跳进我的这个圈套,这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 甄嬛眨了眨眼,恍然:“若说戕害嫔妃,眉姐姐小产一事已经时过境迁,皇上难免会顾念旧情,放她一马,但欺君就不一样了,年嫔在皇上面前明目张胆地纵容江诚江慎欺君罔上,皇上定不会饶她。只是褫夺封号、降为嫔位,对她也已经是极大的恩典了。” “是啊,年嫔伴驾多年,皇上对她也是宠爱多年,再怎么样都是对她有情的,更何况前朝还有个年羹尧。”安陵容轻叹了一声,“说句不好听的,在皇上心里,眉姐姐的份量是远不如年世兰的,如果不是触碰到皇上的逆鳞,皇上总会对她留有三分情面,要想除掉她,必须要下狠招。今日你我联手让她失了势,也只能是暂时的,过不了多久她还是会复起,要紧的是,前朝。” “年羹尧。”甄嬛缓缓念道,“我听闻,年羹尧的次子年富领兵平叛卓子山叛乱去了,若是得胜归来,怕是又要加封。” 安陵容点了点头:“是啊。如今年羹尧虽已回西北,但他在京中必定留有眼线,年嫔此次遭难,他知道后怕是会蓄意报复,姐姐还是要提醒一下甄伯父,别着了他的道才好。” “好。”甄嬛点头,复又说道,“别想了,平叛也没那么快,你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我去看看眉姐姐。”她起身,临走前细细叮嘱安陵容,“明儿是正月十五了,元宵甜腻,你可别吃太多。” “嗯,我知道。”安陵容送她出门。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安陵容怀胎也满三个月了,章弥给她把完脉后,起身回禀:“回皇上,容贵人脉象平稳有力,龙胎一切安好,怀孕之初受到的创伤已经养得差不多了,日后可以外出走动走动,照方继续安胎调理即可。” “好。”皇上握住安陵容的手,笑道,“容儿,还是你怀相好些,不像富察贵人,才一个月多,天天嚷着胸闷恶心,动不动就吐得昏天黑地,想来是个闹腾的孩子。”他抚掌叹了一声,“弘曕那孩子也是乖得很,那么大点,整日都安安静静的,也不怎么哭,不是吃就是睡,皇后对他极为用心,养得白胖白胖的。”说起孩子,皇上总是满目慈爱,他伸手摸了摸安陵容还不怎么显得肚子,温柔道,“容儿的孩子定也会乖巧可爱,朕会宠他如珠如宝。” 安陵容垂眸浅笑,反握住皇上的手,说道:“都是皇上的孩子,皇上可不能厚此薄彼呢。富察姐姐自小娇养,怀着孩子难免辛苦,皇上该多去看看她才是,皇后娘娘也是,六阿哥还小,正是最难带的时候,听闻皇后娘娘事事亲力亲为,又掌管六宫事宜,人都瘦了一圈。” “皇后也实在是辛苦。”说起这事,皇上也是头疼,“但也没有办法,眼下宫里也只能是皇后管着了,等过段时间……”后续的话,皇上没再说下去。 安陵容轻轻眨了眨眼,不欲再问,只笑道:“皇上,今儿个是元宵,臣妾一早就让人准备好了汤圆,皇上尝尝?”见皇上没有拒绝,便让莳萝去小厨房端来。 “元宵佳节,北方多吃元宵,南方多吃汤圆。”皇上浅尝了一口,黑芝麻馅香甜,面皮软糯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汤也不似寻常那般,一片清澈,带着瓜果的清香,汤圆吃两口,正好喝汤解腻,即便皇上不爱吃甜食,也片刻就落肚了一碗,“一吃就知道是你的手艺,难为你,又是一大早就起来做的吧?” “臣妾喜欢做这些,看皇上吃臣妾新手做的东西,臣妾高兴。”安陵容温柔小意地说道。 皇上心头一片满足,说道:“前阵子你总是不高兴,朕想着,你怀着孩子辛苦,若能见亲人一面或许会高兴一些。正好,你父亲今早进京,等下在养心殿说完正事后,朕让他来见你一面。”顿了顿,复又说道,“春禧殿在寿康宫,不方便,朕让他去梓椿阁。” 安陵容慢慢睁大了眼睛,喜极而泣:“多谢皇上。”能够进宫的外臣,宫中只有华妃有过先例,皇上却为了她一个小小贵人破了此例,只为让她开心,这一瞬间,安陵容是实打实地感激皇上的,她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对父亲说。 皇上展眉一笑,抬手擦去安陵容挂在眼下的泪珠,起驾回养心殿。 “翠音,快替我更衣梳妆,莳萝豆蔻,快去库房里挑些好的。”皇上一走,安陵容就忙不迭地吩咐人准备起来,“还有,把我刚做好的汤圆备一份带上,再去让小厨房做些好东西……不不不,父亲同皇上说完应该是来用午膳,让人把食材拿去梓椿阁,在那儿开火,免得饭菜冷了。” 翠音等人连声应下,转陀螺似的忙起来。 安比槐站在养心殿的台阶下,抬头看着头上的三个大字,一时有些晃神。他居然真的来到了京城、走进了紫禁城、站在了离皇帝最近的权力中心,心头止不住地狂跳起来,他稳了稳心神,看着从里面走出来的苏培盛,微微低头。 “安大人,皇上传您进去。”苏培盛笑容满面地避开安比槐的礼节,引他进殿。 这里是甄嬛第一个成长的点,以及,关于安比槐的争论不做任何回复,我就是想让安小鸟有个好爹,逻辑上如果和大家想的有冲突的话,请忽略~ ps:7月1日加更预告 (本章完) 第73章。前世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朕看了你的奏报,做得很好,此次侦破走私案,追缴盐税近十万两黄金,张廷玉昨日上奏,对你赞不绝口。”皇上看着与自己只有几步远的安比槐,面带笑容,“国库空虚多年,盐务一直都是朕的心头大患,你前些日子承报的《治盐书》朕细细看过,字字皆为经验之谈,若能推广实施,当属旷世之功。” 安比槐头皮发紧,一板一眼地回道:“微臣不过是将此次的经验作法罗列出来罢了,皇上治理天下劳心劳力,微臣能够做的也只有当皇上的手和眼,在外奉皇命行事,在内勤谨侍上,皆是为人臣子的本分,不敢居功。” 皇上对安比槐的谦逊很是满意,又夸了他两句,才说道:“你有心,肯做事,朕自然是要倚重你。如今国库仍不充盈,朕有意提拔你为两浙盐运司副使,替朕好好理一理盐务。”他拍案看向安比槐,“好好干,你的功绩朕都看在眼里,别让朕失望。” “臣安比槐,领旨。”安比槐掀袍跪地磕头。 说完国事,自是家事,皇上神色缓和不少:“你远在江浙,难得进京一趟,容儿怀着身孕思念亲人,你去启祥宫看看她吧,她一早让人忙活着准备午膳,就等着你去了,你先去用膳,过后再来回话。” 安比槐自是谢恩退下。 “有劳公公带路。”走出养心殿,安比槐跟着小夏子一路朝着启祥宫走去。 安陵容翘首以盼,终于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启祥宫的大门走进来,看着安比槐穿着一身齐整的官服,人也不同以前那般颓废,顿时眼圈一红,险些又掉下泪来。 “臣安比槐,见过容小主。” “爹爹快起来。”安陵容连忙伸手扶住安比槐,上上下下看了他好几回,才含着泪点头说道,“能见到爹爹一切安好,女儿心中甚是欣慰。”复又转头吩咐众人,“快让小厨房摆饭。” 安陵容在打量安比槐,安比槐也在打量着自己的女儿。 说实话,前世安比槐其实很少关注自己这个嫡长女,但她到底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她的母亲林芸又和自己是少年夫妻,曾患难与共,即便后来他有了庶子庶女,心底里依然对安陵容留有一份疼爱,只是前世的他太小瞧了后宅阴私,林芸不受他重视,被一再磋磨,安陵容也逐渐养成了小家子气的做派,直到临近入京,他才发现安陵容胆小怯懦、敏感自卑,只来得及交代两句,就看着她入京了。没想到,前世竟会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爹爹瘦了。”安陵容顾不得自己吃几口,不停地给安比槐夹菜。她有话要同安比槐说,所以让一应服侍的人都退了出去。 安比槐也没心思吃,尝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看着你如今一切安好,我也放心了。先前我一直都担心着,怕你回来了不适应或者害怕,现在看到,倒是为父多虑了。”他看着安陵容逐渐长开的面容,怀念起林芸来,“自小你就没一点像我的地方,不管是容貌还是脾性,都和你娘一样,以至于前世我总是忽略你,让你吃了不少的苦。容儿,你可有怪过爹爹?” 说起林芸,安陵容心头一痛,眼眶蓄泪低下了头,又听安比槐自责,连连摇头:“女儿不怪。” “你向来懂事,在家里从不会争不会抢,被欺负了只会躲起来哭。”安比槐叹了口气,知道安陵容是自己咽下了委屈,“你该怪爹爹的。若非我重视陵雅而忽略你,也不至于让你从小就走在刀尖上过日子,又不管不顾将你送进宫,以为是给你找了个顶好的终身依靠,却没想到是将你推入了虎狼窝。” 安比槐想起前世,又气又恨:“是我太蠢,听信了柳氏谗言,才硬要把你送进宫,而后又一步步走上歧路,被人害惨了也不知道,借着你的光一步步往上升,听别人说什么你在宫里艰难得很,要使银子的地方多得很,我便到处敛财,托人给你送进宫去,却没想到,一枚银锭都没送到过你手上,每每收到家书,我还总骂你不孝白眼狼,真真是被人耍得团团转。直到后来当知府那年,我才知道,这些年,我不过是条被他们拴在墙角的一条狗罢了。” 安陵容听完,泪流不止,捏着帕子悲从心来。 “容儿别哭,好歹,还能重来一回。”安比槐也是眼圈通红,“前世你在宫里薨逝,斩首的圣旨快马加鞭就送到了家里,皇上震怒,无人为我们出头,家里的那几个不是卷款潜逃,就是告发保命,你娘……只有你娘,直到最后一刻都还陪着我。”他猛地落下一滴泪,“前世,我宠妾灭妻,辜负了你娘,官场上盲目听信他人,看不清时局更看不透人心,落得一个枭首示众的下场,实在是咎由自取。若不是芸娘诚心感动上苍,难有你我父女今日之景。” 此事安比槐在信中已经有所提及,虽只有只言片语,但安陵容已经能够猜到一些。若非历经苦痛,断不会有今日的大彻大悟,只是母亲已去,安陵容难免又是一阵伤心。 “我答应过你娘,这一世要活出个人样来,绝不能再被奸人所害。”安比槐认真地说道,“我已经料理了柳氏和二郎,并追杀她的情夫,前世就是她暗地里勾结外男,与人里应外合,将我骗得团团转,二郎非我亲生,我白宠了他那么些年,最后却是他背后捅了我一刀。” “什么?”安陵容惊得猛地攥紧了手帕,“那陵雅也?”柳姨娘所出一儿一女,曾经在家里是欺负她欺负得最狠的。 “陵雅倒是安家血脉,但她跟着她娘已经坏在了根上,我年前打发她嫁给了一户普通人家,也给足了嫁妆,任她自生自灭吧。”安比槐脸色阴沉如墨,转而深深吐息一番,说道,“你先前在家书里交代的,给宣儿找个好私塾,为父已经安排好了。那孩子也不知道随了谁,读书极好,才读了一年就考上了童生。” “这倒好,咱们家也算是有个读书人了。”安陵容缓了缓情绪,终于露出几分笑容,“珍宝阁的生意,赵姨娘可打理得还好?” “萱娘向来是生意上的好手,珍宝阁的生意交给她很是妥当,进宫前她还特意嘱咐我问问你,身边银钱可够?不够的话,她立马让人送些进来。”安比槐点头说道,“都是信得过的自己人,不假借别人之手了。” 安陵容轻笑着摇头:“不必,我手里的尽够用了,若是爹爹手里有结余,多多施善也好。” “嗯,也好。”安比槐应道,“家里的事你不用操心,一切都好。我预备着抬萱娘为平妻,萧氏虽恭谨,但没多少见识,有时候撑不起场面,续弦就算了,我不想让人占了你娘的位置,邹氏、王氏和何氏这几个已经被我打发出去了,如今家里干干净净,景庭和陵丹都还小,也没多少事务需要料理。”安比槐看了眼安陵容的肚子,“等到你八个月的时候,我让萱娘进宫服侍你,你帮为父掌掌眼,若是觉得还行,就定下她,若是不行,就再做其他考虑。” “好。”安陵容点头,遂招呼安比槐用饭。 正月开朝后,皇上就忙碌了起来,一眨眼又是大半个月没有进后宫了。 这日,安陵容在碎玉轩与甄嬛一起做胭脂,聊起年嫔。 “她这阵子都称病,连翊坤宫的大门都没出半步,也不是真病了还是别的什么。”安陵容将珍珠一颗颗放进石钵,慢慢碾碎,“虽说还在禁足,倒也不至于这般见不得人。” “她被褫夺了封号,又降为嫔位,地位远不如端妃齐妃不说,和敬嫔娘娘都差了一截,她那么高傲的性子,自然觉得面上无光了。”甄嬛接过安陵容手里的石钵,“这个要费点力气,我来。” “哪就那么娇贵了,姐姐也忒小心了些。”安陵容轻笑着松开手,转而说道,“除了齐妃,这宫里怕也没有别人会笑话她,她这么躲着,也就自己心里过不去吧。” 甄嬛摇摇头:“富察贵人也时常把年嫔挂在嘴边呢,这阵子淳儿不知怎的和她亲近起来,日日都去延禧宫,回来常和我说富察贵人今日又说什么什么了,我听着都觉得好笑。按理说,富察家礼数应该不差才对,怎么养得富察贵人这么骄矜的脾气。”想起先前的事,甄嬛又觉得好笑,“为着你和我要好,她前前后后可寻过我不少麻烦。” 安陵容也是苦笑:“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入了她的眼,那般高贵的出身,我可亲近不起来,总觉得要捧着她哄着她才好,稍不顺意就对你甩脸子。”拈了新开的桃花碾出汁水来,安陵容凑近闻了闻,“新开的桃花香气虽不浓郁,却透着一股清甜,做成胭脂吃进嘴里也不怕。” “就为着你有孕才做的呢,不然谁乐意花这功夫。”甄嬛空出手来点了点她的鼻子,笑了一声,转而露出三分愁容,“说到翊坤宫那位,怕是再过一阵子就要复位了,听皇上说起边境战事,年羹尧领兵去了西南征战,他的次子年富又在平叛卓子山,不拘哪个好消息传来,眼下的局势就又要变动一番。年世兰在嫔位上也待不久了。”她叹了口气,“好不容易安生这么些日子。” 安陵容握了握她的手,安慰道:“姐姐宽心,这宫里的争斗从未停止过,能有一阵安生日子已经很好了。年嫔这次失了江氏兄弟两条臂膀,指不定怎么头疼呢,姐姐可有想过,在她身边安插个自己人?” “你是说,太医?”甄嬛眼睛微微一亮。 安陵容点点头,示意甄嬛附耳过来:“我们可以这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甄嬛细细听她说来,眼神渐渐发亮,回眸与安陵容对视一眼,眼眸一闪,掩嘴又低低说了几句。 寥寥数语间,计策落定。 “莞姐姐!”淳常在的声音远远传来,下一秒,她探头进来,看见安陵容顿时眼睛一亮,“容姐姐你来了!” 安陵容笑着对她点头招手:“给你带了新做的玉豆乳,莳萝,快拿来给淳常在尝尝。”而后又对淳常在说,“我近来爱吃这个,又香甜又丝滑,想着你定爱吃这口,今日特意做了带来。” “谢谢容姐姐。”淳常在捧着莳萝递过来的小盏,在一旁坐下,一边吃一边看甄嬛和安陵容做胭脂,“天气暖和了,大家都在琢磨这些,方才我去延禧宫,正碰上姜总管送脂粉给富察贵人,听说是皇上特意让人做的,没掺一点伤胎的东西,那粉我闻了,真是好香呢。唉,我就不爱涂那个,天一热,身上就黏糊糊的,难受得很。” 安陵容眉心一跳,想起前世的事情来,手上的动作也是微微一顿。 甄嬛却没发现,只对着淳常在笑道:“你别说嘴,这香粉得日日抹夜夜抹,才能养得肌肤如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前两日给你的可别又丢在一边,让素云好好给你用起来。” 安陵容在一旁笑,听淳常在撒娇卖乖。 晚间,一名太医拎着药箱走进了翊坤宫。 (本章完) 第74章。生辰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二月初九,是安陵容的生辰。 不同于去年的冷清,一大早,苏培盛就亲自带着人送了一堆礼物过来:“容贵人,这都是皇上亲自在库房里挑选的,知道小主你近来常给腹中胎儿缝制新衣,所以特意挑了好些柔软布料过来,又恰逢今年的蜀锦刚到,除了太后和皇后宫里各送了两匹之外,剩下的都给了小主。” 身后的小太监把布匹捧到桌上,又陆续送进来许多。 苏培盛又说道:“听闻小主酷爱读书,又常练字,皇上特意寻了这些书籍字帖来,还望小主不要嫌弃。”其余的都是些寻常的金银珠宝了,不足为道。 安陵容入宫两年多,自从开始读书后,就越发觉得书中自有黄金屋,一开始只是为了能让自己长些见识,不至于在甄嬛和皇上面前做个睁眼瞎,但后来却是真的爱上了读书。文字的魅力远比她想象中的要大得多,那些她从未见过的世界,都在纸页之间展现,那些她曾经不懂得的道理,经由古人的记录絮絮道来。 相比布匹金银,安陵容更爱这一摞又一摞的古书。她笑着翻看了两眼:“谢皇上。”转而又对苏培盛说道,“劳烦苏公公跑这一趟,莳萝,去拿些金稞子来。苏公公,我是个俗人,没什么好赏你的,这些个小玩意公公可别嫌弃。” “哎哟,小主可是折煞奴才了。”苏培盛推拒不得,收下莳萝塞过来的锦囊,一摸就知道分量不轻,顿时眉开眼笑,“小主,晚间还请上西北角楼,皇上特意为小主安排了节目,场面壮观着呢,到时候还请芬若姑姑随侍。” 安陵容虽心里疑惑,但面上还是点头应下了。 这一日下来着实热闹,来春禧殿送礼的人络绎不绝,安陵容顾及着太后养病,并没有张扬,只按着礼数一一谢过,再回一份礼也就是了,也只有甄嬛和淳常在要好的留下一道吃了午饭。 太后听竹息说了一通,暗暗点了点头,让她也包了一份礼送去,只说是给未出生的孩子的。 “太后这就没趣了,直说给容贵人的又何妨,她又不是得势就张狂的人。”竹息失笑一声,说道,“这几日惠嫔娘娘不在,若是她来,定要说太后小孩子气了,左不过就是先前的那些事儿,太后何苦自己跟自己计较。” 太后自觉有些尴尬,瞪了竹息一眼,转而叹了一口气,又笑了一声:“你这么说,倒是哀家小心眼了。容贵人确实是个不错的,不骄不躁,不争不抢,哀家那么冷着她,她也没半声抱怨,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凡事也不求回报,只求自己问心无愧,这样的人呆在皇帝身边,哀家也能放心一些。”她兀自点点头,“哀家现在唯一怕的,就是皇帝对她用情太深,就像当年的纯元,让皇上深陷其中无可自拔。”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太后眼神突然凌厉:“无论如何,容贵人的孩子绝不能出意外,为了皇家血脉,更为了皇帝,哀家都必须要保住她和这个孩子。”若再经历一次,她怕皇帝真的会因此而一蹶不振。 竹息微微沉下眼眸,同样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二月初的天气仍带着些许冷意,安陵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扶着芬若的手走出轿子,远远瞧见小夏子等在角楼下面,她笑着走了上去。 见安陵容不止带了芬若,翠音莳萝豆蔻三人也一道跟着来了,小夏子不由地眼睛一亮,忙迎上前来打千问安:“奴才请容贵人安。皇上已经在上面等着了,小主赶紧上去吧。”虽是这般对着安陵容说话,眼角余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翠音。 安陵容抿嘴轻笑,故意说道:“翠音前阵子伤了筋骨,怕是爬不了这么高的楼,就留在下面看着轿子吧。”说着,挥手让翠音留下,自己则带着人走上了角楼。 角楼里点了灯,沿着楼梯一级级往上,直到顶层,眼前的景象才豁然开朗起来。 “容儿,来。”皇上对着安陵容伸手,将她带到自己身边,让随行的人都退到一边,又对着苏培盛打了个手势,“这是朕陪你过的第一个生日,朕想了许久,到底该送你什么礼物才称得上你那一幅千里江山图,想了足足一个多月,才想起年幼时,皇额娘曾带朕看过的一个杂耍,朕想着你定会喜欢。” 安陵容看着皇上认真的眼眸,那样的缱绻又深情,让她坚固的心房有了一瞬间的动摇。 “容儿,朕送你漫天星辰,愿你年年岁岁平安喜乐、顺遂安康!” “彭!” 一束金光冲天而起,在角楼的空地上方炸开一抹极致的绚烂,如凤凰重生般的涅槃之火,祈求风调雨顺、盛世长虹,落地一片洒金,如同漫天星光落地生辉,火树银花,是一幕幕震撼人心的美。配合着笙箫管乐之声,正应了李白的那句“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铁花吐艳,蔚为壮观。 安陵容怔在原地,瞳孔中倒映出打铁花明灭闪烁的金光,一股前所未有的被爱感充斥了她的胸膛,心头一片酸胀,无数的记忆汹涌而来,她在前世的苦苦求爱和今生的被深爱、被重视中来回闪烁,情绪瞬间爆发,她泣不成声。 “别哭别哭,朕在。”皇上抱着安陵容轻声哄她,“往后每一年生日,朕都陪着你。容儿,在你出现之前,朕总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一方是空的,你来了之后,它才被填满,让朕成了一个完完整整的人。这宫里,不论谁得宠都越不过你。”他轻手落在安陵容的肚子上,“等咱们的孩子出生了,我们一家人就完整了。” 安陵容窝在皇上怀里,泪眼朦胧,满目星光都是耀眼的金色,这一幕盛景只为她一人。 此时此刻,她分不清心头的悸动到底是因为心动还是感动,只知道,这一刻,她的确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幸福。 皇上单独带安陵容去角楼看打铁花的事情如春风般吹遍了整个后宫,但奇怪的是,这次却没有一个人在安陵容面前显眼,反而好声好气地与她说笑,就连皇后也对她客客气气的,因为,安比槐再一次晋升了。 这一次,安比槐晋为从五品盐运司副使,负责两浙盐运,说是肥差中的肥差也不为过。 消息传来的时候,安陵容正与甄嬛在储秀宫看望沈眉庄:“眉姐姐可算大好了,不枉温太医日夜照顾。”又将年嫔一事同她细细说了一遍,“她颜面尽失,前两日禁足期满,依旧对外称病,告了向皇后请安的假,皇后倒也没说什么。” 沈眉庄坐着靠在床头,闻言缓缓笑了一声:“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转眸瞧见温实初拎着药箱走进来,轻声道,“温大人进来也不通报一声,本宫这样蓬头垢面的真是失礼了。” “姐姐纵然病了,也是病美人儿,西施有心痛病,可人家东施还巴巴地要效颦呢,可见美人儿不分病与不病,都是美的。”甄嬛知道沈眉庄最重礼节,怕她心里记着这事儿,便开口劝道,“二来,温大人照顾眉姐姐这一个多月,也算熟识了,咱们就不闹这些虚文了。” 沈眉庄听完,只安静地点了点头。 温实初把完脉后起身退到一旁回话:“娘娘只是吃这些清粥小菜,虽然清淡落胃,但也终究没什么滋养,不如微臣给小主拟几个药膳吧。”顿了顿,复又说道,“娘娘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只是大病伤身,还需要好好静养一段时日。” “多谢温太医。”沈眉庄对着温实初微微点头,让采月看赏。 温实初低头领赏,却没有像往常一般退下,甄嬛瞧出他有话要说,让服侍的人都退了出去。 “温太医可是有事要说?”甄嬛问道。 温实初点头,缓缓开口说道:“微臣心中有一件事一直有些疑惑,想问一问娘娘。”见沈眉庄点头示意,他又继续说道,“娘娘身体底子温厚康健,这时疫发得实在有些太过突然。微臣记得,这宫中的时疫最早是在年嫔宫中发现的,紧接着就是储秀宫,娘娘虽掌管六宫事务,却甚少各宫走动,应当也没有和翊坤宫的杂役来往过才对,怎么会突然患上时疫呢?此事微臣觉得奇怪,也和章太医讨论过,若是另有感染源,太医院还需要提前防范才行,所以微臣特意来问一问娘娘。” 沈眉庄垂眸想了想,看向甄嬛和安陵容二人,说道:“其实我宫里也有宫人感染,正是我身边的采星,只是她身子骨强健,症状不大明显,一开始不知道自己是感染了时疫,后来我发病了,她才意识到这一点。”她又看向温实初,“这点本宫也觉得奇怪,采星是本宫身边的人,从未和宫外的人有过接触,又怎么会染上时疫呢?” “姐姐好好想想,可有什么不妥之处?”甄嬛在一旁说道。 安陵容也道:“这时疫传染得厉害,最忌讳和感染时疫的人共处一室,尤其是同用茶具碗盏,不知道采星是不是在这方面和翊坤宫的人接触过?”她心里隐约有了几分猜测。 沈眉庄唤来采月问了一番,得知采星那段时间确实得了一副新茶具,采月瞧着样式有些泛旧,就没跟着一起用,后来知道采星是得了时疫,赶紧着让人拿去都砸碎了,如今想查也没地方查了。沈眉庄轻叹了口气,让她下去了。 “多谢温太医提醒,如今清楚了宫中并无第二个传染源,温太医也好回去交差了。”甄嬛不动声色地下了逐客令。 温实初自然是有眼色的,告了声罪就退下了。 “其实这事儿,我先前有听到一些风声。”温实初走后,甄嬛才悄声开口说道,“是年嫔特意让人将她宫里小德子用过的茶具送去给采星用的,采星是姐姐贴身服侍的人,若她感染,姐姐必定也会感染时疫,她正好借机夺回协理六宫之权。”她看向安陵容,复又说道,“此次若不是容儿出手,怕就让她得逞了。” “哼,她掌权惯了,让我夺了权,自是心里不舒坦,只是我没想到她竟然会因为这个想要害我的性命。”沈眉庄难得脸上露出三分狠色,“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次次逼迫,我次次忍耐,真当我是泥捏的不成!” “姐姐勿要心急,我和莞姐姐已经商议过,这次定要让她永世不得翻身。”安陵容凑到沈眉庄耳边,将那日的计谋说与她听,而后说道,“周楠已经到年嫔身边了,她如今手中无可用的太医,周楠用心独到,很得她信任。” 沈眉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头涌上一股遗憾,但很快又抛到了脑后:“若此计能成,定能让她跌落云端,再不得翻身。”顿了顿,又问道,“这个周楠,可信吗?” 安陵容犹豫了一瞬,点了点头。初次听到周楠名号的时候,她还有些许怀疑,让人打听后才得知他与季河交情匪浅,想想季河的人品性情,安陵容方觉此人可信他三分。 “古有言,天欲其亡,必令其狂。”甄嬛缓缓说道,“要在她最得意的时候给她最毁灭的重创,才能有最好的效果。”她牵起一抹笑,看向安陵容,“我从未这般期待过她快些复宠。” 安陵容看看甄嬛,又看看沈眉庄,均是相视而笑。 突然发现剧版是“小厦子”不是“小夏子”,晕死,这个细节就一错到底不改了哈 (本章完) 第75章。复位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好,好啊。”皇上看着最新奏报上来的军报,连连点头,“年富不负朕所托,平了卓子山的叛乱,果然是虎父无犬子。”他心里称不上有多高兴,但总归是松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眼堆在桌上的请安折子,知道自己是时候该去瞧瞧年嫔了。 苏培盛看出皇上心意,适时开口说道:“皇上,快午膳了,您今儿个是要在养心殿用呢?还是到哪位小主的宫中用呢?” “今儿御膳房不是做了一品珍珠米煨鹌鹑吗?朕记得世兰最爱吃,就去翊坤宫吧。”皇上摩挲着手里的军报,垂着眼眸低声说道。 苏培盛忙笑道:“这份巧的,翊坤宫的人才刚来请过呢。”巧不巧的都是他说,周宁海反正每天都会来养心殿请皇上,言道年嫔娘娘日日期盼皇上眷顾,苏培盛也是听着皇上的口风回话而已。 皇上不动声色地笑笑:“看来朕与她是心意相通啊。” 年嫔得到消息后,喜得直掉眼泪。 美人落泪,我见犹怜,更何况皇上本就动了心思才来,听着年嫔娇软的声音,甫一入耳,心就酥了大半:“好了,别哭了,朕那日说话也确实重了些,你别记在心上。”他伸手拉过年嫔,走到桌前落座,“江氏兄弟已经伏法,是他们急功近利,你不过是受了他们二人的蒙蔽,当领一个失察之罪就是了。”三言两语,就将年嫔的责任推了个一干二净。 “皇上……”年嫔泪眼汪汪,柔若无骨地靠进皇上怀里,“臣妾见皇上日日为时疫之事忧心,实在不忍,故而日日翻看医书,只求能尽绵薄之力,在听到江城江慎说治疗时疫的方子有了眉目后,就忙不迭地去见皇上。”她抽抽噎噎地哭着,“臣妾哪里懂得医道,不过是听什么就是什么罢了,皇上那日狠狠责罚臣妾,臣妾……臣妾实在冤枉。” 年嫔私下练过许多遍,拿捏这副娇滴滴的模样自是手到擒来,又有颂芝在一旁添油加醋,惹得皇上顿时心疼不已,好一番安慰。 “臣妾日日期盼皇上能来,每日都备一桌好菜,今日总算得以面见皇上。”年嫔擦了擦眼泪,脸上的妆都没花,反而因为水汽晕染更显得柔弱起来,“鲍鱼烩珍珠、鱼肚煨火腿、鲨鱼皮鸡汁羹,还有鲜蘑菜心,都是皇上素日爱吃的。” “这些菜都是最费工夫的,你一定是后半夜就起来盯着他们做的吧。”皇上接过年嫔亲自舀的鸡汁羹,开口说道。 “皇上吃的东西,臣妾不能不亲自看着。”年嫔起身,在皇上对面坐下。 皇上扬起浅浅的笑意:“吃顿饭都要你这么费心,朕真是舍不得。” “为皇上尽心尽力,臣妾甘之如饴。”年嫔含情脉脉地看着皇上。 皇上点头,吃了一口鸡汁羹,缓缓开口说道:“那日朕罚你是在气头上,过后想想,这罚着实重了些。好在这段时间你安分守己,听皇后说,你近来常在翊坤宫诵经抄书,想来是已经好好反省过了,正好,今早捷报传进来,你的侄子年富不负圣恩,替朕平定了卓子山叛乱,朕有心嘉奖,想着这段时间年羹尧请安折子里时常问及你是否安好,便打算复你的位分。你觉得如何?” 年嫔微微咬着下唇,轻声说道:“臣妾自知有罪,皇上降位以示惩戒,臣妾自当遵从皇上旨意好好思过,如今太后凤体未愈,臣妾常让颂芝拿抄好的佛经去宝华殿为太后祈福,也算尽一份孝心。”见皇上对她点头,复又说道,“年富这孩子初战告捷,是哥哥教导有方,更是皇上用人有度,臣妾未曾尽心半分,不敢以此祈求皇上复臣妾的位分。”她微微哽咽地看着皇上,“臣妾只求皇上别冷落臣妾,位分尊荣臣妾都可以不要。” 皇上心头触动了一瞬,再硬的心肠此刻也软下来了:“不止全为着年富,也是朕的私心。”他放下手里的羹碗,“昨日朕去齐妃宫里,听她言语间对你诸般冷嘲热讽,朕心里不痛快。你向来骄傲,这一次着实是受委屈了。” 年嫔捻着帕子又是一阵哭。 皇上走后,颂芝在一旁收拾着残局,小声地问起:“娘娘怎么不在皇上面前提起为二少爷讨要封赏的事情呢?大将军可是提前传话进来说过的。” 年嫔深深地叹了口气:“本宫如今自顾不暇,前朝的事情还是不要过多插手的好。皇上今日难得过来本宫这边,又松了口要复本宫的位分,在复位的圣旨下来之前,本宫还是小心着些为好。”为着今日这番话,她心力交瘁了好几天,方才哭得太多,人都有些虚脱,赶紧将染了洋葱水的手帕丢开,“去告诉曹贵人,若本宫成功复位,必不会忘了她今日的功劳。” 今日同皇上说的话,每一个字都事先精心推敲过,不然哪里能够这么顺利。 年嫔缓了缓精神,起身到里间午睡,还不忘交代:“等下晚些时候,让周楠过来回话。” “是。”颂芝俯身一礼。 “年羹尧的胃口倒是大,竟想着给年富也讨个爵位。”皇上回到养心殿,见摆在案上第一份奏折就是年羹尧的,随手拿过来翻看起来,这一看,倒是气笑了,“他的长子年熙承袭了他的子爵之位,如今又来为他的次子讨赏。” 话虽是这么说着,却没有立时将折子驳斥回去,犹豫了许久才提笔批复,加赏年羹尧一等男世职,由年富承袭。写完后,皇上将朱笔扔到一边,抬起手掌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还不到时候啊。 “皇上?”苏培盛拎着一个食盒走进来,低低地唤了一声,“容贵人新做的碧玉汤和雪芙糕,想着皇上爱吃,特意让人送来。” 听见是安陵容做了送来的,皇上才勉强打起精神吃了两口。 眼看着碧玉汤见了底,苏培盛才听皇上缓缓开口:“晓谕六宫,复年嫔为妃,封号如旧。” 听出皇上声音里暗藏着的不悦,苏培盛心里打了个突,深深低头领旨,正要退下,忽又听皇上说:“去把莞贵人叫来。” “嗻。” 得了皇上圣旨复位后的华妃,又恢复了以往张扬的作风,她先是在晨省时当着皇后的面狠狠炫耀了一番,把之前丢的场子一口气找了回来,而后又对安陵容和富察贵人语出嘲讽,言道“怀了孩子就像揣了个金元宝,恨不得眼珠子都挂在肚子上。” 安陵容倒不放在心上,富察贵人却是气得不行,当下就借着自己身体不适从翊坤宫抢人。 “怎么好端端的,恶心又胸闷难受?不是胎像已经稳定了吗?”皇上皱眉看着富察贵人,又问太医情况如何。 周楠把完脉后起身回话:“回禀皇上,无妨,小主只是吃多了东西撑着了,才胸闷难受,只需晚膳用的清淡些就好了。”他躬身低头,忍住笑意。 皇上一阵无奈:“你怎么连自己是撑着了,还是真不舒服都分不清楚。” “那臣妾就是害怕嘛。”富察贵人哪里敢说是自己故意吃撑了找事儿,只能软语撒娇。 “罢了,你先好好躺着,朕还有事,晚上再来瞧你。”皇上只觉得心累,随口应付了一句,见富察贵人还要纠缠,微微冷下了脸,“好了,朕说了回来看你就会来的。” 富察贵人留不住皇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皇上吉祥!”淳常在从外面走进来,正巧和皇上撞了个正着,俏皮地行了个礼后起身,“皇上也来看富察姐姐吗?她头两个月吐得很厉害呢,这阵子才好些。” 皇上眉眼微微松开两分,点了点头,似乎有些理解富察贵人为什么会吃多了,顿时对她的介怀少了一些。转而问淳常在道:“你怎么过来了?这么蹦蹦跳跳的,小心冲撞了富察贵人的孩子。” “才不会呢,臣妾可小心了。”淳常在露出灿烂的笑容,指着身后素云捧着的蜀锦说道,“臣妾喜欢小孩儿,总得早早地预定下做姨娘才好,这不,皇后娘娘刚赏了臣妾一匹蜀锦,臣妾借花献佛来送给富察姐姐,就算是做姨娘的定礼了。” 皇上听着淳常在小大人一般的话,忍不住笑出声来,凑趣了两句才离开。 富察贵人在里面听见了,忙招呼淳常在进来,笑道:“幸好你来,替我解释了两句,不然皇上还以为是我贪嘴多食呢。” “我娘说过,女子怀相各有不同,有像容姐姐那样的,也有像姐姐这样的,都是很正常的事情。”淳常在让素云把蜀锦捧上来,“富察姐姐看看,这颜色可喜欢?今年上贡的蜀锦,皇后娘娘统共就得了两匹,她瞧着这匹颜色鲜亮,自己穿恐怕不太合适,就赏给了我。我穿衣服也不讲究这些,就想着来送给姐姐。” 蜀锦自是上好的,脆嫩娇艳的颜色,掺了银线织就的图案,霎是好看。 “既如此,我就收下了。”富察贵人看着实在喜欢,就笑着收下了,“六阿哥的百日宴是赶不上了,等裁好了新衣,下个月的赏花大会或许还能赶着穿在身上。” “嗯。”淳常在点头。 离开延禧宫,淳常在又去了春禧殿,安陵容正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晒太阳。 “淳儿来了。”安陵容用扇子遮在脸上睁开眼睛,等淳常在靠近的时候忽然皱了皱鼻子,有些反胃地掩住了口鼻,“淳儿,你今日身上熏了什么香,怎么这么奇怪?” 淳常在抬起袖子闻了闻:“没有呀。” 但安陵容却干呕不止,脸色眨眼就苍白起来,赶紧让莳萝带淳常在去换了衣裳,这才好些。 “最近小主对气味很敏感,想来是淳常在路上不小心沾了什么花粉的缘故。”芬若仔细查看了淳常在换下来的衣裳,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想起安陵容近来的症状,才有此猜测。 “难怪姐姐这几日都不出门了。”淳常在理解地点点头,“那后日六阿哥的百日宴,姐姐是不是也去不了?听说皇后娘娘准备了好多的佳肴呢,可惜了,姐姐不能一尝。” 安陵容忍俊不禁:“小馋猫,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一天到晚想着吃呢?”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正好,我的那份你替我一道吃了吧,只一样,不能撑着自己的肚子。” “谢谢姐姐。”淳常在笑眯眯的把头伸过去,在安陵容的肩膀上蹭了蹭,转而拿出一对银手镯,“这是我小时候带过的银手镯,是我祖父亲手打的,送给姐姐的孩子,以后可要喊我做姨娘才好。”她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两下安陵容有些显怀的肚子,露出甜蜜的笑容,“宝宝,等你出来了,要叫我姨娘哦。” “也不知道你这一年到头要送出多少定礼,这么上赶着做姨娘,还怕以后没人叫你额娘不成?”安陵容收下礼,笑道,“等莞姐姐、眉姐姐也有了孩子,你又要准备送定礼了,要是被掏空了小金库,到时候可别哭啊!” 淳常在皱皱鼻子,笑着说才不会。 而皇后宫里,正忙碌地准备着六阿哥的百日宴,因为正赶上时疫,六阿哥的洗三、满月宴都没有大办,好不容易等到百日,皇后是卯足了劲儿要好好办一场。 今天还有三更,是补的六月打赏 (本章完) 第76章。被贬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确定完最后一道菜色,剪秋走进来在皇后耳边低声说了两句。 皇后合上手里的折子,挥手让绘春退下,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果然是送给了富察贵人,也好,她月份小些,也容易些。”转而又听剪秋说起夏家递了牌子进来想拜见她,顿时冷下了脸色,“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他们打得什么主意,你去告诉他们,若是他们安分,乌拉那拉氏自会记得提拔他们,若他们敢妄想些旁的东西,本宫就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六阿哥的名字在玉碟上已经记在了皇后名下,那这个孩子就实打实的是她乌拉那拉宜修的孩子,跟夏家没有半分关系了,夏家还如此没有眼色,硬要凑上来沾亲带故地恶心皇后,皇后当然容不下他们。 “是。”剪秋冷肃着一张脸,俯身退下。 皇后起身走到里间,抱起正拿着拨浪鼓伊伊啊啊的六阿哥,温声细语地哄着,眼中是泛滥的母爱。 “那晚好大的的阵仗,皇后娘娘还请了喇嘛法师来给六阿哥祈福呢。”莳萝坐在廊下剥豆子,说起六阿哥的百日宴,“六阿哥被皇后娘娘抱在怀里,裹着蜀锦做成的襁褓,跟白嫩嫩的面团子一样,可爱极了,还会对着人笑呢,皇上的嘴角一整晚就没下来过。” “皇后娘娘得了这个皇子,可得意着。”翠音也说道,“如今她大半的心神都在六阿哥身上,惠嫔娘娘身子好全了之后,还是让她协理六宫事务,这手里的权力说撂开手就撂开手了,当真看重六阿哥。” 安陵容却是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皇后对权力的掌控欲望可是相当强的,哪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云淡风轻。以前华妃掌权,是因为无能为力,如今沈眉庄掌权,是因为不足为惧。 相比之下,皇后更愿意让沈眉庄协理六宫,等到六阿哥长大一些,不需要那么精心照顾了,这权力想拿回来就能立刻拿回来,她根本不需要费多少心力。华妃就不同了,若让她长久掌权,这皇后的位置还能不能坐稳都难说了。 “剥好的豆子先浸泡在水里,等晚些时候……”安陵容的话还没说完,忽见豆蔻从外面跑进来。 不带多喘一口气,豆蔻就急忙忙地说道:“小主,莞贵人的父亲被贬为从五品都察院御史了。” “什么?!” 安陵容立刻让人备轿,匆匆赶往碎玉轩。 她都快要忘记这一茬了。 前世,甄嬛的父亲骤然被贬,她还曾幸灾乐祸地觉得甄嬛在她面前终于不是高高在上的模样了,她不知缘由,只觉得能够借此拉进彼此的距离,却从未考虑过甄嬛真正的心情。 这一世,安陵容站的角度不一样,所体会的心境更不一样,她只觉得心疼。 “容贵人,我家小主吩咐了,今日谁也不见。”竹青将安陵容拦住碎玉轩门口,面露不善。 安陵容看着竹青的脸,眼眸微微冷下来。 倒是把你给忘了。 “容儿?”甄嬛听见了动静,推开门轻唤来一声,而后对竹青吩咐道,“我的所有规矩里,容贵人是例外的那一个,以后记住了。”又对安陵容说道,“太阳下站久了眼晕,快进来。” 安陵容冷冷扫了一眼竹青,扶着豆蔻的手走进去:“姐姐,你还好吗?我一听到消息就赶过来了。”她伸手拉住甄嬛的手,轻声问道,“甄伯父好好的怎么会被贬,是……华妃?” 甄嬛虽神思倦怠,神色却未见半分惊慌:“如你先前所料,华妃刚翻身过来,年羹尧便对我父亲发难了。赵之垣是工部通政史,却干涉礼部之事,弹劾我父亲不敬功臣,违背圣意,只因为去年年羹尧回朝时,我父亲没有如旁人一般跪迎年大将军。”她轻声冷笑,“皇上看重年羹尧,是因为他为国有功,可是他也不想想,功劳再大,官员跪迎之礼只能上对天子、下对亲王,断无跪迎人臣之理。” 在权力面前,情爱又算得了什么?前有皇上借甄玉隐敲打甄嬛,后有皇上怀疑她指使刘畚污蔑华妃,一次又一次地在她心上捅刀子,她如何还能看不清? 所以,这一次,甄嬛即便知道是有人故意为难她父亲,她也没有在皇上面前出言相劝,因为她知道,为了安抚年羹尧,皇上还是会顺着他的意思处罚她父亲,多说也无益。 甄嬛拍拍安陵容的手,示意她放心:“妹妹别担心,我一切安好。年羹尧这般居功自傲,藐视百官,是在自掘坟墓,处处为他歌功颂德的赵之垣也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安陵容还是担心:“这宫里的人惯会拜高踩低,这会儿指不定有多少人再等着看姐姐笑话呢。”她视线往下,落在甄嬛肚子上,“若是姐姐此时能有个孩子……” “子嗣哪能说有就有呢?”甄嬛垂眸一声叹息,“没有的时候盼着有,有了又怕与人恶斗纠缠,这么一想,倒不如没有的好。更何况,如今华妃春风得意,横亘在我与皇上之间,便是有孩子也改变不了什么,这有无之间还是听天由命吧。”她露出一抹苦笑,强打起精神说道,“不用管旁人怎么笑话,我只推脱身子懒怠不愿见人就好了。” 安陵容看着甄嬛有些憔悴的面容,良久才点头:“既如此,那姐姐好好照顾自己。”又说了两句闲话,她起身告辞,“姐姐,皇上心里有你。因为年羹尧,皇上不得不贬了甄伯父的官,但姐姐与皇上之间终究有情分在,他不会放任姐姐不管的。” 自从华妃因为时疫一事被降位后,安陵容就感觉到甄嬛对皇上心存芥蒂,平日里谈起皇上也少了几分热切,近来更是有些排斥皇上。她不希望甄嬛太过沉溺于情爱之中,却也不希望她全无恩宠,这宫里,没有恩宠等于死路一条,她就怕甄嬛像前世一样倔着脾气把自己逼入死路。 今日安陵容带豆蔻过来,本来是想看看甄嬛有没有像前世那样在这个时候怀孕,但听着甄嬛说起孩子时淡漠的语气,似乎并不怎么期待孩子的到来,若她挑明了,会不会适得其反呢? 关乎到甄嬛和她的孩子,安陵容不愿冒险半分。 顺其自然吧。 不过眨眼之间,安陵容就改变了自己的主意,缓步离开。临近出门,她又停住了脚步,回头同甄嬛小声说了一句:“姐姐近日多留心竹青,看着不是个安分的。” “我知道。”甄嬛眼神若有若无地在竹青身上扫了扫,“先前我没发觉,后来仔细想想,我种种争强好胜,很多时候都是她在我耳边念叨的缘故,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跳出这个怪圈后再去看,她的心思再清楚不过了。”她对着安陵容浅浅笑道,“还是你眼睛毒,一眼就看出她不对劲。今日便是你不说,我也正准备寻个由头打发了她,到底是皇后送来的人,不能轻易就丢出去,万一伤到皇后的脸面就不好了。” 见甄嬛早就察觉到了竹青的异常,安陵容也松了口气:“还是姐姐厉害,御下有方。”不像她,上辈子一直被蒙在鼓里,还傻傻地把宝娟当成自己的心腹。 入夜,皇上在皇后宫里用了晚膳,说起如今宫里的开支。 “惠嫔手腕了得,比起去年,今年她为人处事都圆滑了不少,同样是裁剪份例,今年便能做得面面俱到,还能让底下的人心服口服,臣妾如今也清闲了许多。”皇后还是那副端庄贤惠的笑容,掩盖住她话语间的冷冽刀锋。 “你前阵子是因为忙着弘曕的百日宴,所以将六宫之事尽数委于惠嫔了。”皇上说道。 皇后笑着回道:“臣妾还没发落,六宫中人已落叶知秋,事事向惠嫔禀报了,臣妾不用操半点心。到底是惠嫔年轻又能干,做事利落,为人也和善,便是太后也很喜欢她。”她看向皇上,缓声道,“难得六宫归心,便是当年华妃协理六宫时也没像现在这样井然有序过,臣妾倒也不好不叫惠嫔管着。” 皇上眉头一蹙,有些不大同意:“终究,惠嫔只在嫔位,再怎么得心应手,六宫的事务也不能全然不让皇后经手,如此大包大揽实属不妥。” 皇后故意作出没有听懂皇上意思的样子来,试探着说道:“虽说惠嫔进宫时日尚短,但她的品性也担得起一个妃位,皇上不如……” “她还年轻,封妃还太早了。”经历了小产和时疫两件事情,皇上对沈眉庄也不似一开始那般全然相信了,听见皇后如此说,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见目的达成,皇后嘴角的笑容越发深了起来,转而说起甄嬛:“有件事情,臣妾想为莞贵人求句情……” 皇后话未说完,皇上就打断了她:“朕知道你要说什么。”他抬头看了一眼皇后,“莞贵人的父亲有错,朕已经责罚他了,这不干莞贵人的事。” “皇上公私分明,可六宫中人却不是这样想。莞贵人一直是皇上喜爱的,可她的父亲让她落得人家的笑柄,皇上要是有心,今天晚上就去看看她吧。”皇后温声说道。 “不是你跟朕说,淳常在思念朕吗?”皇上微微蹙眉,虽是被皇后说得心里意动,但面上还是犹豫了一下,“朕今夜已经翻了淳常在的牌子了。” 皇后轻笑道:“皇上您一直理政务的事,六宫嫔妃哪有一个不想皇上?淳常在和莞贵人向来交好,又同住碎玉轩,这安抚莞贵人的事情,她也定能够体谅皇上。再加上,淳常在到底年纪还小,不大懂这方面的事情,皇上让苏培盛去解释一句也就好了。” “这样也好,朕也不希望莞贵人因为她父亲的事郁郁寡欢。”皇上被皇后劝着下定主意,喊来苏培盛,“传旨,召莞贵人入养心殿侍寝。”顿了顿,又说道,“再去春禧殿说一声,朕明早过去用早膳。” “嗻。”苏培盛领旨退下。 一路行至碎玉轩,凤鸾春恩车在门口停住,苏培盛缓步走进去,先去东配殿告知淳常在今晚不必前去侍寝的消息,后脚又去主殿,让甄嬛立刻打点准备一下,即刻前往养心殿侍寝。 看着甄嬛被扶着坐上凤鸾春恩车离开,淳常在站在廊下,一时间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淳常在想起那日自己问安陵容,她会不会因为皇上去找甄嬛而难过,她只说“做皇上的女人势必要学会看着旁人得宠”“不能因为皇上去找了旁人而忽略自己就心生怨恨或嫉妒”,可是,淳常在这会儿却觉得胸口闷闷的。 “皇上今晚明明翻的是小主的牌子,小主都打扮好了,还准备了前几日新学的戏法要给皇上看呢,怎么突然传了莞贵人去养心殿?”素云说出了淳常在想问的话。 淳常在猛地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就为甄嬛解释:“可能是因为莞姐姐的父亲刚被贬官,皇上怕她伤心,特意传召的吧。”说完,她又努力地露出笑容,“没事,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洗洗睡吧。” “小主,正是因为莞贵人的父亲贬官,才更应该让着你才是啊。”素云想起今天下午和竹青的闲聊,更加愤愤不平,“莞贵人的父亲如今只有从五品了,老大人可是从四品,比他高出一大截呢,莞贵人怎么的也要迁就小主一二才对吧!” 淳常在垂眸,不愿去想这些东西:“莞姐姐待我很好,你别这样说她。” 见自家小主油盐不进,素云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是给6月2号@秦夭夭宝宝的打赏加更 整理了一下时间线,根据情节推进调整和历史的时间节点,这部分会和剧版有很大的出入,如果有宝宝介意的话,嗯,我也没办法(摊手耍赖.jpg) (本章完) 第77章。周楠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皇上翻了淳常在的牌子,却又改主意召幸莞贵人的事情自然是瞒不住的,可谁知后半夜,富察贵人闹起来,硬是要让皇上过去看她,于是,皇上又从养心殿起驾,宿在了延禧宫里。 这一出好戏,看得六宫众人是津津有味。 隔天一早,皇上到春禧殿用膳,说起昨晚的闹腾:“富察贵人矫情,好好的,昨晚又拖着朕去了延禧宫,一惯的恶心难受,又说不上哪里不舒服,只知道嚷嚷,吵得朕头疼。” “妇人怀相各有不同,皇上多体谅就是了。”安陵容不动声色地笑笑,给皇上夹了一个蟹黄汤包。 汤包小小一个,一屉不过四个,每个都正好够皇上一口的量,表皮晶莹剔透,隐约能看见皮下流动的汤汁,咬破表皮,侵润过肉馅和蟹黄的汤汁裹挟着一股鲜咸争先恐后地扑出来,落在嘴里,难以言喻的好滋味。皇上一连吃了两屉,全然不顾食不过三的规矩。 过后,皇上又吃了一碗滚烫但刚好可以入口的咸粥,满口都是鱼茸和瑶柱的鲜味,配上软糯的大米,厚重地落进胃里,被闹了一晚和晨起早朝的疲惫与饥饿顿时一扫而空。他舒坦地伸了伸背脊,感叹道:“容儿的手艺又见长了。” “这一道海鲜粥,太后吃着也喜欢呢。”安陵容敛眉温柔浅笑,忽然手上动作一顿,捧着肚子小小一声惊呼。 皇上顿时紧张:“怎么了?快叫太医!” “没事没事。”安陵容连忙摆手拦住皇上,脸上的笑容又是喜又是惊,声音带着一丝喜极而泣的哽咽,“皇上,臣妾的孩子刚刚动了一下,他好像踢了臣妾一脚。”她不想哭,可是这一瞬她却有些止不住眼泪。 不论过了多久,安陵容总会感叹造物主的神奇,这样一个小小的生命一点点地长大,身体的重量随之变得沉重,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孕育的过程,再有今天这突如其来的互动,安陵容摸着肚子又是哭又是笑。 皇上依旧如临大敌,扶着安陵容坐到榻上,双手握拳又松开,松开又握拳,紧张地看着安陵容的肚子,心头呼之欲出的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动。 安陵容抬头看了一眼快要全身僵硬的皇上,伸手拉过他的手,慢慢地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轻声软语道:“宝宝,这是你的皇阿玛。” 两个人安静地等了好一会儿,久到时间都快要停滞,皇上都几乎要失望地收回手时,安陵容的肚皮再次鼓动了一下。 “咳咳!”皇上不自然地抽回手,将手背在身后搓了搓,脑子里不断回放着方才的触感,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将安陵容抱进怀里,无言良久才声音沙哑地开口,“容儿,谢谢你。” 安陵容靠在皇上肩头,闭上眼,安享这一刻的温馨。 章弥进来的时候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去,好不容易给安陵容把完脉,颤巍巍地低着头回话:“回禀皇上,容贵人胎儿一切安好。如今,容贵人已经满五个月了,偶有胎动是很正常的事情,皇上不必过于担心。” “好。”皇上这才放心,挥手让他退下,又回头对安陵容说道,“宫中的疫情已经得到了遏制,是你的功劳,朕有意晋你为嫔位,只是,你父亲如今帮着朕料理江浙盐务,正在风口浪尖上,朕若此时封你,怕是也要将你推到人前受罪,还是等着你把孩子生下来后再一并加封,也好有个说法。”他握住安陵容的手,“只是如此一来,倒是委屈你了。” “皇上总说臣妾委屈,臣妾却从未觉得。”安陵容俏皮地眨眼笑道,她伸手环抱住皇上,将头靠在他胸前,“皇上事事将臣妾放在心上,臣妾只觉得高兴,位分什么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臣妾与皇上心心相印,彼此记挂。” 皇上轻拍着安陵容的后背,只觉得入耳一阵熨帖。他就知道,容儿是最懂他心意的。 “河南秀才罢考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朕决定明日去河南出巡看看。”皇上又交代安陵容,“不出一个月,朕也就回来了,你要小心照顾自己,若觉得哪里不舒服了,只管告假待在春禧殿,不必看旁人脸色。” 这个旁人指的是谁,安陵容自然明白,她笑着点头答应:“臣妾明白。” “朕还要去皇后宫里,你今日也累了,就歇在宫里不必去了。”皇上起身,先去给太后请安,而后再摆驾景仁宫。 “臣妾恭送皇上。”安陵容在皇上身后行了半礼,转而坐会榻上,闲来无事,又让翠音挑了书过来看,“《左传》?我记得这是春秋时期所写的,《春秋》我倒看过……”低低呢喃着,安陵容翻开了第一页。 看书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安陵容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再抬起头来时,日头已经高高挂起了。 莳萝进来回话:“小主,皇上新晋封了敬嫔为妃,还让她与惠嫔娘娘一同协理六宫,奴婢已经包了一份贺礼,小主看看合不合适。” “你和翠音商量着办吧。”安陵容倒是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敬嫔也算得上是宫里的老人了,性情又谦和温良,熬了这么些年,也该进一进位分了,“别太小家子气,也别过于贵重了。” “是。”莳萝点了点头。 安陵容放下手里的书,又说道:“敬妃娘娘与眉姐姐一同协理六宫,想来眉姐姐也不会那么忙了,下午得了空,我去和她说说话。你让小厨房中午做一份枣泥山药糕,再拿上我前些天新做的花茶,午膳后,你陪我去储秀宫。” 莳萝又是俯身应是。 大权旁落,旧人上位,华妃却是一点也不生气,她如今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还没心思可以分出来管这些。 回到翊坤宫,华妃看了看手上新做的护甲,脸上满是笑意:“内务府做事还算尽心,这套护甲做得也算大气华贵。” “为娘娘做事,哪能不尽心尽力呀。”颂芝在一旁连忙奉承。 “知道为本宫尽心做事,也是顾及本宫,名分不是要紧的,要紧的是皇上的心在哪儿。”华妃朗朗笑道,“皇上封了敬妃又如何?照样不宠爱她,皇后就更不用说了,人老珠黄,皇上只是顾忌太后罢了。”舒了口气,又说道,“便是让敬妃和惠嫔协理六宫又如何?这权力迟早会回到本宫手里,等本宫有了孩子,看谁还能越过本宫去,便是连皇后都得低头三分才是。” 华妃眼中露出势在必得的精光,正听着周宁海来禀报周楠来了,忙让人请进来。 “华妃娘娘万安。”周楠进来行过礼后,起身为华妃把平安脉,而后回道,“娘娘按照微臣给的方子调理,身子已经恢复如初,不知娘娘近日可否有小腹发热与酸胀之感?” “正是。”华妃摸着自己平坦的腹部,露出笑容,“你给的方子确实不错。” 周楠敛去眼中笑意,恭敬回道:“娘娘自四年前小产后就伤了身子,一直没有调理完全,又加之饮食不当,常爱吃蟹粉一类的食物,所以宫内寒气淤积,难有身孕。微臣用药虽凶猛些,但对娘娘来说却是对症下药。” “那为何娘娘一开始服药会腹痛不止呢?”颂芝想起前阵子华妃受的罪,就有些心疼。她家娘娘养尊处优这么多年,还没受过这等罪呢。 “就像是一个容器,里面的脏东西堆积了好些年,总要花些力气才能全部清理干净。”周楠斟酌了一下用词后回道,“娘娘一开始腹痛不止,还伴有月信掺有血块等症状,这都是正常的。如今,娘娘身子已经调整到最佳状态,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华妃心头的石头落了地,长长地松了口气,歪靠在榻上,让颂芝捧了一盒的银子给他:“本宫说过,若你能成事,本宫自当大大地奖赏你,眼前的不过是一部分,等本宫真的有了胎气,到时候再赏,若能安然生下皇子,往后有你的好日子。”她微微扬起下巴,让颂芝送周楠出去。 等颂芝回来,华妃就有些迫不及待:“皇上明日启程去河南,今晚务必请皇上来翊坤宫。”既然只欠东风,那本宫就亲自请东风过来。 颂芝有些犹豫:“娘娘,今儿个是十五……” 华妃不悦地皱了皱眉。 颂芝立刻噤声,俯身领命下去。 午后,安陵容正和沈眉庄说话,却听人说周楠来求见。 “让他进来吧。”沈眉庄停下与安陵容的说笑,淡声说道。 周楠走进来请安:“请惠嫔娘娘安,请容贵人安。” 安陵容示意周围服侍的人都出去,等到无人时才轻声开口问道:“事情都还顺利吧?” “华妃求子心切,没有对微臣产生丝毫怀疑,一切顺利。”周楠低着头,低声回道,声音古井无波,和在翊坤宫时全然不同,“她长年使用欢宜香,身子已经坏透了,如此用药,在营造她怀孕假象的同时,也会进一步侵蚀她的底子,经此一遭,怕是寿数难以长久了。” 沈眉庄在一旁听得心惊,安陵容却神色淡然:“你做得很好。只是你为她诊脉,日后事情败露,少不得要连累你,你可有想好退路?” “小主不必费心,微臣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全身而退。”周楠却冷声说道,“微臣要感谢小主,能给微臣这个机会,若是因为此事微臣赴死,微臣也心甘情愿。” 这倒是奇怪了。 安陵容与沈眉庄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睛里看见了疑惑。 沉默了一会儿,沈眉庄开口道:“听你这话,倒是存了死志,这又是从何说起呢?”她先前还存了些许隔阂,有了刘畚的先例,她对不明来路的太医总是不大信任,但安陵容为他作保,又见这些日子他勤勤恳恳,无一处错漏,便也改了观,这会儿听他如此说来,倒是有些忧心起来。 周楠微微抬眸看向沈眉庄,继而又低下了头:“微臣出身青海,早年父母双亡,家中只有祖父和一幼妹,年将军出手阔绰,微臣曾在他手下伺候,虽不甚起眼,但收入颇丰,借此养活一家老小不成问题。可是,那日年将军喝醉了酒,正巧碰上来军营给微臣送冬衣的幼妹,便、便强要了她……”周楠声音微微哽咽,“事后,还将幼妹当成军妓,赏给了底下的将士们,微臣幼妹不过十三,竟被……祖父见她数日未归,便四处寻找,最后是在乱葬岗上找到微臣幼妹的尸体。那群畜生,肆意凌辱,扔出去的时候连个体面也没有,微臣幼妹被找到时已经被狼群咬得面目全非……” 沈眉庄和安陵容震惊在原座,双双睁大了眼睛。 “幼妹安葬后,祖父不平,拦路年将军要个说法,年将军打马上街,明明已经瞧见祖父拦在路中间,却不减马速,生生将微臣祖父践踏在马蹄下,祖父当场横死,临死前睁大了眼睛,死不瞑目。”周楠声音颤抖不已,眼圈也变得猩红,“微臣求告无门,还被一路驱赶,逃亡数月才逃到京城,机缘之下遇见了季兄,改名换姓才得以入宫。” 这是给6月16号宝宝@故人温酒的打赏加更 还有,还有6月28号的一个打赏加更,等晚点再发 (本章完) 第78章。怀相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听完他的话,安陵容也是一声叹息:“先前也不知你有这么一段过往,苦了你了。”她不欲问周楠与季河的交情,就冲着他和年羹尧的血仇,也没有了怀疑他忠心的理由,“你要为你祖父和幼妹报仇,也要想想,他们在天之灵是否愿意看你一意赴死,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扳倒了华妃,难道不想看看年羹尧的下场吗?” 安陵容低声对着周楠说道:“周太医,要惜命才是。” 周楠微微一愣。 “是啊,同归于尽有什么好?他死了,你活着,而且好好活着,这才畅快。”沈眉庄也说道。 周楠呆愣在原地,半晌,才跪地埋头,对着安陵容和沈眉庄二人深深地行了一个大礼:“谢惠嫔娘娘、谢容贵人开解,今日之恩,周楠没齿不忘。” 沈眉庄怜他不易,让采月包了一份礼送他出去,转而叹道:“也是个可怜人。” “足以见年家作下了多少的恶事。周楠这是得了门路,有机会为亲人报仇,那些没有门路的人只能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除了空口怒骂老天不长眼外,也只有自己咽下了。”安陵容怅然说道,“不过想想也是,年羹尧在朝中就已是这般狂妄,更何况是对着老百姓呢。” “我听闻,他虽人在西北,却动辄上奏举荐,要朝廷为他举荐的人加官进爵,因为举荐的人员太多,吏部还不得已为他单独设立一档,并称之为‘年选’,如此干涉朝廷用人之事,惹得隆科多大人对他颇为不满……”沈眉庄皱着眉说起朝中之事。 安陵容连忙止住她的话音,说道:“后宫不得干政,姐姐慎言。” 沈眉庄顿时掩住嘴:“是我失言了。”她叹了口气,“哪里是我自己去打听的这些事,不过是皇上闲来和嬛儿讨论,嬛儿偶尔又同我说起了两句罢了。”顿了顿,她又是一声叹气,“最近嬛儿也不知是怎么了,总是恹恹的没什么精神,今早去给皇后请安,皇上也在,偏她姗姗来迟,脸色也难看得很。我叮嘱她要叫温太医过去瞧瞧,她只推脱说近来睡得不好的缘故,我瞧着,倒是又在和皇上赌气了。” “昨日甄伯父被贬,我去见莞姐姐,也是满脸憔悴,实在是让我担心。”安陵容也叹气,“莞姐姐就是对皇上用情太深,才总是会因为一些小事为难自己,怎么都想不开。” “正是这个道理。”沈眉庄深以为然,笑着说道,“我们虽是后宫女子,却也不能事事都吊在皇上身上,如今我协理六宫,每日忙得脚不沾地,有时候累得人都打飘,却也觉得比以前总围着皇上打转要开心些,如今敬妃也一道协理六宫,虽有分权,但敬妃娘娘是初次接手,向我学习时也不摆架子,我和她相处倒是很愉快。”复又轻叹一声,“希望嬛儿能早日看开吧。” 安陵容亦是点头。 次日请安,皇后不见半分昨晚被华妃截走皇上的不悦,笑盈盈地让众人起身:“都起来吧,赐座。” “谢皇后娘娘。”众人起身一一落座。 皇后看了一圈,有些奇怪:“今日怎么淳常在没来?” “淳常在早起觉得身子不适,太医看过,说是不小心感染了风寒,让卧床静养。淳常在特让臣妾替她向皇后娘娘告假,这几日都不能来向皇后请安了。”甄嬛开口说道。 “既然病了,那就好好歇着。”皇后点了点头,转而说道,“莞贵人,本宫瞧着你脸色也不太好,如今时疫未清,你要多注意身子。”转而看向众人,“你们也是,平日里若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还是要少走动为好。” “多谢皇后娘娘体恤,臣妾等铭记在心。”众人齐声说道。 皇后温婉一笑,转而看向沈眉庄,问道:“对了,宫中的例银都发放了吗?” “回皇后娘娘,都已经按着规矩发到各宫了。”沈眉庄回道,顺带将一应要发多少银钱都细细说了一遍。 皇后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道:“可给敬妃看过吗?” “已经给敬妃娘娘看过了。”沈眉庄点头说道,“敬妃娘娘看账簿非常仔细,她还特意准备了一本小册子,将不懂的地方一一记下来,说是下次若想不起来就翻出来看看。” 敬妃坐在沈眉庄上座,闻言缓缓一笑:“皇后娘娘,臣妾不过是觉得自己记性不好,宫中账簿既繁杂又琐碎,还不如用笔记下来,也好过不懂装懂。臣妾看账簿有些慢,但惠嫔教得很仔细,臣妾一定好好研习。” “嗯,你能有这份心,自然做什么事情都能事半功倍。”皇后点头笑道,“说起来,惠嫔初进宫的时候还是在你宫里,你们两人同处一宫,如今又同理六宫事宜,定是比旁人更加默契,本宫就偷闲躲懒了。” “皇后娘娘照顾六阿哥才是辛苦,臣妾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沈眉庄笑着说了句场面话。 华妃却是冷笑着开口:“研习?天资不足难当大任,敬嫔做事向来拖拖拉拉,让底下奴才笑话为尊上者愚笨无能。幸好惠嫔聪明能干,才不至于耽误例银发放,否则,合宫抱怨起来,便是皇后娘娘也是要责怪你的。”她故意叫着敬嫔,摆明了不给脸面。 敬妃脸色微微发白,抿嘴坐在座位上一声不吭。 皇后见场面冷下来,只好转移话题:“富察贵人,你害喜害得厉害吗?” “臣妾早起时便想吐,早午晚膳后更易恶心不安,实在是辛苦。”富察贵人立刻拿腔拿调地回答,一脸地炫耀不说,还刻意亲近安陵容道,“我倒是羡慕容贵人,听闻妹妹自怀孕来就甚少孕吐,也就头两个月的时候身子不适些。” 安陵容笑着回道:“嫔妾母亲曾说过,女孩家最是贴心,即便是在妇人体内,也会比男孩要乖巧许多。嫔妾这个大约是个女孩吧。”她笑眯眯地看向曹琴默和欣常在,“若真能得一公主,日后便能与温宜和怀淑一道玩耍了。” 欣常在没想到安陵容会记得她的女儿,当即笑着捧场:“如此最好,怀淑时常说想要个妹妹,若容贵人这胎生的是个公主,她不定怎么高兴呢!”又看向皇后,说道,“皇后娘娘可不许和臣妾争啊。” 皇后撑不住笑,伸手点了点欣常在:“你的这张嘴啊。” 曹琴默也笑道:“先开花后结果,容贵人还年轻,这一胎若是个公主也好,等养孩子得心应手了,日后再得一个皇子,照顾起来也不至太手忙脚乱。” 安陵容眼眸一闪,只轻轻一笑没有接话。 她本意是想将富察贵人推出去挡枪,让众人以富察贵人这一胎为重,她便可借机避开锋芒,曹琴默这一句话,却又将她推了出来,当真是好心思。安陵容漫不经心地喝了口茶,若说先前沈眉庄骤染时疫只是让她有所怀疑的话,那今日之事便是确定了曹琴默心存异心这件事情。 见众人又开始与富察贵人说笑,安陵容将情绪藏在了茶盏之后。 曹琴默此人私心甚重,无法深交,也罢,她不过是扳倒华妃的其中一颗棋子,本来也没打算用多久。安陵容搁下茶盏,心里已经落定了主意。 “既然觉得恶心,就少吃一些,若要让御膳房早中午给你流水似的送东西吃,自然是要吃了吐、吐了吃,恶心个没完。”华妃瞪着富察贵人,对她这副轻狂的模样甚是看不上,讥讽道。 皇后在一旁为富察贵人帮腔:“怀胎十月哪有不辛苦的,你如今身子金贵,哪怕天天鲍参翅肚也没什么了不得的。难得宫中有添丁之喜,这所有人的眼睛和心思都放在你和容贵人的肚子上了,你们前后相差不过一个月,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同时发动呢。” 富察贵人露出笑容,与安陵容同声说道:“谢皇后娘娘关怀,臣妾铭记在心。” 说完,富察贵人又看向华妃,回讽道:“不怪华妃娘娘嫌嫔妾吃得多,这有孕的辛苦,娘娘是不能体会的。” 华妃眼神一凛,却又硬生生忍住了,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不过是怀了个孩子,眼见着你到处显摆,若来日生不下来,可就真对不起你今时今日的这番炫耀劲儿了。” “你!”富察贵人一时气结。 “好了,都少说一句吧。”皇后冷下了脸,“华妃,不吉利的话不要乱说。”后又安抚富察贵人,“你这一胎若是个阿哥便好了,皇上膝下皇子不多,你若能一举得男,他日为嫔为妃都指日可待,为了阿哥也为了你自己的身体,你一定要珍重身子。” 富察贵人这才舒了口气,扬眉得意一笑:“是。” 座下众人神色皆是不同。齐妃面色僵硬,有些不高兴地看着富察贵人的肚子,敬妃和沈眉庄事不关己地一脸平静,曹琴默只顾和欣常在说笑,华妃则是表情复杂,眼中有些不甘心,又有些期待,纤长的手指似有若无地轻抚着自己的肚子。 安陵容看着神情有些恍惚的甄嬛,轻轻唤了一声:“姐姐?”见甄嬛回神,担忧道,“你脸色真的很差,还是让太医来瞧瞧吧。” 见安陵容忧心不已,甄嬛勉强地笑笑,点头答应了。 “等下我与你一道回碎玉轩。”安陵容见甄嬛点头,心里的这口气却不敢松,忙说道。 “好。”甄嬛拍拍她的手,对着她宠溺一笑,“到底是快要做额娘的人了,竟变得这般操心起来。” 安陵容浅浅一笑。 走出景仁宫的大门,安陵容正要和甄嬛回碎玉轩,身后曹琴默的声音却传了过来,只见她缓缓走上前来,对着甄嬛笑道:“做姐姐的愚钝,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教一下莞贵人。” 察觉到来者不善,安陵容正要站出来说话,却被甄嬛按下:“姐姐问便是。” 曹琴默换了一副语气:“我真是替妹妹赶到惋惜,要说宠爱,这宫里也没几个能比得过妹妹你,妹妹所承的雨露自然也最多,怎么到了这会儿还没动静啊?”她错眼看了看安陵容,“你看,容贵人都五个月了呢。妹妹若是得空,可要好好调理自己的身子。” 甄嬛脸色更加苍白起来。 察觉到不好,安陵容不由分说地将甄嬛拉到身后,怒目对上曹琴默:“莞姐姐的事情,就不劳曹贵人费心了,若是有这番心思,曹贵人还是多关心温宜公主为好,如今时疫尚未清除干净,公主千金之体,可万不能有什么闪失。” 曹琴默走近两步,对着两人垂头:“是,多谢容贵人关心。”说着,在众人都看不见的盲区里,她飞快地给安陵容塞了一张纸条,过后,又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退了回去。 安陵容摸了摸掌心,眼眸轻闪,抬头对上曹琴默的双眸。 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动作,华妃的脚步声就传了过来,明艳的金装出现在门口,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鬓发:“都站在门口做什么?”她看了眼曹琴默,后者立刻懂事地站到了她身后,“要调理身子就回自己宫里去调理,在这景仁宫门口说道什么,难不成皇后是送子观音,能赐你一个孩子?” 安陵容正要说话,却是听见崔槿汐一声惊呼,她慌忙回头,只见甄嬛已经面色青白地晕了过去:“莞姐姐!” 最后一更 啊~终于写完了~~以后打赏不加更了啊,命都要写没了…… 下次加更预告在13号左右 (本章完) 第79章。胎气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皇后得知甄嬛在景仁宫门口晕倒,忙叫人把她抬进了偏殿,又让人赶紧去太医院请太医,沈眉庄特意交代去请温实初来。 “没事没事,别怕。”沈眉庄将安陵容扶到一旁坐下,轻声安慰道,“嬛儿定是这几日太累了,所以才晕倒的,没事。” 安陵容眼眶里包着一汪泪,远远看了一眼曹琴默,狠狠咬了咬后槽牙。她还没看曹琴默给她写了什么,也猜到或许她有什么难处,但她前后对沈眉庄和甄嬛都全然不在意,肆意利用,这样的人,就算真心投靠,安陵容也不乐意用她。 温实初满头大汗地赶来,上前给甄嬛把脉,细细地诊断了许久,才起身回话:“回皇后娘娘,莞贵人已经怀孕一月有余,但她体虚血亏,近来又忧思过度,眼下胎气不稳,需卧床静养,否则会有小产的风险。” 皇后脸色飞快地扭曲了一瞬,立刻挂上喜忧参半的表情:“就按温太医所说,让莞贵人好好安胎要紧。剪秋,等下莞贵人醒了,让人抬轿送她回去,万不可有一丝一毫的闪失。”又对温实初说道,“莞贵人向来信任你,本宫就将她和她腹中胎儿全都交托在你手上了。” 温实初低头应是。 沈眉庄知道甄嬛有孕,自是欣喜不已,安陵容却是愁容满面:“莞姐姐身子虚弱,又晕倒,温太医,姐姐身子没事吗?” “微臣会开张方子,好好为莞贵人调理一番,再静静地养些时日,再看情况。”温实初也不敢打包票,方才的脉象显示,甄嬛的胎气却是有些不妥,所以他极为小心。 听温实初如此说,皇后也不敢耽搁,立刻让他下去开方熬药。 见安陵容如此关心甄嬛,富察贵人有些不高兴地在一旁撇嘴:“不就是怀个孕,也值得闹这么大动静出来,真是矫情。” 在场谁都没有应声,毕竟说起怀孕矫情,满宫里最矫情的就是富察贵人自己了,怎么还好意思说别人。 安陵容和沈眉庄守着甄嬛,差不多过了一个时辰,甄嬛才幽幽转醒,在得知自己有孕一个月后,甄嬛恍惚了一瞬,转而露出一丝笑容:“前日容儿还同我说起孩子的事情呢,可巧就有了。” “你醒了就好,刚那么惨白着脸倒下,可把容儿吓坏了。”沈眉庄松了口气,说道。 甄嬛握了握安陵容的手:“我没事,你别担心。” “姐姐还说呢,若是听眉姐姐的话,昨日就请太医来看,也不会有今日这一出了。”安陵容瞧着甄嬛脸色还是不太好,忙说道,“姐姐快些回碎玉轩吧,皇后娘娘免了你这个月的晨昏定省,姐姐可要好好安胎养身子。” “好好好,都听你的。”甄嬛连声答应,与沈眉庄对视一笑,“容儿真是越来越有当额娘的自觉了,事事都变得唠叨起来。” 沈眉庄忍不住一笑,安陵容嗔道:“姐姐又笑话我。” 送甄嬛上轿后,安陵容也打道回春禧殿,挥退了一应服侍的人后,她才从袖口的夹层里拿出曹琴默给她的纸条,打开来看,只见上面写着:“年羹尧卖官鬻爵,每月逢二,御花园小荷塘,华妃会传递名单出宫。” 安陵容看完,沉着眼眸思考了半晌,才点了火折子将纸条烧毁。 嫔妃接连有孕,如今宫里已经有三位有孕的嫔妃,太后知道甄嬛怀孕后很是高兴,一挥手,赏了她不少东西。 安陵容来给太后请安的时候,竹息正好带着一堆东西往碎玉轩去。 “坐吧。”太后对着安陵容慈爱地笑笑,“看你这肚子,怀的像是个公主。”到了这个岁数,太后早已不在意嫔妃生的是皇子还是公主了,只要是孩子,她都喜欢,“你向来懂事,生的女儿必定也会乖巧可爱。” “臣妾也希望是个公主呢。”安陵容摸了摸自己圆圆的肚子,笑着说道,“常说,女孩是贴心的小棉袄,臣妾的临盆之日差不多就在起秋风的那阵子,正好可以穿在身上,整个冬天都暖暖和和的,多好。” 太后忍俊不禁:“你这个促狭鬼,哪有这么说自己孩子的。” 安陵容身后的芬若不禁露出笑容,也跟着凑趣说了两句,一时间,气氛正好,但过后竹息送完礼回来,脸色却是有些难看。 “太后,奴婢去了碎玉轩给莞贵人送赏赐,正赶上她处罚身边的宫女,便多问了两句,那宫女竟然因为曹贵人昨日与莞贵人发生龃龉,拿香灰拌了马尿去洒在翊坤宫的墙角,被莞贵人逼问了出来,挨板子的时候还止不住地喊冤。”竹息回禀太后说道,“莞贵人说,此人心胸狭隘,打着为她好的旗号做出这等下作的事情,打死了也不为过,但那宫女是皇后赏的人,她又不好发落得太狠,正为难呢。” 安陵容一听就知道,这说的是竹青。 这事儿往小了说,不过是宫女犯浑,迷信而已,往大了说,可以说是这宫女恶意诅咒,用心狠毒。很明显,太后更倾向于后一种:“这样的人也配说自己是皇后身边出来的?没得攀污了皇后,打发她去慎刑司服苦役,别惊了哀家的小皇孙。” 过后,安陵容回到春禧殿,叫来莳萝吩咐道:“去慎刑司说一声,竹青身强体健,是干活的好手,让慎刑司总管只管用她。” 莳萝明白安陵容的意思,点头应下。 宝娟,不亲手送你上路是我对你最后的仁慈。 安陵容坐在窗前,缓缓喝了口茶。 皇后这边得了消息,只是冷冷地骂了一句“无用”,随即又问:“淳常在那边,她可有说过了?” 剪秋点头:“是,前两日她同素云说了不少话,奴婢让人瞧了,淳常在虽然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但和甄嬛相处已不如从前那般亲密无间,想来是听进去了不少。” “好歹最后还做成了一件事。”皇后摘下护甲,又卸下妆环,“本宫没想到,容贵人和莞贵人居然感情这么要好,竹青从中挑拨了那么久,也不过让她们疏离了一两个月,这两人之间怕是行不通了。”又净了净手,由着剪秋慢慢擦拭手指,“如今宫里一个接一个地有孕,本宫看着真是心烦。” 剪秋闻言,低着头说道:“娘娘,景仁宫的花再等半个月差不多都开了,各宫小主都等着今春的赏花大会,娘娘不如提上行程来?”转而压低声音,又说道,“听闻富察贵人拿着今年上贡的蜀锦新做了一身衣裳,只等着赏花大会艳压群芳呢。” 皇后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忽而笑起来:“好啊,那就好好办起来吧。” 松子跳上脚蹬,懒洋洋地“喵”了一声,甩着尾巴趴在皇后的脚边,抱着一颗猫薄荷球撕咬,闹得动静大了些,被皇后一脚踢开了去。 四月初三,皇后遍邀六宫来景仁宫赏花,除了遵循太医嘱咐卧床安胎的甄嬛,其余人都到齐了,一时间,景仁宫里分不清到底是百花更娇艳,还是嫔妃更娇艳。 “这皇后娘娘宫里地气最暖,花也开得最早最艳丽。”富察贵人仗着自己有孕,站在皇后左手边的位置,一路赏花一路笑。 “这景仁宫是地气最好,可你呢,是福气最好。”皇后看了眼富察贵人的肚子,眼中隐晦地划过一抹阴冷,面上却依旧笑容满满,“这都四个月了。” 富察贵人全然不知道危险已经靠近,她笑着抬眸说道:“是啊,太医说,过了四个月,这胎就稳了。” 齐妃在一旁凑趣说道:“当年臣妾怀三阿哥的时候,害喜就害得特别厉害,这脚肿得根本就穿不上鞋。”她又看看富察贵人的脚,意有所指地说,“本宫看你倒是挺好的,没见一点肿。” 富察贵人笑了声,还没说话,华妃就在另一边开口道:“听说齐妃怀孕那会儿,三阿哥就身强力壮地爱闹腾,所以如今性子就急些,皇上教导起来都得费点劲呢。” 齐妃气结,她总是说不过华妃。 “说得也是,这身强力壮闹腾的劲儿,也只有齐妃娘娘受得起,华妃娘娘这身娇肉贵的,哪能经得起生儿育女的辛苦啊。”富察贵人帮齐妃说话,话里话外嘲讽华妃多年无子,只等着看华妃变脸,她好再说两句。 岂料华妃今日却是变了性子,只是牵了牵嘴角看了富察贵人一眼,转身走到一旁赏花去了。 若换做往常,华妃再怎么都要回上两句,无子是扎在她心头多年的一根刺,谁碰都不行,但这个刺眼下却已经被拔出去了,她心里自然高兴。华妃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想起昨晚周楠诊脉后所说的话,不禁在无人处露出了笑容。 周楠说,她如今体内已有了三分胎气,因为月份太浅,未能有完全的把握,等到一个月的时候再行把脉,就能看出来。 话虽没有说满,但华妃认定自己已经怀上了,她期盼多年,终于又能有一个孩子,自然是心情好。 “现在你有身孕,不应该站这么久,你看容贵人,一来就在那边阴凉处坐着吃茶,你过去和她一道坐着吧。”皇后唤来剪秋,“另拿个鹅羽软垫给富察贵人垫上,别着凉了。” 剪秋俯身应是,富察贵人也谢恩退下。 行至廊中坐下,富察贵人又和安陵容搭话:“容贵人,难为你今日也来赏花,我还以为你会推脱自己身子重不来了呢。” “哪就这么娇贵了。”安陵容淡淡笑着,同她说些客套话,“章太医同我说,过了五个月,平日里最好多走动走动,不然到时候生的时候没有力气,容易难产,而且,有孕之人总是闷在屋里,也容易心情不好,皇后娘娘办这个赏花大会,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不来呢。” 说着,沈眉庄同敬妃和欣常在一道走过来,见富察贵人正拿着脂粉补妆,沈眉庄便说了一句:“这脂粉果然香甜美如清露,那日内务府拿来与本宫瞧的时候就觉得甚好,到底是皇上特意让人为你制的,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是啊,皇上知我素来爱用这些,就让人精心制作了送来,既不伤害胎儿,又润泽肌肤。”富察贵人扬起笑容,得意地说道,“容贵人,我看你今日脸上一点粉都没擦,可是没有好用的脂粉?不如我送你几盒?” 安陵容用手帕掩了掩鼻子,笑了笑:“皇上特意为姐姐所制的东西,我怎么好意思要呢。更何况,我孕中对气味尤为敏感,一应带香味的东西都戒掉了,多谢姐姐好意。” 富察贵人也猜到了安陵容不会收,只是客气一句罢了:“也是,到底是皇上对我的一片心意。容贵人如此客气,那我也就不勉强你收下了。” “既然是皇上的心意呀,富察贵人你就好好留着吧,最好拿个香案给它供起来。”欣常在看不惯富察贵人的轻狂样,当即笑着阴阳怪气道,“你说你这涂在脸上风吹日晒的,再把皇上的心意给晒化了。说到底还是得看人,底子好就是底子好,你瞧瞧容贵人,脸上一点脂粉没擦,比你擦了脂粉还要肤容雪白,白费什么劲儿呢。” 富察贵人面色一僵,抬头看了眼安陵容凝脂一般的面容,生气地将手里的脂粉盒塞进了抱琴手里。 欣常在才不理会她,拉着沈眉庄的手,一面说着“谁没怀过孩子似的”,一面朝着皇后走去。 (本章完) 第80章。猫扑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这边皇后正和华妃齐妃说笑,难得气氛好些,见沈眉庄等人过来,便问了一句:“方才在说什么?” 沈眉庄拉住欣常在的手,笑道:“今儿一早,臣妾要去咸福宫和敬妃娘娘说厨房采买的事情,欣常在也跟着一道去了,瞧见敬妃娘娘宫里养着的乌龟,觉得稀罕得很,就多看了会儿,这才来迟。方才正说,要怎么向皇后娘娘请罪才好呢。” “这有什么。”皇后笑了一声,“嫔妃们在宫里闲来无事,总爱养些猫儿狗儿的逗趣,敬妃倒是与众不同。” “臣妾原也是不想动什么脑子的,它又好静,又好养,又不拘着给它吃些什么。”敬妃看向皇后,浅笑着说道,“臣妾手脚粗苯,也养不好什么,不像皇后娘娘养的猫儿,前几日远远瞧见,那皮毛油光水滑,养得极好。” 说到松子,齐妃来了兴致:“今天天气这么好,不如皇后把松子抱出来吧?” “齐妃最爱的就是松子那只猫,来了成日要抱着。”皇后正有此意,便笑着答应了,“莞贵人怕猫,今日她没来,正好。剪秋,去把松子抱出来吧。” 剪秋笑笑,故意说道:“奴婢可不敢抱它,那猫现在重得很,到了春天又烦躁,这会儿不知道到哪儿玩去了。”话音刚落,就听见梁上传来一声猫叫声,“才说呢,它就自己跑出来了。” 见松子从梁上轻盈地跳下来,齐妃眼睛一亮,笑道:“呀,皇后娘娘把松子养得真好,又大了一圈。”她招招手,让松子到她身边来,弯腰将它抱进了怀里。 皇后笑了笑,用护甲逗了逗松子。 一时间,众人又围着松子热热闹闹地说话。 偏华妃又要扫兴,见皇后摘了一朵盛开的牡丹拿在手里,眼里划过一道精光,开腔道:“这牡丹花开得倒是好,只是粉红一色终究是次色,登不得大雅之堂,还不如这芍药,虽非花王,却是嫣红夺目。” 华妃伸手摘下一朵芍药花,踱步到皇后面前:“这才是大方的正色呢,粉红,都是妾室所用,只有正红跟嫣红才是正室所用。”若她得了皇子,再有哥哥在朝中的势力,这皇后的位置也迟早都是她的。 皇后脸色微微僵硬起来,场面也倏然冷了下来。 众人也是敢怒不敢言,唯有欣常在愤愤不平说了句“怎能如此尊卑颠倒”。 沈眉庄看了眼华妃,忽而开口说道:“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这首《赏牡丹》正合此情此景,臣妾失仪,在皇后娘娘与诸位姐姐面前卖弄了。”她俯身一礼,看了看华妃带了隐怒的眼眸,又垂眸笑道,“牡丹尊贵之处不在其颜色,而在其寓意。臣妾幼年曾听过一个故事,说的是隋朝末年,河南汝州有一刘氏女,家道中落后出家为尼,观中所种植的白牡丹晶莹润泽,如美人肌肤、童子玉面,引来诸多信女参拜,皆以白牡丹为佛花,更尊称刘氏女为刘师,受众生香火祭拜。” 众人都爱听故事,沈眉庄款款道来甚是动听,末了,她看向华妃:“华妃娘娘,按您所说,刘师的白牡丹是否也不如芍药花尊贵呢?” 华妃动了动嘴,半晌没有说话,只是将手里的芍药花丢到了一旁。 皇后这才笑开:“这尊卑本在人心,芍药花再红,终究妖艳无格,不及牡丹国色天香。”她轻叹一声,故意问道,“华妃,今日本是赏花,你怎么好像不愉快似的?可别因为多心坏了兴致。” 见华妃吃瘪,众人皆是忍笑。 富察贵人听见动静,也走过来凑热闹,只想看看华妃的脸色。 安陵容坐在廊中没有起身,摸了摸胸口,拿茶压了一口才将泛起的恶心压了下去,回头对翠音说道:“也不知是她脂粉太甜腻还是什么,我闻着总觉得恶心。” “小主身子不适,不如向皇后娘娘告罪一声,先行回宫休息吧。”翠音见她脸色不好,顿时有些紧张。 安陵容想了想,也点了点头。这一世,她不曾用香调教过松子,今日大抵是不会出什么事,正打算起身告辞。 意外却骤然来临。 一声尖锐的猫叫声响起,安陵容猛地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抱住了自己的肚子,翠音也是紧紧护在了她身前,耳边传来一身嘈杂声,惊呼声、尖叫声连成一片,富察贵人的痛呼声尤为清晰。 “快请太医!” 皇后的声音响起,安陵容这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起身看去,顿时吓得脸色惨白。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富察贵人面色痛苦地倒在地上,除了华妃一脸惊恐地躲在一旁外,其余众人都围着富察贵人身边,她却只捂着肚子不住地喊“疼”,脸上满是冷汗,周围的宫人乱糟糟的,有去请太医的,有去抓松子的,所有人都知道今天大事不好。 这一幕,和前世的画面一点点重合起来,安陵容只觉得自己呼吸有些困难起来。 “容姐姐,你怎么了?”淳常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伸手扶住她,安陵容这才发觉自己手脚发软,连站都站不住了。 “容儿!”沈眉庄抬眼看过来,见安陵容脸色白得吓人,也吓坏了,忙走过来扶着她,“你可别吓我。” “快扶富察贵人进偏殿歇息。”皇后吩咐宫人,沈眉庄也示意翠音赶紧扶着安陵容进偏殿。 谁也没有看见,在她们齐齐走进偏殿后,端妃缓步从廊下走出来,俯身捡走了松子遗落在花丛间的东西。 偏殿里稍微阴凉一些,安陵容坐在隔间的软榻上,仍然有些回不过神来。她冷汗泠泠,听着里面富察贵人一声高过一声的痛呼,心不由地沉了下去,她知道,富察贵人的孩子是保不住了。 但是她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明明这一世,她没有调制香粉给松子闻,为什么松子还是会往富察贵人的身上扑去? “齐妃娘娘,快坐,太医马上就来了。”沈眉庄扶着齐妃坐到安陵容身边。 只见齐妃手腕上三寸的地方鲜血淋漓,三道猫抓的痕迹赫然可见,她疼得脸色扭曲,但又面带三分惶恐。松子是从她的手里跳出去的,若是怪罪下来,她难辞其咎,只希望皇上太后看在她受伤的份上,不要过多地责罚她。 章弥急匆匆赶来,皇后二话没说就让他进去看富察贵人。 “回禀皇后,小主摔倒之后,脉象不稳,胎气震动,且又受到了惊吓,微臣建议,应该马上回到自己宫中休养,微臣再开上几服药方,这样再看一看能不能恢复胎气。”章弥说得很保守,显然没有太大的把握。 皇后心里一瞬高兴,嘴上却着急地说:“那就快点去开药方吧。” 章弥刚退下,太后就紧赶慢赶地走了进来,免了众人拜礼,问道:“哀家一听说就赶紧过来了,富察贵人怎么样?” “太医已经去开安胎药了。”皇后立刻回道。 刚说完,剪秋就急匆匆走过来,说道:“太后,皇后娘娘,富察贵人见红了。” 顿时,太后和皇后都变了脸色,赶忙进里间去看。 “不中用了。”半晌,太后叹着气走出来,过了一会儿才问罪,“怎么回事啊?” 齐妃头皮一麻,扶着翠果的手踉踉跄跄走到太后面前跪下:“太后,富察贵人实在可怜,皇后宫里的猫发了性,扑到富察贵人身上,富察贵人受到撞击又惊吓,才会如此。”说着,露出自己手腕上的伤,“臣妾本是抱着那猫的,可是实在抱不住……” “那只畜生呢?”太后没心思理会齐妃的伤,直接打断,厉声问道。 “臣妾已经命人去抓它回来了。”皇后回答道,复又跪下请罪,“臣妾有罪,那个畜生叫松子,是齐妃送给臣妾的,可是臣妾只是养着它来玩,松子平日一向温驯,今日竟如此发狂,实在是臣妾的过失。” 皇后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太后也无法,只能让她们俩先起来:“赶紧找软轿把富察贵人挪回去,在皇后宫中不方便,吩咐太医尽力,看还能不能保住皇子。其他的,就看天意吧。”缓了缓,又问道,“今日容贵人也来了,现下人在何处?” “太后,容贵人在这边。”沈眉庄轻声开口,又对着章弥说道,“容贵人脸色不大好,劳烦章太医一并看看。” 太后快走两步走上前来,见安陵容脸上毫无血色,顿时脸色一凝:“章太医,快给容贵人看看。”又伸手握了握安陵容的手,只觉得一片冰凉,“好孩子,今日吓着你了吧?” 安陵容再怎么想表示懂事,此刻也实在强撑不住,她虚弱地朝太后笑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她不敢看皇后,生怕自己眼中翻涌的情绪引起她的怀疑,只沉默地垂着头,看章弥把脉,一副可怜到极致的模样。 “回禀太后,容贵人无恙,只是受惊过度,将养两日就好了。”章弥起身回话道,“微臣会开一副安胎的药给小主。” 安陵容谢过章弥,遂在太后的赦令下起身回宫。 她心里乱得很,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哪一环出了问题,回到春禧殿后,又前前后后想了一圈,只能想到这绝对是皇后出的手,却不知道皇后到底用了什么法子,又是经了谁的手——如今这宫里,还有谁能帮皇后做这样的事?又或者,是皇后自己动的手? 不,不可能,皇后绝不会自己动手。 安陵容额头冒出一颗又一颗汗,眉头紧皱,安静的寝殿里只有她的心跳声,一声一声,仿佛跳动在她的耳边,如震雷一般响。 直到腹中的孩子踢了她一脚,安陵容才猛地回过神来。 “小主,方才端妃娘娘身边的吉祥来传话,说今晚会来见小主。”豆蔻进来回话,却见安陵容满头大汗,“小主这是怎么了?怎么出这么多汗?” 安陵容摇了摇头,有些气虚,表示自己没事:“让莳萝进来服侍吧,我想睡一觉。” “是。”豆蔻有些疑惑,但还是应声出去了。 安陵容实在觉得有些累。 她本以为,只要自己不出手,前世所发生的事情就不会发生,可是她忘了,上一世的她不过是皇后手里的一杆枪罢了,皇后的意愿才是主导事情发生的准则,就像六阿哥,只有皇后允准了他降生,他才能好好地被生下来,而皇后不允许降生的,比如富察贵人的孩子,不论什么办法,都生不下来。 那她呢?她的孩子呢? 安陵容惊出一声冷汗,突然觉得腹部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她打翻床头的琉璃灯,强忍着痛,高声大喊:“莳萝!叫太医!” 春禧殿一阵人仰马翻。 (本章完) 第81章。罪魁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春禧殿那边怎么样了?”忙碌了一天,皇后才坐下来歇口气。 剪秋伸手轻轻揉着皇后的太阳穴,低声道:“太后叫了章弥过去给容贵人施针保胎,又喂了药下去,才刚传来消息,说是稳住了。”她轻叹一声,状若不经意地说了一句,“真是可惜,若是能让她受惊滑胎,今日可算是一举两得了呢。” 皇后轻斥一句:“如此造孽的话,休要再说。” “是,奴婢知错。”剪秋毫无愧疚地俯身一礼,转而说道,“容贵人也实在胆小,这么点事情就吓成这样,刚入宫那会儿也是,就因为余氏惩罚欣常在,她竟吓到吐血。”说着,一声嗤笑。 “胆小?”皇后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剪秋,“也不看看她前后算计了华妃几次,不动声色就让华妃吃了这么些亏,还半点火星都烧不到自己身上,她哪里胆小了?她不仅胆大,而且心细、聪慧,该狠的时候也从不手软,这样的人,厉害着呢。” 剪秋自知说错了话,忙改口说道:“任凭她怎么厉害,总厉害不过皇后娘娘。今日之事,她怕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是娘娘思虑周全,谋划得当。” 皇后这才露出笑容。 “皇后娘娘,太后传召您去一趟寿康宫。”江福海进来传话,小心翼翼地说道,“太后的脸色很不好。” 皇后收起笑容,冷淡地说了一句:“本宫知道了。” 一路来到寿康宫,刚进殿,太后就让服侍的人都退了出去,只留竹息在身旁伺候。 “这么晚叫皇后过来,哀家睡不着。”太后沉声开口,“想来皇后也睡不着吧?不如来陪陪哀家。”见皇后点头,面无异色,又开口道,“听说富察贵人醒过来之后,知道孩子没了,在宫里哭闹得很厉害。” “她心里难过,闹一场也就没事了。”皇后一脸悲伤,轻声叹了口气,“听闻容贵人下午也惊动了胎气?” 太后点头:“她怀着孩子本就辛苦,没经历过什么大事,胆子又小,自然是吓坏了。”看向皇后,又想起一事来,“当日夏贵人难产,听闻是容贵人陪在身边的?这孩子,就是太重情谊,总是把自己看得太轻,全然不知道如今她自己有多金贵。” 皇后听出太后的言外之音,顺势说道:“眼看着容贵人就要六个月了,还是让她在皇额娘宫里好好养身子要紧,平日里无事,也就不要外出走动了。比起富察贵人的孩子,皇上更看重容贵人的孩子,断不能出任何意外。” “你知道就好。”太后冷着脸,点头道,“那孽障还没抓住吗?” 皇后脸色一僵:“臣妾已经尽力了。” “看来这么点小事还得哀家动手。”太后却是一声冷哼,抬手示意竹息,“皇后,你仔细看看吧。” 竹息立刻会意,走出外间,让人将伤痕累累的松子抱了进来放在地上,又拿出一颗绿色的猫薄荷球放在松子面前。松子受了伤,走动间虽有些不灵活了,但还是飞快地扑向了猫薄荷球,手脚并用地撕咬起来。 竹息上前拿走猫薄荷球,又拿出今日富察贵人穿过的蜀锦衣裳,松子后脚一蹬,立刻铺了上去,在衣裳上面翻滚打转。 皇后脸色一寸寸僵硬起来,眼中也慢慢露出了三分惊恐之色,在松子扑向衣裳的时候,她认命般地闭上了眼睛,起身朝着太后跪了下去。 太后连连冷笑:“真是好算计,把蜀锦提前在猫薄荷的汁水里浸泡过再制成衣裳,送去给富察贵人,只要衣裳穿上身,自有她落胎的时候。”她看着皇后,声音微微拔高,“竟推到一个畜生身上去。哀家有眼疾,你就当哀家瞎了,还好哀家心里清楚得很,这孽障害死的,是哀家的亲皇孙!” 皇后跪在地上,受下这一通责骂:“太后恕罪。” 太后缓了缓:“哀家一生没有做过皇后,直到先帝去世才成了太后,所以皇上一登基,哀家就让你做皇后,为的就是皇后的宝座一直留在自己人手里。”太后收回视线不再看她,声音却依然严厉,“纯元当年怎么死的,你心里比哀家更清楚。有些事,哀家可以闭着眼看不见,但有些事,不行。” 皇后垂着头,狠狠地咬了咬后槽牙。 “你记着,容贵人的孩子你不许插手半分,若让哀家知道你动了手脚,别怪哀家不留情面。”太后用力地放下茶盏,对着皇后下了死命令,“还有莞贵人的孩子,也不能再有差错。” 皇后几乎咬碎一口银牙,许久才从喉咙里憋出一声:“是。” 夜幕静悄悄,唯有延禧宫乱糟糟的,众人的心思都牵挂在那一头,端妃趁着夜色来到春禧殿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察觉。 “端妃娘娘气色看着好多了。”安陵容许久不见端妃,却丝毫没有生疏之感。 端妃坐在床榻前,看着安陵容一副遭了大罪的模样,轻叹了一口气:“你时常让豆蔻来为我施针,我的身子的确是好了不少,倒是你,比我上次见到你时又清瘦了,还怀着孩子呢,怎么也不好好保养自己,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可怎么好。” 安陵容只是抿唇笑笑。她也不想这样,只是宫中度日,需得事事小心谨慎,如此忧心之下,也难有心宽体胖的时候。 “今日来见你,实在是我担心你。”端妃说起今日来意,“富察贵人遭此横祸,绝非意外。我今日本是赴约而来,只因身子虚弱,来得晚了些,到的时候,你们都已经进了偏殿,花园里无人,我看了一圈,发现了这个。” 吉祥打开手里的盒子,一股若有若无的气味瞬间飘了出来。 安陵容顿时捂住了鼻子,一阵恶心,莳萝赶紧将盒子关上拿了出去。 “早听说你怀孕时对气味敏感,没想到竟然这么厉害。”端妃坐到床头,抬手给安陵容顺气,“这是猫薄荷,是猫儿一贯喜欢玩的东西。” 见安陵容气顺,端妃便收回了手,继续说道:“我听说富察贵人小产,是因为一直叫松子的猫突然扑了出来,你不觉得奇怪吗?虽说猫在春天容易烦躁,可是松子能被送进皇后宫里,必定被调教过,它为什么会突然伤人?而且,只扑向富察贵人呢?这其中若是没有人为,我绝不相信。” 安陵容怔了许久,方才那一股子味道犹如一阵大风,忽的吹开了盘旋在她心头的迷雾,她怅然地看向端妃,苦笑道:“娘娘,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想必和娘娘猜测的一般无二。”她指了指被拿出去的猫薄荷,“那味道,今日我似乎在富察贵人身上闻到过,我当时还以为是她所用的脂粉,却是没想到这一层。” 端妃了然地点了点头:“如此,这就说得通了。”她担忧地看向安陵容,“如今,富察贵人的孩子没了,这宫里有孕的就剩下了你和莞贵人,你月份大,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幼子无辜,孩子都是父母的心血精华,我实在是不忍心看着你和孩子遭到迫害。” 安陵容强撑起笑容:“娘娘慈母心肠,想必对温宜也是诸般疼爱。” “温宜那孩子圆润可爱,我自然是要疼她的。”端妃露出笑容,“我知道,把温宜记在我名下是你从中周旋的,曹琴默虽心有不甘,但碍着皇上,每个月总要来那么一两趟。不为别的,就为着温宜,我也要抓紧调养好身子才行。” 安陵容眼眸一闪,突然明白曹琴默的异心出于何处了。 原来是端妃重振旗鼓,让她有了温宜可能会被抢走的危机感,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往上爬了。但又不想太过仓促地砍掉她这棵树,所以在她和华妃之间两头兼顾的同时,自己也在悄悄发力。 哼,真是头白眼狼。 “说起曹琴默,我多说两句。”端妃又说道,“她是比华妃更难缠的人,此人蕴锋刃于无形,你若要和她打交道,得有十二万分的小心才行。” “多谢娘娘提醒,嫔妾谨记。”安陵容认真地点头应下。 送走端妃,安陵容疲惫地靠在床头,呆呆地看着虚空中的一点,良久无言。 翠音回来后见安陵容还没有躺下,有些奇怪:“小主怎么了?可是还有什么事情没有交代吗?” 安陵容摇摇头,顿了顿,又点头:“明日,替我去请淳常在,就说我新做了糕点,想给她尝尝。” “是。” 安陵容和衣躺下,却没有丝毫睡意。 那猫薄荷的味道,她不仅今日在富察贵人身上闻到了,前阵子,她还在淳常在身上有闻到过——安陵容宁可相信淳常在是被利用的,也不愿相信这是淳常在做的。 “嗯,好吃!”淳常在左右开弓,吃得停不下来,满脸都沾着糕点屑,像只贪吃的小花猫。 “好吃就多吃点,等下再带点回去。”安陵容看着淳常在天真烂漫的笑容,心头翻涌无数情绪,嘴唇动了动,到底没能问出口,只勉强笑着说道,“淳儿,如今莞姐姐也有了身孕,你可送过礼了?” 淳常在吃糕点的动作微微一顿:“我还不知道送点什么好呢,且让我再挑挑。” “那日你送我的银镯子,我让莳萝好好收着呢,等孩子一出身就给她带上,到时候白嫩嫩的两截藕臂配上你的银镯子,定会憨态可掬。”安陵容坐在榻上,肚子往下盖着柔软的兔毛毯子,她捏了捏手心,开口道,“昨日我又在富察贵人身上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好像你送礼那日,我在你身上也有闻到过,怎么,你那日是有去过延禧宫吗?” “是啊。”淳常在坦然点头,捧着茶杯喝了口牛乳茶,“我还给她送了匹蜀锦当礼物呢,就是昨天她穿在身上的那件。皇后娘娘说颜色太嫩,她穿着不合适,就随手赏了我,我想着平日送礼给富察姐姐的时候,她不是嫌小气就是嫌便宜,蜀锦难得,这个当做礼物送她,她总不好说什么了吧?果然,她一眼就很喜欢,二话没说就收下了。” 见淳常在这么一副全无心机的模样,安陵容的心稍稍宽慰了三分,又听她说是皇后赏的,更是心下了然,松了口气。 幸好,幸好淳儿不是第二个她。 安陵容一面松了口气,一面又提起了心。 只是皇后实在是狠毒,竟然如此精密谋划,就这么见不得宫里有孩子出生吗?她明明都已经有一个皇子了,为什么还要这么苦苦相逼。如此看来,莞姐姐的孩子要保住的话,不能单单只从华妃这里入手。 安陵容深深地吐了口气,有些烦躁地拨了拨桌上的棋子。 (本章完) 第82章。封嫔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如何?”华妃紧张地看着周楠。 周楠仔细感受着手指下的脉搏跳动,沉默许久,直到感觉华妃已经有些着急了,才收手缓缓起身,挂上一副惊喜的笑容,说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确有一个月的身孕了。为求保险起见,娘娘可再召两位太医前来诊脉。” 华妃微微一愣,恍惚了一会儿才万分欣喜地摸着肚子笑出声来:“好、好,本宫终于等到这个孩子了。周太医,你医术了得,又能干,本宫只信你一人。”又让颂芝拿来三张大额的银票给他,“本宫说过,若能顺利怀上龙胎,另有奖赏。这三千两的银票你先拿着,好好为本宫调理身子,往后还有你享福的时候。” “是,多谢娘娘。”周楠故作惶恐又贪婪地将银票收下,而后起身离开。 颂芝自是为华妃高兴:“娘娘,好不容易有了皇嗣,可得快点告诉皇上才行。”她笑着哄华妃,“皇上如此疼爱娘娘,前朝又有大将军在,娘娘如今又有了孩子,这后宫再没有人能越过娘娘去,便是皇后,日后见到了娘娘怕也要低头三分呢。” 华妃眼中带泪,笑得极为开心,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劲儿来:“皇上明日回宫,这事儿不必急着和皇上说,等本宫胎坐稳了再告诉皇上也不迟。”她扶着颂芝的手走到榻上坐下,“要说富察贵人可真是个没福气的,刚怀孕宫里就闹起了时疫不说,这都四个月了,居然还能被猫扑着小产落胎,那日赏花那么多人,那猫谁都不扑就扑她,冤不冤哪!” 华妃娇笑着拨弄着欢宜香:“幸好那日本宫站得远,没磕着碰着,不然可就要伤着孩子了。” “娘娘,如今您有了身孕,这欢宜香是不是先收起来不用的好?”颂芝看着焚香的香炉,问道。 “周太医说了,这香没有半分伤胎的东西,用着也无妨。”华妃起身,示意宫人打开香炉,又往里面撒了点,“皇上最爱本宫用欢宜香,若是来了没闻着,可是要生气的。” 华妃深深吸了一口欢宜香,露出陶醉又迷恋的神色。 午后,安陵容正在小睡,朦胧睡眼间,忽然瞥见一抹熟悉的明黄坐在床边,眨眨眼醒了三分:“皇上?” 皇上正坐在床边眯眼休息,听见安陵容的声音猛地惊醒。 “皇上不是明日才回吗?”安陵容坐起身来,抬手摸了摸皇上风尘仆仆的脸,“定是赶着回来的,皇上躺下歇会儿吧,臣妾给你揉一揉,松泛松泛。” 皇上一言不发,伸手握住安陵容的手,声音嘶哑低沉:“朕在河南,听说了你和富察贵人的事,记挂得很,一料理完事情就回来了。皇后说你那日脸色很不好,朕想来看看你,亲眼见着你安好才能放心。” 安陵容看出皇上的伤心,温柔浅笑道:“臣妾有皇上记挂,一切安好。” 皇上摸了摸她的脸,短暂地笑了笑,转而说起富察贵人,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悲伤:“富察贵人的孩子没了,朕又没有了一个孩子。”他垂眸看着地上铺着的青砖,恍惚道,“为什么,朕的孩子都不能好好地活下来。” “四郎别胡说,六阿哥这不就活得好好的吗?”安陵容从未见过皇上这般,忙开口劝慰,“还有臣妾和莞姐姐腹中的孩子,定也能好好地活下来。”她展眉笑道,“莞姐姐有孕两个月了,皇上高不高兴?” 皇上抬眸看向安陵容,落进眼里是她温暖动人的笑容,心头一动:“嗯,为着这个,朕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安陵容眨了眨眼睛,无声地问他。 “莞贵人前些日子因为她父亲被贬官的时候,受了诸多的委屈,现下她怀有身孕,朕想着要补偿她点什么。”皇上缓缓开口说道,“朕想晋封她为莞嫔,你觉得如何?” 这是藏在皇上心里多年的亏欠。曾经的纯元皇后千辛万苦也没能生下二阿哥,还难产离世,如今甄嬛有了身孕,皇上觉得,上天是将那个孩子再一次送回到了他的身边,在得知甄嬛有孕的那一刻,他就对这个孩子抱有了异于常人的期待。 但是封嫔一事,皇上却也不得不考虑安陵容的心情。 为着安比槐治理盐务阵仗颇大,皇上歇了晋封安陵容为嫔的心思,如今却又要封莞贵人为莞嫔,他怕安陵容吃味。 “皇上决定就行,问臣妾做什么呢?”安陵容有些奇怪,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皇上总是来问她的意见,可是她位分又不够,哪里能做得了主?难不成她说一句不行,皇上真就不做了吗? 安陵容不会知道,如若她开口说一个不字,皇上定是会以她的心意为先。 安陵容想了想,以为是皇上觉得她会因此而吃醋,才特意问她。于是便善解人意地说道:“莞姐姐近来确实是受了委屈的,那日曹贵人还堂而皇之地在景仁宫门前嘲讽姐姐久承圣恩未能有孕,姐姐被气得晕倒,险些酿成大祸。” “曹贵人近来是有些不像话。”皇上皱了皱眉,“年前朕去瞧端妃,曹贵人竟没带温宜去过几次,朕说了她一通才好些。端妃早年伤了身子,再不能有孩子,有个温宜陪在她身边,身子倒是日渐好转起来。” 安陵容轻轻一笑,转而说道:“皇上等下要去看莞姐姐吗?” “嗯。”皇上示意安陵容躺下,又替她捻好被角,“你再睡会儿,朕明日再来看你。” “臣妾恭送皇上。”安陵容近来越发贪睡,这会儿头沾着枕头,困意又席卷而来。 黄昏时分,宫里传来消息,皇上晋封甄嬛为莞嫔,与敬妃同行册封之礼。 隔天,皇上正在皇后宫里吃橘子,吃了一口,险些被酸得掉了牙。 皇后连忙告罪:“臣妾没试过,不知道是酸的,皇上还是别吃了。” “酸得厉害。”皇上眼神没离开手里的书,却还是吩咐皇后,“先别着急扔了,给莞嫔送去,她现在改了胃口,最爱吃酸的。” 皇后嘴角的笑容一顿,随即开口说道:“酸儿辣女,是好兆头啊。” “皇上,果郡王已经到凝晖堂了。”苏培盛进来说道。 皇上轻声嗯了一句,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朕今晚去碎玉轩,皇后不必等朕了。” 皇后诧异地看着皇上离开的背影,只来得及匆匆行礼恭送皇上。 “娘娘,今儿个可是十五,皇上他……”剪秋看出皇后的失魂落魄,不由地开口道。 “莞嫔温柔聪慧,最善体察圣心,又刚怀上皇嗣,期盼皇上眷顾是难免的,皇上多陪陪她也是应当的。”皇后几乎要维持不住嘴角端庄的笑容,却还是为莞贵人找借口。 可即便知道这是皇上的意思,皇后依然心如火焚,被夺走丈夫的不甘和中宫独守空房的耻辱撕扯着她,这口气实在难以咽下。 从前是华妃,现在是莞嫔,这一个个的,都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丫头! 凝晖堂里,皇上同果郡王说着,要如何把甄嬛的生辰宴办得既热闹又不失新意。 “后日就是莞嫔的生辰了,朕想着去圆明园给她好好办一办,让她欢喜一场。”皇上双手背在身后,缓声说道,“只是眼下,河南罢考的事也才刚刚安定,朕手头有很多事情,想找个人替朕多费点心。” 果郡王眼眸微闪,应道:“臣弟这个闲人,办这种事是最拿手的,皇兄放心就是。” 另一边,太后传召皇后与甄嬛到寿康宫来回话。 “皇后,再过三日就是册封的日子了,准备得怎么样啊?”太后看向皇后,“日子有些紧凑,未免有些仓促了。” 甄嬛忙起身说道:“臣妾不敢妄求,一切全凭太后和皇后做主。” “你且坐着,哀家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太后示意她坐下,复又看向皇后,“只是,虽然仓促,这礼数是不能失的。” “皇额娘放心,臣妾已经准备妥当。”皇后笑道,“莞贵人册封当日的吉服来不及赶制,臣妾便让礼部拿敬妃封嫔时的吉服改制了。” 太后点了点头,难得夸赞了皇后两句:“事从权宜,又不失礼数,皇后,你做得好。” 从太后宫里出来后,皇后自行回了景仁宫,甄嬛则去了春禧殿。 “容儿,身子可觉得好些了?”甄嬛见安陵容还坐在床上,不由忧心,“都半个月了,怎么还不见好,章太医难道没有精心照料吗?” 安陵容笑笑:“不怪太医,是我自己这阵子身子犯懒,不爱走动,章太医倒是次次劝我下来多走走呢。”她摸了摸有些水肿的脚,“走两步脚就涨得难受,芬若姑姑每日给我按摩都不管用。” “瞧着你的样子,我也害怕起来。”甄嬛摸摸自己的肚子,“还有三四个月呢,就已经这么难熬了。” “要是能平安把孩子生下来,再难熬都不算难熬。”安陵容握着甄嬛的手,浅笑说道,“后日就是姐姐生辰了,我不便走动,今日既然姐姐来了,我就先行把礼物奉上。”转头让翠音去拿放在架子第二层格子的锦盒,“这是我亲手做的蚕丝扇,夏天扇凉最是好用。” 锦盒里面是两柄团扇,玉制的扇骨,扇面莹润有光泽,没有丝毫的点缀,却透着一股低调的奢华感。 甄嬛一看就爱不释手,拿出其中一柄扇了扇,徐徐凉风扑面而来:“容儿,你的手真巧,什么都会做。又会做饭,又会酿酒,又会刺绣,又会做胭脂,还会做蚕丝扇,都是十根手指头,你的倒比我的强十倍。” “不过都是些打发晨光的小玩意罢了,姐姐的手可是读书写字的,哪能拿来这么比较。”安陵容见甄嬛喜欢,心里也高兴。 正说着话,菊青忽然从外面急匆匆进来。 “小主,皇上让人来传旨,说明日要出发去圆明园呢,槿汐姑姑让奴婢来找小主回去,看看都要带些什么东西好。”菊青换上了一身贴身宫女的装扮,对着甄嬛说道。 “好,我知道了。”甄嬛点头,遂起身同安陵容告辞。 安陵容笑着送走甄嬛,远远看着菊青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这一世,菊青成了姐姐身边伺候的人了呢,真好。 和甄嬛说了这么会儿子的话,安陵容也没了睡意,正准备起床,忽听得门传来铜盆落地的声音,不由地抬头看去,只见豆蔻躲在了柱子后面:“豆蔻,怎么了?”起身下床,安陵容走到豆蔻身边,却是发现她身子在不住地颤抖。 安陵容有些奇怪,顺着豆蔻的方向再往远处看去,却见果郡王正迈步走进寿康宫。 微微皱了皱眉,安陵容让豆蔻先进屋去。 (本章完) 第83章。瘦马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你是自己说,还是我叫莳萝过来说?”安陵容打量着豆蔻的神态和反应,随便一猜就知道豆蔻和果郡王是有旧的。她微微沉下眼眸,声音有些发冷,“你们姐妹二人的身世来历我从未问过,但若是和朝中亲贵有什么瓜葛,我也留不得你们了。” 豆蔻吓得脸色一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抖着声音说道:“奴婢……奴婢不知他是王爷……先前师父教导我们的时候,只说、只说他是……主、主子……” “什么师父?教导你们什么?”安陵容又问,却见豆蔻抖如筛糠,眉头皱得更深了,抬头对翠音说道,“带她下去好好看着,去叫莳萝来。” 翠音领命,扶着豆蔻起身出去。 不多时,莳萝进来回话。豆蔻自然是已经告诉她发生了什么时候,一进门,莳萝就反手将门合上,上前两步就跪在了安陵容的面前:“奴婢不欲让小主为难,今日就离开皇宫。” “皇宫哪里是能说离开就离开得了的,你们俩在我身边这么久,早就绑在一条船上了。”安陵容刚刚是有些着急才问得重了些,这会儿冷静了一下,自是没那么急了,“你且好好说来,若能护得住你们,我自当要尽全力庇护。” 莳萝哑口,眼眸闪烁着水光,哽咽着将酸涩咽了回去,才开口缓缓道来:“小主可有听说过扬州瘦马?那是专门被培养起来送去做富豪或官员小妾的女子,我就曾是其中的一员,自幼学习琴棋书画、诗书礼仪、麻将牌九、奇技淫巧等,长到十二岁的时候,主子便将我买了,养在了蜀中的一处偏僻庄子里,妹妹和我是在那里认识的。” 想起了往事,莳萝脸上闪过一抹痛苦之色:“我本以为他是要将我收入房中,却没想到,他是看中了我摸骨的特长。庄子里有很多很多的女孩儿,年岁都不超过十五,唯一要学的就是怎么杀人,每日所要做的除了厮杀就是抢夺,若想活命,只能用别人的命来换自己的。”她按住发颤的指尖,“这一批女孩儿里,活到最后的除了我和妹妹,还有另外两个人,我们四人被一起送进了京城。” 安陵容深深地看着她:“那你们又是怎么出现在三穗子的?” “我杀了看守我和妹妹的守门人,连夜跑了出来。”莳萝脸上浮现出一抹狠色,“但主子一路让人饿着我们,我们跑了一段路后就精疲力尽,被牙行的人当做流民给捡了去。” 后面的事情,不用莳萝细说,安陵容也知道了。 “说说吧,你和豆蔻到底会什么。”安陵容慢慢地喝了一口茶,问道,“现下可不必对我有所隐瞒了。” 莳萝深深磕头拜礼,然后说道:“奴婢知道人体的每一根骨头的生长位置和作用,能够根据一个人平日里的举动看出他的骨头损耗程度,就比如华妃身边的周公公,他的脚是早年被马给踩断的,骨头缝里有碎渣,所以长年疼痛不已。”顿了顿,又说道,“豆蔻的毒术更甚于她的医术,不论用毒还是解毒都不在话下,若是连她都说无药可解,那便是真的无药可解了。” 安陵容点点头,又问道:“你们的本名叫什么?” 莳萝一愣。 “先前同我说的只是在牙行的名字,用的编号,你是二十一,豆蔻是二十七,但在这之前,你们叫什么?”安陵容看着莳萝的眼睛,又问了一遍。 “奴婢以前叫云丫,后来叫茉莉,再后来,主子赐名叫江采凝,豆蔻叫江采蝶。”莳萝垂眸回道。她不喜欢这些名字,每一个,都承载着她痛苦的回忆。 安陵容静默了良久,看着莳萝黑漆漆的头顶,心头千转百回。 寝殿里安静得可怕,莳萝额头抵着手背,心头一片荒芜。她知道,自己的身份若有朝一日被人揭穿,对小主来说会是天大的灾难,这两年的安逸时光对她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就算小主发话让她走,她也不会有任何怨言的。只是,终究是舍不得…… “如此听来,倒是我起的名字最好听。” 冷不丁的,头上传来安陵容的一声轻笑,莳萝瞪大了眼睛抬头看去,却是落进一双含笑的眼眸。 安陵容笑盈盈地对着她伸手:“莳萝,你愿不愿意抛弃过往的一切,从今以后,只认我一人为主?” 莳萝呆在原地,视线从安陵容脸上移到她的手上,然后又抬头看向安陵容,见她依旧笑容不变,顿时泪如泉涌,伸手死死握住了那只素白纤细的手,埋脸痛哭出声:“奴婢……奴婢愿意……奴婢至死都愿意追随小主。” 漂泊十二载,终在今时今日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 宫外,清凉台。 孟静娴缓步走下马车,如过无人之境般走进清凉殿,却没看见果郡王的身影:“采蘋,王爷呢?” 一名容貌秀美的女子正在院子里打扫,闻言俯身一礼:“回孟小姐,王爷进宫去了,午后让阿晋来传了话,说是这几日都要宿在圆明园,不回来了。” 孟静娴不由地有些失望,将好不容易才寻到的古画收了起来,走入正殿,落在在主人家的首位上,开口问道:“王爷可有说是为了什么事?” “听闻是为了宫里莞嫔娘娘的生辰,皇上嘱托王爷要好好办一场,王爷正忙着呢。”江采蘋习以为常地伺候孟静娴用茶,又接过古画拿进书房挂起,再出来站在孟静娴身后替她摇着扇子,低眉垂眼,一派温顺。 “莞嫔?”孟静娴喝了口茶,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上次听见她的名号时,还只是个贵人,竟然这么快就晋封主位了,不亏是王爷看中的人。”她看向江采蘋,温婉一笑,“说起来,以你的姿貌,入宫做个贵人也是绰绰有余,如今却被困在这小小清凉台,可曾有过怨言?” 江采蘋几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语气平平地回道:“王爷对奴婢有恩,奴婢只愿此生能报答王爷一二,不敢奢望别的。” “也是,你家道中落,当日若不是王爷出手相救,你怕是早就被那群强盗押着上了山,有没有命活下来都未可知。”孟静娴笑笑,转而说起正事,“等王爷回来了,你告诉一声,城东的死士已经训练得差不多了,让王爷得空去瞧瞧,若觉得可以了,就让采蓝回来。小姑娘家家的,每天都混在男人堆里总是不好。”末了,又是一声叹息,“可惜了,采凝和采蝶跑了,就留下你们两个。” 江采蘋咬了咬嘴唇,低着头没有说话。 孟静娴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又说了一会儿子话,才起身离开。 江采蘋站在殿内,门外,夕阳如血一般地洒进来,落在她的脚边,藏匿在阴影里的脸滑落两行眼泪,光影交错间,一片凄凉伤感。 她缓步走到门口,抬头看向烧成一团火的天空,缓慢地闭上了眼。 这就是你的命,认了吧。 这日,云朗风清,天空碧蓝如洗,皇上在圆明园牡丹亭设宴庆贺莞嫔生辰,丝竹管乐声犹如从湖上传来一般,清冽又动听。 一番歌舞过后,宴席已毕,皇上带着甄嬛和众嫔妃前往桐花台。 桐花台早已提前被人打扫干净,全然没有之前杂草丛生的荒凉之景,台阶下,满湖盛开的莲花姿态各异,晴空上,无数的风筝迎风而起,构成一副美不胜收的画卷。 “你听,凤凰于飞,好雅的笛声啊。”皇上揽着甄嬛走到莲花湖旁,竖耳倾听。 远远地,传来一阵笛声,空灵而又渺远,却又带着无尽缠绵的情意,随风吹入人心。果郡王执笛从亭中走来,恍若世外仙人一般,翩翩公子,绝世无双。 甄嬛感动得热泪盈眶,哪里还记得半分先前皇上对她的不好,只觉得自己是被皇上捧在手心里宠爱着,满心满眼只有皇上,胸口是一片滚烫的爱意:“凤凰于飞,和鸣铿锵,夫妻和顺恩爱,是世间所有女子的梦想。” “此刻你的梦想实现了吗?”皇上笑问道。 甄嬛抬眸看了一眼皇上,娇羞一笑,万千话语尽在不言中。 一曲终了,果郡王也走到了皇上与甄嬛的跟前,多情的桃花眼含笑看向甄嬛:“小王以满湖的莲花恭贺莞嫔芳诞。” “王爷费心了,本宫很是感谢。”甄嬛对上果郡王的双眸,心头忽的一跳,随即扬起秀婉的笑容,客气地道了一声谢。面上一切无恙,心头却掀起惊涛骇浪,果郡王这般用心,究竟是因为圣命难为,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她暗暗掐了一下掌心,不敢再往下想。 皇上此时恰好开口,打断了甄嬛的思绪:“朕让你想点新奇的点子,没想到你办得这么好。” 果郡王收回视线,笑道:“皇兄嘱咐为莞嫔庆生,臣弟自然是要尽心尽力才好。” “只是不知王爷,如何在这季节使莲花开放?”甄嬛忽略掉心头错觉一般的悸动,开口转移话题。 “莲藕早是提前种下的,引宫闱外的一湖温泉水进御湖,便可使莲花在一夜之间盛开。”果郡王解释道。 皇上听完,倒是沉默了一瞬。 这桐花台是早年果郡王生母舒太妃最心爱的地方,也是曾经她得先帝宠爱的象征,她离宫后,太后一度命人将此处砸毁,是果郡王一再跪求,才求得太后松口,得以保留此处。桐花台被荒废多年,如今再用倒也无妨,只是没想到,果郡王会早在这御湖下种下莲花。 此番异心,让皇上有些不高兴,但看着甄嬛如花一般的笑靥,他想了想,还是算了,甄嬛和他怄气这么久,好不容才哄好,不必为这等小事扫兴。 “你晋封嫔位,家中的女眷自然也要封诰,朕已经下旨,封你母亲为正三品诰命夫人。”皇上又笑着给了甄嬛一份恩典。如今甄远道官位不高,便是给个诰命也无妨就当作是给甄家的补偿了。 甄嬛自是又一番谢恩。 桐花台前,华妃冷着一张脸,只差没把不高兴三个字写在脸上了。今日生辰宴,众人都给足了甄嬛脸面,无一不是身着吉福而来,唯有她,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常服,全程黑脸。 入夜回到翊坤宫,华妃才黑着脸愤愤开口:“本宫的母亲才不过是正三品诰命夫人,如今莞嫔的母亲也攀上了。” “也许皇上只是一时兴致。”曹琴默今晚难得抱着温宜待在华妃宫里,此时回话都有些战战兢兢,生怕华妃看着温宜想起端妃,立时发作起来。 华妃看也没看她,冷冷说道:“不是一时兴致。当初皇上答允本宫,要封本宫的母亲为正二品诰命夫人,只因为皇后一力反对,说本宫只是妃位,母亲的封诰不宜过高,终究还是未能成封。” 这里留个课堂小问答:问,容嬛眉三人,在皇上心中各是什么位置? (本章完) 第84章。撞破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曹琴默坐在一旁不吭声,但华妃的怒火还是迁到了她身上。 “现在甄嬛还是小小嫔位,皇上就已经如此抬举她,假以时日她若生下孩子,只怕是要踩到本宫脸上来了。人家生孩子,你也生孩子,怎么你生下孩子才是小小贵人,人家还没生孩子就是嫔位。”华妃瞪了一眼曹琴默,“说到底还不是你不争气。” 曹琴默咽下苦笑:“娘娘别生气了,气坏了自己就不好了。” 华妃咬着牙狠狠说道:“不生气?只有除掉她本宫才能不生气。” 曹琴默眉心一跳,抬手捂住了温宜的耳朵。 入夜,音袖心疼曹琴默加在中间两头为难,曹琴默却是面色淡淡:“不用担心我,我都习惯了。我的温宜自幼养在宫里,皇后没有嫡出,温宜便是皇上膝下最尊重的公主,我要为她做最好的打算。这段时间,我好不容易才引得华妃忽略了容贵人,如今她与莞嫔水火不容也在我意料之中。” “只是小主夹在中间两头为难,奴婢实在心疼。”音袖轻叹了一口气。 曹琴默看着她轻声一笑:“只要熬过了眼下,往后的日子就好过了。”她捻着手帕,摩挲着指尖。 但愿容贵人不会让她失望才好。 为着甄嬛生辰宴和册封礼,宫里宫外都忙活了好一阵子。 这日,天气极好,徐徐凉风扑面而来,难得的凉爽。 翠音见安陵容又昏昏欲睡起来,开口劝道:“小主,奴婢方才去给碎玉轩送东西,正巧碰见淳常在拉着莞嫔娘娘去御花园放风筝,小主不如也去瞧瞧?” 安陵容懒懒地笑了笑,身子实在懒得走动,正要拒绝,却是瞧见莳萝远远地走过来。 “小主,曹贵人那边传来消息……”莳萝凑到安陵容耳边轻声低语。 安陵容眼眸微微一闪,转而笑着对翠音说道:“既如此,那就出去走走吧。” 翠音忙不迭地给安陵容梳妆,简单地挽了发髻,没有过多的装饰,只在发间簪了一支玉钗,又换了一身素色的蜀锦衣裳,才坐上撵轿慢悠悠地朝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远远的,安陵容就听见了淳常在银铃般的笑声,抬眼一看,却是瞧见燕子样式的风筝被勾住了风筝线,倏的一下从半空掉了下去。 “姐姐。”安陵容扶着莳萝的手从撵轿上走下来,翠音紧跟着打伞上前。 甄嬛对着安陵容招招手,伸手拉着她到自己身边坐下:“怎么今日想着出来走走?”她抬起手帕擦了擦安陵容额头冒出的细汗,“方才淳儿还同我说,你近来日日犯懒不爱走动,肚里的小外甥生下来后怕是个懒汉呢。” 安陵容忍不住一笑,转而说道:“正是因为这样,翠音她们几个才每天变着法儿地想让我出来走走,今日听说姐姐带着淳儿来放风筝,好说歹说才劝了我出门走走。圆明园的风筝祈福我是没福气看了,看看淳儿放风筝也是好的。” “那日就属她放风筝放得最开心,临走前,她还特意要了两个风筝回来。”甄嬛摇着蚕丝扇给安陵容纳凉,“淳儿到底年纪小,在这宫里呆着闷,真是没一天安分的,昨儿个她在自己寝殿里捉骰子玩,还砸碎了皇上赏的一个珐琅花瓶。”她嗔笑着用扇子掩住嘴,悄声对安陵容说道,“幸好皇上不怪罪。” 安陵容抿唇一笑,转而看向假山方向:“淳儿怎么还没回来?” 被安陵容念叨着的淳常在此刻正捡了风筝往回走,耳边却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她不由地顿住了脚步,辨认了一番,慢慢地爬上了一处假山头。 “本宫这儿有张条子,你要亲自交到大将军手里。” “奴才知道。” “上面那几个人都是求官的,让大将军看看可不可用。” “是,大将军说了,娘娘在宫里有什么不方便,都由奴才传出去,大将军自会替娘娘料理。” “好。旁的不说,告诉大将军,朝中得有自己的人,那些惹咱们讨厌的,譬如莞嫔的父亲,找个机会除掉便是。” 赤金掐丝的珠宝首饰,这宫里也只有华妃戴得起这么名贵的头面,淳常在虽看不见那人的脸,却也依稀能够辨认出这是华妃的打扮,她听得认真,全然没有发觉自己已经被人发现了。 忽而听得一声“扑通”声,似是什么落入了湖中,顿时惊动了华妃,淳常在没忍住,一声惊呼,急匆匆地跑开。 华妃猛地抬头看去,没看着人脸,却依然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衣角,知道方才有人偷听,转头就对着周宁海使了个眼色,眼中杀意顿起。 淳常在心里万分恐惧,只顾埋头逃跑,一转身,拐进一处山洞,眼前冷不丁地出现一道身影。 只见周宁海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跟前,狞笑着一步步靠近淳常在。 “你、你别过来……”淳常在吓得一个哆嗦,踉跄地往后退,心头涌出无限恐惧,手一抖,风筝落入水中,紧接着便是脚下一软,浑身颤抖地跌倒在地。 周宁海将淳常在逼到角落,笑得如同地狱来的鬼魅,他冷笑着开口:“小主别怕,奴才手很快,没一会儿就能送小主去见阎王,保证让小主感受不到一丁点痛苦。” 淳常在眼泪哗哗直掉:“不不不……我不要……”她无比后悔,为什么不听话要自己一个人去捡风筝,又为什么忍不住好奇心一定要趴过去听宫里的秘辛,这下真是喊破了喉咙也没人能来救她了。 周宁海的手已经掐上了她的脖子,淳常在在窒息中绝望地闭上眼。 “淳儿——” 两人俱是一惊。 “淳儿,你在哪儿?” 淳常在睁着泪眼,听出这是安陵容的声音,使出吃奶的力气狠狠咬了一口周宁海的虎口,趁着他吃痛的空档,顾不得被假山碎石划破的手掌,高喊着爬起来往外跑:“容姐姐,我在这儿!” 周宁海一时不查被她挣脱开去,想起华妃示意他的那个眼神,顿时头皮发紧,如猛虎扑食一般地伸手抓向淳常在的脚。 “咻——” 一道细小的破空声响起,一颗石头精准地打在了周宁海的左脚上,陈年旧伤再次被重创,绕是周宁海再能忍,此刻也忍不住半跪在地,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声。 缓了缓劲儿,周宁海满是冷汗地抬头再看,哪里还有淳常在的身影,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顾不得自己脚上的剧痛,手脚并用地站起身,一步一瘸地飞快朝外走去。 大事不好,他得赶紧禀报娘娘! 另一边,淳常在跑出山洞后就被莳萝拉着转进了另一处山洞,她浑身发抖,还没从方才的生死一线中抽离出来,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一丝的血色,安陵容拉过她的手,触手如冰一般,用力搓搓帮她回暖。 前世,淳常在死于溺水,但她并不知其中缘由,如今看来,并非单纯是一场意外。 “容、容姐姐……”淳常在稍稍有些缓过神来,但嘴皮子还是止不住打颤,话也说不利索。 安陵容怜惜地擦了擦她额头的冷汗,淡声说道:“多大年纪了,还能因为丢了风筝而哭鼻子呢,小心你小外甥笑话你。出了一身的汗,又哭了一场,赶紧回碎玉轩好好拾掇拾掇,我陪你一道回去。”她任由淳常在攀住她的手臂,抬头对莳萝说道,“你去和莞贵人说一声,我和淳常在先行回去。” 莳萝俯身一礼,脚下一转离开。 翠音一脸担忧地看着安陵容,见她神色如常,便将心里的话全都咽了回去,撑伞跟在两人身后。 御花园离碎玉轩并不远,走两步就到了。 安陵容带着淳常在进了东配殿,让人服侍她更衣,自己则熟门熟路地走到榻前坐了下来。 “奴婢还以为您今日是真的要出来散步呢,原来是为着这事儿。”翠音给安陵容倒了杯茶,忧心忡忡地开口,“难怪出门前您不让芬若姑姑跟着,这要是姑姑跟着来,您也不敢亲自冒险。” 安陵容笑笑,哄她两句:“好了好了,别生气,我这不是一点事儿都没有吗?” 翠音难得胆大地瞪了她一眼,转而说道:“奴婢倒是没想到,莳萝居然还有点功夫在身上,那手劲儿、那准头,旁人练上二十年都未必能有,到底是小主进宫前千挑万选才带进宫里来的人。” 正说着,莳萝就回来回话了:“小主,莞贵人正和曹贵人坐着一道说话呢,听说小主和淳常在先回来了,莞贵人只笑着说知道了,倒是曹贵人,脸色有些古怪,奴婢说不上来,像是又惊讶又欣慰的样子。” 安陵容端着茶盏静静地想了一会儿,随后笑着摇了摇头:“这一回,倒是我被她当枪使唤了呢。”她重重地落下茶盖,嘴角笑容不减,眼中却是一片森冷,“曹琴默,好得很。” 莳萝抬头与翠音对视一眼,后者只是小幅度地对她摇了摇头。 淳常在换好衣裳出来,坐在安陵容身边,说话间犹然带着一分哭腔:“容姐姐,淳儿好怕……” “别怕。”安陵容拍着淳常在的后背,软语哄了她半晌,而后细细地问了她今日发生的事情,心道果然是华妃。 淳常在也知道兹事体大,拉着安陵容的手直问她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 后宫干政是多大的罪名,安陵容知道,华妃自然也是心里清楚得很,否则也不会私下传信给年羹尧。此事被淳常在撞破,华妃为了保住这个秘密,更为了保住自己这条财路,定会杀人灭口——这宫里,没有人会比死人更能守得住自己的嘴。 若是告发,皇上不能立时处决华妃的话,华妃之后必定会变本加厉地报复。若是不告发,华妃也未必会记得这份恩情,只等着日后再寻机会灭口。不论怎么选,都逃不开一个死局,既然如此,还不如放手搏一搏,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走,我们现在就去找皇上。”安陵容心里落定了主意,拉着淳常在的手就往外走去。 养心殿,张廷玉正和隆科多一起向皇上告发魏之耀严火之事,并上奏:“臣已查明,年羹尧派家人四处经商,牟取暴利,年羹尧之子年富年斌伪编名色,私占盐池,这两年获取暴利超过十七万两。如此种种,只是九牛一毛。” 隆科多紧接着开口道:“按大清惯例,我朝大将军、督抚往来都用咨文,以示平等,年羹尧却擅用令谕,直书将军、督抚官名,语气一如皇上。” “年羹尧出资刻印的陆宣公奏议,曾请皇上替此书写一篇序言,几日前,年羹尧却以下不敢上烦圣心为名,替皇上拟写了一份序言,并颁布于天下。”张廷玉再开口说道,直言年羹尧已是大逆不道之举。 皇上沉着脸,缓缓开口道:“凡人臣者,图功易、成功难,成功易、守功难,守功易、终功难。若以功造过,必致反恩为仇,此从来人情常有者。”皇上拿起拟好的圣旨,淡声下令,“明发下去,让他自己掂掂分量。” “皇上,年羹尧僭越至此,实属大逆不道。”见皇上仍没有要明罚年羹尧的意思,张廷玉有些着急了。 “年羹尧本事朕的家臣,为朕的江山基业立功不少,朕也不欲与他君臣情分断绝。”皇上念及年羹尧当年的从龙之功,总不忍苛责。九王夺嫡何其凶险,若没有年羹尧鼎力相助,难有他今日的皇位宝座,他不想让天下人指责他苛待功臣。 张廷玉抿了抿嘴角,歇了心思。 (本章完) 第85章。僭越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隆科多还想说什么,苏培盛却是匆匆进来通传:“皇上,容贵人带着淳常在来了,说是有要紧的事情要禀报皇上,奴才说了,皇上正与两位大人商议要事,但容贵人说,事关重大,必须要立刻禀报皇上。”他面露忧色,“皇上,容贵人挺着个大肚子等在外面,说什么都不肯走,您看是不是先让她进偏殿坐着?” “怎么回事?”皇上顿时起身,二话不说往外走。 四月的天,日头不算大,但安陵容站了许久,皇上出来接她的时候已是脸色有些发白。 “什么事情要这么急着见朕?让人过来说一声,朕晚上去你那儿就是了。”皇上赶紧让人宣太医,却被安陵容按住了手。 安陵容脸色少见的凝重,她瞧着隆科多和张廷玉两人正要告退,起身拦住他们,后又拉着淳常在对着皇上行了一个大礼:“皇上,臣妾知道后宫不得干政,但此事实在牵扯太大,臣妾不敢有所隐瞒,所以斗胆向皇上进言,还请皇上先饶恕臣妾与淳常在干政之罪。” 皇上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抬手让安陵容和淳常在起身,让苏培盛在偏殿摆上屏风,隆科多和张廷玉领旨在屏风外听命。 “淳儿,皇上跟前什么都别怕,把你看到的、听到的都说给皇上听。”安陵容在榻上坐下,已经是有些气虚,但还是拉着手给淳常在鼓气。 淳常在看了一眼安陵容,见她眼底坚定,心里也有了些许底气,对着皇上再度跪下,将今天撞见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来。 在得知安陵容带着淳常在进了养心殿快一个时辰了都没出来的消息后,曹琴默忍不住在心里幸灾乐祸起来,即便宫女来传华妃要见她,她也没有了以前的胆战心惊。 前脚刚踏进翊坤宫的大殿,迎面一个茶盏就砸在了曹琴默的额头,登时,一股尖锐的疼痛从头上传来,她险些没绷住脸上的表情。 华妃的盛怒在她的意料之中,曹琴默连忙跪下:“娘娘恕罪。” “恕罪?你让本宫要怎么恕你的罪?”华妃气得脸色都变了,她顾不得自己的形象,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般团团转,一股脑地把气洒在了曹琴默身上,“还不是你说的,什么淳常在年纪小不经事,哪怕知道了也不懂,什么就算她懂,也会顾及本宫和本宫娘家的权势,断不会告状到御前去,你出的好主意,那个小狐媚子午后进了养心殿,到现在都还没出来!”华妃犹不解气,呼啦啦在曹琴默面前砸碎了好几个花瓶。 “嫔妾自知判断失误,还请娘娘息怒。”曹琴默没有料到华妃会这般盛怒,权衡之下,还是小心翼翼地哄她为先,“淳常在去养心殿未必说的是这事儿,娘娘细想,淳常在今日听到的不过三言两语,左右不过几句话就说完了,后宫不得干政,哪怕淳常在是去告发了娘娘,皇上也断不会当着她的面议政啊,定是为了别的什么事情才留她在养心殿这般久。” 华妃气得头疼,顺了口气,没理会曹琴默的话,也没让她起身,只是扶着颂芝的手在榻上坐下,扶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曹贵人,近来本宫用着你越发的不顺手了,难不成是你有了私心,故意给本宫使绊子不成?” 曹琴默心里猛地一跳:“娘娘,这从何说起呢……” 华妃冷冷地俯视着曹琴默,也懒得去猜她的心思:“你记着,若是本宫因此获罪,定要拉着你先垫上一条命,再接着就是你的温宜。”她冷笑一声,“你以为端妃那个病秧子能护得住你的心头肉?别做梦了,她最近过得好些,不过是本宫手指缝松了松,让她能喘口气儿罢了,你真当自己攀上高枝儿了?” 曹琴默猛地一震,心头霎然一片冰凉,内心正天人交战之际,下一瞬,华妃的话犹如惊雷一般在她耳边响起。 “颂芝,去告诉皇上,本宫有孕已一月有余,昨日刚请太医来看过。”华妃想了一圈,还是决定保险起见,借怀孕之事将自己先摘出来,“本宫多年未有身孕,皇上知道了定会很高兴。” 曹琴默跪在地上,脑子一片混沌。 华妃有身孕了?这不可能啊,欢宜香里明明有大量的麝香,她用了这么多年,身体底子早就坏透了,怎么可能还会再有身孕? 难道,是她眼看事情不好,故意借“假孕”脱罪不成? 不止曹琴默,就连皇上在得知华妃有孕后也是第一时间冒出了这样的怀疑:“是谁给华妃诊的脉?” “是太医院的周太医。”颂芝娇声回道,“是娘娘先前禁足时,常来翊坤宫请平安脉的周楠周太医,娘娘瞧他勤谨,医术又不错,所以特意点了他来请脉。” 皇上看了眼坐在一旁的安陵容和淳常在,挥手让颂芝退下。 “华妃娘娘大喜,皇上怎么瞧着还不高兴呢?”安陵容垂眸掩去眼中的情绪,笑盈盈地看向皇上,“可是为着方才淳常在说的事情为难?” 皇上没有回答,只是握了握安陵容的手,沉声道:“华妃,不该有孕。” 安陵容故作不解地眨眨眼:“听闻华妃娘娘四年前小产伤身,可是为着这个?或许是新来的周太医医术高超一些吧,医好了华妃娘娘的陈年旧伤也说不定。” 皇上却是神色倦怠,没有说话。 他想不明白,华妃这么多年无子,为什么偏偏选在这个时候“怀孕”?若说为了争宠,他对华妃的宠爱从来都是宫里的头一份,若说为了脱罪,淳常在今日的话不过是个苗头,年羹尧举荐官员也不是一次两次,何至于让华妃顶着欺君之罪编造这样的谎话? 不得不说,皇上是阴谋论过度解读了,华妃这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巨大的坑。 世间偏就有这样凑巧的事情。 “听闻年羹尧大胜西南,捷报今早刚送进宫来。”甄嬛最新得到消息,约了安陵容到储秀宫来和沈眉庄说这件事情,“方才我到养心殿请安,见着皇上脸色很是不好,嘴里还念叨着,原来如此,也不知说的是什么事情。” 安陵容垂眸思忖了一番,忽的笑出声来:“姐姐,这一局真是天助我们。”她眼中笑意渐深,“昨日华妃才告诉皇上她怀有身孕,可巧今日就传来年羹尧大胜西南的消息,姐姐以为,皇上会怎么想?” 甄嬛先是不解,再是恍然:“年羹尧功高震主,若得幼主登基,便可挟天子以令诸侯,改朝换代。这是……”甄嬛噤声,无声地念出两个字。 沈眉庄眼睛一亮,勾唇一笑:“如此,倒真是天赐良机。” 华妃还在兀自高兴,一面得意自己有孕的消息惊动了六宫,一面高兴哥哥军功加身,年家荣华富贵更进一层,全然不知自己即将迎来灭顶之灾。 一大早,太后就让皇上过来问话:“皇帝预备怎么处置华妃肚子里的孩子?”她面带沉痛,都是她的孙儿,若非逼不得已,她实在不愿意开口说这样的话,“君王要有君王的决断,这个孩子断不能留,华妃一旦得子,年羹尧必定会扶持这个孩子当皇帝,一旦有逼宫的那一日,哀家和你,便连容身安命之所都没有了。” 皇上垂着头,沉闷地开口:“皇额娘不必费心,华妃她根本没有怀孕。”他抬起头,看着太后略微错愕的表情,又说道,“儿子已经问过周楠,华妃是求子心切,私下让人去宫外寻了一味叫百日子的草药,让他混在坐胎药里,她服用半月后就有了类似有孕的脉象。”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太后,“皇额娘,年羹尧是断断留不得了。” 太后也是冷下了眼,满脸严肃:“年羹尧征战西南,怕是早就胜券在握,才会提前传信给华妃让她早做谋划。她前脚才告知皇帝她有孕一月,后脚年羹尧的捷报就到了皇帝的案前,他们兄妹二人的倒是心有灵犀。”太后转眸看向一旁的苏培盛,“你作为太监首领,竟比哀家还要眼瞎,御前有人跟外头私通消息你都懵然不知!” “奴才该死,还请太后恕罪。”苏培盛连忙跪下,磕头请罪。 “皇额娘不必怪他,是儿子眼盲心瞎,糊涂至极。”皇上声音里透着无尽的冷意,“近来张廷玉屡屡上奏提醒儿子,要小心年羹尧有不臣之心,儿子念着他劳苦功高,总是心软放过,纵的他今时今日这般僭越犯上。”顿了顿,复又说道,“隆科多舅舅也曾告诉过儿子,年羹尧插手朝中人员选拔之事太多,儿子也不曾上心,才导致如今宫内宫外联手卖官鬻爵的事情出现。” 太后听得心惊不已:“先有边境军功加身,后有朝廷心腹遍布,再有后宫宠妃诞育皇嗣,真是好得很。”她冷笑一声,“不出百年,这江山怕就要拱手交与年家了。” “祖宗基业若毁在儿子手里,儿子岂非成了千古罪人!”皇上盯着太后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皇帝打算怎么做?”太后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再没有了对华妃的心软。 皇上直起身,抬头看向前方:“既然他们如此迫切,朕自当要如他们所愿。” 入夜,皇上摆驾翊坤宫。 华妃一早就得了消息,特意打扮了一番,对着皇上盈盈拜礼,腿才弯到一半就被皇上快走两步给扶住了,言语间透着亲昵:“朕看完手头的折子才能过来,算不算晚啊?” “只要皇上的心在这儿,什么时候来都不晚。”华妃嫣然一笑,面带娇羞,“臣妾等着您。” 皇上牵着她的手一步步朝寝殿走去:“所以朕再晚都要过来。” 服侍的人一一退去,寝殿里只剩下华妃和皇上两人。 华妃亲自服侍皇上更衣:“皇上看了一天折子,一定累了吧?”又奉上一盏早早沏好放凉的茶。 皇上接过茶盏,拉她坐到自己身边:“朕今日来,是有事要同你说。”垂眸,皇上掩饰住自己眼底的怒意,看向华妃的肚子,“朕知道你怀了孕,很是高兴,这么多年,朕一直记着我们那个未能出世的孩子,如今你又有了,很好。” 华妃抿唇笑道:“臣妾也高兴。”她摸着自己的肚子,憧憬着说道,“若是个男孩儿,臣妾定要让哥哥教他骑射,日后征战四方,为大清开拓疆土效一份力。” 皇上脸色抽动了一下,颧骨下方微微僵硬起来,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他才不过一个多月,说这些还太早了。” 华妃不以为意地笑笑,全然没有注意到皇上情绪的变化,又说道:“臣妾看皇上今天心情不错,可是前朝有喜事吗?” “西南的战事,你哥哥和你侄儿为朕立了大功。”皇上一面说一面留意华妃的神色,见她故作惊喜也掩盖不住的了然之色,心里又沉了三分,“朕打算嘉赏你哥哥一等公世职,你父亲年遐龄本就是一等公,朕再额外加太傅衔给他。至于你哥哥从前的一等男世职,就由他的次子年富承袭。再给你母亲,正二品诰命夫人的封号,你觉得如何啊?” 华妃脸上划过万千情绪,一点没错漏地落尽了皇上的眼中,最后定格在强压喜悦的温柔小意中:“臣妾谢过皇上。” 她低垂着头,暗自高兴,全然没有看见皇上眼底的一片风暴之色。 (本章完) 第86章。布局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你的妃位也有些年头了,朕打算过了端午再给你好好地晋一晋位分。”皇上又开口说道,言语间存了试探的意思,“淳常在也晋封为贵人,正好和你同行册封礼。” 华妃果然脸色一变:“淳常在年纪还小,皇上怎么突然想着要晋封她为贵人?” “方正束病重,朕就是怕她年纪小,心里太难过了,想着安慰她几分。”皇上打量着华妃的脸色,忽又改了口,“你若不喜欢,朕就还是让她做个常在,只给个封号,如何?” “皇上的旨意臣妾不敢违拗,只要淳常在高兴就好。”华妃眼眸一闪,温婉一笑,心中却是思绪万千。方祭酒病重,难不成那日淳常在在养心殿待那么久,皇上是同她说这件事情吗?竟不是为了她卖官私通?倒还真让曹贵人说中了。 皇上皮笑肉不笑地牵起嘴角:“难得你这么懂事。” 碍着华妃有孕,皇上没有留下过夜,又同她说笑了一会儿就起身去了皇后宫里。 隔天,众人来景仁宫请安,对着皇后行过礼后又转向华妃:“华妃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吧。”华妃微微有些诧异,转而也明白其中缘由来,却不显半分,面上只做疑惑,含笑问道,“诸位姐妹今日怎的如此客气呀?” “听说皇上要晋你的位分,你如今又有了身孕,都是一家子姐妹,自然要先向你道喜了。”皇后端坐在首座,脸上挂着的笑容一如往常,但细看之下还是能看出疲惫之色。 华妃一听,更加骄傲起来:“向来都是皇后娘娘如此福分,没想到今日,臣妾也有福气沾染。” 皇后笑容一顿。 “华妃娘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齐妃立刻心生不满,她本就被华妃压制多年,如今华妃再度加封,日后她少不得要对她恭恭敬敬,想想就觉得怄气,还不如趁着现在明旨未发,多说两句。 华妃看也不看齐妃,只对皇后步步紧逼:“娘娘当初从侧福晋扶正为福晋之时,想来也是由侍妾们这样敬贺过来的吧?” 皇后端起笑容迎战,笑了一声说道:“妹妹由己及人,真是聪慧。” “臣妾再聪慧怎比得皇后娘娘您福慧双修呢?”华妃绵里藏针地暗讽皇后只做表面功夫,“皇后娘娘一向最爱体察皇上的心意,不知皇上所说要晋臣妾的位分,是要给臣妾什么位分呢?” “妃位之上便是贵妃,贵妃之上便是皇贵妃。皇上圣心大致如此。”皇后的笑容有些撑不住了。 华妃却是抿唇一笑,朗朗开口说道:“娘娘错了,皇贵妃之上,还有皇后呢。”她抬眸看向皇后,笑盈盈地看着皇后一寸寸僵硬的脸,笑得明艳如夏花,眼中的野心昭然若揭。 一时间,殿内落针可闻。 安陵容悄悄抬头看了眼甄嬛,只见她眼观鼻鼻观心,面色丝毫不改,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嘴角,正要低头回去,却一不小心和曹琴默对视上。见她眼神里透着迫切之色,安陵容轻轻地眨了眨眼睛,手帕往身后甩了一下,暗示她过后来春禧殿。 座上,皇后顿了一瞬后就重振旗鼓,尖锐反击道:“妹妹的意思,是喜欢本宫皇后的宝座了?” 见皇后这般如临大敌,华妃忍不住笑出声来,转移视线,摸着自己的肚子慢悠悠地说道:“娘娘多心了,臣妾只是听说,皇贵妃位比副后,十分尊贵,从前顺治爷的董鄂皇贵妃在时,博尔济吉特皇后连立足之地都没有呢。” “妹妹博古通今。”皇后立刻说道,“只是皇贵妃再尊贵,都只不过位同副后,皇后终究是皇后,皇贵妃可以有,但母仪天下的人始终只有一个,董鄂皇贵妃即便追封为皇后,仍然主不祔庙,凡事名不正则言不顺,妹妹你聪慧过人,应该知道什么是安分守时,进退合宜。” 华妃微微一笑:“臣妾只知道物不平则鸣。”她故作无辜,“臣妾不过是闲话两句,就惹来皇后娘娘一番宏论,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后娘娘和博尔济吉特皇后一样,闻听皇贵妃三个字,如临大敌呢。” 皇后心头一梗,只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这口气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安陵容坐在末位,慢慢地喝了口茶。不论是借皇后的手打压华妃,还是借华妃的嘴讥讽皇后,她都乐见其成。 “训导妃嫔,以正宫闱,是皇后的恩职责。”皇后端起架子来撑场面,“妹妹如今多听一些,晋封之后便更能以理服人,以德服人了。”她的笑容无可挑剔,可是在场的人都看出了皇后笑容背后的勉强。 “多谢皇后娘娘指教。”华妃轻轻摸着自己的肚子,低头的弧度几不可见,嘴角的笑意却张扬而又放肆,“今日怎么不见富察贵人?小产也有大半个月了,身子还没好全吗?本宫还要向她道歉呢。”她抿唇轻笑,“女子怀孕初期确实是辛苦得很,如今本宫也是吃了吐,吐了吃,恶心起来真是没完没了,当日本宫真是错怪她了。” 众人知道华妃这是在刻意炫耀,皆是默不作声。 好不容易众人散去,皇后扶着剪秋的手地回到寝殿,只觉得今天一早上的做派比十天的宴会都要累,但想起昨晚皇上对她透露出的几分意思,她又打起了精神。 华妃如今得势又如何?马上她就要坠入深渊了,任由她再嚣张一阵子也无妨。 “剪秋,去库房挑一尊送子观音送去翊坤宫。”皇后喝了口茶缓缓精神,吩咐剪秋说道。 剪秋尤为不忿,却也奇怪:“娘娘,华妃娘娘真的怀孕了吗?” 皇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不该你问的,就别问。” “是。”剪秋立刻懂了,俯身一礼退下。 午后,趁着华妃午睡的时间,曹琴默避开翊坤宫的宫人,悄悄地从角门离开,一路行至春禧殿。 “曹姐姐好久不见了。”安陵容招呼曹琴默进来坐,“坐吧。” 曹琴默有些坐立不安,她有太多的话想要问,可是这会儿见到了安陵容,却又一时之间不知从何问起,只能讪讪地先客套了两句:“妹妹的肚子瞧着又大了一圈,这过了六个月,肚子就每日见长了,不过看妹妹的身量倒是半分没长,还是那么纤细,宛若少女一般。” “我与姐姐向来开门见山,就不虚这些客套话了。”安陵容对着曹琴默笑笑,忽然视线落在她额头上,呀了一声,“姐姐额头怎么破了?” 曹琴默身子一僵,条件反射地抬手遮了遮伤口,她明明已经用鬓发遮掩好了,怎么还是被看到了。她微微苦笑着,说道:“没事,就是不小心磕到了。” 安陵容会意,淡淡一笑:“真是辛苦姐姐了。” “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都是为了孩子。”曹琴默酝酿了一下情绪,开口道,“这段时间,华妃对我有所怀疑,我也实在腾不出空来见妹妹,今日好容易趁着她午睡的功夫冒险来一趟,还请妹妹为我解惑。”她顿了顿,又说道,“华妃,为何又有身孕了?” “姐姐聪慧,难道想不明白?”安陵容似笑非笑地看着曹琴默,“当日姐姐帮着华妃,欲设计陷害眉姐姐假孕争宠的时候,可有想过此计用在自己身上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曹琴默惊在原地。 华妃假孕无子这一点,她已经猜到了,但安陵容说得如此镇定实在让人吃惊,当日即便是她,在设计沈眉庄时也心惊胆战了许久,说到底,这是在算计皇嗣,稍有差池就是灭九族的大罪,安陵容却这般风轻云淡。 而曹琴默更心惊的是,安陵容居然早早就知道沈眉庄被设计假孕的事情,却隐忍至今,此等心计,实在可怕。 “姐姐别紧张,今日提起这事并非为了秋后算账,而是告诉姐姐,抛弃华妃是你做得最正确的一个决定。”安陵容笑眯眯地将一个锦盒推给她,眼中讳莫如深,“姐姐的心思我都明白,此一局,年世兰自掘坟墓,姐姐可要早些想想该怎么和她撇清关系了。” 尚未入夏的天气,曹琴默硬是出了一身的汗,安陵容的眼神明明温和轻柔,她却有一种无处遁形的感觉。她用力扯了扯嘴角,才笑出来:“多谢妹妹提醒,姐姐我回去一定好好想想。”她又接过锦盒,“妹妹这是又给温宜做了什么好东西?” “这是给姐姐的。”安陵容笑道,“眼看着就要入夏了,脂粉涂在脸上难免觉得黏腻,这百花露是我取春季百花凝练而成,又加了珍珠粉等,既能润泽肌肤又能容光焕发,夏日里最是好用。小小心意,还望姐姐不要嫌弃。” 曹琴默被暗暗警告了一番,眼下又是被一顿讨好,眼睛一转就明白了安陵容的意思,笑着收下:“既如此,那我就不与妹妹客气了。” 待曹琴默离开后,安陵容才收起笑容,让人把曹琴默用过的东西都拿出去。 “小主,既然她那么不识好歹,为什么还要和她这么好声好气地说话?”莳萝揉捏着安陵容的小腿,有些不明白。 安陵容费了好一顿精力,这会儿支着头懒懒靠在榻上,闻言只是一笑,睁开眼看了莳萝一眼,转眸看向翠音:“你来说。” “小主这是给个棒槌又给个脆枣呢。”翠音笑眯眯地解释给莳萝听,“小主警告曹贵人,别在小主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她的心思,小主心里门清,又一番示好,是和曹贵人达成共识,只要扳倒了华妃,她与小主便是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过我的阳关道,再无瓜葛。” 莳萝这才明白地点了点头。 安陵容垂着眼淡淡说道:“《中说》曰:以利相交,利尽则散。以势相交,势败则倾。以权相交,权失则弃。以情相交,情断则伤。唯以心相交,方能成其久远。曹琴默此人,与华妃相交是为借她的权势保全自己,与我相交是因为有利可图,这样的人看似面面俱到,实则无比自私,断不能与之深交。” “我懂了,小主和莞嫔娘娘、惠嫔娘娘就是以心相交。”莳萝举一反三道。 安陵容笑着点了点头,忽的余光瞥见窗外的豆蔻,笑容又淡了三分:“豆蔻这几天都没怎么出春禧殿吗?” 莳萝也是笑容一顿:“是。她年纪最小,在主子身边待的时间最久,所以她怕得很。” “你们俩都出去,让豆蔻进来。”安陵容揉了揉眉心。这几日豆蔻不往外跑,导致她很多消息都收不到,还得自己日日去给皇后请安打探口风,着实累得慌。 莳萝喊了豆蔻进去回话,自己在门外等着。 也不知安陵容怎么和豆蔻说的,进去的时候还是蔫嗒嗒的模样,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满血复活的样子了,脚下生风一般往外走,只差一步一蹦跶了。 “小主,你这是和豆蔻说什么了?”莳萝惊奇地走进来问道。 安陵容只神秘地一笑:“天机不可泄露。”而后她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去和皇后娘娘说一声,我身子不适,明天开始告假一月。我先进去睡会儿。” “小主,可不能这么个睡法,近来好不容易出去多走了两步。”莳萝连忙拉住安陵容,“芬若姑唔唔——” 安陵容赶紧捂住莳萝的嘴,反手将她推了出去:“我就睡一个时辰,乖,自己去玩。” 翠音站在廊下,忍俊不禁。 后宫的日子看似安逸起来,前朝却越发的风云涌动起来。 (本章完) 第87章。离世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臣启皇上,年羹尧趁朝廷用兵之际,虚冒军功,营私纳贿,为其属下谋取高官厚禄,而其下属则更是倚仗权势有恃无恐。”养心殿内,甄远道一一向皇帝陈述年羹尧的罪状,他如今虽还在都察院,但官位已升回正四品,正好可以帮着皇上弹劾想处置的人,“年羹尧未出籍的家奴魏之耀一向煊赫,其进京之时,竟致文官道旁作躬,武官道旁跪拜,而魏之耀乘轿而过,全然不理,足见其气势嚣张跋扈到何等地步。” 一旁的瓜尔佳鄂敏也开口说道:“皇上,年羹尧对我文武百官蛮横无理,他以军前效力、学习理事为名,扣押大量文武百官的子弟在他幕中,川北总兵王允吉退职后,年羹尧令其送一子在他军前效力。名为效力,实为人质,迫使文武百官依附自己……” “好了。”皇上抬手制止了瓜尔佳鄂敏的话,沉吟半晌才开口说道,“兹事体大,今日先议到这儿。明日,让张廷玉,隆科多来见朕。你们跪安吧。” 连着几日,皇上都忙于朝政,未踏足后宫半步,但华妃晋封的旨意却先到了。 “好歹只是封了贵妃。”沈眉庄见过了太后,又来春禧殿同安陵容说话,虽不见有多高兴,但也没有太多忧愁,“为着有孕,她还以为自己能越级晋封皇贵妃,叫了好些人去她宫里一道听旨,苏公公宣完旨意后,她当即就问是否宣错了旨意,闹了好大的没脸。” “大概是因为前些天她收到了内务府送去的皇贵妃的冠服吧,还以为自己是第二个董鄂氏。”安陵容抿唇轻笑,“人人都劝她,如今怀有皇嗣,不必急于一时,等到龙胎落地时再晋封皇贵妃才是名正言顺,她还盼着呢。”可惜,根本就没有什么孩子。 沈眉庄舒展了眉眼,微微笑了笑:“如今我听说,前朝关于年羹尧的弹劾是一天比一天多,她纵使晋封了华贵妃,也不见得有多高兴,整日在宫里不是训斥宫人就是请求面圣,慌得没个头绪。” 说完了华贵妃,沈眉庄又说起旁的事情:“今年不同往常,也不知是伤了什么阴鸷,开年就是时疫不说,眼看着天气热起来,宫外又闹起了旱灾,已经快有两个月没有下过一滴雨了,皇后娘娘说,预备这个月和皇上出宫祈福。” “怪到今年没半点要去圆明园的消息。”安陵容点了点头,“太后这两日又病了,到时候宫里岂非华贵妃位分最高?这可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了。” 沈眉庄听着她用猴子比喻华贵妃,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这话可千万别被人听去,要不然又是一通闹。”转而又敛下笑容,“上次我来看太后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唉,天热起来实在熬不住,六阿哥上个月连着病了两次,更何况是太后。” 安陵容却觉得并非都是天气的缘故,她记得太后称病的前一天,也就是端午那天,皇上去给太后请安,过后又到她这里来用晚膳,脸色瞧着不太好。 这母子俩,别是又吵架了吧? 午睡起身,安陵容又被莳萝拖着出去走走,拗不过她,只好趁着凉快的这个时候去碎玉轩找甄嬛说说话:“姐姐在看什么呢?” 甄嬛正看得专心,冷不丁地听见安陵容这么一声倒是吓了一跳:“怎么悄没声儿地就进来了,也不让人通报一声。”她放下书,对着安陵容招手,“快过来坐。今日怎么想到到我这儿来?” “还不都是莳萝她们几个闹的,非要我出来走走,我不就三两日没出门,她们就急得跟什么似的。”安陵容嘟着嘴抱怨了两句,也不是真的要怪谁,眨眼就转移了注意力,“姐姐也在看《左传》?我前几日刚看完。” 甄嬛来了兴致,与她讨论了几句:“闲来无事翻翻,越看越觉得此书字字精妙,我正读到郑伯克段于鄢,虽是老生常谈,可是警世之言总有发人深省之处。姜夫人偏爱幼子叔段,欲取庄公而代之,庄公屡屡纵容,待到叔段引起公愤,才一举杀之。” “这一段,倒是和当前之局很是契合。”安陵容轻笑着说道。 “此文有一句最传神有味,妹妹觉得是哪一句?”甄嬛抬眸,对她展眉一笑。 安陵容微微思忖,对甄嬛对视一眼,脱口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甄嬛点头轻笑:“说得可不就是年羹尧和华贵妃么?”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心里明镜一般。 “淳儿呢?”安陵容看了眼安静的东配殿,却是没瞧见人。 “今儿个一早,苏培盛来传旨,说皇上赐了淳儿‘贞’字做封号,她赶着谢恩去了,这会儿应该还在皇后娘娘那儿。”说起这个,甄嬛又皱起了眉头,“先前皇上同我说,过了端午就要晋封淳儿为贵人,今日下旨却只赐了封号,半句没提晋封的事。” “皇上大概有别的考虑吧。”安陵容并没有将那日告发华贵妃卖官的事情和甄嬛说,这事儿皇上已经暂且放下,大概也是因为这件事才没有给淳常在封贵人。 正说着,流朱忽然跑进来,慌慌张张地同甄嬛说道:“小主,不好了,方祭酒病逝了。” 甄嬛和安陵容同时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什么?” 这一声惊雷并没有太多人听到,却实实在在地在紫禁城的上空响了一声。 “逝者已逝,你就别再伤心了。皇上怜惜你,已让人去方家传了旨,给了你哥哥国子监典簿的官职,也算是你方家后继有人。”皇后温声劝着方淳意,眼中却没有丝毫温柔,“本来今日传到碎玉轩的应该是晋封你为贵人的旨意,只是……”她微微停顿了一下,“华贵妃如今是众妃之首,她说的话皇上也不能不酌情考虑一二,所以只能暂且委屈你了。” 方淳意哭得眼睛都肿了一圈,自从那日得知祖父病重后她就日日忧心,还托人送了不少补品回去,想着祖父好歹再支撑几年,等她再大一些就好了,却是没想到,噩耗居然会来得这么快。 “唉,若你那日没有去养心殿告发华贵妃,或许就不会有今日这一出横生枝节了。”皇后重重地叹了口气,“此事皇上也同本宫说起过,华贵妃只是举荐,是否留用,年羹尧自会考量,华贵妃不过是兄妹间闲话多说了两句而已,皇上本来就不准备怪罪,偏这事儿你捅了上去,让她记恨上了。”说着,又故意问道,“本宫是知道你的,做事没这么冲动,那日是怎么了?” 方淳意哭声渐止,抽噎了两下才说道:“是容姐姐说,说与不说都会被华贵妃记恨在心,倒不如将事情告诉皇上,也好让自己脱身。”她擦了把眼泪,又说道,“那日臣妾吓坏了,周宁海立时就要掐死臣妾灭口,容姐姐恰好出现才救下臣妾。” “容贵人当真是恰好出现吗?”皇后轻声低语,对上方淳意不解的眼神,忽又笑道,“算了,大概是本宫多心了。”紧接着,又不给她半点思考的时间,说起了另一件事情,“莞嫔近来可一切都好啊?” “莞姐姐除了偶尔身子犯懒不适以外,一切安好。”方淳意点头回道。 “是吗?”皇后露出一抹阴冷的笑容,“若本宫想让她不那么安好,贞常在,你可有办法?” 方淳意愣了一瞬,有些没反应过来:“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她抬眸看向皇后,视线又扫了一圈,不知何时,殿里只剩下了她和皇后两个人,一股不安忽然从心底蔓延开来。 “本宫知道,你是个极聪明的,不然不会一进宫就到本宫面前来表忠心。”皇后嘴角噙着笑,抬手止住方淳意想说的话,“别跟本宫说什么,这是进宫前你母亲叮嘱你的话,这些年你在宫里过得如何,本宫看得一清二楚。谁得势,你就和谁交好,这是你一贯的作风。” 皇后浅浅喝了口茶,缓缓说道:“初进宫,你在知道自己被安排在碎玉轩后,曾和贴身宫女素云抱怨宫殿偏僻,难见皇上,可你眼尖,瞧中了莞嫔是新进宫秀女中唯一得了封号的,便上赶着交好。但后来,莞嫔久病无宠,你搬离碎玉轩避疾,住进延禧宫后,又常与富察贵人一道说话,可惜她不大理会你,你私下和素云说过两句她的坏话。再后来,容贵人得了宠,你又急忙掉头去同她交好,哄得她真心实意拿你当妹妹看待。”皇后眯着眼,打量着方淳意慢慢变化的脸色,嗤笑一声,“倒是让本宫想起夏贵人说的那句话,巴结完这个又巴结那个,像搭戏台子似的左右逢源,真是叫人佩服。” 方淳意脸色发白地坐在椅子上,手指紧紧地攥住了手帕。不仅是因为皇后说的话太过尖锐刺心而感到羞愤,更是因为皇后对她做过的事说过的话了如指掌,耳目之多让她震惊。 但这也不能成为逼迫她去戕害莞姐姐孩子的理由! “贞常在,你进宫就是奔着得宠而来的。”皇后也不着急,掀开茶盖不紧不慢地吹了一口,“你父亲早亡,母亲体弱,在你之上还有一姐一兄。你的长姐方知意已经出嫁,嫁的是光禄寺少卿许桐之子,虽夫妻恩爱,但却多年未有所出,许家一直对你长姐没好脸色,而你的兄长方志文没有继承你祖父的衣钵,资质平平,难成大器,若不是今日皇上顾念着你,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有一官半职。你嫂嫂宋悦如虽门第不高,却也出身书香世家,她教导有度,你的侄儿若能长大成人,或许还能肩负起你方家的前程。当然,他得有机会慢慢长大才行。” 皇后每说一个字,方淳意的脸就白上一分,最后她扛不住这样的威压,脱力地跪在了地上:“皇后娘娘,臣妾……” 皇后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先噤声:“本宫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你得明白,既然你一开始就投靠了本宫,就不能只靠着天真烂漫活在这宫里。贞常在,你难道真的愿意一辈子被莞嫔和容贵人压在下面吗?你不想尝尝真正得宠的滋味吗?若你能为本宫所用,本宫就给你这个机会。”顿了顿,她又说道,“记着,这个机会不仅仅是给你的,还是给你方家的,要不要握住,全看你。” 方淳意有些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 一边是她割舍不掉的血脉亲缘,一边是入宫后就待她如亲妹般的姐姐,她做不出选择。以前,她活在祖父的荫蔽之下,有些事情可以用天真和单纯掩盖过去,但如今,这棵大树已经倒了,方家再没有了依靠,若她再倒下…… “娘娘,臣妾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但是,臣妾不想害人,至少,不能是一个未出生的孩子……”方淳意颤抖着爬到皇后身边,伸手拉住她的衣角。 “你以为你没害过吗?”皇后俯身逼近她,露出一如往日的端庄笑容,落在方淳意眼里却如同地狱索魂的无常,“富察贵人的孩子,不就是你害的吗?” (本章完) 第88章。前兆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犹如五雷轰顶,方淳意下意识地尖叫出声:“不可能,臣妾没有害过她!” 皇后笑了两声:“没害过?贞常在,你以为那日为何松子会突然发性?又为何偏偏扑在富察贵人的肚子上?都是因为那日富察贵人穿了你送的那匹蜀锦做成的衣裳,那衣裳侵透了猫薄荷的汁液,当然会引得猫儿扑身!”皇后猛地拍了一下手边的桌几,一脸严肃,“本宫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此事瞒下来,若你不领情,本宫只要将此事告知皇上了。” “不、不是臣妾做的……”方淳意脸色苍白如纸,手脚发软地瘫坐在地上,她看着皇后,唇瓣嗫嚅着开口,“那蜀锦,是您赐予臣妾的……” “有谁会信呢?本宫是中宫之主,为何要去害嫔妃的孩子,自然是你,因为心生嫉妒才残害皇嗣。”皇后笃定地笑笑,好整以暇地摸着自己的护甲,等着方淳意的回答,“贞常在,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方淳意感觉自己有些呼吸困难,皇后的声音在耳边盘旋,她仿佛坠落了一个无尽的深渊,伸手只能摸到一片虚无,没有人能拉她一把。她的世界上,好像再没有了光亮。 残害皇嗣,这个罪名压下来,她能有什么活路?方家还能有什么活路? 方淳意绝望地闭上眼,任由眼泪从眼角滑落,这一刻,她褪去了平日里所有的伪装,对着皇后拜了一个大礼,额头重重地磕在皇后脚下:“臣妾,但凭皇后娘娘驱使。” 她匍匐在皇后脚下,丢掉了她所有的天真和自尊。 前朝的形势越发紧张起来,一道明旨骤然落入刑部,要求即刻查处魏之耀的所有家产,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一时间朝中和年羹尧稍微要好些得人都自危起来。 谁不知道魏之耀是年羹尧最心腹的家臣,皇上动了他,相当于就是要动年羹尧了。 “呕——” 华贵妃吐得昏天黑地,直到将方才吃进去的所有早膳都吐了干净才觉着舒服了一些,颂芝连忙端过来一杯掺了蜂蜜的水给华贵妃漱口。匆匆清了清口,华贵妃又紧接着方才的事情问周宁海:“可问清楚了,皇上为何突然派刑部去查魏之耀?” “是莞嫔的父亲,联合了一众大臣上奏弹劾年大将军,皇上信了。刑部已经查到魏大人贪污银两十数万,皇上知道后震怒,说他是仆以主富,还说年大将军仗着总督私自牟利,倚仗下属中饱私囊。”周宁海急得满头是汗,“甚至派人去询问年大将军对此事是否知情。” 华贵妃一阵脱力,转而恨铁不成钢地说道:“皇上最恨一个贪字,他们怎么做事那么不当心?非要惹皇上不痛快。” “都是甄远道多事多口。”周宁海恨恨说道。 “甄远道是为了帮他女儿才处处和本宫做对。”华贵妃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将甄嬛拆吃入腹,随即又是一阵忧心,“也不知道皇上会不会迁怒于哥哥。” 周宁海思忖了半晌,宽慰年贵妃道:“到底是些奴才们的小事,也不至于牵扯到年大将军,而且以前也有过一些不知死活的蠢货弹劾过年大将军,还不都受了皇上的训斥。” “正因为皇上从前都是护着哥哥,训斥弹劾之人,如今却派人去询问哥哥是否知道魏之耀贪污之事,岂非对哥哥起了疑心?”华贵妃眉头紧锁,“定是哥哥手底下的人还想替魏之耀瞒着,引得皇上以为哥哥手下的人官官相护,自成一党,才会派人去询问哥哥。难怪皇上最近都不来本宫这儿。”说着,眼中已是泛起了水光,“怕是也迁怒了本宫。” “娘娘,您这还怀着孕呢,可不能胡思乱想,皇上循例问问也是有的。”颂芝收拾完呕吐的脏污,递了一块帕子给华贵妃,娇声劝道,“娘娘明日就要行册封礼了,若皇上真迁怒娘娘,又怎么会让人早早把贵妃的吉服送过来呢?只是前朝事忙罢了,这阵子皇上没来咱们翊坤宫,也没去别的宫,娘娘快别多想了。” 华贵妃稍稍宽心,接过帕子擦了擦脸,转眼又是一个主意:“不行,本宫还是不放心。颂芝,快帮本宫梳妆,本宫要去一趟养心殿。” 养心殿里,皇上正拍着一叠奏折对着张廷玉等人说:“这些折子都是弹劾年羹尧的,朕也一一做了批示。” “是,奴才请皇上圣裁。”隆科多站在下首,开口道。 “年羹尧做事骄横,下边的人自然有怨气,朕为皇上,不可不倾听百官万民的心声,自然要他们有话直说便好。”皇上点了甄远道的名字,“朝廷里能说话的人,你都要替朕让他们张开嘴来。” “前两日,朕问了年羹尧一件要紧事,自然了,朕也想听听你们的意思。”皇上顿了顿,又说道,“老八允禩和老九允禟被关在宗人府也有些日子了,朕听说他们不仅不安心思过,还辱骂朕与先帝,你们以为,朕该如何处置?” 隆科多心里咯噔了一下,他觉得皇上说这话是在提醒他。 “罪臣允禩、允禟结党妄行,他们若不思悔改,便是自作孽,不可活。”张廷玉心无旁骛,张口便说道。 皇上又看向隆科多:“舅舅以为如何?” 隆科多晃神一瞬,说道:“奴才以为,允禩与允禟虽然有罪,但终究是皇上手足,不如请族中的尊长到宗人府教导二人。” 他和年羹尧都是助皇上登基的功臣,如今皇上已经对年羹尧起来杀心,难保下一个不会是他,前几日,他想面见太后求一份恩赦都被皇上给驳了回来,今日又骤然提起允禩与允禟,不就是在警醒他,若是有罪,即便是亲兄弟,皇上也不会饶恕半分么?隆科多心里打了个突,看似为允禩和允禟开脱,实则是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但很明显,皇上并不满意他这个回答,又点了甄远道来回答。 “微臣以为,若只以为是兄弟便可以罔顾君臣人伦,或者他们不行兄弟之义在先,而不知悔过改错于后,那皇上就无须法外施恩了。”甄远道糅合了张廷玉和隆科多的话,缓缓说道。 皇上沉吟半晌:“三位爱卿说得都有理,朕再斟酌。” 华贵妃在养心殿外等了半晌,直等到众大臣都散了,也没能见到皇上一面,只能铩羽而归。 而关于“允禩与允禟”的事情却没有就此结束,不出两日,华妃就收到了皇上要年羹尧也回答同样问题的消息。 “本宫那日在养心殿外听了一耳朵,皇上骤然问起允禩和允禟之事,张廷玉、隆科多还有莞嫔的父亲都说了几句,皇上未置可否。”华贵妃这几日为着年羹尧被弹劾的事情,已经心力交瘁,今日特意找来了曹琴默,“皇上却问及哥哥该如何处置允禩与允禟,你怎么看?” 曹贵人剥着葡萄,犹豫了一下说道:“大将军近日屡受弹劾,而皇上却褒奖弹劾之人,恐怕大将军正为此事郁郁不安,唯恐应答不当又见罪于皇上。” 华贵妃隐隐翻了个白眼,只觉得曹琴默说了句废话。但有了上次事情的教训,她也没急着驳斥曹琴默,只是顺着她的话说道:“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就更不能随便回答皇上了。若是说,对允禩与允禟两兄弟不留情面,来日若是哥哥也遭人污蔑,皇上岂不是要赶尽杀绝。”稍微想想这个后果,华贵妃便有些心惊。 “娘娘多虑了,皇上怎会如此对待大将军呢?”曹琴默宽慰着华贵妃。 华贵妃却是难得直觉精准一次,她压下心头的不安,连连摇头:“这些日子弹劾哥哥的人多,就连哥哥身边的人也都出现忘恩负义之徒,皇上在这种时候要哥哥回答这样的问题,究竟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要试探一下年羹尧是否全身心地效忠于皇上。曹琴默垂眸抿唇轻笑,早已知道了答案。当年九王夺嫡时,对皇上使绊子最多的就是八王和九王,这个问题根本就没有什么折中的回答,若年羹尧若还想着留后手而回答模棱两可的话,就是自寻死路了。 但曹琴默对着华贵妃肯定不能这么说,她只是笑着含糊说道:“也许皇上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不会,皇上不会这样。”华贵妃一口就否定了,“皇上一直倚重哥哥,近日却有冷落之心。年家一直对皇上忠心耿耿,皇上一定是被谣言迷惑。” “皇上并非不念旧情之人,娘娘若是觉得唇亡齿寒,大可请大将军在皇上面前多提礼仪孝道之义,以期以情打动皇上,皇上顾此及彼,必会感念大将军忠心,想起大将军立下的汗马功劳。”曹琴默猜中华贵妃的心思,不欲多言,只要将她心里想说未能说的话替她说出来即可。 华贵妃果然心念意动,但仍有所犹豫:“但可是允禩与允禟曾与皇上争夺皇位,又意图动摇天下,是皇上最厌弃痛恶之人。这样回答可以吗?” 曹琴默有些紧张,没想到濒临生死危机,华贵妃的直觉会变得比寻常更敏锐起来。她站起身,缓步走到华妃身边,柔声相劝:“自然不可让大将军劝皇上释放允禩与允禟,可是不妨多提提往日君臣手足之情,同时略施一笔,以表忠心。想来这样,也就无妨了。” 华贵妃抬眸锐利地看向曹琴默,对视良久才微微松口气:“这也不失为一个折中的方法。” “皇上情深义重,待娘娘是这样,待大将军更是这样了。”曹琴默贴近华贵妃,蛊惑一般地低声说道。 华妃抬头望了望窗外的天空,将心头的惶恐与不安硬生生压了回去,摸着自己尚未显怀的肚子,又看看自己身上的贵妃服饰,终于在曹琴默的声声劝导中松懈下来。 如今她已封贵妃,又怀有皇嗣,哥哥又刚平定了西南边境,军功加身,皇上再怎么样也不会对她年家太多苛责才是,都是甄远道那群小人作祟,无端上奏弹劾,才惹得皇上疑心哥哥。 甄嬛,你父亲在前朝为难本宫的哥哥,本宫在宫里也绝不会放过你。华贵妃眼中迸射出狠毒之色,在心底狠狠记了甄嬛一笔。 月朗风清,安陵容坐在院子里看着方淳意一点点缠绕蚕丝扇,抬头感受了一下灼热的阳光。 真安静啊。 向来风暴来临之前,海面都是风平浪静的。 “容姐姐,你看,淳儿缠得好不好?”方淳意拿着好不容易缠得整齐的扇子举到安陵容面前,“和姐姐之前送给莞姐姐的那两柄看起来也差不多吧?” 安陵容看了眼扇柄处微微漏出的空隙,没有点破她,笑着点了点头:“淳儿真厉害,也就浪费了一二三四五六把扇子,就做出来了,普通人要做成一把,等练好几年呢。” 方淳意看看院子里废掉的五六把扇骨,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见莞姐姐喜欢蚕丝扇,才想着亲手给她再做一把。马上就要入夏了,碎玉轩蚊虫多,我新做一把,到时候再问太医院要驱蚊的药包,挂在扇子上,这样,莞姐姐既能纳凉,又能驱蚊,多好。” “到时候你再在这里坠上几颗珍珠,就更好看了。”安陵容指着扇骨处的些许瑕疵,说道。 方淳意看了眼那细小得几乎不可见的瑕疵,点了点头。 回到碎玉轩后,方淳意骤然收了笑脸,看着素云准备好的马齿苋药汁,面无表情地将手里的蚕丝扇扔了进去。 嫩青的汁水瞬间将莹白的蚕丝扇浸没,扇面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青色。 一滴眼泪突然砸在了水面,泛起阵阵涟漪。 谢谢@笑眼迷花踪宝宝的打赏,后天和大后天两天爆更哦~ 第89章。心结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哥哥按本宫的意思递了折子个皇上,皇上什么话都没说,今日倒是停了对哥哥的训斥。”华贵妃看着脸色好了许多,和前两日的惶恐不安完全是两个人,“你是不知道啊,本宫每日都知道皇上在折子上是如何训示哥哥的,这心里真是一万个心惊胆战。” “那就好了,嫔妾也能放心了。”曹琴默在一旁忙笑着说:“皇上训示大将军,不过是那些无事生非的小人多了,要做做样子罢了,又怎么会真心地斥责大将军呢。” 华贵妃抬头看了一眼曹琴默:“你的法子还算管用。” 曹琴默低眉顺眼地说道:“只要皇上见过奏折,能对娘娘更加眷顾,嫔妾也就安心了。” “算你有心,只要皇上对本宫和哥哥宠爱如初,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你。”华贵妃摇着扇子慢悠悠地说道,不过转眸的瞬间,又问道,“听闻皇上皇后明日要出宫去天坛祈福?” “是。”曹琴默点头道,“娘娘这几日称病没去给皇后请安,今早在景仁宫,皇后娘娘特意说起此事,还交代了让惠嫔和敬妃要好好打理后宫诸事,不得懈怠。” 华贵妃冷笑一声:“一个妃位,一个嫔位,也敢在本宫面前端架子。如今太后正病着,等皇上和皇后离了宫,这宫里的事都得本宫说了才算数,敬妃和惠嫔算得上哪根葱!”眼睛一转,她叫来颂芝,“去同苏培盛说一声,本宫身子已经见好了,今晚备好了酒菜,若皇上有空,还请皇上过来一趟。” 颂芝领命下去。 而皇上此刻正在春禧殿同安陵容说话。 “最近乖不乖啊?可不许闹腾你额娘,不然等你出来了,皇阿玛定打你屁股。”皇上摸着安陵容的肚子,轻声说道。 安陵容抿唇轻笑,嗔道:“皇上别吓她。”说着,又对着肚子轻轻哄了两句。 皇上眉眼温柔地看着安陵容与孩子互动,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明日,朕与皇后要去天坛主持祭祀之礼,宫中的一切事宜还是交由敬妃和惠嫔主理,你身子重,这段时间就好好待在春禧殿安胎,能不外出走动就不要外出走动。”顿了顿,他又不放心,交代道,“华贵妃骄纵,没了皇后压制,太后又病着,她大概会有些闹腾,你别理她,万事就推脱自己身子不适就是了。” “臣妾在太后宫里,无事也不会有人上门找麻烦,皇上安心就是。”安陵容乖巧地点头答应。 皇上也是想到这一点,放心地点点头,转而说道:“如今前朝不太平,年羹尧屡屡言行无状,即便是涉及到朝纲之基,他也含糊其辞、模棱两可,全然没有忠君之心,隆科多也是,朕已经许了他万人之上的尊荣,却仍然对朕心存戒备,偏皇额娘还处处为他找借口开脱,朕实在是……”皇上用力抿了抿嘴角,没再继续说下去。 “所以皇上是因为这事儿,和太后闹别扭了?”安陵容轻轻拍着皇上的后背,缓声说道,“想来皇上说的话还挺重,太后都气病了呢。” “太后这是心病。”皇上冷冷说了一句。 安陵容轻声劝道:“既是心病,自是要用心药才能医治。常言道,母子没有隔夜仇,皇上气了这么些天,还没消气不成?那日臣妾去请安,太后连床都下不来,前阵子刚养出来的气色又褪了个干净,眉姐姐愁得恨不得在寿康宫住下。” 皇上沉默良久,久到安陵容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他又沉沉地开口问了一句:“容儿,若有一日你得知,你的母亲与除你父亲以外的男子交往过密,你会怎么做?” “臣妾的母亲断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安陵容脱口而出,下一秒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她看向皇上,有些震惊,又有些不敢置信,“皇上,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自己好像不小心捅破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 皇上阴沉着脸看着房间里焚烧的香炉,安息香的味道袅袅升腾而起,他仿佛回到了那年上巳节:“那年三月三,上巳节,朕高烧不退,额娘第一次对朕关怀备至,请旨到甘露寺斋戒祈福,朕以为,即便多年分离,也终究掩盖不住她对朕的疼爱。可是,朕没想到,她只是借着这个机会去私会她的情人罢了,恐怕那次高烧也是她刻意为之。” “皇、皇上……”安陵容有些不敢再听下去。 皇上却回过头来,直直地看着安陵容,眼中是一片脆弱的伤痛:“皇阿玛是天子啊,为什么额娘还要那么做?朕躲在佛像的帷帐后面,看见隆科多紧紧抱着她。”他紧紧攥住了安陵容的手,“青梅竹马之谊,少年相识之情,便是这般恩深义重吗?” 安陵容脸色唰的一白。 如此惊天秘闻,堪称皇家丑事,皇上却告诉了她,这让她该如何回答才好? 隆科多是孝懿仁皇后的兄弟,皇上名义上的舅舅,而太后与他不仅是年少相识,居然还有过旧情,甚至在进宫后还余情未了!这事儿得亏先帝不知道,否则太后母家要遭受灭顶之灾——但这事儿皇上却知道。 他不说,是为了保全自己额娘的名声,更是为了保全爱新觉罗皇室的颜面,但这根刺却始终扎在心里,但凡太后说两句隆科多的好话,这跟刺就会狠狠地在皇上心里扎一下,鲜血淋漓。 安陵容沉默地坐在榻上。她本以为皇上与太后之间的矛盾,只有当年皇上寄养在孝懿仁皇后膝下这一件事情,却没想到,还有这一层。许久,她才开口说了一句:“皇上,恕臣妾直言,若太后与隆科多当真情深义重,太后当年就不会进宫。” 皇上手指猛地一颤,却没有说话。 安陵容继续说道:“隆科多与太后相识于微时,青梅竹马一词给了世人太多的联想,少年相识,只要不是忘恩负义之辈,自会有情有谊,并一定是男女之情,臣妾更愿意相信太后与隆科多是朋友之谊、兄妹之情。”顿了顿,她又说道,“说句犯上冒昧的话,若是太后真与隆科多有私情,以佟家当年的地位,未必不能为她求得一个罢选,太后却还是进了宫,便是隆科多故意让太后入选进宫。太后对隆科多必定会因爱生恨,又怎么会有如今偏袒开脱之语?” “不论是哪一种,太后都是受冤屈的那一个。”安陵容越说越顺畅,最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仅仅只是因为一个拥抱而被皇上冤枉多年也就罢了,若真是隆科多故意让太后进宫,那太后才是真正的伤心欲绝,更何况,当年孝懿仁皇后膝下无所出,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一个被感情裹挟着进宫的女子,难道不是最好握在手里的人吗?恐怕当年皇上刚出生就被抱养给孝懿仁皇后,也是隆科多一早就计划好的,太后她……” 安陵容猛地回过神,收住话音,看了眼皇上已经黑成锅底的脸,连忙起身跪下请罪:“臣妾失言,还请皇上恕罪。” “容儿说得没错。”安陵容才跪到一半,皇上就伸手拉住了她,“太后没错,错的是隆科多。是朕,冤了太后。” 绕是皇上这么说,安陵容还是止不住冒冷汗。她怎么说着说着就说飘了,当朝太后和重臣之间的私事也是她能够胡乱揣测的?不要命了吗? 安陵容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她这一通胡乱揣测,才让皇上注意到了以前从未注意过的细节,前后串联起来,他才恍然觉得,这才是当年的真相—— 孝懿仁皇后膝下无子,佟家着急万分,谋划着找一个女子进宫,但先帝肯定不允许佟家再送一个本族的女子进宫,于是他们就开始物色其他能够被他们家族掌控在手里的女子。千挑万选之下,选中了太后,也就是当年的乌雅成壁,入宫先为女官,再为嫔妃,成为了孝懿仁皇后的左膀右臂,甚至,成为了替孝懿仁皇后生儿育女的工具。 佟家就这样断送了太后的一生,若非如今他登基称帝,太后未必能苦尽甘来,享得如今的尊荣。 而隆科多…… 隆科多全力扶持他登基,到底是因为效忠他,还是因为他曾被孝懿仁皇后抚养,与他们佟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皇上眼眸越发深沉下来。 佟佳隆科多,该死。 皇上走后,安陵容赶紧让翠音将安息香拿了出去,捂着胸口,许久没能缓下心跳。 她本想借安息香让皇上放松神经,对她能敞开心扉,以此来开解皇上与太后的矛盾,却没想到居然让她知道了这么个天大的秘密,还好,看皇上临走前的态度,对她的回答还算是满意,不然她之前做的所有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小主,皇上去见太后了。”莳萝进来说道。 安陵容也是松了口气:“那就好。”幸好这一番话没白说。 寿康宫里,皇上闻着浓郁的药香,才知太后是真的病得很重,不由地有些愧疚:“这些日子没来寿康宫请安,还请皇额娘不要见怪。” 太后久未见皇上,一时间也不知从何说起才好,沉默着用完了药,让竹息等人都先退了出去,斟酌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前朝事多,皇帝是该顾着前朝要紧,但有些事,哀家即便知道你会生气,还是要说。年羹尧和隆科多是扶持皇帝登基的重臣,既然年羹尧不可留,隆科多就不能再动,否则后人会说,狡兔死,走狗烹,怨皇帝过河拆桥。哀家所言,都是为了皇帝的声名。” “好,儿子知道了。”皇上没有像上次那般疾言厉色,而是痛快地点了头,“只要隆科多安分守己,忠于朝廷忠于朕,儿子便不会为难他。” 太后有些意外皇帝今日的好说话,愣了半晌后才说道:“有皇帝这句话,哀家就放心了。若有朝一日,隆科多背叛皇帝,哀家第一个不饶他,这一点,皇帝也不必太多忧虑。” 解开了这个心结,皇上又同太后说起眼前的事情来:“皇额娘,明日儿子就出宫去了,华贵妃在宫里定会搞些小动作,皇额娘不必理会她,等到她假孕一事败露,儿子便可借此发作,着手料理年羹尧。” 太后点了点头:“哀家也没心思管教她,由着她折腾吧。”她眼神微微发冷,“可是都安排好了?” “皇后亲自安排的人,又是周楠对症给的药方,一切都已准备妥当。”皇上甩了下手里的珠串,说道。 “那就好。”太后点头,“宫里如今有孕的只有莞嫔和容贵人,华贵妃想要刁难的,左不过就是她们两个,容贵人在哀家宫里,你放心,倒是莞嫔,你要多叮嘱两句,让她别和华贵妃吵闹,到底她怀有皇嗣,华贵妃不会下狠手,不过是受些委屈,多忍让一些就是了。” “是,儿子明白。” 明天加更啦,猜猜有几更~ 第90章。离宫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皇上和皇后离宫的仪仗浩浩荡荡,众嫔妃齐聚玄武门相送。 “华贵妃,”皇上停住脚步,伸手让华贵妃走上前来,“皇后不在,宫中属你位分最高,虽是敬妃和惠嫔协理六宫,但你也要时时留心、事事过目才好。”说着,又叮嘱沈眉庄和敬妃,“你们两个要好好料理宫中事务,时常向华贵妃禀告,切勿有所疏漏。” “臣妾谨遵皇上旨意。”三人齐声应是。 皇后也跟着就交代了两句,才跟着皇上的步子上了轿。 “皇上皇后起驾——” “恭送皇上,恭送皇后。”仪仗声势浩大地走远,众人遥遥相望,久久不散。 华贵妃看着已经走远的仪仗,摸着肚子懒洋洋地说道:“这次祈福,只有皇后一个人陪着皇上,只怕不止是为了求得老天下雨,若要能求得一个皇子,皇后才能称心如意了。”她掀起眼皮撇了一眼身后,“莞嫔,你说是吗?” “皇后娘娘若真有身孕,贵妃娘娘也会高兴的,不是吗?”甄嬛绵里藏针,笑眯眯地反问道。 华贵妃冷笑着回眸:“当然,本宫想莞嫔也会高兴的吧?”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若得嫡子,乃是大清之喜。自然不会有人为此不快。”甄嬛笑着回答。 华贵妃见她滴水不漏,也不欲在此时发作,她早已想好了教训甄嬛的对策,不急在这一时,便随口说了一句:“莞嫔的口齿越发好了。” 敬妃在一旁打圆场:“贵妃娘娘和莞嫔都有孕在身,不宜在外面久站,还是先回宫吧。” “敬妃如今虽有协理六宫之权,但妃就是妃,贵妃就是贵妃,只差一字就得低人一等,低人一等便要俯首帖耳,不得违逆,敬妃,你懂吗?”华贵妃拔高了声音,呵斥敬妃,顺带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后的沈眉庄,“本宫侍奉皇上在先,你在后,本宫做侧福晋的时候,你只是本宫房中的格格,哪怕日后你有福气能与本宫平起平坐,也要记得你是本宫房中的人。在本宫面前,本宫未发话,就没有你说话的时候,明白吗?” 一番话,说得敬妃实在有些抬不起头来。 她好歹也已经是妃位,却被华贵妃说得如此不堪,一时间,她脸上发红,却什么话也不敢说,只能窝囊地应了一声:“是。” 华贵妃说完这一通话,才让众人都散了。 甄嬛拉着敬妃的手,无声地安慰,和沈眉庄一起,三人一道回了碎玉轩。 “菊青,快去请章太医。”一进碎玉轩,沈眉庄就赶紧吩咐人去找太医,因为温实初受命随圣驾出宫,所以甄嬛的胎暂由章弥代诊。 “快快快,快扶莞嫔进去坐着。”敬妃的声音也跟着响起来。 听见动静,安陵容起身迎出来:“两位姐姐怎么去了这么久,我算着时辰过来,左等右等不见人影,叫我好生担心。”她瞧着甄嬛脸色不好,赶紧让她坐下,“莞姐姐这才出去了半日,怎么脸都白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眉庄重重地叹了口气:“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华贵妃刁难嬛儿么?皇上皇后才刚走,她就已经按捺不住了。”她看着甄嬛和安陵容,皱起了眉头,“嬛儿、容儿,我是真担心你们两个。眼下宫里华贵妃最大,少不得我和敬妃娘娘都要听她指挥,单看今日的情形,我与敬妃联手都未必能压得住她。” “这还是她没有权力在手的样子呢。”敬妃也叹了口气,看向甄嬛说道,“便是我有心想护着你,也真是力不从心。幸好,皇上很快就会回来,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别担心,只是太阳底下站久了有些发晕罢了。”甄嬛虽说着没事,可是脸色发白,嘴唇发青,怎么看都不是没事的模样。 这时候,章弥拎着药箱进来请平安脉,安陵容、沈眉庄和敬妃三人齐齐看着他给甄嬛把脉。 “莞嫔娘娘是受了些暑热,倒不大要紧。”章弥把完脉后起身回话,“不过敢问小主,近期是不是常有心神不宁的时候?偶尔还会觉得身子发沉,肚皮微微僵硬之感?” 甄嬛没有力气说话,崔槿汐在一旁回道:“我们小主自入夏以来就食欲不振,夜里也睡不安稳,所以时常神思倦怠。身子发沉和肚皮微僵的感觉……”她也不甚清楚,于是抬头看了眼甄嬛。 “站久了或是坐久了的时候,会有一点这样的感觉。”甄嬛虚虚地开口说道。 章弥了然地点点头,说道:“小主的胎并无大碍,只是入夏后,天气炎热,小主体质比较弱,不宜在烈日下行走,还是要多注意休息为好。” “有劳太医。”甄嬛点头,然后吩咐流朱送章弥出去。 不多时,沈眉庄与敬妃也因为要料理宫中事务起身告辞,只留了安陵容陪着甄嬛。 “姐姐,皇上和皇后离宫,太后又病着,这宫中尽是华贵妃的了,我是真担心你。”安陵容想起前世种种,忧心不已。 虽说当年导致甄嬛小产的真正原因是舒痕胶,但直接原因还是被华贵妃刁难在翊坤宫久跪,这一世,无论如何她都要替甄嬛保住这个孩子。 怕就怕,皇后又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做了什么手脚。 “别担心,我会尽量避着她的,大不了就学你,一直窝在宫里不出门就是了。”甄嬛喝了口茶,稍稍恢复了一点精神,拿起团扇摇了摇,驱走了她心头的几分暑热。 安陵容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不是她做给甄嬛的蚕丝扇:“这把是淳儿做给姐姐的吧?” “你怎么知道?”甄嬛有些惊讶,“若不是有这香坠子,我都分不清楚哪把是你送的,哪把是淳儿送的。”说着,将扇柄处挂着香薰球露出来给安陵容看。 安陵容猛地眉心一跳,想起富察贵人小产的事情来,直觉告诉她这柄扇子也有问题,于是伸手从甄嬛手里拿过扇子,指着上面的纹路说道:“姐姐细看,淳儿缠的蚕丝横竖并不整齐,因为耐心不足,所以显得有些凌乱,在阳光下会没有那么莹润的光泽。” 安陵容举起扇子对着阳光微微倾斜一个角度,扇面上有一抹淡淡的青色一闪而过,转瞬即逝,她不由地眨了眨眼睛,再定神看时却又看不见,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还真是。”甄嬛仔细看了看扇面,点头恍然,“你送我的蚕丝扇,扇面上的蚕丝一柄是竖直走向,一柄是横直走向,匀称又整齐,淳儿送得则是纵横交错,尽显俏皮了。”她抿唇轻笑。 安陵容也弯起眉眼笑笑,转而拿起香薰球不动声色地闻了闻。 檀香,速香,黄熟,丁香,良姜,甘松,细辛……就是常见的龙桂香,并没有麝香一类伤胎的香料,难道是她多心了?安陵容轻轻眨了眨眼睛,心头慢慢松开来。也是,这是淳儿亲手做了送给莞姐姐的,中间没经过皇后的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才对。 入夜,翊坤宫里点起甜腻的欢宜香,华贵妃落座在梳妆台前,摘下最后一支金钗。 “春禧殿的那个有太后罩着,动不得,碎玉轩的那个倒是可以好好教训一下了。”华贵妃看着镜子里容貌姣好的自己,想起今日甄嬛的顶撞,眼眸顿时凌厉三分,“近来皇上好不容易停了对哥哥的训斥,就因为甄远道几次三番地弹劾,引得皇上又对哥哥心生不满。仗着自己女儿在宫里得宠又有身孕,甄远道就在前朝作威作福,真当本宫好欺负不成?” “皇后不在宫里,太后又身子不好,这宫里就属娘娘位分最高,自然是娘娘想收拾谁就收拾谁。”颂芝替华贵妃梳着头发,巧言笑道。 华贵妃嫣然一笑,抬手打了个哈欠,起身准备就寝:“灵芝,本宫的安胎药可好了?” “娘娘,已经晾了好一会儿了,现在喝正好。”灵芝眼神讳莫如深,捧着一碗浓稠的汤药走到华贵妃的面前,“周太医说,近来天气越发炎热了,想着娘娘曾有旧疾,所以今日给娘娘换了一个新的药方,入口可能会更苦一些。” “苦一点不要紧,要紧的是本宫能够龙胎安好。”华贵妃抬起药碗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立刻蔓延了整个口鼻,她皱眉,静坐许久才压下翻上喉咙的恶心,就着颂芝的手塞了一颗蜜饯,“等孩子生下来,若是个男孩,本宫定要为他争取太子之位,才能保得本宫娘家千秋万代的尊荣富贵。” 华贵妃一下又一下地摸着肚子,带着满脸笑意进入梦乡。 一连半个月,华贵妃都召集众嫔妃到翊坤宫听训,动辄三四个时辰,众人以前如何陪着皇后说话,如今便要如何陪着她说话,俨然一副当家做主的模样。 安陵容忌讳她宫里的欢宜香,只推脱自己身子重,一次都没有去过,又有太后挡在前头,华贵妃倒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甄嬛就为难多了,她刚过三个月,胎像已经稳固,次次找借口不去也不好,碍着华贵妃的权势,三五次里总会去那么一两次,但绕是如此,她还是觉得每次从翊坤宫回来,身子都难受得厉害。 “我真是睡了多久都觉得累,这腰酸得很。”甄嬛喝完安胎药,一连疲惫地揉着腰,菊青立刻上前替她揉按,她抬头看了眼崔槿汐和流朱,“这几日去翊坤宫勤了些,实在是有些累。她宫里也不知熏的什么香,我闻着只觉得呛鼻。” “华贵妃最爱用香,又熏得浓,远远闻着倒觉得挺香,凑近了就觉得香得太过了。”流朱皱了皱鼻子,说道。 崔槿汐在一旁说道:“小主这几日总说自己身上酸软疲累,要不先喝口热水歇一会儿吧,奴婢去让小允子请章太医来。” 甄嬛点点头:“快去快回。” 崔槿汐应声,才走出两步,就见周宁海目中无人地走了进来,一路走到甄嬛跟前才停下,行礼倒是规矩得很:“奴才给莞嫔娘娘请安。” 甄嬛一见他就知道没好事,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让他起身。 “传华贵妃的话,请莞嫔娘娘到翊坤宫共听事宜。”周宁海脸上挂着笑,说话却毫不客气。 “不是本宫不去,只是今日身子不适,可否代为向贵妃娘娘致歉。”甄嬛揉着酸软的腰,缓缓说道。 似是早就猜到甄嬛会拒绝一般,周宁海笑容分毫未变:“华贵妃奉皇上之命,代管六宫……” 才开口说两句话,流朱炮仗一样的脾气就忍不了了:“没见我家小主身子不适吗?离宫前,皇后娘娘也特意嘱咐了,小主有孕在身,连每日的请安都能免则免,何况现在身子不适。就算是皇后娘娘在,那也是不必去的。”次次都是这样的说辞,拿出皇上来压人,逼得她家小主不得不去翊坤宫。 周宁海只是笑了笑,开口道:“华贵妃知道莞嫔娘娘贵人体虚,所以特命奴才来请您,您不去,那华贵妃怎样整顿后宫之事呢?华贵妃代管六宫,那是皇上的意思。娘娘,您可不要违了皇上的圣意啊。” “公公说得有理,只是今日本宫身子不适,实在不能成行。”甄嬛再度开口说道。 “容贵人有着七个月的身子,自然是去不了,莞嫔娘娘才刚满三个月就如此娇气,实在是令人不齿。”周宁海话锋尖锐了起来,“其他几位妃嫔可都到了,敬妃娘娘和惠嫔娘娘还是一早就在的,现下只等娘娘您一个了。”他冷了冷声调,“莞嫔娘娘还是请吧,别晚了时辰,叫娘娘生气,反而大家都不好。” 第91章。惊变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甄嬛脸色微微一沉,反驳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忽又想起皇上离宫前特意嘱咐她的话,让她多多忍让华贵妃,不要闹出事端。想了想,还是做出了退让:“你且去外头候着吧,我更了衣便去。” “得嘞,哪奴才就在外面候着了。”周宁海这才松了口,笑着躬身退下。 甄嬛重重地叹了口气,扶着菊青的手起身:“都别愣着了,替我更衣吧。” 崔槿汐和流朱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奈和担忧。 一番整理妥当,见甄嬛脸色还是难看,崔槿汐不禁劝道:“小主晚些时候再去吧,好歹等章太医过来请了平安脉再走,奴婢瞧着您脸色实在不好,万一出点什么事情,那可怎么得了。” “她特意打发周宁海过来传话,就是打定了主意要我过去,若是去得太晚,不知道又要闹出多少是非来。”甄嬛一个一个带上护甲,振了振精神,“皇上皇后离宫时,一再要我多多忍让。大家都在,想来不会有事的。” 崔槿汐紧紧皱着眉,点头,扶着甄嬛的手慢慢走出去。 见甄嬛打扮妥当出来,周宁海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刚要上前说话,却是看见竹息缓步走进来。 “姑姑怎么来了?”甄嬛也看见了竹息,不知怎的心下猛然一松。 竹息对着甄嬛俯身一礼,笑着说道:“今早容贵人来给太后请安,腹中胎儿竟是胎动不止,太后瞧着高兴,就想着看看莞嫔的孩子,所以特意让奴婢来请小主。”她转头看了一眼周宁海,笑笑,“华贵妃连日照看六宫实在是辛苦了,太后体恤她有孕两个多月,交代我给华贵妃传个话,明日开始就不用再日日召集妃嫔听训了,好好安胎要紧。周公公既然在,就代为传达吧,我就不多跑一趟了。” 周宁海脸上笑容僵硬了一瞬:“是、是,奴才一定将话传到。” 竹息又看向甄嬛:“小主既然都收拾妥当了,就跟奴婢走吧。” “是,有劳姑姑跑一趟。”甄嬛松了口气,头也不回地跟着竹息走了。 周宁海愤愤地看着甄嬛离开的背影,又被流朱一通嘲讽,黑着一张脸离开碎玉轩,往翊坤宫走去。 安陵容在寿康宫翘首以盼,太后见她如此坐立不安,不禁开口道:“究竟是怎么了?好好的,今日非要让哀家去传莞嫔过来,可是她的胎像不好?” “臣妾也说不上是为什么,只是今早醒来就觉得不安,总感觉要出大事。”安陵容眼眸微微一闪,在太后跟前坐下,“皇上再过几天就要回来了,这个时候最是人容易松懈的时候,万一发生点什么,后悔都来不及。宫里如今除了臣妾以外,只有华贵妃和莞嫔有孕,华贵妃身份贵重,臣妾也帮不上什么,但莞嫔与臣妾情同姐妹,再怎么样都要照拂一把,所以便斗胆来请太后懿旨了。” 太后凝眸看了眼安陵容,没从她脸上看出半分说谎的痕迹,不由地在心里叹了一声她通透。按照皇帝的计划,华贵妃假孕之事今日就会有个了结,她居然如此敏锐地感知到了危险。 “等莞嫔到了,你们俩就自去春禧殿吧,今日果郡王会进宫请安,你们留在寿康宫里也不方便。”太后觉得有些累,同安陵容交代了之后就扶着春貌的手进去休息了。 安陵容俯身恭送太后,又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竹息带着甄嬛走进来,只一眼,她就看出了甄嬛脸色的难看,扶着翠音的手急匆匆地走上前来:“姐姐脸色怎么这么难看?那日姐姐中了暑热时,也没见脸色这样苍白。” 甄嬛有些虚弱地牵了牵嘴角:“今日幸好是你让太后传召,不然我又要去翊坤宫坐一上午。” 安陵容心里突突突地跳,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想了一圈没有头绪,只好让翠音先去传章弥,然后和甄嬛先行回春禧殿。 两人前脚刚走,果郡王后脚就踏进了寿康宫。 他停住脚步,远远看了眼甄嬛的背影,许久才收回视线。而与此同时,莳萝从春禧殿内出来迎接,正好与果郡王的视线相错。 “这是我家小主刚做的酸梅汤,莞嫔娘娘请用。”莳萝端上来一碗微微冰镇过的酸梅汤。 甄嬛喝了小半碗,这才觉得舒爽了些:“还是你的手艺好,吃一口就能轻松一点。”她放下汤碗,又不自主地揉了揉后腰,“若竹息姑姑不来,我今日又要强撑着去翊坤宫,实在是累得慌。真真是多谢你。” “刚开始几天倒还好,姐姐说不去也就不去了,这几日华贵妃却突然强横了起来,日日都要姐姐去她宫里,我一听就觉得不好,今日才特意求了太后召姐姐过来,好歹歇上一歇。”安陵容让莳萝给甄嬛拿了个靠枕,垫在腰上。 她看着甄嬛的状态,有些担心。 前世的今天,就是甄嬛小产的日子,所以她想方设法地不让甄嬛去翊坤宫,但她奇怪的是,明明这一世甄嬛没有被猫抓伤,也没有使用舒痕胶,为什么这个怀孕的状态还是和前世一样呢?甚至,更严重了一些。 “姐姐这几日可觉得哪里不舒服吗?”安陵容轻声问道。 甄嬛靠着榻上休息,闻言看向安陵容,眉眼间皆是愁容:“我也不知是怎么了,总觉得很累,睡再多都不见好,整日里没什么力气,心里烦躁得很。这几天还觉得肚子钝钝的,也不是疼,就是肚子有些发硬发紧,站起来走两步又会好些。” “还是等章太医到了,让他看看吧。”安陵容也没生过孩子,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 章弥紧赶慢赶地到了,赶紧给甄嬛把脉,脸色慢慢凝重起来。良久,他才收回手,说道:“莞嫔娘娘最好是卧床静养一段时间,得到充分的休息后,或许症状就会减缓一些。微臣会开一副新的方子,以助娘娘安胎。” 甄嬛点了点头:“有劳章太医。” “既如此,我就不多留姐姐了,早些回去歇息。”安陵容缓声说道,“华贵妃已经请了一趟,被太后的旨意挡了回去,今天应该不会再来烦扰姐姐了。” “是啊,太后特意交代了,明日起华贵妃不要再召集妃嫔们到翊坤宫听训,我只消再躺三两日,等皇上回来就好了。”甄嬛抿唇笑笑。 安陵容起身送甄嬛出去,又让莳萝跟着送她回碎玉轩才安心。 了了一桩心事,安陵容也觉得有些累了,扶着翠音的手回寝殿小睡。 烈日炎炎,安陵容睡得极其不安稳,闷热的空气堵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噩梦交织成细密的一张网,无数画面从眼前一闪而过。 朗朗书声从遥远的天际传来,欢宜香浓烈的香气混着薄荷艾叶的味道弥散开来,佛尘落在身上的破空声和女子娇软的嘲讽揉成水雾般模糊的声音,求情声求饶声尖叫声连成一片,分不清是谁的声音,恍惚间,似乎有人在喊“娘娘,那地上好像有血”。 “小主,出大事了!” 梦里轰隆一声雷响,安陵容猛地惊醒,冷汗涟涟,贴身的衬衣被汗湿透,她重重地喘着气,好半晌没能从梦境里脱身出来。 许久,她才分清梦与现实,压着狂跳不止的心脏,用力攥紧了莳萝的手:“说清楚,谁出事了?!” “莞嫔娘娘,和华贵妃娘娘都出事了!”莳萝也是一脸着急,飞快地将事情的起因经过说了个大概,“奴婢和莞嫔娘娘正在回宫的路上,半道被翊坤宫的周公公拦住,说莞嫔娘娘要是见完了太后,务必去一趟翊坤宫,华贵妃娘娘有事要交代,莞嫔娘娘拗不过,想着也就这最后半日了,便去了。谁知,刚进翊坤宫就被人按在了院子里,华贵妃斥责她仗着有孕恃宠生娇,目无尊卑,以下犯上,罚她跪地诵读《女诫》,以警示后宫众人。莞嫔娘娘一再申诉身体不适,华贵妃只做听不见,还让人拿薄荷艾叶来熏,莞嫔娘娘实在支撑不住,就晕了过去。还是果郡王冲进翊坤宫,才将莞嫔娘娘救出来。” 莳萝喘了口气,又继续说:“但是莞嫔娘娘已经不大好,翊坤宫的院子里积了一摊血,华贵妃受了惊吓,竟也隐隐见了红。如今宫里乱成一团,敬妃娘娘和惠嫔娘娘一人照顾一头,忙得焦头烂额的,还特意让奴婢回来嘱咐小主,千万别出去。” 安陵容一阵脱力,脚下踉跄着跌坐回床上,她感觉自己好像处在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之中,任她怎么努力,都挣脱不开,逃脱不掉。 为什么?安陵容想不明白。 夏冬春的事情,是因为前世不曾发生,她无从预料才棋输一招,没能救得了她的性命,但甄嬛不一样。甄嬛小产是前世实实在在发生过的,她也从头到尾看在了眼里,清楚地知道每一个细节,也一一对照着帮她避过了,可是,仿佛冥冥中有一双大手在操控着一切,事情发生的轨迹最后都会去前世重合在一起。 难道这些是甄嬛命里必须要经历的吗?命运难道真的不能改变吗? 安陵容怔怔地坐在床头,手指无意识地摸上已经高高隆起的肚子,蓦然回过神,深深吸了口气站起来。 不,她不信命运只能是天定。安陵容坚定了眼神,她已经改变了沈眉庄的命运,甄嬛的命运,肯定也可以改! “莳萝,快去准备轿撵,我要去碎玉轩。安陵容当即说道。 “小主,现在外头乱糟糟的,还是晚些时候再去吧。”莳萝劝道,但手脚还是很利索地帮安陵容收拾更衣。 “不行,我要守在姐姐身边才行,不然我不放心。”安陵容着急忙慌地说,临出门前,她猛地顿住脚步,“等等,你说是果郡王冲进翊坤宫才将姐姐救出来的?” 莳萝点点头:“我还特意往里边躲了躲,他满心着急,倒没发现奴婢。” “他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安陵容背脊微微有些发凉。 前世,是浣碧带着果郡王冲进翊坤宫,而这一世没有了浣碧,又是谁去通知的果郡王? 宫外,皇上与皇后在天坛祈雨结束后,又转道甘露寺祈福上香。 “后宫不宁,人心浮动,皇上膝下子嗣微薄,但求上天垂怜,莞嫔和容贵人能平安顺利诞下皇子。”皇后高举三炷香,虔诚地拜了三拜。 皇上站在她身后,见皇后并未提及华贵妃,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皇后慈心,上天必会感知。” “皇上如今膝下只有四位阿哥,两位公主,实在是单薄了些,希望莞嫔和容贵人能顺利地诞下皇子。”皇后起身走到皇上身边,抬头看向满目慈悲的金身佛像,“一则,可以延续皇家血脉,二则,六阿哥也能多两个兄弟作伴。话说回来,四阿哥和五阿哥都养在别处,宫里只有成年的阿哥只有三阿哥一人,他也难免孤苦。” “有你这样的皇额娘,朕就放心了。”皇上淡淡的说了一句。 皇后笑容微收,语调一转:“臣妾无能。臣妾不能为皇上抚养大阿哥成人,姐姐又因为生育二阿哥而死,我们姐妹俩福薄无子,只盼望其他姐妹们能为皇上开枝散叶。” 说到纯元,皇上心头难免触动,他回眸看了眼满眼真诚的皇后,心头一软,他伸手握住皇后的手,沉声道:“皇后如此贤惠,朕心甚慰。” 皇后眼眸含笑,嘴角微扬。 问:为什么甄嬛的命运难改? 答:因为她是女主呀! 第92章。痛失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气氛正好,苏培盛却是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传话,一连声喊着皇上。 “怎么了?”皇上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并没有回头,只是冷着声音问了一句。 苏培盛却是看看皇后,又看看皇上的背影,仓皇失措,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能噗通一声跪在皇上跟前,沉痛地开口说道:“皇上,碎玉轩出事了。” 没有听到意料中的回答,皇上和皇后都惊了一瞬。 “莞嫔出什么事了?”皇上转过身来,天子之威顷刻间滔滔而来。 “皇上,您先别急,一会儿十七爷会亲自过来向您说明。”苏培盛急忙回道。 皇上看了眼远处匆匆扔开缰绳跑过来的果郡王,眼眸一凝,迈步走了出去,苏培盛爬起来,紧跟在皇上身后。 谁都没有注意到,在无人的角落里,皇后缓缓露出了一抹阴谋得逞的诡异笑容。 圣驾匆匆回銮,皇上皇后连衣服都没换,直奔碎玉轩。 华贵妃在翊坤宫幽幽转醒,一睁眼却没有看见皇上,连忙抓着颂芝的手问:“皇上呢?皇上回来了吗?本宫小产肯定是被人谋害的!” 颂芝的神情有些古怪,旁边站在的敬妃和曹琴默,也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发生什么事情了?”华贵妃察觉到了一丝古怪,“皇上为何不来看本宫?甄嬛那个贱人,抓尖卖乖哄了皇上过去,定是她在皇上面前说了本宫坏话。她一向巧言令色,专与本宫做对,本宫今日遭此横祸,与她脱不了干系!”说着,她眼里蓄上了泪,一脸凄惶地摸着自己的肚子,“本宫的孩子,才两个月大……” “贵妃娘娘,章太医已经来诊过脉了,他说您根本就没有怀孕。”敬妃听不下去了,冷声开口打断华贵妃,“皇上和皇后现在都在碎玉轩,莞嫔骤然见红尚未苏醒,皇上方才让苏公公来传旨,说等您醒了,即刻前往碎玉轩。” 华贵妃犹如被人当头一棒敲下来,呆滞了一瞬:“你说什么?” 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顿时如同疯了一般高声斥骂:“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本宫明明就怀了皇上的孩子!周楠呢?让他过来给本宫诊脉!”华贵妃撑着手臂坐起来,全身发抖,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害怕,“他调理好了本宫的身子,又给本宫吃了见效快的坐胎药,才保得本宫一举怀胎,章弥那个老东西能懂什么?颂芝,快去太医院宣周楠!” “娘娘,周太医已经被皇上叫走了。”颂芝跪在华贵妃面前,声音里带着哭腔。 华贵妃喘着气坐在床头,低低地呢喃着“不可能”,电光火石间,她猛地抬头看向曹琴默,瞳孔不断震颤着,似是已经想到了什么,一时间,心头五味杂陈,失去“孩子”的伤痛慢慢褪去后,巨大的恐惧顷刻间将她淹没。 “贵妃娘娘还是赶紧更衣吧,皇上那边还等着呢。”敬妃皱着眉,又催促了一句。 “你先去碎玉轩回皇上,本宫即刻就去,曹贵人留下。”华贵妃努力克制住自己的颤抖,沉声说道。 敬妃看了一眼曹琴默,转身离开寝殿。 等敬妃出去后,寝殿里安静了好一会儿,华贵妃才神色郁郁地冷声开口道:“本宫被人算计了,这是当日本宫与你算计沈眉庄假孕的局,怕是早在周楠到本宫身边的时候,这个局就设好了。” 曹琴默眼睛里划过一道讥讽,面上却是不显,紧张万分:“到底是谁,敢这般算计娘娘?” “沈眉庄没那个脑子,定是甄嬛!”华贵妃恨恨地捶了一下床榻,“她和本宫前后脚怀孕,若是本宫倒了,她是最直接的受益人。”说到甄嬛,华贵妃又是声音一顿,“碎玉轩那边有没有消息?孩子还在不在?本宫问过太医,说是跪上半个时辰不打紧的。”她有些紧张。 曹琴默摇了摇头:“太医都在那边等着,还没有消息,不过,看情形,孩子怕是保不住了。”她叹了口气,又说道,“娘娘,不管是哪个太医跟你说跪半个时辰不要紧的,您也不能真的让她跪那么久啊,这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 华贵妃心头一凉,闻言顿时怒上心头,恶狠狠地瞪她一眼:“你当时怎么不劝,做什么事后诸葛!” 曹琴默抿了抿嘴角,垂眸跪下:“娘娘恕罪。” “贵人,好贵人,娘娘不是存心要为难你的,只是如今娘娘受了惊吓,又生气又害怕,这才失了分寸。”颂芝连忙扶曹琴默起来,软语哀求道,“眼下当务之急,是赶紧给娘娘想个办法才是啊。” 曹琴默看着全然没有了章法的华贵妃,一道从未有过的强烈直觉告诉她,今晚,或许就是扳倒华妃的最佳时机了。她眼眸转了一圈,上前两步说道:“事已至此,娘娘务必咬死了自己对假孕之事并不知情,将一切罪责全都推到周楠头上,让皇上怜惜娘娘是因为求子心切而被人利用陷害的。” 华贵妃深吸了口气,稍稍冷静下来:“若是周楠死活不认呢?” “假孕一事,娘娘和周楠都是各执一词,双方都没有能够直接证明自己的证据,那这件事情便可搅成一团浑水,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那最后的裁断权自然是在皇上手里。”曹琴默缓缓说道,“皇上与娘娘多年情深,自然是要相信娘娘的。” “是,这件事情本宫从头到尾都是不知情的,皇上定会相信本宫,还本宫一个公道的。”华贵妃眼眸含泪,点了点头。她低下头,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涌上心头,即便知道了自己根本不曾有孕,但这两个月来,她却真的感觉自己怀了孩子一般,如今,全都成为了泡沫。 说完一件事情,曹琴默又说起另一件事情:“至于莞嫔的事情,”她犹豫了一下,“娘娘,不管莞嫔是否小产,皇上即刻回宫,便是已经知道来龙去脉了,娘娘为求自保,最好先服软,以免惹怒皇上。” “本宫为什么要服软?明明是她害得本宫!”华贵妃眼睛里包着两筐眼泪,努力仰起头。 曹琴默有些心累,但还是要说:“娘娘,眼下要紧的是皇上怎么看,娘娘服软是做给皇上看,以平息皇上怒气。只有皇上息怒了,才能怜惜娘娘被人陷害假孕,娘娘才能将两件事情的干系都推出去。” 华贵妃颤抖着开口:“本宫没做错,皇上自会查明真相的。” “是,皇上自是要查明真相的,可看见莞嫔那个样子,皇上定会先查证是谁让莞嫔出事的。不管莞嫔是否小产,龙颜大怒必是意料之中了,娘娘若还在意以后和皇上的恩情,不得不暂时低头啊。”曹琴默又说道。 华贵妃忍着眼泪,想了又想,终是点头答应了。眼前的局势对她来说极为不妙,再怎么心高气傲,眼下都不得不低头了。 华贵妃褪去贵妃服饰,换上一袭月牙白的衣服,缓步来到碎玉轩,抬眸与站在门口的苏培盛对视了一眼,而后一言不发地在主殿门前跪下。 天不怕地不怕的华妃娘娘,上跪皇上太后,下跪父母,何曾跪过旁人?便是皇后也没受过她几次大礼,如今却在这里脱簪戴罪。苏培盛心有不忍,但也只是一声叹息。 叹息声飘散了风里,忽的吹来了一声哀痛的哭声:“我的孩子——” 华贵妃心头一颤,知道甄嬛的孩子没有保住,她哭得如此伤心,华贵妃心中此刻却半分也高兴不起来。她真的没想过要害莞嫔的孩子! 苏培盛看着华贵妃白了又白的脸色,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听到里头传召,进去领了命后又出来,站在廊下对着华贵妃遥遥传旨:“娘娘,皇上传您进去呢。” 华贵妃有些踉跄地起身,扶着颂芝的手一步一步走进碎玉轩主殿。 殿里乌泱泱地站了一群人,除了皇上皇后,还有与甄嬛交好的安陵容、沈眉庄和方淳意,敬妃也在,看见华贵妃走进来,众人皆是怒目而视。 华贵妃见皇上看也不看她一眼,踌躇了一番后,上前两步掀衣跪下:“皇上万福金安。”半晌不见皇上让他起身,她抬头小心地看了一眼皇上的脸色,开口道,“臣妾有罪,今日莞嫔忤逆臣妾,以下犯上,臣妾本想略施小诫,以示告诫,并非有意害莞嫔小产,臣妾无心之失,见到莞嫔小产也受惊过度,腹中胎儿亦是不保……” “周楠何在?”皇上沉声打断华贵妃的话。 周楠从隔间走出来,就跪在华贵妃身后,他一脸凝重严肃的表情,和华贵妃平日里见到的谨小慎微的瑟缩模样完全不一样。 “你来说。”皇上指着周楠说道,“华贵妃,你好好地与周楠对峙一番,你说莞嫔以下犯上,就要罚她下跪暴晒,那你自己假孕争宠,欺君之罪又该如何处置?朕倒要听听,你要如何狡辩。” 华贵妃看着皇上冷漠的眼神,只觉得如坠冰窖。她没有想到,皇上竟然连辩解的余地都不留给她,上来就定了她的罪,顿时心痛如刀割:“皇上,臣妾也是被人陷害的!怀孕之事,臣妾从头到尾都不知情,都是周楠一人所言,臣妾是受了他的蒙蔽啊!” “皇上,微臣有贵妃娘娘亲赏的万两银子,另还赏了微臣京郊的一处庄子,银票和地契都在这里,还请皇上过目。”周楠从衣袖里掏出一个锦盒递给苏培盛,而后继续说道,“还有一份京城善保堂的买卖记录,写得是微臣购买一味名叫百日子的草药单子,此药并不常见,但若是妇人服用,便可有怀孕的症状,就连脉象都会和有孕之人一致。微臣起初并不明白,贵妃娘娘为何要找这味药,但后来,他让微臣上报她怀孕之事,微臣就察觉出了不对劲,她为了保住这个秘密,便赐微臣大额钱财,微臣不收,她便让人塞到微臣加家中,以贪污受贿之名威胁微臣。” 相比起华贵妃的声嘶力竭,周楠款款道来更能让人信服:“微臣走投无路,只能为她所用。但微臣自知此事事关重大,不敢与之为伍,所得钱财一分未用,尽数在此,还请皇上明察。” “你胡说!”华贵妃恨不得当场打杀了周楠,神色凄惶地看向皇上,“皇上,是他为了求得臣妾的信任,拿了张方子,说是能治好臣妾的陈年旧伤,助臣妾再度有孕,臣妾才信了他,好好调理了一阵子。皇上出宫巡视河南前,他告诉臣妾,说臣妾的身子已经大好,即刻便能有孕,臣妾听信谗言,才不顾那日是十五,硬是将皇上从皇后宫里抢了过来。过后一月,他就告诉臣妾,已经如愿有了胎气,臣妾期盼这个孩子已经期盼了四年之久,自然是喜得不能再喜,这才大加赏赐,再加上确实是月信未有、时常呕吐,便没也有想过再去求证。” 她看着皇上,莹莹落泪:“皇上,世兰曾经失去过一个孩子,又怎么会忍心利用孩子来满足自己的私欲呢?” 三更,今天没有啦,明天见啦,也是三更哦~ 第93章。下场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想起那个孩子,皇上眼中划过一抹不忍,语气也不由地缓了三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也曾有过孩子,历经丧子之痛,怎么能忍心再加诸在莞嫔身上。就算你无心伤害莞嫔腹中之子,这个孩子也是因为你而没了,你难辞其咎。” 皇上哽咽了一声,转而眼眸凌厉起来:“华贵妃年氏,骄纵无度,藐视君威,欺瞒假孕在前,残害皇嗣在后,罪孽滔滔,难以饶恕,即日起,褫夺封号,废除贵妃之位,降为贵人,禁足翊坤宫,无诏不得出宫、不得探视。” 年世兰呆在原地,好半晌才回过神,花容失色地痛哭:“皇上,世兰冤枉!假孕之事臣妾丝毫不知情啊,臣妾也是被人诬陷的!”她跪着往前挪了两步,伸手试图抓住皇上的衣角,一边哭一边说,“莞嫔恃宠而骄,凌辱臣妾,因不满她处事嚣张,臣妾才想稍稍惩戒她一番。听闻那年侧福晋跪了两个时辰才小月的,臣妾想着莞嫔已过三个月,胎像稳固,才以为跪上半个时辰不打紧,臣妾从未想过要害莞嫔的孩子啊。” “侧福晋当日是对纯元皇后大不敬,纯元皇后才罚她下跪认错,更何况纯元皇后当时丝毫不知侧福晋已经身怀有孕,当属无心之失。纯元仁慈,为此事自责不已,才伤及自身以致难产血崩。”不说还好,说到这个,皇上就更生气了,“而你!你明知道莞嫔怀有龙胎还强行责罚,事后,还不知悔改。贱妇!如何敢和纯元相提并论!” 站在一旁的皇后脸色难看到极点,在皇上说到纯元皇后“难产血崩”时,一度脸上的表情支撑不住,颧骨处肌肉不断耸动,幸好没人察觉。 年世兰被皇上吼得全身一震,满目哀伤地淌着眼泪:“皇上……” “年贵人,你太糊涂了,枉费皇上对你的信任。”皇后却在此刻出言打断,转而看向皇上,“皇上,此事可要告知太后?” 安陵容坐在一旁,冷冷看着跪在地上的年世兰,又看了眼盛怒的皇上,和借着沈眉庄的手强撑着身子半坐起来的甄嬛,眼眸微微沉下来。只是褫夺封号,降为贵人,看来皇上对年世兰还是留有余地的。 皇上低垂着头,再不看年世兰一眼,只沉沉说道:“富察贵人的孩子没了,太后本就伤心,如今又病着,未免雪上加霜,就别再提了吧。至于年贵人的事情要怎么和太后说,你看着办吧。” “是,太后那边,臣妾定会安排好一切,请皇上放心。”皇后心里落定了主意,缓声说道。 事已落定,年世兰还要再说:“皇上,臣妾无心之失,皇上真的要如此绝情吗?” 皇上抬眸看过来,只见年世兰粉黛未施,如此哭来更显楚楚动人,是他从未见过的娇弱与狼狈,犹如被风雨摧残过的芍药,带着湿漉漉的美。可他无心欣赏,只觉得她面目可憎。 皇上不明白,当年那个明艳动人的年世兰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皇上,曹贵人求见。”没等皇上再开口,苏培盛却是进来通传道,“她说有极其要紧的事情要告知皇上。” 皇上抬手一挥:“让她进来。” 年世兰没由来地心头一跳,一股强烈的不安在心头蔓延开来。 曹琴默缓步走进来,在周楠身旁跪下,对着皇上皇后深深拜了一礼,抬头看了一眼年世兰,脸上露出一抹赴死般的决绝之色:“臣妾要告发华贵妃,戕害嫔妃,贪污受贿,并且意图偷胎换子!” “你个贱人,胡说八道什么?!”年世兰勃然大怒,惊怒之下暗藏着恐惧。她没想到曹琴默居然会在背叛她,这时候反水咬她一口无异于落井下石,若真的让曹琴默将事情全盘托出,她年世兰恐怕再无翻身之日。 “按住她。”皇上心里已然有数,抬手让侍卫将年世兰死死按住,锐利的眼眸直直看向曹琴默,“你继续说。” 曹琴默对着年世兰瑟缩了一下,深深呼吸了两下才鼓起勇气说道:“臣妾告年氏,其罪一,残害碧答应。以牵机之毒指使她构陷莞嫔,污蔑她在温宜公主的马蹄羹里下木薯粉来毒害公主,并在事情败露后恼羞成怒,将碧答应毒杀。其罪二,借买卖官位收受贿赂。其手下周宁海与外臣私交甚密,常常代为传达宫外求官之人的诉求,年氏将朝中官职明码标价,并将名单私下送出宫给年将军,由他来举荐,若顺利得官,另会有贿款送到翊坤宫,受贿不下百万两。” 年世兰的脸在曹琴默的指控中一寸寸白了下去,然而曹琴默话锋一转,说起了莫须有的罪名:“其罪三,借假孕脱罪,意图偷盗莞嫔之子。上月,年氏卖官之事不小心被贞常在撞见,她灭口不成就假借有孕为自己脱罪,后骑虎难下,与臣妾商议该如何是好,臣妾得知她是假孕时吓坏了,只想快点将此事告知皇上皇后,可是年氏用公主来威胁臣妾,如若不从,便要杀了臣妾和公主。” 曹琴默声音颤抖中带着无奈,眼中含泪,声音发颤:“彼时臣妾正抱着公主,公主吓得当场大哭,臣妾害怕极了,只能暂且答应。可是年氏竟然想到要抢走莞嫔的孩子来做自己的孩子,谋划着让自己和莞嫔同一天发动,再从宫外寻一死胎替换掉莞嫔的孩子,如此,既能让莞嫔失宠,又能圆了自己假孕的谎话,还能为自己谋得一个皇子,一举三得。” “曹琴默!你这个贱人!本宫何曾谋划过?!”年世兰惊得瞪大了眼睛,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挣脱了侍卫的钳制,狠狠扇了曹琴默一巴掌。 曹琴默泪流满面,全然不做抵抗,顺势摔倒在地,额头磕在柱上,顿时血流如注。 场面顿时乱成一团。 敬妃赶紧走上前护在安陵容身前,慌声道:“皇上皇后,年贵人胆大包天,戕害嫔妃、谋划皇嗣,种种罪状实在骇人听闻。” “怪道她平日爱好奢华,翊坤宫花银子就像流水一般,原本以为是年家私下接济的她,没想到她竟然敢私受贿赂。”沈眉庄也说道,“皇上,若不严惩,日后这宫里便没有纲纪法度可言了。” 皇后厉声斥骂,让人武力镇压住年世兰,再让周楠去瞧曹琴默的伤势。 年世兰看着一圈,只觉得各个面如鬼魅,谁都想要至她于死地,她忍不住凄凉冷笑:“曹琴默,你与本宫沆瀣一气,告发了本宫,难道你自己就能全身而退不成?”她转头看向皇上,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皇上,若臣妾有罪,曹琴默亦是同谋!捧杀甄玉隐是她出的主意,买卖官位她也有欺瞒之罪!还有,还有丽嫔疯癫,也是她的手笔!” 曹琴默似是早就料到了年世兰此举,闻言只是闭着眼任眼泪落下,拒绝了周楠的包扎,满头是血地重重磕在地上:“臣妾自知罪孽深重,年氏屡屡用公主的性命安危做要挟,逼得臣妾不得不听命于她,为她谋划,尤其是在端妃娘娘成为公主的养母之后,她便对公主越发厌恶起来。臣妾从来都没有害过人性命,只是苦于年氏当年权势滔天,无力反抗。”她悲戚不已,“今日莞嫔遭难,她的计划也随之夭折,便顺势小产,也想借此博得皇上怜惜,脱罪一二。” 安陵容凝眸,看着曹琴默一番装腔作势,缓缓开口助推了一把:“如此说来,年贵人说自己从未想过要害莞姐姐的孩子,倒是一句真心话。” 年世兰猛地一个激灵,回神过来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抬头看见皇上沉黑如夜的眼眸,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她是疯了吗?居然当着皇上的面说这样的话,这不是上赶着承认自己做了这些事情吗?她怎么就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了呢? 皇上却不再看她,只是冲着曹琴默发问:“你既早知道她的所作所为,为什么等到今日才说?” 曹琴默哭着回道:“皇上恕罪,臣妾实在是不敢。昔日年氏跋扈,已经害了不少人,在其威势之下,臣妾只能三缄其口,以保全自身和公主。只是今日之事牵扯皇嗣,臣妾怜惜莞嫔丧子之痛,又听闻年氏百般狡辩,实在良心难安,故冒死告发。”她哭得身体都在颤抖,“好在端妃娘娘疼爱温宜,臣妾今日便是死了,也安心了。” 安陵容抬眸看向皇上,缓缓说道:“皇上,曹贵人慈母心肠,也是被人逼迫,身不由己。如今温宜公主年龄尚小,纵使有端妃娘娘疼爱,终究不敌生母,更何况,端妃娘娘身子弱,也难以照顾公主周全。还请皇上看在公主的份上,对曹姐姐从轻发落吧。” 皇上看了安陵容一眼,神色微微松了三分,挥手让曹琴默退下:“曹贵人暂时关押皇后宫中,此事,等皇后审问过周宁海等人后再行商议。凡是和年氏有来往的宫人,你都要一一查清楚,形迹可疑的一律杖。”他抬头看向皇后,而后看向失魂落魄瘫坐在地上的年世兰,冷声道,“年氏,降为答应,禁足翊坤宫,永世不得出。” 说完,不愿再多说半个字,抬手吩咐侍卫:“押下去。” “皇上……”年世兰被不由分说地架着拖了出去。 至此,尘埃落定。 “夜深露重,你先回去。”皇上看着安陵容说道,“惠嫔,你亲自送容贵人回春禧殿。” 察觉到皇上是想和甄嬛单独聊聊,在安陵容和沈眉庄离开之后,皇后和敬妃也托辞离开。在路过东配殿时,皇后悄然看了一眼尚未熄灯的窗户,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同剪秋交代了一句后才缓步离开。 回到春禧殿,沈眉庄还在说年世兰今晚自投罗网之事:“若不是她自己说的,恐怕今晚未必就能定罪。”说完,她又觉得奇怪,“只是,今日曹贵人为何会突然背叛华妃?她不是一向对华妃忠心耿耿的吗?还有,曹贵人一来,华妃怎么就连连说错话?她不是这般蠢笨之人啊,容儿,是不是你又做了什么?” 安陵容却是浅浅一笑,拉着沈眉庄坐下:“姐姐别急,听我慢慢说来。早在去年年底,曹琴默就已经背叛了华妃,此人心机颇深,又自私自利,在知道年世兰已经是个空架子后就忙不迭地另找高枝,我不过是给她提了个醒罢了,最重要的棋子总要在最关键的时候发挥作用才行。”她给沈眉庄倒了杯茶,“一个月前,年世兰上奏有孕,曹琴默曾过来想我求问,我与她解惑后,送了她一盒百花露,在最底下压了一小包的失魂香。” “失魂香!”沈眉庄恍然,看着安陵容脸上挂着的笑意,明白了过来,“今日曹贵人身上怕也带了失魂香,所以她一来,年世兰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行,自投罗网了。”她看着安陵容沉静的侧脸,只觉得看不透她。 如此心计,便是曹琴默也难以与容儿匹敌,当真厉害。 谢谢@樱桃小完犊子宝宝的打赏~ 悄咪咪地求一下推荐票,谢谢宝宝们呐~ 第94章。定罪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至于假孕,恐怕皇上从一开始就是知道的,所以,不管年世兰怎么说,这件事情都是板上钉钉的欺君之罪。”安陵容抬头看了眼黑漆漆的天空,“莞姐姐的孩子,是遭受了无妄之灾。” “你是说,年世兰今日假孕流产,是皇上安排好的?”沈眉庄越听越心惊,本以为此事她了然于胸,却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多事情。 安陵容牵了牵嘴角:“欢宜香里有麝香,年世兰用香多年,怎么可能会有孕?一切不过是她的痴望罢了。” 这句话背后蕴藏着太多东西,沈眉庄被震惊得好半晌没能说出话来,良久,她才愤愤捶了一下桌案:“若是早一天就好了,年世兰自顾不暇,也就没有今日嬛儿丧子之痛了。” 没有丧子一事? 未必吧。 安陵容闭上眼,在脑海里飞快地过了一遍甄嬛怀孕之后的每一个细节,她心里清楚,事情绝没有眼睛看到的那么简单,但是皇后究竟是怎么动的手,她却怎么也没有头绪。 年世兰的事情定是瞒不住的,更何况皇上也并不想瞒着,很快年羹尧就得了消息,一封又一封的请安折子递进宫来。 这日,安陵容来养心殿请安,正说起赵姨娘进宫一事:“臣妾刚从皇后娘娘宫里出来,特来拜谢皇上。” “眼瞅着你就要八个月了,按规矩,你娘家该派人进宫照顾你起居才是。”皇上抬手摸了摸安陵容的肚子,温声道,“你母亲病逝,你父亲又不曾再娶,让一个妾室来服侍你本不合规矩,但听闻你父亲有意抬赵氏为平妻,如此倒也无妨。” 安陵容笑着说道:“赵姨娘经商有道,是个能理事的。”她忽而又说起甄嬛,“莞姐姐这几日身子好多了,皇上可有去瞧瞧?” 皇上微微敛下嘴角:“她一心感伤,朕也劝不动她,凑在一起没得两个人都伤心,再过一阵子吧。” 安陵容见皇上面露不悦,便也没有再说下去,倒是说起另一件事:“今日臣妾来,是想替曹姐姐求个情。”见皇上神色未变,才继续说道,“温宜公主天真可爱,曹姐姐一生的心血都倾注在她身上,她在年答应手下讨生活实属不易,还请皇上宽宥她瞒上不报之罪。” 皇上抬头看了眼安陵容:“倒是没想过,你会为她求情。” 安陵容苦笑一声:“臣妾刚入宫的时候,年答应曾多有刁难,那年冬天,臣妾被罚在廊下端水,若非曹姐姐求得年答应高抬贵手,只怕臣妾连命都没有了。”她抬眸看向皇上,“这是臣妾私心之语,还望皇上勿要怪罪。” 皇上点了点头:“好,朕会慎重考虑。” 这时,苏培盛捧着一叠奏折进来:“皇上,西北请安的折子到了,请皇上过目。” “年羹尧倒是勤快,年答应事出才五天,他请安的折子都快堆满朕的书案了。”皇上随手翻了翻就丢到了一边,“来来去去就这些,无非是问年答应是否安好,朕都懒得看。” 安陵容眼眸微微一闪:“年将军与年答应兄妹情深,皇上还是看看吧。” 皇上沉吟半晌,才又拿起来翻看起来,视线飞快扫过字句,忽的停在一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夕惕朝乾?” “什么?”安陵容正在吃茶,闻言一愣。 皇上狠狠将折子拍在了桌上:“年羹尧所写,朝乾夕惕,本意指赞朕勤于政务,他却错写成夕惕朝乾。”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怒火,“年羹尧断非粗心办事之人,直不欲以朝乾夕惕四个字归之于朕罢了,此前,朕已训诫年羹尧,曾有勉为社稷之臣,当矢青天白日之语,可他自恃己功,竟然显露不敬之意。此处谬误,断非无心。”遂喊来苏培盛,“照原样发回西北,送回到年羹尧手里,不得有误。” 临了,皇上又垂眸下旨:“传旨,将年羹尧的亲信,甘肃巡抚胡棋恒革职,署理四川提督纳泰调回京。” 苏培盛不明所以,却也知道事关重大,低头应了一声,上前接过折子:“奴才即刻去办。” 安陵容安静地坐在下首喝茶,一句话也没有说,但她知道,年羹尧,长久不了了。 没过几日,年羹尧申辩的折子就快马加鞭送进来宫,皇上看了一眼,召张廷玉和都察院众人到养心殿议事。 “这是年羹尧申辩的折子,你们瞧瞧。”皇上已经不再掩饰自己要除掉年羹尧的心思了,随手将折子递过去让众人翻阅。 “年羹尧历数多年以来对皇上的忠心,其情可表,只是臣多心年羹尧如此细数,只怕也有炫耀功劳震慑皇帝之意。”张廷玉看完后说道,言辞犀利,直切要害。 甄远道正因为甄嬛被年世兰害得小产一事憋着火气,当即就开口说道:“年羹尧竟在此时海口夸功,这显而易见,他为了洗清自己安身立命竟然铤而走险,不顾功高震主之嫌了。” “朕也如此想。”皇上来回踱步,“他的意思,只怕是朕离了他,就不能安邦定国了。” 张廷玉又说道:“年羹尧一向居功自傲,皇上多番容忍,他却变本加厉。” “近来臣发现,敦亲王与年羹尧之间也有书信往来,两人关系不可谓不密切。”甄远道忽而说道,“年羹尧知情不报,引得敦亲王以他为知己,屡屡谈论用兵之事。” “竟还有这等事?”皇上停下脚步,凝眸一顿,甩了甩手里的珠串,皱眉许久,“看来意图谋逆一事,朕也不算冤了他。”顿了顿,又说道,“年羹尧叫朕寒心已极,朕容忍已久,也无需再忍。着革去年羹尧川陕总督一职,贬为杭州将军,他的职务由岳钟琪兼任。”遂让张廷玉拟旨。 消息传到宫里,众人皆知年家已到末路,皇后审讯起翊坤宫的宫人来也越发不留情面了,很快,周宁海就受不住刑罚,尽数招供。 “皇上,这是周宁海的供状,上面说到,有曹贵人所述木薯粉之事,碧答应之死,收受贿赂保荐官员,更有指使余氏在莞嫔的药中下毒,推惠嫔入水,谋害惠嫔小产,设计夏贵人中情毒却伤及容贵人,已经把得了时疫的宫人所用之物给惠嫔的贴身宫女用,致使惠嫔感染时疫,以及谋害其他妃嫔之事等,还请皇上过目。”皇后絮絮念了一堆,让人将状纸递到皇上面前。 皇上垂眸,看着眼前这一叠的供状,拿起看了看:“该吐的周宁海都吐干净了吗?” 慎刑司总管回道:“皇上,翊坤宫的宫人有自主招供的,也有受了刑罚的,知道的都不多,唯有周宁海知道得多些,他受刑后晕过去两次,他说他只知道这些,别的他也不清楚。” “还有别的。”皇上闻言勃然大怒,“她造的孽还不够?拿下去!” 皇后也将手里的状纸撇开,缓声说道:“年答应之罪实在是罄竹难书,臣妾请皇上示下,该如何处置年答应呢?” 皇上沉吟了许久,才沉着脸,一字一顿说道:“翊坤宫年氏,久侍宫闱,德行有亏,罪孽深重,即日起,迁居冷宫自省。” 皇后猛地一怔,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坐在下首的安陵容,随即反应过来,忙收回视线说道:“皇上仁德之心,宽待后宫,料想年答应一定能改过自新,臣妾替年答应谢过皇上。” 迁居冷宫,和打入冷宫是不一样的,前者在冷宫依旧享有独立的宫室,还可带婢女一同前往,连份例都要不差分毫地送到她手上才行。说到底,皇上对年世兰还是有旧情的。 安陵容却并没有太意外,倒是皇后看她的这一眼,让她起了疑心。 皇上对年世兰网开一面,为什么皇后下意识地会看向她?此事怎么也不该牵扯到她身上才对,为什么会…… “皇上,曹贵人也曾和年答应十分亲近呢。”齐妃忽然开口说道。 皇上正心情不好,闻言抬头瞪了一眼齐妃。 另一边,曹琴默已经起身,跪地请罪,只是她头上伤势未好全,看着尤为凄惨:“臣妾愿领一切责罚,但求皇上千万不要怪责公主。” “皇上,曹贵人也是迫不得已。”敬妃求情道。 安陵容也开口道:“还请皇上看在温宜公主年幼的份上,暂缓对曹贵人的责罚。” 皇上看着曹琴默满是泪痕的脸,又看了眼安陵容,沉默良久才松口:“贵人曹琴默揭露年氏罪行有功,册封为嫔,封号襄,于七月初一行册封礼。” 曹琴默呆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幻听,脸上仍挂着泪,却喜得眼角眉梢都放出光来:“谢皇上恩典。” 安陵容看着曹琴默几乎要按捺不住的狂喜表情,心里冷笑不止。 既已为你脱了罪,又让你如愿封了嫔,那接下来就不必再给你留余地了。她拧了拧手里的帕子,眼眸慢慢沉下去。 六月十五,赵氏奉旨入宫。 “妾身赵氏见过容小主,小主万福金安。”赵萱穿地一身素净,没有过多打扮,却干净整齐,和萧姨娘的圆滑不一样,她的脸透着商人惯有的精明,却看着极为亲和,未语先带三分笑。 “起来吧。”安陵容挥手赐座,“许久不见姨娘了,家中可还安好?” “一切安好,小主勿要挂心。”赵萱只坐了凳子的半边屁股,恭恭敬敬地回道,“离家前,大人交代了妾身要好生照顾小主,眼看着小主就要足月了,大人很是记挂您,特意让妾身带了好些东西进来。”她指着院子里的几个大箱子,“这都是大人送给小主和小主肚子里的孩子的,还望小主勿要嫌弃。” 安陵容上下打量着赵萱,总觉得和她记忆里的那个赵姨娘有些不太一样了。记忆里,赵姨娘精明算计,最喜钱财,掌着家中财政大权,便是一文钱也要问清楚用处才能安心,虽是清秀佳人,但难免会有尖酸刻薄的时候,可是如今再看她,却一派温和有礼,谦逊有度。 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安陵容猛地止住念头,嗔笑自己真是多心了,重生回来一趟,也不能看谁都觉得是这样。遂扬起笑容:“赵姨娘先安顿下来吧,翠音,带赵姨娘去她的房间。” 翠音俯身应是。 看着赵萱离开的背影,安陵容摇摇头甩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唤来莳萝:“陪我去碎玉轩吧。” 这段时间,但凡有力气,安陵容都要到碎玉轩看望甄嬛,只是她因为丧子而痛心不已,总不愿见人,去三五次也未必能有一次见着面,今日正凑巧。 “姐姐。”安陵容掀帘走进来,见甄嬛抱着一件肚兜呆坐在床头,不由地叹了口气,走上前来,“你尚未出月,身子还虚着,这样坐仔细腰疼。”她伸手想抽走甄嬛手里的肚兜,“再躺下休息会儿吧。” 甄嬛却死死攥着肚兜,眼泪唰唰往下掉:“我现在哪怕痛彻心扉,我都觉得是我应该承受的。我每日都在痛悔,那日我在华妃宫中,为何不能向她屈膝求饶,我为何要如此强硬,不肯服输,我若肯求她,我或许还能保住我的孩子。” 安陵容见她如此哀伤,不由地也跟着伤感起来。她从没想过,甄嬛没了孩子后会这般伤心,想想前世自己做的孽,真是该死。 世兰马上就要领盒饭下线啦,真是舍不得(ps:猜一下赵萱的隐藏身份) 第95章。上位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忍着鼻尖的酸意,安陵容宽慰道:“姐姐,当日我虽不在,但我也能猜到几分。依年氏的性子,未必你低头求饶,她就会放过你,这个孩子留不住,是天意如此。” 甄嬛只是怔怔地摇头,自怨不已:“我为何要得宠,我若是默默无闻,年氏就不会嫉恨我,不会置我于死地。年氏纵然千刀万剐不足泄恨,可是我呢,我何尝不是大错特错。”她低头看着肚兜,又是落泪不止,“这肚兜,我是欢欢喜喜绣给我孩儿穿的,如今肚兜还在,可我的孩子,却再不能来到这世间了。” 安陵容心里堵得慌,也跟着落下泪来:“姐姐,此番之事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过于自责。槿汐和我说,你整晚整晚熬着不睡,总是哭,对自己实在是无益,将来即便身子好了,也会落下见风流泪的毛病。我听竹息姑姑说,太后当年就是这样才落下病根的。” “太后福泽深厚,又可是我能比的。”甄嬛油盐不进,眼睛都哭肿了也停不住。 安陵容一声叹气:“姐姐这样哭泣不止,万一皇上来了看见,又要勾起彼此的伤心,长此以往,皇上的恩宠姐姐要还是不要了?”她捻起手帕擦去甄嬛的眼泪,“当日眉姐姐疏远皇上,姐姐还跟着一起劝过,如今到了自己,怎么一点也不顾及了?皇上顾念姐姐,年氏说打入冷宫就打入冷宫了,半分也不念往日旧情,姐姐合该体谅才是啊。” “我失去这个孩子才不过半个月,难道我这个做母亲的,就能涂脂抹粉,穿红戴绿地去强颜欢笑吗?”甄嬛垂眸,“并不是我要自苦,而是我一见到皇上就难免想到此事,我实在是笑不出来。” 安陵容只能默然,忽的听见门外传来极轻的一声叹息,抬头看去,似是看到一抹明黄缓缓走远。 好不容易哄甄嬛睡下,安陵容起身离开,抬眸不经意瞥了一眼东配殿,有些奇怪:“今日淳儿又不在吗?” “是,贞常在近日时常去皇后宫里听训,奴婢也不知所为何事。”崔槿汐回道。 安陵容心头忽的划过一丝异样,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好像那层窗户纸就近在眼前,可是怎么伸手都捅不破。 甄嬛小产,让后宫都笼上了一层阴霾,皇后翻看了敬事房的档案,紧紧皱起了眉头:“皇上这一个多月,一个人都没召幸过?” “是。”内务府总管连一丝笑容都挤不出来,“除了十五那天晚上来陪皇后娘娘和偶尔去春禧殿坐坐以外,其他小主皇上一个都没见。” “你每天都递牌子上去吗?”皇后又问了一句。 “是,可是皇上连看都不看。” 话音刚落地,门外就传来高唱声:“皇上驾到——” 皇后连忙起身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皇上随口让她起身,盘腿坐到榻上,见皇后收起敬事房的档案,心里微微有些异样,但也没多说什么,只开口道:“朕经过这里,进来看看。” “外头天气这么热,仔细暑气重。皇上喝碗红枣茶润润喉吧。”皇后递上一杯果茶。 “太甜,没茶味了。”皇上喝了一口就放到了一边。 皇后一愣,转而说道:“那臣妾叫人换杯莲子汤来。” “不必了,朕就是进来坐会儿。”皇上恹恹地摆手。他心里不痛快,前朝年羹尧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冷宫时常传来消息说年氏身子不适,他都忍住了,可偏偏碎玉轩那位丝毫不领情。 看出皇上心情不佳,皇后开口道:“皇上瘦了,是否政务繁忙啊?”她叹了口气,“皇上忙于朝政,更要有贴心的人在身边侍奉着,定例三年选秀一次,今年整好赶上皇上登基第三年,皇上若觉得后宫没个可心人,不如再选些新人入宫陪伴皇上啊?” 皇上深深地叹了口气:“莞嫔失了龙胎,太后听了伤心卧病,朕子嗣不保,孝道未尽,已是心力交瘁,哪有心思选秀?若说可心人,容贵人倒是时常能与朕说说话,但她产期将近,朕也不好总烦着她。” “臣妾只希望皇上心中愉悦。”皇后轻声说道。 “朕心愉悦,不是多几个女人伺候就是了,这跟女人不光要听话懂事,更要懂得朕、明白朕。”皇上说完,又加了一句,“但又别太懂,懂那么一点,能和朕说上话就是了。太懂或者太不懂,朕都不喜欢。” 皇上的本意是想让皇后去劝一劝甄嬛,但皇后却另有主意:“臣妾明白。” 皇上走后,皇后沉默了许久。 剪秋在一旁问道:“娘娘何苦提选秀的事情呢?倒是让皇上不高兴了。” “哪有男人不喜欢新鲜的,皇上这个位置就更是了,更何况按照惯例,今年本就该是选秀之年,只是因为疫情耽搁了,本宫总要提上一提,皇上亲口说不办那也就是了。”皇后复又坐下来,“皇上不召人侍寝,不选秀,是因为对莞嫔失子的事还没有放下。” “也是,富察贵人失子的时候,也没见皇上这般难受。”剪秋说道,“可是近日也没见皇上多去看莞嫔。” 皇后觑她一眼,说道:“你长着眼睛,心却不透啊,有句话叫近乡情更怯,皇上越是这样越是放不下。”她叹了一声,“皇上刚才说不喜欢旁人懂太多,本宫懂得也太多了。贞常在最近可有在好好学吗?” “贞常在日日都在苦练,南府的师傅们说贞常在很有天赋,虽说没有舞蹈底子,但只要每日勤加练习,这支舞练也能练出来。”剪秋笑盈盈地说道。 皇后点头:“那就好。” 这日,沈眉庄来找安陵容,带了两个稳婆过来,赵萱连番问话,只差将两人的祖宗十八代都查问清楚了。 “你家的这位姨娘倒是真心对你。”沈眉庄夸了一句,转而说道,“你放心,这两位是我托父亲特意从宫外找来的,底子干净,家世清白,为人老实,手艺也好,你先前同我说的周嬷嬷和郑嬷嬷,我私下查过,这周嬷嬷家里有个好赌的儿子,三天两头地伸手要银子,她缺钱,自是谁给的钱多她就听谁的,而郑嬷嬷早年并非正经医女出生,她是惯给猪牛接生的乡野村妇,后来机缘巧合下学了两手,又搭上了先帝顺懿密妃的路子才进了宫。哪个都不好。” 沈眉庄如此上心,安陵容哪有驳她面子的:“倒是让姐姐费心了。” “今年宫里有孕的不少,临到头只有你安然无恙,眼看着你就要足月了,我怎么能不小心仔细呢。”沈眉庄叹了口气,“只等着你生下来,好好地祛一祛宫里的晦气,你这孩子可是个顶有福气。” 安陵容微微抿唇一笑,转而冷下眼:“听闻年羹尧近来又闹出动静来了?前几日刚到江浙一带,那边就谣言四起,说他埋怨皇上听谗言、怪功臣,还说出了‘帝出三江口,嘉湖作战场’的大逆不道之语,皇上知道后生了好大的气。” “还不止呢,年羹尧刚到江苏仪征,他便观望不前,并指使旁人为其保留川陕总督之职。”沈眉庄说道,“皇上怒斥年羹尧迁延观望,前几日刚下旨意,贬他为杭州城门的看守。” “这可真是一路贬到清水衙门去了。”安陵容轻声嗤笑,慢慢喝了一口茶,“冷宫的那位却是要起来了。”她叹了口气,“她不知寻了什么门路,让人送了封陈情书给皇上,皇上看过之后倒是颇为动容,又听闻她重病不起,昨日和苏培盛说起让她回翊坤宫养病。恐怕等她身子好些,皇上念着旧情还会升一升她的位分,让她好好在宫里养老。” “竟有这样的事?”沈眉庄惊诧道,“怎么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 安陵容摇头苦笑:“只要是皇上不想让人知道的,自然能瞒得滴水不漏。”那日听皇上说,只是迁居冷宫,她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但是也不打紧,即便她回翊坤宫了,也有办法让她悄无声息地死去,不过是留点死后的颜面罢了。” 沈眉庄怅然坐在榻上:“是啊,年氏好歹服侍了皇上十数年,岂是旁人能比的。” 两人沉默静坐了许久,沈眉庄才又开口打破凝滞的空气:“明日,皇后娘娘设宴保和殿,遍请后宫,皇上也去,我想着你如今身子重,就别去了罢。” “莞姐姐身子该大好了,她也去吗?”安陵容问道。 沈眉庄点头,又是叹气:“身子是已经大好了,只是这心伤还需要点时间。前几日皇上去碎玉轩瞧她,也不知说了什么,听说皇上离开的时候脸色相当不好。”她忧心忡忡,“这样下去,我真怕皇上彻底冷落了她。” 安陵容也是一阵发愁,两人对视一眼,齐声叹了一口气。 隔天,保和殿远远地传来热闹的丝竹管乐声,断断续续的,却也吵得安陵容无心看书了,她让豆蔻去探探消息。 过了好一会儿,豆蔻才大汗淋漓地跑回来,一边抹汗一边说道:“保和殿好热闹,吹吹打打的,贞常在跳了一曲鼓上舞,穿着花衣在大鼓小鼓上跳跃,可漂亮了,跟只蝴蝶似的,皇上一高兴,就晋了她为贵人。” 安陵容呆滞了一瞬,猛地从榻上站起来,惊得声音都微微变了调:“淳儿封了贵人?” 忽的眼前一阵发晕,她耳边猛然响起嗡鸣声,脚下一滑就往边上摔去。 “小主!” “容儿!”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双瘦弱的手紧紧地抱住她,稳稳地将她托在半空。 眩晕慢慢退去,眼前一点点明亮起来,恍惚间,安陵容好似看见了母亲,可再定睛看时,却又不是。她脚下站定,稳住身形:“赵姨娘,你怎么在这儿?不是去小厨房做午膳了吗?” “我、我已经做好了,就出来看看。”赵萱紧张了一瞬,很快掩饰了过去,转而担忧地看着安陵容,“小主赶紧回屋休息吧,这时候最忌讳骤然起身,有孕之人临近生产时多少都会气血不足,小主万要小心才是。” 安陵容怔怔地看着赵萱,许久才低低地说了一句:“多谢姨娘关心,我知道了。”她扶着豆蔻的手回屋休息。 原来是她。 居然,真的是她。 安陵容让豆蔻退下,独自一人坐在榻上,脑子里乱成一团,无数声音在耳边连成一片,最后如泡沫般破碎的时候,她也想明白了一切。 方淳意的行为轨迹和前世的安陵容如出一辙,皇后的套路总逃不开这些,这一层窗户纸被捅破,曾经觉得古怪的细节就都能解释了。难怪莞姐姐这一世在没有使用舒痕胶的情况下,怀相比上一世还不如。难怪淳儿动不动不在碎玉轩,问起就是去皇后宫里。 难怪,难怪…… 那把蚕丝扇肯定有问题! 安陵容狠狠地咬了咬后槽牙,闭上眼,眼泪滑落进嘴里,一片苦涩。 淳儿啊,为什么偏偏是你? 我多不希望成为第二个“我”的那个人,是你。 结束啦~下次加更预告在8月初 第96章。罚跪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盛夏来临,方淳意一枝独秀。 “淳儿越发长开了,比以前更好看了。”安陵容坐在碎玉轩里陪甄嬛整理婴孩的用物,抬头看见窗外方淳意正欢欢喜喜地跑进东配殿,脸上看不出半丝笑意,“时间过得真快,淳儿也快十八了,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还真是这样。” “是啊。”甄嬛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骤然黯淡下来,“淳儿也不是小孩子了。” 安陵容看着甄嬛消瘦的脸颊,微微皱眉:“姐姐躺了一个多月,人都躺瘦了,等下让流朱和菊青炖一盅乌鸡汤,姐姐喝点,好好补补血气。” 甄嬛只是抿着嘴角笑了笑,视线落在安陵容的肚子上:“眼看着就要足月了,该好好在宫里养着才是,这些东西我整理好给你送去就行,偏要眼巴巴地过来亲自拿,没得叫莳萝她们几个担心。”她眼中包含悲伤和期盼,“肚兜和襁褓我做了好些,等你孩子出生了,都能穿。” 见甄嬛又隐隐带上了哽咽,安陵容伸手拉住她:“我的孩子就是姐姐的孩子。” “好,我们一起疼她。”甄嬛眨去眼中的酸涩,努力扬起笑容。 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打断了安陵容和甄嬛的对话,两人俱是抬头看去,只见一群小太监们正忙忙碌碌地从东配殿搬东西出去。 崔槿汐进来回话:“小主,皇后身边的剪秋过来传话,说小主如今病着,贞贵人还是避一避的好,所以特意带人过来搬东西,让贞贵人还是住回到延禧宫去。”她小心地打量了一下甄嬛的脸色,艰难地说下去,“贞贵人本想亲自来和小主说此事,只是皇后宣召,她急匆匆地去了,也没多说什么。” “知道了。”甄嬛淡淡地说了一句,便让崔槿汐退下了。 安陵容也识趣地没有多说什么,只低头叠着衣裳,等整理地差不多了才抬起头来:“姐姐,先前贞贵人送你的蚕丝扇还在用吗?” “我让槿汐收起来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个?”甄嬛抬头问道。 “怕姐姐见着那个伤心,不如转赠与我。”安陵容展眉浅笑。 甄嬛愣了一下,转而笑着摇了摇头:“伤心倒是不至于,只是觉得有些难过罢了。我曾真心拿她当妹妹,但她却不知从何时起,已经不再把我当姐姐了。我并非生气她得宠,她得宠我比谁都高兴,我只是生气她瞒着我,好似被我知道了,我会阻拦她得宠一般,拿我当外人看待了。” 安陵容怔怔地看着甄嬛,心头呼啸着吹过一阵风。原来,前世甄嬛是因为这个才和她生分,而她却为着自己得宠而沾沾自喜,自以为已经压过甄嬛一头,当真是愚蠢。 甄嬛让崔槿汐拿了那把带香薰球的蚕丝扇来,安陵容才接过来就发觉出不对劲:“姐姐,这把好像是我送给你的。” 甄嬛闻言,仔细瞧了瞧,果然发现了其中不同:“槿汐,把另外两把扇子也拿过来。” 安陵容看着扇柄下垂着的香薰球,里面的龙桂香已经用完了,就连香气也散尽了,再看崔槿汐拿来的另外两把蚕丝扇,果然其中一把是方淳意送的,不禁脸色慢慢沉了下来:“果然是被人调包了。” 她抬眸看了眼甄嬛,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挣扎,两人心中都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不愿承认。 “淳儿她……”甄嬛有些干涩地开口,“她或许有什么苦衷。” 安陵容垂着眼眸,轻叹一声摇了摇头:“或许吧。但这里头的龙桂香已经香气散尽,即便想要再查也没有了证据,调包倒是多此一举,反而露出来马脚。姐姐怀孕时日日都用此扇,难保没有受到此扇的影响,只是如今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害的姐姐。” 甄嬛遏制不住指尖的颤抖,仍然不愿相信方淳意曾有害她之举,可是,若非她心虚,为何要暗中将香薰球调换呢?除了嫁祸一说,她别无他想。 安陵容将扇子放了回去:“姐姐,这三把扇子交由我带回去吧,让我好好研究研究。” 甄嬛看了一眼三把扇子,点了点头。 看着甄嬛神色郁郁的模样,安陵容开口道:“姐姐还要颓废到什么时候?难道姐姐的孩子就这样白白被人害了不成?” 甄嬛猛地身形一震。 “贞贵人暂且不说,她调包香薰球或许另有隐情,但年答应是直接害死姐姐孩子的凶手,如今她又隐隐有了复起的迹象,姐姐也不管不顾吗?”安陵容今日是带了目的来碎玉轩的,沈眉庄忙得团团转实在没工夫抽身,只能由她来说,“虽说是假孕,但周楠用的药也实打实地让她身子坏了个透,刚进冷宫就病倒了,如今病得越发重了,皇上知道后心疼不已,让章太医日日去诊脉送药,瞧着这架势,怕是再过一阵子就要出冷宫了。” “年世兰她……”甄嬛有些震惊地抬头,“年羹尧那般大逆不道,皇上还是要饶恕她不成?” “年羹尧是年羹尧,年世兰是年世兰,获罪与否只在皇上一念之间。姐姐也该知道,年世兰在皇上心中的分量,先前重罚她,不过是以此为契机发落年羹尧罢了,眼看着年羹尧一路被贬,等到事情了结,皇上对年世兰该怎么宠还是怎么宠。”安陵容见甄嬛打起了精神,趁胜追击,“说不定还会因为没有了年羹尧这个顾虑,对她的宠爱更甚从前呢。” 甄嬛气得嘴唇都在发抖:“可是她的那些罪状都是真的呀!她害死了玉隐,又害死了皇上的亲生孩子,还害过你和眉姐姐,这些……这些皇上难道都不理会了吗?” 安陵容看着甄嬛惶惶落泪的模样,也跟着心酸起来:“姐姐,他是皇上啊。” 一句话,足以抵过千言万语。 是啊,他是皇上,是天下之主,自然说什么便是什么,哪里能容得了别人反驳呢? 甄嬛闭上眼,眼泪倏然滑落。 那晚,她悲痛欲绝,曾质问皇上“为何不杀了年世兰以此泄愤”,她以为皇上会以皇嗣为重,却没想到即便糟糕到如此地步,皇上还是不愿杀了年世兰,只对她说会好好惩罚年世兰——这个惩罚,仅仅只是让她待在冷宫一两个月而已吗? 原来,皇上竟是这般看重年世兰。 这日中元节,也是甄嬛失去孩子的七七,她将抄好的佛经和折好的金元宝亲自送去了宝华殿,没有任何人陪着,跪了大半日才从宝华殿出来。 阳光刺眼,甄嬛沿着长街慢慢地往回走,抬头隐隐约约能看见冷宫,不进驻足张望了一番。 “哎哟。” 突然从宫门口走出来一人,和甄嬛撞在一起,甄嬛慌张地回过神来,抬眸一看,竟是齐妃。 齐妃神色不快地看着甄嬛,甩着帕子擦了擦刚才撞到的地方,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是莞嫔啊。”她扬眉冷哼一声,“好端端的,莞嫔挡在本宫的长春宫门口做什么?只是几个月不见皇上而已,难道连宫里的规矩都忘了吗?” 富察贵人从后面走上来站到齐妃身旁,见甄嬛如今这般狼狈憔悴的模样,忍不住心里痛快三分。 “原是我不好,冲撞了齐妃娘娘。”甄嬛垂眸低头,对着齐妃说道。 富察贵人却是笑了一声:“我道是谁呢?原来是皇上从前最喜欢的莞嫔呀,难怪啊难怪,这宠妃走在路上总是目中无人嘛,不论走还是站总是随自己心意的。” 甄嬛不欲和富察贵人争执,只愿息事宁人:“还请齐妃娘娘见谅。” “哟,莞嫔这句娘娘喊得可真亲热呀。”富察贵人却不依不饶,眼见着齐妃不想多事计较,故意拱火道,“娘娘,三阿哥先前屡次被皇上斥责读书不用心,都是莞嫔刻意在皇上面前卖弄的缘故,堂堂一个阿哥,又是皇上的长子,居然被皇上说成是‘读书连女人都不如’,何等冤枉。” 齐妃脸色顿时阴郁下来。 “嫔妾并非有心冲撞齐妃娘娘,还请娘娘恕罪。”甄嬛刚开口,富察贵人就挑毛病来了。 她扬眉嗤笑:“莞嫔娘娘一向是宫里最讲究规矩尊卑的呀,怎么,这规矩尊卑难不成只对皇上皇后不成?见了齐妃娘娘连跪拜大礼都免了呀。” 甄嬛深深吸了口气,知道富察贵人是故意刁难,却也不得不低头,遂按规矩跪下请罪,重复说道:“还请齐妃娘娘恕罪。” 长街上宫人来来往往,将她的糗态尽数收入眼底。 “罢了,你不在本宫面前,就是本宫的福气了,有多远滚多远去。”齐妃本也不是会故意找麻烦的人,冷冷斥责了一句也就算了。 正打算走,富察贵人又开口挑事儿:“娘娘,是她无礼在先,怎么就让她这么走了?”她靠近齐妃,低声说,“如今年答应在冷宫里呆着,敬妃虽协理六宫却庸庸碌碌,端妃是药罐子一个,您有三阿哥傍身,这妃位里就是以您为尊了呀,您要是现在还不拿出点款儿来服众立威,这以后宫里谁还记得你这个齐妃娘娘呀!” 齐妃猛地瞪了一眼富察贵人,虽生气,但仔细想想,的确是这个道理。 她端起架子,低头俯视甄嬛,一股从未有过的虚荣占据了她的内心。齐妃冠冕堂皇地开口说道:“莞嫔以下犯上,本宫就罚你在这长街跪上一个时辰,好好地思过。”末了,她又吩咐自己的贴身宫女,“翠果,给本宫好好盯着,没有跪满一个时辰,不许她起身。” 翠果瞠目地看着齐妃,她家娘娘可从来没有这样咄咄逼人过啊。 富察贵人却是高兴地笑了,她走到甄嬛身旁,咬牙切齿地笑道:“莞嫔,你现在没有身孕了,是跪不坏身子的,更何况,这风口凉爽,比不得在翊坤宫里那般暴晒,想来无妨。”她俯身凑近甄嬛,“你的孩子克死了我的孩子,老天都看不下去,才收回了你的孩子。” 甄嬛抬头看向富察贵人,只见她眼中是毫不遮掩的厌恶,不由地觉得可笑:“难怪容儿对你亲近不起来,原是因为你全然没有容人之量,想法还这般愚昧。我的孩子何曾克过你的孩子?” “你才有孕不久,我的孩子就没了。”富察贵人被她那话堵得一噎,顿时恼羞成怒,“我最痛苦伤心的时候却是你最得意风光的时候,不是你害死我的孩子还会是谁!”她冷冷一笑,“你的孩子没了,那自然是你的报应。” 甄嬛心里狠狠一痛,猛地掉下泪来。 齐妃和富察贵人携手走远,只留下翠果站在甄嬛身边。 一宫主位,堂堂宫嫔,却被人罚跪在这人来人往的长街上,路过的宫女太监各个都埋着头快步走过,可是眼角余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甄嬛身上,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不出片刻就传遍了六宫。 皇后听过后只是冷冷一笑:“皇上都不理了,本宫还理她干嘛。”还特意嘱咐了此事不要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去。 方淳意坐在皇后身边,闻言只是眼眸轻轻闪烁了一下,半句话都没有说。 惠嫔得知了消息,急匆匆就要去长街,却被敬妃拦下:“皇后的态度你也知道了,这时候你可不能去蹚这趟浑水,便是你现在去了也无用,要紧的是得让皇上心疼莞嫔才行。” 一句话,点醒了沈眉庄:“娘娘说的是,我这就去找皇上。” “皇上这阵子政务繁忙,未必有时间听你说这事儿,还是等过些日子再说吧。”敬妃又劝道,“莞嫔历经此事,若能重新振作起来,也算是没有白受这份委屈。” “娘娘说得在理。”沈眉庄再心有不忍,此时也尽力忍住了。 关于淳儿的年纪,剧版说选秀进宫的时候是十四岁,但是在她初次侍寝的时候,又说“过完年就满十七了”,猜测淳儿是十月份之后的生辰,选秀进宫之后就满十五了,所以这个时候是快满十八岁。 (ps:明天生孩子) 第97章。发动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莞嫔娘娘,您赶紧起来吧,奴婢不会说出去的。”翠果眼瞅着齐妃走远,便想扶甄嬛起身。 甄嬛被晒得有些晃神,却仍高高地仰着头,并未起身。她看向冷宫的方向,声音沙哑地开口:“翠果,前面是冷宫吧?年答应呢?” “年答应在冷宫好好的呀。”翠果不明所以地回答道。 “是啊,都好好的。”甄嬛眼圈干涩,几乎要将眼泪都流干了。 在她身后的角门后面,安陵容定定地看着甄嬛挺直的背脊,不知站了多久。 “小主,要不我们回宫吧。”莳萝站在安陵容身旁,劝道,又看看跪在不远处的甄嬛,“您这么守着莞嫔,她也不知道啊。” 安陵容轻轻摇了摇头:“我不去见她,是因为知道姐姐自尊自重,必定不愿让我看到她如今狼狈不堪的模样。我在这里守着她,是为了告诉宫里的人,莞嫔并不是孤身一人,任谁都不能轻慢她。姐姐处境艰难,我不能不管她。” 莳萝扶着安陵容,又看了眼她扶着肚子的手,只能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沉默地陪在她身边。 夏日的天总是特别长,即便是过了酉时,天边依旧亮堂堂的。 一个时辰刚到,翠果就赶紧扶着甄嬛站起来,看了看自己被推开的手,翠果一脸无措地站在原地看着甄嬛扶着膝盖一步一踉跄地走远,慢慢走进阳光里。 安陵容长长地吐了口气,扶着莳萝的手,脚下发软地回了春禧殿。 “嬛儿这几日总向内务府要东西,一应能给的,我都让姜忠敏给她了,昨日我去瞧她,见她正用珍珠粉敷面,便知道是你的手艺。”沈眉庄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对着安陵容说道,“眼见着她终于肯打扮自己了,我也就安心了。” 安陵容噙着三分冷笑,说道:“倒是要感谢一下齐妃娘娘和富察贵人,若非她们刁难,莞姐姐恐怕还没这么快醒悟过来。” “那两位惯是欺软怕硬的主儿,等我将此事告知皇上再来算这笔账。”沈眉庄协理六宫也有大半年了,慢慢的也显出几分权高为重的气势来,说完这事儿后,又对安陵容说道,“算算日子,你也快要临盆了,可都准备好了?” 安陵容点头:“芬若姑姑都安排妥当了,赵姨娘每日晨起都会用滚水烧一遍生产时所需的东西,就怕哪天我发动了来不及。”说起这个,她忍不住笑,“足月之后,翠音莳萝都豆蔻每日都绷着神经,我打个喷嚏她们都能急得跳起来,我都替她们累得慌。” “还说嘴呢,生孩子是天大的事,再紧张都不为过。”沈眉庄嗔笑着拍了她一下,叮嘱道,“我听宫里嬷嬷说,生产时千万不要大喊大叫,免得泄了力气,从发动到孩子落地,这中间少不得要好几个时辰,可得省着点力气。” “嗯,我记下了。”安陵容郑重点头。 “说起你的那位姨娘,我瞧着倒是不错的,至少对你是全心爱护。”沈眉庄说起赵萱来,“每次我来,总是瞧见她忙活这忙活那的,便是闲下来了,眼睛也总是跟着你,生怕你磕着碰着了。她非你生母,却如此看重你,当真是难得。” “是啊。有时候我都会觉得,她是我娘。”安陵容想起赵萱对她的关切,喃喃说道。 沈眉庄没听清,正想问一句,忽见采月进来回禀:“小主,冷宫走水了。” 安陵容蓦地抬头看了一眼沈眉庄,见她没有丝毫慌张,便知她对此事早已了然于胸,不禁笑道:“马上就要中秋了,她倒是迫不及待。” “是啊。”沈眉庄起身,“我少不得要过去看看,你好好歇着吧。” 安陵容送走沈眉庄,才准备回榻上坐着,忽然感觉身下一阵热流涌出,低头一看,竟是哗啦啦流了一地的水,正发愣时,耳边猛地响起脸盆落地的声音,只见赵萱一脸惊恐地看着她,随即扯着嗓子大喊起来:“芬若!翠音!莳萝豆蔻!快快快!小主要生了!” 平地一声惊雷响,整个春禧殿都惊动了。 “小印子,快去请太医!翠音,赶紧带人去烧水!莳萝去通知皇上,豆蔻扶小主进屋躺下!”芬若一连声地下指令,又让沁儿去叫稳婆,沫儿去拿今早用滚水烧过一遍的东西。 赵萱却是开口说道:“小主不能躺着,若是还不觉着很疼,最好再多走两步,让胎落下来一点,等下好生一些。我去煮鸡汤面,小主等下吃了,蓄蓄力气。” “这都要生了,还走什么,该要好好躺着保存体力才是。”芬若急得满头大汗,看着安陵容高高隆起的肚子,恍惚间想起了纯元,一时语气有些冲,“赵氏,你可别害了小主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赵萱一噎,正气急时,两个稳婆收拾妥当跑了出来,其中一个开口说道:“赵姨娘说得在理,临产了是要多走两步,有利于摆正胎位,让胎儿头正对着下方,生得时候能省好些力气。等小主开始一阵阵疼得厉害的时候,再躺下来也不迟。” 芬若闻言倒是松了口气,对着赵萱道了声歉。 “无妨,你也是担心小主的安危才会如此。”赵萱并不多计较,将安陵容交给稳婆后,急忙忙地去了小厨房。 皇上正在养心殿和众大臣议事,为着年羹尧身穿黄马褂去看守城门一事大发雷霆,闻听安陵容发动,急忙摆驾春禧殿。 皇上赶到时,太后和皇后都已经在了。 “皇上,容贵人是第一胎,生产没那么快,不如皇上先回养心殿歇息,等龙胎落地了,臣妾再让人去通知皇上。”皇后看着皇上眼下一圈的乌青,顿时心疼不已,“皇上连日忙于朝政,已经三四天没有好好睡上一觉了。” 皇上心里正烦躁着,对皇后的话充耳不闻:“朕在这里等着。” 皇后抿了抿嘴角,转而对太后说道:“太后身子尚未好全,还是先回寿康宫吧,臣妾在这里守着就行。” “皇后,你与其在这里守着,不如去看看冷宫的火扑灭了没有,这里有哀家和皇帝在就行。”太后冷眼看着皇后,似是要看穿她那虚伪的面具一般,“哀家怕惠嫔一个人会忙不过来。” 皇后脸皮微微抽动了一下,俯身应是。 “冷宫失火,什么时候的事?”皇上抬头看过来,眉头紧紧皱起,“可有烧到年答应的宫殿?” 皇后温声说道:“就在容贵人发动之前烧起来的,惠嫔方才让人回来传话,说是从前的丽嫔见着了年答应,不知怎么的起了争执,打翻了药罐,滚烫的炭火点着了堆在旁边的干稻草,这才烧起来。火势迅猛,到现在都还没扑灭,惠嫔已经调了内务府的人过去了。” 皇上眉头紧锁,急躁地甩了甩手里的珠串。 皇后打量了一眼,揣摩着皇上的心思开口说道:“皇上,臣妾想为年答应求个情。她这两个月来,日日在冷宫思过忏悔,想必已经真心悔过了,她病得厉害,如今又烧了宫殿,皇上不如恩准她出冷宫养病?” “也好,就让她回翊坤宫好好养着。”皇上立时说道,“还是答应的位分,禁足就免了吧,她病着,想来也不会随意外出。” “是。”皇后俯身一礼,“既如此,那臣妾便先去冷宫,这里就交由皇额娘和皇上费心了。” 注意到皇后称呼的变化,太后心里突的一跳,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不安在心头弥漫开来。 时间煎熬地过了两个时辰,春禧殿里忙成一团,章弥带着温实初周楠和太医院擅长妇产之事的太医尽数候在寝殿外。 “太后万福金安,皇上万福金安。”甄嬛裹挟着香火烟气匆匆赶来。 许久不见甄嬛,皇上晃神了一瞬,还是太后开口问道:“可是从宝华殿而来?” 甄嬛点头:“是,臣妾听闻容妹妹生产,自知帮不上什么忙,就紧赶着去宝华殿祈福,又为她求了平安符来,希望容妹妹能一切顺利。” “你有心了,赶紧进去看看吧。”太后赞许地点了点头,挥手让她进去。 甄嬛这才急匆匆地走进寝殿。 寝殿内,安陵容忍着一阵又一阵的剧痛,从一开始的每隔一柱香的时间痛一次,到现在每隔几个呼吸就痛一次,她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痛出声来,汗水迷失了她的视线,唇齿间似乎有淡淡的血腥气。 “容儿,我来了。” 恍惚间,安陵容似乎听见了甄嬛的声音,紧接着,她手里就被塞进了一个东西,她吃力地睁开眼,朦胧地看见了甄嬛的脸:“姐姐……” “这是我一早就为你求得的平安符,方才去宝华殿给你开了光,法师说,这会儿最是有用。”甄嬛看着安陵容受了大苦的模样,忍不住心疼地掉眼泪,“我还给你上香祈福了,你别怕,一定会平平安安。” 安陵容点头,用力地握住了甄嬛的手。 夜幕降临,秋风乍起,冷宫的火烧了整整三个时辰才被扑灭。 年世兰所住的宫殿彻底被烧成了一片废墟,皇后传了皇上的旨意,让人送她回翊坤宫,又吩咐了沈眉庄留下善后。临走前,皇后回头看了眼被风吹散的滚滚黑烟,垂眸掩去了眼底阴狠毒辣的暗芒。 安陵容在夜半时分才堪堪开全产道,稳婆按着章程开始指挥她呼吸用力,可是安陵容却觉得自己渐渐没了力气。 “姐姐,我好累啊……”安陵容连握住甄嬛手的力气都要没有了。 “容儿!”甄嬛大惊失色,高声喊着太医,“章太医!” 章弥跪在殿外,猛地一个激灵,让稳婆细细将安陵容的症状说来,又对症调配了药方,赶紧送去给安陵容服下。 喝了药,安陵容稍稍恢复了一些力气,才用力了几下,就又没了力气,如此反复三次,就连最迟钝的豆蔻都察觉到了不对。 芬若看着几近昏迷的安陵容,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眼前的这一幕似乎要和多年前纯元皇后生产时的模样融为一体,她脚下踉跄了一下,跌跌撞撞地跑到殿外,跪请皇上太后:“太后,皇上,容贵人不好了,还请允准太医入内诊脉!” 皇上惊得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两步,被太后急忙拉住,转而吩咐:“让章弥进去。” 芬若得了懿旨,忙不迭地去请章弥。 顾不得礼数,章弥起身入殿诊脉,不过片刻他就满脸震惊地出来向太后和皇上回话:“容贵人这是被下了药,若微臣没有猜错的话,一味是软筋散,一味是活血散,两相结合下,容贵人不仅使不上力气,更有血崩的风险,一旦腹内大出血,便是母子俱亡、一尸两命了!” “大胆!”皇上勃然大怒,猛地将手里的珠串摔在了地上,“是谁!胆敢谋害皇嗣嫔妃!”他重重地喘了口气,“苏培盛,马上给朕查清楚!” 太后也震惊在原地:“竹息,马上彻查容贵人寝殿里的所有人,但凡有手脚不干净的,马上扣下!” 寝殿里,甄嬛也得了消息,立刻打量起殿内的人来。 莳萝豆蔻是安陵容的心腹,芬若是皇上亲自派过来的,这三人绝无可能。两个稳婆是沈眉庄亲自挑选的,身家性命都握在沈家,也是断断不敢的。 剩下的,宫里按例分派的沁儿和沫儿,御膳房出身的翠音,还有安家来的赵萱,都有可能是内鬼。 到底是谁? 甄嬛在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平日里这几人的表现,最后落定在满脸焦急的赵萱身上。 忽的,赵萱跳了起来:“我知道了!是这风有问题!” 赵萱是好的哦~ 第98章。安康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嬛儿,你怎么来了?”沈眉庄诧异地看着带着一堆人过来的甄嬛,问道,“容儿可是已经生了?” 甄嬛脸色难看地摇了摇头,顾不得回答沈眉庄的话,立刻着人干活:“都赶紧的,务必要把烟势控制住!” “将软筋散和活血散混在草堆里,等大火烧起来扑灭后,滚滚浓烟就被风吹了过来,今晚吹的东北风,正是从冷宫方向而来,容贵人是因为吸入了这些烟气才导致没有力气。”章弥回话说道,“微臣已经新开了一张药方,容贵人再服用一剂或许会好些。” 皇上松了口气,正要说话,里头却传来吵闹声,只见芬若掐着沫儿的脖子走出来。 “皇上,奴婢在她的身上也发现了活血散。”芬若不顾沫儿喊冤枉的声音,冷面如霜,“若不是因为心慌,东西从她的衣袖口掉出来,奴婢等都还发现不了!” “不是不是,奴婢没有……”沫儿连连摇头,吓得面色惨白,“这东西不是奴婢的,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 皇上眼中似有风暴,语气越是平静,就越是显露出他内心的盛怒:“拖出去,仗杀。” “皇上,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沫儿不由分说地被侍卫架着拖了出去。 沫儿被仗杀的消息传入景仁宫,皇后冷着一张脸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无用!都是一群废物,这么好的机会都不会利用!” “娘娘息怒。”剪秋在一旁低声说道,“好在火势扑灭到他们发现,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时辰,容贵人想来已经吸进去了不少,就算能生下来,必定也是个孱弱的孩子,养不养的活都另说,娘娘何苦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皇后慢慢平复下心情,叹了口气:“没能一举除掉她和孩子,想着日后还要再想办法,本宫就觉得累的慌。” 直等到天光破晓,春禧殿才传来消息,说安陵容生下了一个孱弱的公主。 等了一晚上的皇后顿时精神抖擞起来,再三向江福海求证后才笑起来:“早知是公主,本宫就不费这么大力气了。”她难以掩饰自己的好心情,“冷宫那边可都安排妥当了?” “是,只说是丽嫔记恨年答应,想借此害她才这般做的。”剪秋见皇后心情好,也笑起来道,“华妃本就气血两亏,丽嫔想要活血散逼她下红,又想用软筋散让她葬身火海,怎样都说得通,断断疑心不到娘娘身上。” 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忍不住笑出声来。 春禧殿这边就没这么高兴了,皇上抱着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公主,心头五味杂成。 “既然能平安生下来,就能平安养大,皇帝不必太过担心。”太后安慰道,“三公主出生千难万险,哀家便赐她封号为安康,希望她一生都能平安健康。” “有皇额娘庇护,公主定能平安长大。”皇上稍稍宽心一二,而后说道,“贵人安氏,诞育皇嗣,功于社稷,即日起,晋封为嫔,于公主满月时行册封礼。另,特许容嫔亲自抚养公主,不必送往南三所。” 芬若等人俱是谢恩。 将公主交给一早就安排好的乳母,皇上又对太后说道:“既封了主位,再住在皇额娘这里就不合适了,儿子想将启祥宫翻新一遍,让容嫔住进去,她本就是从启祥宫里出来的。” 太后点了点头:“也好。” 见安陵容还睡着,又有沈眉庄和甄嬛作陪,太后累了一天,这会儿也有些支撑不住了:“熬了一宿,皇帝也该累了,回养心殿歇一歇吧。” 皇上点了点头,垂眸间又不经意看了一眼甄嬛,见她全无反应,顿时冷下来脸,迈步离开。 一早,众人来给皇后请安。 “年答应从冷宫搬出来了,照旧还是住回翊坤宫。”皇后一上来就先说了此事,“本宫知道,你们素来不喜年答应的性子,但她如今病着,她哥哥年羹尧又连遭贬斥,这个时候,要多多安慰她才是。” 众人皆应声答是。 皇后看了一圈,视线落在沈眉庄和甄嬛身上,换上一副关切的神色:“看你们两个,脸色如此难看,昨晚上忙活了一宿,今早巴巴地过来请安做什么,赶紧回去休息才是。”复又叹了口气,“皇上已经查清楚,昨晚上是费氏恶意纵火的,她想害死年答应,却没想到竟是连累了容嫔,皇上已经下令赐死费氏,也算是为容嫔主持公道了。” 这番说辞有人信,自然就有人不信。 年世兰倚靠在床头,听着颂芝说起这事儿来,忍不住嗤笑一声:“难为皇后还找这么个借口,丽嫔害怕本宫都来不及,哪来的胆子纵火取本宫性命,更妄论用什么活血散、软筋散,要是有那个脑子,当初也不至于被算计打入冷宫。”说着,她止不住咳嗽起来,直咳得要吐出血来。 颂芝连忙给她拍背顺气,心疼道:“冷宫地气阴寒,娘娘的病养了快两个月了都不见好,反而更加严重了。好不容易回到了翊坤宫,得好好将养才行,再不能坏下去了。” 翊坤宫如今空荡荡的,就连曹琴默也因为封了一宫主位搬去了钟粹宫,其余宫人要么被杖毙,要么被遣散到各宫去了,年世兰身边只留下了一个颂芝。 年世兰心如死灰:“皇上接连贬斥哥哥,对本宫娘家丝毫不留情面,本宫把病养好了又能如何?”她惶然看向颂芝,“本宫让你去打听哥哥最新的消息,你可打听到了?” “是,奴婢都去问过了。”颂芝眼睛里泛上泪意,“上个月,皇上因为大将军在奏折里没有写谢恩之语而被皇上大加斥责,昨日又因身穿黄马褂看守城门惹得皇上大怒,才刚罢免了大将军杭州将军的职务,贬他为闲散章京,看守杭州太平门去了。” “皇上居然这般绝情……”年世兰惶惶落泪,气喘不止,“皇上果真这般无情……” “娘娘!” 年世兰一口气没喘上来,晕死过去。 安康公主的洗三礼来了不少人,太后皇上皇后都在场,敬妃和沈眉庄甄嬛是一早就到了的,欣常在和沈眉庄同在储秀宫,来得也早,接着便是方淳意、曹琴默和富察贵人,乌泱泱地站了一屋子。安陵容则拖着虚弱的身子坐在了皇上身边。 虽然天气还没有冷下来,但皇后还是谨慎地让人多摆了几个火盆,百般交代乳母和伺候的宫人,千万不能让公主着凉,又在正厅一一摆上碧霞元君、琼霄娘娘、云霄娘娘等十三位神像。 洗三嬷嬷看着如此症状,不由地紧张起来,又见公主孱弱无比,更是提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皇家子嗣,稍有差池就会身家性命不保。她让人将一应要用的布巾、衣裳和襁褓都用悬空在火盆上方烘暖,又亲自抱着公主在温水里清洗,她的动作轻柔而迅速,这个过程称为响盆。 响盆时,婴儿的哭声越响亮就越健康,成活几率也就越大,然而安康却只是如同猫儿一般呜咽了两声就停了,听得人心里一阵发颤,安陵容更是当场掉下眼泪来。 太后亲自上前给安康添水,而后众人跟着皇后依次拿金银、花生、鸡蛋等为安康添盆,洗三嬷嬷嘴里念叨着一句又一句的吉祥话,一边用手搅和着盆里的水,最后将安康抱出来,擦干身子,穿上衣裳后用襁褓包起来。 赵萱代行安陵容母亲之职,拿着一根葱白在安康身上轻轻打了三下:“一打聪明,二打伶俐,三打邪魔,愿儿一生顺遂安康,喜乐无忧。” 遂是礼成。 安陵容伸手从洗三嬷嬷手中接过安康,只见小小的娃娃窝在襁褓里,粉雕玉琢,脸上透着极浅的粉色,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她的小手。 似是母女间心有灵犀一般,安康轻轻哼唧了一声,睁开了乌黑黝亮的眼睛,迷迷瞪瞪地看着安陵容,安陵容顿时心里软成一团。 “呀,公主的眼睛可真漂亮。”欣常在眼睛尖,一眼就瞧见了安康睁开的眼睛,“都说开眼早的孩子以后长得漂亮,瞧安康公主白白净净的,以后长大了定是个美人儿呢。” 安陵容破涕而笑,皇后便在一旁笑道:“向来是欣常在最会说话。” 有人开了头,自然众人都会跟上一起说好话,一时间,春禧殿也热闹了起来。 热闹之余,皇上抬头看向自己早早就留心的方向,甄嬛今日穿着一身天青色的宫装,安静地站在角落里,面容如玉一般淡淡的光晕,垂眸浅笑间是动人的美丽。 见皇上怔怔地看着甄嬛,安陵容抬头悄悄和沈眉庄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眼睛里看到了笃定的笑意,而站在一旁的方淳意看着两人的互动,又看看甄嬛,轻轻咬了咬下唇,忍下了一肚的委屈。 甄嬛复宠,不过是须臾间的事情。 一曲幽幽《湘妃怨》,一幕落花美人卷,便轻而易举地攻破了皇上的心防。 中秋过后,莞嫔盛宠之风又吹遍了六宫,有人欢喜,有人怨恨,自然也有人心慌不已。 长春宫里,齐妃埋怨富察贵人那日对甄嬛太过苛责:“莞嫔一使手腕她就得势了,你瞧瞧这几天皇上对她的那个热乎劲儿,比先前还要宠爱,皇上见着她,谁都不放在眼里了,那贞贵人说撂到一边就撂到一边了。你说,这往后还有咱们好日子过吗?” 富察贵人也知道,但她却不根本不在怕的,反倒有些看不惯齐妃这怯懦的样子:“娘娘你这么担心干什么?这宫里的女人有得宠的时候,就有失宠的时候,况且她是嫔位,我是贵人,娘娘您是妃位,这二对一,您有什么可怕的?” “你也会说二对一呀?”齐妃摇头,笑富察贵人还是太年轻,“宫里争宠,人多就能胜吗?本宫看莞嫔这个样子,是不会给我们好日子过了。” 富察贵人努努嘴,看向别处没再说话。 安康即将满月,安陵容的册封礼也近在眼前了,沈眉庄将做好的吉服给她送了过来,说起甄嬛复宠之事。 “如今都好了,嬛儿又重新得宠了,瞧着皇上对她的那副样子,倒是先前我们白担心了。”自甄嬛复宠后,沈眉庄就像是心里落下了一块大石头般,人都松快了许多,“你也把孩子生下来了,虽说过程凶险了点,但好歹母女平安,眼下是样样都好了。” 安陵容展眉轻笑,没有多说什么。 “倒是淳儿,我瞧着嬛儿对她冷淡了许多。”沈眉庄又微微皱起眉头,“今早请安的时候,我见她们两生分了许多,也不知是不是为着前阵子淳儿得宠的事情。”她叹了口气,“我劝了嬛儿两句,她只回我说,世态炎凉,人心历久方能见得明白,听着倒是有发生过什么事情一般。” “莞姐姐做事自有她的考量,姐姐毋须太过担心。”安陵容没有明说,淡淡笑了一声。 沈眉庄舒展眉眼,苦笑道:“我如今没什么好担心的,她心里有数我知道。只是,淳儿到底和我们是一同进宫的,以前也要好过,能走到今天不容易。若是淳儿有什么不是的地方,咱们能多担待就多担待些吧,其他的,我也说不得什么。” 安陵容只是应和着笑了笑。 采月推门进来,说道:“小主,金公公来传话,说富察贵人突发癔症,在御花园晕倒了,已经回禀了皇后,皇后娘娘说让您过去看看。” “好,知道了。”沈眉庄遂起身告辞。 “姐姐如今协理六宫越发上手了,只是如此劳累,还是要多注意身子才好。”安陵容不能起身相送,只能多叮嘱两句。 沈眉庄点头,笑了笑:“我啊,劳碌命罢了。” 关于很多宝宝说的更新慢问题,在此解释一下:我不是全职写书的,只能在工作之余挤出时间来写,因为工作也很忙,早八到晚八,留给写文的时间实在不多,所以很难做到日更上万字之类的,这一点真的很抱歉。后续我会尽可能多写一点,8月起,我尽量保证工作日一更、周末两天双更,月初则固定加更。再次给宝宝们说声对不起哈,希望宝宝们看得开心(鞠躬鞠躬) 第99章。结局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容嫔安氏,得天所授,承兆内闱,望今后修德自持,和睦宫闱,勤谨奉上,绵延后嗣。” “臣妾承教于皇后,不胜欣喜。” 听完皇后的训诫,册封礼便算是成了,安陵容身穿湘妃色的吉福,发髻华丽端庄,对着皇上和皇后行完三拜九叩的大礼后,皇上看着她慢慢露出笑容:“你的宫殿已经整修好了,朕新赐‘未央’二字,希望你和安康都能长乐未央。” “谢皇上恩典。”安陵容再拜一礼,而后扶着翠音的手站起来。 皇后抬手赐座,脸上挂着笑:“到底是太后福泽深厚,安康公主刚出生时孱弱瘦小,如今满月,倒是越发的圆润白胖起来,听闻容嫔凡事亲力亲为,这一个月来都没睡过安稳觉。”她满怀关心,“照顾公主要紧,你自己的身子也要紧,可别太累着了。” “多谢皇后关怀,臣妾知道了。”安陵容懒得与皇后虚与委蛇,只恭敬地点头应承。 “章弥昨日同朕请辞,想要告老还乡,朕已经允了。”皇上对安陵容说道,“你一直都是章弥在照顾,你的身子如何他最清楚,朕让他将所有脉案都交与了周楠,你放心,周楠虽年轻,但为人忠诚,医术精湛,定能照顾好你和安康。” “谢皇上。”安陵容眼眸轻轻一闪,笑着谢恩。没想到周楠这么聪明,还没等她开口找皇上要他,就已经想好说辞让皇上开口了,倒是省去她不少力气。 一面是册封礼,一面又是迁宫,安陵容忙了整整一日。 晚间,送走恭贺的人后,她伫立在承禧殿前,抬头看着门匾上的三个大字,沉默了许久,直到莳萝出来叫她,她才回过神来:“怎么了?” “娘娘,赵姨娘来向您请辞了。”莳萝说道。 安陵容了然地点点头:“让她进来吧。”复又问道,“公主那边的人手都安顿好了吗?” “安排好了,都是芬若姑姑亲自挑的人。”莳萝点头道,“芬若姑姑原本是皇上身边的老人,还以为娘娘生完孩子之后她就要回去呢,没想到居然直接留下照顾公主了。” 安陵容遥遥看了眼绣春阁的方向,将心头的疑虑都压了回去。她知道,芬若对她不会有异心,至于到底是为什么,她目前也并不想过多追究,总有一天她会知道。 承禧殿内装点一新,比之先前丽嫔在的时候更显华丽精致。 安陵容坐在榻上,看着垂手站在面前的赵萱,挥手让身旁服侍的人都退了下去,缓缓喝了一口茶后方才开口问道:“姨娘这三个月来尽心尽力,本宫都看在眼里,只是本宫心里有个疑惑,还望姨娘为本宫解答。” “娘娘请说。”赵萱低着头说道。 “姨娘究竟,是什么人?”安陵容轻轻将茶盏放回到桌上,眼眸却骤然凌厉起来。 发现赵萱不对劲是在她坐月子的期间,安陵容曾不止一次地看见赵萱对着安康念念叨叨,还摩挲安康的手脚,经她之手,安康的身子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这其中若说没有古怪,安陵容绝不相信。 还有,生产完后,赵萱对她说的几个法子从未听说过,什么“若要孩子身体好,娘娘亲喂最佳”“月子期间不可成日地躺着,多走走才好”“生产时的损伤,要赶紧调养修复”,诸如此类,数不胜数。一开始安陵容还持怀疑的态度,但试探着做了之后才发现果真有益处。 这和安陵容所认识的赵姨娘全然不是同一人,她只懂经商,不懂医道,如何能知道这些旁门左道? 看着赵萱微变的脸色,安陵容心头的疑云越发浓厚了。 “娘娘,妾身的真实身份暂不可说,等时机到了,妾身定会告诉娘娘的。”赵萱双膝跪地,对着安陵容举起手指,“但妾身发誓,绝对不会做不利于娘娘的事情,也绝对不会暗害安家,若违背此言,定遭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万里晴空,忽的炸开一声惊天的雷响,吓了安陵容好大一跳。 安陵容看看窗外,又看看赵萱,瞠目结了好半晌。旁人起誓,多是无妄之言,虽信奉神明,却甚少有人会将“天打雷劈”之类的话当真,但赵萱话音刚落地就一声响雷,难不成是巧合? 安陵容摇摇头,看着赵萱无比认真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相信了三分:“本宫暂且信你。如今家中无人主持大局,先前父亲进宫时同本宫说过,你是个可用之人,本宫这段时间瞧了,也确实不错,如此,家中诸事就交由你全权打理,本宫会另行书信给父亲,择吉日抬你为平妻。” “妾身谢娘娘恩典。”赵萱没见太多的喜悦之情,对着安陵容磕了个头,起身落座。 “珍宝阁的生意你经营得很好,荀掌柜定期送东西进来的时候,常说起你。”安陵容缓和了神色,又仔仔细细地嘱咐道,“父亲如今执掌盐务,经商所得的银钱定要一笔一笔地记清楚了,税款也要按时按例如数上交,多做慈善之事,多行施舍之义。经商买卖,不在乎钱赚得有多少,够花用就行,别让人因为这个而抓住了把柄。” “是,妾身明白了。”赵萱点头应下。 安陵容又细细地交代了旁的事情,才让唤来翠音,让她亲自送赵萱出宫。 秋日惊雷一事却在宫内宫外引起了轩然大波,世人并不知情,怪异的天象总会被人看作是上天示警,朝中百官议论纷纷,最后剑指年羹尧。 以甄远道为首的都察院众臣详细罗列了年羹尧的罪状,联合刑部,奏上年羹尧大罪九十二款,包括大逆之罪五、欺罔之罪九、僭越之罪十六、狂悖之罪十三、专擅之罪六、贪黩之罪十八、侵蚀之罪十五、忌刻之罪六、残忍之罪四等等,条条论律当斩。 朝堂上争吵了一个多月,终于在隆冬来临之时,皇上做出了决断。 “朕念青海之功,不忍加极刑,赐年羹尧自尽,年富问斩,诸子年十五以上皆戍极边。”皇上落笔写下最后一个字,听着殿外年世兰一声又一声的哭求,心里烦躁得很,将手中的狼毫扔到一边后,喊来苏培盛,“你去跟她说,就是求见三百回也没用,朕不会见她。” 苏培盛哑口了一瞬,抬头为年世兰求情:“皇上,年答应这回连头都撞破了,要不,您还是见一见她吧。” “你如今的差事当的是越发好了,连朕的旨意都敢驳回了。”皇上眯了眯眼睛,怒斥了一句,但心里不由地还是软了三分,皱着眉轻啧了一声,“找人医好她的伤,让她回翊坤宫好好养病。” 甄嬛服侍在侧,默不作声地低头整理案上的奏折,仿佛全然没有听见皇上的话一般。 苏培盛领旨退出去,只见年世兰跪在青砖上不住地磕头,哭得声嘶力竭:“皇上,您如何惩罚臣妾不要紧,只求留下兄长一条命,就当是留一条犬马在身边为您尽忠效力啊皇上……臣妾求您了,皇上——” “小主,天寒地冻的,还是赶紧回去吧,皇上说了不见您,您何必这样苦苦哀求呢?”苏培盛受过年世兰不少恩惠,念及以往她的好处,不忍心看她这般凄惨,苦口婆心地劝道。 年世兰却听不进去,她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除了拖着病体来哭求皇上,她还能做什么呢? 额头的疼痛抵不过心痛,年世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哀求,却始终等不到皇上走出养心殿看她一眼,一股甜腥从喉咙里涌上来,她猛地呕出一口黑血,昏死过去。 闭上眼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明镜般的天空缓缓飘落下雪花,宫殿四角方方,围成了一个巨大的牢笼。 下雪了啊…… “听说年答应病得很重,那日从养心殿回去后,呕血不止,连床都下不来。”晨起请安,欣常在说起年世兰来,“看着实在是可怜。”嘴上虽这么说着,可是脸上的笑意却畅快万分。 年世兰下场凄惨,后宫所有人都乐见其成,往日里她那般骄横,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如今落魄了,自然也不会有人上赶着去拉她一把,各个都恨不得踩一脚上去,只是碍着皇上,不好付诸行动罢了。 安陵容看了一圈,最终视线落在曹琴默脸上。 曹琴默脸上带着一股被压迫多年终于一朝扬眉吐气的笑意,顺着欣常在的话锋,指桑骂槐地跟了几句,笑容更深了。 “你也看不惯她,是不是?”坐在安陵容后面的甄嬛忽的轻声开口。 安陵容回头看了一眼甄嬛,忍不住相视一笑,她浅浅喝了口茶,低声回道:“她以为年世兰倒了,自己便能得势猖狂起来,真是可笑。再聪明的人若是太过骄傲自满,终究会以惨败收场。” 甄嬛敛眉轻笑:“说的极是。” “你们两个说什么悄悄话呢?”皇后突然开口,点了安陵容和甄嬛,笑里藏刀,“说出来也让众姐妹听听,别藏着掖着的。” 安陵容眼眸一闪,笑着回道:“说出来怕被各位姐姐打嘴。”她看了眼甄嬛,继续说道,“臣妾正和莞姐姐说,等下一起去翊坤宫看看年答应,好歹也是皇上身边服侍多年的老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臣妾实在不愿看她结局如此困顿潦倒。”她顿了顿,做出一副哀伤的样子,“臣妾初进宫的时候,年答应对臣妾也算有提携之恩,虽然后面闹得有些不愉快,但做人不能忘恩负义,不然和那些畜牲有什么分别。” 话音落地,曹琴默的脸色刷的一下就变得极为难看,安陵容看在眼里,心里忍住笑意。 众人的脸色也都变了变,只有皇后,宽宏大度地做出一副慈悲圣母状出来:“容嫔说得是啊,年答应虽然作恶多端,但皇上罚也罚过了,她也自食苦果,遭到了报应,众姐妹纵使不顾念昔日情谊,也不该落井下石才是。”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道理虽站不住脚,但皇后非常清楚,这话谁最爱听。 “皇后说得很好。”皇上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沉着脸迈步走进来,进门后只温和地看了眼安陵容和甄嬛,而后走到上首落座。 众人皆是起身请安,心头各自惴惴不安,也不知道皇上听去了多少,曹琴默更是脸色苍白,身形微微颤抖。 皇后关切地看着皇上:“皇上刚下早朝,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啊?” “朕有件事要跟皇后商量,正好你们都在,不妨听听。”皇上没揪着年答应的事情问到底,转而说起今日来意,“今日早朝,准葛尔派人入朝求亲,为他们的英格可汗求娶大清的公主做王妃,以安边民之心。” 倒不是什么大事。皇后轻描淡写地开口道:“天朝公主下嫁和亲也属常事,只要从宗室里边挑一个合适的女孩子,封了和硕公主下嫁便是。” “为难的是,他们此次要求娶的是嫡亲公主,而非宗室女子。”皇上缓缓说道。 曹琴默刚放松的神经又一下紧绷了起来,同样有公主的欣常在却是一脸淡然。 “准葛尔本属大清,不过是个边疆部族,大清肯下嫁公主已是给他们极大的颜面了,竟然还要予取予求,非要嫡亲的公主,实在是得寸进尺。”沈眉庄当即开口说道。 “臣妾记得,只有先帝爷将自己亲生的蓝齐公主嫁与了准葛尔。”敬妃回忆着说道。 皇上点头说道:“正是因为有此先例,朕才不好回绝。” 听出皇上的言下之意,曹琴默这才急了,忙开口说道:“皇上,温宜虽然是您亲生的,可她还年幼,如何能和亲啊!” 第100章。和亲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臣妾的怀淑也不过七岁,可惜不能为皇上分忧。”欣常在也开口道,只是神色与曹琴默截然不同,她没有曹琴默那般疼爱公主,一早就知道,皇室公主要以天下万民为重,不能只为己身。 皇上各自看了曹琴默和欣常在一眼,冷声道:“怀淑与温宜若是足岁,朕也不必为此烦心了。”顿了顿,复又说道,“如今朝中的形势你们多少也都知道一些,朕登基不足三年,西北刚刚平定,准葛尔是一向厉害,若此事得不到妥善解决,恐怕是要起战事。” 年羹尧已经伏法,如今大清还能有谁领兵出征呢?这个问题沉沉地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沉默良久,皇后才斟酌着缓缓开口说道:“皇上所言甚是,一切以朝政为上。臣妾想,准葛尔只说求娶嫡亲公主,未必是皇上亲生的,先帝最小的女儿朝瑰公主正当妙龄,尚未定下人家,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可她毕竟是朕最小的妹妹啊。”皇上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么个人来。 “皇上日夜为国家劳心,连自己都付出去了,又怎能再吝第一个异母所生的妹妹呢?”皇后劝道,“公主日后指婚,也不过是在朝中挑个中等人家,又怎及嫁出去给准葛尔体面尊贵呢?” 皇上点了点头,佯装深思熟虑地忖了好一会儿:“朕只有这么一个未嫁的妹妹,不能不为她打算,如此想来,准葛尔可汗可算是上佳人选。”他看向皇后,“朝瑰既然是唯一的人选,那么就由皇后准备,十日后下嫁准葛尔。” “臣妾一定尽力为公主打点一切。”皇后温婉一笑。 “既然是和亲,朝瑰原是和硕公主,就封为固伦公主,按固伦公主的礼制办。”皇上又说道。 皇后自是应是。 甄嬛这时候突然开口说道:“办嫁妆一事,说简单也简单,都由内务府盯着,这说难也难,是一点差错都出不得,出了便关系到大清的颜面。人多事忙,臣妾想,襄嫔姐姐最细心,不如就请她帮公主准备着。”她转眸看向曹琴默。 曹琴默一愣,随即起身推辞:“臣妾实在不懂这些,恐怕辜负了皇上和妹妹的美意。” “你的心是细,适合干这些。”甄嬛才刚复宠,皇上正是宠爱她的时候,她都开口了,而且说得有理有据,皇上自然要顺她的意,不由分说地定了下来,“其余的就由皇后拿主意吧。” 过后,众人散去,皇后单独留下了方淳意。 “方才皇上坐了这么久,可有正眼看你一眼吗?”皇后懒洋洋地开口质问道。 方淳意垂首站在皇后面前,低声道:“臣妾无能。” 皇后抬了抬手:“不是你无能,是莞嫔太能干。没她的时候你是一枝独秀,专宠,可有了她,你就连平分春色都做不到,更何况还有个容嫔被皇上放在心尖上,你就更是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莞姐姐久未承宠,皇上这段时间多宠她一些也是正常的。”方淳意心里咕噜咕噜地冒着酸气,嘴上却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她独宠数月,已然尝到了甜头,再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了,骤然落空,心里不难受那是假的,只是她没有办法。 皇后不是和她保证过,甄嬛复起无望的吗?不然她绝不会把事情做的这么绝,以至于眼下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方淳意死死咬着牙,有些不甘心。 “你承宠的日子也不短了,以后还要不要皇上正眼看你呀?”皇后蛊惑一般地开口,待到方淳意情绪到达顶峰时,她才慢悠悠地继续说下去,“同莞嫔交好,同六宫交好,才是长久之计呀。” 方淳意紧紧地抿了抿嘴角,心不甘情不愿地俯身一礼:“是,臣妾明白了。” 这边,安陵容邀了甄嬛和沈眉庄同去未央宫。 “准葛尔是个边疆部族,他们的英格可汗已经年过六十,可怜公主正当妙龄,英格可汗的年龄做她祖父都绰绰有余了,真是可怜。”沈眉庄紧紧皱眉,“我倒担心起安康来,若是日后她也远嫁可怎么好?” “眉姐姐说起这个,我也不得不忧心。”安陵容私心里并不赞同下嫁朝瑰公主,却也知道更改不了,“皇上疼爱安康,必定舍不得她远嫁,但若是来日新君登基……立储之事该早做打算了。” “储君之位无外乎立嫡立长,三阿哥是齐妃之子,六阿哥算是半个嫡子。”甄嬛盘算了一番,“只是三阿哥愚钝,六阿哥又尚未长开,眼下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安陵容眼眸一闪,却是说道:“姐姐,立嫡立长之外,还有立贤能一说,听闻四阿哥极其聪慧,养在圆明园,虽没有师父教导,却也自学了四书五经,已是能倒背如流呢。” 沈眉庄立刻便摇头道:“四阿哥不得皇上宠爱,再贤能也不顶用,想想当年的八王爷,多少人称赞他为贤王,最后不还是落得先帝一句‘父子之恩绝矣’,可见皇子身份贵重与否也是极其重要的因素。” 安陵容喝了口茶,没再说话,毕竟现在的局势看来,四阿哥确实不该在考虑之列。 “皇上如今正值壮年,只盼着我们姐妹三人谁先生下个皇子来,才好做打算。”沈眉庄期许地看着甄嬛,“嬛儿如今身子也大好了,若能早日有喜,以后就有盼头了。” 甄嬛抿唇笑笑,未置可否。 安陵容却是想起一事来:“说起齐妃娘娘,我倒想起富察贵人来。”她看向甄嬛,问道,“听闻那日富察贵人突发癔症,是和姐姐在一起的?” “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我还以为她有多厉害,那日我不过用人彘的故事吓了吓她而已,她就吓晕过去了。”安陵容和沈眉庄都知道甄嬛长街受辱的事情,所以甄嬛并没有打什么哑谜,“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双倍奉还。至于齐妃,一来她是三阿哥生母,来日若是三阿哥登基,齐妃便是圣母皇太后,要是哪天记起这事儿来,我可就倒霉了,二来是齐妃身边的翠果,还算心善,都说仆随主性,想来齐妃也不是坏在本性,杀一杀富察贵人儆猴一番,也够了。” 安陵容却是不然,暗暗在心里记了齐妃这一笔。 “皇上知道此事后,念及富察家忠心耿耿,让富察贵人迁宫去了钟粹宫,和博尔济吉特贵人她们一道住着,也好互相有着照应。”沈眉庄亲自为富察贵人迁的宫,自然知道得很清楚,“她日日发癔,夜夜梦魇,精神都差了不少。” 甄嬛闻言,只是一声冷笑。 茶过三歇,沈眉庄率先起身告辞,马上就要年下了,她忙得很,今日已是难得抽空了。 送走沈眉庄,安陵容和甄嬛携手进寝殿,在榻上坐下后,让贴身服侍的人都退到了外间。 “曹琴默,妹妹预备着怎么处置?”甄嬛开门见山道。 “不必我们动手,她会自己挖坑自己埋,姐姐和我只管看好戏就成。”安陵容却是笑着说道,“多亏了姐姐今日提起让曹琴默操持朝瑰公主嫁妆一事,此刻,她怕是已经急得不行了,为着温宜的前程,她肯定会拼了命地往上爬。” 甄嬛眼睛一转,顿时想明白过来:“心急总会坏事,更何况,皇上晋她嫔位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她竟还敢肖想妃位和贵妃之位不成?”她嗤笑了一声,“若非你为她求情,恐怕皇上还不乐意给她这个嫔位呢。” 安陵容抿唇一笑:“所以啊姐姐,处置她,根本就轮不到我们动手。” 历经小产失宠,甄嬛与以前大不一样了,为人处事带上了三分凌厉铁腕,对付起宫里那些有异心的人更是得心应手起来。 这一点,倒是和安陵容越发契合了,是以,很多事情,她们都会避开沈眉庄——她们深知,在这宫里,唯有狠,才能活。 今年的初雪下得早,冷得也特别快,未央宫里早早地就烧起了地龙。 这日,正是安康公主满百天,安陵容没有大办,只请了甄嬛和沈眉庄两人小聚了一场,她亲自下厨做了一桌的好菜,还拿出了去年酿的桂花酒小酌了几杯。 “还记得这桂花酒,是淳儿和我们一起酿的呢。”沈眉庄多喝了两杯,伤感起来,“前两日她来找我,说起去年的事情,我才恍然发觉,原来这才只过了一年。这宫里的日子可真是难熬啊,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甄嬛伸手拿掉了沈眉庄的酒杯,吩咐崔槿汐:“眉姐姐喝醉了,让小厨房送碗醒酒汤来。” “今日无事,便是醉了又何妨?”沈眉庄嘟囔着撇开甄嬛的手,又要喝下一杯。 安陵容忙拦她。 这时候,采月进来回话,说道:“三位娘娘,方才苏公公来传旨晓谕六宫,复翊坤宫年氏妃位,封号如旧。” 这一消息来得突然,却又在意料之中,在场没有一个人感到意外。 “她身子已经坏透了,皇上,这是想给她一个体面。”甄嬛开口说道,“这几日都是温实初去照料的,年世兰这几日接连呕血不止,昨日还咳出了腑脏的碎渣,估计就在这一两日了。” 沈眉庄酒意上头,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昨日给皇上写了一封陈情书,字字恳切,斑斑血迹,皇上看了动容不已。十数年的情分,哪能说割舍就割舍得了?皇上还是很重情的。” 安陵容听在耳朵里,心里一时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前世今生,她日日盼着年世兰能够早赴黄泉,可是,真到了眼前,她的心头却又涌起无限悲凉。后宫女子的一生,即便曾轰轰烈烈地盛放,最后都逃不开凋零的命运。今日是年世兰,明日未必不会是她。 夜深人静时分,安陵容披着灰黑的斗篷,踩着夜色走进翊坤宫。 “小主,咱们还是快点烧吧,在宫里烧纸钱不合规矩,何况您身子没好,再冻着伤了风寒就不好了。”颂芝一面往火盆里扔纸钱,一面说道。 年世兰难掩憔悴病容,穿着一身孝服,披着狐皮大氅,凄惨笑道:“本宫出不了紫禁城,不在这儿给哥哥烧点纸钱,要去哪儿?”火光映在她脸上,透出几分好气色来,她落泪不止,“本宫现在活着,跟死有什么两样。” “小主别太伤心了,来日方长啊……”颂芝刚开口劝了两句,忽然听见一道雪踏声,抬头看见,愣了半晌才起身请安,“奴婢请容嫔娘娘安。” 安陵容站在不远处,看着抬头看过来的年世兰,沉默地行了一礼。 “你是来看本宫笑话的吗?”年世兰扶着颂芝的手,吃力地站起来,即便已是强弩之末,也不曾失了半分仪态。 安陵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许久才开口:“嫔妾进宫前,芬若姑姑曾说过,宫里的华妃娘娘倾国倾城,其风容姿貌便是满蒙八旗都放在一起都不及其万分之一。”她往前走了两步,“嫔妾自入宫以来,就从未想过要和您争什么,您为何就容不下我呢?” “这宫里只许有侍奉皇上的人,不许有分皇上宠爱的人,更不许有与本宫争夺宠爱之人。”年世兰狠狠咬着牙说道,“你没想过要争,可是皇上却那般宠爱你,本宫绝容不下你!你和甄嬛两个人,都是一丘之貉,本宫看着都觉得恶心!” 安陵容看着年世兰,忽然有些同情她:“看来你是真心爱着皇上的。” “本宫当然爱皇上,若非你们设计陷害咳咳……”年世兰呛了口冷风,猛地咳嗽起来,点点猩红从她的指缝间漏出来,滴落在雪地上,染开一朵朵刺目的血红。 华妃娘娘明天下线啦~ 100章啦,厚脸皮求个评分,谢谢宝宝们~ 第101章。敦肃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纵有千言万语,安陵容此刻都堵在了喉咙里,或许是因为有了孩子,她变得心软了,又或许是因为同为后宫女子,她在年世兰身上看到了太多人的影子。 “先扶娘娘进去吧。”安陵容看了一眼颂芝,示意她进殿。 年世兰轻喘着被颂芝扶进寝殿,犹在嘴硬:“用不着你假好心,别以为本宫不知道,本宫如今这般境地,有甄嬛的算计,也有你的算计,你咳咳咳……”话没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颂芝满眼心疼地看着年世兰,将她扶到床上躺下:“娘娘歇会儿吧,奴婢去熬药。”她看了眼安陵容,犹豫了一下。 “你去吧,本宫不会做什么的。”安陵容在床尾坐下,对着颂芝淡淡说道。 很快,寝殿里就只剩下了安陵容和年世兰两人。 年世兰咳了好一会儿才止住,手帕上刺眼的红色她看都不看一眼就丢到了一边,转而抬头看向安陵容,神情有些恍惚:“没想到,你真的一路升到了嫔位,本宫实在是小瞧你了。” 安陵容微微扬起嘴角轻笑道:“当日嫔妾就同娘娘说过,嫔妾会在这宫里好好活着,看来娘娘只当成了一句玩笑话呢。”她敛去笑容,“初进宫时在娘娘手下,嫔妾也曾想过真心投靠,只是娘娘手段狠辣,嫔妾实在害怕,怕哪一天惹得娘娘不痛快,就会被娘娘下死手除掉。”她定定地看着年世兰,“便是娘娘大发善心留嫔妾一命,也终究只能活成襄嫔和丽嫔那般,嫔妾不甘心。” 年世兰笑了一声,嘲讽道:“怎么?你还想妄想封妃、封贵妃不成?”随即,她又似想到了什么一般,收起笑容,看着烧得滚烫的火盆,怔怔说道,“说实话,初见你时,本宫还挺喜欢你的,你嘴甜,会说好话哄本宫开心,不像丽嫔那张笨嘴,也不似曹琴默那般阿谀奉承,你总让本宫觉得,你说的每句赞美都出于真心。”她垂眸苦笑,“可是皇上太看重你了,初侍寝就晋封,再侍寝就赐封号,短短两个月,你就做到了别人两年都未必能做到的事情,本宫如何能不忌惮?” 安陵容只是垂眸坐着,没有说话。 “以前,我才是皇上最宠爱的人。”年世兰凄惶地笑了两声,陷入回忆,“记得那一年,我刚入王府就被封了侧福晋,成了皇上身边最得宠的女人,王府里那么多女人,个个都怕他,就我不怕,他常常带我去策马、去打猎,他说他只喜欢我一个人。”话锋一转,她又怅然起来,“可是王府里的女人真多啊,多得让我生气,他今天宿在这个侍妾那里,明晚又宿在那个福晋那里,我就这样等啊等啊,等到天都亮了,他还是没有来我这儿。” 年世兰颤抖着落下泪来,看着安陵容:“你试过从天黑等到天亮的滋味吗?” 安陵容静静地抬头,对上年世兰满是伤痛的眼睛,冷声平静说道:“他是皇上,是天子,并不是我爱的人,所以,他不来,我便不会等他。” “是啊,你根本就不爱皇上。”年世兰没想到安陵容会这般回答,怔愣了半晌后才又开口,“这宫里,没有人比我更爱皇上。爱一个人,怎么能容忍他去宠幸别的女人?” “爱到全无私心吗?”安陵容开口问道,目光灼灼地看着年世兰,“未必吧。年家的荣耀和富贵、权势和名位,都是你的私心。也正是因为这些私心,才一点点消磨掉了皇上对你的真心。” 年世兰咬了咬下唇:“我哥哥,为大清立下赫赫战功……” “何必自欺欺人呢华妃娘娘?”安陵容打断她的话,冷声道,“年羹尧嚣张跋扈,功高震主,皇上自然容不下他。”顿了顿,复又说道,“皇上对年家已经百般容忍,是你们得寸进尺,最后妄图凌驾于皇上之上,这才招来杀身之祸,便是没有我的算计,你们的结局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华妃娘娘,你犯下了那么多的罪,皇上能许你复位,已是对你情深义重了。” “罪?”年世兰痴痴地笑起来,而后又发狠地露出一抹笑容,“只要是和我年世兰争宠的女人,就都得死!你根本就不会懂这种感受!你根本就没有像我这样深爱着皇上!”她魔怔般地重复着这句话,“我就是因为爱皇上,所以才做的这些事情,你们都不明白、都不懂……” 颂芝捧着药碗走进来,见状忙上前来给年世兰顺气:“娘娘、娘娘,别说了,当心身子啊!” 安陵容起身,犹豫了许久,才开口缓声道:“娘娘,嫔妾今日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情。”她低头俯视着年世兰,一字一句道,“皇上之所以认定你是假孕,是因为他一直都知道你不可能怀孕,他赐予你的欢宜香里有大量的麝香,你用香多年,自然再无有孕的可能。” “不、不可能……”年世兰彻底愣住,许久才癫狂地嘶吼出声,“皇上不可能这么对我!皇上不可能这么对我的……”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到香炉旁,失神地看着正燃烧的欢宜香,低声呢喃,“不可能、不可能……” 可是,她并不蠢,自然能想起通前因后果。 难怪,当年她怀孕时,皇上后来就不怎么高兴,即便她因为端妃的那碗安胎药而没了孩子,他也不曾重罚端妃。 难怪,这欢宜香只独独赐她一人使用,专宠的标志竟然是他早早就设下的防备,从一开始,皇上就防着他们年家。 难怪,她百般辩驳自己对假孕一事全然不知情,皇上根本不相信,甚至连辩驳的机会都不给她就定了罪,原来他早就知道。 难怪…… 年世兰痴狂的笑出声来:“皇上!皇上——你害得世兰好苦啊!”末尾之音,只余无尽的绝望。 安陵容缓步走出翊坤宫,抬头看了眼沉沉的雪夜,心里是说不出的沉重。 年世兰如此下场,她心里竟然没有一点高兴。 安陵容原本以为,亲手将年世兰算计到死,她会感到无比痛快,毕竟前世今生,年世兰都对她百般羞辱、万般刁难,纵使没有直接害她性命,却仍然罪不容诛——可是说到底,她也是一个被枕边人算计了的可怜女子。 安陵容本不想将这个秘密告诉年世兰,但看她身陷在皇上的情爱陷阱里这般无法自拔,全然不知事情真相,实在是可悲。 临死前,好歹做个明白鬼吧,下辈子别再走上这条路。安陵容深深地吐息了几个回合,回到了未央宫。 绣春阁里正亮着灯,安康啼哭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安陵容微微加快了脚步。 “怎么了?”安陵容在外间褪去斗篷,又驱了驱身上的寒气,才进来寝殿,伸手抱过安康,“安康乖,额娘在这儿呢,不哭不哭。” 乳母一脸紧张地搓着手站在一旁:“公主突然啼哭不已,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查看了一圈都没问题。”见安康在安陵容怀里慢慢安静下来,她笑道,“想是公主想娘娘了,娘娘一抱,她就不哭了。” 抱着软乎乎的女儿,安陵容眉眼慈爱柔和,心里像被填满一般,沉甸甸的,方才的沉重竟是一扫而空。 次日,端妃来未央宫找安陵容说话,送了一个玉项圈给安康。 “昨天的百日宴,没舍得来打扰你们姐妹小聚,今日补上。”端妃笑盈盈地给安康戴上项圈,见她粉雕玉琢的,实在可爱,忍不住多逗了两下,“你能平安产女,我不知道有多高兴。” “娘娘下次想来只管来,我特意让人开了一扇角门,娘娘出了宫门走两步就能到。”安陵容笑道,“等下次,娘娘带温宜公主一起来。” 端妃闻言,苦笑一声:“自从襄嫔搬去钟粹宫后,我已经很久没见过温宜了。” “襄嫔最是看重温宜,为了孩子,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安陵容微微笑着,眼中却是一片冷意。 端妃点头,想起一事:“我听闻,前几日,襄嫔因为讽刺华妃而被皇上斥骂了?” “是啊,她自以为告发了华妃就得了皇上青眼,却是不知皇上极看不上她这副背主弃义的做派。”安陵容抿嘴笑了笑,“若是她在嫔位上老老实实的,皇上记着她这份‘功劳’,或许过段时间也就把她忘了,偏偏她野心极大,不甘只居一个嫔位,拼命想表现自己,当然会引起皇上不满。昨日那一道复位华妃的旨意,算是给后宫众人的一个警醒吧。” “皇上的心思难猜呀。”端妃叹了一声。 翠音这时进来传话道:“两位娘娘,翊坤宫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华妃,殁了。” 安陵容和端妃俱是沉默了一瞬,而后安陵容淡淡说了一句:“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皇上知道了定会伤心一阵子,你不如去看看。”端妃欲起身告辞。 “不必我去,自会有人上赶着去。”安陵容面色淡然,“怕是皇后等下会传召六宫,娘娘不如和我一道过去?” 端妃微微一愣,察觉到安陵容情绪的变化,上前两步拉住她的手,低声问道:“好好的,怎么了?” “无妨,只是突然觉得,身为宫中妃嫔,实在不是件好事。”安陵容露出浅浅的笑容,“娘娘别担心,我只是突发感慨而已。” 昨晚去见年世兰的时候,看她那个样子,安陵容难免触动,虽然知道这一切都是年世兰咎由自取,但她心里却不可抑制地生出同情和共鸣。 同情年世兰,曾经那样风光,却落得一个如此凄惨的结局,更是同情她,从始至终都被枕边人算计,满腔真心错付。而在这之上,安陵容不免又推及己身,皇上曾百般宠爱华妃,如今也是宠爱着她,往后细数几年,会不会她也落得同样的下场——就像,前世的她那样。 与其如此,还不如早早从帝王恩宠中抽身,反正她已经有安康了,只要让莞姐姐避开皇后设下的“误穿旧衣”之局,便再没有什么事情可以烦扰她了。 安陵容换了一身衣裳,抱着手炉坐上轿撵,晃悠悠地朝着景仁宫而去,神色有些倦怠。 “午后翊坤宫传来消息,说华妃殁了,皇上知道后伤心不已,到底也是伴驾了十多年的人。”皇后脸上是一副悲伤痛绝的表情,“皇上许了华妃以贵妃的礼仪下葬,谥号敦肃,敬妃惠嫔,此事就交由你们二人去办,务必要办得体面、得宜,别失了礼数。” 敬妃和沈眉庄自是起身应下,但心里却是明镜一般。皇后只提了要体面得宜,却没说要大办或者办得风光,再加上马上就是年下了,只能一切从简了。 安陵容听着这个封号,只觉得讽刺。 温厚谦良为敦,貌恭心敬为肃,哪一个都不适合年世兰,这其中必定有皇后的手笔,便是人死了,也要上赶着再恶心一把。 到底还是皇后心狠啊。 “襄嫔,你怎么了?”皇后突然点了曹琴默,问道。 只见曹琴默脸色苍白如纸,甚是难看:“回娘娘,臣妾近日神思倦怠,吃了好多药也不见好,在娘娘面前失仪了。” “你要照顾温宜,前阵子又忙着给朝瑰公主整理嫁妆,难免劳累了些,一定要养好身体才是。”皇后关怀备至,又叹了口气,“你掌管钟粹宫,又有个富察贵人还要费心照料,实在是辛苦了。” “多谢娘娘关怀。”曹琴默气虚地谢恩。 安陵容冷眼看着她,却是知道她时日无多了。 甄嬛悄悄拉了一下安陵容的衣袖,定定地看了她一眼,而后轻轻眨了眨眼睛,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这章可能很多宝宝看了会觉得有点不适,觉得容儿太圣母了,但我写本书主要是为了体现后宫女子的悲剧,参考红楼梦的一句“万艳同悲”“千红一哭”,不能接受的宝宝……emm,那就不能接受吧~ 就酱,爱你们哟~ 第102章。文鸳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座上皇后又说起另一件事情:“今年因为种种原因未开选秀,这次揭露年羹尧罪状的功臣不少,本宫的意思是从这些功臣家中挑选新人入宫,皇上已经封了都察院御史瓜尔佳鄂敏之女瓜尔佳文鸳为贵人,赐封号为祺,不日就要进宫了,到时候诸位姐妹可要和她好好相处才是。” 再听到这个名字,安陵容心里已经毫无波动。瓜尔佳文鸳就是个没脑子的绣花枕头,根本不足为惧,想到上一世的自己居然会被这样的人暗害了一手,真是觉得晦气。 “瓜尔佳氏是满军XHQ,宫里满军旗的不多,进宫后想必会与皇后娘娘多有亲近之意,皇上有心了。”端妃开口缓缓笑道。 皇后也是露出笑容:“端妃今日难得身子好些。不过说起功臣,莞嫔的父亲当居首位,皇上已经下旨晋你父亲为从一品吏部尚书。”她转头看向甄嬛,“皇上还特意允了甄家女眷明日进宫,你回去好好准备着吧。” 甄嬛自是起身谢恩。 又闲话说了一阵,皇后便让众人跪安了。 安陵容与甄嬛并肩而走,看着扶着音袖的手一步一喘走远的曹琴默,两人俱是无声冷笑。 “她活不长久了呢。”甄嬛慢慢走着,轻声说道,“温太医悄悄告诉我,皇上和太后容不下襄嫔,让她身边人给她下了药,说那药服用之后常有梦魇之状。再加上年世兰废黜是她告发的,如今年世兰又死了,人人都会以为襄嫔是愧疚而致心病才死的。”她深叹了一口气,又说道,“事前太后曾警告太医院不要多事,他们只能装聋作哑了。” “曹琴默心计颇深,这这心计再深也深不过皇上和太后。”安陵容迈步走过一道门槛,眼中淡然,“襄嫔能为一己之力出卖华妃,难保日后不会出卖别人,想来皇上和太后也是出于这样的顾虑。” 甄嬛点点头,转而神色怅然地说道:“年世兰死得惨烈,她不是病死的,而是一头碰死的。今早我去翊坤宫看了她一眼,她正疯疯癫癫地拿着欢宜香到处洒,又哭又笑的,还说什么对不住我,并不是真的有心要害我的孩子,都是皇上的错,因为防备她才连累了我,之类的。”她眼中划过疑惑,“她说得前后颠倒又稀里糊涂,我没怎么听懂,只是觉得她可怜。” 安陵容不忍地闭了闭眼。 年世兰的葬礼紧赶着在年前办完了,皇上除了尾七那日去宝华殿看了一眼之外,再没有提及过。 这个美得明艳、爱得热烈、活得肆意的女子,终究是在这历史长流中被淹没了。 大雪纷纷扬扬地下了小半个月,皇后免了众人的例行请安,众人便也鲜少走动了。 安陵容日日窝在未央宫里逗安康玩,眼见着她身体越来越好,近日还会翻身了,安陵容就觉得心里无比的满足了。 “公主翻得真好。”在安康又一次翻了个身后,乳母在一旁可劲儿地夸。 安陵容正看着赵萱亲手撰写的《育儿经》,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忍俊不禁:“安康怎么一翻身过来跟呆头鹅似的,在看什么呢?” 承禧殿里烧着地龙,暖得如春天一般,安陵容在地上铺了厚厚的毯子,直接将安康放在了地毯上,随她到处翻滚。 “都是做额娘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促狭呢?”皇上的声音突然从外间传进来。 安陵容一惊,忙将手里的书放到一旁,起身请安:“皇上万福金安,臣妾失仪。”今日她躲懒,想着不必出门,也无需见客,就散了鬓发未曾挽髻,连衣裳都没怎么的穿端正。 皇上带着笑意走进来:“几日不见,容儿越发秀丽了,便是不打扮也好看啊。” 原本安陵容的姿色并不算出众,所以她花了不少的功夫去调理,最重要的一项就是护理肌肤,用着珍宝阁的各色宝贝和她按着古方研制的香粉,日积月累下,养得皮肤是莹白如雪,凝脂如玉一般。 常言,一白遮百丑,皮肤好了,自然会忽略掉不少的容貌瑕疵,再加上,安陵容生完孩子后,身材也不似以前那般单一的纤瘦了,该丰满的地方都充盈了起来,尤其是胸前,越发添了几分妩媚之色。 皇上近日对新得祺贵人爱不释手,今日是路过顺便进来看看,却是发现安陵容姿貌风情更深从前,不由地有些心驰荡漾起来。 但碍于安康在场,皇上怎么的也要忍住喽,他露出慈爱的笑容,伸手抱过安康:“嗯,又重了一些,最近吃穿可都还好?缺什么就跟内务府说,别委屈了公主。” “哪里能委屈得了她呢,便是臣妾受委屈了,安康也受不得委屈。”安陵容扬起笑容调侃道,“皇上今日怎么得空过来?臣妾这里冷茶冷汤的,可什么都没有准备。” “嗯?容儿这话听着有些吃味。”皇上有些意外地抬眸看了眼安陵容,不禁笑道,“可是在怪朕这段时间都没来找你吗?” “臣妾不敢。听闻新来的祺贵人娇俏美丽,颇得皇上喜爱,臣妾只恨不能一见。”安陵容抿唇轻笑,“新年新气象,新人新风貌,都是极好的意头呢。” “是啊,又是新的一年了。”皇上将安康递给乳母,示意她们退下,“你父亲这一年在盐政上干得很不错,替朕收了一大笔的盐税上来,上个月,老十三特意去见了见你父亲,回信说与你父亲很是投契,难得听他那般赞赏一个人。”他拉着安陵容的手,摩挲了两下,“容儿,你在朕身边,朕总能安心许多。” 安陵容闻言只是笑笑,并未当真听进心里去,转而靠近皇上,顺从地说道:“皇上今日可要留下用晚膳?臣妾让小厨房预备起来,正好前两日,臣妾又琢磨出了新吃食。” “好,都听你的。”皇上握着安陵容的手,感受着指腹软嫩的触感,微微笑道,“今晚朕也留下陪你。” 安陵容掩唇柔媚一笑,起身去了小厨房。 晚膳是皇上爱吃的荤菜,一道香煎牛筋软烂又入味,一道烤乳猪皮脆但肉嫩,三两下就被吃了个精光。但最绝的还是那道糯米蒸排骨,骨头被整根剔除后换上了炸得酥脆的山药,也不知是用了什么调料,一口下去,香味顿时占满整个口腔。 “容儿的手艺又精进了。”皇上搁下筷子,从喉咙里发出一道舒坦的呼噜声,“都是复杂的菜式,辛苦你了。” 安陵容低头浅浅笑道:“皇上吃得开心,臣妾再辛苦都值得。” 酒足饭饱后,皇上的心思就渐渐往别处飘去,苏培盛察觉到气氛的变化,忙招手让人都退了出去。 寝殿内只剩下了皇上和安陵容,空气越发缠绵悱恻起来。 安陵容被皇上一把抱起,慢慢走向床榻,她看了眼被点燃的香炉,眼眸微微沉了下去。 直到后半夜,皇上才一脸餮足地叫了水,安陵容累得连半根手指都不想动了,窝在皇上怀里沉沉睡去了。 皇上看着安睡在怀里的安陵容,见她脸上飘着红云,依然没有褪去方才的媚态,不觉喉咙又滚了滚,但好歹忍住了。 祺贵人最近觉得有些奇怪,皇上怎么突然就不召幸她了?明明先前那么宠爱她。 “小主,何苦非要求了皇后搬来这碎玉轩呢?这地方又小又远,到皇上的养心殿还要走上好一段路,哪里比得上储秀宫方便呀?”景泰一脸不解地问道。 祺贵人不以为意,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储秀宫是方便,可是人多眼杂,惠嫔掌管六宫事务,每日里来来往往的宫人都比别的宫多上好几倍。这碎玉轩虽然远,但只要皇上记挂着,再远,怕什么。” 景泰却满心担忧:“奴婢是怕委屈了小主。进宫前大人千叮万嘱了,小主进宫必是要出人头地的。” “出人头地是要紧,但也不能当了出头鸟被人算计。”祺贵人露出三分小聪明,“皇上喜欢莞嫔是谁都知道的事,跟在莞嫔身边,不会吃亏。” “可是奴婢听说,未央宫的容嫔娘娘也很得皇上宠爱,小主自进宫后也没去未央宫打点过,会不会不好?”景泰忽而想起来,“而且莞嫔娘娘还和她很是要好呢。” 祺贵人嗤笑了一声:“容嫔算什么,不过是因为生了个公主才晋封的嫔位罢了,哪里能比得上莞嫔。你可不知道,这满宫里,皇上只许莞嫔一人自由出入养心殿,朝堂上的政事也与她直言不讳,这份恩宠,谁能比得?”说完,又想了想,“不过你说得对,到底是一宫主位,不能失了礼数,等下你包两份礼,我亲自送去未央宫。” “是。”景泰俯身应道。 那头祺贵人正和景泰说着甄嬛和安陵容,这头甄嬛也在未央宫里和安陵容也正说着祺贵人。 “我这小小碎玉轩,也不知是得了哪路神仙的指点,竟成了宫里的香饽饽,东配殿来呀去的,前后住了三个人。”甄嬛无奈笑道,“祺贵人分明就是奔着分宠来的,做得也忒明显了些,还当我不知道呢。” 安陵容眼眸微微闪了闪,轻笑了一声:“姐姐已经见过她了?我听说她长得倒是很漂亮,就是不知道脾性如何。” “看似聪明,实则并不聪明。”甄嬛想了想,捡了一个恰当的表述,“不过,好歹她阿玛和我父亲是一起扳倒年羹尧的有功之臣,我也不好太驳她的面子了。” “娘娘,祺贵人求见。”翠音进来通传道。 安陵容与甄嬛对视一眼,齐齐笑了一声:“说曹操曹操到,果然啊,不能背后说人坏话,这转头人家就找上门来了。”而后抬头,让翠音请祺贵人进来。 而此时此刻,碎玉轩的门口,方淳意再一次吃了闭门羹。 “莞姐姐又不在吗?”方淳意次次来,次次甄嬛都不在,她不禁觉得有些刻意在其中,“劳烦姑姑告知,今日莞姐姐又是去了何处?” 崔槿汐冷眼笑笑,嘴上却依旧客气万分:“今日贞贵人来得实在不凑巧,莞嫔娘娘去未央宫和容嫔娘娘说事儿去了,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奴婢也摸不准时间,不如小主先进来坐坐?”虽说着邀请的话,身体却没半分要迎她进去的意思。 方淳意脸色僵了僵:“不了,那我下次再来找莞姐姐。”而后转身,步履匆匆地离开。 等回到延禧宫,方淳意才气怒地拍了下桌子,吩咐素云道:“让素雨去打听打听,莞嫔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变得这般不待见我。我总觉得,不止是为着我之前得宠的事情。”难不成,那件事情已经被发现了?不会,她已经做得够仔细了,香气散尽也没留下半分痕迹,而且,即便要怀疑,第一个被怀疑的应该也是容嫔,她们如今还这么要好,肯定还没发现。 方淳意指尖颤抖着坐下来,喝了口茶压了压心头的不安。 第103章。验证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进宫一个多月了也没来拜访姐姐,实在是妹妹的不是。妹妹今日特意选了两份礼物带来,一分送给姐姐,一份送给公主,还望姐姐不要嫌弃。”祺贵人一口一个姐姐的喊得亲热,脸上的笑容也热切地过分,“本来想找莞嫔姐姐一起来,却没想到姐姐先过来了。” 安陵容看着她作秀一般的表现,掩唇轻笑了一声:“多谢你记挂,早就听闻妹妹大名,只可惜皇后娘娘免了这阵子的请安,一直不得空见妹妹,还以为要等到除夕夜宴才能得见妹妹天颜呢。” 祺贵人笑容僵了一瞬,不难听出安陵容言语间的讥讽,但她还是强撑着露出笑容:“姐姐说笑了。” 安陵容状若不经意地摸了摸鬓发,抬手间露出手腕上些许明显的红痕,轻柔一笑:“皇上近几日来本宫这儿,时常说起妹妹,道是天仙般的人物,却是不知哪里学来的本事,初次侍寝就知道往皇上被窝里钻,真是……好手段。”最后三个字,安陵容咬得又轻又媚,余音袅袅。 祺贵人霎时红了脸,猛地站了起来,瞪着安陵容好半晌没说出话来,眼睛死死盯着她腕上的红痕,已经人事的她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又看向安陵容嘴角噙着的笑意,顿时又怒又羞。 停了好半晌,她才咬着牙愤愤说道:“容嫔娘娘既然不喜欢嫔妾来,那嫔妾走就是了,犯不上这般羞辱嫔妾。” 祺贵人一跺脚,转身气急败坏地走了。 甄嬛在一旁忍住了没插嘴,等到她走远了才开口道:“容儿,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非和她撕破脸做什么?她如今正得皇上宠爱,你这一闹,转头她就要和皇上告状,又是一顿官司。” “看她面相就知道,我和她合不来。”安陵容淡淡笑道,“既然合不来,我也懒得和她做场面,趁早翻了脸,日后也少来往些,我乐得轻松,至于皇上,要怪罪就怪罪,为着他委屈自己,何苦来呢?” 甄嬛微微一愣,展眉失笑:“我倒是觉得,自你生完孩子后,对待皇上淡漠了不少,还以为这几日接连侍寝,你对皇上又似从前那般了呢。” “我已经有了安康,若日后有幸能再得个皇子最好,若不能,我也已经心满意足了。”安陵容释然地笑了笑,“皇上愿意来,我就好好伺候他,不愿意来,他爱去哪去哪,我犯不着上赶着。往后的日子,我只求自己能够舒心。” 甄嬛看着安陵容,忽然觉得她很让人羡慕,原来不为情爱所困的女子能够这般洒脱恣意,不像她,几次三番告诫自己不要爱上皇上,却还是情难自抑,一股脑地扎了进去。 “祺贵人的阿玛瓜尔佳鄂敏是都察院御史,眼下正当用,论官衔,和安伯父同为从五品,但他到底在京城,又是满军旗,在朝中更能说得上话,你日后见了祺贵人,还是能客气着就客气着吧,别像今天似的,面上都挂不住。”甄嬛又劝了两句,而后说道,“年羹尧的事情已经了结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铲除异党,以及和他有所勾结的皇亲国戚,其中,首当其冲就是敦亲王,皇上查到他和年羹尧有密切的书信往来,居心叵测,正预备着要除掉他。” “皇上倒是什么都和姐姐说。”安陵容又是笑又是忧心,“但我白嘱咐姐姐一句,后宫不得干政,这话姐姐可要时刻牢记。” 甄嬛笑笑:“我自是牢牢记在心里的。”转而又皱起眉头,“有件事,我苦恼多日了,今日也正是想来问问你的意见。” 安陵容喝了口茶,点头无声发问。 “贞贵人已经来见我好几次了,我都避着没见她,宫里已经有闲言碎语说起我为着之前失宠时,贞贵人借势上位的事情故意下她的面子,就连皇后娘娘昨日也找我谈话了。”甄嬛叹了口气,“我实在不想见她,总觉得隔应。” “事无定论,姐姐与她对峙也显得有些无理。”安陵容这阵子也时常让豆蔻留意着方淳意,她骤然失了宠,慌得跟无头苍蝇似的,再加上又有新人进宫,她这个旧人就更难让皇上记起了。 “那蚕丝扇到底有什么问题,你可查出来了?别是冤了她。”甄嬛到底是顾念和方淳意的昔日情谊,有些心软了。 “我前后几次看过,实在没看出有什么问题,也疑心自己是不是多虑了。”安陵容皱起眉头,知道再不解决这件事情,甄嬛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原谅方淳意,“姐姐若是不介意,不如请太医过来瞧瞧?周太医和温太医都是信得过的人。”毕竟前世的甄嬛就与她冰释前嫌了。 甄嬛沉吟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若真是我们冤了她,还是早些明说的好。” 安陵容顺着甄嬛的话点点头,喊来莳萝:“你去太医院一趟,请周太医和温太医一道过来,就是安康公主身体有恙,让他们动作快些。” 莳萝匆匆去了,不多时,周楠和温实初便一齐提着药箱赶了过来。 周楠打眼一瞧,只见主殿内只坐着两位主子,并未见公主在旁,便明白过来今日是另有他事,反倒是温实初一脸奇怪,多问了两句。 “今日找二位来,是想让你们看样东西。”安陵容对着翠音点头示意,将装着三把蚕丝扇的锦盒拿到周楠和温实初面前,“你们仔细看看,这三把扇子有什么问题没有。” 甄嬛怀孕的时候,一直都是温实初在照料着,自然常见她用此扇,而今听闻扇子可能有问题,顿时凝神肃目,上手轻轻拿了一把出来细看。 周楠亦是拿起一把细看,放在鼻尖轻轻嗅了一下,微微皱眉,又从药箱里翻出一根银针,对着蚕丝扇刺了几个位置,而后抿唇细尝了一番,似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又无完全把握,他拉着温实初复验了一回。 甄嬛不禁有些紧张地握住了安陵容的手,周楠拿在手上的正是方淳意送的扇子。 “小主,此扇可否毁坏一二?微臣需要进一步做验证。”周楠拱手问道。 “可。”安陵容回握住甄嬛的手,对着周楠点了点头。 周楠问翠音要来一把剪刀,小心地裁剪了一小块扇面,另一边温实初已经调配好了一副药剂,用木棍沾了些许滴在裁剪下来的扇面上。 瞬间,扇面就变成了如血一般的红色,甄嬛的脸色也顿时失去了血色。 另外两把扇子也被各裁剪了一小块扇面,药剂递上去时只晕染了一片湿润,什么颜色也没有。 答案已经了然。 “是什么东西?”安陵容立刻开口问道,“可是毒药?” “回娘娘,并非毒药。”温实初躬身回道,“这把扇子被人浸透过马齿苋的汁水,马齿苋其实本身无害,又名长寿菜,夏日食用可清热解毒,但对孕妇来说却是极为不利的。” 周楠紧跟着说道:“马齿苋有滑胎的效用,即便是短期接触也会引起胎内宫缩,容易出现肚皮发紧、短暂疼痛等症状,导致母体日渐虚弱,最终胎儿不保。” 甄嬛身形晃了一下,脸色惨白如纸。 温实初此刻也是一脸的愧疚之色:“微臣当时给娘娘诊脉时便觉得小主有先兆小产的症状,为尽力保胎,曾用过杜仲、白术、菟丝子等药,但娘娘的身子还是不可遏制地虚弱下去,微臣还以为……”温实初一顿,看了眼安陵容,没再说下去。 甄嬛却不欲瞒着安陵容,缓缓解释道:“初入宫时,我为避宠,曾让温太医用药让我病了数月,我小产后还曾自责过,是否是因为那时候吃了太多药导致自己身子虚弱的缘故,如今看来,是我想错了。”她眼中含了泪,恨恨地看着那把扇子,“枉我待她如亲妹妹一般,竟没想到真是她害的我!” “姐姐,既然已经知道谁要害你,那就更要防范起来了。”安陵容抬起手帕擦掉甄嬛的眼泪,隐晦地提了一句,“或许,我们都该好好想想,为什么她会突然背叛我们?” 甄嬛咬着牙,眼中是一片山火焚烧后的荒芜:“是啊,为什么呢……” 景仁宫里,皇后冷眼看着方淳意,沉声说道:“莞嫔和容嫔已经发现蚕丝扇曾浸染过马齿苋汁水的事情了,你打算如何处理啊?” 方淳意脸色顿时惨白一片,连忙跪下:“娘娘救我!” 皇后轻叹了口气,垂眸看着她,怅然说道:“祺贵人是功臣之女,一进宫就得皇上宠爱那是意料中的事情,可你呢?你有什么?”她缓缓喝了一口茶,“好好想想吧,贞贵人,这宫里向来都是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你若没有办法自救,那本宫再怎么救你也是无用啊。” 方淳意呆呆地瘫坐在地上。 “哦对了,你哥哥前几天在校注时写错了字,被学正狠狠批了一顿,让他回家自省三日。”皇后漫不经心地提起,“唉,别是到最后,连个八品小官都没得做啊。” 方淳意猛地回过神来,跪着爬到皇后身边,抬头哀声哭求:“臣妾实在愚钝,还请娘娘怜惜,赐教一二,臣妾定当粉身碎骨,以报娘娘恩德。”说完,她对着皇后重重磕头。 这段时间的失宠,让她知道了什么叫做从云端坠落的感觉,没得过宠是不会明白这样的落差感的,就像是,上一秒还在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下一秒就被所有人都踩在了脚下。若是一直平平淡淡也就罢了,偏偏,她尝到了独宠的滋味,知道了被人吹捧是多么风光的一件事情,因此眼下的困境才会变得这般难以接受。 更何况,她方家老小全都被皇后捏在手里,她根本没有选择。 方淳意磕头在地上,看着皇后鞋上精致华贵的刺绣,眼中迸射出浓烈的恨意。 她的一生,都被皇后给毁了。 安陵容送走甄嬛,长长地叹了口气,让翠音将三把蚕丝扇收进库房:“好好地藏起来,以后或许还有机会用得到。” “是。”翠音应了一声。 正要往回走,忽的听见小厨房传来一声尖利的斥骂声,安陵容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沁儿正叉着腰,一脸凶煞地骂着一个小宫女。 “我倒不知道,原来沁儿嘴皮子这么厉害。”安陵容神色淡淡地说了一句,“听芬若姑姑说,我生产那日,也是她发现沫儿动作异常的?” “是,若不是沁儿姑娘警惕,怕是娘娘当时就遇害了。”翠音想起那日的凶险,至今都觉得后怕,“皇上立刻就仗杀了沫儿,莞嫔娘娘又亲自带人去冷宫灭烟,这才保得娘娘平安生下公主。”顿了顿,又说道,“娘娘封嫔后,按惯例新配了不少宫人,莳萝脾气软,不会说重话,豆蔻年纪小,抹不开脸,芬若姑姑又忙着照顾公主,奴婢倒是会说两句,就是没那么多时间,也亏得沁儿跟着娘娘的时间长久些,有些脸面,才能端着架子压一压那群不听话的。” 安陵容闻言倒是一笑:“如此说来,沁儿倒是帮你担了不少。” 翠音跟在她身边,虽干着掌事宫女的活,却一直没被正名,安陵容封嫔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提了她的宫职,顺便也定了小印子为首领太监。如今翠音打点未央宫上下,属实也是忙碌。 “你去同沁儿说一声,如果遇着实在不听话的就打发了出去,别整日里高骂,万一皇上来了,听见了也不好。”安陵容嘱咐了一句。 翠音自是应下。 而安陵容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她的这一句放权,给自己的未来埋下了巨大的隐患。 马齿苋的功效是真的哦,在此提醒各位宝宝,如果有孕,千万不要食用哦,外敷也不可以哦~ 第104章。嫡庶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曹琴默终究是没能撑过这个冬天,在敦肃贵妃三七的这一天,她也跟着去了。她的死,给雍正三年划上了一个不怎么完美的句号。 今年是个寒冬,太后的病拖拖沓沓地总好不全,年羹尧残余党羽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皇上也是忙得脱不开身,是以,今年除夕夜宴便没有大办,连带着六阿哥的周岁宴也都一切从简了。皇后遍邀后宫众人齐聚清音阁看戏,算是年下热闹小聚一番。 皇后落座主位,左手边依次是齐妃、祺贵人、方淳意、欣常在,右手边则依次是敬妃、沈眉庄、安陵容、甄嬛,端妃依旧抱恙未曾出席。 “难得姐妹们来得齐整。”皇后笑盈盈地开口,“今天叫姐妹们一起看戏,一则是因为很快就到年下了,觉得大家难免会想家,二则是因为不像在景仁宫里面说话那么约束。” “娘娘慈心,臣妾等铭记在心。”众人拜礼后一一落座。 皇后笑着让众人起身,遂让江福海安排戏班子开唱。 一曲《玉簪记》唱得缠绵悱恻,众人听得津津有味,就连皇后也渐渐听得入了迷。以往敦肃贵妃在时,看戏如同唱戏,哪有这般惬意的时候。 偏祺贵人没长心眼,仗着近来皇后对她颇为看重,巴巴地上赶着讨好:“还好有皇后娘娘在宫里,否则这一到年下,臣妾心里总是空落落的,何况呢,还要受人委屈,看人白眼,臣妾这心里……”她欲言又止,泫然欲泣。 “进了宫就不像在家里了,怎么样都会有点委屈。”皇后宽厚笑着安慰道,“不过大家都是姐妹,更要互相让着些。” “有娘娘宽慰指点,臣妾心里暖和多了。”祺贵人冲着皇后亲昵地笑笑,好似和皇后感情无比要好一般。 另一边的甄嬛小声地对安陵容说:“就为着你那日说她的那两句,她和皇上哭哭啼啼地说了一个晚上,皇上后半夜耐不住性儿了,直接到我屋里睡下,她才安分了。”她轻抿着唇笑得眉眼弯弯,“再加上,皇上怎么都不肯为她出头,她恼了好几日,这会儿在皇后娘娘面前提起,怕是要点你呢。” 安陵容抬手掩唇,对着甄嬛低声笑道:“我才不怕她呢。” 甄嬛眼中划过一道促狭的笑意,点了点安陵容的鼻子,直起身坐了回去。 此时欣常在开口朗笑道:“祺贵人,你可是新贵得宠,谁这么没眼色居然敢给你委屈受?皇上还不得立刻就发落了?” 祺贵人听出欣常在话语之外的调侃,脸色僵了僵:“欣姐姐说笑了,都是自家姐妹,便是皇上要发落,嫔妾也得拦着才是呀。” “哎哟,都听听,祺贵人这嘴啊真是抹了蜜一般,说得真是好听。”欣常在直爽地笑出声来,半点听不出讥讽之意,却字字如巴掌般落在祺贵人脸上,“既然都是自家姐妹,自然也不会让祺贵人受委屈,更不会甩你白眼,祺贵人莫不是误会什么了?赶紧说开了才是,别憋在心里,回头把自己给憋坏喽!” 祺贵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看得安陵容险些没忍住笑出声来。 最后还是皇后看不过去,说了两句才让欣常在止住话头,但眼见着,皇后对祺贵人的热情也褪去了三分。 祺贵人连忙恭维皇后:“臣妾初进宫,什么都不懂,幸好有皇后娘娘事事指点,臣妾才有了主心骨,不然臣妾现在都还跟只无头苍蝇一般,飞都不知道往哪飞。” 齐妃顺势也开口说道:“祺贵人真是会说话,倒显得我们笨嘴拙舌的,什么话都不会说了。” 祺贵人看了眼皇后回温的脸色,松了口气,这才又露出笑容。 “听你们这么说话,就像跟自己家人说话似的,本宫听着舒坦。”皇后缓缓笑道。 祺贵人紧跟着话茬就接口道:“皇后娘娘不嫌弃臣妾啰嗦就好。”她故作嫌弃地皱了皱鼻子,“臣妾家里有两个庶出的妹妹,臣妾和她们说不上话,可是见了娘娘,臣妾心里却有好多心里话要说……” 庶出两个字刚出口,众人齐刷刷地静默下来,殿内立时鸦雀无声,只剩下台上的唱腔抑扬顿挫。 方淳意刻意轻咳了一声,打断了祺贵人的话。 祺贵人声音一顿,抬头看见众人一一投来视线,眼中皆是震惊之色,理她最近的齐妃只差没把“你是不是疯了”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她飞快地回想了一下自己方才说的话,顿时意识到了什么,慌忙起身跪下请罪:“臣妾失言,娘娘恕罪。” 皇后脸上虽还挂着笑容,眼底却已然没了半分笑意。 宫里人人都知道,皇后是庶出,纯元皇后才是嫡出,嫡庶二字是她的死穴,谁都不能在她面前提及半分。而祺贵人却这么大喇喇地说出了口,直接踩到了皇后的雷区,此刻她是吓得花容失色,半个字也不敢再多说了。 方淳意看着跪在地上的祺贵人,又看了看面上看似无所谓的皇后,忽然觉得上天给了她一线生机。 原本祺贵人新宠,皇后便对方淳意不再那么上心了,但如今看来,祺贵人也不是一个很好用的棋子,至少,在今天这件事情上体现出了她不怎么聪明这一点——相比之下,皇后还是很需要方淳意这样一个聪明人的。 她绝不会成为一枚弃子。 方淳意眼眸含笑地看着跪倒身形有些发颤的祺贵人,慢悠悠地喝了口茶,转而视线投向对面正在交头接耳说小话的安陵容与甄嬛,顿时又沉下了脸。 还是要再想想办法才行啊! 直到台上一曲《玉簪记》唱到尾声,皇后才仿佛刚看见祺贵人跪下一般,转头看过来:“好好的,跪在这里做什么?起来看戏吧。” 皇后笑容依旧,可祺贵人不知怎的心里越发胆颤起来。 “多谢娘娘宽宏大量。”祺贵人扶着景泰的手好不容易站起来坐回去,只觉得膝盖生疼,伸手小心地揉了揉,心里懊悔不已。 戏方唱罢,皇后撇了祺贵人自回了景仁宫,难得默许了方淳意的跟随,众人都知道皇后心情不好,便没再多言,各自回宫去了。 安陵容回到未央宫,闻得端妃娘娘正在殿内等候,忙散去一身寒气进到殿内。 说起方才席间的事,端妃却是一笑:“皇后乌拉那拉宜修,最看重的就是她正室的地位,就因为她是庶出,所以平生最讨厌旁人说庶出二字,祺贵人这是正撞在枪口上了。我听闻,最近她服侍皇后可殷勤,大赶早地跑过去给皇后梳妆,哄得皇后那叫一个心花怒放,没想到得意过了头,自己绊了自己的脚。” “她太心急了。”安陵容坐下暖了暖手脚,抱着手炉靠在软枕上,“祺贵人的美宫里难得一见,那脸就跟剥了壳的荔枝似的,皇上图新鲜对她宠爱几分,等回过味来,她也就那么回事儿了,说到底,做人也不能太看皮囊。” “这话说得直白,道理却是不差。”端妃点点头,“我打眼瞧着,这宫里,皇上还是更看重你和莞嫔多一些。”抬头瞧见温宜怯生生地躲在门口,忙抬手招她过来,“怎么了?” “端娘娘,温宜有点困了。”温宜揉着眼睛走过来。 端妃满脸慈爱地把她抱进怀里,轻声哄着,不多时,温宜就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便是睡着了,两只小手都还紧紧攥着端妃的衣袖,可见其依赖。 “娘娘待温宜如同亲子一般,真是公主之幸。”安陵容让翠音将温宜抱下去,笑着说道。 端妃揉了揉酸胀的手腕,垂眸浅笑:“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儿女缘分了,谁知道老天竟是将温宜送到了我身边,我自当倾注所有心血呵护她、关爱她。”而后,她微微敛下笑意,低声说道,“不过,听闻六阿哥最近不大好。” 安陵容微微抬了抬眉,一脸疑惑:“六阿哥怎么了?” 自从六阿哥被皇后抚养,皇后就把他当宝贝眼珠子似的,但凡有个头疼脑热,景仁宫上下都不安生,平日里更是轻易不让人见,安陵容曾远远地见过一面,粉团子般的孩子被乳母抱在怀里,精致得像是年画上的福娃,十来个宫人围着服侍,各个神经紧绷,生怕给六阿哥磕着碰着一点。 已经养得这么小心了,还能有什么不大好? “六阿哥似乎开口很迟,到现在还不会说话。”端妃缓缓说道,“一般孩子满周岁后,多少会发一些‘额娘’‘阿玛’之类的音调,六阿哥却全然没有,跟个锯了嘴的葫芦似的。太医院诊断后,也不敢妄下结论,只说六阿哥可能开窍晚一些,等再大些或许就好了。”她看了一眼安陵容,展眉轻轻笑道,“可是皇后如何能放心呢?她这几日急得上火,根本睡不好。” “难怪皇后今日脸色不大好呢。”安陵容愣了一下,想起了一件她忽略了很久的事情。 夏冬春当年怀上六阿哥,是因为安陵容曾给她用了前世皇后给她的怀子秘方,她曾怀疑过那张方子的效用,后来夏冬春难产而死,她便把这事儿给忘记了——但此刻再想起,安陵容发现了一个细节。 当年夏冬春真正的死因并非是难产,而是枫叶的暗害,六阿哥养得虽然大了些,但也好好地生下来了,如此说来,服用那张方子受孕后并不会让母体或胎儿致死,而是,这个孩子生下来会有某种缺陷。 比如,不会说话。 安陵容猛地激出一身冷汗。 若真是这样,那皇后必定会舍弃六阿哥,甚至还会因为这一年多的心血付诸东流而对六阿哥厌恶至极,到时候,六阿哥便会从众星捧月的云端坠入深不见底的泥潭,甚至还会被丢到圆明园去养,就像四阿哥那样。 想起夏冬春临死前的那双眼睛,安陵容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除夕这晚下了一夜的大雪,早上醒来,雪光映着窗户上的明纸,透进来一片雪亮。 安陵容起了个大早,给安康穿上了一身喜庆的红色大袄,戴上沈眉庄绣的虎头帽,又戴上端妃送的玉项圈和甄嬛送的长命锁,手上套的是方淳意送的银镯子,活脱脱一个喜庆的拜年娃娃。 “咱们公主可真好看。”莳萝凑在芬若身边,逗着安康,“皮肤又白又嫩,眼睛跟天上的星星似的,一天一个样,越来越好看了。” 似是知道莳萝在夸她一般,安康扑棱一下手脚,咯咯咯地笑出来。 安陵容正在梳妆,突然听见这一声,立刻惊喜地起身走过来:“安康会笑了!”她抱过安康,只见小小的人儿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眼眸灿若星辰,粉嘟嘟的脸蛋堆起,笑得人心都化了,“安康啊,额娘的心肝宝贝呀。” 芬若在一旁笑开:“娘娘,哪有人天天把这些词挂在嘴边的,让人听去了笑话。”虽是这么说着,脸上的笑意却是怎么藏也藏不住。 “这一年来姑姑辛苦了,以后安康也要劳烦姑姑多多费心,本宫先在此谢过。”安陵容对着芬若行了半礼,遂招呼翠音准备打赏。 芬若避开安陵容的礼,上手接过安康:“奴婢这一生都没做过什么对的事情,也只有安康公主出生后才觉得日子踏实了许多,便是娘娘不说,奴婢也会拼上性命保护公主的!” 安陵容笑笑,隐隐有了几分猜测,但没有明说。 落座主殿,安陵容看着座下乌泱泱的一堆人,视线一一扫过,没看到心思活络不安分的,满意地笑了笑:“自入未央宫以来,本宫从未说过什么规矩,今日本宫只说两个字。”她微微沉下眼眸,气势乍起,“忠心,但凡没有这两个字的,趁早离开未央宫,若被本宫发现谁敢叛主……” “奴婢/奴才不敢!” 第105章。殴打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安陵容收敛了气势,对着莳萝抬了抬下巴。 莳萝上前一步,朗声说道:“容嫔娘娘赏,未央宫上下每人各五十两银子,另有年礼赏赐,过后自去印公公处领取。”她搬出早就准备好的箱子,将里头包好的银子一一发了下去。 沉甸甸的银子落在手里,众人的心顿时落了地,对于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来说,没有什么比到手的银子更实在的了。五十两,宫里一位常在的年例也就五十两,容嫔娘娘出手如此阔绰,跟着的时间越久,可不好处就越多么? 底下奴才们心头一片火热地退出去领年礼去了。 “娘娘出手还真是大方,别把这群奴才的胃口养大了才好。”芬若难免忧心。 安陵容只是笑笑:“姑姑宽心,这点钱不必放在心上。”她慢慢喝了口茶,“若能直接用银钱收买人心,一劳永逸也挺好,若是不能,他们犯错的时候,本宫也绝不会轻饶。”她说得轻柔婉转,却莫名透着一股寒意。 芬若微微一怔,看着安陵容温柔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一瞬间和记忆里的故人重叠了起来。 翠音、莳萝、豆蔻和芬若自然是另行赏赐,安陵容欢欢喜喜地给她们包了大大的红包,却是没有注意到,站在院子里的沁儿眼中迸射出的阴毒暗芒。 这日,安陵容抱着安康在廊下看豆蔻她们堆雪人,忽见沈眉庄从门口走进来:“姐姐来了。” 沈眉庄失笑着走上前来:“也就只剩下你还有这闲情逸致了,你可知道,前朝出大事儿了。” 安陵容将安康递给芬若,吩咐了好生照顾,拉着沈眉庄进屋:“这初五迎财神的好日子能出什么大事?” “宫里都传遍了,说敦亲王把御史张霖给打了,你竟一点都没听到吗?”沈眉庄落座后就开口说道,“年前皇上一直忙着处理年羹尧的余党,不知怎的查到了敦亲王身上,御史张霖便上奏弹劾了两句,被敦亲王记在了心里,今日两人上街偶遇,又不知是为着什么拌起嘴来,敦亲王说不过,怒气上头挥了一拳,张霖当场就晕死了过去。” 安陵容惊呼了一声:“什么?敦亲王竟这般大胆,言官御史打不得,这可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啊。” “是啊。”沈眉庄叹了一声,说道,“敦亲王性格莽直,向来就不把开口论孔孟的文臣儒生放在眼里,而言官御史上谏君王之失,下谏群臣之过,只有他们敢如此不通情达理地弹劾敦亲王了。” 安陵容点点头,皱眉道:“那他这一拳打下去,岂不是要引起众怒?” “眼下朝中的言官文臣都在上书要求严惩敦亲王,以振朝廷法纪。”沈眉庄正色说道,转而又是皱眉,“可敦亲王那性子怎么可能认错,张霖前头刚倒下,他后脚就称病了,皇上气得不行,这不,连正月十五开朝都等不及,忙慌慌地召了张廷玉等人到养心殿议事,整整一天都没出来。” “敦亲王这般目中无人的样子,倒是让我想起了年羹尧,这两人的行为举止就如同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安陵容微微皱眉,忽而想起一事来。 前世,甄嬛因为惹怒皇上而被罚去蓬莱洲禁足思过,她听命皇后一道而去,整整两个月与世隔绝,后来才知道,皇上在此期间与敦亲王针锋相对,只为将他这颗钉子拔出来,禁足甄嬛不过是为了保护她。 嗯…当时是因为什么事情才闹起来的来着? 安陵容脑子里忽然混沌了一下,眼前一阵发黑,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容儿,你怎么了?”沈眉庄已经走到了安陵容身边,满脸关切地看着她,“好好的,怎么脸色这么白起来,可是觉得冷了?” 安陵容虚弱地摇摇头,说了声没事,但她心里却止不住地打鼓。 她好像,慢慢的记不起前世的事情了。 入夜,安陵容奉召到养心殿侍寝,从凤鸾春恩车上走下来的时候正看到甄嬛坐上轿子离开。 “容嫔娘娘来得正巧,莞嫔娘娘前脚刚走。”苏培盛笑盈盈地迎上来,对着安陵容打了个千,“皇上正等着娘娘呢。” 安陵容笑着对他点点头,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皇上现下心情可好些?” 苏培盛点点头:“莞嫔娘娘已经劝过了,皇上瞧着是高兴了些。” 止步殿外,苏培盛给安陵容撩开帘子送她进去,翠音也一并留在了外面。 “皇上忙了一天了,歇会儿吧。”安陵容看了眼偏殿没瞧见人,转头看见皇上又坐在了书案前奋笔疾书,轻叹了一声,拎着食盒走进去,“臣妾刚做的玛瑙琼脂糕,皇上垫垫肚子。”她走上前,将碗碟送到皇上手边,顺手拿起墨条研磨起来。 皇上停下动作,抬头看过来,只见安陵容面容秀美,映着烛光,垂眸间更显柔软温情,不禁松泛了神经,向后倚靠,慢条斯理地吃起了糕点:“你们姐妹俩还真是心有灵犀,才刚莞嫔送了党参汤来,配上你这糕点,滋味恰到好处。”末了他笑问一句,“别是你们俩说好的吧?” “皇上吃得高兴就行,干嘛还要拿臣妾取笑。”安陵容嗔怒地看了一眼皇上,转而说道,“臣妾和莞姐姐自是因为心里时时刻刻惦念皇上,才事事上心,皇上要是不乐意,臣妾以后再也不做了。” 这一眼着实勾魂,皇上只觉得身子立时酥了一半。他伸手拉过安陵容,揽她入怀:“朕可不许,容儿要时时刻刻把朕放在心上才行。”他埋头在安陵容脖颈间,深深吸了一口,调笑道,“方才你姐姐说得一句,英雄难过美人关,朕觉得此时此景尤为契合。” 安陵容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她惊呼一声,忙忙抱住皇上脖子才稳住,抬眸,只见皇上眼底翻涌着令人心惊的情动,她连忙低头,掩去一脸羞意。 用水过后,安陵容汗津津地被皇上抱在怀里,肌肤相贴间皆是一片滚烫,她睡意朦胧,累得恨不得倒头就睡,皇上却拉着她不让睡:“今早敦亲王殴打言官一事,你可听说了?” “嗯,宫外闹得沸沸扬扬,自然也传到了宫里,眉姐姐午后刚和臣妾说了此事。”安陵容困得睁不开眼睛,趴在皇上肩头迷迷糊糊地说着。 “为着此事,朝中大臣和朕吵了整整一日,翻来覆去只说些罚与不罚的主意,闹得朕头疼,还是莞嫔出的主意,让敦亲王福晋去劝诫敦亲王登门致歉。”皇上把玩着安陵容的头发,淡淡开口说道,“敦亲王跋扈,但眼下还动他不得,为暂时安抚,朕拟封了敦亲王之子为贝子,其女庆成郡主为和硕公主,改封号为恭定,以后教养于宫中,由太后抚养。”顿了顿,复又说道,“但太后身子不好,担个名号也就罢了,朕想着,让你来照顾恭定公主,你觉得如何?” 安陵容半晌没回声儿,皇上低头一看,只见怀中人儿不知何时已经沉沉睡去,脆弱的脖颈修长白嫩,一滴汗凝结后滑落,一路往下。 皇上呼吸一顿,只觉得浑身的血奔腾而下…… 天光大亮,安陵容再睁眼时已经是日上三竿,她躺在龙床上,盯着顶上的帷幔发了好一会儿的呆,许久才挪动着起身,哑着嗓子唤了翠音进来服侍更衣。 一番梳洗打扮后,忽听得一声轻笑声响起,安陵容回眸看去,只见皇上满脸笑意地站在寝殿门口,顿时脸上一红,随手摘了个荷包狠狠丢了过去,转身仓皇从后门离开。 身后传来皇上朗朗笑声:“苏培盛,让人抬轿子送容嫔回宫。” 安陵容脸红更甚,走得更快了。 赐封敦亲王一子一女的旨意很快就传到了王府,敦亲王福晋自是要进宫谢恩。 听到敦亲王福晋登门拜访时,安陵容愣了一会儿才让人进来。 “妾身请容嫔娘娘安,娘娘万福金安。”敦亲王福晋生得端秀,说话也轻声细语,很难让人将她和敦亲王联系到一起,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或许也能理解几分敦亲王对她的宠爱。 “福晋有礼了。”安陵容连忙让她起身落座,又吩咐了莳萝上茶,“福晋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要找本宫?” 敦亲王福晋款款落座,微微笑道:“今儿一早,宫里就来了旨,封了弘暄为贝子,又封了庆成为公主,妾身特进宫谢恩。方才去莞嫔娘娘宫中,说起恭定日后要抚养在娘娘膝下,所以妾身特来拜见娘娘。” 安陵容懵了一瞬:“由本宫来抚养恭定公主?”话刚出口,她就想起那晚皇上似乎有说过这个事情,忙咳嗽了一声,“恭定公主名义上是由太后抚养,但太后近来病着,皇上便托了本宫来照顾公主。福晋宽心,本宫膝下安康公主刚满周岁,服侍的宫人和起居所需用物皆齐备,断不会委屈了公主。” “娘娘心善,莞嫔娘娘也同妾身说了许多,妾身对娘娘自是一万个放心,只是……”敦亲王福晋犹豫了一下,转而叹了口气,“不怕娘娘笑话,当年温僖贵妃曾盛极一时,子以母贵,王爷也曾得先帝重视,但后来一朝失宠,王爷也跟着备受冷落,因此,王爷对子女尤为宠爱,尤其是恭定。”她抬眸看向安陵容,“那孩子过完年也才十二岁,尚不懂事,又养得一身娇纵刁蛮的脾气,进宫以后,少不得要娘娘多多费心了。” 安陵容只觉得头疼,但面上还是端着笑容:“福晋放心,本宫定会照顾好公主,若是福晋想念公主了,可随时进宫,未央宫的大门永远为福晋敞开。” 送走敦亲王福晋,安陵容急匆匆地就往碎玉轩去了。 “容儿来了,可是已经见过敦亲王福晋了?”甄嬛似是一早就猜到她会来,抬手招呼她坐下,“尝尝,刚五百里加急送来的雪顶含翠。” 安陵容忙慌慌地,哪有心思喝茶,喝了一口就放到了一边:“皇上怎么想着让我来照顾恭定公主?真是愁死我了,万一磕着碰着一点,可不都算在我头上?” “唉,这样好的茶没个人好好品尝,真是可惜了。”甄嬛却顾左右而言他,吹了吹茶烟,又慢慢喝了一口,“敦亲王福晋没喝两口就放下了,现下容儿也如牛饮水般,真真是白费了我的好茶。” 安陵容微微冷静下来:“姐姐,我向来喝不来这茶叶的好坏也就罢了,敦亲王福晋那样大家闺秀的一个人儿,竟然也喝不来么?” 甄嬛看她一眼,忽而笑道:“哪里是喝不来,分明是已经喝惯了的模样,再好的东西到了她面前都不算稀罕了。”她别有深意地感叹了一句,“到底是博尔济吉特一族的贵女,自是非同旁人的尊贵。” 安陵容这才回过味儿来:“我说呢,既是皇上已经下了明旨,做什么非要特意来和我打声招呼,合着这是在警醒我,要好好照顾她女儿呢。” “可怜天下父母心,敦亲王福晋怕也是无可奈何之下才寻得你。”甄嬛放下茶盏,“去年我小产失宠,除了你和眉姐姐,只有一个非亲非故的她曾来看过我一回,想来品性并不坏。” 安陵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只怕日后再难有安宁之日了。” 第106章。恭定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敦亲王亲自登门给张霖致歉,虽是草草了事,但事情也因此平息了不少,皇上又不痛不痒地斥责了两句,事情就算是过去了。 然而,正经的事情解决了,剩下一个尾巴让安陵容很是头疼。 确如敦亲王福晋所言,恭定公主娇纵刁蛮,养得一身矜贵的脾气,才刚进宫就闹得未央宫人仰马翻。 “本公主说了要用牛奶洗澡,你们这群婢子居然拿兑了水的羊奶糊弄本公主!” “珍珠粉珍珠粉!本公主要的是南海珍珠碾的珍珠粉,你这是哪里弄来的腌臜货,本公主脸都过敏了!” “本公主只穿蜀锦做的衣服,什么货色的衣裳,也敢拿到本公主面前来现眼!”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安陵容听着翠音的回禀,一阵又一阵的头疼:“其他都好说,不过是多花费一些,让内务府去找就是了,这蜀锦怎么说呢?本宫手里也才十匹之数,全给她也不够用。”她揉了揉眉心,长长地叹了口气,心里把皇上来回埋怨了千百遍,“走吧,本宫去会会这位恭定公主。” 才走到仲春阁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一迭声的打骂,安陵容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示意翠音出声。 “容嫔娘娘驾到——” 里头顿时没了声儿,宫人呼啦啦地跪下迎候,恭定公主站在人群中央,不行礼也不低头,双手环抱在胸前,一脸骄横地看着安陵容。 她生得美丽,是少女独有的娇嫩和天真,比起以前的方淳意更多了几分富贵人家娇养的贵气。恭定公主对着安陵容扬了扬下巴,言语间毫无敬意:“本公主还以为是谁呢?区区容嫔也敢在本公主面前摆架子,便是皇后娘娘也从未这样声势浩大过。哼,怎么?仗着自己得宠,就不把本公主放在眼里了吗?” 翠音微微皱眉,正想开口,却是被安陵容按手压了回去。 安陵容也不恼,缓步走到主座上坐下,挥手让众人都退下,慢慢给自己倒了杯茶,也给恭定公主倒了一杯:“今早公主进宫,本宫正忙着,现下得了空就赶紧来见一见你,没想到公主正在教训下人,是觉得他们服侍得不好吗?”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恭定公主看着安陵容笑盈盈的脸,嗤了一声,扔开手里的软鞭坐到她对面:“好不好的也就那样,主要是这宫里的东西太寒酸了,本公主日常所用的那些都没有,实在觉得委屈。进宫前,额娘特意嘱咐了,说缺什么尽管找容嫔娘娘要,娘娘,如今本公主这也缺那也缺,你看该如何是好?” 圆圆的脸蛋透着满满的恶意,安陵容便是没有眼睛也感受得到,只不过她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见招拆招地回道:“公主此言差矣,宫里宫外的用度,一针一线皆是皇恩,便是公主再尊贵也不该越过皇上皇后才是,本宫见识短,不知公主所说的日常所用,都是从何而来?不如细细说来,本宫好让人一一去寻来。” 恭定公主一噎,半晌没说出话来。 哪来的?可不都是底下人孝敬的好东西吗?敦亲王府的用度奢靡不是件秘密的事情,但谁都不会在明面上戳破,只因敦亲王是唯一一个掌握兵权的亲王,便是当年八王九王与他有所牵连,皇上最终也依然对他网开一面,地位如此尊荣,大家自然对他多有奉承,其阿谀之态比之追捧年羹尧的那些人更甚一层。 但这话,恭定公主能说吗?当然不能!只能憋得脸通红,呼哧呼哧地吐着鼻息。 安陵容笑眯眯地看着她,又说道:“皇上破例封你为公主,又改赐封号,其中的含义你可懂得?” 恭定公主看着安陵容,没说话。 “恭定二字,是为了提醒你阿玛时刻恭敬安定,勿要辜负皇恩,此言,公主也当谨记在心。”安陵容微微敛下笑意,眼中一片冷意,“本宫的未央宫比不得敦亲王府要什么有什么,公主日后少不得要委屈一些了,还望公主不要见怪。” “你!”恭定公主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公主难不成以为自己进宫是为着享福而来的吗?”安陵容复又笑着戳了一把刀子,“上一个在宫里这般张扬无度的是敦肃贵妃,公主可想落得她那样的下场?” “放肆!你竟敢拿年氏那个短命的来比本公主!”恭定公主气急,上手就要甩巴掌。 “公主可要想清楚了。”安陵容抬眸,眼中尽是凌厉之色,“本宫是皇上的妃子,你是敦亲王之女,你若打我,便是敦亲王罔顾皇上君威,以下犯上。” 恭定公主猛地僵在原地,扬在半空的手收也不是、落也不是,好半晌,她才似想通了其中关窍一般,悻悻地放了下去。 “这就对了。”安陵容缓缓起身,走到恭定公主身边,抬手整理了一下她有些乱了的发髻,低头看着她透着不甘心的脸,笑里藏刀道,“公主可要摆正自己的位置,十二岁,该懂事了。” 恭定公主捏着拳头,浑身颤抖地看着安陵容离开,眼中慢慢浮上一丝雾气。 即使阿玛从小对她爱若珍宝,可一旦到了这种时候,最先被舍弃的人还是她,而不是弘暄,只因为弟弟是嫡子,可以继承爵位,而她,不过是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罢了。为什么?就因为她是女儿吗? 恭定公主抬头看了眼空旷无人的仲春阁,眼前一片朦胧,她呜咽着抬手擦了擦眼泪,咽下了满腹的委屈。 听着断断续续的哭声,安陵容立在窗户后面,重重地叹了口气,却也劝不了什么,她知道敦亲王的结局,自然也不会对恭定有太多的好脸色,只是出于同情,她也不忍过于苛刻,便吩咐了翠音一句:“女孩家皮肤娇嫩,我看恭定公主脸上确实有些泛红,你等下拿一盒凝脂露给她用。告诉底下服侍的人,但凡公主要的,登记造册后去内务府领取,一应和未央宫的用度分开,若有特殊要用的,及时来和本宫禀告,能给的都给她吧。” 翠音应了一声,转而笑道:“娘娘还是心软,便是公主那般无礼,也不忍看她太过委屈。” “一个被家里宠坏了的小姑娘罢了,本宫何苦跟她计较。”安陵容扶着翠音的手缓步走回主殿,轻笑道,“何况,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去。”见翠音不解,复又说道,“你以为皇上为什么一定要公主入宫?自然是因为忌惮敦亲王的势力,早早握一个把柄在手里才能放心,名义上是说喜爱公主,让公主承欢太后膝下,实际上是以公主为人质,借此掣肘敦亲王。年羹尧的例子就在眼前,皇上绝不会允许自己犯同样的错误。” “所以,恭定公主这是敦亲王权衡利弊后做出的舍弃?”翠音眨了眨眼睛,轻叹了一口气,“再怎么疼爱,终究是比不上自己手中的权力啊。” 安陵容抬头看了眼天空,只觉得胸腔里郁结着一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 自古以来,女子都是男子权力争斗中的牺牲品,即便是亲生女儿也不例外。 “难为你,还要处处哄着她。”甄嬛听着安陵容说起这几日照顾恭定的事情,感慨道,“安康都没见你这么费心哄过。” “所以今日才带着安康来姐姐这儿躲躲清净呀。”安陵容看了眼在院子里玩得正开心的豆蔻和流朱,伴着安康银铃般的笑声,心情都好了许多,“那日我敲打了她两句,好歹安分了一些,不再整日吵闹了,只是琐碎的事情也忒多了些,昨日敦亲王福晋还特意让人送东西进来,生怕恭定受委屈。” “辛苦你了。”甄嬛握了握安陵容的手,安慰道。 正说着,小夏子忙慌慌地进来传话:“师傅叫奴才赶紧来请娘娘去一趟养心殿,”他看看甄嬛又看看安陵容,“正好容嫔娘娘也在,不如一道过去,皇上生大气了。” 甄嬛与安陵容对视一眼,立刻知道事情不好,忙让人备轿,片刻不敢耽误地去了养心殿。 养心殿外,苏培盛正急得原地打转,瞧见甄嬛下轿,忙迎上来:“娘娘您可来了,皇上发了好大的脾气,把奴才们都轰出来了,娘娘进去好歹劝一劝,奴才们感激不尽哪。”转头又瞧见安陵容走上前来,顿时一喜,“哎哟,容嫔娘娘您也来了,正好,您和莞嫔娘娘一道劝劝皇上,奴才服侍这么多年,还没见皇上发过这么大的火。” 安陵容看了一眼甄嬛,转而问道:“究竟是出什么事了?” “似乎是为了敦亲王的奏章。”苏培盛只知道个大概,“好像是请封的奏章。” 甄嬛诧异,随即明白过来,紧紧皱起了眉头:“敦亲王太过人心不足了,才封了他一双儿女,转眼又要来请封。”她转头看了一眼安陵容,“难怪皇上要生气。” “皇上若不肯,大可把奏章退回去。”安陵容加快了脚下的速度,“皇上可从来不是性子暴躁的人啊……” “放肆!” 安陵容的话被一声厉喝声打断,紧接着,一盏茶碗从养心殿内飞出来,正砸在安陵容和甄嬛面前。 看来皇上是真的动了大怒了。 安陵容和甄嬛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忧愁,不约而同地慎重了起来。 甄嬛率先进殿,安陵容则是先去偏殿泡了一壶茶,缓了两步进去:“皇上喝盏茶,平平肝火。” “容儿也来了。”皇上抬头看了眼安陵容,伸手接过茶盏喝了一口,“苏培盛倒是乖觉,知道要去请你们两个。” “苏公公是怕皇上动怒太过伤了身子。”安陵容温声劝道,“皇上先缓缓劲儿,消消气。” 茶香绵长,带着点温润的梅香,和安陵容今日身上所用的熏香如出一辙,让皇上不自觉地放松下来。他喟叹了一声:“你们姐妹二人当真是上天赐给朕的珍宝。” 冷静了些许,皇上将一封奏折递给甄嬛,说道:“你看看,允竟然这样大胆。” 安陵容站在一旁惊心不已,却见甄嬛无比自然地接过了奏折翻看起来,好似已经做过成千上万遍一般。 只是,不等她惊完,甄嬛便将奏折上所写的内容复述出来,更是让安陵容吓得几乎不敢听。 “他要皇上,追封他的生母温僖贵妃为贵太妃,并迁葬入先帝妃陵。”甄嬛露出一丝不可置信的表情。 安陵容不明所以,皇上见她一脸疑惑,开口解释道:“温僖贵妃是先帝嫔妃,虽然早死,追封亦在情理之中,只是温僖贵妃当年死得难堪,先帝下旨不许葬入妃陵。” 安陵容恍然,这才明白了皇上的为难之处:“皇上若真允了敦亲王所言,便是置先帝的颜面于不顾,皇上更是无地自处,可若是不允……”她忙忙止住话头。 “他这分明是要置朕于不孝之地,就连先帝的颜面也不顾了。”皇上垂眸,眼中是一片冷意,“更可恶的是,允才上了这封奏章,礼部和兵部两位尚书就齐齐上奏,提出要朕安抚后宫,追封太妃,重修妃陵。” “皇上的意思是,敦亲王结党营私?”甄嬛脱口而出。 “混账!”皇上猛地一拍桌子。 安陵容忙上前握住皇上的手:“皇上息怒,不要气坏了自己的身子,龙体要紧。” “是可忍,孰不可忍。”皇上气得胸腔起伏,“就算朕肯做这个不肖之子,也能对他们的暗中勾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太后,怎么肯!” 安陵容轻拍着皇上的后背,垂眸不语,早知道涉及朝政之事,她怎么也不肯来的,只是没想到,甄嬛居然谈论起前朝之事如此熟稔。 (本章完) 第107章。干政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这贵太妃的追称也实在不妥,宫中亲王的生母都还未加封为贵太妃,怎就轮到她一个被先帝厌弃的人了?”甄嬛犹在滔滔不绝,“若真允了敦亲王所言,那诸王和后宫太妃心中必有嫌隙,皇上也必失人心,前朝和后宫都将要不安稳了,可若是不允,敦亲王必定会怀恨在心,前番种种安抚便都白费心思了。” 安陵容猛地抬头看向甄嬛,一个几乎荒谬的答案在她脑中——赐封敦亲王一子一女的主意,不会也是甄嬛出的吧? 荒谬的同时,她也觉得震惊不已。原来甄嬛干政已经到了如斯地步,皇上竟然还无动于衷,究竟是对甄嬛包容太过,还是别的什么缘故?安陵容想不明白,更不敢去想。 她静默地站在了一旁。 “年羹尧余党尚未清除干净,若此时动他,一时之间也只有四成胜算。”皇上沉下脸,“年羹尧早前就步步试探,靠拢勾结敦亲王,两人来往甚是亲密。如今年羹尧已经伏法,但他的势力却是不知有几分移交到了敦亲王手里。” 甄嬛垂手立在皇上身旁,缓声说道:“臣妾身处后宫,前朝之事若非事关皇上,臣妾也不敢涉及,臣妾只知道与皇上风花雪月,却不知皇上也有皇上的无奈。” “帝王将相,后妃嫔御,又有哪一个不是活在自己的无奈里,各有掣肘。”皇上声音低沉,透着些许沮丧。 “那为长远计,皇上也只能忍耐了。”甄嬛抬眸看向皇上。 皇上用力闭上眼:“朕这个皇上做得是太窝囊了。” 安陵容退到一旁,专心调制茶水,不听不看,只当全然不知,可是甄嬛的话却已然字字句句钻进耳中,她不由得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甄嬛借着关心皇上的名号,以谈古论今为遮掩,行干政之实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请皇上依照敦亲王所言,追封温僖贵妃为贵太妃。” “啪!” 瓷器落地之声犹如惊雷般炸开,安陵容手一抖,险些砸了手里的茶壶,回头看去,却是见甄嬛上前两步,继续说道:“请皇上追封温僖贵妃为贵太妃,加以封号,迁葬入先帝妃陵,同时加封宫中各位太妃,加以尊号,尤其是寿祺太妃为诸太妃之首,更要以太后崇以尊号,以显皇上孝义之情。”她顺手接过安陵容递过来的新茶盏,送到皇上手边。 皇上啜饮一口,沉默许久才说道:“不错,他要追封他的生母,朕就以,为太后祝祷祈求安康之名,为诸太妃都加以尊号。”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皇上慢慢露出了笑容,“如此,前朝后宫皆无异议。” 甄嬛立刻接话说道:“这样不仅言官不会有所议论,宫中王爷太妃也会感沐皇上恩德。只是果郡王的生母舒太妃已然出家,皇上要如何安置呢?” “老十七不会在意这些。”皇上随口说道。 “果郡王虽然不会在意,只怕有些小人会因此揣度皇上轻视果郡王,不如也请皇上有意于果郡王吧。”甄嬛复又说道。 皇上舒展眉眼,说道:“这不难办,舒太妃已经出家,尊号是不宜再加了,朕就遥尊舒太妃为冲静元师吧。” “如此,那便再无不妥了。”甄嬛展露笑颜,拍手称快。 皇上看着甄嬛,喃喃说道:“你不愧是朕的解语花,能事事为朕留心。” 甄嬛低眉浅笑,忽而想起安陵容还在身侧,忙说道:“皇上为天下事操劳,臣妾不懂朝政,只能在这些小事上为皇上留心。”她看向安陵容,“臣妾自顾自地说,倒是忘了容儿也在,怎的一句话也没有?” “臣妾听不懂这些,只能老老实实坐着喝茶了。”安陵容抬了抬手里的茶盏,笑着说道,“早知姐姐能为皇上解忧,臣妾就不巴巴地跟着过来了。”她眸光流转,浅笑盈盈。 “你最是温柔细致,便是不说话,待在朕身边也是好的。”皇上对着她抬手,示意她上前,“朕觉得身子酸胀得很,你替朕揉按几下。” 甄嬛在一旁笑道:“容儿的手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臣妾都不知道有什么是她不会的。” “都是些小巧而已。”安陵容卸下护甲,走到皇上身后,摸了几个穴位,力道适中地揉捏起来,“莞姐姐为皇上分忧解难,不为前朝之事烦忧,臣妾只能尽心照顾皇上起居,惟愿皇上龙体安康。” 皇上舒坦地伸展了身体,酸痛的麻痒一寸寸散开,只觉得全身的感官都集聚在了方寸之间,舒爽又畅快。 安陵容一边按,一边悄悄抬头看向落座一旁的甄嬛,眼中满是忧色。 “姐姐如今进出养心殿都成平常事了,就连皇上生气,苏公公都让人第一时间来寻姐姐,姐姐没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吗?”回到碎玉轩,安陵容同甄嬛说起此事,“后宫不许干政,姐姐应当避嫌才是,怎能高谈阔论,渐陷渐深?” “我与皇上只是谈论家事。”甄嬛手上动作微微一顿,故作轻松地笑道。 “是家事还是国事,姐姐心里比我更清楚不是吗?”安陵容当即戳穿甄嬛的伪装,“敦亲王请封一事,本就是前朝政事,姐姐再怎么言辞遮掩,再怎么引经据典,都摆脱不了干政的事实啊!” 甄嬛紧抿着嘴角,一时间无可反驳:“皇上说了,许我议政。” “那又如何呀!”安陵容这才真的着急了,起身焦躁地踱了两步,“许不许你议政,不过是在皇上一念之间,皇上高兴了,便是诸事安好,皇上不高兴了,姐姐就是干政之罪,到时候,谁会追究问一句,皇上是否有过许你议政之言?” 锥心之语掷地有声,寝殿里的空气有了片刻的凝滞,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甄嬛静默了许久,才抬头看向安陵容,声音沉冷如冰:“妹妹此言,是在斥责我吗?”她眼中似有一丝羞恼之色,“不知从何时起,我与妹妹差得越来越多,明明一开始,皇上更偏宠我更多一些,可是渐渐的,我却觉得越发力不从心起来。明明深爱皇上,却总觉得离他越来越远,只有在谈论朝政之事时,才会觉得彼此贴近一些,更多的时候,感觉皇上是在透过我看着另一个人。”她起身走了两步,回眸看向安陵容,“容儿,你能懂那种感受吗?爱的人近在眼前,却又仿佛远在天边,明明身体贴得那么近,却又觉得两颗心隔得很远。” 甄嬛一步步靠近安陵容,露出几分凄哀的笑容:“年世兰死后,我总心有余悸,有时候好好和皇上说着话,她的脸就在眼前一晃而过,我生怕,自己也落得她那样的下场,所以才越发地想要固宠,可是容儿,你却如此轻而易举。”她轻声苦笑,“你是无爱一身轻,自是不知道我爱皇上的种种思虑。你是皇上的温柔乡,我便做皇上的解语花,如此两相安好,我也可做无事发生。”她微微变了脸色,“可是你今日却斥责我干政!” “姐姐,我并非斥责,而是担忧!”安陵容慌忙解释,她没想到皇上对她的情深义重居然会影响到甄嬛,明明前世,甄嬛是独得皇上宠爱的,更没想到这一世的甄嬛竟然会如此敏锐地察觉到自己是替身这件事情,她暗自捏了一把汗,“自古帝王心难测,姐姐博学,自然比我更懂这个道理。今日是恩宠,明日便是刑罚,甄伯父刚立下功劳,位高权重,姐姐更该谨言慎行才是,否则日后怕是要牵连甄家满门。” “古有汉成帝宠幸赵合德,将其酥胸当做温柔乡,流连忘返,今有容妹妹美艳动人,亦做皇上的温柔乡。”甄嬛眼眸微微冷下来,“妹妹提醒我不要干政,我也要提醒妹妹,珍重自身,勿要做了那祸国媚君的妖妃才是。” 安陵容猛地怔在原地,几次张嘴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找回自己声音,几近颤抖地开口:“姐姐,便是这般看我的?” 一股尖锐的痛楚刺进安陵容的胸膛,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连呼吸都带上了痛意:“我与姐姐交付真心,才苦口相劝,姐姐竟是觉得我在阻碍姐姐受宠于皇上吗?”她不自觉淌下眼泪,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她对甄嬛已经有了这么深的感情,才至于如今听到这样的话如此伤心,“我说过,我不在乎皇上的恩宠,只在乎姐姐……” “妹妹不在乎,可是皇上在乎。”甄嬛眼中也含了泪,她用力咬着嘴唇,似是很不愿承认,“皇上很看重妹妹,妹妹竟是不自知吗?人人都说,皇上最宠爱的人是我,可我看得分明,皇上在谈及妹妹时,眼中总是不自觉地露出温暖笑意,这和我所认识的皇上完全不一样,是一种坠入凡尘的柔软和温情。”她闭上眼,眼泪划落,“容儿,我很嫉妒你,你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的东西,是我一直以来可望而不可及的。” 安陵容与甄嬛泪眼相望,无数的话梗在喉间吐不出来。她能守住自己的心,却无从预判皇上的爱,甄嬛如此与她对峙,她无话可说。 “姐姐,对不起……”安陵容垂眸低声说道,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好像,再也不能和甄嬛姐妹相称了。皇上的爱,就像是横亘在她们之间的一道天堑,无从跨越。 “你走吧。”甄嬛擦了擦眼泪,扭过头不再看她。 安陵容深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说:“不论姐姐是否听我所言,我都要提醒姐姐,不要爱上皇上,若执念于皇上的爱,最终只会让自己黯然神伤。” “这话,你初到碎玉轩的时候就说过。”甄嬛抬起朦胧的泪眼,眼底满是倔强,“但我偏不信,我用我全部的真心,赌皇上对我的一丝真情。”她扬起笃定自信的笑容,“容妹妹,且看往后吧,这一局,一定是我赢。” 安陵容紧紧拧着心脏,几乎要窒息一般,猛地转身离开碎玉轩,临到出门,她凄惶地回头喊了一声:“姐姐,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为了你……”她哽咽着,再说不出一个字。 莳萝豆蔻几人面面相觑,皆是不解,但也只能仆随主状,齐齐离开碎玉轩。 上一秒还欢声笑语的碎玉轩一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树枝上的雪压弯了枝桠,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哦?吵架了?”皇后得到消息后一脸惊讶,“好好的,这两人怎么会吵架?” 祺贵人将听到的一一说给皇后听,最后说道:“吵得还挺凶,容嫔走的时候哭得连话都说不全。” “容嫔倒是金玉良言,莞嫔若真听了她的话,从情爱中醒过神来,那才真是不好对付了。”皇后心情颇佳地喝了口茶,“这两人从一开始就紧紧抱团,怎么都拆不散,今日倒是意外之喜。如今,莞嫔的父亲官居从一品,容嫔的父亲虽说还只是从五品,可是涉及盐务,只怕还有得升,这两人要是一直这么要好,本宫可有得头疼了。”她搁下茶盏,转头看向剪秋,“去告诉下面的人,别让惠嫔闲下来,让她忙一些,免得她又去劝莞嫔和容嫔和好。” “是。”剪秋俯身应道。 皇后又看向祺贵人:“让你阿玛多留意莞嫔的父亲,多抓些他的错处,静待时机。” “是。”祺贵人嫣然一笑,俯身行礼。 甄嬛全然不知,皇后手里那把原本指向年世兰的利剑已经慢慢转向她,一张针对她的阴谋大网已经悄然开始编织。 第108章。不安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冬去春来,积雪一寸寸化开,海运河运也逐一恢复了常态。 安比槐照例巡视,忽听手下人来报,说是运输官盐的船舶有异:“这七只船吃水都不对,属下已经派人查探过了,都有携带私盐,甚至有四只船还夹带着兵器和私火。” 安比槐顿时神色凝重起来,忽的想起前世时候,似乎有听到关于敦亲王的一些事情,思量一番后,沉声说道:“我亲自过去看看。” 运河之上,波澜起伏,底下暗藏着无数汹涌波涛,但表面却是风平浪静,正如这后宫,纵有千般阴谋诡计,面上都是一片和气。 “哐当!” 安陵容猛地被茶水烫到了手指,茶盖与杯盏碰撞,发出刺耳尖锐的声响,一股强烈的不安在心头蔓延开来。 “容嫔,你这是怎么了?”皇后投来视线,问道,“今日怎么心神不宁的,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隐晦地看了一眼甄嬛,漫不经心地说道,“再天大的事情,过了眼前这一阵,都会好起来的,不要过于上心了,保重自身要紧。”转而又是一笑,“本宫听闻前两日你娘家送来一枚玉镯做你的生辰礼,瞧你今日手上带的镯子,玉质温润,莹白如月,想必就是了吧?你父亲能力出众,皇上也颇为看重,眼看着安家水涨船高,连带着送进宫的东西都是一等一的好。” “臣妾家中有喜,又正碰上臣妾生辰,掌家夫人便寻了一块羊脂好玉精雕成镯,送给臣妾保平安用。”安陵容款款笑道,说得是赵萱抬平妻一事,“也不是什么名贵的玉种,比不得娘娘手上的玉镯,低调内敛,华贵大方,听闻是早年皇上赐予娘娘的,足以见皇上对娘娘情深义重。” 皇后抿唇笑起来:“容嫔说话向来讨人喜欢,皇上也常常挂在嘴边。”一番说完,又说起恭定公主,“如今她在你宫里,少不得要你多多费心,只是入了宫,该学的规矩还是要学起来才是,本宫已经拨了教习姑姑去仲春阁,你平日多盯着些。” 安陵容眉尾狠狠一跳,顺从地露出一抹笑容:“是。” 皇后端庄地笑笑,看了眼正和敬妃说话的甄嬛,见她神色未见半分转变,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后面的方淳意。 众人跪安后,方淳意被剪秋请进偏殿。 “刚才你都看见了吧。”皇后缓缓喝了口茶,说道。 “容嫔与莞嫔相看两厌,便是半句话都不愿多说。”方淳意自是明白的,垂眸一想便知。 皇后嗤声一笑:“前几日祺贵人来同本宫说她们吵架一事,本宫还存了半分怀疑,今日一看,倒真是形同陌路了。”她喟叹一声,意有所指地说道,“莞嫔父亲如今身居高位,容嫔的父亲又屡次升迁,若是她两人一直联手,那宫中的麻烦只怕会更多。” “是,臣妾以为,与其日后看着她们两人与当年的敦肃贵妃一般盛势,不如早早出手将她们打散,个个击破的好。”方淳意温声细语说着狠绝的话。 “你这句话很合本宫心意。”皇后颔首,忽的对方淳意露出一抹笑容,“经历了这么一遭,你也成长了不少,本宫倒是越发喜欢和你说话了,不像祺贵人,光有张漂亮脸蛋,脑袋里面却是空空。”她又微微敛下笑意,“皇上要宠谁都可以,只是如敦肃贵妃一般的,不能再有第二个了。贞贵人,你的机会到了,可要好好把握住才是啊。” 方淳意俯身一礼:“臣妾明白。” 另一边,安陵容回到未央宫,进门一眼就瞧见了教习姑姑在呵斥恭定,小姑娘眼里包着一汪眼泪,端着一盏茶,忍着手臂的颤抖学着规矩,只看一寸背影就知道她心里有多委屈。 “让芬若姑姑带上安康,我们去端妃娘娘宫里坐坐。”安陵容只觉得心烦,一刻也不想呆在宫里。 “娘娘忘了,芬若姑姑今儿个一早就带着公主去太后宫里了,到现在都还没回来。”翠音回道,“太后瞧着公主喜欢,说不准就留下吃午饭了。” 安陵容点了点头,扶着翠音的手一路朝着未央宫西边的角门走去,她走得匆忙,没有看见恭定抬眸看过来时,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渴望。 “你怎么来了?”端妃正在给温宜绣荷包,瞧见安陵容走进来,放下手里的针线起身迎她。 “这几日心里烦闷得很,想着来找娘娘说说话。”安陵容苦笑一声坐下来,看了眼绣笼里的绢布,笑着说道,“娘娘手艺真好,这雀鸟绣得活灵活现,像是下一秒就要从绢布上飞出来一般。” “好多年不拿针来,绣了大半个月才有些模样,哪里比得上你,听闻皇上挂在养心殿偏殿的那幅千里江山图是出自你手,我乍眼一看还以为是哪位绝世高人的作品,那绣工才是出神入化。”端妃轻笑一声,拍拍安陵容的手,温和地问道,“是怎么了?看你眉间郁色浓浓,这不像平日的你啊。” 安陵容轻抚着茶盏,垂眸轻叹了一声:“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像是要发生什么事情一般,夜里总是噩梦连连,睡也睡不好。”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这段时间有什么烦心的事情困扰着你了。”端妃温声问道,“听闻你和莞嫔前阵子吵了一架,到现在都还没和好呢?” 安陵容抬眸看向端妃:“娘娘深居简出,却是耳聪目明。”她失笑一声,“也是,这事儿怕是满宫都知道了,娘娘知道也不算奇怪。”顿了顿,她又问道,“娘娘,当日你说,我与莞姐姐交好是很好的一件事情,是因为她与纯元皇后容貌相似吗?” 端妃愣了一下,转而轻声说道:“你也知道纯元皇后吗?”她抬头看了看窗外,没有要遮掩隐瞒的意思,“我从第一眼见到莞嫔开始,我就知道,她在皇上心里占据了什么样的位置,七分容貌、三分性情,足以牵动皇上沉寂多年的情肠,就凭这一点,宫里谁得宠都越不过她去。”她回头看向安陵容,却是露出一抹笑容,“除了你。” 安陵容抬头,落进端妃含笑的眼眸之中。 “你不一样。”端妃直直地看着安陵容,说道,“初进宫时,你并不是最显眼的那一个,容貌算不上出挑,家世也算不上好,却偏偏你比任何人都要坦然,不论做什么事情,你都仿佛能提前预见般冷静又自若。大家都说皇上宠你,但在我看上,皇上却是爱你,不是作为一个君王,而是作为一个男人在爱你。” 安陵容几乎要顶不住端妃的微笑,她的心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断地回忆起与皇上相处的点点滴滴,只是过往她从未留意过,此时再回想,却是连细枝末节都回忆不起来,只能想起那一声又一声缱绻而深情的呼唤。 她呆怔了许久,才慢慢回过神来:“娘娘,若真是如此,我与莞姐姐怕是再难有和好的一天了。” 端妃起身,走到安陵容身旁,温柔地牵起她的手:“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勉强自己。我知道,你很珍惜和莞嫔的姐妹之情,事事都护着她,但是有时候,保护太过也是一种伤害。破茧是需要经历痛苦的,若是一直被人护在身后,永远也等不到化蝶的那一天。” 安陵容仍在挣扎犹豫:“我不愿看她深陷泥潭,只想着能早早拉她出来。” 端妃直视着安陵容的眼睛,仿佛看穿了她所有的心思:“需知,一个人若是要装睡,是怎么叫都叫不醒的。”看着她慢慢明朗起来的脸,端妃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就让她去撞一撞那堵南墙吧,疼了,就知道回头了。” “娘娘一语惊醒梦中人,竟是我自困穷巷了。”安陵容展眉,浅浅笑起来,“多谢娘娘教诲。” “算不上什么教诲,不过是自身经历罢了。”端妃眼底流出一丝悲戚之色。 这堵南墙,她也曾一头撞过,头破血流,痛不欲生,才明白帝王之爱从来都不曾属于她,她不过是拿来制衡年世兰的一枚棋子,没了她,还会有别人,那个人的视线从来不会为她停留。端妃想起那双深邃又冷肃的眼眸,不由地自嘲一笑。 “嘭!” 豆蔻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春寒料峭的天气,她硬是跑得满头大汗:“娘娘不好了!安大人为了追查私盐,被水匪劫走了,现在下落不明!” 手中的茶盏猛地跌落在地,安陵容满目惊慌地起身,弥漫在心头的那股不安凝终是成了滚滚黑云,在海面上空电闪雷鸣。 风暴已至。 “安比槐竟然动了十哥的军械,胆子也真够大的。”果郡王邪魅一笑,将手中酒盏里的清酒一饮而尽,噙着一抹酒意低低地笑出声来,“十哥也是蠢,居然会想到用运输官盐的船只来走私军械,白让他再担个贩卖私盐的罪名。”虽然喊着“十哥”,眼中却没有半分尊敬,而是透着浓浓的厌恶。 “可惜了王爷费尽心思才寻来的私盐。”孟静娴坐在一旁给果郡王斟酒,轻叹了一口气,“再不想办法进账,妾身怕是要养不起那群死士了。” 果郡王伸手轻抚过孟静娴的鬓发,温柔地对着她笑笑:“静娴,辛苦你了。再等几天,马上就会一笔银钱送到你手上。”指尖掠过她的耳垂,带动耳坠轻晃,果郡王状似不经意地轻碰了一下才收回手,“前阵子,皇兄处置了年羹尧的幕僚汪景琪,连带着汪家也被抄了家,他曾是年羹尧的亲信,私下受贿也有不少,罚没的那些家产,李侍郎会拨一半出来送到清凉台,你到时候来收就是。” 孟静娴正因为果郡王的动作而脸红心跳,忽而听见李侍郎的名号,惊了一瞬:“户部侍郎李进昌?王爷何时与他有了交情?” “这你不用管,你只要知道他是本王的人就行。”果郡王慢慢呷了一口清酒,手指在桌上轻点了两下,心思慢慢活络起来。 允这般迫不及待起来,或许可以利用一下。 “明天你去趟扬州,再挑两个人来,本王有用。”果郡王抬眸,对着孟静娴说道,“挑两个姿容出色的,不用会什么,懂得服侍人就行。” 孟静娴立刻就明白过来是要挑来干什么用的,点头应下,却又见果郡王起身往外走,不由起身问了一句:“王爷这便要走了吗?” “去趟敦亲王府。”果郡王喝了一口浓茶醒了醒酒,藏起眼底的狼子野心,又是一副温润翩翩公子模样,“恭定公主在宫里受尽苦楚,十哥十嫂却对此全然不知情,本王自当要去提醒一番才是。”他朝着孟静娴伸手,笑道,眼底情绪翻涌,“静娴,你陪本王隐忍蛰伏十二年,不如这次放手浅试一回?” 孟静娴看出果郡王眼底压抑着的火光,伸手缓缓握上那只手:“妾身,愿跟随王爷。” “若我能登上至尊之位,母仪天下的位置必定是你的。”果郡王用力握了一下孟静娴的手。 孟静娴轻轻摇了摇头:“妾身只求能长久地陪在王爷身旁,其他的,妾身都不奢求。”因为她的倾心相许,孟家早已站在了王爷这一边,成则为王,败则为寇,她从一开始就想明白了,结果如何于她而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王爷身边的人是她,而且只能是她。 看着果郡王策马离开的背影,孟静娴抬手轻轻摸了一下自己的耳垂,露出羞怯又温柔的笑容。 残阳自天边倾泻而下,将她笼罩进赤红的血幕之中。 果郡王也是个渣(he~tui!) ps:距离容儿单飞还有三章~ 第109章。牵挂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阳春三月的小轩窗内,细细碎碎的阳光倾洒而下,嫩柳在树梢争先恐后地冒出,几声雀鸟的啼叫点缀着这恬静的春色。 安陵容坐在窗前,抬眸失神地看着翩然飞过的蝴蝶,手中的书正翻到一半,纤细的手腕垂落仿佛下一秒就要折断一般,只穿了单衣的身形瘦弱而单薄,笼罩在一片眩目的阳光里。 皇上一进来就看见安陵容呆呆地坐着,没让人出声惊扰,独自一人走上前:“容儿,怡亲王已经到江浙一带了,很快就会找到你父亲,别担心。”他握住安陵容的手,入手是一片冰凉。 “已经过去半个月了,父亲音讯全无,生死不明,臣妾实在忧心。”安陵容眼中又慢慢浮上泪来,心中酸楚不已。父亲历经前世艰辛,好不容易能重来一世,却又陷入生死难料的境地,她的母亲已经离世,若再没了父亲,此生她便没有了至亲之人。 这般想着,安陵容又止不住泪流,依偎进皇上怀里低声悲泣。 短短半个月,眼看着她消瘦下去,皇上也是心疼得很,却也无言劝说。此事牵扯重大,并非只涉及盐务,只看如今查到的内容,便知其中定有敦亲王的手笔,如此,便难办了,只好寄托于老十三能先救出安比槐,若不能,怕是只能牵一发而动全身了。 敦亲王,是该好好想想该怎么料理他了。皇上微微眯起眼睛,揽住了安陵容瘦弱的肩膀。 “听闻皇上这半个月又没进后宫,你这皇后当得实在是失职。”太后淡淡地看了一眼皇后,将喝完的药碗递给站在一旁的沈眉庄,“如今有惠嫔和敬妃帮你料理六宫事务,你除了费心照顾六阿哥之外,也就只有皇上的事能让你多忧心一些。” “皇上这阵子忙于朝政,闲时多去容嫔宫里,为着她父亲的事情,皇上没时间也没心情召幸其他嫔妃,臣妾也劝过皇上,只是皇上他……”皇后皱眉轻叹,“好在还有莞嫔时时侍奉在养心殿,能够让皇上宽心一二。” 太后眉头不见舒展:“说起莞嫔,哀家怎么听闻前阵子墩亲王请封一事,是莞嫔劝的皇上?”见皇后点头,复又沉下脸来,“好大的胆子,竟敢以妃嫔之身干预朝政。” “太后,莞嫔她……”沈眉庄一听就慌了神。 “莞嫔并非干政,只是在和皇上谈论家事时说了一两句。”皇后苦心为甄嬛辩解,“那日敦亲王上奏请求追封温僖贵妃为贵太妃,皇上大怒,苏培盛劝说不住,便请了莞嫔过去,为平息皇上怒火,她也只是尽心竭力为皇上排忧解难而已。莞嫔向来懂事,自然知道后宫不能干政的道理,断不会明知故犯,还请太后明鉴。” 沈眉庄在一旁忙不迭地点头:“太后,莞嫔绝不敢行干政之事。追封太妃一事,说到底是后宫之事,莞嫔为求皇上息怒才略说一二,若说朝政,她是断断不敢妄言的,臣妾可以为她担保。”她后退半步,掀衣跪下。 “纵使她无意于朝政大事,也不意味着她没有私心。”太后冷哼着说道。 沈眉庄抬头看向太后,急得险些说不出话来:“太后,纵有私心,莞嫔也该对着皇上才是。皇上总忧心于朝政,这半月以来更是废寝忘食,人都熬瘦了,莞嫔得幸服侍皇上左右,便是有私心,也都是为了皇上。” 太后沉吟半晌,才点点头:“这点私心倒是人之常情。”顿了顿,她又对着沈眉庄说道,“你这孩子也是,心思该放点在皇帝身上,年纪轻轻的,成天跟哀家在一起,你也要为自己打算打算。”说着,又让她起身。 沈眉庄松了口气,温婉地笑笑:“太后这样说到像是臣妾故意亲近太后了。并非臣妾不愿亲近皇上,只是,一来太后的安康是皇上的心愿,臣妾理应孝敬太后才是,二来众位妹妹伺候的皇上都很好,臣妾本就不擅长打扮,哪里比得上太后的眼力呢,只盼着太后哪日得空,指点了臣妾便罢了。”看着太后展眉露出笑容,沈眉庄又看向皇后,说道,“三来,皇后娘娘信任臣妾,让臣妾帮着料理六宫事务,实在分身乏术,怕是也伺候不好皇上。” “你这孩子越来越能说会道了。”太后看向沈眉庄,眼中满是慈爱的笑意,“皇后,若是近来身子好些了,就让惠嫔歇歇,别这么辛苦,哀家看她都清瘦了。” 皇后却是露出了三分愁容:“臣妾身子是好些了,只是六阿哥却不大好。”她满脸忧色,“眼看着六阿哥就要十五个月了,走路倒是顺当了不少,就是这开口说话实在是慢,到现在连阿玛都还不会喊。臣妾日夜忧心,焚香祈祷,就怕出什么意外。” “有些孩子就是开口晚,这是常有的事,皇后不必过于担心。”太后闻言也微微皱起了眉头,“如今是哪位太医负责照顾六阿哥?” “章弥临走前,举荐了太医院的温实初照顾六阿哥。”皇后回答道,“温太医虽年轻,但医术的确了得,时疫收尾肃清之事是他牵头完成的,皇上还曾对他大加赞赏。” 太后点了点头,用药过后的困劲涌了上来。 见太后乏了,皇后和沈眉庄便也起身告退了,才刚走出寿康宫,皇后就喊住了沈眉庄:“惠嫔,下个月初七是恭定公主的生辰,这是她在宫里的第一个生辰,到时候敦亲王福晋和诸位命妇都会进宫,你要好好操办起来,别失了皇家颜面。” 沈眉庄正准备去碎玉轩,闻得此言,又硬生生止住了脚步:“是,臣妾知道了。” 皇后看着沈眉庄忧心看向碎玉轩的眼神,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扶着剪秋的手坐上回景仁宫的轿撵。 宝华殿里,安陵容虔诚地上了三炷香,又将这几日亲手抄写的佛经送去烧了。 “娘娘,今日的香烧得极好,三头平齐,是平安的好意头。”翠音笑着说道,“安大人必定平安顺遂,安然无恙。” 安陵容听着舒心了一些,露出了一丝笑容,一抬头却是看见了流朱和菊青。 “请容嫔娘娘安,娘娘万福金安。”两人齐齐行礼问安。 “今日怎么得空来宝华殿?”安陵容被翠音的吉祥话说得心情好了些,顺口就问了一句。 流朱犹豫了一下,讨巧地笑着说道:“我家娘娘抄了好些平安经,让奴婢拿来宝华殿烧了,为安大人祈福。”她看了眼安陵容的神色,斟酌着说,“我家娘娘心里还是牵挂着您的,时常和奴婢们说起您,只是近来皇上国事烦忧,我家娘娘日日都要去养心殿侍奉,等过后得空了,一定去看望娘娘。” 安陵容看着篮子里满满当当的经书,心头有些酸涩:“替我谢过莞姐姐。”到底,这三年的情分不是沙子堆起来的,甄嬛心里还是想着她的。 养心殿内,甄嬛正在为皇上研磨。 “嬛嬛,朕留不得敦亲王了。”皇上合上奏折,抬手揉了揉酸胀的眉心。 甄嬛手上动作微微一顿:“是因为容妹妹的父亲吗?” “不止是因为安比槐被劫持的事情。”皇上睁开眼,底下一片厉色,“怡亲王亲自办理江浙运河走私一案,查出了过往不少走私军械的记录,桩桩件件牵扯敦亲王,另外,你父亲兼管监察院,和祺贵人的父亲一起,找到了先前敦亲王和年羹尧来往的书信,大逆不道之言比比皆是,他有谋反之心已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他沉眸看向虚空中的一点,手掌紧紧握了握椅子扶手上的龙头,“朕断断不能再留他了。” “皇上预备怎么做?”甄嬛看了眼被合上的奏折,温声问道。 皇上坐直身子,抬手让甄嬛附耳过来,在她耳边低声地说了一通。 甄嬛眼中慢慢放出光彩来,过后起身,含笑看向皇上:“皇上这是要臣妾做戏呢,争风吃醋耍小性儿的戏码,宫里人人都爱看,倒是一记极好的障眼法。” “敦亲王昨日来和朕说,恭定公主独身一人呆在宫中,难免孤苦,他想送一名玩伴进宫陪伴公主。”皇上甩了甩手里的珠串,冷笑道,“以为朕不知道他存的是什么心思吗?这样明目张胆地把眼线送到朕身边来,实在是蠢。” 甄嬛也跟着轻笑:“皇上该高兴才是,又有新人服侍在侧了呢。” 皇上被她逗得一笑,转而拉着她的手说道:“朕若要料理他,过程必定凶险万分,虽是障眼法,但也是为了保全你的安危。你若呆在朕身边,朕会牵挂忧心。” 甄嬛心头一软,胸口被填满滚烫的爱意:“臣妾明白。”她软语对皇上说,“不论臣妾身处何处,臣妾的心永远和皇上在一起。” 入夜后,未央宫里一片寂静。 安陵容睡不着,夜半起来在院子里散心,却是看见一人正立在树下抹泪。 “恭定?”安陵容不太确定地喊了一声,走近了,才借着月光看清人脸,“大晚上的,不在里头睡觉怎么站在这儿呢?”又看着她满是泪痕的脸,转念一想就知道是为的什么,“教习姑姑又罚你了?伤着哪儿了,让我看看。” 恭定委委屈屈地拉起衣袖,露出三道鲜艳的红色印记,是被戒尺狠狠打过的痕迹。 安陵容轻叹了一声,拉着她走进寝殿,翻出一盒膏药,动作轻柔地给她上药:“教习姑姑是严厉了些,但教的规矩都是不差的,你如今贵为公主,日后得享的尊荣也非常人可以比拟,眼下受罪都是为了以后,别再哭了,被人瞧见了还以为你对皇后心有不满。” “公主?”恭定眼泪又掉了下来,“我这个公主还能做多久呢?宫里人人都说,我阿玛不得圣心,马上就要从高位上摔下来了,到时候,我这个公主也会变得一文不值。”她抬起泪眼看着安陵容,“容娘娘,是这样吗?” 安陵容沉默着给她上好药:“我不知道。朝政上的事情我并不懂得,但皇上他总会顾念旧情,若你能安分守己,即便有那么一天,你也能够保住公主的头衔。”她收起膏药,继续说道,“你册封公主的礼制办得极为风光,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公主,不要因为几句旁人的揣测就妄自菲薄。” 恭定擦了擦眼泪,露出小小的笑容:“多谢容娘娘。”她看着安陵容秀美的侧颜,低声说,“容娘娘,你可以抱抱我吗?”她每次看见安陵容那么温柔地抱着安康,就觉得很羡慕,她的额娘从来没有那样子抱过她,永远只对弘暄关怀备至,只有阿玛疼爱她,可是,她也想要额娘的疼爱。 安陵容微微一愣,对上恭定小鹿一般的双眸,不知怎的心里一颤,伸手将她抱进了怀里:“夜深了,不如今晚和我睡吧。” 恭定颤抖着小手回抱住安陵容,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自入宫以来,第一次有了安心的感觉。 这几日,她反复思量,进宫前额娘交代她的话,说着“宫里不比王府,事事都由不得你,要万般小心才行”,又说着“你皇伯伯让容嫔娘娘照顾你,定有她的过人之处,你要多与她亲近”,思来想去,恭定只能想到一个——若要安安稳稳地在宫里活下去,要好好抱住容嫔这棵大树才行。 恭定年纪小,听不懂敦亲王福晋话里话外的叮嘱,这几日一直被教习姑姑和皇后派来的宫人责骂打压,在孩童的本能驱使下,她察觉到了安陵容的善意,于是便一头闷地向她靠近。 殊不知,这是她进宫以来做的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月凉如水,安陵容抬头看着悬在夜幕中的一轮弯月,越发忧愁担心起来。 (本章完) 第110章。回应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在安康学会爬的时候,终于传来了好消息。 安比槐找到了。 安陵容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赶到了养心殿,迎头碰上甄嬛:“莞姐姐,皇上现在可得空吗?” 这一声称呼,仿佛敲碎了两人之间的冰层,甄嬛捻着手帕上前擦了擦安陵容的眼泪,轻声宽慰道:“皇上正等着见你呢,快别哭了,安伯父不仅平安回来了,还立了大功,是好事啊。” “容嫔娘娘,皇上传召您呢,快些进去吧。”苏培盛一脸喜气地出来迎接,“怡亲王也在,正说到围剿水匪一事。” 安陵容听到怡亲王也在时犹豫了一下,但按耐不住心头的急迫,抬脚匆匆走了进去,才走到门口,就听见皇上带笑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想来是心情极好。 她缓了缓情绪,尽可能平静地迈步进去:“臣妾参见皇上。”复又看向坐在一旁的男子,见他穿的正是亲王服,便知他就是怡亲王,垂眸俯身一礼,“怡亲王安好,未央宫安氏在此拜过。” 怡亲王起身回礼:“容嫔娘娘有礼了,小王惭愧。” 安陵容这才抬眸,小心地打量了一番这位传说中的铁帽子亲王,爱新觉罗允祥。 传闻他与皇上自幼交好,感情异常深厚,当年九子夺嫡时万分凶险,唯有这位十三爷坚定不移地支持着皇上,也只有他,在皇上登基后被封为铁帽子亲王。要知道,爵位每传一代就要降一级,王爵也不例外,但铁帽子亲王却不会降位,可见皇上对他的信任与重视。 但怡亲王本人看上去却并不像一位位高权重的王爷,更像一位江湖人士,眉宇间带着几分侠气与豪气,展眉一笑,便让人觉得如沐春风,阳光扑面而来。相比之下,那位传闻纵情山水的果郡王,潇洒得便有些刻意了。 “容儿再多看一会儿,朕可就要生气了。”皇上的声音沉沉地响起,让安陵容猛地惊醒过来。 怡亲王却是仰头一笑,言语间尽是亲昵之态:“四哥怎么连这个也要吃醋,倒是让臣弟我看笑话了。”他懒懒地靠在椅背上,仪态全无,撑着下巴看向皇上,“臣弟生的一副好皮囊,容嫔娘娘第一次见,多看几眼也是人之常情。” 皇上撑不住笑出来,甩手扔了一支笔过去:“少把这一身的痞气带到朕面前来。”却也不见多少责怪,转而对着安陵容招手,递给她一封秘信,“看看吧。” “臣妾不敢干政……”安陵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皇上打断了。 “不是朝政上的事情,是你父亲给你的家书。”皇上将信塞进安陵容手里,“奏折朕已经看过了,你父亲做得很好,有勇有谋,不仅拦截了运输私盐和军械的船只,还捣毁了几个私盐窝子,更是追着蛛丝马迹找到了敦亲王私养军队的老巢,替朕解决了心腹大患。”他露出久违的笑意,“朕本想晋升你父亲为从四品盐运使司运同,但老十三亲自保举,朕决定升你父亲为从三品都转盐运使司运使,主理两浙盐务。” 连跳四级,便是安陵容再怎么不懂朝政,她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由地心沉了一下:“皇上,后面的事情会很危险吗?”皇上此刻借功提拔,分明就是要用人了。 “古人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年年防歉,夜夜防贼。”皇上拉着安陵容的手说道,“你父亲捣毁的那几个私盐窝子,正是敦亲王的钱袋子,他一定会记恨上你父亲,与其等着被他谋害,不如让你父亲抢得主动权,杀他一个措手不及。”他看了眼桌上堆得满满当当的奏折,“朕一直都摸不清他手里的兵马,你父亲这一次误打误撞,倒是将敦亲王的底牌翻了个底朝天。” “皇上可是要准备料理他了?”安陵容小心地问了一句。 “朕已经忍他许久,实在是已经,忍无可忍。”皇上拍了拍右侧的一叠奏折,“这些,都是允之前和年羹尧勾结的证据,”他又拍了拍另一叠奏折,“这些,是允结党营私的证据,”他又指着前排的奏折从左到右地划过去,“还有这些,都是他的罪证。” “臣妾想为恭定公主求个情。”安陵容缓缓开口说道。 “朕知道你想说什么。”皇上拍了拍她的手,“祸不及子女,朕一开始册封他的一双儿女时就已经打定这个主意了,总不能为了一个允,让朕背上残害手足的罪名。朕宽厚对待允的妻儿,独独处置他一人,世人便会知道,是允自己犯下了大错才自食苦果,而并非是朕,刻意刁难。” 安陵容松下心里的那口气,对着皇上点头称是。 这阵子,恭定与她越发亲密起来,和安康也日渐要好起来,人心都是肉长的,安陵容看着年岁不大的恭定,难免生出恻隐之心。 “再过两日,敦亲王安排的人就会进宫了,定又是个不安分的,你到时候多避着一些,别招惹麻烦上身。”皇上摩挲着安陵容的手背,温声说道,“为了让他放松警惕,朕恐怕要冷落你一段时间。今年圆明园,你就别去了,留在宫里陪着太后吧,太后也喜欢安康去她宫里。”顿了顿,他又说道,“等到正式开始料理他的时候,宫里肯定会很危险,尤其是朕的身边,容儿你……” “臣妾想陪在皇上身边,还望皇上允准。”安陵容一脸坚定地看着皇上,“臣妾哪儿也不去,不论发生什么,臣妾都想和皇上一起。” 她知道皇上的顾虑是什么,前世,他将甄嬛送去蓬莱洲是为了保护。安陵容不想离开,端妃那天的话点醒了她,这一世,皇上对她动了情,她想试着去回应这份感情,或许,她可以做到上一世不曾做到的事情。 皇上心里一暖,正想开口说些什么,怡亲王咳嗽了两声:“四哥,我还在这儿呢。” “你可以走了。”皇上被打断,拉住安陵容急急想要收回去的手,没好气地看他一眼。 怡亲王闷笑两声,仰头喝完茶盏里的茶水,起身离开,丢下一句:“不打扰四哥风花雪月了,臣弟还是老老实实去干活吧。”话音刚落,脑袋后面又被丢了一支笔,他反手捞过,“今日得了两支上好的狼毫,臣弟谢皇兄恩赏。” 皇上哑然失笑地看着怡亲王作揖退出养心殿,转头对安陵容说道:“别理他,老十三就是这么个性子。” “怡亲王为人豪爽,是个藏不住话的直性子。”安陵容眯着眼笑道。 “是啊,就为着这直性子,以前他吃了不少苦。”皇上想起往事,叹了一口气,“别看他现在能说会道,身体可差着,这次让他去江浙,朕也犹豫了很久,好在是平平安安地回来了。” 他起身,握着安陵容的手,认真地说道:“容儿,前路凶险,有你在身边,朕觉得安心。” “臣妾,生死相随。”安陵容抬头,看着皇上坚毅的眼神,心头的那根弦悄然拨动了一下。 皇上松了口,敦亲王府忙不迭地将人送进了宫,的确是个妙人,面容稚嫩青涩,身段却婀娜多姿,尤其是那副嗓音,吴侬软语,一开口就让人酥了半边身子。 即便皇上知道她是敦亲王送到枕边的眼线,也忍不住宠幸了一段时间,没过一个月就从官女子晋封成了答应,赐封号为妙,一时间,风头无两,便是刚入宫不久的祺贵人都被她压了一头。 “贱人,什么货色也敢跟我争?!”在又一次被截胡后,祺贵人爆发了,在碎玉轩东配殿里又摔又骂,各色物件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 景泰在一旁压着嗓子苦劝:“小主,可忍着些吧,皇上正宠着妙答应呢,要是闹起来,传到皇上耳朵里可就不好了。” “忍什么忍!容嫔也就算了,好歹人家是一宫主位,位分在我之上,她一个答应,比我低两级不说,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什么家世,也敢在我面前摆谱端架子!”祺贵人都快气疯了,“今早在皇后宫里,你没听她怎么讥讽我的吗?说我白长了一张脸,拢不住皇上的心,明里暗里说我是空有美貌的花瓶。” “哎呀,妙答应这不是知道自己比不过小主漂亮,所以才这么说的吗?”景泰哄着她说道,“妙答应不过是声音好听一些罢了,皇上一时来了兴致,多宠她几天也是正常的,哪里比得上小主呢!” 祺贵人根本听不进去,犹在骂骂咧咧。 碎玉轩地方小,但凡有个风吹草动,隔壁都听得清清楚楚,甄嬛坐在主殿,听得头昏脑胀。 “娘娘喝碗红枣汤吧。”崔槿汐递过来一碗汤,低声说道,“听说这几日,未央宫那边也闹腾得很。妙答应原是恭定公主身边的人,皇上便将她的住处安排在了容嫔娘娘宫里,今早奴婢碰见了容嫔娘娘身边的翠音,她和奴婢说,妙答应在宫里也是闹得鸡飞狗跳,恭定公主嫌她烦,还搬去和安康公主一道住了。”她顿了顿,小心地试探着问道,“娘娘不如去和容嫔娘娘谈谈心?定能说到一块儿去。” 甄嬛犹豫了一下,想了又想,还是摇了摇头。 另一边,安陵容也是被吵得头疼,比起恭定刚入宫时那会儿还要头疼。对着恭定,她好歹还能端着长辈的架势说上了句,恭定年纪小,唬她两句就安分了,而妙答应,是皇上刻意纵着她,安陵容不好多说什么,只能一再退让忍耐。 “我真希望她日日都能去养心殿侍寝,也好让我睡个安稳觉。”安陵容揉了揉眉心,前几日祺贵人侍寝多了些,妙答应就抱着琵琶唱一整晚的江南小曲,幸好安康是个雷打不动的贪睡虫,不然也得跟着安陵容一道失眠。 “眼下宫里得宠的也就只有这两位小主,可不得打擂台吗?”莳萝笑了一声,说道,“要说这妙答应也实在厉害,凭的什么,也敢和祺贵人叫嚣?” “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安陵容喝了口茶,说道,“就是因为妙答应什么都没有,所以她才谁都不怕,赢了就是荣华富贵,输了就是贱命一条,她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祺贵人就不同了,她身后可是瓜尔佳一族,牵绊的可太多了。” 翠音却是在一旁笑道:“奴婢倒是觉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妙答应和祺贵人争得这么厉害,说不准是替别人做了嫁衣呢。” 安陵容抬头看了一眼翠音,翠音对着她笑笑,继续说道:“奴婢听南府的乐师们说,贞贵人近来苦练祈福舞,那舞难学,跳起来却极美,她花了好些心思才求得师傅们教她,如今学得差不多了,连跳舞的衣裳都准备好了。” “倒是难为她了。”安陵容淡淡地说了一句,不做任何评价。 方淳意已经不是她曾经认识的那个淳儿了,她成为了后宫女子应该成为的样子,为了争宠而费尽心思。安陵容能够理解,在宫里,没有恩宠的日子过得艰难,更何况她还曾经独宠过。 曾经拥有比从未拥有更让人难以接受,方淳意失宠也快有半年了,再不想想办法,她就真的要穷途末路了。借着祺贵人和妙答应的争锋相对,她夹缝求生,也是很聪明的选择了。 方淳意的机会很快就来了。 贞贵人、祺贵人、妙答应,真奇妙啊真奇妙~ 第111章。月下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这日,妙答应在请安时又和祺贵人发生了争执,祺贵人气得无法,扬手就将茶水兜头浇了上去,妙答应气不过,当场扯了她的头花,两个人扭成一团,看呆了一群嫔妃,欣常在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往前凑了两步差点被误伤。 皇后出来时,两人衣衫不整、鬓发凌乱,你扯着我的头发、我拉着你的龙华,谁也不松手,被气得险些头风发作,一怒之下,将祺贵人和妙答应都禁了足,暂且先安分个三两日。 “素云,我的衣裳呢?”方淳意回到延禧宫后,压不住脸上的兴奋之色,“快去让人大打听一下皇上今晚的行踪,赶紧把东西都准备起来。”末了,她又看了看天气,“今天天气不错,晚上月色一定很美。” 素云顿时忙起来:“小主赶紧去焚香沐浴,奴婢去准备衣裳首饰。”转而又吩咐素雨,“雨儿,你快去打听一下,皇上今晚是预备去哪位小主宫里,你守着时辰,掐点回来说一声。”然后又是一叠声地安排小宫女们拿东西。 方淳意压了压激动得发颤的双手,深深地吐息了一回,心里默念着早已分析过千百回的局势。 如今这宫里,端妃病弱又要照顾温宜公主,齐妃失了颜色不得圣心,敬妃和惠嫔忙着六宫事务,欣常在默默无闻,容嫔和莞嫔虽然颇得圣恩,但一个要照顾两位公主、一个常在养心殿御前侍奉,都没有多少心力伺候皇上,侍寝多一些的就只有祺贵人和妙答应,最后剩下一个她无宠无权,任人作践。 如今,皇后娘娘罚了祺贵人和妙答应,方淳意不蠢,自然知道这是皇后在给她创造机会,若是她再不把握住,那可就怨不得旁人了。 方淳意将自己沉浸在温水中,抬手比划了两下祈福舞的动作,停在半空中收拢握成拳,像是握住了什么一般,眼中坚定之色越发浓烈。 今晚皇上最有可能去的是碎玉轩,碎玉轩离御花园近,正好可以让她发挥,这支舞她已经练了四个月,每个动作都练过成千上万遍,哪个角度最美、哪个动作最难,她都很清楚。 “今晚的月色真美。”安陵容站在院子里,仰头看着近乎圆满的月亮,“在这样的月色下跳舞一定很美。” “月朗风轻,御花园景色如画,娘娘不如去散散步?”翠音笑着说道,“皇上今晚翻了莞嫔娘娘的牌子,说不定娘娘还能和皇上偶遇上呢。” “有人精心准备了要和皇上偶遇,本宫可不能抢了她的风头。”安陵容轻抚了一下鬓间的如意发簪,轻笑了一声,“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她想坐收渔翁之利,没那么容易。翠音,陪本宫去御花园逛逛,等下看见什么,回来和妙答应说道说道,免得她禁足觉着闷。” 翠音稍稍一想就明白了安陵容的意思,俯身应是。 仲春阁里,苗可心气呼呼得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容貌姣好的自己,拿着青黛细细描眉,又抹上清透的胭脂,青嫩的脸顿时透出几分妩媚来,她摸着自己的脸,陶醉地看了一会儿,然后猛地啐了一声:“祺贵人那只骚狐狸,就知道勾着皇上,哼,我还以为能有什么本事呢,不过是个黄毛丫头!” 一旁服侍的桃红讨好地给苗可心簪花:“小主如今已经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拢住皇上的心才是要紧,和祺贵人置什么气。奴婢得小主记挂,才能跟着一道来这紫禁城看看,不然还不知道要在坊里呆多久呢!”顿了顿,她又说到,“还以为这次进宫会是傅姐姐呢,没想到主子竟然先点了小主进宫来。” “既让我把握住了这个机会,又得了这泼天的富贵,我就不会轻易放手。”苗可心扬起精致的脸蛋,笑得张扬,衬得那张原本不怎么出众的脸明艳靓丽起来,“都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祺贵人如今得脸,我和她闹一闹,皇上总会多看我几眼,等我有了孩子,在这宫里站稳了脚跟,再回过头来慢慢收拾她。”末了又叹了口气,“今日是闹得太过了些,没想到皇后那么温吞的脾气居然一出手就罚得这么狠,禁足三日,别是让旁人钻了空子才好。” 苗可心忿忿咬牙,一时也没有办法。 桃红看了眼苗可心的脸色,小心地开口说道:“敦亲王那边又派人来催问了,让小主赶紧传消息出去。主子的意思是,得暂且先稳住敦亲王。” 苗可心皱了皱眉,也没多说什么,将昨晚侍寝时试探到的消息说了两句:“就去告诉敦亲王,皇上对他还是委以重任的,并没有起疑心。” “是。”桃红行礼退下。 送完消息回来,桃红正碰上安陵容和翠音从御花园回来,听见安陵容说着什么“跳得果然好看,别说皇上,连本宫看了都心动”,不由得停下了脚步,远远地看着安陵容进了寝殿,她才迎上去跟翠音套话。 “翠音姑姑,这么晚了是从哪儿来呀?”桃红亲昵地凑到翠音身边。 翠音整理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才转过身来看向她:“是桃红姑娘啊,没什么,容嫔娘娘晚膳多吃了两口,我陪着去御花园走了两步,谁知转角碰上贞贵人在沁芳桥上跳祈福舞,就停下多看了两眼,当真是如月宫仙人一般。”她笑了笑,将方才看到的景象细细说与她听,最后说道,“贞贵人跳完后,娘娘原本想上去打个招呼,却是远远地看见皇上正站在桥下,便没过去打扰了。” “贞贵人?”桃红脸色僵硬了一下,想了一圈才想起来,“是延禧宫的那位吗?” “是啊。”翠音故意说,“贞贵人以前也是很得宠的。” 桃红的脸控制不住地扭曲了一下,回忆起方淳意的长相,是和自家小主如出一辙的嫩脸,只是少了几分媚态,多了几分天真,是非常可爱且没有攻击性的一张脸,若是她得宠,岂不是挡了自家小主的富贵大道? 见桃红若有所思起来,翠音任务完成,回去向安陵容复命。 安陵容笑着松了发髻,抹着惯用的凝脂露,没有多说什么,倒是翠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不由抬头看了一眼,淡淡开口道:“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别藏着掖着。” “娘娘最近和莞嫔娘娘生疏了许多。”翠音开口说道,“今晚在御花园,明明再走两步就到碎玉轩了,娘娘也不肯进去。姊妹间吵架拌嘴是常有的事情,娘娘和莞嫔娘娘一同入宫,感情非同寻常,冷了这么几个月,也尽够了。” 安陵容动作微微一顿,垂眸,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和姐姐,已经回不去了。” 甄嬛是铁了心要在宫里求那份帝王真爱,安陵容几次三番劝她,当下她听进去了,过后又会忘记,如此不听人劝,安陵容也不想再讨人嫌了,就像端妃说的,一个执意要装睡的人是叫不醒的,她是真的劝得累了。 上一次,是因为竹青的挑拨离间,而这一次,是甄嬛自己心生嫉妒。 安陵容重重地叹了口气,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该答应甄嬛的那句“结拜为姐妹”,以至于如今,感情更深厚于前世,难以割舍。 她承认,这一世靠近甄嬛,是为长远计,给自己找一个能笑到最后的靠山,但渐渐的,她也付出了真心与实意,和甄嬛交好、和沈眉庄交好,互相扶持、彼此依靠,让她感受到了从未感受过的温暖。为着这份感情,她已经做了太多,又或许,正是因为她做得太多,才让甄嬛没有了危机感,越发看重皇上的情爱。 不过,跳出这个圈再来看,安陵容忽然发现,这一世已经不一样了。 前有皇上真心待她,爱她护她到了甄嬛都要嫉妒不甘的程度,后有安比槐屡次升迁,从八品小官一路做到了从三品重臣,还有安康傍身,太后对其颇为怜爱,而她自己也已经坐到了一宫主位,无人再敢小觑她。 如此这般,安陵容何需再找别人做靠山?她自己便是靠山。 想清楚这一点后,她对待甄嬛就越发淡然起来。 前世,安陵容一直愧对甄嬛,是因为她觉得是她毁了甄嬛本该安稳的一生,但重来一世,安陵容却发现,甄嬛的一生本就该经历那些坎坷。容貌、家世、才情、恩宠,她什么都有,活在云端的人又怎么会知道摔进泥潭会是什么样的感受?没有在泥潭挣扎过的人又怎么能攀升至顶峰?既然甄嬛注定要经历那些,她又何必苦苦阻拦。 看着安陵容神思怅然,翠音自觉说错了话,不再言语。 方淳意以一支月下祈福舞复宠后,又独占恩宠半个月,便是祺贵人和苗可心解了禁足后也没分掉太多的宠爱。 各自凭本事争宠几个来回后,苗可心略胜一筹,和方淳意平分秋色,力压祺贵人,抢到了去圆明园避暑的入场券。 今年皇上带着去圆明园的人不多,因着太后还在病中不宜挪动,沈眉庄自请留宫照顾,而安陵容借着安康这段时间依赖皇玛姆为由,也留在了宫里,此外,端妃也不在名单之列,祺贵人则是被苗可心占走了位置,故也留在了宫里。 因此,今年跟着去圆明园的除了皇后,只有齐妃敬妃、甄嬛、方淳意、苗可心,以及欣常在。 “难得有这么清闲的时候。”沈眉庄得了空,来未央宫和安陵容闲话,“我都快记不清,上一次这么清闲是什么时候了,每天一睁开眼睛就有一堆的事情等着处理,以前都不知道,原来这偌大的后宫竟有这么多的事情,细碎的、繁琐的,没完没了。”说着,摇头叹了口气。 “姐姐也实在太累了些。”安陵容给她倒了一杯茶,“我劝姐姐一句,适当的放权有时候更能收拢权力。” 沈眉庄微微挑眉:“这话何解?” “上位者,凡事不必亲力亲为,姐姐且看皇上便知。”安陵容缓缓说道,“知人善用,才是掌权者真正该做的,姐姐若能达到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程度,或许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这么累了。” 沈眉庄若有所思。 安陵容复又说道:“至于该怎么收拢人心,提拔心腹,就不用我和姐姐多说了吧?”沈眉庄作为沈家嫡女,这一点肯定学过。 “既然如此,不如趁着这次机会,厘清一下宫里的人。”沈眉庄眼睛慢慢亮起来,“我之前只顾着做事,倒是一直忽略了人,并不是有事才有人,而是因为有人才有事,我竟是本末倒置了。容儿,多谢你提醒我。” “我不过旁观者清罢了。”安陵容笑笑。 沈眉庄花了整整十日的时间将后宫的宫人花名册整理了出来,这一查不要紧,竟是查出了不小的问题来。 “我仔细对过了,这些人的户籍和奴籍都没有登记在册,也不知是哪一年进的宫,虽说都是些不起眼的位置,但也未免太多了,零零总总加起来竟有三百三十二人。”沈眉庄将花名册摊开给安陵容看,又拿出一本小册子,记录着这些不明来路的人,“只听说过卖官鬻爵的,还没听过卖奴鬻婢的,当真是荒唐。” 安陵容眼眸轻轻一闪,抬头看向沈眉庄:“姐姐有没有想过,这些人或许并不是自己想要进来,而是有人安排他们进来的?” 至此,眉嬛容组合各自单飞,撒花~ 第112章。设局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什么?”沈眉庄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露出惊恐的表情,“你是说,这些是被人安插在宫里的眼线细作?”她看着手里的小册子,忽然觉得它变得极为烫手。 安陵容沉吟了半晌,斟酌着说道:“还是等皇上回来,让皇上定夺吧。”顿了顿,复又说道,“保险起见,姐姐还是私下先将这些人看管起来才好。” “会不会打草惊蛇?”沈眉庄有些犹疑。 安陵容也是有此忧虑,思考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不如,姐姐设个局?” 另一边,圆明园也开始了设局。 甄嬛依旧住在碧桐书院,晚上邀了齐妃、方淳意和欣常在过来说话,言语间尽是亲昵之态:“要我说,那妙答应算个什么身份,比之先前的余答应都还不如呢,偏皇上这般宠爱。这到了圆明园后,十天有八九天都是她服侍的,真是看不过眼。” “咱们看不过眼有什么用,架不住皇上喜欢呀。”欣常在心直口快,笑着讥讽道,“我听说,这妙答应来自民间,学了不少伺候人的本事,皇上啊……”她凑到甄嬛耳边嘀咕两句。 甄嬛被说得红了脸:“欣姐姐这是哪里学来的浑话,说出来都叫人笑话。” 欣常在朗笑两声,拿着手帕拍了她一下:“害什么臊呀,咱们都是服侍皇上的人,自是都知道的,她都敢那么做,咱们又有什么不能说的?”末了,又看了眼方淳意,“贞贵人不如向她讨教一二,说不定皇上也能多宠你一些。” “欣姐姐拿我做趣做什么,我才不学呢。”方淳意一张脸红透。 苗可心近来侍寝太多,床笫之间的事情多多少少有传出来一些,说她热情放浪,承宠时声音宛若黄莺啼鸣,软语勾人,便是太监听了都觉得热血上头,更别说皇上了,又说她技艺高超,痴缠皇上总到后半夜才唤水,宫人们进去,只闻到满屋子的咸腥味,苗可心柔若无骨地攀在皇上身上,画面尤为香艳。 方淳意自然也是有所耳闻,甚至私下里还偷偷练过,都不得门路,这会儿欣常在突然把话题扯到她身上,她没由来的一阵心虚。 欣常在七窍玲珑心,看着方淳意如此反应,心里跟明镜似的,但也不点破,又絮絮说起其他事情来。 这时,小允子进来传话,说道:“回禀娘娘,皇上今儿晚上翻的又是妙答应的牌子。” 甄嬛扬了扬眉,抬手让小允子退下,而后说道:“听听,皇上又召幸了妙答应。” “这几日哪天不是这样,皇上有了新宠,正在兴头上呢。”齐妃嗤笑一声,顺着甄嬛的话说道。自从长街罚跪一事过后,她对着甄嬛总有三分气短,今日接到邀请时,她还颇有些受宠若惊,想了许久还是来了。 “凭她是什么新宠,昨日还是低贱的奴婢,今日就爬上了皇上的龙床。”甄嬛冷笑一声,“本宫还嫌她脏了九州清宴的床铺呢。” “莞嫔,说话可别失了分寸,若是传出去让旁人听见了可不好。”齐妃冷声说了一句。 甄嬛却是毫不在意地挑了挑眉:“娘娘,这是实话,嫔妾既然敢说,就不怕有人往外传。哪日非叫这位新宠失了恩宠,她才知道厉害。” 甄嬛这般诋毁苗可心的话也不是第一次说了,自从到了圆明园,她就没见到皇上几回。白天,皇上大多是召方淳意到勤政殿侍奉,晚上则是召幸苗可心,半点挨不到甄嬛,也难怪她如此生气。 方淳意坐在一旁,只觉得如坐针毡,全然不知甄嬛说这话的用意是什么。 过后,她将此事告诉了皇后。 皇后皱着眉沉思了许久,才说道:“莞嫔向来不是这样拈酸吃醋的性子,这段时间是怎么?”她这几天动不动就听到莞嫔不满妙答应受宠的言论,听多了,反而觉得奇怪起来,“倒像是在故意针对妙答应似的。” 方淳意皱着眉想了想,说道:“莞嫔向来得宠,如今被一个哪哪都不如她的答应夺走了宠爱,她心里有怨恨也在情理之中,更何况,皇上这几日听多了莞嫔的抱怨,和臣妾说了不少莞嫔的不是,想来也是因为这个,皇上才近日都不怎么见她了。”顿了顿,她又说道,“皇上正在兴头上,莞嫔这些吃醋的酸话未免太扫兴了些。” “本宫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皇后一时也想不明白,干脆先放在了一边,转而说道,“皇上过几日会在九州清宴设宴,你到时候记得早些过去,本宫把你的位置安排在了莞嫔旁边。” “娘娘,莞嫔已经铁了心要和臣妾划清关系,不论臣妾怎么做小伏低,她都不理不睬,何苦再让臣妾热脸贴冷屁股呢?”方淳意有些不高兴,“更何况,莞嫔如今也不受宠了,或许过不了几天,她就会被皇上厌弃了也说不定。”就像她曾经失宠那般,默默无闻地沉寂在后宫的角落里。 “糊涂。”皇后抬起眼尾,晲了她一眼,“莞嫔还没到失宠的时候,就凭着她那张脸,皇上也不会真的冷落了她。本宫让你和她亲近,你听话就是了,别自作主张,难不成还想尝尝失宠无宠的滋味吗?” 方淳意有些听不明白,却见皇后也没有要同她解释的意思,只能讪讪地应下。 “东西可都准备好了吗?”沈眉庄对着采月和采星问道。 “是,按照娘娘的吩咐,各色赃物都已经放到他们的住所了。”采月点头回道,“奴婢还按着容嫔娘娘所说的,还在院子里也都放了一些。” 安陵容含笑看向沈眉庄,说道:“到时候真假难辨,必定能搅成一团浑水,届时候,姐姐便可借着这趟浑水,将这些人一个一个地钓出来。” “我已经和太后说过此事了,太后虽还病着,却也很赞同,还说以前宫里却是有这么个不成文的规矩,宫女都是八旗出身,没选上的就攀个关系,使些银子也能进来,太监就不用说了,本来也就是卖身进来的,缺人手的时候,内务府就会私下开后门挑人进来,能省去不少精力。累积几朝下来,竟也有了这么多人,若不好好梳理一番,谁知道里头都混着什么人。”沈眉庄点头道,“幸好寿康宫干干净净,没有什么闲杂人掺和进去,到底还是太后手腕强硬,管得住下人,其余的,便是皇后宫里也有两个。” “天马上就要亮了。”安陵容抬头看了眼窗外开始泛起鱼肚白的天空,轻声呢喃。 储秀宫里一片寂静,只剩院子里的水钟在滴滴答答地响着,祺贵人被热得睡不着,在床上翻了又翻,烦躁地一骨碌坐起来,刚想撒气,忽的听见外头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顿时惊了一下:“发生什么事了?” 景泰也是急忙爬起来,闻言跑出去打听了一下,忙慌慌地跑着回来回话:“金公公来禀惠嫔娘娘,说内务府的库房钥匙丢了一把,姜总管发觉后,连忙进去清点一番,发现丢了不少东西,惠嫔娘娘急的不行,说要搜宫呢!” “堂堂天子脚下,谁敢这般猖狂,竟偷到国库里去!”祺贵人惊得睁大了眼睛。 正说着,沈眉庄便带人走了进来,脸上挂着笑容,话里话外却都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一大早的,惊扰祺妹妹了,库里丢了不少要紧的宝物,本宫怀疑是服侍的宫人们手脚不干净,特奉太后懿旨搜查六宫。本宫负有协理六宫之权,理当以身作则,便从储秀宫开始查起,还请妹妹勿要介意。” 见沈眉庄连太后都搬出来了,祺贵人自然没有二话,起身笑着应和道:“惠姐姐自便就是。既然是为的阖宫安宁,嫔妾绝无二话。” “那本宫就先谢过妹妹了。”沈眉庄含笑垂眸一礼,示意采月带人搜查,又说道,“祺贵人身边的人就不用搜了,都是信得过的,只搜那些原先就在宫里的人即可。” 祺贵人还以为是沈眉庄卖她的面子,扬起笑容尽受了。 祺贵人入宫晚,只抓住一个后院负责洒扫的老嬷嬷,沈眉庄拿了人便走,没有多说半个字。 看着沈眉庄风风火火离开的背影,祺贵人觉得有些奇怪,到底是丢了什么宝贝,竟要如此大张旗鼓地满宫搜查? 整整三天,六宫的宫女太监都身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他们似乎是嗅到了不妙的气息,开始人人自危起来,有些经验老道的立刻反应过来,跑到沈眉庄面前主动揭发,以求自保。 沈眉庄听完,不置一词,仍旧接着搜查赃物的由头一寸寸搜宫。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还真是吓一跳。”沈眉庄将这三日查到的东西在桌上摊开来给安陵容看,“除了那三百三十二个未曾登记在册的宫人,还查出了不少的阴私事,偷盗宫中财物送去宫外变卖、宫女太监私相授受、打死人后埋尸掩盖罪行等等,听着就让人心惊。” “拔出萝卜带出泥,这宫里从来不是什么干净的地儿。”安陵容看了一眼被纸张铺满的桌案,轻叹了一声,“姐姐的意思呢?” 沈眉庄轻轻摇了摇头:“一步步来吧,若是我一口气全都料理了,只怕是要惹火上身。”她苦笑了一声,“前年的时候,我不过动了一碗绿豆汤,就差点被满宫的宫人群起而攻之,还是别把手伸得太长为好,这些事情,即便是要查,也该皇后娘娘出手才是,我出手算个什么事。”她将查到的事情都收拢起来放到一边,还是拿起那本花名册,“我还是仔细看看这份名单吧。” 安陵容浅浅一笑,转而顺着沈眉庄的视线看向花名册,密密麻麻的名字后面记着目前已经查到的内容,乍眼一瞧,她看见好几个出身苏州扬州的,不知怎的,心里忽然涌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 宫外,孟静娴收到消息,惊得脸色都变了:“宫里的内线,一夜之间全都失去了联系?” “是,今天本该是木锦传消息出来的日子,奴婢和往常一样在神武门的角门后面等着,可等到正午都不见人来,绕了一圈去到角楼找玉鸯,也没见着她。”江采蓝肃着脸说道,“奴婢又想尽各种办法去找了紫湘她们,都没有音讯。打听了一圈,才知道是宫里前几天遭了贼,惠嫔娘娘搜查六宫,扣下了不少人,木锦玉鸯她们都被关押起来了。” “胡说!什么要紧的东西丢了,要这么大张旗鼓地抄检六宫?”孟静娴脸色微微白了一下,“别是王爷的布置被人察觉出来了什么……”她犹豫了一下,立刻下令,“即刻传信,将此事告知王爷!” “是。”江采蓝领命,身形一晃就消失在了原地。 孟静娴捂着胸口,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开始思索起近来自己是否有做什么事情露出了马脚,想了一圈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强行自我解释:“难不成,是惠嫔趁着皇后不在宫里,为了给自己揽权造势,故意闹的这么一出?” 不管是事出什么原因,这些埋了这么些年的内线估计都要废了。孟静娴回过神来,又气又急,回想着这几年自己耗费在这些内线上的心力和财力,一夜之间全都付诸东流,她忍不住狠狠地砸了一下身旁的茶几。 但眼下还不是生气的时候,更要紧的,是想办法让她们把嘴闭上,别牵扯到王爷身上才行。 孟静娴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吐息,心里飞快地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第113章。蓬莱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今日七夕佳节,臣妾敬皇上皇后一杯,愿皇上皇后圣体安康,福泽万年。”甄嬛举杯遥祝皇上和皇后,脸上的笑容明媚亮丽,配上她今晚的妆容,更添了几分潋滟之色。 皇上和皇后皆是举杯对饮。 “皇上。”苗可心甜腻的声音紧接着便跟上,她捧了一盘葡萄站起身来,“烈酒伤身,臣妾用心择了一盆好果子来请皇上品尝。”说着,娇滴滴地抬眸看向皇上,眼中满是柔美的笑意。 皇上示意苏培盛端过来,摘了一颗送进嘴里:“清甜可口,果然比烈酒更让人陶醉。”他笑着看向苗可心,嘴角含着一丝宠溺。 苗可心低头娇羞一笑,转眸看了眼甄嬛,见她脸色难看地坐在座位上,顿时心里骄傲得不行,投去了一个挑衅的眼神。 果然,甄嬛眼神一凛,扬起红唇轻笑着开口说道:“妙答应当真是个妙人,如此用心为皇上。皇上才喝了一口酒,就忙不迭地挑了果子,只是这般用心,皇上也没有赞不绝口,看来妹妹要好好体察皇上心意才是啊。” “莞嫔娘娘说得是,嫔妾进宫得晚,比不得莞嫔娘娘长久服侍在皇上身边,揣摩圣意得心应手,嫔妾愚钝,自知尚有不足之处,还望娘娘日后不吝赐教。”苗可心当即就呛了回去,起身看向甄嬛,声音千转百回,绕梁三日久久不散,转头又看向皇上,“皇上,臣妾日思夜想的全是您,但凡是皇上的事,臣妾无一不放在心上,若有不妥当的地方,还请皇上宽恕臣妾。” “朕知道。”皇上温和地看着苗可心,点头说道,“有朕在,没人敢说你的不是。” 苗可心含羞带怯地一笑,一旁的欣常在开口打圆场:“皇上一向爱惜莞嫔妹妹,难得今日为别人说话,可见皇上是真怜惜妙答应啊。” 苗可心得意地笑笑,刚要坐下,却是听见甄嬛嗤声一笑。 “妙答应说得极是,只是,这皇上的圣意谁不是一点一点揣摩出来的?日积月累,慢慢地学起来才好。难不成要宫里的嫔妃们,都学着妹妹,服侍皇上只凭一腔对皇上的热情吗?妹妹可要加把劲儿了,如今已是七月,八月初圣驾回銮,中秋的时候就该预备秀女大选了,到时候新人辈出,妹妹可就有的忙了。”甄嬛言语间满是讥讽。 “秀女大选,臣妾有什么可忙的?倒是莞嫔娘娘可要忙碌起来了。”苗可心夹枪带棒地回击,“娘娘比嫔妾年长几岁,必定更懂人情世故,自然能游刃有余地教导新进宫的姐妹们,嫔妾什么都不懂,只等着和她们笑闹也就是了,能忙什么呢?皇上,您说臣妾说的对不对?” 听出苗可心是在讽刺自己年长,容颜先老,甄嬛笑容微微一顿,转而说道:“常听人说,辛勤之人不易老,妹妹不仅辛勤,而且善于体察上意,心思活络,才能在进宫不到一个月就爬上了龙床,给自己求了一个名分,这等做派,本宫身边就曾有过一个例子,真真是心比天高,身为下贱,让人难以启齿。”见苗可心微微变了脸色,她又故作恍然,狠狠地再捅了一刀,“哦对,妹妹那一身侍寝的本事也是旁人学不来的。” 苗可心瞠目站在原地,脸色一点点地涨红起来。 “莞嫔,这话说得可就太过了。”齐妃出言喝止。 甄嬛不以为意地笑笑。 皇后皱着眉,觉得甄嬛今日的言行举止实在是不同往常,又看了眼皇上,神色冷冽如冰,一时间竟是看不懂到底是个什么局势,只能沉默地静观其变。 但皇上却并不想让皇后继续沉默下去,冷声开口:“皇后,你怎么看?” 皇后微微一愣,连忙反应过来,笑着各打五十大板:“女人多,难免会有口舌之争,今天高兴,喝多了两口酒,莞嫔也不是有心的。等散席之后,臣妾会跟她们好好地说。” 以往皇上听完这样的话,含糊着也就过去了,皇后也没想到皇上今日会突然揪着此事发起火来。 只见皇上扔了常握在手里的珠串,压着火气开口:“皇后平日就是这样给朕治理后宫的吗?”他看向皇后,骤然拔高了声音,“难怪着后宫之中,平时总是风波不断!” 犹如一声惊雷,把所有人都吓懵了。 皇后急忙起身走到皇上面前,领着众人齐齐跪下:“皇上息怒,都是臣妾的不是。”嘴上这么说着,可她心里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自问与皇上结发多年,是最了解皇上的,可是今日她却完全猜不到半分皇上的心意。 “你可知道你的不是是在哪里?”皇上不依不饶,“后宫里,口角相争都不能平,岂非是你这个皇后无能!” 这话说得实在太重,皇后身形都晃了一瞬,她有些惶恐:“臣妾有罪,还请皇上恕罪。” “莞嫔。”皇上看着皇后,忽的高声点了甄嬛,“去吧!” 甄嬛露出惊慌失色的表情:“皇上?” 皇后抬眸看了一眼皇上,只见他神色震怒,却掩盖不住眼底的心疼和不舍,猛地一道灵光击中了她,让她神思骤然清明起来,前后串联,才恍然发觉皇上这是在和甄嬛做戏。只是为着什么而做这场戏,她仍没有头绪。 一时间,她不知该伤心还是该生气。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替皇上分忧解难的人不在是她这个皇后,帮皇上设计谋划的人也另换作了他人,她身为皇上发妻,却处处不如一介妾室,当真是可笑。 甄嬛啊甄嬛,你倒是比当年的年世兰还要厉害。皇后眼中划过一抹暗芒,低头压下来心头的一片酸涩。 敬妃被吓得讷讷:“皇上的意思是,让莞嫔去哪儿呢?” “莞嫔御前失仪,出言无状,明日送往蓬莱洲闭门思过。”皇上沉声开口说道,“非诏不得外出。” 甄嬛吓得花容失色,惶恐地抬头看向皇上。 “皇上,蓬莱洲远在后湖之中,四处无路可通,唯有小舟可至。偏远不说,更是年久无人居住了,如何能让莞姐姐去那儿呢?还请皇上念在莞姐姐是初犯,饶恕姐姐吧。”方淳意开口求情道,真心实意,让人感触。 甄嬛也叩头认错:“皇上,臣妾侍候皇上三年,虽有失礼之处,但请皇上念及臣妾侍奉皇上向来谨慎妥帖,还请皇上饶恕臣妾这一回。”声音里甚至已经带上了哭腔,“臣妾再也不敢了。” 皇上圣心难以回转,斥骂道:“方才对妙答应说话不是还盛气凌人吗?当着朕的面就敢有嫉妒言行,背后更不知如何刁钻。” “臣妾不是有心的。”甄嬛被骂得抬不起头,苗可心跪在最后面笑得畅快,还要死死压住嘴角,对着露出委屈的表情。 皇上果然看了过来,难掩心疼:“朕这些日子宠爱妙答应,你就多番为难她,更在背后出言轻狂,当朕都不知道吗?”他收回视线,复又看向甄嬛,“朕岂能容你。” “臣妾没有。”甄嬛连忙辩解,“皇上知道的,臣妾一向心直口快,并非存心诋毁,即便是当年的碧答应,臣妾也都是和她好好相处的,又怎么会去为难妙答应呢?” “皇上,念在莞嫔是初犯,还是从轻发落吧。”敬妃也求情道,“正如贞贵人所说,蓬莱洲太过偏远了。” “蓬莱洲宽敞,敬妃可愿想陪吗?”皇上又看向敬妃。 敬妃一时哽住,另一旁的方淳意却是直起身来,看向皇上,朗朗说道:“皇上,蓬莱洲偏远凄清,臣妾愿随莞姐姐一同前去。” 甄嬛一怔,回头看向神色坚定的方淳意,忙回过神来劝她:“淳妹妹这是何苦呢?”但戏已开唱,她也不能再多说什么。 方淳意露出凄苦的笑容,起身上前两步,直言道:“臣妾和莞姐姐一样,看不惯妙答应,还请皇上一同责罚了吧。” “好,好啊,你们姐妹两个倒是齐心。”皇上眼底闪过一抹赞赏,面上却是一片冷厉之色,起身道,“既然如此,那贞贵人便跟着一道去蓬莱洲吧。”末了,喊了苏培盛去送甄嬛和方淳意,自己则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苗可心像是一只打了胜仗的公鸡,得意洋洋地看着携手离开的甄嬛和方淳意,讽刺甄嬛道:“莞嫔娘娘好走,嫔妾自会好好伺候皇上,让皇上再也记不得还有您这么一位莞嫔娘娘。” 甄嬛默默无言,低着头仓皇离开。 方淳意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皇后,和她轻撇过来的眼尾余光碰了一瞬后,又飞快地撤开。 消息传回宫里时,安陵容和沈眉庄正坐在寿康宫里和太后说话。 “太后,这次搜检,除了臣妾查出来的那三百三十二人之外,还有三十七人是没有任何登记的,很是奇怪。”沈眉庄将花名册递给太后,“更离奇的是,那三十七人中,有十六人在这几天离奇死亡,暴毙的、落水的、跌井的、上吊的,剩下的二十一人,臣妾让人严加看管起来了。” 太后自然是听出了她的话外音,冷笑了一声:“这些眼线背后的主人也实在太着急了一些,想来是年纪小,还不经事,如此迫不及待,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这几个人有问题呢。”她看了一眼沈眉庄,点头说道,“惠嫔,你这次做的很好。” “眼看着快入秋了,圣驾也快回銮了,到时候臣妾将这些事情一一禀报给皇上,让皇上来裁断。”沈眉庄说道。 安陵容在一旁逗着安康,两只手拉着她慢慢地走着,抬头笑道:“眉姐姐这一次把宫人有多少人都摸得一清二楚了,不少能力出众的都被挖了出来,个个都是干活的好手,险些都被埋没了。”她看向沈眉庄,“如此一来,姐姐日后便可轻松一些了。” “你这孩子也是个笨的,哀家就说,管理六宫哪有那么忙碌的,却是没想到,连宫女太监拌嘴吵架的事情也要你亲自去调解,也不嫌累得慌。”太后拍了一下沈眉庄的手背。 “臣妾也是糊涂了,只知道皇上皇后信任,将六宫的事情托付给了臣妾,不敢有丝毫懈怠,何曾想过要用人呢。”沈眉庄讨巧地对着太后笑笑,“少不得要太后哪天得空再教教臣妾,臣妾也好更加尽心尽力啊。” 太后撑不住笑了。 见太后笑,安康也跟着笑,推了安陵容的手颤颤巍巍地走到太后床前,引得众人一阵惊呼。 “安康倒是走得又早又稳当,以后肯定是只小皮猴子。”太后笑眯眯地让人把安康抱到床上来,“老十四当年就是走得早,也是一周不到就会自己稳当地走两步了,长大后更是骑马射箭都不在话下,跑起来跟飞似的。” 安陵容与沈眉庄互相看了一眼,都没有接话。 这时候,竹息进来传话道:“圆明园传来消息,说皇上要提前半个月回宫,皇后让惠嫔娘娘赶紧预备起来,还有,莞嫔娘娘御前失仪,被皇上发去了蓬莱洲思过,一道去的还有贞贵人,这次两人就先不回来了。” 和前世如出一辙的轨迹,安陵容没有丝毫意外,她甚至猜到了方淳意会一同前去,因此当下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的情绪,倒是沈眉庄急得站了起来。 “蓬莱洲?那可是比冷宫都还不如的地方,好好的,皇上怎么会让莞嫔去那里思过呢?”沈眉庄急慌慌地问道。 竹息摇了摇头:“具体的奴婢也不清楚,只知道是莞嫔娘娘和妙答应起了冲突,在七夕夜宴上说错了话。” “嬛儿向来守礼,皇上定是误会了。”沈眉庄紧紧皱起眉头。 安陵容看了眼太后的脸色,对着沈眉庄开口劝道:“皇上圣心独断,自有他的道理。” 沈眉庄沉下心来,重重地叹了口气。 今天两更~ 第114章。收网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盛夏的暑热还没褪去,圣驾就匆匆回銮,许是回来的那天日子不好,正赶上中元节,当晚就下起了滔天雷雨,闪电划破天空,映得紫禁城上空一片惨白,断断续续地下了大半个月。 而这段时间,皇上独宠苗可心,几乎宠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你宫里的这个,行事越发张狂起来了,连你都不放在眼里。”沈眉庄这几日倦怠,来和安陵容闲话,说起苗可心来,“也不知是得了什么通天的本领,竟这样厉害起来。” “我算什么,她可是连皇后娘娘都不放在眼里。”安陵容将安康抱进怀里,拿了根花椒木给她磨牙,“前几日,因着她不敬齐妃娘娘,不痛不痒地斥责了她两句,她便疯魔了,哭闹到皇上面前,硬是要皇上为她做主。皇上竟也应了,训斥了皇后,她才肯罢休。” “是啊,皇后气得头风都发作了,这两天根本下不来床。”沈眉庄也是一阵唏嘘感叹,“我可从来没见过皇上如此宠爱一个人。” 安陵容却是婉转一笑,意有所指地说道:“姐姐,事出反常必有妖。” 沈眉庄不解其意。 “天快要放晴了呢。”安陵容抬头看着窗外的天空,被暴雨冲洗后的天空显得尤为透亮,阳光倾洒下来时带着浅浅的金色,她看了眼时辰,起身道,“姐姐,我该去养心殿了。” “都已经是这个点了。”沈眉庄看了眼时间,“快去吧,别让皇上久等了。”她笑了笑,起身也准备告辞,“如今除了妙答应,也只有你能够日日见着皇上了,以前常在养心殿侍候笔墨的都是嬛儿,也不知她在蓬莱洲过得好不好,眼看着这天就要冷下来了。” 安陵容没有接话茬,沈眉庄试探着想要让她和甄嬛和好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但她都没有明着表示过什么,对此只是一笑而过:“姐姐前几日不是才送了秋衣过去吗?” 两人出了未央宫就分道扬镳,安陵容坐着软轿来到养心殿,却是碰上苗可心被苏培盛拦在养心殿外,正面红耳赤地争执着什么。 苏培盛瞧见安陵容走过来,忙撇开苗可心迎上来:“娘娘您来了,皇上才刚在问娘娘今日怎么还没来,奴才正打算让人去未央宫请呢。”作为皇上跟前的人,他一眼就知道皇上对妙答应并非真的宠爱,相比起被送去蓬莱洲保护起来的莞嫔,倒是容嫔娘娘更得皇上重视一些,妙答应和这两位比起来,连脚边的泥都不是。 苗可心看着施施然越过她走进养心殿的安陵容,气得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但想起方才主子看她的那一眼,她又忍不住心颤。 她想脱离主子掌控的心思肯定是被看出来了,那个眼神分明就是在警告她,可是,皇上那么宠爱她,这样滔天的富贵她已经不想放手了。一个王爷,如何能和当朝天子相提并论?若是皇上知道果郡王的那些心思,肯定不会放过他,等皇上料理了果郡王,她便是自由身,再加上皇上的宠爱,她就是真正的凤凰了。 苗可心越想越美,可是苏培盛却说什么皇上不允许她进养心殿,硬是要将她拦在外面,真是气死人了! “你来了。”不待安陵容行礼问安,皇上就上前将她牵了起来,“容儿,朕准备今晚收网。” 安陵容眼眸一闪,靠近皇上:“皇上都安排好了?” “老十七刚上午截下敦亲王与允禩暗中勾结的密信,他们收拢了年羹尧残余的势力,准备夺了朕的皇位,迎允禩为帝,奉允禟之母宜太妃为太后。”皇上眼神发冷,“以敦亲王的成算,若是能成,岂非天亡我大清。” “幸好皇上从一开始就给他设下了圈套,如今只等着瓮中捉鳖即可。”安陵容轻声说道,“方才臣妾看见妙答应在外面和苏公公闹呢,吵着要见皇上。” “这段时间,朕哄着她给外头传了不少假消息出去,妙答应也还算有点小聪明,可能这会儿是回过神来猜到了什么,急着想要找朕将功赎罪吧。”皇上一甩手,“朕已经哄了她大半个月,实在是懒得再见她了。” 安陵容掩唇轻笑:“真是辛苦皇上了。” 听出她语气里的调侃,皇上忍不住伸手捏了她一把:“还笑,朕这段时间可真是累得很。明明不愿见她,还得和她做笑脸,还得宠着她,前几日还为着她把皇后都气倒了,你还搁这儿偷乐,真是小没良心。” 正捏到痒的地方,安陵容笑得发颤,忙躲开了去,转移话题道:“臣妾知错,皇上别闹臣妾了。眉姐姐先前找出来的那些人,皇上准备怎么处理?” “那二十个不明来路绝不能留,其他的,都放出宫去吧。”皇上漫不经心地说。 “那三百多号人里,有不少人的确得用,皇上不如网开一面留下他们?”安陵容却是说道,“臣妾愚见,这种未过门路进宫来服侍的,既然历朝历代都有,就不会因为这一次抄检而根除掉,不如新编了章程,好好地将这部分人整顿起来。走官门进来的,按一档算,走关系进来的,按另一档算,进宫后,负责的活计、拿到的俸禄、晋升的渠道,皆有不同,一来可以立规矩,二来也可以人尽其用。皇上以为如何?” 皇上想了想,点头道:“倒是个法子,过后让皇后拟了章程,交由惠嫔主理吧。” 安陵容抿唇轻笑,撑着下巴凑到皇上面前:“皇上圣明。” 皇上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笑了一声,转而说道:“今晚你就留在养心殿,安康送去太后宫里。朕已经交代了,今夜太后身子不适,要请敦亲王福晋和贝子入宫,一同陪恭定公主为太后侍疾,到时寿康宫会被层层管控起来,最是安全。” “臣妾自是要陪着皇上的。”安陵容握住皇上的手,摸到一层薄薄的汗,温柔浅笑,“这一局,皇上已做好了万全的对策,一定能一举拿下贼子。” “朕派了骁骑营大军夜围敦亲王府,务求拿下所有人,老十七亲自带人过去。近来他和敦亲王走得近些,他去敦亲王府也不会引起旁人怀疑。”皇上说着今晚的计划,“老十三和你父亲守在江浙地带,看着敦亲王私养的军队,时间一到就尽数拿下。朕不会给他任何,可以喘息的余地。” 安陵容点了点头,不由得跟着紧张了起来。 这一天似乎过得特别的慢,白昼将时间拉得很长,戌时一刻后,天才慢慢地擦黑下来,落幕一轮银月高高挂起。 敦亲王府里,敦亲王正和果郡王把酒言欢,畅谈着以后的风光好日子,酒酣正浓,忽的听见外面一阵刀剑声,常年征战沙场的警觉性让他猛地惊醒过来。 “怎么回事?”敦亲王晃了晃酒醉有些发晕的脑袋,努力让神思清明一些,却遏制不住地发晕起来,“十七弟,快帮我拿颗解酒的药丸来,外头怕是出事了。” 果郡王却是端着酒杯继续喝,似笑非笑地看着敦亲王:“十哥,再喝一杯吧,过了今晚,可就没有这么好的酒给你喝了。” “什么?”敦亲王脑子一阵稀里糊涂,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当即大怒,“老十七!你这个小人!” “哈哈哈……”果郡王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还是十哥会看人,人人都道我是君子,但实际上,我的确就是个小人。”他将酒杯摔在地上,满眼戾色地站起身来,“来人,将逆贼允扣下!” “谁敢!”敦亲王大吼,可惜他喝的酒里早就被下了药,现在连站都站不稳,三两下被人按住了肩膀摁着跪在地上,他不甘地看着居高临下的果郡王,眼里是一片猩红,“老十七,你不怕本王去皇上面前告发你吗?是你,为本王谋划着谋反篡位,也是你,为八哥九哥和本王的书信往来牵线,还是你,在宫里宫外遍布眼线!狼子野心、犯上作乱的,皆是你!” 果郡王讥讽一笑,拔出随身携带的长相守,挑起敦亲王的下巴,俯身看他:“十哥,皇阿玛曾说你是肚里空空,草包一个,我原本以为只是一句笑话,没想到,竟然是真的。”他止不住笑意,猖狂的笑配上儒雅的面容,说不出的违和,“你以为,你还有机会见着皇上,和他说这一番话吗?就算你见着皇上了,你以为,皇上是会信你还是信我?十哥,动动脑子吧。” 敦亲王气得鼻翼不断耸动,好半晌才咬牙切齿地开口说道:“难怪,我道今日太后为何突然宣诏福晋和弘暄进宫侍疾,胤禛那个无耻之徒,竟是要以妻儿要挟于我!老十七,你以为你跟着他就会有出头之日吗?我今天的下场,焉知不是你明天的结果!” “哈哈,十哥,你动脑子老半天就想出这么个事儿吗?”果郡王大笑着摇头,倏地阴下脸,“我要的,是那个至尊之位,是那个本来应该属于我的位置。他爱新觉罗胤禛不配坐在那把龙椅上!” 敦亲王愣了一下,忽的笑开,笑得近乎声音沙哑:“你说我是草包,殊不知你才是蠢的那一个。就凭你,还想和他争?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吧!当年,也只有八哥和十四弟联手时才能和他较量一二,他的城府之深、心肠之狠,不是你能够想象的!老十七,你想跟他斗,未免也太过异想天开了,别临到头,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嗬嗬地笑起来,“你有这个心,我就放心了。往后待在宗人府,我等着你我再相见的那一天。” 果郡王沉着脸看他笑得疯癫无状,冷不丁地说道:“你怕是去不了宗人府了。” 敦亲王笑声一顿:“不可能!胤禛最看重自己的名声,他不可能让自己背上屠杀手足的罪名!” “若是你,意图弑君在前呢?”果郡王慢悠悠地坐了回去,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饮尽,“真希望今晚能成功啊。” 不顾身后敦亲王的嘶吼声,果郡王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迟迟未见消息传来,皇上越发的急躁起来,他阴沉着脸,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撑着椅子站在书案前。 安陵容坐在一旁,神游天外地翻着书,书页间透出淡淡的墨香,一字一句皆是古人史书。历史记载透着刀光剑影、血泪尸骨,不论是汉景帝的“七国之乱”,还是唐太宗的“玄武门之变”,又或者宋太宗的“斧声烛影”,皆是如此,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生死就在一瞬间。 她抬眸看向皇上,只见他面上紧绷,此时恐怕是一根针落地都能惊动他。 即便已经做了近乎万全的准备,终究还是担心会有意外。 安陵容放下书,起身倒了一杯茶送到皇上手边:“皇上,喝口茶歇歇吧,时间还早。”这会儿才刚过子时。 皇上就着安陵容的手喝了一口,沉默地摇了摇头。 殿外忽的响起一阵轻缓又急促的脚步声,皇上猛地抬头,却是见果郡王走了进来,忙问:“如何?” “一切顺利,骁骑营已领人拿下了敦亲王。”果郡王此话一出,皇上明显是松了一口气。 皇上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坐下来:“先帝在世的时候,允禩、允禟、允就狼狈为奸意图篡夺皇位,允禩和允禟做得太过,事败削爵,允不过跟从,后因温僖贵妃的缘故保全了下来,为了安抚他,朕还封他为亲王,可惜他太不知足。” “是啊。”果郡王面色沉静,应声道。 皇上闭了闭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今夜的事辛苦你了,兄弟间最见不得人的事却让你亲眼看着,真是为难你了。” 两更,今天没有啦~下次加更在周末哈~ (本章完) 第115章。暗箭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皇上睁开眼,看向果郡王:“可是朝中亲贵诸多,朕希望允是最后一个有谋逆之心的人,此后诸王都能安分守己。” 果郡王心尖一颤,顶着皇上近乎能穿透人心的视线,背脊倏然汗毛直立,他稳了稳心神,故作轻松地开口道:“旁人不敢说,但臣弟却是第一风花雪月之人,但求皇兄保全富贵,以后别再让臣弟做这些惊心动魄的事了。”这一瞬间,他把所有可能露出的马脚都想了一遍。 “你都已经这么说了,朕能不成全你吗?”皇上露出极淡的一抹笑。 果郡王扯了扯僵硬的嘴角,笑了一声:“谢皇兄。” 走出养心殿后,他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风一吹,冷得他一个哆嗦。抬头看了一眼清冷的圆月,果郡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不着痕迹地对着一个角落做了个手势,才举步离开。 解决了心头大患,皇上瞬间放松了下来,他倚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安陵容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摘掉护甲走上前,伸手为皇上揉按穴位:“皇上歇一歇就去睡吧,夜已经深了。” “容儿,陪朕出去走走吧。”皇上握住安陵容的手,脸上满是疲惫之色,眼睛却亮得可怕。 “好。”安陵容点头。 皇上带着安陵容走上乾清门的高楼,从这里俯瞰下去,整个紫禁城都收尽眼底,说不出的壮观宏伟。 “容儿,朕从未带人来过这里,你是第一个。”皇上揽着安陵容,指着远处说道,“你看,百姓又要开始新的一天了,他们根本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终其一生,碌碌无为,但朕要守住的天下江山,却正是这些普通百姓的平凡一生。很多事情或许会有人不理解、误会朕,但朕,依然要做,只为我大清千秋万代,生生不息。” 安陵容看着皇上的侧脸,心中无比触动,这一刻,她更直观地感受到,眼前这个男人是大清的皇帝,不仅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更有着堪比千斤的责任,他的身形就这样强硬地攻破了心防,她的心忽然开始跃动不止。 “皇上……”安陵容声音有些发紧,一股从未有过的冲动在驱使着她,话即将出口的瞬间,一道细小的冷光突然闪了一下她的眼角。 安陵容霎然寒毛直立,她猛地抬头看过去,却是看见一个模糊的黑衣人举弓拉弦,箭尾的羽翼震颤声此刻无比清晰地落进耳朵里,安陵容睁大了眼睛,脑子还没转过来,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皇上!!” “噗!” 一抹血花在皇上眼前炸开,漆黑的箭穿透安陵容的心口,她挡在皇上身前,如破碎的蝴蝶般倒了下去。 “容儿——!!”皇上只觉得全身的血一瞬间凝固,嘶吼着伸手接住了安陵容,入目是一片猩红的血色。 安陵容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颤抖着伸手拉住了皇上的衣襟,缓缓闭上了眼睛。 苏培盛听到动静连忙带人找上来,看了一眼,顿时头皮发麻:“有刺客!御林军,快保护皇上!” 一瞬间,整个紫禁城都陷入了恐慌的漩涡之中。 “啪嗒!” 甄嬛手中的书惊落,一旁玩骰子玩得昏昏欲睡的方淳意也被惊醒,揉着眼睛看过来:“莞姐姐,怎么了?” 甄嬛压下心头躁动的不安,勉强地牵起嘴角笑了笑:“没事,就是有些犯困了。”她看了眼掉到桌上的《玄武门之变》,眼中是化不开的忧愁。 “莞姐姐总是看书,我都不知道书有什么好看的。”方淳意似乎和甄嬛回到了从前一般,亲密无间,无话不说,“唉,这都入秋了,皇上是不是已经把我们给忘了?” “早说让你别来,你非要跟着一起,还以为是到蓬莱洲成仙来的吗?你陪我来,宫中的前程算是断送了。”甄嬛看着方淳意,心中犹然警惕万分,言语间颇有试探之意。 方淳意眼眸一闪,想起前段时间苏培盛来送秋衣被褥时和甄嬛说的那些话,她才知道,原来皇上罚甄嬛来蓬莱洲并非是为着她针对妙答应,而是为了保护她。方淳意这才恍然大悟,心里更加坚定了要和甄嬛交好的念头。 她微微低头,轻咬着下唇委屈地说道:“莞姐姐和我疏远了这么长时间,怕是已经许久没有关注过淳儿了。我一朝得宠,又骤然失宠,宫里的人都笑话我,说我背信弃义,却又竹篮打水一场空。人人都作践我,宫女奴才个个都敢给我脸色瞧,莞姐姐,我真的过得很艰难,每次去找你都被拦在门外,那么多人看着我吃闭门羹,真是又难堪又难过。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怎么得罪了姐姐,姐姐也从不给我个机会辩白,若是为着皇上,这宫里人人都为皇上,为什么我不可以呢?” 她凄然看向甄嬛:“姐姐可知道,这次得宠,我三番四次被妙答应羞辱,哪怕我的位分在她之上,她仗着恩宠视我为低贱之人,说话能多难听有多难听,我无人可以倾诉,只能自己咽下。与其在宫里蹉跎,不如和姐姐一起来这蓬莱洲,也是清净。” 甄嬛眼神微微一动,方淳意连忙起身跪到她面前,哭道:“莞姐姐,你当真不要淳儿了吗?淳儿初入宫就和姐姐在一起,不论何时都念着姐姐想着姐姐,淳儿只想问一句,到底是因为什么,姐姐才这般不待见我了?” 看着方淳意满是泪痕的脸,甄嬛心里的那道防线慢慢松动。 蓬莱洲偏僻冷清,在这里的日子也是平静而寂寞,因而方淳意和甄嬛大多时候都不太注重妆扮,每日只简单梳洗。 今日方淳意脸上脂粉未施,圆圆的杏仁眼带着水光,如迷途的小鹿一般,怯弱又委屈,就如当日欣常在被余氏关进慎刑司那一晚,她带着雪夜的寒气跑到碎玉轩,一头扎进甄嬛怀里哭诉,一如初见。 “淳儿,你……”甄嬛犹豫了一瞬,对上她的双眼,“你先起来。” “淳儿不起来。”方淳意哭得梨花带雨,“姐姐告诉淳儿,淳儿到底做错了什么,淳儿一定改,姐姐若是不喜欢皇上宠幸淳儿,淳儿以后不见皇上就是了,只求姐姐别不要淳儿。” 她一叠声的小名自称,牵动了甄嬛的回忆,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淳儿,我不是气你得皇上宠爱,是气你瞒着我,你若得宠,我定是高兴的,你何苦偷偷背着我学舞?”顿了顿,复又说道,“这便罢了,你送我的蚕丝扇为何侵染过马齿苋的汁水?我小产之后,你又为何将香薰球替换到容儿送我的蚕丝扇上?”想起那个枉死的孩子,甄嬛眼睛里浮上水雾,“我就是因为孕期常用你送的那把扇子,才导致母体虚弱,在翊坤宫跪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小产了。你用马齿苋害我在先,又意图嫁祸容儿在后,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方淳意哭声一顿,脸上露出茫然又无措的表情:“马齿苋为何对害得姐姐身体虚弱?那不是驱蚊用的吗?” “莞嫔娘娘,实在是冤了我家小主啊!”一旁的素云双膝跪地,哭道,“马齿苋能够驱蚊是奴婢告诉贞贵人的,奴婢先前在家中用的都是这个方子,那日小主说,自己做的蚕丝扇比不上容嫔娘娘做得好看,才想着动点别的巧思,奴婢便出了这个主意,从来没想过要害您的孩子啊!”她抽噎了一下,抹了把眼泪,“至于香薰球,更是与贞贵人无关。是那晚,奴婢不小心摔了装扇子的锦盒,香薰球的链子断了一截,奴婢害怕被责罚,就自作主张重新绑了回去,许是夜色太深,绑错了也未可知,毕竟三把扇子都是放在一个盒子里的。但此事确实与我家小主无关,贞贵人丝毫不知情啊。” 甄嬛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的真相会是如此,一时间,她竟不知道该怪谁好。 “莞姐姐,你骂我打我吧,是我自作聪明,好心办了坏事,才害了姐姐的孩子。”方淳意放声大哭,扒着甄嬛的膝头,眼泪鼻涕一齐往下掉,哭得像个孩子,“我还给小外甥送过礼,等着她喊我姨娘呢,怎么可能会害他呀!莞姐姐,是淳儿错了,你别生淳儿的气了好不好?” “莞嫔娘娘,都是奴婢出的主意,若是您气不过,奴婢给未出生的小阿哥偿命便是。”素云抹了把脸,转头起身就要往柱子上撞去。 崔槿汐吓得立刻丢了手里的煨芋头,用身体挡住素云的冲劲,又有流朱和菊青在后面拉着,好不容易才把她拦下来。 殿里顿时乱成一团,甄嬛脑子里稀里糊涂,听着方淳意的哭诉,又看着素云以死明鉴的决意,终究是心软松了口:“淳儿,起来吧。”她止了自己的泪意,又拿出帕子擦了擦方淳意哭花了的脸,哽着声音说道,“事情都过去了,算了。” 方淳意抽抽噎噎地起身,缩到甄嬛身边:“莞姐姐,若是咱们一辈子都只能在这儿了,该怎么办呀?” “不会的。”甄嬛低声地说了一句,抱着方淳意轻轻哄着,“等过几天,皇上消了气,就会派人来接我们回宫了,别担心。”她时刻谨记着皇上的嘱托,哪怕此刻心防溃不成军,她也没有松口半分。 方淳意靠在甄嬛肩头,眼中讳莫如深。 又过了两日,流朱和菊青趁着阳光好,抱了被子出来晒,甄嬛和往常一样坐在树下的石头上,遥遥望着湖面,忽见一艘船慢悠悠地摇过来,顿时紧张地站起身来,手更是下意识地伸进衣袖,牢牢握住了那柄皇上交予她防身的匕首。 凡事没有十足的把握,存亡之事,恐生不测,这一来也不是是福还是祸,若正是邪而侵正,她绝不苟活。 “娘娘这是做什么?”崔槿汐看着甄嬛握着匕首,顿时惊了一下,伸手便要去夺。 甄嬛一躲,存了死志:“若此船是敦亲王派遣来的,我若活着,必定遭受百般凌辱与折磨,与其如此,不如一死。”她颤巍巍地握住了匕首的手柄,“皇上是我的一切,我的尊卑、生死、荣辱皆是他给的,若他败了,我也自当随他而去。” 抬眸间,甄嬛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又往湖边走了两步。 船舶慢慢地靠在了岸边,船上的侍卫皆是不动,唯有小夏子从后面走出来,上岸跪在甄嬛面前:“娘娘,成了。” 甄嬛身子一软,手中的匕首脱落,“当”的一声砸在地上,她喜极而泣,忍不住潸然泪下:“皇上可是一切无恙吗?” “是,皇上一切无恙,龙体康健。”小夏子面上却是毫无喜色,神情沉重,“敦亲王命人暗中刺杀,容嫔娘娘为皇上挡箭身受重伤,至今未能脱离危险。皇上牵挂娘娘,特传口谕让奴才来接娘娘和贞贵人回宫,娘娘赶紧着吧。” 甄嬛霎然变了脸色:“什么?!” 具体的细节小夏子在回去的路上一一同甄嬛细说了一遍,只言片语间,犹然可见当时情势之凶险,甄嬛忍不住悬起了心。 “容嫔娘娘伤得太重,箭矢穿透了心口,卡在了骨缝之间,再有一寸偏差便是伤及心肺,难以回天。”小夏子说道,“也正因为如此,无人敢拔箭治伤,皇上大发雷霆,已经守着容嫔娘娘熬了三日了。” 甄嬛的心慢慢沉了下去,一时间,她不知该担心安陵容,还是该心酸于皇上的反应。 小夏子又继续说道:“太后得知后,让竹息姑姑出宫去请孟国公夫人,但国公夫人虔心礼佛,不问俗事,奴才离宫前,还未曾听到她进宫的消息。” “孟国公夫人?”甄嬛有些疑惑。 “是,孟国公夫人曾是国手女医。”小夏子说道。 第116章。赵萱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漆黑的梦境,被牵引的脚步,安陵容孤身一人行走在黑暗里,不自主地朝着前方泛着浅色灰光的地方走去,不知走了多久,才走到光亮之中。 看着脚下泛着浅浅光亮的河流,安陵容犹豫了一瞬,缓缓抬脚准备踩进去。 “快回来……” “不可以去那边……” “去了就回不来了……” 似有无数双手拉住了她,手腕上的玉镯发出耀眼的白光,将她从鬼门关猛地拉了回来,再次沉睡坠入无尽的黑暗中。 养心殿昏暗的烛光下,孟国公夫人将利箭从安陵容心口取出,拔出的瞬间,安陵容手上的玉镯应声而断,碎成了好几段。 “这物件倒是极有灵性,不知是从哪里寻得的宝贝。”孟国公夫人将箭头扔到一旁的托盘上,低声呢喃了一句,转而动作飞快地给安陵容上药包扎。 夜色再度沉了下去。 初晨的微光洒下第一缕时,安陵容从冗长的梦中醒了过来,梦里嘈杂的声音似乎犹在耳边,让她太阳穴一阵一阵地发疼,紧接着身体的剧痛席卷而来,安陵容忍不住一声痛呼。 “你醒了。” 一双素白的手按住了安陵容的肩膀,紧接着,如玉般的面容便出现在眼前。 孟国公夫人探手试了试安陵容的额头和脖颈,确认她没有发热的症状后才淡声说道:“娘娘已经平安渡过危险期了,再精心养上一段时间也就无碍了。” 翠音和莳萝的声音同时响起:“太好了。” “娘娘,可算是醒了,您昏迷了整整半个月,让奴婢们担心坏了。”翠音含泪跪在床头,开口说道,见安陵容抬眸看向孟国公夫人,连忙介绍道,“这位是孟国公夫人,就是她替娘娘拔了箭,又守了娘娘半个月。” “多谢国公夫人,出手相救。”安陵容虚弱地开口道谢。 “不必,皇上已经替娘娘谢过了。”孟国公夫人是个清冷美人,她一身素衣打扮,说话时连半分笑容也无,“为救娘娘,皇上特赐了孟国公府一枚免死金牌,如此厚赏,妾身不敢不全力救治。” 安陵容点了点头,没再多言,转而看向翠音:“皇上可是一切都好吗?” 翠音愁得眉毛都快掉了:“为着娘娘一直昏迷不醒,皇上不顾群臣反对,赐死了敦亲王,若不是莞嫔娘娘拦着,怕是恭定公主和弘暄贝子都不能幸免。” “那你,赶紧去告诉皇上,就说本宫,已经醒了。”安陵容断断续续地说道。 “莳萝已经去了。”翠音点头道。 孟国公夫人见安陵容精神还好,便只留了翠音一人照顾,自己则出去煎药,让主仆两人能单独说说话。 安陵容没什么力气,只让翠音将她昏迷的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都仔细道来。 “这半个月,娘娘一直住在养心殿里。”翠音不敢错漏分毫,事无巨细地和安陵容一一说来,“娘娘中箭后,御林军追了大半个皇宫,还是让那个刺客跑了,皇上大发雷霆,将当晚在乾清门站岗的侍卫们全都发落了,隔天,皇上就要下旨将敦亲王五马分尸,太后和皇后知道后赶紧来劝,谁都劝不住,那会儿娘娘又性命垂危,周太医和温太医对着娘娘的伤束手无策,又因身为男子,顾及娘娘清誉,只剪了箭尾,箭头一直找不到法子拔出来,皇上守了娘娘三日,熬得眼睛都红了。” 安陵容病体虚弱,闻及此言,也不禁微微红了眼眶。 “还是皇后娘娘想起,莞嫔娘娘尚在蓬莱洲思过,请旨接她回宫,皇上记挂着,便也顺势同意了,派了夏公公去接莞嫔娘娘回宫。”翠音又继续说道,“有莞嫔娘娘劝着,皇上好歹冷静了些,只赐了敦亲王自尽,又封了弘暄贝子一个虚爵,太后又应允敦亲王福晋和弘暄贝子继续住在敦亲王旧邸,恭定公主也仍然教养在宫中,好歹堵住了悠悠众口,保全了皇上千秋名声。其余料理附党余孽的事情,奴婢也不大知道了。” 安陵容点点头,松了口气。她救皇上,全然出于本能,若皇上因此而在历史上留下污点,岂非是她的罪过。 缓了缓,安陵容又问道:“让你办的事情,可都办好了?” “奴婢不敢忘。”翠音压低了声音,“娘娘先前交代的,在内务府七司三院、北五所都挑了几个得力又机灵的奴才,已经摸清他们的家世背景了,只等着娘娘掌眼过后再行调教了。” 这是在沈眉庄着手清查宫人时,安陵容就交代给翠音了,她一直都知道,宫里最大的敌人是皇后,若想和她抗争,必须牢牢扎根才能长成参天大树,趁着现在皇后还没有注意到她,她得赶紧培养自己的势力才行。 “等过段时间我好些了,你再安排。”安陵容点头说道,“此事重大,你先不要告诉任何人,等时机成熟了,你再告诉莳萝和豆蔻。” “是,奴婢明白。”翠音点点头,转而说道,“还有,安大人要预备进京了。” “是为着什么事情?”安陵容问道。 “此次围剿敦亲王势力,安大人功劳不小,再加上海运缉拿私盐的功劳,足以封赏了。”翠音脸上带上了三分喜色,“虽说只是二等男爵,但也是正经的正二品爵,地位非同一般,安大人此次进京述职,皇上还亲赐了府邸,娘娘以后在京中也有娘家了。赵夫人先行入京打点,前日方才进宫,照顾了娘娘两宿,这会儿正在隔间休息。” “此番实在是凶险,父亲也算是富贵险中求了。”安陵容也露出了点点笑容,但心中未免也生出几分担忧。皇上登基以来,异姓功臣封爵的不算多,曾经的年羹尧便是登峰造极,父亲可千万不要步了他的后尘才好。 说得差不多了,翠音又细细想了一圈,忽又说道:“还有一件事情。敦亲王伏法后,妙答应也在绣春阁里吊死了,奴婢觉得不吉利,就做主先封了绣春阁,娘娘看要不要做场法事?” “妙答应死了?”安陵容有些意外,还想着好好用一用苗可心这颗棋子,却是没想到她竟然这么迫不及待地自戕了,倒是坐实了敦亲王刺探圣意的罪名。 不过转念一想,她也不觉得意外了,敦亲王已死,不论是苗可心自己心虚,还是皇上刻意容不下她,她的下场都逃不开一个死,毕竟,苗可心先前做的那些事情不过是自以为瞒得很好罢了,单单一条传递消息出宫就足够她死上千百回了。 或许是皇上暗中安排人了结了她吧。 安陵容闭了闭眼,觉得精神有些短了,孟国公夫人端了药进来,喝完后,她不由得又昏昏欲睡起来。 朦胧睡意中,似是有人在说话。 “她可好些了?” “是,娘娘醒了好一会儿,喝了药,才刚睡过去。” “那就让她再好好睡会儿。” 复又是沉沉的梦境。 一觉好睡,安陵容再次醒来时,却是看见床尾坐着赵萱。 “赵夫人,好久不见。”安陵容扶着翠音的手慢慢坐起来靠在床头,虚弱地笑笑,挥手让翠音退下,明显是有事要和赵萱单独说,“上次临别前,夫人曾说,等时机到了,便会告知本宫你的真实身份,如今,可是夫人说的‘时机’?”她垂眸看了眼空荡荡的左手,“濒死的时候,好像有很多人伸手把我拉了回来,你送我的玉镯连接着她们和我,再然后它就碎了,那一瞬间,我感觉好像斩断了很多东西。” 赵萱沉默地坐着,定定地看着安陵容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我不是赵萱,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又或者说,我本就不是人。”她展眉浅笑,“你的母亲林芸魂飞魄散后,对你的执念久久不散,飘荡在虚空界,几经辗转后凝成了新的魂体,又得了机缘,感知到了异世而来的强大意念,她们和你母亲一样,希望你能平安快乐,魂体与意念契合之下便成了我。” 顿了顿,她又说道:“安陵容,我为你而生,所以绝不会害你。前世你死后,除了你母亲,还有很多人希望你能再活一世,她们说,世界的法则不能扭转,但可以利用时空的漏洞赋予你一世重生,只是,需要代价,而这个代价,你母亲已经给了,至于你的父亲,是她们千挑万选后才定下来的人,为了给你铺平前行的道路,必须要有一个强大的家世。” “她们是谁?”安陵容呆呆地看着赵萱。 “我也不知道。”赵萱摇摇头,“最开始的时候,她们与我的联系还非常频繁,可是慢慢的,就越来越少了。年初的时候,她们送来了那枚玉镯,交代我一定要送到你手上,此后就再没了音讯。最后一次听到她们说话,是娘娘出事之后,她们说,”她看向安陵容,声音仿佛与千千万个声音重叠,“你的命运已经完全脱离了前世,大胆地往前走吧,安陵容,过去的种种已经无法再牵绊你的脚步了。” 似有一道光打在了眼前,照得安陵容眼圈发酸。 “娘娘已经很久没记起过前世的事情了吧?”赵萱走上前来,拿着手帕给安陵容擦掉眼泪,“以后每天都是崭新的一天,娘娘大喜。” 安陵容含泪,用力点头。 入夜后的延禧宫,方淳意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满头冷汗地坐在床头,重重地喘着气。 “小主,你又做噩梦了。”守夜的素云也跟着醒过来,掀开帷幔看着方淳意,满眼担忧,“奴婢再去熬一碗安神汤吧。” 方淳意脸色煞白,瘦得有些脱相,嘴唇颤抖着问素云:“妙答应的东西都处理干净了吗?” 素云脸色也白了白,但还是镇定地点头说道:“按照法师说的,奴婢拿了妙答应一整套贴身的衣衫首饰,放进了铁盒子里,用四枚长钉封死,寻了一口枯井扔了进去,再压了一块石头在上面,万无一失。”她咽了口口水,安慰方淳意道,“小主安心,她绝不会再来找小主了。” 方淳意猛地抖了一下,抱着双臂,将头埋在膝盖间,想起那一晚的电闪雷鸣,就像是一个怎么逃也逃不开的噩梦。 苗可心惊恐的表情,濒死时狠狠掐着她的指甲,还有慢慢没了呼吸后,翻白的眼睛和青紫的脸,一幕幕,一帧帧,每晚每晚地缠着她。 “是她自找的。”方淳意咬住牙齿的战栗,为自己开脱,“如果不是她拿我比做舞妓取笑,又讽刺我为了攀交莞嫔连脸面都不要,我怎么会失手掐死她。反正、反正她也活不长久的,皇上本就打算让苏公公传旨赐死她,我不过是……不过是替皇上分忧罢了。”她冷汗泠泠,“她就是回来找我也没用,我、我……” “小主!”素云赶紧伸手捂住了方淳意的嘴,对上她惊恐闪烁的双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说道,“小主,你只是去绣春阁的时候撞见了妙答应自戕,吓坏了而已,她的死和你没有一点关系,可千万要记住了!”她帮着方淳意,将妙答应伪装成了自己吊死的模样,若是方淳意失言把这件事情说了出去,她也要跟着遭殃。 方淳意慢慢冷静下来,慢慢地、绝望地,点了点头。 从此以后,每一个夜晚都是她的噩梦,她已步步走入深渊,再没有了回头之路。 她们是谁? 是千千万个希望安陵容再重来一世的你们。 第117章。爱己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秋风起,落叶黄,在初冬来临之前,安陵容的伤终于结了痂。 “唉,真是好大一块疤,幸好是入冬了,这要是在夏天,指不定要化脓。”沈眉庄看着安陵容上完药,唏嘘感慨道,“我听小夏子说,那天皇上抱着你从乾清门楼上下来的时候,全身都是血,月牙白的衣裳都染成了红色,实在是吓人。” 安陵容穿上衣服,遮住了狰狞的伤口,有些落寞地笑笑:“莞姐姐最近很忙吧?” “容儿,你别怪她。”沈眉庄握了握安陵容的手,轻叹了一声,说道,“如今宫里人人都知道,你是皇上放在心尖上的人,这一个月来,皇上对你殷勤得不像话,任谁看了都会觉得眼热,嬛儿心里难免会有些疙瘩。我瞧着,她这阵子如同魔怔了一般,也不好说什么。” 安陵容看着被妆点一新的承禧殿,又看着摆都快要摆不下的各色宝物,眼中神色莫名。 沈眉庄复又勉强扬起笑容,说起另一件事情:“妙答应没了,你又在养伤,如今宫里得宠的也就只有嬛儿和贞贵人,祺贵人不过偶尔侍寝,皇后今早和我说起选秀之事,太后已经应允了,皇上也松了口,定在明年中秋左右殿选。” 安陵容神情微微一晃:“一转眼,我们入宫都三年了。” “是啊,原本去年就该选秀的,只是去年事儿多,皇上便罢了选秀,拖到了今年。”沈眉庄也是怅然,“说来时间过得也真是快,我们同批进来的人里,就属你的境遇最好,只怕不必等到年下,你就要晋妃位了。” “听姐姐的语气,倒是有些酸。”安陵容打趣。 沈眉庄轻拍她一下,笑道:“我是高兴。你封妃,宫里当是没有一个人觉得不妥,这可是你用命换来的,更何况,皇上对你用情至深,这一份谁都比不上。”她沉吟了一瞬,“便是嬛儿,也比不得你。” 安陵容眉心一动,垂眸低低说道:“眉姐姐,说句心里话,皇上的这份爱太沉重,我怕我承受不起。”她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抬头看向沈眉庄,“我豁出性命救他,是因为他是皇上,是大清的君主,若是他死了,天下百姓将会失去一位明君,眉姐姐,我若爱他,便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他是皇帝,不是独属于我一人的良人,既如此,我又为何要付出全部真心去爱他呢?可是,他又这般待我,给了我太多,我若不全心全意爱他,又觉得配不上他的爱。” 她多想爱他,可是,她爱不起。 这一世她能活,实属不易,要先好好爱自己,再去爱别人。 沈眉庄愣了许久,才抬手轻轻拭去安陵容眼角的泪,轻声说道:“容儿,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为什么要避开自己的心呢?它在告诉你,你爱他,不是吗?”她落手,轻轻覆盖在安陵容心口的伤疤处,“容儿,我们是女子,被无数的条条框框所约束着,只有这颗心是完完整整属于自己的,这辈子能够遇到一个能让自己心动的人,那个人也为你而心动,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啊,千万不要为了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而自苦,多可惜。” 安陵容抬手摸着自己的脸,触手是一片冰凉的泪水,她不自觉地落泪,却是摇了摇头:“情之一字,古来多少人为之赴汤蹈火,但能落得结局圆满的又能有几个呢?” “容儿……”沈眉庄还想劝,却又无从劝起。 沈眉庄忽然觉得,从一开始就对皇上彻底失望未必是一件坏事,专注于权力更让她有成就感。她的两个妹妹都深陷在情爱的漩涡中,独她清醒,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嬛儿爱而不得,圈地自困;容儿得爱后怕,自苦难解。 沈眉庄离开承禧殿,回头看了一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转头却是吓得险些魂魄离体:“皇上万福金安。” “嗯。”皇上负手而立,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容嫔身子可好些了吗?” “是,容妹妹伤口结痂,已经能够下床走动两步了,想来是大好了。”沈眉庄有些不安地回答,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苏培盛,之间后者苦着脸给她摇头使眼色,便知皇上是该听的不该听的全都听了,冷汗唰的一下就流了下来。 皇上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又淡淡地“嗯”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不必告诉容嫔朕来过。” “恭送皇上。”沈眉庄行礼后起身,才发现院子里跪了一地的宫人,心一寸一寸地沉了下去。 十月初十,皇上摆宴设席,给安康公主补办了一场周岁宴,并金口玉言,封安康为固伦公主,一时间,安陵容又成为后宫热议的焦点。 这日,众人照常来皇后宫里请安,说起安康的册封礼。 “安康公主的册封礼实在是奢华太过了,比之先前恭定公主还要贵重三分,一个小孩儿家,也太费了。”齐妃有些吃味,拈酸道,“唉,说起来温宜也是封了固伦公主,却是连场像样的册封礼都没办过,果然生母得不得宠还是影响很大的哦。” 安陵容还在养伤没来请安,众人说起小话来便越发肆无忌惮了。 祺贵人紧跟着便说道:“齐妃娘娘说的是啊,这仗着皇上宠爱,娘家也跟着一路高走,这可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祺贵人,休要胡说。”皇后淡淡地开口斥责,“容嫔的父亲在此次敦亲王谋逆事件中立了大功,这两年他在盐务上也是政绩突出,皇上这才封赏,大家可不能空口污蔑。” 祺贵人撇撇嘴,显得尤为不屑,余光瞟到甄嬛,忽的展眉一笑:“说起来,莞嫔姐姐的父亲此次也是功臣,怎么不见皇上给你们甄家封爵呢?”她心里不忿,明明她的父亲也为皇上鞍前马后,到头来却是什么封赏都没有。 “后宫不得干政,祺贵人慎言。”甄嬛抿了抿嘴角,冷声说道。 “哎呀,莞嫔姐姐也会说‘后宫不得干政’这样的话,嫔妾还以为,莞嫔姐姐都能和皇上说起给弘暄贝子封爵的事情了,说一说娘家封爵的事情也是无碍的,原来也是不能说的啊。”祺贵人掩唇娇笑一声。 甄嬛背脊坐得挺直,神色淡然:“本宫不过是为皇上分忧,干政是万万不敢的。倒是祺贵人,动不动就将封爵挂在嘴边,可是觉得瓜尔佳大人此次未能封赏分毫实在是太委屈了?既如此,祺贵人不如直接去求皇上,说不准皇上一高兴,也就赏了。” “你!”祺贵人脸色一僵,指着甄嬛,半晌说不出话来。 “祺姐姐是嫉妒莞姐姐吗?”方淳意维护甄嬛,“皇上宠爱莞姐姐,自是无话不说,和干政有什么关系,更何况莞姐姐饱读诗书、博通古今,更多时候是和皇上谈论历史罢了,祺姐姐可别以讹传讹,免得被皇上听到了又要训斥。” 甄嬛回眸同方淳意笑笑,温声和她说话,全然不理会祺贵人。 “你、你们!”祺贵人都快气哭了。 “好了。”皇后沉声开口,安抚了祺贵人两句,又看向甄嬛和方淳意,笑道,“贞贵人当日铁了心地要和你一起去蓬莱洲,是万分看重你,如今回来,你们相处得这般要好,本宫也就安心了。宫中姐妹情谊难得,祺贵人入宫不过一年,你们俩别太欺负她了。” 甄嬛和方淳意相视一笑,齐声点头:“是。” 祺贵人委委屈屈地坐在一旁,开口道:“皇后娘娘,臣妾不想住在碎玉轩了。” “这是赌气的话。”皇后轻斥了一句,但也如同哄孩子一般地答应了,“原先进宫时是安排你住的储秀宫,既如此,你不如就搬回去住吧。”末了又嘱咐沈眉庄,“惠嫔,祺贵人年纪小,你要多照顾她一些。” 沈眉庄点头应下:“是,臣妾知道了。” 又说了一会儿子话,众人便各自散了,皇后松了发髻,换了件家常的衣裳。 剪秋一边服侍,一边说:“六阿哥又跑出去玩了,娘娘要不派人出去找找?” “一个不会说话的阿哥,本宫再多关心也是无用。”皇后再说起六阿哥时,已然没有了先前的喜爱,只剩下厌恶,“本宫真是白疼了他那么久。” “六阿哥好歹也在娘娘膝下养了快有两年,即便他不会说话,娘娘不如也继续养着,就当养只猫儿狗儿的,六阿哥日后定也会孝敬娘娘的。”剪秋心软,有些不忍。 皇后看她一眼,冷冷说道:“若本宫一直对他好,皇上就不会顾念本宫膝下空空,再让本宫去抚养另一个皇子。若来日登基的不是本宫抚养的皇子,那本宫只能屈尊为母后皇太后,大权旁落,一辈子居于人下。”她扶着剪秋的手,落座在榻上,顺手捻起佛珠,“只有六阿哥没了,本宫才能谋划收养别的阿哥。” 剪秋看着皇后冷硬的侧脸,在心里轻叹了一口气,转而说道:“如今除了六阿哥,只有齐妃的三阿哥是养在宫里的,娘娘是想收他到膝下吗?” “贞贵人心机太重,祺贵人又家世显赫,都不适合替本宫孕育皇子。不过倒也可以再等等,马上就要选秀了,若是明年有合适的新人,再设计要个皇子也不是不能够。”皇后停下捻佛珠的动作,抬眼看了一眼剪秋,“怎么?你是觉得本宫还有更好的人选吗?” “今年去圆明园避暑的时候,四阿哥曾求见过娘娘几次,只是次次都不赶巧。”剪秋说道,“其实四阿哥的生母早亡,他孤苦无依也怪可怜的,而且,听圆明园的嬷嬷们说,四阿哥很是聪慧,读书写字都不在话下,奴婢瞧着,倒是比三阿哥更出众些。” “你的意思是,让本宫抚养四阿哥?”皇后微微皱眉,而后摇头否决了这个提议,“皇上最不喜欢的就是四阿哥,本宫若是抚养他,皇上每次来景仁宫看见他,都会想起以前的事,定要生气,还是算了吧。” 剪秋欲言又止,终是没再说什么。 “六阿哥?”豆蔻从延庆殿回来,在转弯的角落里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却是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窝在地上,手里拿着一块糕点,脸上脏兮兮的,“您怎么在这儿?服侍你的宫女和嬷嬷们呢?” 六阿哥睁着大眼睛,懵懵懂懂地看着豆蔻。 豆蔻被看得心都要化了。 六阿哥继承了夏冬春明艳的好相貌,生得白净又标志,一二岁又是最可爱的年纪,这一眼看过来,让人直想抱进怀里哄。 事实上,豆蔻也这么做了。她抱起六阿哥,忽然发现他身上的衣裳依然是初秋穿的单衣,虽然精致华丽,里面却又旧又破,先前养的白胖肉膘全都不见了,手下一摸全是骨头。 豆蔻左右看看,没见着一个人,心下有些奇怪,但这么放任六阿哥在这里也是不行,便先带他回了未央宫。 “六阿哥?”莳萝见着豆蔻抱着六阿哥从角门进来,惊讶了一瞬,“豆蔻,你不是去给端妃娘娘诊脉去了吗?怎么抱着六阿哥回来了?”她看了一眼六阿哥,却见他衣衫单薄,这会儿冷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忙拿了条小毯给他包起来,“今天可冷着呢,怎么能让六阿哥就穿这么点衣裳,皇后娘娘要是知道了,定要责罚那起懒怠的奴才们。” “姐姐,就是这个奇怪着呢,我从延庆殿里出来,在转角处碰着六阿哥,却没瞧见一个服侍的人在边上。皇后娘娘平日里把六阿哥当宝贝眼珠子,出门至少得六七个人跟着服侍才行,怎么可能会让六阿哥一个人跑出来呢?”豆蔻拧了帕子给六阿哥擦脸。 莳萝看了一眼,说道:“等下抱进去,和娘娘说一声,再给送回景仁宫去吧。” (本章完) 第118章。在乎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现在不行吗?”豆蔻奇怪。 “皇上在里头呢。”莳萝沏好茶,又摆上两盘糕点,正准备走,却是瞧见六阿哥定定地看着盘子里的糕点,动作微微一顿,鬼使神差地低下头问道,“六阿哥,可是饿了?” 六阿哥用力地点点头。 莳萝惊讶了一瞬,这会儿凑近了才看见他嘴角还有些许糕点的残渣,心中的疑云越来越大,隐隐的有了一个荒谬的猜测。她温和地笑笑,对着六阿哥说道:“六阿哥,这个糕点你吃了不好克化,奴婢再另拿一盘软和的糕点给你吧。” 说着,起身朝着小厨房走去。 不多时,莳萝端来了一盘软酪和一碗米粥,交代豆蔻道:“你先给六阿哥进些,我等下进去和娘娘说一说这事儿。” 豆蔻点了点头,抱着六阿哥喂他吃软酪和米粥。 莳萝复又端起茶水和糕点,临出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见六阿哥偏爱吃米粥,不禁眼眸微微一深。 “怎么去了那么久?”翠音在殿内等了许久,见莳萝过来,顺嘴多问了一句。 “豆蔻回来了,抱着六阿哥。”莳萝低声回道。 翠音接过茶水糕点,闻言抬头看了一眼莳萝,眼中满是疑惑,但还是先进了偏殿,等出来后再细问了两句。 莳萝也不敢隐瞒丝毫,和翠音细细说了一遍,最后还说道:“我本以为是六阿哥喜欢吃糕点,所以特意拿了安康公主等下要吃的软酪给他,结果他吃了一口就不吃了,只喝米粥,这分明就是饿得狠了,买东西吃了才吃得糕点。”她压低了声音,“我仔细看了,六阿哥嘴边的碎渣是太师糕,那糕点难咬得很,小孩子吃了定会不消化。” 翠音脸色微微沉下来,凑到莳萝耳边说道:“我前几日听闻,说皇后娘娘不大喜欢六阿哥了,底下服侍的人自然也不会再像以前那般尽心。” “怎么会?皇后娘娘一向是最疼爱六阿哥的呀。”莳萝有些意外。 “六阿哥都快两岁了,还不会说话呢。”翠音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听说,是六阿哥胎里就没长好,喉咙受损了。” 莳萝抬手轻轻捂住了嘴,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惊呼:“那要不要趁着皇上在,把这事儿和娘娘说一声?” 翠音看了眼里头,摇了摇头:“等下单独和娘娘说吧,皇上这会儿似乎不大高兴。” 偏殿里,安陵容倒好一杯茶,笑盈盈地送到皇上手边:“臣妾让人新炒的茶叶,皇上尝尝。” “嗯,不错。”皇上喝了一口就放到了一边,“朕赐了城东的房子给你父亲,那地方宽敞,做府邸也气派些,只不过建筑什么的都有些年头了,得重新整修一番才好。朕将事情交给了工部去办,不出一年也就整好了,到时候安家举家进京,也好安置。”说完,抬头看着安陵容,似乎有话想说。 “多谢皇上。”安陵容察觉到了皇上的异常,浅笑着问道,“皇上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的事情?不如和臣妾说说。” 皇上欲言又止,看向安陵容的眼睛里承载了太多情绪,似是悲伤,又似是愤怒,但更多的是无奈与怅惘,他深深地看着安陵容:“容儿,除了名位和富贵,朕什么都给不了你。” 安陵容一怔,不明白皇上为何突然说起这个,只笑着说道:“皇上,臣妾不在乎这些……” “你在乎。”皇上打断安陵容的话,语气重了一些,“容儿,这宫里人人都说假话,只有你是愿意和朕说真话,朕不想你也和朕说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朕想听听你的心里话。” 安陵容愣住,垂眸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是的,臣妾在乎。”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朗朗说道,“臣妾在乎,皇上坐拥后宫,一颗心掰成那么多瓣,留给臣妾的只有其中一瓣。臣妾在乎,皇上今日宿在景仁宫,明日又召幸贞贵人。臣妾更在乎,皇上只能给臣妾名位和富贵,却不能将整颗心都给臣妾。” 她抬头看向皇上,眼中浮上点点水雾:“可是,您是皇上啊,您注定了不能独属于臣妾一人,既然如此,臣妾也不想豁出一颗心来爱皇上,想留一点爱自己、爱安康、爱其他人。” 皇上喉咙哽了一下,埋头不再看她。 沉默犹如压在胸口的巨石,让两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朕……”终是皇上先开了口,“朕不能独爱你一人,但朕能给你的必定全都给你,这样,也不行吗?” 安陵容认真地看着皇上:“皇上,臣妾能活这一世实在是不容易,不想再委屈自己了。”而后苦笑一声,“臣妾心里最重要的位置一定是留给皇上的,皇上何苦要强求呢?若是皇上觉得自己有些吃亏,便少爱臣妾一些吧。” 皇上无言,慢慢地喝完了一杯茶,最后将茶杯盖上放下,落寞又沉重地点了点头:“好。” 安陵容第一次没有守着规矩起身相送,她只是坐着,安静得目送着皇上离开,他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视线里,眼前也一点点变得模糊起来。 她忽然想起了年世兰,那个爱得热烈又直白的女子,她曾说的那句“爱一个人,怎么能容忍他去宠幸别的女人”,安陵容今日才真切地感受到了其中痛苦的爱意。 是啊,我爱的人怎么能在口口声声说爱我的同时,又去爱别人呢? 明知道他不能只爱自己,为何还要飞蛾扑火一般地去爱他?到头来,只会在爱意汹涌和嫉妒横生之间反反复复,最后面目全非。 她不想变成那个样子。 安陵容抬手擦掉了脸上的眼泪,长长地吐掉了郁结在胸口的浊气。 寿康宫里,孟国公夫人来和太后请辞。 “昭容,这次真是麻烦你了。”太后看向孟国公夫人,“若非事态紧急,我也不会去打扰你清修。” 孟国公夫人喝了口茶,淡淡说道:“成壁,我甚少见你如此担心一个人。” 楚昭容与太后本是闺中密友,相交数十载,感情非同一般。她性子刚烈,能为了嫁给孟国公与从医世家的楚家断绝关系,也能因为孟国公纳妾而闭关清修十五年不问世事,但再刚烈,如今也被磨得只剩下一潭死水了。 “若是容嫔死了,我只怕皇帝要疯魔了。”太后重重地叹了口气,“我的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过于专情,爱一个人,就猛地一头扎进去,什么都不管了。当年对纯元是如此,如今对容嫔也是如此。” “皇上看似薄情,实则再重情不过了。我不过随口一句,他竟真的赏了免死金牌下来,我是不来也不行了。”孟国公夫人摇了摇头,“这世间的情爱不过都在须臾之间,何苦因为这个而苦苦挣扎?我记得当年纯元死的时候,他不吃不喝整整十天,险些就跟着去了。” 太后看着燃烧的火盆,怅然点头:“是啊。” “你是个痴情的人,你生的孩子自然也是痴情的。”孟国公夫人看向太后,“你对隆科多……” “咳咳、咳!”太后猛地剧烈咳嗽起来。 孟国公夫人连忙上前给她按压穴位,嘴里还不住地骂着:“你啊,当年就不该进宫,我早就说过,你身体底子差,在宫里熬着迟早要熬坏。如今成了太后,养了这么些年也没见好,可见平日里还是忧心太重。你都多大岁数了,不享清福还等着干什么去?” 太后缓过劲来,失笑着摇了摇头:“清修了这么些年,你的脾气还是说来就来。” 孟国公夫人轻哼一声,收回手起身道:“行了,我回去了。” “昭容,还会再进宫吗?”太后开口唤她。 “不了,我不喜欢皇宫。”孟国公夫人回头看她,眼神里藏着太多的过往。 孟国公夫人走后,太后一个人坐了许久,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角忽然落下一滴泪。她抬手:“竹息,哀家有些累了,扶哀家进去睡会儿吧。” 竹息哀伤地看了一眼太后,小心地扶着她进寝殿休息。 自古以来,为情所困的人都活得苦。 初冬一场大雪,将紫禁城掩盖进白茫茫的雪景之中,甄嬛拢着一只汤婆子慢慢地朝着景仁宫走去,忽的停住了脚步。 “小主这是什么了?”流朱跟着停下脚步,有些奇怪地抬头看了一眼甄嬛。 甄嬛抬头,看着寂寥又灰暗的天空,神思惘然:“流朱,你说皇上真的爱我吗?” 这段时间,皇上似乎对她又回到了从前一般,事事上心,处处包容,不论她做什么、说什么,都是满面笑容,侍寝也渐渐的只召她一人,恩爱缠绵时,会深情地用封号唤她,那一声声“莞莞”透着无尽的爱意,让她一度有了皇上深爱着她的错觉。 这一个月以来,甄嬛仿似又回到了后宫独宠的那段时间,只是,不知为何,她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昨晚,皇上与她共剪西窗烛,烛光摇曳下,他的眼神承载着沉甸甸的情深意浓。 “祺贵人搬出去了也好,朕也不愿意她待在碎玉轩。”皇上将甄嬛拉到自己身边坐着,“朕想着,碎玉轩还是给你一个人住比较好,之前朕每次来看你,祺贵人都在一旁,当真是不痛快。” “那碎玉轩以后就给臣妾一个人住。”甄嬛抿唇浅笑,遥想着不久的将来,“等到春天的时候,臣妾就能和皇上对着满院的海棠饮酒,臣妾会在梨花满地的时候跳惊鸿舞,夏天的时候和皇上避暑取凉。” “秋日里,朕和你一同酿桂花酒,冬日看飞雪漫天。”皇上深深地注视着甄嬛,“朕要陪着你,你也要陪着朕。” “臣妾永远都会陪在皇上身边。”甄嬛并未梳发髻,云雾一般的长发披在身后,素颜相对,却有着惊心动魄的美丽,她抬眸看向皇上,几乎要沉溺在他眼中的情意里,却不知为何,心底深处骤然生出一丝抵触。 这种感觉她不是第一次有,皇上在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人,只是这一次,感觉尤为强烈。 拥她入怀时,甄嬛仿佛听到了一声模糊的“容”字。 “小主,皇后娘娘还等着呢。”流朱的声音将甄嬛的思绪拉了回来。 甄嬛怔怔地回过神来,垂眸说道:“手炉凉了,回去再换一个吧。” 流朱看了眼只差两步就到的景仁宫,又看了看甄嬛不虞的脸色,不敢多说半个字:“是。” 这一来一回地肯定耽误不少功夫,甄嬛走进景仁宫偏殿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一进殿,方淳意就笑闹着说她迟到了,要罚她。 甄嬛浅浅地笑了笑:“刚下完雪,出门时觉得外头冷,就用了个手炉,谁知走到一半便凉了下来,回去换了一个,结果就耽搁了。” 皇上伸手握了握甄嬛的手,点头道:“果然手冷冰冰的,快暖一暖再吃东西。” “谢皇上。”甄嬛低眉浅笑,落座在皇上下首的小凳上。 方淳意咯咯咯的笑出来:“皇上待莞姐姐真好,事事都想着,和以前一点都没有变呢。”她说起那年冬天,皇上在碎玉轩为甄嬛抄录咏梅诗句的事来,一时间,甄嬛有些恍惚和怀念。 是啊,那个时候的她,一颗心火热又滚烫,爱皇上爱得直白又真切,如今,却都不一样了。 “对了皇上,如今宫中妃嫔之位所有空缺,皇上可有意选几位妹妹填一填空缺啊?”皇后忽然开口,笑着开口道,“按照后宫的仪制,应当有皇贵妃一、贵妃二,四妃、六嫔,其余则无定数,眼下妃位只有端妃、敬妃、齐妃,嫔位只有莞嫔、容嫔、惠嫔,人数都是不足。” “贵妃和皇贵妃都不急,妃位倒是可以添一位。”皇上沉沉开口。 给皇上安排一个追妻火葬场的套餐 开始周末双更啦~ 第119章。封妃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皇后了然,笑着接话:“是,容嫔生育公主……” “皇后就选个好日子,晋封莞嫔为妃吧。”皇上却是看向了甄嬛。 众人皆是一愣。 甄嬛立刻起身,说道:“臣妾一与社稷无功,二与龙脉无助,不敢受此隆恩,眉姐姐协理六宫劳苦功高,容妹妹诞育公主且护驾有功,都比臣妾更有资历封妃,还望皇上三思。” “这倒不是资历不资历的问题,莞嫔德行出众,封妃也无可厚非。”皇后看了看皇上的脸色,笑着说道,“只不过莞嫔入宫也才三年,且还没有子嗣,若是他日诞下皇子再行封妃的话,才是极大的荣耀啊。” 皇上却已是下定了主意一般,心意无有转圜的余地:“无妨,就立为莞妃,下个月十六行册封礼。” 甄嬛跪在地上,耳边全是自己心跳的声音,如夏日的滚雷一般,隆隆作响。欢喜与幸福充斥着她的胸口,满腔的爱意几乎要奔涌而下,她禁不住热泪盈眶,恍若身处云端般,脚下是不真实的流云。她压住哽咽的激动,低头谢恩:“谢皇上,谢皇后娘娘恩典。” “莞姐姐大喜,淳儿讨个赏,沾沾喜气。”方淳意笑嘻嘻地起身道贺,拱手作揖道。 皇上转而看向她,轻笑道:“你和你莞姐姐同喜,不必沾她的喜了。”在方淳意惊讶的眼神中,他缓缓说道,“也晋贞贵人为贞嫔吧,另外,欣常在伺候朕日子也久了,晋欣常在为贵人,和莞嫔同日行册封礼。” 方淳意欢欢喜喜地跪下谢恩:“谢皇上!”复又看了眼皇后,“谢皇后娘娘!” 皇后看着方淳意,笑得温婉又慈爱:“都要封一宫主位了,还这么小孩子气,以后可得稳重些才好。” “朕就爱她这副天真无邪的孩子模样,皇后也别太拘着她了。”皇上笑了笑,起身,“时候还早,朕去看些折子,莞嫔跟着朕伺候笔墨吧。” “是。”甄嬛跟着一道起身,“臣妾告退。” 皇后也扶着方淳意的手从榻上起来:“臣妾恭送皇上。”她看着皇上和甄嬛离开的背影,眼中讳莫如深。 本以为皇上是属意要晋封安陵容为妃,却是没想到,最后还是甄嬛先封了妃,果然,在皇上心里,终究还是姐姐占的分量更重一些。皇后心思千转百回,不过片刻就在心里谋划好了一切。她抬手召来剪秋:“去叫祺贵人来。” 见没自己的事了,方淳意便起身告退。 “这几天,你多留意莞嫔,不论多么细枝末节的小事,都要立刻来禀报本宫。”皇后挥手让方淳意离开前,着意吩咐了一句。 方淳意身形一顿,俯身应是。 甄嬛即将封妃的消息顷刻传开,如烈火烹油一般,在后宫卷起了一股热潮。 众人忙不迭地去给甄嬛道贺的同时,不免也要拉上安陵容比较一番,祺贵人更是张口就来,将安陵容贬踩得一文不值,皇上知道后也只是默然,一夜之间,宫里的风向就变了。 碎玉轩门庭若市,未央宫门可罗雀,天差地别。 “内务府的奴才真是,惯会拜高踩低,娘娘好歹是一宫主位,怎么能拿这些货色来搪塞!”豆蔻看着新送来的冬衣,气得脸都红了。 “这还算好的了,更差的你都没见过。”翠音却是神色淡然,“好歹咱们未央宫是自己开的小厨房,若换作旁人,御膳房怕是连好饭菜都不给送,尽送些馊的咸菜馒头,赚下的油水都进了自己的腰包。” 莳萝默不作声地将东西收好,放起来,又从库里翻出先前荀掌柜送来的孝敬:“这些小事就别让娘娘烦心了,能瞒着的就都瞒着吧,反正咱们也不缺这些东西。” 豆蔻和翠音俱是点头。 安陵容站在门口,听着里头的轻声细语,沉默地放下了正想敲门的手。 身后,小印子抱着六阿哥悄声喊了一声。 安陵容抬手“嘘”了一声,转身回了寝殿:“去小厨房拿些吃的来。”她将六阿哥放在榻上,只见小小的人儿坐得稳稳当当,脸上一片木然之色,眉眼和夏冬春十足十地像。她不禁软下了声音,“六阿哥,等下容娘娘带你去见皇阿玛好不好?” 六阿哥两只手揪着一起,低着头不说话。 “额羊、额羊!”安康哒哒哒地跑进来,手上抓着兔子布偶的耳朵,身后芬若急忙忙地跟着进来,一迭声喊着“公主先穿鞋子”,安康却是不听,轱辘一下就爬上了榻,拉开安陵容的手,缩进她的怀里,奶音带着刚睡醒的惺忪,“额羊,有大猫猫追我!” “公主这是做噩梦了。”芬若将小鞋子放在脚蹬边上,笑道,“早起在墙根发现了一只猫,也不知是哪个宫里养的,雪白的毛养得油光发亮,好看得紧,公主就拿着吃食逗了两下,后来被猫追着跑,没注意跌了一跤,所以中午睡着了还记着。” 安陵容笑笑,抱着安康哄了两声:“好了安康,也该醒了,再不醒晚上就该睡不着了。”她把安康抱在膝盖上坐着,“看看,今天你六哥过来看你来了,小懒虫再不起床,当心你六哥笑话你。” 安康扭了扭屁股,趴在茶几上看着坐在对面的六阿哥,口齿不清地喊:“路咕?” 六阿哥有些不知所措,对着安康连连摆手,张张嘴,却只发出了“啊”的单音。 翠音这时进来,见六阿哥在殿内,吃了一惊:“六阿哥,你怎么在这儿呢?”她看向安陵容,见她眼神锐利,忙跪下请罪,“娘娘恕罪,六阿哥近来常来未央宫,奴婢们见他衣衫单薄,总饿着肚子,便常常接济一些,想着过几天娘娘心情好些了,再来向娘娘禀报此事的。” “六阿哥是养在皇后宫里的,轮得到你们来接济?”安陵容微微冷下脸色。 “娘娘,是奴婢最先抱了六阿哥回来的。”豆蔻从外面跑进来,跪在翠音身边,“一开始,我们也会悄悄地把六阿哥送回去,但是照顾六阿哥的嬷嬷们根本不在意六阿哥,任由他到处跑,半点也不上心,六阿哥吃也吃不饱、穿也穿不暖,奴婢看着实在是不忍心。” 莳萝也跟着进来跪下:“娘娘,是奴婢做主瞒着娘娘的,不干翠音姑姑和豆蔻的事,您要罚就单罚奴婢一人吧。” 安陵容看着眼前齐刷刷跪成一排的三人,有些无奈地失笑一声:“都先起来,本宫何时说过要罚你们了?”小印子端着吃食进来,她便先让翠音等人给六阿哥喂了,又见三人动作熟稔,便知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一两次,她沉吟了一番后,说道,“芬若姑姑,等下你抱着六阿哥去养心殿,和皇上说明此事,那群照顾六阿哥的奴才也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芬若看了一眼安陵容,点头应下:“是。”如今皇后厌弃六阿哥这事儿在宫里并不是什么秘密,但皇后面上做得还是很好,不过是纵容了下人不再细心照看六阿哥罢了,颇有想让他自生自灭的架势,只等着过了年,寻个由头送去阿哥所教养。 可是安陵容却偏偏只点了“那群照顾六阿哥的奴才”,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要在皇上面前给皇后上点眼药了,毕竟六阿哥如今还养在景仁宫,奴才不像话,就是皇后御下的失职之罪。 皇后丝毫不知此事,在芬若抱了六阿哥去养心殿的当天晚上,她借选秀之事来给甄嬛背刺一刀:“各地初选的秀女名单已经呈报上来了,一共还有四百七十二名秀女,皇上可要看看?”她拿出厚厚的名册递给苏培盛,“今年也有不少家世显赫的秀女,佟家今年也参选了一名秀女。” “哦?”皇上将视线从奏折上抽离出来,抬手接过名册,翻开第一页就是佟佳氏的名字,“佟佳知妍,是隆科多的侄孙女,年方十六,他倒也舍得。”皇上语气里听不出息怒,只是又翻看了几页,“胡蕴蓉,这个名字挺耳熟。” “皇上好记性,这是荣宪长公主的外孙女,算起来也是皇上的远亲。”皇后笑着说道。 皇上点了点头,又随意翻了翻,没什么意趣,便放到了一边:“太后的病一直都没有好,来年的选秀朕也不想铺张,简单些就是,等到了终选,太后若是还病着,便由你陪着朕一道去选。” “是。”皇后含笑点了点头,又说道,“马上就是年下了,各王爷府上都照往年的惯例封了赏,敦亲王府那边皇上已赏了恩典给弘暄,也算是积福积善了。” “嗯。”皇上闭着眼,点了点头,“也是莞嫔提了一句,希望朕怜悯允一脉。” 皇后微微一愣,犹豫着开口:“臣妾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你说便是。”皇上看向皇后。 “是。”皇后抿了抿嘴角,“臣妾也是听到皇上刚才说的才想起,皇上,莞嫔她虽得恩宠,可是有时候也失规矩了。” 皇上微微动了动嘴角:“皇后不是一向喜欢莞嫔吗?今儿是怎么了?” “正因臣妾看重莞嫔,而她又即将封妃,所以不得不说。”皇后苦口婆心地说道,“皇上方才说起弘暄,臣妾想起,弘暄封爵之事也是莞嫔提醒皇上的,臣妾虽然欣慰莞嫔仁厚,可是也担心莞嫔不该置喙朝政。” “弘暄的事也算是家事。”皇上自然知道这是朝政之事,但甄嬛确实为他出了个好主意,所以依然为她找借口脱罪。 “自然说是家事,但允谋逆之事却是国事。”皇后并不想就此轻轻揭过,又说道,“家事与国事既为一体,便不能只当成家事来看。正因为莞嫔心善,臣妾才怕她为人蛊惑,为他人做了嫁衣裳,自己都还不知道啊。如今宫中流言纷纷,都说莞嫔干政,意图攀附朝中权臣,臣妾虽严明禁令,却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这样说来,莞嫔跟她父亲心思是一路的,都对朕不喜欢的人有怜悯之心。”皇上慢慢沉下了脸色,“听闻甄远道对朕处置汪景琪很是不赞同,说朕将他的首级悬挂于菜市口会让百姓心中战栗,甚是不妥。他倒是心怀万民,却是忘了,汪景琪悖谬狂乱,大逆不道,他写的《西征随笔》直言年羹尧为天下至伟之人,还妄言朕的年号不好,暗示朕不会有好下场,如此小人,朕岂能宽恕!” 皇后按下笑意,忧心忡忡道:“莞嫔聪慧,臣妾也喜欢,所以生怕她走上歧途。若是说懂得进退分寸、安守后宫,那贞贵人和祺贵人却比她好许多了。” “贞贵人便罢了,祺贵人什么时候安分过?”皇上皱起眉头,“整日在宫里嚼舌根最多的就是她,编排容嫔的话都传到朕的耳朵里了,她还不知收敛,贞贵人比她还小一岁,都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皇后嘴角的笑容微微一顿:“臣妾会和祺贵人好好说一说这事儿。” “还有,照顾六阿哥的那群奴才一律仗责八十,打发去慎刑司。”皇上闭上眼,揉了揉眉心,没有看见皇后骤然大变的神色,“今日若不是芬若抱了他来见朕,朕都不知道六阿哥被底下奴才磋磨成了这副样子,这都入冬了,竟然还穿着秋衣。” 第120章。诗集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皇后连忙起身跪下请罪:“是臣妾的失职,这阵子因为敬妃管理账本频频出错,臣妾分心纠错才一时疏忽了六阿哥,竟是不知道底下服侍的人这般不尽心,臣妾回去定会好好责罚!”心里一迭声地埋怨芬若多管闲事。 “在料理干净之前,六阿哥先在朕身边养着。”皇上看着跪在地上的皇后,眼神锐利地几乎能够穿透她一般,“即使六阿哥不会说话,他也是朕的儿子,让底下的人都牢牢记住了,大清的皇子、爱新觉罗的子嗣,不是他们能够欺侮的!” “是。”皇后心下一颤,知道皇上这是在警告她,顿时头皮一阵发麻。 给了一个棒槌,自然也要给一颗甜枣。皇上缓了缓语气,声音困顿:“皇后身子见好了,既然敬妃管理账本不仔细,这一项就还是由你亲自管吧。” 皇后不敢松懈,绷着神经点头:“是。” 时间一天天地过,安陵容的伤也好了七七八八,只是年下太冷,她总不愿出门,被皇上敲打了一番的皇后也不想触这个霉头了,干脆免了安陵容的每日请安。 这日晨起请安,祺贵人照常来服侍皇后上妆。 “皇上还是很看重容嫔的,你平日里说话也过过脑子,别什么话都往外说。”皇后对祺贵人没了一开始的好脸色,但还是温声细语地劝她,“谨言慎行四个字,你要牢牢记在心里,你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多漂亮,皇上宠你,来日封嫔封妃都有希望,皇上若不宠你,你便只能守着贵人的位分老死宫中,要哪个,你自己选。” 祺贵人讪讪地开口:“可是,容嫔不喜欢臣妾……” “这宫里,哪有人会真心喜欢你?不过都是表面功夫罢了。”皇后暗骂了一句猪脑子,“容嫔仗着她父亲功高,不把你放在眼里,懒得和你逢场作戏而已,你不和她交好就是了。” “是,臣妾知道了。”祺贵人点了点头。近来皇上越发不喜欢见她了,跟前服侍的除了莞嫔就是贞贵人,连口汤她都喝不到,还以为是谁在皇上面前说了她坏话,没想到,竟然是因为她说了一嘴容嫔的不是,皇上就厌恶了她。 见祺贵人有所反思,皇后便不再多说,而是问起了另一件更要紧的事情:“你阿玛那边,可有向皇上进言说莞嫔父亲的过错?” “是,昨天讷讷才刚和臣妾说,臣妾就让人通知了阿玛。”祺贵人露出自信满满的笑容。 皇后点了点头,转而又叹了口气:“莞嫔年纪轻轻就封妃,若是不早做筹谋,日后怕是要成心腹大患。眼看着马上就要选秀了,明年进宫的新人没一个简单的,若是莞嫔不除,到时候,本宫便是前有狼后有虎,进退两难。” 祺贵人拍马屁道:“娘娘您是皇后,凭她是谁,见了娘娘都得低头叩拜。” 皇后不在意地笑笑,扶着她的手朝殿外走去,时辰尚早,众人都还没来,只有甄嬛和方淳意来得早,正坐在殿内吃茶。 方淳意没瞧见皇后出来,还在和甄嬛嬉闹:“莞莞、莞莞,皇上叫姐姐叫得可真亲热呀!原是怪我,今儿一大早就去养心殿等姐姐,竟是碰上这一幕。” 床笫间的情话被宣之于口,甄嬛禁不住红了脸,连忙伸手要去捂她的嘴:“淳儿,越发没章法了,等下皇后娘娘出来听见,定要说你口无遮拦。” “才不会呢,皇后娘娘最疼我了。”方淳意还是嘻嘻调侃,“姐姐,不如以后我也这样叫你?莞莞姐姐,听着也很好听呢!” “淳儿!”甄嬛急了,伸手就要打她。 两人闹做一团。 皇后站在帷幔后面,听着那一声熟悉的称呼,一时间竟有些恍惚,呢喃着重复了两遍,忽的笑了两声,笑声里带着冰冷的杀意,让一旁的祺贵人听了都不禁抖了一下,她抬头看向皇后,却见她脸上依然是那副菩萨般的笑容,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说什么呢?这么高兴。”皇后缓步而出,笑着落座,“这大冷天的,难为你们来得早。”顿了顿,又说道,“册封礼近在眼前,贞贵人封嫔的册封礼简单,莞嫔你得候着,你册封时的礼服本宫觉得还有一点不妥,到你册封的那天,本宫自会命人送去你宫中。” “谢皇后娘娘。”甄嬛起身一礼,脸上满是笑意。 她全然不知,危险已经靠近。 “你说钱名世又一本《古香亭诗集》,就是这个?”皇上看着送上来的诗集,冷声问道。 瓜尔佳鄂敏跪在下首,有些惶恐和不安:“奴才也是从甄大人那里知道,得到了这本诗集,觉得还不错,便拿回家中赏玩,但是奴才知道,钱名世和年羹尧是康熙三十年间的同年举人,关系甚密,钱名世既是谋逆罪臣年羹尧的密友,那他所作的诗集想必是大不敬的诗集了。” “那么甄远道是如何得到这些诗集的?”皇上已然冷下了脸,但仍留有余地,“棋盘街上能买到吗?” “这诗集并未刊印,只怕是钱名世的知己好友才能得到。”瓜尔佳鄂敏猜测着说道,但却说得言之凿凿,“奴才也是在甄大人家见到,所以费尽心机才得到这一本。” 皇上狠狠地皱起了眉头:“甄远道和年羹尧素无来往,朕是知道的。” “奴才也是这么想,或许甄大人只是跟钱名世有所往来,不曾跟年羹尧有所交往。”瓜尔佳鄂敏一点点引着皇上朝自己设定的猜忌上想去,“但是,甄大人收留这本诗集,只怕是另有深意。在这本诗集中,‘分陕旌旗周召伯,从天鼓角汉将军’和‘钟鼎名勒山河誓,番藏宜刊第二碑’这两句,不仅是阿谀年羹尧之作,尤其后两句,更是极力奉承被皇上圈禁的十四王爷允禵,和已经伏法的十王爷允当年的西征之事。” 听到允禵的名字,皇上顿时提起了精神,翻了两页果然看到了那两句诗,强压着怒火说:“你是说,甄远道收藏此诗集是因为同情允禵和允吗?” “奴才不知道甄大人是不是同情十四王爷和十王爷,但是莞嫔娘娘向皇上求情封爵与十王爷允之子,这可是六宫皆知的事情。”瓜尔佳鄂敏故作惊慌,忙说道,“就连祺贵人也当作美谈说与奴才听。” “鄂敏。”皇上一声低低的呼唤,让瓜尔佳鄂敏立时俯首贴地,“你跟甄远道同僚共事,一直和睦,为何要向朕提及此诗集的事呢?” 如今甄远道身居高位,甄嬛又即将封妃,眼看甄家就要满门荣耀,皇上不能不疑心此刻是否是有人故意抹黑诬陷甄家。尤其是瓜尔佳鄂敏,此举不可不谓是小人之举,纵使甄远道有错在先,也不能掩盖他蛇鼠两端的事实。 “奴才和甄大人共事,私下交情也不错,但是奴才身沐皇恩,只是报效皇上,其他私情,奴才不敢思虑。”瓜尔佳鄂敏说得冠冕堂皇,脸上的表情忠诚得看不出丝毫破绽。 皇上看了他许久,才平静地点了点头:“好,你跪安吧。” 瓜尔佳鄂敏退下后,皇上拿着诗集枯坐了许久,才对着苏培盛说:“去传莞嫔……算了,朕去储秀宫看她吧。”起身走了两步,又改了主意,“摆驾,未央宫,朕去看看容嫔。” “是。”苏培盛来来回回地走了三趟,见皇上敲定了,才出去传轿撵。 未央宫里,安陵容翻看着翠音整理出来的名单。 “莞嫔娘娘如今春风得意,不少原先愿意投靠娘娘的都临时反了悔,这些是剩下的,奴婢瞧着都是可用的。”翠音说道,“广储司的陶公公和掌礼司的邱公公铭记娘娘恩德,知道是娘娘向皇上进言才让他们得以留在宫中,是这批人选中最为忠心的两个,营造司的曹公公和织造司的娟娘被握住了把柄,自是不敢造次,慎刑司的董春花认钱不认人,娘娘给得多,倒也没走。” “七司能有五司在我们手里,也还算不错了。”安陵容点了点头,“三院和北五所呢?” “奉宸院的那个胆小怕事,推了不见人,上驷院的张公公倒是个实诚人,说答应了就不会轻易反悔,武备院的梁公公说信得过张公公,也跟着娘娘干。”翠音又说道,“北五所离得远,奴婢找的人一个也没留下。” 安陵容合上名单:“这些人也尽够了。” 前世,甄嬛只和内务府的姜总管有几分交情,虽说总管权力大,然而,皇后但凡要害人,必定是从细节处入手,只握着大头是不行的,得把掌控如水渗入大地一般地渗透下去,在每个细微之处安插人手,才能掌控全局。 “你先好好调教着,告诉他们,跟着本宫,即便日后没有办法位高权重,本宫亦能保得他们荣华富贵。”安陵容将名单还给翠音,“等调教得差不多了,你将广储司、掌礼司、营造司、织造司和慎刑司交给莳萝,上驷院和武备院交给豆蔻,然后再去慢慢拓展关系网,一层层地扩散下去。” “是。”翠音郑重地点头。 这时候,小印子进来通传:“娘娘,皇上来了。” 安陵容微微一愣,转而起身出去迎驾:“皇上万福金安。” “起来吧。”皇上跨步走到安陵容面前,微微弯腰,伸手将她拉了起来,“外头冷,快进去吧。” “是。”安陵容有些不自在地缩了缩手指。 进到殿内坐下,皇上看了眼茶几上的绣篮:“在绣什么呢?” 安陵容看了眼前两日给安康绣的小护膝,浅笑着在皇上对面落座:“闲来无事,给安康逢了一对护膝,结果嫌弃不好看,非要让臣妾给绣上小兔子,臣妾才绣了一半。那丫头也不知随了谁,一天到晚上蹿下跳的,芬若姑姑都抱不住她,膝盖动不动磕得青紫。” “公主玉体受损,都是底下奴才不上心的缘故。”皇上闻言,顿时沉下了脸。 “皇上可别这么说,小孩子多跑跑,以后长得才健壮,周太医也说了,小孩子多沾沾地气,以后也能少生病。”安陵容却是笑着说道,“皇上下次不如亲自带上一天,看能不能抱住那只皮猴子。” 皇上也是忍不住笑了两声,原本若有若无的隔阂顷刻间烟消云散。看着安陵容一如既往的亲昵姿态,想起这段时间钻牛角尖非要和她置气的自己,觉得也有些可笑,只是,封莞嫔为妃的话已经说出了口,再收回也不太合适了。 “朕新得了一本诗集,你看看。”皇上将手里的诗集递给安陵容。 “宫里最通诗书的是莞姐姐,皇上今日怎么想起找臣妾了?臣妾不过只懂些皮毛,怕是赏鉴得不好,惹皇上笑话。”安陵容一边说着,一边接过诗集。 “莞嫔即将封妃,碎玉轩还在修缮,她挤在惠嫔宫里,朕若是过去找她,又得见祺贵人。”皇上甩了甩手,“她嘴碎得很,朕懒得见她。” 安陵容闻言,抬眸看了皇上一眼,眼中笑意盈盈,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皇上却从这一眼中看出了万千话语,也不言语,跟着露出笑容,像是达成了秘密的共识一般。 “皇上从哪得来的诗集?写得这样差。”安陵容仔细看了两页,就品出不对来,笑着抬头道,“写诗之人毫无文人风骨,通篇辞藻堆砌,既没有李太白的豪放洒脱,也没有杜子美的沉郁顿挫,实在算不上好诗。” 第121章。莞妃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嗯,确实。”皇上点头,“这诗确实不好,外头也很难买到,你说谁会特意寻来珍藏呢?” “珍藏?”安陵容一乐,“皇上可会珍藏这样的诗集?依臣妾看,只怕是丝毫不会写诗的人放在家中角落里的,怕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本诗集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书架上的。” 皇上微微一愣,转而说道:“朕觉得这些诗词曲尽谄媚,颂扬奸恶,这写诗的人也该革职逐回原籍。” “皇上决定就是了,臣妾又不懂这些。”安陵容放下诗集,“只是臣妾愚见,这诗确实写得不好,不如皇上改日再让莞姐姐看看,或许会有不同的见地。” “嗯,改天吧。”皇上摆了摆手,将诗集放到了一边,转而伸手让安陵容坐到自己身边来,“朕有些日子没来看你了,你可有想过朕吗?” 安陵容怔了怔,认真而又专注地看着皇上:“皇上呢,可有想过臣妾吗?” “朕无时无刻不在想你。”皇上立刻回答,他深深地看着安陵容,“朕原以为,可以不那么在意你,莞嫔善解人意、贞贵人逗趣解闷,祺贵人虽然话多,但偶尔也能让朕舒心一二,可是,朕总想起你。晨起的时候,想起你窝在朕怀里睡觉的模样,批奏折的时候,想起你时常送来的茶水糕点,头疼的时候,想起你摘掉护甲给我按摩的样子,吃饭的时候,想起你做的各色菜品,睡觉的时候,梦里也都是你……容儿,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已经占据了朕生活的每个角落,这段时间,朕度日如年。” “臣妾也想念皇上。”安陵容低着头,轻声说道,“只是,臣妾怕皇上还在生气,才一直不敢去见皇上。” “朕原本想封你为妃,于公于私,都该是你。”皇上握着安陵容的手,垂眸说道,“只是朕赌气,为着那天你说的那句‘少疼你一些’,脱口封了莞嫔为妃,如今话已出口,朕也收不回来,实在是委屈你了。” 安陵容浅浅一笑,摇了摇头:“皇上又说这样的话。莞姐姐伴驾的时间最久,耗费的心力也是最多,自进宫以来,她全心全意为皇上,如何当不得一个妃位?更何况,甄伯父的官位在臣妾父亲之上,莞姐姐先臣妾一步封妃,合情合理。” 皇上知道安陵容不会说假话,闻言欣慰地笑了笑,转而有些苦涩地开口道:“朕给不了你想要的,容儿,你别怪朕。” “臣妾都知道。”安陵容抱住皇上,将头靠在他的心口,听着他的心跳声,缓声道,“臣妾给不了皇上整颗心,自私地想要留一分爱自己,皇上也原谅臣妾吧。” 皇上紧紧地抱住她。 两颗心从未这般贴近过,爱意波涛汹涌。 安陵容再次得宠的消息传来的时候,甄嬛正和沈眉庄在下棋,听到消息的时候,甄嬛晃神下错了一子,满盘皆输。 “好了,再过几天就是你的册封礼了,别胡思乱想了。”沈眉庄慢慢收起棋子,“你才二十岁就封妃了,这一点谁能比得上?其他的就别太计较了,古人云,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这其中的道理不用我同你细说了吧?” 甄嬛牵了牵嘴角,勉强露出笑容:“姐姐说的我都明白。” “早些睡吧。”沈眉庄也不多劝,她知道,再劝也没用,甄嬛向来是个牛脾气,不自己想通的话,说再多都是无用。 “也好,这几日总觉得身上乏得很。”甄嬛起身,和沈眉庄一道走进寝殿。 一夜无话。 腊月十五,也就是甄嬛封妃的前一天,广储司的陶以真递了消息给未央宫。 “前几日,景仁宫的绘春姑娘来传皇后的话,说莞嫔娘娘册封用的吉服有两处不妥,拿着去让绣娘们改了,过后不久就送了回来。”陶以真躬着身,对安陵容说道,“方才,奴才正准备送册封的衣服去碎玉轩,却是发现吉服团纹处划开了一道一尺长的口子,破口齐整,像是有人故意剪开的一般。” “绘春送回来后,可有旁人再碰过这件吉服?”安陵容给他们这些人的吩咐很简单,只需盯着皇后身边的人即可,不论大事小情,凡有异常,必须第一时间来回禀她。 前世,安陵容并不清楚甄嬛误穿纯元皇后旧衣的细节,只知道是皇后故意设计,如今看来,是因为原本的吉服破损才让甄嬛被迫踏入了皇后的圈套。 陶以真摇摇头:“凡妃嫔晋封时所穿的吉服都是织造司做好后,将成品送过来,广储司会将其放进锦盒之内,连同首饰一起送去妃嫔宫中,在册封礼前不会再开此锦盒。这次是因为绘春姑娘携了皇后手令而来,才破的例。” 安陵容点了点头,沉吟了半晌后才缓缓开口问道:“绘春来送吉服的时候,是不是还拿了一件旧衣来然你们缝补?” “是。”陶以真有些意外,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像是皇后从前穿过的衣裳,绘春姑娘说上面的南珠松了两颗,让奴才们重新固定一下,也没催着要,姜总管连日忙着册封礼和年节下的各种琐事,便也不急着送回去,衣服就搁在了内务府的库房里。” “你回去后,先将这件旧衣送回到皇后宫里,不必告知姜总管,只当做是你自己邀功心切,送到皇后宫里时,表现得谄媚一些。”安陵容喝了口茶,浅浅笑道,“必要时,可以贬低姜总管两句。” 陶以真不明所以,却也是点头应下。 “明日去碎玉轩送吉服时,务必要第一时间让莞嫔发现吉服有损。”安陵容又说道。再帮甄嬛最后一次,若是她能安然躲过这一劫,前世今生,都不再欠她了。 清冷素白的月光洒落一地银辉,落在织金的地毯上,似秋日的霜,又似冬日的雪,被殿中烛火笼罩着,生出一丝暖意。 沉冷的冬夜很是漫长,寅时二刻,碎玉轩就掌灯忙碌了起来,今日是甄嬛封妃的大日子,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甄嬛更是一夜未睡,不知怎的,眼皮一直在跳。 碎玉轩修缮得华丽精致,甄嬛坐在偏殿,看着烧得旺盛的火炉,听着窗外呼啸的寒风,水钟滴答的声音显得尤为清晰,殿内如春日般的暖意竟有了一种时空扭曲的不真实感。 “哎呀!” 流朱的惊呼声猛地将甄嬛惊醒,她站起身,朝着门外喊了一声:“流朱,怎么了?” 流朱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手里捧着海棠红的吉服:“小主快看,内务府的奴才办事忒不小心,吉服给划了这么长的一道口子。” “什么?”甄嬛惊得脸色瞬间就变了,她看了看流朱手里的吉服,轻抚着那一尺长的裂缝,“册封用的吉服形同御赐,怎可有一丝损坏?午后去皇后宫里听训时若是被发现,岂非是欺君大罪。”她慌乱了一瞬,即刻就冷静了下来,“流朱,去请内务府的姜总管。” “是。”流朱赶忙去了。 崔槿汐听见动静进来,看见吉服,也是吓了我一跳:“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本宫去皇后宫里听训是在午后,掐着时间来算,至少还有五个时辰的时间,若能尽力修补一二,或许能够躲过一劫。”甄嬛飞快地分析着,“这裂口如此整齐,一看就知道是有人存心破坏的,看来是有人要借此事故意陷害本宫。” “娘娘这般年纪就封妃,宫里眼红嫉妒的肯定不少,一时间竟也不知道是谁下的手。”崔槿汐皱起眉头。 甄嬛也是紧紧皱着眉,忽然间想起前几日皇后说那句“你册封时的礼服本宫觉得还有一点不妥”,猛地心头一颤,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怎么可能会是皇后娘娘呢?她向来都是端庄温文,雍容和蔼,对她一惯是疼爱照顾,是谁也不可能是皇后才对。 可是,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怎么也止不住了。甄嬛想了一圈,又回到原点,猜疑止不住地朝着皇后倾斜而去。嫔妃册封的吉服都会封存,一般人是不可能在上面做手脚的,只有皇后和太后才有这个权利,太后如今病着,不管六宫琐事,只有皇后…… “姜总管,快。”流朱领着姜忠敏一路小跑着赶回来。 姜忠敏一眼就看见了吉服上的裂缝,当即跪地:“奴才办事不力,请娘娘降罪。” “姜总管,内务府送来的吉服竟有损坏,若追究起来你也脱不了干系。本宫无意降罪,现在找你来,是希望你能与本宫分忧,看看可有补救的办法。”甄嬛已经冷静了下来,对着姜忠敏温声说道。 “回娘娘的话,这册封的吉服是由织造司的织工以金银丝线织就,所用的丝线只够织这一件,如果要缝补的话,眼下恐怕要重开库房。这大张旗鼓不说,怎么说也得三两天才能送回啊。”姜忠敏急得满头冒汗。 “三两天定是来不及的,本宫今天就要行册封礼了,等午后还要去皇后宫中听训谢恩。”甄嬛顿时也有些慌了,“可否找绣娘稍作修补?只要外层看不出来即可,里层破损暂且不管它。” 姜忠敏为难地皱了皱脸:“哪怕只是缝补七八分,如此短的时间,也得是绣工高超的绣娘才能做得到,这……奴才也不知道哪位绣娘能有此手艺啊。” 甄嬛有些脱力地跌坐在了榻上。 “原本倒还有个法子能急救。”姜忠敏犹豫着开口道,“前几日,皇后宫里拿了件衣裳来缝补,那件衣裳颇有吉服的仪制,若是拿那件顶上,或许还能抵得过。只是,广储司的陶公公做事仔细,见衣服补好了,皇后宫里也没有催着要,就主动送了回去,现下库房里再没有可以应急的衣服了。” “是我命定有此劫难了。”甄嬛深深地叹了口气。 “娘娘,或许容嫔娘娘能有法子。”崔槿汐忽然开口说道,“奴婢听说,容嫔娘娘曾送给皇上一幅千里江山图,绣工极其了得,怕是织造司绣房的绣娘们加在一起都比不过,若是她肯帮娘娘,或许还能赶得上。” 甄嬛眼睛微微一亮,却又有些犹豫:“也不知她愿不愿帮我。” “姐姐不来和我说,怎知我是愿还是不愿呢?”安陵容的声音骤然在窗外想起,她隔着窗户看见甄嬛抬头露出惊诧的表情,不禁展眉一笑,“今日安康醒得早,原想着早些来给姐姐送贺礼,没想到,竟是凑巧了。” “容儿!”甄嬛喜出望外,连忙出来迎她,一时间,竟喜得落泪不止,“你来了,真好。” 安陵容也不多言,当即开口:“姐姐,我那儿丝线多,或许能找到颜色相近的。姜总管,劳烦你跟着翠音跑一趟未央宫,去找些颜色差不多的丝线来。”她摘掉护甲,又吩咐道,“流朱菊青,去拿绣架来,先把吉服架好,再准备剪刀和汗巾。” 甄嬛的心一下就镇定了下来:“按容嫔娘娘说的,赶紧去准备。” 众人又呼啦一声忙开来。 甄嬛拉着安陵容进了偏殿,先暖了暖身子:“我实在不安,只怕这封妃之后是更多的明枪暗箭。” “姐姐,怕与不怕,都阻挡不了你的脚步。”安陵容垂眸,轻轻握住甄嬛的手,“这宫里向来争斗不断,封妃或是不封妃,你都要去斗,以前是华妃,以后也会有新人。” 她抬眸,笑盈盈地看着甄嬛,眼中似是承载着漫天的星河,真心祝福道:“恭贺姐姐,荣升莞妃。” 第122章。算计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皇后看着被送回来的纯元旧衣,脸色阴沉得可怕,绘春跪在地上,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直到皇后森冷地开口问她,她才颤着嗓音回道:“是、是内务府的陶公公昨日送来的,说已经缝补好了,想着年下太忙,姜总管怕是给忘记了,所以他给娘娘送回来。” “蠢货!”皇后怒斥一声,猛地将衣服摔到地上,气得眼圈猩红,“本宫的计划都白费了!” “娘娘息怒。”绘春瑟瑟发抖,止不住地磕头。 皇后深吸了一口气,将胸口的怒火压了回去:“莞嫔原本的那件吉服呢?” “按照娘娘的吩咐,已经在最显眼的地方划了一道口子,定是不能再穿了的。”绘春急忙说道。 皇后扶了扶额头,深深地吐了一口气:“那就好。” 剪秋连忙上前扶住皇后,轻声道:“娘娘可是又头风发作了?奴婢扶娘娘先进去休息一下吧。” “不必了,皇上等下就过来了。”皇后摆了摆手,忍住了太阳穴跳动的刺痛,“本宫好不容易从敬妃手里拿回了财政大权,若是让皇上看见本宫身子不适的样子,又该担心了。”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莞嫔可真是好命啊,连老天爷都在帮她,本宫怕是拦不住她封妃了。” “娘娘何必心急,便是莞嫔封妃了又如何?若是娘家成了拖累,皇上迟早有一天会厌弃她,等到她的靠山都没有了的时候,娘娘再料理她岂不是信手拈来?”剪秋凑近皇后耳畔,低声说道,“为着《古香亭诗集》一案,皇上将钱名世革职,还让京中百官写诗责骂于他,甄远道却拒绝作诗,皇上知道了后,很是生气呢。” “皇上最担心的就是朝中异党未除,甄远道这是正撞在了枪口上。”皇后这才露出几分笑容,“上一次,祺贵人的阿玛向皇上揭发甄远道私藏钱名世的逆书,这一次,甄远道又不写诗谴责钱名世,好啊,他这是自证心怀异望,皇上必定不会放过他。” “听闻容嫔娘娘也曾劝过皇上。”剪秋复又说道,“所以,皇上即使知道莞嫔父亲私藏《古香亭诗集》,也没怎么生气。” 皇后冷笑一声:“年羹尧的事情过后,皇上最忌讳的就是功臣得势,更深恨同情政敌之人,更何况,此事还牵扯允禵,那可是扎在皇上心里的一根刺啊。”她眼中划过刻骨的阴毒,“即便是容嫔费心劝住了皇上一时,也难保皇上日后想起此事依旧会生气,生甄远道的气,就会迁怒到莞嫔身上。”她冷哼笑了笑,看了一眼剪秋,“你说得对,本宫不必心急这一时。” 见皇后心情好了些,剪秋也是松了口气,摆摆手,让绘春退了出去。 安陵容先粗粗缝了几针,让甄嬛穿着去太庙行了册封礼。行过册封礼,甄嬛又匆匆回到碎玉轩,顾不得避嫌,脱下吉服交还给安陵容。 紧赶慢赶着,眼看着时辰就要到了,安陵容终于是将吉服缝了七七八八。 “若是不细看,还真看不出这吉服破损过呢。”崔槿汐服侍甄嬛更衣,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悬在心头的石头终于是落了地。 甄嬛对着镜子前后看了看,匆匆和安陵容道了一声谢就往皇后宫里去了。 “姐姐快去吧,别误了时辰。”安陵容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又动了动快要僵硬的手指,目送甄嬛离开。 “容嫔娘娘快松泛松泛。”流朱端来一盆温水,“奴婢调了活络膏进去,泡一泡会好些。” 安陵容对着流朱笑笑,净了净手。 皇后看到甄嬛吉服完好时的表情,安陵容不用想也知道有多难看和震惊,但她没有精力再去管了,马上就要除夕了,未央宫也正是忙的时候,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一次出手相帮却是将她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 这日是腊八,照例各宫嫔妃该去向太后请安,但太后病未好全,便免了众人请安,回到储秀宫后,祺贵人来向沈眉庄拜年:“惠嫔姐姐安好,祝祷新的一年吉祥如意。” “你也是。”沈眉庄淡淡地对她点头笑笑,客气地让她进屋吃茶。 祺贵人也不做样子,径直就进了岫贤殿,落座后,又亲亲热热地和沈眉庄说了一会儿子话,才说到重点:“听闻,莞妃娘娘册封礼那日吉服破损,是容嫔娘娘给缝好的呢。” “本宫倒未曾听说,祺妹妹是从哪里听来的?”沈眉庄自然是知道这件事情的,但事关重大,万一追究起来,甄嬛也要受罚,是以,沈眉庄只做不知此事,“倒是听说瓜尔佳大人近来颇受皇上赏识,连连晋升,短短一个月连升三级,昨日刚升了佥都御史,妹妹大喜啊。” 祺贵人掩盖不住眉宇间的欣喜之色,扬眉笑道:“自是阿玛得用,皇上才这般看重,我瓜尔佳一族自是对皇上忠心耿耿。”她顿了顿,复又说道,“不过也比不得各位姐姐,莞妃娘娘的父亲官居从一品,宫里除了端妃娘娘,怕是再没有人能够在家世上和她比较了,怪不得容嫔娘娘兵行险招也要和莞妃娘娘重修旧好。” “你说什么?”沈眉庄一惊,声音不由地拔高了两分。 “惠嫔姐姐还不知道吗?”祺贵人故作吃惊地掩住嘴,“宫里已经传遍了,说那日莞妃娘娘吉服破损是容嫔娘娘指使人做的,不然,何以容嫔娘娘能那么恰到好处地出手相帮?况且,那日莞妃娘娘刚发现吉服破损,容嫔娘娘后脚就到了碎玉轩,未免也太巧合了一些。”她眼中闪过一丝讥讽,“还不是因为容嫔娘娘先前和莞妃娘娘交好,后来又离了心,眼看着莞妃娘娘高走,自己却是拼上性命救驾也封妃无望,自然是心有不甘,想尽了办法去攀交……” “祺贵人,有些事情自己知道就行了,犯不上在本宫这儿多说一嘴。”沈眉庄沉下了脸,冷冷说道,“容嫔行事不正,你也未必坦坦荡荡。明着和贞嫔你争我抢,背地里却要好得如亲姐妹一般,本宫都是知道得,与其费这个功夫来本宫这儿说小话,还不如留着力气去伺候皇上和皇后。” 祺贵人脸色一僵:“嫔妾不是这个意思。” “是不是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为人要端正。”沈眉庄毫不留情面地戳穿祺贵人的冠冕堂皇,冷语讽刺道,“若是心术不正、挑拨是非,因此坏了德行,才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得不偿失。” “惠嫔姐姐教诲得是。”祺贵人脸色惨白,几乎要坐不住。 “你是我宫里的人,本宫也并非故意要你难堪,只是有些事情当面说开也就罢了,何必背后捅人刀子?需知,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你如此作为,实在是小人行径,未免太难看了些。”沈眉庄直直地看着祺贵人,语气平静却尖锐如刀,字字扎心。 “是。”祺贵人眼泪摇摇欲坠,起身匆匆拜礼后就落荒而逃。 采月从外间走进来,打开角落的窗户散了散味:“祺贵人也是个爱用香的,皇后娘娘前几天刚赏了她一串红玉珠,说是带有奇香,她便日日都带在身上。这偶尔闻闻倒还好,闻久了就觉得熏得慌。” 沈眉庄忍不住一笑,方才的郁闷之气顿时散去了大半,转而叹了一口气说道:“自从嬛儿封妃后,我总觉得日子过得不大对劲,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她看了眼茶几,上面摆着昨日甄嬛和她下到一半的棋局,伸手拿了一枚黑子,“黑子若是落在此处……” 玉制的棋子落在棋盘上,局势瞬间大变,原本势均力敌的黑白棋子顿时天差地别,黑子进攻如凶恶猛兽,步步紧逼,白子连连后退,溃不成军。 “启奏皇上,臣以为,钱名世一案当适可而止,且不可过度追究,诗书问罪的事一旦蔓延开来,朝堂之上便会人人自危,谁还敢畅所欲言、畅所欲书?若是朝中文人阿谀之风盛行,那浩然正气便难以张扬了。”开年第一次早朝,甄远道出列进言,字字恳切,只是早已有人设下圈套,只等他自投罗网。 “你是说朕堵塞言路吗?”皇上脸一沉。 甄远道一怔,忙说道:“臣不敢。只是,臣身为言官,尚不能恪尽职守直抒胸臆,那便真的是有负于皇上隆恩了。” 瓜尔佳鄂敏出列说道:“启禀皇上。甄远道心存异望,不思悔改,奴才以为,该当重罚。” 甄远道猛地一震,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瓜尔佳鄂敏。 明明是瓜尔佳鄂敏昨日和他说,皇上为着钱名世一案已经惩罚了太多人,导致言官们议论纷纷、叫苦不迭,还比了历朝历代因文字狱而饱受磨难的忠臣给他听,这才鼓吹他身为言官之首,应当向皇上指摘此事,还说自己会紧跟在他之后一并向皇上谏言。 此刻,却是出尔反尔。 甄远道唰的流了一身的冷汗,顿觉自己是被算计了。 张廷玉缓步从列队中走出,站定在甄远道身前,朗声说道:“皇上明鉴,甄远道不臣之心显而易见,但臣想,莞妃娘娘不久前才刚封妃,若皇上真想处置甄远道,也宜推后慢慢处置。” “皇上,甄远道身为莞妃娘娘之父,不该自恃为外戚,攀附隆恩,侍宠为傲,肆意犯上。”好不容易布局至此,瓜尔佳鄂敏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若因其女为后宫嫔妃便宽纵的话,那朝中便无纲纪可言了。” 皇上对甄远道早已存了处置的心思,今日瓜尔佳鄂敏挑起事端也是他默许的,但想到甄嬛,不免又犹疑了一瞬:“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起身离开,只留下一句,“甄远道革职,暂押刑部大牢。” 甄远道心下一颤,立刻跪地谢恩,声音带着哽咽:“臣谢皇上隆恩。” 宫里,甄嬛正坐在轿子往御书房而去。 “皇上今日怎么在御书房?平日都在养心殿。”甄嬛有些奇怪,但来传话的小太监说皇上自下朝回来后就发了一通火,谁都劝不住,她心里虽存了疑惑,却也没有太多的心力去思考了。 一路行至御书房,正殿幽深而辽阔,却是静悄悄一片,唯有偏殿传来几声异响。 “皇上?”甄嬛有些疑惑,四处张望也没见苏培盛和小夏子在旁服侍,心跳突然漏了两拍。 难不成是圈套? 甄嬛脚步一顿,当即转身要走,却忽的听见一声熟悉的叹息声:“菀菀,若是你在,可能体会朕今日心中种种为难之处吗?若你还在,今时今日有你和容儿伴朕左右,懂得朕、明白朕,朕也不屑要这六宫三千佳丽……” “皇上?是你在里面吗?”甄嬛听到了皇上对她的爱称,心头一松,缓步走进了偏殿。 偏殿更显空旷寂静,沉水香的香气甘苦中带着一丝芳甜,只叫人觉得肃静庄重。 甄嬛进来后就怔在了原地。 这里挂着无数画像,画中女子和她极为相似,只是面容更显温婉柔和,笑容恬静又温暖,有抱着琵琶弹奏的、有垂手立在海棠树下的、有手拿书卷坐在窗边的……甄嬛一张张看过去,心跟着一寸寸沉了下去,最后,她停在一张画前。 这幅画极美,白雪红梅,惊鸿舞姿,裙摆如同盛开的芙蓉一般绽放开来,女子的面容半遮半掩在雪景之中,却依然让人感受了惊心动魄的美丽。 甄嬛的脸慢慢变得惨白,她迫切地想要和皇上对峙,快走几步到书桌前,却是空无一人,只看见几张信纸,熟悉的字眼刺痛了她的双眼,一瞬间将她的心刺得鲜血淋漓:“寄予菀菀爱妻,念悲去,独余斯良苦此身,常自魂牵梦萦,忧思难忘……” 莞妃体验卡到期提醒 (本章完) 第123章。菀菀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菀菀?莞莞? 原来这个名字并不属于我。 甄嬛颤抖的手几乎要拿不住这一张薄薄的纸,她惶然落下泪来,这一瞬间,她什么都明白了。 为何皇上会以“莞”字做她的封号,为何她总觉得皇上和她相处时有时总会魂不守舍,为何她能越过容儿和眉姐姐先行封妃——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她是纯元皇后的代替。 所有的情意与宠爱,都不是给她的,而是借着她这个影子遥寄相思罢了。 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纸上,晕开点点泪痕,甄嬛紧咬着牙关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来,她的心一片冰凉,一点一点地冷进骨头里,将她原本藏在身体每个角落的爱意全都冻结了起来。 她原以为,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和皇上之间该是谁都无法插入的真心相爱,她如此热切地爱着皇上,年仅二十就封妃,即便是容儿,也不能占去她在皇上心中的分量,可是到头来,她竟只是一个替身? 甄嬛哭过之后又忍不住想笑,笑自己痴心妄想,笑自己不自量力,容儿几次三番地提醒她,宫中只能求宠爱,不能求真爱,她全做耳旁风,皇上但凡对她好些,她就全忘了,实在是自作孽、不可活。 “菀菀?”皇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甄嬛缓缓转过身,隔着重重帷幔遥遥看向皇上,泪眼朦胧地看着皇上一步步走近,直到和她只隔一层雾蓝的帷幔:“皇上……” “菀菀,你怎么不唤朕四郎了?”皇上的声音听着有些不真切。 四郎? 甄嬛眼泪一顿,这似乎是容儿私下对皇上的称呼,难道,皇上对容儿的宠爱也是源于纯元皇后吗?这般一想,她心里更是万分悲戚。皇上心里只爱纯元皇后一人吗?有她在前,此后无论是谁,都比不上。 “菀菀,你怎么哭了?”皇上掀开帷幔看过来,视线停留在甄嬛满是泪痕的脸上,笑容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漠的神色,“是你啊。”他的目光变得有些疏离,转而看见她手里拿着的信纸,顿时,一股羞恼之色浮出眼底,“谁允许你看这个的?”顿了顿,他又怒斥道,“谁让你来这里的?” 甄嬛却是不理会,直直地看着皇上,将信上所写逐字逐句地念来,念到最后,泣不成声:“……愿冰雪芳魂有知,念夫哀苦,得以常入梦以慰相思。纵得莞莞,莞莞类卿,暂排苦思,亦‘除却巫山非云也’。好一个,除却巫山非云也,好一个莞莞类卿。”她又哭又笑,顾不得礼仪,扯着皇上的袖子,仰头质问他,“那我呢?我算什么?” 皇上眼中划过一抹沉痛,却遮掩着,一字一顿道:“能有几分像菀菀,是你的福气。” “福气?”甄嬛失魂落魄地松开手,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胸口像是破开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啸着穿透身体,卷走了她对皇上所有的爱意,她仰头笑着落泪,哭道,“究竟是我的福,还是我的孽?这几年的情爱与时光,究竟是错付了——” “嘶!” 安陵容猛地缩回手,指尖冒出一颗血珠,滚落在快绣好的手帕上,染开一抹红梅般的血迹。 “娘娘别动,奴婢去拿药箱。”莳萝连忙按住安陵容的手,起身往隔间走去。 安陵容怔怔地看着刺痛的手指,思绪纷乱。 这个年过得平静又不平静。 宫中流言纷纷,都说是安陵容故意在甄嬛的吉服上划破口子,想借此阻拦甄嬛封妃,被发现后,又上赶着帮忙,让甄嬛因为欠她人情而再度和她交好。 这一点,安陵容无从反驳,她既不能证明此事是皇后动的手,也不能证明此事与自己无关,干脆闭了未央宫的大门,称病谁也不见。好在皇上挂念她,常来看她,宫里的人也不敢把这事儿摆到明面上来说,只私下相传。但为着这事,甄嬛又冷了她几分,连带着沈眉庄也不常和她说话了。 安陵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一转头,看见两双乌黑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不禁又是一声叹气:“安康,又带着你六哥去哪里疯了?这么冷的天出这一头的汗,等下吹了风,又该着凉了。” 安康仰着头,让安陵容擦了擦汗,六阿哥有样学样,也仰着头让安陵容擦汗。 安陵容哑然失笑,给他们两个擦了汗,又让人带下去吃点心。 皇上来看她,不仅是为了给她撑腰,还给她送来了六阿哥,说是让暂时看管在她这儿。安陵容为这事儿头疼了好多天。 六阿哥是皇后的养子,即便如今他成了皇后的弃子,也不意味着皇后愿意看到六阿哥被养在其他嫔妃的宫里,若六阿哥真的养在未央宫,迟早有一天她会因此和皇后起正面冲突。 但,若是将六阿哥就这么送回景仁宫也是不行的,皇后摆明了不想要他,甚至按照皇后的性子,杀了六阿哥为自己铺路也不是不可能。安陵容想起夏冬春临死前的嘱托,有些头疼地闭了闭眼。 “娘娘,出大事了。”豆蔻快步走进来,“皇上降了莞妃娘娘的位分,罚她禁足碎玉轩思过,还褫夺了她的封号。” “什么?!”安陵容呆愣了一瞬,从榻上站起,复又坐下,痴痴地呢喃了一句,“果然是改不了啊……” “娘娘说什么?”豆蔻没听清,紧跟着又说道,“娘娘快去劝劝皇上吧,惠嫔娘娘已经去养心殿了。” 安陵容看了眼正在和安康玩耍的六阿哥,想了许久,才终于下了决心般起身:“备轿。” 匆匆赶到养心殿时,安陵容正碰上铩羽而归的沈眉庄,两人对视了一眼,什么话都没有多说,只一个眼神便胜过千言万语。 “娘娘,我们现在去哪儿?”采月跟上沈眉庄的脚步,不住地回头看,“容嫔娘娘进养心殿了,娘娘不如跟着她一道进去?” “容儿能进养心殿是因为皇上默许她可以自由出入,本宫不行。皇上不愿见本宫,那本宫就去找皇后、找太后,留在养心殿只会讨人嫌。”沈眉庄脚步匆匆。 这边,安陵容缓缓走进养心殿,里面的空气压抑而沉重,皇上站在书桌前,一遍又一遍地写着“忍”字,又一张接一张地揉成一团扔到一边,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来。 苏培盛站在边上,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看见安陵容进来,就像看见了救星,立马堆起笑容迎上来:“哎哟,容嫔娘娘,这大冷天的您怎么来了?皇上方才正念叨娘娘呢,可巧娘娘就来了,奴才去倒茶,娘娘吃了暖暖。”而后忙不迭地离开。 “你也是来给甄嫔求情的吗?”皇上抬起眼睛,满眼阴鸷地看向安陵容,“甄嫔恃宠而骄,她的父亲也自持己功,都不把朕放在眼里,朕没把她贬为庶人已经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了!” 安陵容抿了抿嘴角,轻叹了一口气:“臣妾不是来给甄姐姐求情的。”她走上前,拿走皇上手里的笔,慢慢揉着他僵硬的手臂,说道,“臣妾是想和皇上说说六阿哥的事情,到底是皇后娘娘的养子,总是养在臣妾的未央宫也不是个事儿,皇上还是将他送回景仁宫去吧。” 皇上舒了口气,将自己的情绪抽离出来:“皇后不喜六阿哥,送回去了也是老样子,你既养得累了,朕把他送去阿哥所就是了。” “生母早亡,养母不喜,六阿哥去了阿哥所也未必会被精心照顾,皇上不如为他新择一位养母?”安陵容缓缓开口说道,“年初臣妾带着安康和六阿哥去给太后拜年,刚巧碰见敬妃娘娘也在,六阿哥从未见过她,却对她很是依赖呢。” “敬妃的性子一向是温厚亲和,六阿哥依赖她也不奇怪。”皇上点了点头,“她倒是个合适的人选。” 安陵容笑了笑,没再接话。 这是她能到的给六阿哥最好的安排,敬妃向来避世,前世若不是因为胧月公主,她未必会加入甄嬛的阵营,将六阿哥交给她来抚养,她定会拼尽全力护他周全。也算对得起夏冬春临死前的托付了,安陵容如是想。 安陵容也不是没想过把六阿哥留在自己身边带,只是,一来她有安康,但凡发生什么事情,六阿哥定是往后排的,甚至可能还会有顾不上的时候,相比敬妃全心全意照顾六阿哥,留在安陵容身边就落得下乘了,二来她如今太过出众,六阿哥在她身边势必会引得众人议论,等他长大些懂事了,定会敏感多疑,还不如让敬妃带着悄然淡出众人的视线,或许还能养得和敬妃一样处世泰然。 三来,安陵容也存了以此打击皇后的心思。 依照皇后的性子,她不要了的东西,也不会容许旁人拿去,即便六阿哥不能说话,来日继位无望,皇后也不希望他成为别人的孩子,若是六阿哥被养在了敬妃膝下,皇后肯定难受得厉害,就像是属于自己的东西被生生夺走了一般。 “二月二是个好日子,朕想着晋你为妃,如何?”皇上的怒气散了一些,转而拉着安陵容的手说起另一件事情,“这妃位本就该是你的,如今也该回到你手上才是。” 安陵容呆愣在原地,脑子里闹哄哄的,只差没把“你是不是疯了”几个字写在脸上了,看着皇上脸上那略微带着得意和邀功的表情,她直白又果断地拒绝:“臣妾不要。”她用力抽出自己的手,冷冷看着皇上,“皇上夺了姐姐的妃位给臣妾,是要陷臣妾于不仁不义之地吗?” 皇上的笑容微微一顿。 “臣妾不知道姐姐到底犯了什么错,以至于皇上雷霆震怒,降了姐姐的位分,还褫夺了她封号,但若是为着臣妾,皇上大可不必。”安陵容觉得自己快要气炸了,她好不容易才让甄嬛顺利封妃,结果居然又是因为她导致甄嬛被废了妃位,一时间,她不知是感慨命运捉弄,还是该责怪皇上横生枝节。 “甄嫔是对先皇后大不敬,朕才惩处了她。”皇上被安陵容的语气和态度给刺痛了心,“朕想着,原该是你封妃,却因为朕一时意气用事而让甄嫔上了位,可她偏又不安分守己,踩着朕的底线来忤逆朕、顶撞朕,朕如何能忍!容儿,此事委屈了你,朕想补偿你……” “臣妾想要的,皇上给不了臣妾,臣妾不想要的,皇上硬要塞给臣妾,这就是皇上对臣妾的爱吗?”安陵容满眼失望地看着皇上,“皇上,你真的懂如何爱一个人吗?”她眼前慢慢朦胧,“敦肃贵妃爱你,你却时刻提防着她,姐姐爱你,却又被你弃之如敝屐,皇上,臣妾实在害怕,日后有一天,臣妾也会落得一个被厌弃的下场。” “放肆!”皇上猛地呵斥了一声,瞪着安陵容,“你……” “皇上也要处罚臣妾吗?”安陵容退后两步,俯身跪下,“臣妾领罚。” “容儿,连你也要这样对朕吗?”皇上看着她含泪的双眸,倏地又软了脾气,“纯元从不会这样对朕,容儿,你是继她之后唯二懂朕的人,为什么要如此对朕?朕只是想给你最好的。” 安陵容缓缓抬起头,眼泪惶然坠落:“皇上最纯粹、最真挚的爱已经给了纯元皇后,此后无论是谁,都比不上她在皇上心里的地位。臣妾是,姐姐也是,只是臣妾看清得早些,而姐姐则是深陷进去了而已。皇上说,姐姐忤逆顶撞您,可是,这明明是皇上纵容她才导致的,为什么以前可以,现在就不行了呢?” 她抬手擦掉眼泪,看着皇上一字一顿道:“难道,没有了纯元皇后的影子,皇上就不爱姐姐了吗?” 第124章。情断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娘娘,臣妾听说容嫔去养心殿劝皇上,皇上对她发了好大的火,容嫔出来的时候,脸上明晃晃的一个巴掌印,藏都藏不住呢。”方淳意亲昵讨好地凑在皇后身边给她捶腿,低声说道。 “动怒是应该的,最心爱的嫔妃犯了大错,另一个心爱的嫔妃却只顾着求情,丝毫不体谅他的心伤,皇上怎会不动怒?纯元皇后是皇上最放不下的人,何况祺贵人的阿玛在前朝做了不少功夫,皇上早就恼了甄嫔了。这一次,连容嫔都劝不住皇上,甄嬛是真的无力回天了。”皇后低低地笑了两声,她捧着手炉,抬头看向墙上新挂出来的画像,笑声透着森冷刺骨的讥讽和一丝几不可闻的不甘,“姐姐呀姐姐,你真是本宫的好姐姐啊,哪怕死了那么多年,你还是能够帮着本宫,护着本宫啊。” “皇后娘娘思虑周全,逼得甄嫔连半步后路都没有,只是如今甄嫔被囚禁,臣妾担心皇上生她的气也只是一时,若皇上再度垂怜,只怕白费了娘娘的一番心血。”方淳意又说道。有了上一次的教训,她还不敢太直接地和甄嬛划清界限。 皇后却是势在必得地笑了笑,看向方淳意道:“这次就算皇上肯再垂怜,只怕甄嫔也回不了头了。”她感慨地叹了一声,“甄嫔心性这么高,明白这些年的恩爱相守都只不过是替身罢了,她怎能甘心呢?” 方淳意恍然大悟:“娘娘一番心思原来不是意在皇上,而是意在甄嫔,只要断了甄嫔的念头,便可永绝后患了。” 皇后心情好,夸了方淳意一句聪明,这时剪秋进来说道:“娘娘,惠嫔求见。” “惠嫔娘娘还真是锲而不舍,这都是今日第三回了。”方淳意看了眼皇后的脸色,嫌弃地说道,“皇后娘娘都说了不见她了,她怎么还来,真是烦人。” “本宫还打算等一段时间再料理她,她倒是自己迫不及待,非要上赶着了。”皇后今早已经拒绝过沈眉庄一次,午后又推脱午睡未起没有见她,现在都入夜了,沈眉庄还来求见,皇后也是有些烦了,“既如此,本宫便成全了她。”她看了眼剪秋,“去和惠嫔说,本宫正好要去养心殿见皇上,她既来了,就一道去吧。” “是。”剪秋领命下去。 方淳意不解:“娘娘为何还要帮她?惠嫔和甄嫔可是一向要好的。” “就为着她和甄嫔要好,本宫才要成全她。”皇后又端出了那一副慈悲温和的笑容,“惠嫔协理六宫两年多了,也该让她歇歇了,既然她这么喜欢为她的好姐妹奔波求情,那本宫就让她全心全意地去照顾她的好姐妹。” 方淳意慢慢意会出其中的意思来,转而露出一抹笑容:“臣妾恭送皇后娘娘。” 皇后笑了笑,转身离开。 沈眉庄在外面候着,见皇后出来,立刻着急忙慌地走上前:“皇后娘娘,臣妾……” “本宫都知道,你不必说了,等下到了皇上跟前,本宫和你一道劝说皇上。”皇后皱眉抬手,制止了沈眉庄的话,忧心忡忡地说道。 “是。”沈眉庄今日四处碰壁,再加上得知安陵容也劝不动皇上,临到此时已是心急如焚,骤然听皇后如此说,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顿时冷静了不少,急匆匆地跟上皇后的撵轿朝养心殿走去。 养心殿的氛围比白日里还要凝重,皇上独自一人枯坐在偏殿,茶几上摆着一枚粉色的芙蓉玉佩,皇后进去的时候,似乎看到他的眼角有水光闪动:“给皇上请安。”行完礼起身后,再看向皇上,那一抹水光又似错觉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怎么来了。”皇上的声音里透着疲惫,抬眸看了眼皇后,又看了眼她身后的沈眉庄,“惠嫔也来了。” 不等皇后开口,沈眉庄就上前一步跪下:“皇上,纵使甄嫔有错,也请念在她多年侍奉尽心尽力的份上宽恕她吧。” “苏培盛说你今日一早就来求见,就是为了说这个事情吗?”皇上阴沉沉地看着沈眉庄,“你知道甄嫔是犯了什么错吗?还是你觉得,朕是一个不分青红皂白就惩罚别人的昏君吗?!”皇上声音突然拔高,看着沈眉庄惊愣的表情,复又厉声质问,“甄嫔和容嫔都与你交好,为何你只为甄嫔求情,却只字不提容嫔?” 沈眉庄张了张嘴,一时半会儿竟反应不过来。 皇后倒是反应了过来,只是心里更震惊皇上对安陵容的在意。她原本以为,皇上最钟爱的是甄嬛,可是眼下,甄嬛和安陵容都见罪于皇上,皇上的态度却是截然不同,对甄嬛,皇上根本不想听人为她辩解,而对安陵容,皇上却是迫切地想要有人来为她请求,好让自己有个台阶下。 心里的惊讶如滔天巨浪,但皇后面上却不显分毫,只是顺着皇上的心意说了下去:“惠嫔与甄嫔是自幼的交情,心里更惦记甄嫔也是人之常情,臣妾倒是想为容嫔求个情,她诞育公主有功,又曾拼死救驾,若是有什么言语不当之处惹恼了皇上,也请皇上念及往日她的功劳,不要生她的气了。” 皇上看了一眼皇后,垂眸,淡淡地嗯了一声。 皇后笑了笑,复又说道:“至于甄嫔,臣妾不知她犯了什么错,但……” “她打翻了你姐姐最心爱的珐琅琉璃灯。”皇上闷闷地说了一句。 “啊,是姐姐生前放在床头的那一盏吗?”皇后惊呼了一声,抬手捂住了嘴,“那灯可是姐姐亲手做的呀,仅此一盏,甄嫔怎么会这般不小心。”顿了顿,又奇怪道,“那灯皇上一直放在御书房小心打理着,好好的,甄嫔怎么会去御书房呢?” 似是被皇后提醒了一般,皇上沉思了一会儿,顿时脸色更沉了:“今日早朝,甄远道心生异望,朕将他革职下狱,甄嫔大概是为了替父求情才着急忙慌地要见朕。” 原本他还心有不忍,想着甄嬛到底侍奉多年,甄远道也的确立过大功,就因为这一件事情就抹杀之前所有的功劳是否有些过了,但,甄远道前脚刚下狱,甄嬛后脚就得到了消息,如此迅速,若说没有私通消息,他绝不相信。再者,他今日不在养心殿,去御书房的行踪没有几个人知道,甄嬛却偏偏知道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在御前也买通了人! 看着皇上越发黑沉的脸色,皇后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嘴角。 这个世界上,除了太后,最了解皇上的人就是她,只需要看皇上的脸色,皇后就能猜到皇上心里现在是怎么想的。没错,今日发生的所有事事情都是她安排好的。在甄嬛封妃后最风光、最没有防备的时候,狠狠把她打落云端。 皇后最厉害的地方,是在于自己从没亮过自己的底牌,而甄嬛,完完整整地暴露在皇后面前,什么都没有遮挡。 取得甄嬛信任这一点,皇后从一开始就在做了,这把埋了三年之久的利器,终于在最应该发挥作用的时候给了甄嬛一记重创。 沈眉庄颤抖着唇看向皇后,没有错漏她嘴角的笑意,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忽的,皇后眼睛一转,猛地和她对视上。 “是朕宠坏了甄嫔,宠得她不知天高地厚、任意妄为。”皇上又开口说道,“就让她好好待在碎玉轩里思过,等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皇上……”沈眉庄还想再说,却被皇上打断。 “惠嫔不敬皇后,越职为谋,即日起,撤去协理六宫之权。”皇上冷冷看了她一眼,“再多说一句,朕连你一并罚过。” 皇后连忙开口道:“惠嫔,你先回去吧。” 沈眉庄低着头,不情不愿地起身跪安。 碎玉轩里,甄嬛呆呆地坐在窗前,几乎要将眼泪流干,她想了一日,终于是将所有的事情都想通了,在得知安陵容和沈眉庄为她奔波求情却被罚后,又感动又愧疚:“是我连累了眉姐姐和容妹妹。” “娘娘此番是被人设计陷害了,好在内务府的姜总管是个知恩图报的,念着娘娘当日提拔他的恩情,如今禁足在碎玉轩,他能照应的也都一一照应了。”崔槿汐在一旁安慰道,“有些消息也能打听得到,不至于眼盲耳聋。” “这些都有什么要紧,我如今落魄至此,禁闭在这碎玉轩倒也清静。”甄嬛说着又落下泪来,她抬手抹了一把,看了眼新装的碎玉轩,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如今,这里和一座真正的冷宫有什么区别,当日皇上为了保护我躲开前朝后宫的争斗,将我送去蓬莱洲,自是情意深重,今日的幽禁又怎能同日而语。” “娘娘不要太难过了,当心坏了身子。”崔槿汐心疼地摸了摸甄嬛冰凉的手,“只是,娘娘到底是为何惹皇上生这么大的气?皇上一向是舍不得对娘娘动怒的。” “槿汐,从前我问你,为何会无故对我这样忠心,你只说是缘分使然,如今可以告诉我了。”甄嬛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崔槿汐,“是因为我像纯元皇后,是不是?” 崔槿汐微微一愣,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犹豫着点点头道:“娘娘和纯元皇后是有几分想像,但也不十分想像,五分容貌、五分性情罢了。” “五分容貌、五分性情,就足以让你对我效忠是不是?”甄嬛苦笑一声,“不,你效忠的是纯元皇后。” 崔槿汐慌道:“娘娘多虑了,奴婢其实并没有福气服侍纯元皇后,只是因缘际会,得到过纯元皇后的一次垂怜罢了,她为人太过纯良,但娘娘却并非如是。奴婢最初效忠娘娘,的确是有几分纯元皇后仁慈的缘故,但后来就完全是因为娘娘。” “如今我已然失宠,今次不同往日,恐怕难以翻身,你再对我效忠也是枉然。”甄嬛心灰意冷,“皇上再不会来看我了,你若想走,趁着姜总管还能照拂一二,你自去吧,我绝不拦你。” 崔槿汐眼里含了泪,对着甄嬛跪下:“娘娘,奴婢绝不会走,娘娘在哪儿,奴婢就在哪儿。说句犯上的话,这三年来,奴婢陪在您身边,一步步看着您走到今天,早已是把娘娘当成了奴婢的家人,如今娘娘遭难,奴婢怎么能一个人走呢?” 甄嬛微微动容:“槿汐,我不该疑你忠心。”她伸手将她拉起来,“只是如今,我已无路可走,皇后将我视作眼中钉,不惜设这么大的局来扳倒我。不过我也要谢谢她,如此,让我看清了皇上对我的虚情假意,也看清了这宫里谁对我才是真心相待。” “是啊,娘娘出事后,贞贵人连看都不来看一眼,反观容嫔娘娘和惠嫔娘娘,对娘娘才是一片赤诚,一如当年初见。”崔槿汐感慨道,转而疑惑,“娘娘为何这般肯定是皇后陷害您呢?” “此前吉服破损时我就有所怀疑,只是后来流言纷纷,矛头直指容儿,我便疑心是她。”甄嬛悔不当初,“但是今日之局定是皇后,这宫里除了她,没有人会知道纯元皇后的画像挂在御书房,也没有人知道皇上总在御书房缅怀纯元皇后,她费尽心思让我闯进御书房,为的就是让我知道,自己是个替身。” “娘娘对皇后并无不臣之心,只是娘娘步步高升,又得盛宠,想必是皇后忌惮。”崔槿汐揣测道。 “我既失君心,又不得皇后之意,且涉及纯元皇后,这才是皇上的伤处所在。”甄嬛又想到伤心处,眼泪簌簌往下掉,“菀菀,莞莞,原来我不过是纯元皇后的代替而已。”她又哭又笑,心碎不已,“罢了,罢了……” 第125章。闯门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娘娘,您吃点东西吧。”莳萝端了一碗热粥进来,见豆蔻拿着热鸡蛋给安陵容敷脸,心疼不已,“皇上下手也太重了,娘娘脸皮薄,这巴掌印得好些日子才褪的下去,明日去皇后宫里请安该怎么掩饰才好。” 安陵容面无表情地抬了抬手,躲开了豆蔻的手,不以为意道:“还用得着掩饰吗?今早从养心殿里出来,那么多人都看到了,宫里只怕是已经传遍了,明日等着被笑话就是了。” 翠音忧心忡忡地拿着手帕站在一旁:“也不知甄嫔娘娘到底是因为什么惹恼了皇上,连娘娘去劝也劝不住。” “早知道皇上这么生气,奴婢就不催娘娘去养心殿了。”豆蔻看着安陵容透着血丝的右脸,悔得肠子都青了,“惠嫔娘娘求了皇后,好不容易到了皇上跟前,才说了那么两句,就被皇上一气之下罢了协理六宫之权,这会儿又去了太后宫里。” 安陵容倒不意外,皇后向来是布局缜密,出手又准又狠,要么不动,动则一击而中。 又下雪了,安陵容望着窗外,窗上跳动着烛火的光芒,映在她的眼底,明明灭灭,耳边似乎还在回响她和皇上对峙的声音。 “难道,没有了纯元皇后的影子,皇上就不爱姐姐了吗?” “放肆!” “皇上当然是爱姐姐的,只是甄伯父前后帮着皇上处置了年羹尧和敦亲王,官居一品,皇上害怕甄家也会有一天权势滔天,甄伯父在朝堂上拥有可以掣肘皇上的力量,便想着,在最初显现苗头的时候就掐灭它,哪怕这个苗头是个微不足道的罪名。” “容嫔,你别以为朕宠爱你,你就可以肆无忌惮!” “皇上恼羞成怒,是被臣妾说中了吗?皇上想要问心无愧地打压甄家,就想斩断和姐姐的情缘,借着纯元皇后来放弃姐姐,将这些年的情爱化作灰烟,一切便都可以当做不曾存在过一般。等朝堂上的威胁不复存在后,皇上再轻描淡写地将此事揭过,依旧和以前一样宠爱姐姐,这就是皇上的爱,对吗?” “朕是皇帝,是一国之君,朕坐在这个位置,每天都在担心,担心前朝和后宫勾结在一起,算计朕!容儿,你为什么不能理解朕?” “臣妾不懂前朝之事,只知道,皇上算计人心,欺骗感情,实在让臣妾觉得恶心。” “啪!” 回忆终止在那一声巴掌,安陵容回过神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真冷啊,明明都快要开春了。 一夜之间,宫中的局势就变了,甄嬛被禁足,安陵容失宠,沈眉庄失权,架在宫中整整三年的三角势力顷刻间灰飞烟灭,皇后独揽大权,方淳意和祺贵人平分秋色,在春色满园的宫里绽放出了少女的娇美。 “容嫔一向是勤谨的,今日怎么来得这样迟?”皇后故意对着安陵容发难,冷声说道,“甄嫔不懂规矩,难不成你也不懂规矩,还是说,你借此来表达皇上对甄嫔处罚的不满?” 安陵容起身跪下,淡淡地开口:“臣妾知罪。” 皇后碰了个软钉子,也不恼,而是慢悠悠地喝了口茶,转而看向方淳意,笑着说道:“皇上褫夺了甄嫔的封号,倒是让你尴尬了,这甄嫔贞嫔喊的也分不清谁是谁了,本宫昨晚和皇上提了一嘴,皇上说再降甄嫔为贵人,这样就不会弄混了。” 沈眉庄正担心地看着安陵容,闻言抬头看了眼皇后,却见她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不由地忍气吞声,硬是把话咽了回去。 如今她只庆幸,去年幸好听了安陵容的话,厘清了宫里的人并收了几个心腹,否则,今朝被夺权后,两年多的辛苦就当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沈眉庄看着皇后得意的笑容,心里止不住恨意。她真是瞎了眼,竟将皇后当成自己人,以为皇后是真的无心权势,才那般呕心沥血地打点六宫,不曾想到头来,自己只是皇后手里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而已。 “那可真是太好了,臣妾这几日正为着这事儿苦恼呢。”方淳意顺着皇后的话说了下去,全当看不见安陵容还跪在地上,“昨日臣妾遇见御膳房的奴才给碎玉轩送饭菜,听他们说着甄嫔如何如何,还以为在议论臣妾,气得臣妾狠狠罚了他们,后来才知道自己闹了个乌龙。” 皇后笑呵呵地应和了两句,过了好一会儿才在敬妃的提醒下反应过来:“瞧本宫这记性,竟忘了容嫔你还跪着。”她感叹了一声,“以前总能瞧见你,如今不知怎么的,总瞧不见你,一错眼就把你忽略了,快起来坐吧。” “谢皇后娘娘。”安陵容面色未变分毫,对皇后话里话外的讽刺装聋作哑,但到底是跪得久了,扶着翠音的手起身时踉跄了一下,引得身后的祺贵人嗤笑了一声。 “容嫔娘娘真是身娇体弱,才跪了这么多一会儿就腿软了,这可什么行,万一见了皇上也这般失礼,皇上可是要生气的呢。”祺贵人阴阳怪气道,“哦不对,嫔妾忘了,容嫔娘娘已经许久没有见过皇上了,也谈不上失礼不失礼的。” 安陵容安静地垂眸坐在座位上,像个木头般全无反应。 这样的场景已经在景仁宫上演了快一个月,沈眉庄有心想替安陵容回两句,但这只能换来皇后的变本加厉,众人都知道,这是皇后在打压安陵容,而皇上不知是不晓得此事还是故意纵容皇后,对此也并无二话。 眼看他高楼起,眼看他楼塌了。 便是齐妃对安陵容也生出了几分同情,开口转移了话题:“话说,这一届秀女都已经进京了吧?也不知道今年会进几个新人。” “听说今年有一个容貌特别出众的,名气都传进宫了。”欣贵人笑着接话,“也不知是有多美。” “欣贵人说的是扬州学正的女儿,傅如吟吧?”皇后的笑容微微淡了一些,“小门小户出身,倒是和容嫔是一样的呢,不知道日后进了宫能不能和当年的你一样得宠。”皇后看向安陵容。 只是安陵容全无反应,淡淡地应了一声后就自顾自地喝茶了,皇后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便让众人跪安了。 走出景仁宫,沈眉庄拉着安陵容的手无声地安慰她。 “眉姐姐,不必担心我,我没事。”安陵容笑了笑,刚要说什么,一抬头却是看见六阿哥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六阿哥,今日不是跟着安康一起去看望太后了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六阿哥在安陵容身前站定,喘着气,又急又慌地比划着手势,还不住地朝着身后的方向指。 安陵容不解其意,只能胡乱猜测:“是安康出事了?!” 六阿哥用力摇头,嘴里喊着:“啊、啊啊啊。” “六阿哥说,让你赶紧去那边。”敬妃的声音忽然响起,她从后面慢慢走上前来,对着六阿哥温和地问道,“你说的可是这个意思?” “呃,呃呃。”六阿哥点点头。 安陵容诧异地看了一眼敬妃,转而看向六阿哥指着的方向,猛地反应过来,另一边的沈眉庄也想到了一块儿,两人异口同声道:“碎玉轩出事了!” 来不及和敬妃道别,安陵容和沈眉庄就急匆匆地跟着六阿哥朝碎玉轩的方向赶去,敬妃站在原地看着她们离开,眼中划过一抹几不可见的羡慕。 碎玉轩外,安康正拉着恭定和一众侍卫对峙:“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您是公主殿下。”侍卫首领无奈又恭敬地半跪着回话。 “知道就让开,我要进去。”安康扬着下巴,努力俯视着侍卫首领,人虽小小,却吐字清晰,目的明确,刁蛮任性的样子颇有几分恭定刚入宫时的模样。 “安康,不要胡闹。”安陵容来给侍卫首领解围,“甄娘娘现在还不能出来。” “可是甄娘娘病了。”安康认真地对着安陵容说。 沈眉庄顿时急了,连声质问侍卫首领:“怎么回事?!” “方才碎玉轩的人要闯出宫门,高喊着甄贵人病了,要寻太医,但皇上吩咐了,碎玉轩不许任何人出入,微臣只能命人镇压,却不曾想有个宫女伶俐,硬是闯了一道门出来,里头的侍卫正和她纠缠,公主凑巧经过便听到了。”侍卫首领解释道。 “大胆。”沈眉庄急得不行,难得言激烈,“皇上只是吩咐甄贵人禁足,你们竟然明知她生病却依旧阻拦,不许她就医,若是甄贵人有个三长两短,你们担待得起吗?” 话音刚落地,里面就传来了流朱的哭声:“惠嫔娘娘,我家小主已经不吃不喝三日了,方才晕倒了,实在是没办法奴婢才闯门的,还请惠嫔娘娘赶紧请温太医来给我家小主看病啊!” “这位大人怎么称呼?”安陵容却是不着急,缓声问侍卫首领道。 “不敢当娘娘这一声,微臣敝姓卢。”卢守常客气又恭敬地回道。 “卢大人,本宫知道你们受领皇命,只是依命行事,但本宫也要提醒大人,若想往上走,需要看到皇命以外的东西才行。”安陵容缓缓说道,“皇上让你等重重看守碎玉轩,除了不许任何人出入以外,可有旁的旨意?” 卢守常皱了皱眉:“没有。” “那皇上有没有说过不许甄贵人就医?”安陵容又问道。 “没有。”卢守常再次摇头。 “既如此,卢大人现在就该去请示,若皇上明说不许甄贵人就医,卢大人最多挨一顿骂,若皇上许甄贵人看病,卢大人正好将此事脱手出去,而不是在这里自作主张。”安陵容复又说道,“皇上对甄贵人雷霆震怒,实则还是很在意她的,卢大人不妨跑一趟。” 卢守常沉思了半晌,才对着安陵容俯身一礼:“多谢娘娘指点迷津。”转而对着门内喊道,“劳甄贵人再等等,我先去请示皇上。” “本宫和你一同过去。”沈眉庄也跟着一道去了养心殿。 碎玉轩内,流朱等人都松了一口气。就算皇上再怎么生气,总不会眼睁睁看着小主病重的。 碎玉轩外,安陵容领着三个孩子等在门口,她许久不见恭定了,拉着她上下打量。 自从敦亲王事件过后,恭定就被送去了寿康宫,皇上并未迁怒于她,还让太后给她择一门好亲事,到时候从宫里嫁出去,为此,太后拘着她日日绣嫁妆,也算是教导她了——受教于太后,这一点能掩盖几分她罪臣之女的身份,不至于她出嫁后遭人鄙弃。 “才半年不见,就长高了这么多。”安陵容看着拔高了小半个头的恭定,笑道,“十三岁了,也该议亲了,可有心仪的人?” “容娘娘说笑,我哪有什么心仪的人,以前是四四方方的王府,如今是四四方方的皇宫,连歪瓜裂枣都没见过几个,更别说看得过眼的了。”恭定大大方方地笑了笑,眼中一片释然,“嫁谁都无所谓,最坏的打算也不过就是和亲,我听旨就是了。” 安陵容微微一愣,却也知道自己不能改变什么,只能拉着她的手说笑一些琐事。 过了小半个时辰,卢守常飞跑着回来了,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温太医,开了碎玉轩大门的锁,里面流朱菊青小允子整整齐齐地站着,见温太医来了,各个激动得又哭又笑。 安陵容止步在门外,安康却仗着个头小,“呲溜”一声就溜了进去,六阿哥不够机灵,没在第一时间跟上,落了半拍被侍卫们拦在了门外,急得直跺脚。 “今日出来得太久,我该回去了。”恭定对着安陵容拜礼,转身离开。 安陵容也没留她,而是对着卢守常说道:“本宫的安康实在贪玩,劳烦卢大人稍晚些的时候送她回未央宫,本宫自当厚礼相谢。” 第126章。螽斯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不敢不敢,今日多亏娘娘提点,否则微臣这项上人头怕就保不住了。”卢守常回想起方才皇上震怒的面容,这会儿还觉得心惊肉跳,不敢想若真是因为自己耽误了甄贵人治病,皇上会如何处置自己。 安陵容笑了笑,没有多言,拉着六阿哥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安陵容拦住了还要去碎玉轩的沈眉庄:“温太医已经进去了,眉姐姐,你现在去了碎玉轩也进不去,不如去我那儿坐坐,等下温太医出来了,再宣他过来细说。” “也好。”沈眉庄没有卢守常和温太医脚程快,紧赶慢赶地也没追上,便依言去了未央宫。 一直等到天幕擦黑,温太医才从碎玉轩里出来,和卢守常一道去未央宫复命。 安康自是交给芬若照看,温太医则是进到主殿回话。 “什么?嬛儿有孕近两个月了?”沈眉庄又惊又喜又忧,“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甄贵人气血两亏,加上忧思过度,以致于龙胎非常虚弱,要精心养胎才行,皇上已经下旨由微臣照料甄贵人。”温太医也是满眼担忧和心疼,“碎玉轩冷僻,又没有烧炭火,如今正是倒春寒的时候,甄贵人手上全是冻疮,微臣方才刚给她上了药。” 沈眉庄心疼得直掉眼泪:“等明天我就去求皇上,怎么的也要看在嬛儿有孕的份上,暂缓对她的处罚才是。” “姐姐不要心急。”安陵容抬手拍了拍沈眉庄的后背,安慰她道,“皇上既肯让温太医去给甄姐姐安胎,心里自是没有完全放下她的,姐姐犯不上再去皇上跟前讨嫌,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照顾甄姐姐到她平安生产。” “所以我才更要去求皇上把嬛儿放出来呀。”沈眉庄急急地开口,蓦地又反应过来,“容儿,你是说会有人害嬛儿和她的孩子?” 安陵容点点头:“甄姐姐的第一个孩子是怎么没的,姐姐你怕是还不知道内情吧。”她看了眼温太医,又说道,“敦肃贵妃的为难不过是明面上的诱因,导致甄姐姐小产的真实原因其实是贞嫔先前送她的一把扇子,那上面侵染了马齿苋的汁水,让甄姐姐在怀胎时便宫缩不止,才导致龙胎不保,而如今,贞嫔到底是谁的人,这一点,不用我再和姐姐说了吧?” “皇后。”沈眉庄的心慢慢沉了下去,“竟然是皇后。”她喃喃地念了一会儿,才怅然开口,“她是在提防嬛儿成为下一个敦肃贵妃,眼看着嬛儿荣登妃位,母家又步步高升,她怎能不心存忌惮。” 温太医在一旁开口道:“如今甄贵人有孕,这是她唯一能够翻身的时机,只是她心灰意冷,已然没有了从前的斗志,若不是为着孩子,怕是连求生的意志都没有了。” “皇上还在气头上,即便甄姐姐有了孩子,也没有解了她的禁足,她必定伤心。”安陵容轻叹了一口气,转而说道,“幸好甄伯父的事情还瞒着她,不然还不知道要怎样。” “是啊。”沈眉庄点头,紧紧皱着眉说道,“都是些莫须有的罪名,甄伯父在牢里呆了这么久也没审讯出什么东西,皇上硬是押着不放人,这便罢了,前几日竟然还圈禁了甄家女眷,这是非要把罪名安在甄伯父头上才肯放过。” “地牢阴湿,呆久了容易生病,我前几日已经让周楠去照应了。”安陵容开口道,“皇后心思缜密,真是一点都不肯放过,如今我们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沈眉庄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转而看向温太医:“嬛儿那边就麻烦你费心照顾了。” “娘娘言重了,这是微臣应尽之责。”温太医对着沈眉庄深深拜礼,“微臣会倾尽所有护佑甄贵人母子平安。” 安陵容看着温太医,恍惚想起前世他对沈眉庄和甄嬛的情义,不由多嘱咐了一句:“温太医也要保护好自己才是。” 温太医复又对着安陵容拜礼:“是。” 温太医离开后,沈眉庄没急着走,坐在偏殿和安陵容说话。 “容儿,先前是我误会你了。”沈眉庄说起年前安陵容被污蔑损坏甄嬛封妃吉服的事情,“如今看来,也该是皇后做的,那些谣言也是皇后指使人散播出来的,白让你背了锅。” 安陵容笑笑,握了握沈眉庄的手:“姐姐,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 沈眉庄轻轻一笑,回握住她的手:“嗯。”顿了顿,又说道,“如今宫中权力全都集中在皇后手中,你手里可有人脉驱使?我这儿倒有几个得用的。” “姐姐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安陵容点头,转而说道,“先让皇后得意一阵子吧,姐姐与我都要暂避其锋芒才好。” 沈眉庄自是点头。 甄嬛确诊怀孕后的第三天,皇上恢复了她的封号,并吩咐内务府,一应用度比照嫔位来给,并亲看了她写的书信,依照她的心意,下旨由皇后亲自照顾龙胎。 皇后接到旨意的时候,简直跟吞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偏太后还拎着她耳提面命:“照看六宫妃嫔本是皇后的职责,你要时刻牢记。身在其位,想要站得稳,必须刚柔并济,张弛有度,你是大清的皇后,也是乌拉那拉氏的皇后,你的一举一动除了世人瞩目,更关系到一门荣辱。你是哀家的表侄女,哀家希望你能保住皇后的荣耀,保住乌拉那拉氏满门的荣耀。” 皇后只能咽下这口气,她顶着炎炎烈日站在螽斯门下,耳边犹然回荡着太后的话。 “后宫皇嗣为重。” “无论如何,不能折损了皇嗣。” “先帝有多少儿子,皇帝连先帝的零头都没有。” “后嗣稀少也是中宫失德。” 皇嗣,皇嗣! 她的大阿哥死得那样凄惨,凭什么这些人能一个接一个地生! 皇后狠狠咬着后槽牙,眼中满是阴鸷的狠毒,深处,是一抹沉寂多年的伤痛。 她的弘晖,那么小,那么乖,却躺在她的怀里没有了呼吸。 大雨滂沱,她跪在雨礼乞求神明佛祖,要索命就索她的命,不要索她儿子的命——可是回答她的只有天地间的雷霆和暴雨,无人可以救她的孩子。 而就在弘晖离开的第二天,她的姐姐,她那位完美无瑕的姐姐就传出了有孕的消息! 是纯元的孩子克死了她的弘晖! 皇后眼中慢慢浮上猩红之色,每每想起,只觉心如刀割。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方淳意得了消息赶来,行过礼后起身,“娘娘,现在日头太晒了,风又大,还是先回宫吧。” “贞嫔,你可知道螽斯门的意思。”皇后转过身来看向她,眼中犹存一份心痛之色,“诗经有谓,螽斯羽,宜尔子孙,名为螽斯,意在期盼皇室多子多孙,帝祚永延。本宫的大阿哥已经会说会笑了,可偏偏一场风疾,让他死在了本宫的怀中。如今本宫看着宫里头一个一个的肚子大起来,一个一个孩子落地,你叫本宫,情何以堪?” 方淳意心尖颤抖了一下,缓缓开口说道:“娘娘,您是天下之母,是后宫所有孩子的皇额娘,您是最有权力决定他们生死的人,您不喜欢的孩子,就该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比起祺贵人,本宫还是更喜欢你一些。”皇后稍稍舒展了眉眼,抬手落在方淳意脸上。 方淳意强牵起嘴角一笑。 一转眼,便是开春的好时节了,宫中百花齐放,争的便是一个人比花娇。 “佟家的姑娘就是教养得好,礼数周到,言行也是极好。”皇后看着站在花堆里的佟佳知妍,见她大方得体又不失女孩家娇怯,婉转笑道,“前阵子,胡家姑娘也来见本宫,虽也长得好看,就是性子张扬了些,到底是比不得咱们满人的血脉,汉军旗的女孩儿混着汉人的血,怎么也不能算同心同德。” 赫舍里氏笑着应承皇后:“娘娘说得是,知妍自小就受教于宫里出来的教习嬷嬷,一言一行自然是不会错了规矩,若日后她能进宫侍奉在娘娘身侧,也是她的造化。” 家世显赫的秀女在殿选之前,家里人都会先进宫打点一番,先前的富察贵人和博尔济吉特贵人便是如此,若是得到太后和皇上的首肯,那殿选也不过是走个过场,除非在此期间犯了大过错,否则进宫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用再和其他秀女一样担心自己选不上了。 佟佳知妍嘴角噙着甜美秀丽的笑,轻声说道:“娘娘秀外慧中,端庄优雅,是我等女子的楷模,知妍若有幸能在娘娘身边服侍,此生都无憾了。” 皇后似是对她很满意,含笑着点头,转而左右看了看:“祺贵人怎么还没来?”转而对佟佳知妍说道,“祺贵人是去年刚入宫的,也是满军旗的女孩,你们俩定能说到一块儿去。” “文鸳姐姐貌美如花,知妍也曾闻得一二,只是从未见过,今日若能一见那是最好不过了。”佟佳知妍露出期待的表情,笑容无懈可击。 御花园的另一边,芳若正扶着甄嬛慢慢走着:“娘娘恕罪,奴婢并非有意打扰娘娘,只是皇上有旨,要奴婢出入相随,照顾娘娘安好。” 甄嬛神色漠然:“照顾,监视,在我看来,皇上的旨意都是一样的。” 芳若无从反驳,只能笑着打岔:“娘娘要是觉得累了就坐下来歇歇,月份大了难免容易觉得累。”她扶着甄嬛走进沁芳亭,用手帕拂了拂凳子上的灰尘,才让甄嬛坐下。 清风徐徐穿过凉亭,甄嬛看着远处的花团锦簇,神思倦然。 “早知有今日之祸,奴婢当初宁愿不用心教习娘娘,免得入宫后受此罪过。”芳若感慨着开口。 甄嬛微微冷笑:“本宫与姑姑都不是圣人,怎能知晓来日之事。” “皇上其实还是很关心娘娘的。”芳若到底是御前侍奉的人,也知道皇上并非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无情。 流朱也在一旁说道:“是啊,前几日皇上还来看过小主,只是小主难得睡得沉,皇上便没有让人叫醒小主。” “是吗?”甄嬛却不以为然,她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眼中一片苦涩,“他是关心我,还是关心我肚子里的孩子?” 芳若还欲再说,忽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嬉笑声与交谈声一并响起,抬头看去,却是瞧见祺贵人和欣贵人携手走来。 瞧见甄嬛坐在亭子里,欣贵人脚步一顿,远远地行了个平礼,却被祺贵人拉住,故意高声说道:“她只不过是个失宠的嫔妃,又与你我同在贵人的位分,何必跟她行这样的礼。”她轻哼一声,“快走吧,皇后娘娘还在等着我们呢。” 欣贵人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等祺贵人朝前走了几步后,她复将刚刚的礼行完,才匆匆跟上去。 “欣贵人倒是个实诚人。”芬若感叹道,“今日,听闻佟家今年待选的秀女进宫来拜见皇后,皇后特意在御花园里设了赏花宴。” “宫里的女人就像御花园里的花朵,谢了自然会再开。”甄嬛置若罔闻,“女人老了一群,又进来一群新的,像开不尽的春花一样。” 歇了一会儿,甄嬛便起身往回走,只是走到转角处,不免又想起往事,她抬脚走了过去。 秋千架依旧立在此处,杏花依然开得茂密,只是心境已全然不似当年。甄嬛缓缓落座在秋千上,记忆翻涌而来,她痴痴地呢喃着,说起初次遇见皇帝时的话:“杏花,花虽美好,可是结出的果子却极酸,杏仁更是苦涩,若是为人做事皆是开头美好而结局潦倒,又有何意义呢?” 就如她和皇上一般,从最初的美好到如今的潦倒,真心错付,毫无意义。 明天又是愉快的周末啦~ 第127章。注定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一声细碎的脚步停在不远处,甄嬛似有心灵感应一般回头看了过去,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眼泪瞬间盈满眼眶:“容儿……” 安陵容牵着安康的手,远远地站在杏花树下,与她遥遥相望。 “卢大人,有劳了。”安陵容示意莳萝给卢守常递上一包银子,“带兄弟们去喝点酒,吃点好的,本宫就说两刻钟的话。” 卢守常垂眸将银子收下,对着安陵容点头:“微臣会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等候,还请娘娘尽快。” 安陵容点点头,领着安康走过去。 “莞娘娘!”安康小跑到甄嬛面前,将一束花捧到她面前,“这个送给你。” 甄嬛禁不住一笑:“谢谢安康。” “安康,跟流朱和莳萝到那边去玩儿吧。”安陵容上前来,轻轻拍了拍安康的发髻,转而看向芳若,“姑姑既是奉皇上之命,就还在一旁伺候吧。” 芳若也是为难,但对甄嬛亦是心有不忍,便说道:“芬若没来,奴婢跟着一道去照看公主吧,两位娘娘有什么话要说的就赶紧说吧,奴婢不会告诉皇上的。”说着,便也跟着出去了。 没了外人,甄嬛这才一把拉住安陵容的手,止不住地哭起来:“容儿,是我不好,让你们担心了。” “姐姐快别哭,怀孕之人最忌讳掉眼泪,这都五个月了,当心伤了身子。”安陵容也是情绪翻滚,但好歹是压住了,扶着甄嬛让她坐下,“时间不多,我只捡重要的和姐姐说,姐姐可千万忍住了别激动。” 甄嬛擦了擦眼泪,知道如今谁都不容易,点头道:“你说便是。” “姐姐事发禁足的那一日,甄伯父也被皇上革职收监,为着钱名世一案,皇上斥责甄伯父心怀异望,连着审讯了三个月,昨日才刚下了决断,甄家满门流放。”安陵容按住惊慌地想要起身的甄嬛,继续说道,“此事,我与眉姐姐已经竭尽全力,但也只能将流放之地从宁古塔争取改成了巴蜀之地,且不必为奴,只住在那里即可。” 闻听宁古塔三个字,甄嬛顿时头皮发麻,那可是苦寒之地,若是去了那里,即便不用日夜做苦力,定也会受尽苦楚,乍听改成了巴蜀之地,顿时重重地松了一口气,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皇上当真是狠心,我父母一把年纪,如何能受得住宁古塔的阴寒,幸好有你们。”她没有问安陵容和沈眉庄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但她知道,这其中必定无比艰难。 “流放的路上,我和眉姐姐已经打点好了,定会护甄伯父他们周全,姐姐安心就是。”安陵容替甄嬛擦去眼泪,继续说道,“如今宫里已是皇后一人的天下,我和眉姐姐只能自保为上,很多事情不能顾及到姐姐,姐姐如今过得可还好吗?” 甄嬛忍住眼泪,点点头:“我一切都好,如今我有孕在身,内务府的姜总管又是个知恩图报的,饮食起居都没有太亏待我,况且,我求了皇上让皇后来照顾我,她投鼠忌器,不敢动我。”她用力握着安陵容的手,不住地说对,“如今我们势单力薄,你和眉姐姐避开锋芒、明哲保身是对的。” “再过三个月就是殿选了,今年有不少新人要进宫。”安陵容又说起另一件要紧的事情,“前几日,荣宪长公主的外孙女胡蕴蓉进宫拜见皇后,今日,隆科多的侄孙女佟佳知妍也进宫拜见皇后,若是不出意外,这两个肯定是要中选的,如今皇后手里已经有了贞嫔和祺贵人,若再来两个,怕是我和眉姐姐处境更加艰难。”她顿了顿,问甄嬛道,“我和眉姐姐心有分歧,想问问姐姐的意思,这两个,该阻拦哪个不让她进宫为好?” 甄嬛平复了一下心情,认真思考了一下:“若是在这两人当中选,我会选佟佳知妍进宫。” “姐姐与我想的一样。”安陵容露出笑容,“皇后肯定不愿意让佟家的姑娘进宫,相比之下,胡蕴蓉的威胁就小很多。” “是啊。”甄嬛点点头,“荣宪长公主虽颇得先帝宠爱,但到底远在蒙古,不比佟家,势力就在眼皮子底下,宫里的动静第一时间就能知道,更何况,佟家也是出过皇后的,佟佳知妍进宫未必就没有争一争后位的意思,皇后心里肯定膈应。” “到时候,我们便可坐山观虎斗,好歹能喘口气。”安陵容落定了主意,又叮嘱了甄嬛几句,见芳若已经急得在路口频频探头,只能起身辞别,“姐姐,我先回去了,你放心,我和眉姐姐一定会再想办法救你出来的。” 甄嬛又止不住眼泪,却只是摇头:“别因为我再去惹皇上不高兴,你们只要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安陵容看着甄嬛眼下的乌青,便知她是整宿整宿地睡不好,不觉鼻尖一酸,急忙忍住了。 待到安陵容离开后,芳若赶忙走过来,耐不住心慌地说道:“小主,时辰不早了,也该回去了,是时候喝安胎药了。” “也好。”甄嬛也不想让芳若为难,扶着她的手起身往回走。 安陵容回到未央宫,见沈眉庄和周楠正等在承禧殿内,来不及喝一口水就说道:“莞姐姐说了,让佟佳知妍进宫,我们到时候可以借力打力,坐看她和皇后打擂台。”转而看向周楠,“周太医,劳烦你带话给季大人,按照原先我们说好的,全力阻拦胡蕴蓉进宫。” 借着周楠作为宫里宫外的传话人,季河帮了安陵容不少忙,尤其是甄远道一家流放巴蜀这件事,更是他一力争取而来。 “好。”周楠拱手应下,转身离开。 “既是你和嬛儿一致决定的,我也不好辩驳什么了。”沈眉庄笑了笑,转而问起甄嬛的状态,“嬛儿她还好吗?” “瞧着气色倒是不错,就是精神有些差。”安陵容说道,“像是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安稳觉了,眼下乌青乌青的。” 沈眉庄皱眉叹气:“皇上也真是的,嬛儿都五个月了也没去看过她一眼,她能不伤心吗?”不过她也知道说这些没有用,只是叹气,“算了,只希望等到生产的那一天皇上能够看在嬛儿生育皇嗣的份上,原谅她。” 宫外清凉台,果郡王正看着嬷嬷们调教傅如吟,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闷酒。 孟静娴不知道他究竟是为何事生气,只能在一旁默默地给他斟酒,小心地试探着问道:“王爷,可是不满意傅姑娘的表现?” “不,她学得很好,几乎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果郡王收回视线,打起精神来和孟静娴说话,“辛苦你了,难为你从哪个角落里把她找出来,以她的姿貌,中选入宫不是问题。” “可惜苗可心死了,不然王爷便能在宫里安插两个人手。”说起这个,孟静娴就有些生气,“就为着惠嫔那么一次抄检后宫,王爷多年的部署竟全都白费了,实在是可惜。” “没事,要紧的几个还在就行。”果郡王摆了摆手,没有怪罪的意思。 见果郡王脸色好了一些,孟静娴也松了口气,转而说笑般谈论起宫中最新的趣事:“听闻莞贵人还在禁足,这都四个月了,皇上半点要放她出来的意思都没有,看来是真的失宠了。先前还以为她有多厉害……” “好了,不要背后议论他人。”果郡王重重地放下酒杯,沉沉开口道。 孟静娴吓了一跳,刚要解释,却见果郡王已经起身往外走去,来不及挽留,眼睁睁看着他脚步如飞地离开了清凉台。她的心骤然不安地跳动起来,直觉告诉她,有什么事似乎在脱离她的掌控,可她不想承认,用力地摇了摇头。 不会的,王爷和莞贵人面都没见过几次,怎么可能会对她有别样的感情呢? 定是自己想多了。 孟静娴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跳,慢慢地又坐了回去。 果郡王策马离开,脑子里不断闪现的,是那晚在桐花台时的场景,甄嬛美目流转,朗朗说着:“夕颜,是夕阳下美好容颜的意思吧?王爷觉得如何?”又想起那日满湖盛开的莲花前,甄嬛笑靥如花,对着他行礼:“王爷费心了,本宫很是感谢。” 心,不可抑制地乱了。 “吁——”果郡王拉紧缰绳,喘着粗气在湖边停下飞驰,翻身下马,满脸懊悔地洗了把脸。 他知道自己不对劲,在第一次见过甄嬛之后就对她魂牵梦萦。 或许是那晚的月色太过撩人,又或许是甄嬛的话戳中了他的心,又或许是最后离开时的那一抹笑容触动了他,果郡王从未动过的凡心第一次为一个女子跳动了起来。 起初,他还不愿承认,企图逃避这个事实,但那日,甄嬛在翊坤宫小产,菊青慌忙来寿康宫求助,他得知后,竟然不顾宫中礼数,强闯翊坤宫将她抱回碎玉轩,那一路的惊慌和恐惧,果郡王从未有过,只想跑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然而,那个孩子依然没有保住。 他不忍看着甄嬛黯然神伤,却又没有任何资格安慰她,那段时间,他的心烧得滚烫,想尽一切理由在宫里留宿,整夜整夜地吹笛,只希望能够慰藉她一二分。 后来得知甄嬛复宠,他又高兴又失落。高兴她能够重新展露笑颜,失落她终究还是属于另一个男人,属于那个万人之上的帝王。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想夺位的欲望达到了顶峰。 扣押敦亲王的那个晚上,他派了采蓝入宫行刺,只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可以坐上那个位置了。 果郡王怔怔看着水里的倒影,挂着水珠的脸透着无尽的狼狈,恍惚间,水面上的倒影变幻成了甄嬛的脸,她缓缓转过身看过来,笑弯了眉眼,开口轻声唤他“允礼”——猛然间,果郡王回过神来,起身连连后退,却不小心绊着了脚,跌坐在地上。 “允礼,你是不是疯了……”果郡王抬手捂住脸,呢喃着嘲讽自己。 他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纯元与他合作决裂的那一晚,他质问她“为什么”的时候,她淡淡地笑着,说:“允礼,等到有一天,你也真心实意地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今日的我为什么可以放弃对权力的追逐,心甘情愿地臣服于他了。允礼,我爱他,所以,我不想做任何伤害他的事。” 这一刻,果郡王终于明白了。 原来,他爱上了甄嬛。 这世上竟真的会有这样一个人,她一出现,他就注定沦陷。 窗外,花落的声音惊醒了坐在榻上小憩的甄嬛,她懵然睁开眼,却是看见皇上站在她面前。 愣了一会儿,她缓缓起身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嗯,起来吧。”皇上没想到她会突然醒来,有些尴尬地摆了摆手,在另一边的榻上坐下来,“朕路过,想着来看看你。近来可还好吗?” 碎玉轩偏僻,怎么可能是路过。甄嬛明知道皇上是特意来看她的,心里却没有半分高兴,只淡淡说道:“多谢皇上挂念,臣妾一切安好。” 感受到甄嬛的冷淡,皇上不由地抿了抿嘴角,又说道:“芳若说你近来吃得不好,睡得也不好,看你眼下一圈乌青,便知她说的不假。” “皇上也是知道,凡事不可只听一面之词,还要多方求证才对。”甄嬛得了一点宽慰,便止不住心里的委屈,忍不住开口,“那臣妾的父亲为何皇上偏信一面之词就判他有罪了呢?” 皇上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嬛嬛,朕难得来看你一次,你只想和朕说这个吗?” 第128章。碰壁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臣妾不知道还能和皇上说什么。”甄嬛僵着脸不去看皇上,声音冷得能结出冰来,“皇上舍弃臣妾,亦舍弃臣妾的家人,臣妾无话可说。” 皇上抿了抿嘴角,似是想解释什么,然而最终说出口的,却是一句:“当日对纯元皇后的大不敬之罪,你可知道了吗?” “臣妾若说是无心,皇上信吗?”甄嬛鼻尖酸了一下,倔强地扬着头问道。 “无心也罢,有意也罢,错便是错。”皇上看着她憔悴的模样,心里说不心疼是假的,但却始终迈不过这道坎儿,他想让甄嬛低头认错,俯首服输,却偏偏她不认错、不服输,实在让人恼火。 甄嬛咬了咬后槽牙,几乎想要自嘲地笑出来,僵硬的脸却做不出任何表情,她扶着肚子缓缓起身,直直地对着皇上跪下:“臣妾冒犯纯元皇后罪孽深重,宁愿一生禁足,羞见天颜。”她用力眨眼忍着眼泪,声音却不可抑制地带上一丝哽咽,“但请皇上,顾念臣妾父母年事已高,还请从轻发落。” “你方才也说了,凡事不可只听一面之词。鄂敏的话朕也不会全信,但是钱名世一事,你父亲的一言一行,朕都瞧在眼里,种种事端实不算是冤了你母家。”皇上努力按住想要伸出去扶她的手,沉声道,“原本朕打算让你父母去宁古塔,但念及你父亲劳苦功高,又年岁已高,朕已改令,甄远道及其家眷流放蜀地,且不必为奴,只住在那里即可,也算是朕姑念他的辛苦了。” 甄嬛闭上眼,眼角滑落一滴泪:“巴蜀蛮夷之地,生活环境艰苦,但比起宁古塔的苦寒已是好太多,臣妾谢皇上隆恩。”虽然早已知道,但从皇上嘴里听到这个结果,她依然觉得心痛无比,她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只是,臣妾父亲受此冤屈,到底真的是铁证如山,还是皇上对敦亲王与年羹尧之事耿耿于怀而要疑心他人,只有皇上自己心里最清楚!”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皇上猛地将桌上的茶杯扫落在地,站起身,冷冷地俯视着甄嬛,“朕今日就不该来看你。” 他越过甄嬛,迈步离开,再不多看她一眼。 走出碎玉轩,皇上怔怔地在门口站了许久,一旁的苏培盛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接下来您是准备去哪儿?是回养心殿,还是去哪位小主宫里?” “去,储秀宫。”皇上沉吟了一瞬才开口,话音刚落地又改了主意,“去未央宫。” “是。”苏培盛急急止住宣唱的嗓子,“摆驾未央宫。” 皇上的御驾慢慢走远,碎玉轩的大门再一次阖上,就像是一颗细小的石头坠入了大海一般,冒出了点点水花,转瞬就被淹没了。 未央宫里欢声笑语,翠音等人正和安康和六阿哥玩着老鹰捉小鸡,宫里灯火通明,孩童清脆的笑声传入耳中,让人心情都不自觉跟着舒畅起来,皇上站在未央宫门口,嘴角不禁扬起笑容。 他抬手止住苏培盛的高喊,负手在身后,独自走了进去。 院子里,三四个宫女一个接一个地抓着衣襟练成一串,当头的是豆蔻,身后就是安康和六阿哥,小印子做老鹰,左右突围,却怎么都抓不到人,惹得安康笑个不停。 安陵容则站在不远处的树下,一身家常的打扮,云鬓堆在脑后,松松散散地挽着发髻,一支碧玉的发簪垂在发间半掉不掉,正用石钵碾着香料,翠音和莳萝服侍在侧,一个添补香料,一个收集碾好的粉末,配合得无比默契。 皇上缓步走近了,才听见安陵容正念叨着制香的方子:“这遗梦香缘起魏晋南北朝,香气凛冽,有醒梦之用,故此得名……将龙脑香放进水中化开,在把檀香片、桃花、丁香浸润进去,放在阴处晾干后,再用小火慢烘三个时辰,研磨成细粉,最后将研成粉细辛与之混合,就成了。” 她的声音轻软又温柔,像是夏夜里的一缕清风,缓缓抚平了心头的燥热。 “皇阿玛!”安康响亮地喊了一声,松开抓着豆蔻衣襟的手,哒哒哒地跑过来,略过安陵容,飞扑着趴进皇上怀里,小小的脸上还挂着汗珠,“你是来看安康的吗?” 安陵容一惊,手上的石杵掉落,她回头看去,只见皇上正满脸笑意地抱着安康看向她:“怎么,太久没见朕,吓到了吗?” 众人都停住了手里的动作,呼啦啦地跪了一地:“给皇上请安。” “皇上万福金安。”安陵容匆匆俯身一礼,转而呵斥安康,“安康快下来,玩了大半天身上脏兮兮的,怎么能往你皇阿玛身上蹭呢?” “不要!”安康赌气,两只手臂紧紧抱住皇上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肩颈处,闷闷地说,“安康都好久没看见皇阿玛了,就要抱就要抱。” 安陵容有些尴尬,皇上却心情不错,摆摆手说没关系,抱着安康走进承禧殿,见里面的摆设精简了不少,一时间,心头五味杂陈:“朕有阵子没来了,依稀记得之前有赏过你一个百花争艳的双面飞针大屏风,怎么没摆出来了?” “皇上说那个,昨日祺贵人过来,瞧着那屏风喜欢,臣妾拗不过她,就赏给她了。”安陵容说得轻描淡写,脸上连多余的表情也没有,她给皇上倒了一杯茶,笑道,“皇上许久没来了,尝尝臣妾新做的花茶可好?” “朕记得你很喜欢那个屏风,怎么那么轻易就送给了祺贵人?”皇上却是说道,“你以前也没有多喜欢她。” 安陵容笑了笑,把手中的茶杯放到皇上手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祺贵人喜欢,那臣妾喜欢或不喜欢都不大要紧了。” 她虽说得简单,可听在皇上耳朵里却成了另一番意思。 这阵子,祺贵人得宠,难免行事高调了些,想要什么即刻就能有,而安陵容却是久未承宠,内务府看在公主的面子上虽不敢太怠慢了她,但相比之下,肯定是要受委屈的。未央宫里的东西被祺贵人看上了,安陵容不赏也得赏。 皇上垂眸,慢慢地喝了一口茶:“改日,朕再赏你个新的。” 安陵容淡淡地笑道:“谢皇上。” 皇上的手微微一顿,他抬起头,看着安陵容脸上温婉却疏离的笑容,心头狠狠一痛:“容儿,连你也要这么对朕吗?”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方才,朕去碎玉轩看了莞贵人,她气色很不好,朕想着安慰她两句,可她连一句好话也没有,句句顶撞,气得朕不得不走,现下来了你这儿,你也对朕重重心防,当真是,回不去了吗?”他忽的有些后悔,“朕只想她认个错,她只要低头认个错,朕不是不能原谅她,可她为什么那么犟?” “是啊,姐姐错在长了一张和纯元皇后极其相似的脸,错在她没有心甘情愿地继续当替身,错在她一颗真心毫无保留地交给皇上却不曾给自己留半分退路,是吗?”安陵容脸上依然是淡淡的笑意,眼中却掩饰不住嘲讽之色,“皇上想要臣妾全部的真心,臣妾不想给,皇上生气,莞姐姐给了皇上全部的真心,皇上却又随意践踏,到底要怎样皇上才能满意呢?” 皇上的脸微微抽动了一下,凝眸深深看着安陵容,沉默了许久。 “怎么,皇上还想打臣妾一巴掌吗?”安陵容笑着说,语气却尖锐如刀,“上一个巴掌,臣妾被笑话了整整半个月,再来一次,臣妾也算有经验了。” “上次,是朕不对。”那日动手后,皇上即刻就反悔了,但他却不知道该怎么低头,如今,也只是干巴巴的这么一句。 安陵容嘴角的弧度微微一顿,不知怎的,她忽然就端不住笑了。 她垂着眼眸,看着趴在皇上膝头的安康,平静地开口道:“夜深了,安康也该去睡了,皇上今晚可是要留宿吗?臣妾先去安排。” “不了,朕回养心殿。”皇上闷闷地摇头,抬手摸了摸安康的脑袋,勉强撑起一抹笑,“乖乖去睡觉,朕改日再来看你。” 安康舍不得皇上,一迭声地喊着皇阿玛,但在看见安陵容明显生气的眼神后,怯生生地收回了手,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皇上:“一定要来看安康哦!” 皇上点头答应了,她才肯跟着豆蔻下去洗漱。 走出承禧殿,皇上这才看见院子里还站着六阿哥,父爱尚未褪去,便也同他温声说了几句。 六阿哥脸上顿时显露出了开心的情绪,看得皇上一阵心酸。 “上次你说的,让敬妃抚养六阿哥的事情,朕允了,你把他的东西整理一下,明日就送他去咸福宫吧。”皇上回头看向出来送驾的安陵容,缓声说道,“安康是女孩子,总和哥哥吃睡在一处总是不太好。” 安陵容看了眼六阿哥,俯身行礼:“是,臣妾遵旨。” 皇上走后,六阿哥慌张地跑上前,拉着安陵容的手啊啊啊地叫着,不用想都知道他想说的是自己不愿意走,想留在这里。 安陵容安抚了他一会儿,等他平静下来后,才拉着他进屋说话:“六阿哥,我答应过你的母亲,要保护好你,敬妃娘娘是我能够为你谋划争取到的最好的一位养母。”她知道六阿哥早熟,这些话定能听得明白,“这段时间你在未央宫很开心,但接下来很快就不会这么开心了,我不能坐以待毙,所以,今后也再难顾你周全,你在敬妃娘娘身边才能好好的。” 安陵容抱住他,禁不住红了眼眶:“弘曕,要好好活着,别让我担心。” 六阿哥流着眼泪,用力点头。 第二天,苏培盛亲自来未央宫接六阿哥,客客气气地送他去了咸福宫。 “传皇上口谕,六阿哥弘曕交由敬妃抚养。”苏培盛对着敬妃笑道,“娘娘大喜,皇上说,六阿哥和安康公主年纪相仿,容嫔娘娘一个人带未免有些吃力,想着娘娘性格温厚,待人宽和,又体恤娘娘多年膝下无子,特将六阿哥送来给娘娘抚养。” 敬妃还在发愣,好一会儿才在苏培盛的呼唤中回过神来,喜得不知所措:“臣妾谢皇上隆恩。”她欢喜得直掉眼泪,连声说自己会好好照顾六阿哥,拉着他的手,眼泪直流。 耗尽半生,她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六阿哥看着敬妃慈爱的面孔,心里的抵触消散了一些,他被敬妃抱在怀里,心里想着,是桂花香,虽然不如容娘娘身上的香味好闻,但也让人觉得很安心呢。 他闭上眼,觉得有些累了。 是他太弱了,所以容娘娘不能把他带在身边,等他长大了,变得能够保护她的时候,再回到她身边吧。 “六阿哥被送去了咸福宫?”皇后有些意外,“不是养在未央宫好好的吗?本宫都要以为皇上要把六阿哥过继给容嫔了。” 剪秋在一旁笑道:“六阿哥是皇后娘娘的孩子,怎么可能过继给容嫔?便是如今送去咸福宫,皇上也明说了是抚养,这是体恤娘娘辛劳,让敬妃替娘娘养育六阿哥呢,玉碟上的名字没改,六阿哥就永远都是娘娘的孩子。” 皇后忍不住抿唇笑出来:“看来容嫔的恩宠是真的到头了。也好,省得本宫费心思对付她了,倒是她的那个女儿,挺机灵的吧?”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妆发,抬头看着剪秋笑了一下。 剪秋立刻会意,回道:“是,安康公主聪慧又机敏,皇上对她很是宠爱,只要见面,必定是抱在怀里,就连太后对她也很是喜爱。” “孩子是娘的心头肉,若是有个头疼脑热,急得急死了。”皇后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 剪秋眼眸轻轻闪了闪,附和着应了一声:“娘娘说的是。” 古代流放地有七个:房陵(湖北达官贵人流放地)、沧州(河北北宋北部边疆)、蜀地(四川重庆蛮夷之地)、岭南(广东广西烟瘴之地)、XJ(边疆之地)、宁古塔(HLJ苦寒之地)、崖州(海南天涯海角) 但清朝的流放地主要集中在尚阳堡、宁古塔和卜魁三个地方,这里为了铺垫后面的情节杜撰了一下,请勿细究~ 第129章。天花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京城出了件大事。 “听说了吗?住在延寿街的胡家闹了个天大的丑闻。” “怎么回事?快说说。” “他家有个待选的秀女,眼看着就要殿选了,前几日竟有人上门送发钗呢!” “哎呀,这可怎么说,发钗可是定情信物,谁这般大胆?” “听闻是恒亲王府的人。” 按礼数,若男女之间互相有意,那么女子就可以亲手做一个荷包送给男子,男子再回以一根发钗给女子,便算是定情了。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消息跟自个儿长了翅膀似的,一转眼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胡蕴蓉得知后,气得发疯,她不蠢,自然知道自己是被人算计了。 “大小姐,这可怎么是好啊?”贴身侍女绿柳急得跳脚。 “母亲是不是快到了。”胡蕴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只要母亲入宫求情,这事儿说不准还有挽回的余地。” 话音刚落地,冯怜秀的声音就在门口响起:“你以为还能有什么余地?”她脚下生风地走进来,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扇在胡蕴蓉脸上,“不知廉耻的东西,让你进宫和皇后攀交情,你竟勾引一个无权无势的亲王,我的脸真是让你给丢尽了。” 胡蕴蓉唰的一下眼睛里就含了泪:“母亲,我没有,是有人故意害我。” 冯怜秀没力气跟她争论这些,她知道这件事情后,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窍,险些喷出一口老血,马不停蹄地就赶来了京城。 他们胡家其实和荣宪长公主没有太多的关系,冯怜秀的母亲是当年荣宪长公主的陪嫁之一,偶然得了一次机缘怀上了冯怜秀,因为种种原因,这个孩子并没有得到驸马乌尔衮的承认,险些生不下来,是荣宪长公主心善,许她生了下来,但这个孩子只能冠以母姓。 冯怜秀出生后,荣宪长公主将她收在膝下,和自己亲生的端静公主一并教养,还给她张罗了一门好亲事。 只是,冯怜秀自小和端静公主比较,不甘心一直屈居人下,便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自己的后代上。 可惜天不遂人愿,冯怜秀至今没能生下儿子,眼看着胡家的大权就要旁落妾室之手,她狠了狠心,让自己唯一的女儿进京选秀,攀附龙恩,还死皮赖脸地求了荣宪长公主的手令,让胡蕴蓉能进宫面见皇后,提前打好关系。 离家前,她还特意交代了胡蕴蓉,进京后,只说自己是荣宪长公主的外孙女,千万不可提及庶出二字,胡蕴蓉知晓轻重,自是牢记在心。 可是如今,眼看着就要进宫,不曾想竟出了这样的岔子。 “我方才舔着脸去求见皇后,你都不知道我有多丢人。”冯怜秀气得脸色铁青,“皇上已经下旨了,三日后,你入恒亲王府为妾,看在长公主的份上,选秀的名额空出来后,皇上也没说收回去,皇后说了还是给咱们家,等过阵子,我让荭儿进京来。” “为妾?!”胡蕴蓉如遭雷劈,失声尖叫,“母亲,女儿怎么能做妾!” 冯怜秀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厉声道:“你以为传出去的这件事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吗?若不是恒亲王亲自去御前说情,请旨接你入府,你如今能不能活都还不一定呢!更甚者,会拖累整个胡家!” 胡蕴蓉呆呆地站在原地,眼泪不住地往下掉。 但,事实确实如此。 胡蕴蓉身为秀女,在殿选前就与他人暗通曲款,这是大罪,即便对方是个亲王,她的名声也因此而受损了,加上恒亲王福晋尚在,侧福晋的位置也已经满了,她再入府,便只能为妾。 时间紧迫,冯怜秀根本来不及准备太多的嫁妆,她跑遍了整个京城,也只草草地装了五十八抬,其中有一半还是虚抬。 三日后,胡蕴蓉换上一身娇粉的衣裳,盖上红盖头,坐着一顶小轿,趁着凌晨天色朦胧,被匆匆地从角门抬进了恒亲王府。 盖头掀开,恒亲王看着哭成泪人的胡蕴蓉,没有太多责怪,而是温声细语地安慰她:“委屈你了,本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他坐在不远处的凳子上,保持着客气的距离,“那人对本王有救命之恩,断了你的富贵之路,本王很抱歉,不过你放心,入了王府不会有任何人欺负你,福晋和侧福晋都是很好说话的人,她们也不会为难你……” 恒亲王的声音消失在胡蕴蓉放声的大哭中,他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默默地坐得更远了一些。 宫里,周楠来向安陵容复命:“娘娘,成了。” “好。”安陵容松了一口气,“替我谢过季大人,难为他,还走了恒亲王的门路。” “季兄自有他的方法,娘娘无须担忧。”周楠俯身拜礼,正欲退下。 安陵容却开口喊住他:“安康最近不知怎的胃口突然差了许多,你去看看,开点调理肠胃的药来。” 周楠点点头,拎着药箱往绣春阁的方向走去。 安陵容了了一桩心事,心里轻松了不少,拆开今早送进宫的家书看了起来。 “娘娘,喝碗红枣汤歇歇吧。”翠音端着一碗红枣汤进来,笑着说道,“娘娘这招祸水东引一下子给自己解决了两个大麻烦,听夏公公说,皇上知道了胡家姑娘的事情后,立刻宣了隆科多大人进宫,好好敲打了一番,还说,来日佟佳知妍进宫,若是也这么不安分,他决不轻饶。” 安陵容轻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胡蕴蓉和佟佳知妍是这批秀女里家世最好的,两人长得也都不错,自是最具竞争力的两方,如今胡蕴蓉骤然失势,连皇上都认为这事儿是佟家做的,就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这一下子,胡蕴蓉进不了宫,佟佳知妍还未进宫就先在皇上这里安了个罪名,两个原本最具威胁的新人都被打压了,安陵容自然是高兴的。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真正的威胁如今还在暗处,并未显露。 安陵容看完了手里的书信,折了两道,丢进火盆里烧了个干净:“父亲说,有一个秀女想走本宫的门路进宫,翠音,你说本宫要不要见见?” “其实在最终的殿选之前,有秀女想要进宫攀关系是很常见的,不过一般都是家世显赫的进宫拜见皇后,娘娘如今虽是一宫主位,但也只在嫔位,若是召见秀女,未免有些过于张扬了。”翠音缓缓说道,“依奴婢愚见,若这位秀女连中选进宫的本事都没有的话,即便娘娘保她进了宫,日后也只能是累赘。” “你说得很对,本宫也是如此想的。”安陵容笑了笑,“准备笔墨,本宫写封回信。” “是。”翠音领命。 写完信后,安陵容预备着午睡一会儿,却见周楠神色慌张地跑过来,没有进来,只在承禧殿外跪下,喊道:“还请娘娘立刻关闭宫门,不许任何人出入,安康公主感染了天花!” 犹如晴天里的一声霹雳惊雷,惊得安陵容几乎站不住,她踉踉跄跄地往外跑去,却被众人拦在绣春阁外。 “娘娘,不能进去啊!” “天花的感染性极强,若是不曾感染的人接触了,定也会一并感染上的!” “安康——” 养心殿,苏培盛急白了脸,脚下打着磕绊走进来,慌慌张张地开口:“皇上不好了,安康公主感染了天花,容嫔娘娘不顾阻拦,硬是抱着公主不撒手,未央宫现下正乱成一团。” 皇上改朱批的手猛地一顿:“糊涂东西,宫里的奴才都是干什么吃的!”他抬脚就往外走。 苏培盛急急拦住皇上:“皇上不能去啊,那可是天花,万一传染上……”他猛然噤声,慌忙跪下,“奴才多嘴。” 皇上的眼神太可怕,像是下一秒就要杀了他一般。苏培盛伺候皇上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他这般情绪外露的模样。 “把太医院今日当值的太医全都叫过来。”皇上脚下生风一般地赶去了未央宫。 未央宫里乌泱泱地站了一堆人,内务府的姜总管还在苦口相劝:“容嫔娘娘,您不要为难奴才,皇后娘娘说了,天花感染性太强,公主不宜继续在宫中养病,要即刻送往阿哥所,隔开静养才行。” “如今本宫已经和公主同室而居,既然要去阿哥所,本宫就一同前去。”安陵容抱着安康的手在不住地颤抖,她现下脑子浑成一片,根本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子,明明安康身边的每一个人她都仔细检查过,但如今的局势容不得她多想,她知道,一旦安康离开自己去阿哥所,就是生死难料了。 她决不能放手。 姜总管急得团团转,景仁宫那边不停地派人来催促他,他也实在没有办法了。 “皇上驾到——” 皇上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下轿撵,只稍稍打量了一圈周围的场景就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狠狠皱了皱眉:“苏培盛,太医都到了没有?” “奴才已经派人去催了,马上就到。”苏培盛不敢耽误,立刻回答道。 安陵容站在绣春阁门口,身边站着翠音、莳萝、豆蔻和芬若,身后站在小印子和沁儿,都是她最信任的心腹。远远看见皇上走过来,她不觉眼眸含了泪:“皇上,求您不要送安康走,臣妾不能没有她。” 皇上脚步一顿,看着安陵容怀中烧得脸颊通红的安康,心中一恸:“好,不送她去阿哥所。容儿,让芬若照顾安康,你先回来。”他心慌地厉害,好像下一刻就会失去她一般,忍不住伸出手又往前走了几步。 “皇上,不可啊……” “皇上!”皇后得到消息后急匆匆赶过来,一来就看见这一幕,吓得魂都要飞了,顾不得礼数小跑着上前拦在皇上面前,“安康公主得的是天花,若是皇上因此而龙体受损,臣妾万死难辞其咎啊!”她说得恳切,说完后便立刻跪了下去,“还请皇上顾全大局,即刻将安康公主隔开静养才是,臣妾已经吩咐了阿哥所那边的奴才,必定会精心照顾公主,直到公主痊愈的。” 皇后随侍的剪秋和江福海也跟着一并跪了下去。 安陵容看着皇后的背影,眼中倏然升起浓烈的杀意。 皇后! 果然是皇后! 前世害了她还不够,这一世还要来害她的孩子,如此毒妇!如此毒妇……安陵容恨得咬牙切齿,但却又不得不忍下这口气。她还斗不过皇后,不能冲动,否则前功尽弃。 皇后皱了皱眉,方才一瞬间如芒刺背的杀意激得她全身毛孔都倒立而起,便是不回头看,她也知道是安陵容在看她,不由地感叹安陵容的聪慧,竟这么敏锐地察觉到了是她动的手。 “今日谁都不能带走安康。”安陵容转眸看着皇上,一字一顿地说道,“谁敢上前一步,臣妾定当以命相博。” “不要胡说。”皇上被她眼中的决绝惊到,立刻说道,“有朕在,没人敢动你们。” 没由来的心头一跳,皇后抬眸看了眼皇上,突然觉得今日之计怕是要胎死腹中了。 “臣等参见皇上。”一群太医跪拜在皇上身后。 皇上挥手让他们起来:“自今日起,禁闭未央宫大门,你们务必要医治公主直到她痊愈为止,若是公主和容妃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也不必再回来见朕了。” 皇后猛地抬头:“皇上,容妃?” “容儿,朕等你回来。”皇上没有理会皇后,只是遥遥看着安陵容,“你和安康,都要好好地活着回来见朕。” 尾音落地,隐隐带着几分哽咽,未央宫众人皆是低头当做听不见,心中却是掀起惊涛骇浪,尤其是皇后,她的脸色霎时变得难看至极,一口银牙几乎要咬断。 “是,臣妾遵旨。”安陵容不由坠下泪来,这一刻,她忽然庆幸皇上心里有她,否则此时此刻,她如何能在皇后手里逃过这一劫。 容儿终于要封妃啦~ 第130章。封号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本宫还真是小瞧她了。”皇后回到景仁宫,脸上半分笑意也无,转头吩咐剪秋,“立刻叫人撤手,撤得干净些,别让人查出蛛丝马迹,阿哥所那边的布置也都清理干净,别漏下马脚。” “是。”剪秋立刻领命下去。 皇后疲惫地坐在椅子上,回想起在未央宫时那一瞬间的战栗,忽的低低笑起来。 没想到啊,宫里居然还卧了这么一个狠角色,藏得可真够深的,容妃,容妃,没想到妃位竟然落在了她的手里,也无妨,华妃、莞妃都是她的手下败将,再来一个,也不怕斗不倒,来日方长,慢慢来吧。 皇后收敛了笑意,看着镜子里自己慢慢老去的容颜,忽的心里又烦躁了起来。 “真是碍眼。” 安康的高热反反复复,断断续续烧了小半个月,好不容易喂下去的药转眼就吐出来,明明身子滚烫,却总是止不住地打寒战,迷迷糊糊间醒过来的时候,嘴里连声喊着疼。 安陵容心都要碎了,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照顾她,不停地用周楠配好的药给她擦拭身子,不厌其烦地一勺一勺给她喂药吃饭,眼睛熬红了,人也熬瘦了,可依然不见安康有所好转。 而更糟糕的是,一直以来贴身照顾安康的芬若和沁儿也一前一后地出现了发热发疹的症状,接连病倒,未央宫所有人都拉紧了头皮,防护措施做得更仔细了,生怕下一个感染的就是自己。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治疗却始终没有什么进展。 “娘娘,微臣有个法子。”周楠走过来在安陵容面前跪下,“天花难以治愈,但古往今来并不是没有人痊愈过,这几日,臣等都是用药给公主治疗,但公主呕吐的症状太剧烈,药喝不下,病便难有起色,若是再拖下去,只怕是不好。” 见他欲言又止,安陵容实在没有心情再去猜测,直截了当地说道:“有什么法子周太医直说便是。” “娘娘,若用药不行,或可针灸治疗。”周楠沉声说道,“只是公主尚小,入针多深微臣难以把握,需要在大人身上先行试针,微臣和其他几位太医再比照疗效,制定一套适合公主的针法后才可行。” “那就在本宫身上试针。”安陵容即刻说道。 周楠还没开口,一旁的翠音、莳萝和豆蔻就忙不迭地开口道:“娘娘千金贵体,怎能冒险试针,还是让奴婢来吧。”三人争来争去,没个结果。 这时候,沁儿走了出来:“娘娘,还是让奴婢来试针吧。”她满脸都是疹子,远远地朝着安陵容跪下,磕了个头,“奴婢贴身照顾公主,失职让公主染上天花已是罪该万死,还请娘娘能给奴婢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若是试针失败,便当是奴婢以死谢罪了。” 她的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全身都透着坚决的死志。 安陵容不由有些感动,沁儿是她入宫后跟着她并且一直跟在现在的人,四个人中,小六子最先退出,小石子为她而死,沫儿背叛,只留下了沁儿,如今却也要为她牺牲,思及此,不由眼中蓄泪:“沁儿,本宫在此先替安康谢过。” 沁儿抬起头来,已是泪流满面,她艰难地扬起笑容,起身跟着周楠出去。 离开前,沁儿回头看了一眼,翠音、莳萝、豆蔻三人围在安陵容身边,就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围墙,水泼不进、针插不入,若是今日她能绝处逢生,日后,那三人中间也必定会有一个位置是她的——到时候,与其战战兢兢地为皇后效力,不如忠心耿耿地跟在容妃娘娘身边,说不准能更风光! 她的眼中闪过一抹野心,几乎要掩盖掉因为试针而带来的恐惧。 安陵容在殿内等了整整一宿,才等来周楠一句:“娘娘,试针成功了。” “好、好好好……”安陵容紧绷着的一口气终于是松了下来,她胡乱抹了抹眼泪,扶着翠音的手起身问道,“沁儿如何了?” 周楠深深低下头:“沁儿姑娘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她的左手伤了经脉,以后再用怕是没有以前那么灵活了。” “还好还好,没伤到性命就好。”安陵容连连点头,转而对翠音说道,“以后别让沁儿干那些粗活了,只陪着安康玩就是了。” “是。”翠音点头应道。 当晚,周楠施针过后,后半夜,安康就退了烧,等到天光破晓的时候,她终于睁开眼睛,清楚响亮地喊了一声“额娘”,安陵容当即泪如泉涌,怎么也止不住。 “娘娘,公主眼看着就要好了,这是好事啊。”翠音赶紧劝道。 安陵容点点头,用帕子擦掉眼泪,却越擦越多。 然而,没等她们高兴太久,就有小宫女就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说道:“娘娘不好了,芬若姑姑她,不行了……” “什么?”安陵容的笑容僵在脸上,留了莳萝和豆蔻照顾安康,扶着翠音的手就朝后殿走去。 照顾芬若的是两位资历极深的老太医,见安陵容过来,齐齐跪下请罪:“微臣无能。这位姑姑年事已高,感染天花后便日渐虚弱,加之本就身有旧疾,此番更是一并发作,拖到今日,臣等已是无力回天,还请娘娘恕罪。” “姑姑。”安陵容知道这怪不得太医,让他们退下后,她上前一步握住芬若的手,“姑姑,都是我不好,没防住那些小人的动作,才害了你……” “娘娘,宫中险恶,奴婢不能再陪着你了。”芬若已是弥留之际,回光返照间,人倒是清醒了不少,她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只能赶紧将那些没来得及和安陵容说的话都说给她听,“娘娘要记得,千万要小心皇后,乌拉那拉宜修害过太多人,娘娘若没有万全的把握,千万不能和她撕破脸,当年,就为着纯元皇后占了本该属于她的福晋之位,她便怀恨在心,害得纯元皇后一尸两命。那可是她的亲姐姐,她都下得去手!” 芬若的眼前模糊一片:“奴婢没能护住纯元皇后,如今,也等不到给她报仇的那一天了……”她看向安陵容,僭越地拉着她的手,哽咽道,“娘娘,奴婢最开始接近你的时候,确实是存了想让你为纯元皇后报仇的心思,但后来……娘娘待奴婢好,奴婢都记在心里。斯人已逝,诸事皆往,看着安康公主一天天长大,奴婢也不再去想以前的事情了,今日,只想叮嘱娘娘……后宫险恶,对人对事,都不可太过心软善良……否则、否则……只会害了自己……” 安陵容眼泪滴滴落下,哭着点头:“姑姑的教诲,我都记下了。” “好、好。”芬若慢慢脱了力,“奴婢没什么遗憾了……剩下的,等奴婢下去了,再和纯元皇后请罪吧……” “姑姑好走。”翠音跪地行大礼,头磕在地上,眼泪洇湿了一片。 养心殿里,皇上知道芬若离世的消息后,静坐沉默了许久,才吩咐了苏培盛要好生安葬:“她家中已经无人,你让人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埋了吧。” “是。”苏培盛俯身应道,“另外,周太医回禀,说安康公主的烧已经退下去了,再过几天就能痊愈了。” 皇上这才露出了几分笑意:“好,此次救治公主的太医全都论功行赏。”顿了顿,又说道,“下个月就是中秋了,容儿封妃的册封礼要好好办,让礼部和内务府都赶紧预备起来。对了,这个封号得改一改,容儿的名字里就带‘容’字,未免太过随意,朕要给她另取一个封号。” 皇上高兴了,苏培盛自然也是跟着乐呵呵的:“这有什么难的,让内务府择几个好的,来给皇上选就是了。” “不必。”皇上却是已经有了主意,抬手拒绝了苏培盛的提议,转而说道,“荣,桐木也,繁茂昌盛曰荣,富贵喜乐曰荣,便取这个‘荣’字。”皇上执笔在纸上写下,交给苏培盛去办,“去告诉皇后一声,下个月初九,荣妃行册封礼。” 苏培盛自是领命下去。 禁闭了整整一个月的未央宫终于在八月来临前重开了大门,为着一场天花,宫里一应用过的东西都要换过,翠音一面让人砸碗盏茶具、烧被褥衣服等,一面又叮嘱内务府的小太监搬这个拿那个,忙得不可开交。而莳萝则是按安陵容的意思,给宫里上上下下都包了厚厚的红包,还有几位太医,在皇上封赏后,又额外包了一份厚礼,打点得妥妥当当。 至于豆蔻,自是先去了储秀宫、延庆殿和碎玉轩报平安。 “快让我看看,可有哪里不好?”端妃离得近,豆蔻说完刚走,她后脚就进了未央宫,拉着安陵容左看右看,确认她安然无恙后才松了口气,“你也太冲动了,那可是天花!这一个月来,我的心就这么一直悬着,一刻也没下来过。”她在喉咙口比划了一下。 “娘娘安心,我自是不敢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的。”安陵容宽慰地笑笑,“听翠音说,感染过天花并痊愈的人是不会再次感染的,我小的时候曾染过一次天花,所以才敢以身犯险。”说着,她和翠音相视一笑。 “好啊,这么大的事也不和我说一声,白让我担心这么久。”沈眉庄也紧赶着到了,一进门就听见这一句,顿时气得跺了跺脚,“枉我还日日去宝华殿为你祈福,真是悔得我肠子都青了。” 安陵容失笑,忙起身来迎她,嘴里连声认错:“是我的不是,让姐姐担心了。那日事发突然,后来又急慌慌地关了宫门,实在是空不出手来和姐姐互通消息,那日也是翠音先提起,说她小时候染过天花,自请要去照顾安康,我这才想起我小时候也染过。”她拉着沈眉庄进殿坐下。 沈眉庄当然不是真的生气,不过是玩笑,见安陵容安然无恙,她自然也是高兴,但转眼又忧愁起来:“只是我听豆蔻说,安康这次病得厉害,此番好了后,脸上竟是留豆疤了?姑娘家最是看重脸面,得让太医好好调了祛疤的药膏来用才好。” 安陵容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不用担心:“我曾看过一个古方,名为舒痕胶,祛除疤痕最是有用,等改明儿我调制了,给安康用上一阵子也就好了。” “如此便是最好了。”端妃缓声说道,“这次你也是因祸得福,皇上封了你为荣妃,皇后知道后气得不行,但也没有办法腾出手来对付你了,殿选近在眼前,她实在是分身乏术。” 安陵容眼眸一闪:“娘娘,何故说这个?” 端妃却是一笑:“不必瞒我,你们俩暗暗与皇后较劲,我早就知道了。”她拍拍安陵容的手,“别紧张。你治好了我的陈年旧疾,又为我谋得了温宜做后半生的依靠,就当做是我知恩图报吧。这次安康染上天花,你只慌得照顾她,肯定没来得及去细查吧?” “是,安康好得差不多了后,我才让人去查,只是所有痕迹和证据都被销毁了,根本无从查起。”安陵容微微松了口气,点头说道。 “我查了,问题出在你宫里那个叫沁儿的宫女身上。”端妃缓缓说道。 提问:本章中,皇上得知芬若离世后静坐沉默了许久,是为什么?体现了他什么样的心理?以及,作者写这一句的用意是什么? 第131章。选秀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她家里有个四岁的侄子,前不久刚染上天花,她出宫看望后回来,没换衣裳,也没上报,这才传染到安康身上。”端妃又慢慢地继续开口道。 安陵容微微变了变脸色,恍然想起那日沁儿说的“失职让公主染上天花已是罪该万死,还请娘娘能给奴婢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如今再琢磨其中意味,才恍然大悟,咬牙狠狠啐了一声:“那还真是罪该万死。” “如今她立了功,你也不好再发落她了,就当她是功过相抵了吧。”端妃自是知道沁儿的事,劝了两句,“只是不知道,她是真的无心之失,还是有人指使的她。” “娘娘说的是皇后?”沈眉庄开口道,“若真是如此,皇后的城府未免也太深了,这是从一进宫就防备着呀。” “若沁儿真是皇后的人,那当日沫儿许是枉死的,如今这一点倒是无从可证了。”安陵容也是深深地皱起了眉头,低声说道,“得先知道她是怎么和景仁宫互通消息的才行。” 八月初九,安陵容晋封为荣妃,册封礼之盛大,让后宫所有人都为之侧目。 隔天,众人来向皇后请安,妃位以下的齐声向安陵容道贺:“恭贺娘娘晋升荣妃,荣妃娘娘万福金安。” “都是自家姐妹,何必行如此大礼,快都起来吧。”安陵容忙笑着让众人起身,刻意对着沈眉庄说,“眉姐姐,你我之间不拘这些礼数。” 沈眉庄抿唇轻笑,起身在她下首坐下。 皇后笑着开口道:“一转眼,你们都入宫快四年了,感情还是和刚入宫时那般要好,实在是让人羡慕,荣妃,贞嫔也是和你一道进宫的,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瞧皇后娘娘说的,臣妾何时薄待过贞嫔妹妹?”安陵容笑眯眯地回道,“贞妹妹当年送给臣妾的那一对银手镯,至今都带在安康手上呢,只是贞妹妹如今大了,不像从前那般贪嘴爱吃,来臣妾宫里的次数就少了些,感情自然是会比从前要淡一些。”她看向方淳意,笑得明媚且灿烂,“贞妹妹,以后可要常来常往才好啊。” 方淳意嘴角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不自然地点点头:“是。” “贞嫔哪有时间和荣妃娘娘常来常往,她忙得很呢。”欣贵人坐在后面朗朗开口道,“人家一颗心全都扑在皇上身上,这眼里啊,只有皇上,没有姐妹。以前对莞贵人是如此,如今对荣妃娘娘也是如此。” 安陵容垂眸慢慢喝了一口茶,没有接话茬,倒是敬妃感叹着开口道:“这人与人哪,感情都是要维系经营的,哪能凭空就这么深厚要好呢?” 方淳意深深吸了一口气,起身对着安陵容跪下:“嫔妾自知有罪,还请荣妃娘娘大人有大量,饶恕嫔妾。” “贞妹妹快起来,这样倒显得本宫刻意刁难你似的。”安陵容急忙让方淳意起来,拉着她的手,温和又轻柔地说,“本宫不是怪你,只是觉得日渐这么疏离了有些可惜而已,不过说到底,最应该感到可惜的也不是本宫,而是莞姐姐,从前她对你可是掏心掏肺的好啊。” 方淳意只觉得难堪,被安陵容拉着的手也不自然地蜷缩了起来:“莞姐姐,如今还在禁足,嫔妾再想要与她亲近,也实在是有心无力。” “贞妹妹说的也是。”安陵容松开方淳意的手,抬眸看向皇后,牵了牵嘴角道,“有利可图时就拉拢亲近,无利可图时便抛到一边,如此处世,虽无大错,但终究是失了人与人之间的真心,皇后娘娘,您说是不是?” 皇后抿唇一笑,不置可否,只说道:“莞贵人犯了大错,理应惩罚,荣妃替她鸣不平,是在质疑皇上的决断吗?” “皇后娘娘言重了,臣妾岂敢。”安陵容垂眸一笑。 话音才落地,皇上的声音就从外面传了进来:“在说什么呢?” 众人皆起身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皇上越过众人,在安陵容身前停下脚步,伸手亲自将她牵了起来,而后才开口道:“都起来吧。”他示意安陵容坐下,又径直走到上座,“方才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皇后将皇上的动作一一收进眼底,不由的咬了咬后槽牙。 只有对真心喜爱的嫔妃,皇上才会亲自扶她起身——最开始是纯元皇后,后来是敦肃贵妃,再后来是甄嬛,而如今,这个人又成了安陵容——皇后险些端不住脸上的笑容,随口说了几句后就转移了话题:“皇上,再过十日就是殿选了,臣妾请旨,是要在哪个殿举办呢?” “就体元殿吧。”皇上随口一说就应付了过去。 皇后点头:“是,那臣妾即刻就让内务府去打扫。”转而又说道,“先前胡蕴蓉的秀女名额空出来后,胡家又推举了次女胡蕴荭参选,臣妾前几日已经看过了,各方面都还算出众,就是年纪小了点,虚岁也才十四,皇上可要应允?” “既然是荣宪长公主的亲眷,让她进宫也无妨。”皇上沉吟了一瞬便点了头,转而说起今日来日,“昨日温太医说起时,朕才想起来,莞贵人已经有孕八个月了,本该召她母亲进宫照料她至生产之日,如今,她母家无人,朕想解了她的禁足,好宽慰她一二,皇后以为如何?” “臣妾以为……”皇后才刚开口,一旁的安陵容便笑着打断了她的话 “皇上,臣妾觉得此举甚好。”安陵容笑盈盈地开口看向皇上,“女子生产向来是鬼门关走一遭,莞姐姐没能有母亲在旁为她支撑,让臣妾和眉姐姐去照顾也是好的,臣妾替莞姐姐谢过皇上。” 皇上看着安陵容,笑着点了点头:“也好,你去告诉她,若能平安生下孩子,朕便还是许她嫔位,碎玉轩也还是给她一个人住。” “是。”安陵容点头应下,全程忽略皇后。 皇上走后,安陵容也慢悠悠地起身请辞,沈眉庄和欣贵人紧跟着也离开了景仁宫。 皇后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唰的沉下了脸色:“你们无事也都跪安吧。”等众人都离开后,她才猛地将手边的茶盏砸在地上,遏制不住地怒声厉喝,“不愧是一进宫就在年世兰手下呆过的人,这做派、这腔调,倒是学了十成十!” 剪秋在一旁劝道:“荣妃是荣妃,她哪里有敦肃贵妃那般的家世?娘娘多心了。” “没有?”皇后冷冷觑了她一眼,“安比槐官居从三品就赐封爵位,安家如今虽还比不上当年的年家,但若是他再往上爬一爬,立个功什么的,就算比不上年家,只怕也差不了多少了。” “娘娘,功高震主,皇上不会任由安家一步步壮大的。”剪秋低声说道,“年家和甄家就是前车之鉴。” 皇后努力平息怒火,才将这口气咽了下去:“荣妃重获恩宠,连带着甄嬛也被皇上宽恕了三分,若真让她平安生下孩子,再复位为莞嫔,本宫先前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她眼眸闪了闪,“本宫得再添一把火,烧得甄嬛心如死灰、难以复燃才行。” 这把火很快就来了。 这日,正是殿选之日,宫门外,秀女们花团锦簇地站了一堆,嬷嬷们正高喊着按规矩排队,又将选秀的章程说了一遍:“汉军旗、满军旗都排好了,两人一队都站好了。容奴婢再提醒各位小姐一次,各位小姐是千挑万选留下来的,是要皇上和皇后亲自相看的,这是天大的恩典。不过,各位小姐也别紧张,别错了规矩就成,若是不留用,便是撂牌子赐花归府,留用呢,就是被选中了,成了宫里头的小主,先暂居本家,等着册了位分,再选吉日入宫。这些就看各位小姐自己的福气和造化了。” 佟佳知妍站在人堆里,微微扬着头,侧目看了眼其他秀女,冷哼一声谁都不放在眼里。 队伍靠后的地方,有一身穿朱樱色旗装的秀女,将一个荷包无比珍重地收进衣袖里,抬头缓步跟上队伍,一步步走进紫禁城。 明艳的色彩点缀着京城,就像秋日里突然间百花盛开,看得人眼花缭乱。 皇上看了一天,除了佟佳知妍和胡蕴荭外,只点了一个名叫柳白梅的秀女留了牌子,其余通通赐了花。 皇后一面高兴,一面又头疼,忍不住开口劝道:“皇上,这么多秀女,好歹再选几个,不然太后知道了,又该怪罪臣妾了。” “都是俗物。”皇上看着新上来的一批秀女,懒得多看一眼,就摇了头。 一旁的太监连忙高唱:“嘉兴知府之女夏如花撂牌子,赐花。”“通政司副史付安之女付华撂牌子,赐花。”“吏部侍郎曹必应之妹曹香玉撂牌子,赐花。”“步军营副统领……” “皇上,哪能有十全十美的呢?总要为皇嗣考虑才行。”皇后假惺惺地劝道,实则心里巴不得少选几个进宫,开口劝说不过是不想违背了太后的交代。 皇上揉了揉眉心,点点头。过后,又选了两个姿貌还算出色的孙氏和康氏,算是交差。 “这便是今日最后一批秀女了。”皇后对今日选秀的结果很是满意,除了佟佳知妍外,没一个能构成威胁,她缓缓露出了笑容,转眸看向最后六个秀女,视线倏然停在中间那抹朱樱色上,顿时惊得睁大了眼睛,“姐姐……” “臣女傅如吟参见皇上皇后,愿皇上皇后万福金安。” 皇后猛地回过神来,转头看向皇上。 果不其然,皇上正死死盯着傅如吟的脸,眼神一错不错,忽的开口道:“抬起头来。” 傅如吟缓缓抬起头,眼波流转,直直地看了过来。 像,真的太像了。 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皇后倒吸了一口冷气,脑海中一阵嗡鸣声:“皇上,她……” “留牌子。”皇上赫然开口,而后起身,“剩下的事情,皇后安排吧。” 他有些心慌意乱地离开了体元殿,不住地在心里算着时间。纯元已经离开他整整十七年了,而这个傅如吟如今年十六……菀菀,是你回来了找朕了吗? 皇后心跳如雷一般,站起身,看着已经离开的傅如吟,心顿时沉到了底,但她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几乎是在瞬间就想到了该怎么利用这个傅如吟。 等安排好一切事情后,她趁着夜色走进了养心殿。 “皇上,臣妾拟了今日新选秀女们的位分,还请皇上过目。”皇后有些怅然地将名册递给皇上,而后一一道来,“佟佳氏和胡氏,臣妾都给了贵人的位分,傅氏则是正六品常在,她家世太低,若给的位分太高,臣妾怕旁人起疑心,至于其他三个,都是答应的位分。皇上觉得,这样可好?” 皇上静静地点了点头,忽而开口道:“虽然是个常在,朕还想给她个封号。” “臣妾倒有一字,觉得很适合傅氏。”皇后缓缓开口,眼中饱含泪水,“婉娩有时来入梦,温柔何日听还乡。这‘婉’字,用来形容傅氏,最恰当不过了。” “朕知道,你也想她。”皇上拉过皇后的手,点了点头,“朕也时常在梦里见她。” 皇后用帕子擦了擦眼泪,掩去了眼底的森森冷意。 走出养心殿后,皇后坐在轿辇上开口对剪秋说道:“让贞嫔来一趟景仁宫,就说本宫有事要交代她。” “是。”剪秋立刻就去了。 安陵容:理解华妃,成为华妃,超越华妃,耶! 第132章。胧月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婉常在?”安陵容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沈眉庄说的话,看着她问道,“这不是和莞姐姐的封号相冲了吗?” 沈眉庄却是一脸愁苦:“不止如此,听闻那傅如吟长得也和嬛儿有几分相似。” 安陵容骤然失声,电光火石之间,她似是想到了什么:“这件事情绝不能让莞姐姐知道!” 然而已经晚了,在她们还未知道此事之前,皇后就已经射出了冷箭。 豆蔻脚步匆匆地走进来,对着安陵容和沈眉庄说道:“娘娘,莞贵人要生了。” “什么?不是才八个半月吗?”两人惊得立刻起身赶往碎玉轩。 景仁宫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娘娘,莞贵人出了好多血,怕是要生了。”剪秋走进来说道,“贞嫔离开后就动了胎气,大概是要早产了。” 皇后正在练字,闻听剪秋来报,不由挑了挑眉:“温太医可过去了吗?让接生的稳婆都警醒些,千万不能伤了龙胎,一定要母子平安才好。” “是。”剪秋应声退下。 皇后看着今日练的字帖,无声地勾了勾嘴角:“今天的字写得格外顺手啊,希望能一切顺利。” 碎玉轩里已经是人仰马翻,安陵容和沈眉庄赶到的时候,甄嬛已经躺在床上发动了。 “小主,用力啊小主,已经看到头了。”崔槿汐等人都围在床边,“用力啊,小主。” “姐姐!” “嬛儿!” 安陵容和沈眉庄一前一后地进到寝殿,浓烈的血腥气迎面而来,甄嬛撑着疲惫的眼,满头大汗地看过来,面色凄惶地伸手拉住了沈眉庄的手:“眉姐姐、容儿,我不行了……” “姐姐别说胡话!”安陵容心里突突地跳,“一定要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安康总说,要和弟弟妹妹一起玩呢。”她不觉落下泪来,心惊胆战,生怕甄嬛就此放弃求生,“姐姐,甄伯父他们已经到蜀地了,想想他们,若是姐姐没了,以后谁来给他们洗清冤屈呢?” “是啊嬛儿,好好的,先过了眼前的这个坎儿再说。”沈眉庄连声附和,“皇上说了,只要你平安生产,就复你嫔位,到时候一切都还像从前一样……” “不一样了。”甄嬛悲伤欲绝,哭着说道,“姐姐,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她仰头,在嬷嬷的一声又一声的呼喊中使劲全力,眼前晃过无数画面,昔日的情爱在终于此刻丁点不剩地全部湮灭,甄嬛分不清脸上是泪水还是汗水,只觉得痛彻心扉,骨头碾压着血肉,疼得她连呼吸带着颤抖。 婉常在,莞常在,原来从一开始,所有的情爱都是假的。 皇上对她的宠与爱,都是源自纯元皇后,没有半分是因为她。得知真相后,她反抗、抵触,想让皇上跳出纯元皇后的影子看到她这个人,结果却是,皇上宁愿找新的替身,也不愿看她一眼。 她甄嬛,在皇上心里,竟连半寸之地都没有。 那年杏花微雨,她怯生生地站在秋千架下,远远看着他:“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你猜猜。”他轻笑着看她,惹得她春心萌动。 回忆猛地坠落,跌碎一地。 皇上,是否初见时,你看到的人便不是我,而是纯元皇后? “哇——” 婴儿的啼哭声划破沉寂的夜,打破了后宫凝滞的空气。 小夏子忙慌慌地跑进养心殿回禀:“皇上,生了生了,恭喜皇上,是位公主。” 苏培盛在一旁连声道喜。 等了大半宿的皇上睁开眼,不自觉地露出笑容:“公主也好,公主也好。”他翻身下榻,“朕去瞧瞧莞嫔。” “皇上,您瞧瞧您啊,又不是头一位公主了。”苏培盛喜气洋洋地上前给皇上穿鞋。 “公主而已,朕哪里高兴了。”皇上还想端着架子摆摆脸色,笑意却怎么也掩不住地漏了出来。 苏培盛还能不知道皇上,他凑趣笑着说道:“皇上,您的笑纹藏不住,全在脸上哪。” 皇上朗朗笑了两声,动身前往碎玉轩。 碎玉轩里已经打扫干净,甄嬛力竭,正睡着,安陵容和沈眉庄这才有时间来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昨日本宫来看的时候还好好的,今日怎么突然就动了胎气?”安陵容看着崔槿汐,蹙眉问道。 崔槿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今早,贞嫔娘娘突然来看望小主,说是许久不见了,实在是想念,还送了好些东西来,小主虽和她不似从前那般要好了,但也留她略略坐了坐,闲聊时说起了前几日选秀的结果,贞嫔娘娘说,有一位长得和小主极为相似,连皇上赐的封号都是同音不同字,小主知道后,就动了胎气了。” 说到这个,流朱就气得不行,在旁边补充道:“小主如今月份大了,正是要紧的时候,她这个时候来说这些也不知是安的什么心,看见小主脸色不对劲后就急匆匆地走了。”流朱越想越气,气得直掉眼泪,“她前脚刚走,小主就动了胎气,流了一地的血。” 安陵容和沈眉庄对视一眼。 “我竟是不知道,她如今会变得这般狠心。”沈眉庄又愤怒又惶然,“嬛儿从前对她可是如亲妹妹一般,她居然会帮着皇后来对付嬛儿,实在是……”她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痛。 选秀的结果,皇后自然是最清楚的。 “启禀皇后娘娘,莞嫔诞下了一位公主。”江福海走进景仁宫,向皇后回禀道。 “公主?”皇后不觉松了一口气,缓缓扬起唇笑了笑,“好啊。” “不知皇上会不会为了公主回心转意呢?”江福海有些担忧,“奴才方才从碎玉轩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皇上的轿撵停在碎玉轩门口,瞧着,脸色还不错。” “就算是皇上天意要转圜,莞嫔也不肯哪。”皇后却是胸有成竹。 甄嬛昏睡了一会儿后慢慢睁开眼睛,还有些回不过神来,脑袋犹如千斤一般重,她伸手摸了摸平坦的小腹,却被一只温热的手握住:“姐姐醒了。” “容儿。”甄嬛沙哑地开口唤她,又问道,“眉姐姐呢?” “在外面看孩子呢。”安陵容擦了擦眼角的泪,“是个很漂亮的公主,姐姐辛苦了。” 甄嬛苦笑一声,强撑着起身:“让我看看孩子。” 崔槿汐立刻走到殿外去叫人,引着走到甄嬛面前来:“娘娘,这是公主的乳母,惠嫔娘娘找来的。”她示意乳母将公主往前送了送。 沈眉庄也跟着走了过来,缓声说道:“公主是早产,温太医说了,要好好养着才行。”她捻着帕子给甄嬛擦掉眼泪,“别哭,月子里不能掉眼泪,如今母女平安,是最好不过的了,皇上金口玉言复你为嫔,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甄嬛却是愣愣地看着孩子,声音哑得如同被沙砾磨过一般:“眉姐姐,公主以后能不能养在你的膝下?” 闻言,安陵容紧紧攥起了手指,沈眉庄却是一惊:“嬛儿,你这是何意?” 没等甄嬛再解释,流朱就小跑着进来说:“小主,皇上来了。” 紧接着,苏培盛的声音就传了进来:“皇上驾到——” 众人面面相觑,遂起身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甄嬛挣扎着坐起靠在床头。 皇上走进碎玉轩,顺手扶起了跪在床尾的安陵容,而后满心欢喜地看了看刚出生的公主,点点头:“都起来吧,起来吧。”转而挥手让人退下。 殿里只剩下安陵容、沈眉庄和崔槿汐等贴身服侍的人。 皇上在安陵容先前的位置坐下,看着甄嬛,语带几分笑意:“莞嫔,你还没有想明白吗?” 他心情极好,所有事情都顺其自然地有了解决的办法。甄家满门已到蜀地服刑,安家沈家对他们的照顾,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甄嬛也平安生下了公主,她冒犯纯元皇后的时候,皇上也可以不再去计较,甚至,她以后再也不愿做纯元皇后的替身,皇上也不在意了——婉常在马上就会进宫了。 皇上对着甄嬛张口就是“莞嫔”,已经是给了台阶了,只要她肯顺势而下,一切都能和以前一样。 可是,甄嬛不愿下,她错开眼不去看皇上,只淡淡问道:“皇上让臣妾想明白什么?” 皇上笑容一顿,但还是说道:“你已经为朕生下了一位公主,还要意气用事吗?”就好像,一切都可以翻篇,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皇上继续说,“朕已经决定,无论甄家如何,都不会迁怒于你,只要你愿意,你依旧是碎玉轩的主人,是朕的宠妃,朕待你,还和从前一样。” 安陵容看着皇上的侧脸,又看向甄嬛,在心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事已至此,无可奈何,她已经尽力,却依然不能将甄嬛留在宫里。 “臣妾失德,不敢忝居嫔位。”甄嬛彻底心死,幽幽开口,“从前,皇上以为还能回到从前吗?” 皇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他看了甄嬛许久,用力咬了咬后牙,冷声开口:“的确是朕太过垂怜你了,你这样的心性实在是不适合留在宫中。” 安陵容用力掐了掐掌心。 是啊,甄嬛性子太烈,如同一匹降伏不了的烈马,她应该驰骋草原,而不是被日日困在马圈之中。安陵容看着甄嬛心伤的面容,一瞬间,无数情绪涌上心头,也罢,离开也好,这宫里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去佛堂静静心吧。”皇上撇开了眼,“不用住在这儿了。” “不错,臣妾是不用住在这里了。”甄嬛看了眼碎玉轩,眼眶干涸,“公主若有臣妾这样的母亲,有这样落魄的家族,公主只会因为臣妾而备受苦楚。臣妾既想离开,孩儿的姓名就允许臣妾来取吧。请皇上成全。” “好。”皇上已然不想再和她多说。 甄嬛抹了把脸上的泪痕,怅然开口:“就叫,绾绾。长发绾君心,臣妾做不到的就让公主来做吧。”她低低地哽咽了一声,“臣妾残生,也会与青灯古佛之畔,为她日夜祈祷。” 皇上神思微微一动:“其实,你不想出宫修行也可,可在宫中的宝华殿……” “不,臣妾不祥之身不敢扰了宫中平安。”甄嬛执意出宫,“更何况,皇上已经有了新的婉常在,臣妾这个旧的,也该为她让道才是。” 皇上紧紧抿着嘴角,不再挽留:“你早去也好,宫中也留不得了。” 甄嬛掀开被子,不顾刚生产完的体虚,硬是下床谢恩,礼数周全:“臣妾出宫后,希望能由眉姐姐来抚育公主,若能如此,臣妾再无遗憾。” “端妃已经收养了温宜,敬妃要照顾六阿哥,容儿又有安康,惠嫔倒还可托付。”皇上盘算了一圈,点头答应了,转而抬头看了一眼窗外,“月色朦胧,公主的封号就叫胧月吧。” “臣妾多谢皇上垂爱。”甄嬛缓缓抬起眼,直直地看向皇上,“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说罢,对着皇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好,好。”皇上脸色铁青,“既然如此,朕亦无话可说,你去意已决,胧月,朕自会和惠嫔好好抚养。” 沈眉庄站在一旁,已经哭成了泪人,在皇上走后,她急忙上前扶起了甄嬛:“嬛儿,何至于此啊?” “眉姐姐,胧月就交给你了。”甄嬛紧紧握住沈眉庄的手,伸手从乳母手里抱过孩子递给她,“我在这宫里多待一天,公主就会多一份危险,从今往后,姐姐便是公主的额娘了。” 沈眉庄好不容易才止住泪眼,郑重地抱过孩子:“你放心,我定会照顾好她的。” 第133章。新人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甄嬛复又看向安陵容,拉过她的手道:“容儿,今日结局潦倒,是我自作自受,若以前能将你说的话都听进心里去,也不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她颤颤地涌上泪意,“往日你说的那些话,如今再细想,字字句句都是金玉良言,当日我非但不信,竟还说了那些伤人的话来刺你的心,容儿,你能不能原谅我?” 安陵容再忍不住,眼泪如泉涌一般,她伸手抱住甄嬛:“姐姐,你永远都是我的姐姐,我不会记恨怪罪你任何事情的。”她哭着说道,“出宫后,我与眉姐姐鞭长莫及,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甄嬛也是哭得止不住,与她紧紧相拥:“眉姐姐和胧月,以后要费心你多照顾了。” 众人围在一旁,也是泪眼汪汪。 好一会儿,沈眉庄才拉开两人,各自缓了缓:“嬛儿,你刚生产完,可不能这么哭。”她将胧月交给乳母,拿着手帕给两人都擦了擦眼泪,而后说道,“你可有想好,要带谁一起出宫吗?” “小允子是不能离开紫禁城的,我便将他安排给姐姐。”甄嬛看向小允子。 小允子擦了一把眼泪,跪下对着甄嬛和沈眉庄磕头:“奴才一定誓死守护惠嫔娘娘和公主。” 甄嬛又看向安陵容,指了指菊青说道:“菊青干事利落又仔细,就给容儿你吧。” “好。”安陵容神色复杂地看着菊青,点点头。 “品儿去敬妃娘娘宫里,佩儿去伺候欣贵人,其他人到时候就让姜总管再行安排吧。”甄嬛最后看向崔槿汐,“你从前是伺候太妃的,不如还是回去吧。” 崔槿汐掀衣跪下,缓声道:“旁人也就罢了,奴婢本就下了决心是要跟着娘娘的。”顿了顿,复又说道,“奴婢满二十五岁便可出宫,可是这世上奴婢早就是孤身一人,无家可归,所以,奴婢只想一心陪着娘娘,哪怕是在佛寺也有一个照应。” “槿汐说的是,宫外不比宫里,能事事有着落,能多一个人搭把手也是好的。”沈眉庄说道。 安陵容也点点头:“我会去求皇上,让他允准你带两个人出宫。” “幸好还有你们。”甄嬛展眉浅笑,笑着笑着却又落下泪来,“我走后,你们一定要留意皇后和贞嫔,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安心保重自己最要紧。”她又看向安陵容,“如今皇上最宠爱你,我知道,你比我清醒,但我还是要嘱咐你一句,千万不要用情太深。” “嗯,我都记下了。”安陵容哽咽着点头。 甄嬛一手拉着沈眉庄,一手拉着安陵容,三人站在一起,就像初入宫时那般,那一句“今日后,我们三人便是姐妹”仿佛犹在耳边。 三日后,甄嬛出宫。 除了寻常衣物和皇上赏她的长相思琴,她什么都没带,只带着满腔的情伤和一身还未养好的月子病,穿着素白的衣裳,坐着一驾青蓝的马车,仓皇又落魄地离开了紫禁城。 而就在马车驶出城门的同时,一顶小轿在顺贞门停了下来,傅如吟扶着丫鬟的手慢慢走出来,抬头看了一眼城门上的字,又垂眸收回了视线。 “给小主请安,小主吉祥。”内务府的太监早已等候多时,俯身对着傅如吟就是一礼,“婉常在来得好早,胡贵人和瑾贵人都还没到。” 胡贵人便是胡蕴荭,瑾贵人则是佟佳知妍,这些傅如吟都是知道的,她刻意来得这么早,也是王爷吩咐,说要趁早一些进宫,在阖宫觐见前,别和这两位碰面。 她笑了笑:“我住的地方离得远,生怕耽误了时辰,故而来得早些。” 内务府的太监也不追问太多,只拨了一个小太监给傅如吟引路:“婉常在,您的行李已经送到承乾宫了,还请快些进宫吧。” “多谢公公。”傅如吟点了点头,抬脚走进了紫禁城。 朝霞染红了天际,落在她的脚下,如同绚烂的开场,新的故事又开始了。 “新人都进宫了呢,这一上午可真热闹。”安陵容坐在院子里和沈眉庄闲话,“也不知道姐姐她到甘露寺了没有。” 沈眉庄算了算时辰:“应该是已经到了。”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她又轻叹了一声,“今早我去送嬛儿,按你说的,给了流朱一盒的银票和碎银,她也收下了。以前,她是嬛儿身边最无忧无虑的丫头,如今也学着槿汐的样子开始担当起来了。” “人都要长大的。”安陵容感叹了一句,转而说道,“婉常在一进宫就独住承乾宫,皇后对她可真是上心,这是想让她独承乾坤雨露不成?” “瑾贵人住永和宫,胡贵人住翊坤宫,康答应住延禧宫,孙答应住长春宫,柳答应则是在你宫里。”沈眉庄掐着手指一个一个地排过来,说完冷笑一声,“皇后的安排倒是有心了,婉常在、瑾贵人、胡贵人住的都是无人的宫殿,这是摆明了要捧她们呢。” “如果全都让皇后如意了,以后我们的处境就艰难了。”安陵容抿了一口茶,轻声说道,“得搅一搅这团水啊。”她喊来莳萝,“去准备三份厚礼,分别送去承乾宫、永和宫和翊坤宫,就说本宫念她们初进宫,特意赏的。” 沈眉庄皱了皱眉:“何苦去捧承乾宫的那位?我见都不想见她。” “姐姐又说小孩子气的话了,再怎么不待见她也得面上过得去才行,不然旁人要说姐姐没有容人之量了。”安陵容拍了拍她的手背,轻笑着说道,“而且,这也是存了试探的意思。姐姐可还记得我们刚进宫时,各宫送来的赏赐?姐姐难道以为,当时皇后和敦肃贵妃同时赏赐下来,都是为着拉拢我们?” 沈眉庄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你是想,借着赏赐试探她们脾性如何?” “一次赏赐,能看出不少东西呢。”安陵容点头笑道,转而又对莳萝说道,“再另外备两份礼,送去延禧宫和长春宫,等晚些时候,让柳答应来见本宫,她的那份本宫亲自赏。” “是。”莳萝俯身下去。 “既如此,我也回去准备一些赏赐,可不能让人觉得我小气了。”沈眉庄笑着起身告辞。 送走沈眉庄,安陵容又看了一会儿书,才等来莳萝和小印子的回话。 “婉常在是个礼数很周全的人,对奴婢很客气,得了娘娘的赏赐后中规中矩地谢了恩,给了奴婢十两银子的打赏。”莳萝一一说来,“瑾贵人则一看就是大家族出生的,对奴婢也很客气,但总带着傲气,虽然没有表现得很明显,但对娘娘赏的东西并不是很看得上,临走的时候,给奴婢抓了一把金瓜子做打赏。”她翻出袖兜里的金瓜子,数量还不少。 安陵容诧异地挑了挑眉:“这也是个不差钱的主儿。” “还有胡贵人,许是年纪小,不谙世事,奴婢到的时候,她正埋头苦吃,对娘娘赏的其他东西一应不感兴趣,只对那一小罐花茶极是喜爱,当即就让人泡了喝,知道是娘娘亲手做的后,对娘娘赞不绝口。”莳萝又说道,“不过,胡贵人身边的那位陪嫁侍女倒是个厉害的,事事都打点妥当,而且做事雷厉风行,才第一天,就发落了一个因为胡贵人年纪小而轻慢她的奴才。” “哦?”安陵容微微皱眉,“这么厉害?” “看着像是胡家特意挑选了陪嫁进宫的,长得也很漂亮,是那种明艳又妩媚的长相。”莳萝点头说道。 “叫什么?”安陵容有了一分警惕。 “翊坤宫的人都叫她赤芍。”莳萝回道。 听到这个名字,安陵容没由来的心里一跳,但这丝异常一闪而过,还没等她察觉出什么不对就划了过去,她皱眉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便只能先放到一边。 莳萝说完后,小印子紧跟着上前说道:“康答应是个很会讨好的人,得了赏赐后,各种赞美的话说的是天花乱坠的,齐妃娘娘对她很是喜欢,但她似乎囊中羞涩,一直到奴才待不住要走了,也没说要打赏,而孙答应跟她就截然相反,是个非常木讷不会说话的人,只干巴巴地谢了恩,就跟奴才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要打赏。” 安陵容点了点头,基本已经了解了。 婉常在面面俱到且礼数周全,瑾贵人客气大方但难掩骄傲,胡贵人年幼不经事但身边人能干,康答应会拍马屁但没钱,孙答应锯嘴葫芦一个。安陵容不禁笑了一声,还真是各有各的不同,就看剩下的这位柳答应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了。 安陵容想起之前的那封家书,不禁闪了闪眼眸。 等到要用晚膳的时候,安陵容才让翠音去梓椿阁请了柳白梅来一道用膳。 “坐吧。”安陵容对柳白梅温和地笑笑,“安康去了太后宫里,本宫一人吃饭有些孤单,就请妹妹过来,也不知未央宫小厨房做的饭合不合妹妹的胃口。” 柳白梅是个人如其名的清冷美人,抬眸间看过来,凛冽如寒雪中的一株白梅花,她先自报家门行了个礼,而后才淡淡地开口:“嫔妾答应柳氏见过荣妃娘娘。曾听闻娘娘厨艺极好,未央宫里的厨师得娘娘真传,必定也是不差的,嫔妾今日是有口福了。” 倒是个妙人。 安陵容看着款款落座的柳白梅,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但又夹杂着一丝疑惑。按照柳白梅的性子,似乎不该是一个急切想要进宫的人才对,她更像是,被迫进宫的。 吃了几口,翠音看了眼安陵容的脸色,抬手招了招,让众人都退了出去,殿里只剩下了安陵容和柳白梅两人。 “娘娘这是何意?”柳白梅放下筷子。 “本宫想和你说说话。”安陵容慢慢地喝着乌鸡汤,开口问道,“殿选前,本宫收到家书,说有一柳姓家族意图投靠本宫的母家,想请本宫帮忙,让他们的女儿中选入宫,其女若能进宫,必定全心全意效忠本宫。这柳姓家族,可是你的母家?” 柳白梅抿了抿嘴角,沉默许久才点点头:“是。但娘娘并没有答应要帮忙,只让人传话,让嫔妾自己想办法进宫。” 安陵容看着她,笑了笑:“你也确实是有几分本事,能顺利被选入宫来。” “娘娘,嫔妾母家已经被逼到了绝路,若能得安家庇护,嫔妾母家定当全力相助安家。”柳白梅有些急切,清冷的面容染上几分红尘俗世,“嫔妾进宫,绝不会对娘娘有任何二心,还请娘娘修一封家书告知安大人。” “你且说来听听。”安陵容倒是不急,只问她为何。 柳白梅张了张嘴,似是有些难以启齿,犹豫了许久才慢慢说道:“嫔妾曾有过心爱之人,只等着嫔妾选秀被撂牌子后就议亲,可是,嫔妾在初选时被另一位大人看上,想强纳嫔妾入府为妾,嫔妾不肯,他便……派人杀了旭郎……” 柳白梅用帕子掩着嘴,哭得全身颤抖:“偏那人是佟家的人,嫔妾父亲位卑言轻,投告无门,还被人陷害,险些丢了性命。”她擦了擦眼泪,“幸得安大人仗义执言,才保得嫔妾父亲一命。” 安陵容听后,眉头紧锁:“佟家的人?” “是,那人自称是佟家掌权人的子侄,嫔妾也不甚清楚,只是负责选秀的官员对他很是客气。”柳白梅说道。 安陵容沉吟了半晌,才开口道:“你的事本宫知道了,明日本宫就会修书一封给本宫父亲送去。”抬手止住她的感谢,安陵容复又说道,“如今你在未央宫,正好,日后就好好跟着本宫吧。” “谢娘娘。”柳白梅起身跪拜,“嫔妾绝不争宠爱,只求能在宫中安身立命即可。” 安陵容对她宽和地笑笑:“起来吧,只要你忠心,本宫自然把你当妹妹一般疼爱。” 这里开始是全新的剧情,甘露寺的情节本文不会着墨太多,想看细节的转场电视剧哦~ 第134章。美人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小主吉祥。荣妃娘娘说,小主进宫身边只带了梨衣姑娘,忙她日后不过来,让奴婢给您再送一个过来。”翠音笑眯眯地对着柳白梅行礼问安,转而将身后的沁儿推出来,“这是宫女沁儿,在娘娘身边呆了三四年,为人勤谨,又肯吃苦,在小主身边定当尽心尽力,还请小主勿要嫌弃。” 沁儿僵着脸给柳白梅行礼:“奴婢沁儿,给柳答应请安,小主吉祥。” 柳白梅谢过,让梨衣带着沁儿下去换衣裳。 翠音走近一些,压低声音对着柳白梅说道:“这是皇后的人,娘娘全权交给小主来处理,小主可千万不要让娘娘失望。” “请姑姑转告娘娘,嫔妾一定会处理得圆满。”柳白梅敛眉缓缓说道。 被带下去的沁儿强压着怒火,后槽牙几乎要咬断,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已经做到这个程度了,还是不能入娘娘的眼,就连刚来三两天的菊青都比不上,一句“有菊青伺候,就让沁儿去服侍柳答应吧”就把她给打发了,枉费她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到头来,竟又回到了原点。 她不甘心! 沁儿捏着新到手的宫女衣裳,眼中闪烁着狠毒的寒光,殊不知,她的一切早已暴露,就连她小心翼翼和皇后保持联络的方式也被扒了个一干二净。 “她可真聪明,居然能够想到用这么曲折的方式,怪不得能在本宫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安陵容看着豆蔻费劲心思才查到的情报,冷冷笑了一声,“传一次消息,宫里宫外都要转一圈” 豆蔻点头说道:“沁儿家中有三个哥哥,最小的那个和皇后宫里的绘春是老相好,每次她和皇后宫里联络,都会先和家里人通气,然后借她哥哥的手把消息传给绘春。” “如此大费周章,当真是看得起本宫。”安陵容轻轻放下杯盏,抬头看见翠音进来,问道,“她怎么说?” 翠音把柳白梅的说复述给安陵容听,而后说道:“柳答应是个聪明人,她既然投靠了娘娘,自当为娘娘效力。” 安陵容点了点头。 另一边,皇后正在练字,得知柳白梅投靠安陵容的时候还惊讶了一瞬:“荣妃好手段,才两天就把人给收服了。” 她原本是想让柳白梅分掉安陵容的宠爱,毕竟这批新人当真,除了傅如吟之外,就属她的样貌最出众,还以为能给安陵容添添堵,没想到,竟是瞌睡送枕头、喂饭到床头,正合了她的心意。 此时的皇后还不知道,这个柳白梅将成为安陵容手中最强的一颗棋子,成为她最难对付的人。 这日,正是阖宫觐见的日子。 傅如吟起了个大早,乌茜和白桃也跟着早起服侍。 “小主,今日要穿哪身衣裳?”乌茜问,手里捧着两身红色的衣裳,“小主穿红色的最好看,不如今日也挑一件明红的穿?” 傅如吟摇了摇头:“王爷说过,初入宫时不宜太过张扬,还是换那件缥色的衣裳来吧。”复又嘱咐白桃,“首饰也不要太出挑,简单些就好。” “小主何必这么小心,宫里人都知道,皇上对小主不一般,除了家世显赫出身名门的瑾贵人和胡贵人,新人当中只有小主独占一宫,昨日皇上还特意让人来问候小主,今日阖宫觐见,小主便是张扬些也无妨。”乌茜嘴里虽这么说着,却也按照傅如吟的意思,换了一件衣裳来给她穿上,“这身衣裳穿着,好看是好看,就是称得小主面容寡淡了一些。” 傅如吟不在意地笑笑:“第一次见宫里的嫔妃们,还是低调些吧,别被人当成了眼中钉,来日糟心事更多。”她簪了一支发钗在头上,“未央宫那位荣妃娘娘,你可知道?入宫不过四年,就从小小答应一路爬到了妃位,此人心计无双,我可不能惹她的眼。” 乌茜尤还不服气,在她眼里,自家小主是天底下最美的人,凭她是谁,都比不过傅如吟。 但这话她是不敢明着讲的,宫里规矩多,人也多,万一隔墙有耳被人听了去,倒霉的还是自己。 秋来天高气爽,雀鸟轻灵地在树叶间穿梭,清脆的鸣叫声啾啾地响起,伴着凉凉的秋风迎面而来,倒叫人觉得清爽。 景仁宫里正热闹着,众人都已经到了,便是长年不见人的端妃今日也来了,正坐在皇后右手边的第一座,笑盈盈地和众人说着话,新人们都在外间等候,只剩柳白梅还没来。 “荣妃今日又迟了。”齐妃意有所指地开口说道,“果然啊,这嫔妃一得宠就什么都忘了,以前位分低,对皇后娘娘那叫一个殷勤亲热,如今封了妃,动不动就请安迟到,架子可真够大的。” 欣贵人顿时笑了,开口道:“齐妃娘娘这话说得可不对,荣妃娘娘以前请安的次数也不多呀,掐头去尾的,再除掉她病着的、怀孕的、禁足的这些时候,掰着指头数一数也就差不多了,皇后娘娘说不定早就习惯了。” “荣妃昨晚侍奉皇上,今早许是睡过了头。”敬妃也开口说道。 皇后坐在上座,面色淡淡的,侧头问了剪秋一句:“荣妃还没到吗?” “奴婢已经让绘春去请了,应该就快到了。”剪秋话音刚落,安陵容道罪的声音就从外间朗朗地传了进来。 “不等她了,让人都进来吧。”皇后垂眸摆了一下自己的龙华,抬手说道。 剪秋点了点头,站在另一侧的江福海立刻开口高唱:“宣,众小主觐见——” 五个新人鱼贯而入,当首的是傅如吟和瑾贵人,而后是胡贵人和康答应,最后是孙答应,站在一起,更衬托出傅如吟天姿惊人,虽打扮得简单,却能让人一眼就看到她,仿佛是污水中的一泓清泉,波光澄澈,明丽动人,偏今日穿了一身缥色的衣裳,平添几分清雅之姿。 站在她身旁的瑾贵人虽也俏丽嫣然,打扮得也精致华丽,却在傅如吟身边黯然失色。 端妃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傅如吟,神色微微一动,借着喝茶的动作这才稳住了。 人人都说,傅如吟长得像甄嬛,但在端妃看来,她像纯元皇后更多一些。如果说甄嬛只有五分像纯元皇后,那傅如吟就像足了八分,从某个角度看过去,甚至到了可以以假乱真的地步,而剩下的两分——倒是有些像甄嬛。 端妃直直地看着傅如吟,许久才收回视线。 皇后正温声说着场面话,安陵容的声音忽而慢悠悠地从外间传来:“臣妾来迟,还请皇后娘娘恕罪。”她缓步走进来,笑盈盈地对着皇后一礼。 众人皆俯身行礼:“给荣妃娘娘请安。” “今日是众位妹妹阖宫觐见的日子,你竟也迟到了,实在是不该。”皇后轻笑着开口,半是打趣半是指责地说道,“等下该好好赔礼谢罪才是。” “皇后娘娘不说,臣妾也是备了礼的。”安陵容笑着落座,招手让柳白梅进来站到最后,“皇上昨晚留宿未央宫,临走前特意交代了翠音别叫臣妾,臣妾这才睡过了头,连带着柳答应也来晚了,还劳诸位妹妹久等,是该赔罪的。” 众人皆道不敢。 皇后没心思和安陵容掰扯,她的视线落在了柳白梅身上,眼眸顿时一冷。 殿选的时候,没发觉柳氏这般貌美啊? 柳白梅站在末位,穿着一身绯色的衣裳,更显她肤白如玉,窗外的一束阳光打在她身上,让她拢在一层淡淡的莹光之中,两颊带着浅浅的粉色,衬以黛眉红唇,面容绮丽多姿,然而,她的眼中一片澄净无波,旖旎之余,气质依然清冷如雪。 如此,竟隐隐压过了傅如吟的风头。 “众小主向皇后娘娘行叩拜大礼。”江福海朗朗说道。 安陵容坐在端妃之下、沈眉庄之上,看着新人三跪九叩,恍惚间似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一时间,竟是感慨万千。这宫里果然是永远不缺新人,就像命运的齿轮,一轮又一轮地更替,从未停歇。 如今妃位四角齐全,众人跪拜过皇后,又一一向端妃、齐妃、敬妃和安陵容拜礼。 “荣妃娘娘万福金安。”傅如吟跟着众人跪下,悄悄抬眸想看一眼传说中的荣妃娘娘,却是一眼和她撞上,不由得心惊了一瞬。 “婉妹妹当真是天人之姿,乍一看,本宫都恍惚了一瞬,还以为看见了仙人。”安陵容笑眯眯地看着傅如吟,声音也带着几分笑意,但落在傅如吟耳朵里,却透出了寸寸寒冰,“端妃娘娘,您觉得呢?” 端妃轻声地笑笑:“皇上的眼光向来好,本宫瞧着,个个都是美人。” “我倒觉得,你宫里的这个柳答应更漂亮一些,宫里从未见过她这样的美人,着实是让人眼前一亮。”沈眉庄笑着搭话。 “好了,说笑归说笑,让诸位妹妹先起来吧。”皇后打断三人的笑谈,开口说道,心里微微有些不舒服。此情此景,和当年如出一辙,只是那年的华妃成了如今的荣妃,当真是叫人不痛快。 安陵容这才回过神来,连连致歉:“瞧我,被婉常在的姿容迷了眼,都忘了妹妹们还拘着礼数,快些起来吧。” “谢荣妃娘娘。” 见礼完毕,皇后又领着众人去了寿康宫拜见太后:“臣妾携新入宫的嫔妃来拜见太后,愿太后凤体康健,福泽万年。” “皇后有心了。”太后难得身体松泛了些,有精力召见宫中嫔妃,抬眸一扫,猛地落在傅如吟脸上,她颤了颤指尖,抬起手,“中间穿缥色衣裳的,对,就是你,走上前来,让哀家仔细看看。” 第135章。替身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傅如吟没有半点心慌,微微抬起头,上前两步在太后面前站定,而后行礼:“臣妾承乾宫常在傅氏拜见太后,愿太后寿数绵延、祥康金安。” “你过来。”太后招手让她站到自己身前,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轻声问道,“你是哪里人?今年几岁了?” 傅如吟皆一一作答。 得知她如今年十六,太后沉默了好一阵子,才松开手,看向皇后说道:“宫里进了新人,你身为皇后,要面面俱到,都照顾周全才好。” “是,臣妾明白。”皇后垂眸回道,眼角余光却是瞥见站在角落的柳白梅,又看了眼规规矩矩站在端妃身后的安陵容,见她神色分毫未变,不由地皱了皱眉。 阖宫觐见结束后,众人便都各自回了宫,只等着今晚会是谁第一个侍寝。 “容儿,你觉得会是谁?”回宫的路上,沈眉庄落后安陵容半步,轻声问道,视线落在前头几个新人身上。 安陵容笑笑,回眸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柳白梅:“我自是护短,觉得我宫里的人该是第一个侍寝的。” 柳白梅盈盈看向安陵容,牵了牵嘴角:“嫔妾谢娘娘恩典。” 她不由想起今早的场景,怪到安陵容昨晚让人来交代,要她今天务必一大早就等在承禧殿门口,还要精心打扮,原是为了让她能抢先和皇上碰面。 “你是……”彼时皇上正要回养心殿处理政务,忽的看见站在殿门口等候的柳白梅。 “嫔妾是前两日新进宫的柳氏,得蒙圣恩,册封为答应。”柳白梅俯身一礼回道。 皇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艳:“朕记得你。” 入夜,众人都在焦心地等待,大家都在猜,今晚一举夺魁的到底是婉常在还是瑾贵人,可谁料,敬事房的太监却是带着旨意去了意料之外的宫殿。 “打听到了吗?皇上翻了谁的牌子?”瑾贵人急急地拉住良辰问道。 良辰有些为难地低下头,苦着脸说道:“皇上翻了,柳答应的牌子。” “什么?”瑾贵人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站起来,“区区一个答应,也敢抢在本小主的前头?!” 进宫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这一批新人中最为出众的,家境显赫,容貌姣好,未进宫就赐封号,还是贵人,如此这般,让她怎么能没有优越感?可今日阖宫觐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傅如吟身上。瑾贵人咬了咬牙,她承认,婉常在确实很美,如若是她便也罢了,偏偏,是个低贱的答应。 瑾贵人回想起今早姗姗来迟的人,一袭红妆也压不住她清冷的气质,纵使心里再不愿意承认,也必须要说一句,柳答应的确是个美人,是那种世俗难以一见的美丽。 她泄气地坐在凳子上,有些茫然地看着窗外。 她引以为傲的一切,在这宫里似乎根本不值一提,大爷爷期望的那些事情,她真的能做到吗? 安陵容看着柳白梅坐上凤鸾春恩车离开未央宫,美美地喝了一口手里的桂花酒:“翠音,你说,皇后现在会是什么表情?” “大概会觉得不可思议吧。”翠音轻笑着说道,“她还以为娘娘会和以前的敦肃贵妃一样,见不得旁人得宠呢。” 安陵容笑了笑,看着夜幕中的一弯银月,喝完了杯里的酒。若她和年世兰一样,爱皇上爱到想独占他,或许今日也不会大方地让柳白梅去侍寝,可惜,她不是年世兰,也没有那么爱皇上,皇后的算盘终究是要落空。 皇上似是很喜爱柳白梅,连着宠了她三日,第四日的时候,皇后坐不住了。 “皇上,宫里的姐妹都盼着皇上呢,皇上再怎么宠爱柳答应也该适可而止,到底还有两个贵人呢。”皇后谆谆劝道,“若是皇上实在喜欢柳答应,不如提一提她的位分?封个常在也是好的。” 皇上看了眼被递到眼前的绿头牌,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那就依皇后所言,晋封柳答应为常在吧,赐封号,顺。” 皇后微微一愣,她提出晋封柳答应为常在,是以退为进,想借此将瑾贵人和婉常在推出来,没想到皇上居然直接赐了封号,这不完完全全比照着当年的荣妃吗?皇后深深地呼吸了一个来回,挤出一丝笑容:“看来皇上对顺常在很是满意啊。” “她,很出乎朕的意料。”皇上回想起前两天夜晚的旖旎情动,仍然觉得食髓知味,也不知她是从哪里学来的,他竟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男女之事能尽兴到如此地步,更何况,柳答应看着清清冷冷的,在床上居然会那般大胆,就像是亲手将谪仙从云端拽入凡尘,这种征服的感觉让皇上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当然,这些皇后都无从知晓,她见皇上又开始神思飞散,忙开口道:“今晚皇上预备召谁侍寝呢?”她示意敬事房的太监呈上绿头牌。 “瑾贵人吧。”皇上随手一翻,将茶杯放到一旁,“胡贵人年纪还小,让她且安心住在宫里吧,你平日里多少照顾一些,别让她受了委屈。” 皇后自是知道皇上和荣宪长公主之间的感情,纵使胡贵人和荣宪长公主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皇上也是把她当做了自家人,往后的恩宠不见得有多少,但尊荣定是会给她的。想到这里,皇后点了点头:“是,臣妾明白。” “我还以为今日怎么也该轮到婉常在了,没想到还是瑾贵人先侍寝。”沈眉庄知道皇上翻了瑾贵人的牌子后,很是意外,“看来皇上很是看重佟家。” “是啊,不知道那位婉常在如今是什么样的心情。”安陵容也挺意外,余光瞥见柳白梅,转眸对她笑了笑,“这三日辛苦你了,有件事本宫想先问问你。” 柳白梅脸上没有专宠后的骄矜,依然是一片冷淡之色,她对着安陵容点头:“娘娘但问无妨。” “孩子,你可想要有个孩子?”安陵容问得很直白。 柳白梅微微一愣,而后摇了摇头:“有了孩子就有了牵挂,嫔妾干干净净的来,以后也要清清静静地走,还是别要了的好。” 安陵容没有多劝她,只是点了点头:“好,本宫知道了。” “关于沁儿,娘娘想什么时候除掉?”柳白梅说起了另一件事。 安陵容挑了挑眉:“本宫想什么时候,你就能什么时候除掉吗?” 柳白梅点点头,神色镇定地说出了两个字。 安陵容和沈眉庄当即神色大变。 沈眉庄立刻说道:“这可不能胡说,万一有个差错,连你自己都要搭上。” “嫔妾能保证万无一失。”柳白梅认真地说道。 “你如何保证?”安陵容微微冷下脸,“就连本宫也不敢张口说对某件事有万全的把握,你一个刚进宫的新人,如何敢说半点纰漏也没有?更何况,此事在历朝历代都是重罪,若有差池,可是你一己之力就能承担后果的?” 柳白梅紧抿着嘴角,一言不发。 “若你是想借此事来表忠心倒大可不必,本宫既认了你,就不会疑心你。”安陵容缓了缓语气,温和说道,“日后不要再提了。” “是。”柳白梅喉咙哽咽了一下,点了点头。 秋意渐浓,婉常在终于在所有人的期盼中独得了圣宠,一连七日侍寝,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然而,就在众人或艳羡或嫉妒的时候,婉常在却是愁肠满怀,怅然若失。 “小主怎么了?”乌茜给她递上一杯新泡的茶,“这是皇上新赏的雪顶含翠,奴婢特泡来给小主品尝。” 婉常在慢慢地喝了一口茶,也没说好与不好,只怔怔地看着前方:“乌茜,我真的得皇上宠爱吗?”她搁下茶盏,“侍寝七日,除了第一日承宠以外,其余六天,皇上只让我在灯下安安静静地坐着看书,他就那么看着我,就像,在透过我看着别人。” 乌茜眼眸轻轻闪了一下:“皇上钟爱纯元皇后,这事儿小主不是一早就知道了吗?” “是吗?”婉常在迟疑了一瞬,转而摇了摇头,“王爷不曾说过纯元皇后喜爱看书,我在宫外练习的,也多是琴棋书画、歌舞女红,未曾涉猎诗词歌赋。昨晚,皇上与我谈论,入则无法家避世,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我讷讷不知该如何回话,皇上便叹了一口气,说,终究不是她。乌茜,这个‘她’,我总觉得不是纯元皇后。” 乌茜也是不知缘由,只能劝道:“小主宽心,如今宫里最得宠的就是您,瑾贵人、顺常在都要靠后,能和您相较而论的也只有荣妃娘娘了,这已经是极好的开端了。”末了,她又压低声音说道,“更何况,小主进宫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得到皇上的真心,只要皇上宠您,做谁的替身都无妨啊。” 婉常在抬头看向窗外,院子里,海棠花枯树叶落,只剩下满枝头的寂寥无声,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眼底慢慢凝成淡漠之色:“是啊,做谁的替身不是替身呢……” 十月,南方大雪成灾,皇上派怡亲王前往受灾最严重的州省,并提调安比槐兼任安抚使,和怡亲王一起负责赈灾。 “宫里多少人巴巴地等着要和你攀交情,你倒好,宫门一锁,绿头牌一撤,只推脱自己身子不适就把她们都拒之门外,这两日,她们都在背后嚼你舌根,说你得势便猖狂,小心过了这一阵就跌落云端。”沈眉庄今日带了胧月,正抱在怀里哄她睡觉,抬眸看见安陵容一脸笑意,不由嗔道,“你倒是清静了,累得我,天天应付想见你的人,尤其是康答应,你可不知道,她那张嘴有多能说,一开口,说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 安陵容忍不住吃吃地笑起来:“所以今日姐姐是来我这儿躲清静来了。” “也不全是。”沈眉庄见胧月睡得熟了,便让采月抱去了绣春阁,和安康一起午睡,转而和安陵容说道,“此次雪灾牵连甚广,太后怕影响来年的收成,想让后宫主持行祈福大礼,谁知皇后却提议明年开春去甘露寺祈福。” 第136章。满月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宫中一向在宝华殿祈福,怎么这次要去甘露寺?”安陵容微微皱起了眉头,“甄姐姐已经出宫,对她不再有任何威胁,她还是不肯放过吗?” 沈眉庄也是点头,叹了口气说道:“可是皇后说,一来可以省了请僧尼入宫的银子,二来带着各宫嫔妃出宫也更显诚意,太后虽有些微词,但见她执意如此,到底还是允了。” 安陵容垂眸,淡淡说道:“她是觉得皇上还没有完全放下甄姐姐吧,所以想亲眼去看看。” “说到这个,我也有所察觉。”沈眉庄点头道,“虽说如今婉常在和顺常在得宠,贞嫔和祺贵人也侍寝颇多,但皇上还是会常来看望胧月,饮食起居无不关心,还有芳若,她本是御前伺候的人,但她曾当过嬛儿的教习姑姑,皇上心里不痛快,就把她打发了出来,幸好太后慈心,将她收在了寿康宫服侍。”她轻叹一声,“人都已经走了,皇上还做这么些事情给谁看呢?” “不过是为着自己心里能好受一些罢了。”安陵容摆了摆手,不再说这些,而是问道,“出宫祈福的人都有哪些?姐姐可要跟着一起去吗?” “嫔位以上的都可以去,我实在担心嬛儿,想跟着去看看,或许能和她碰个面,若她过得好,我便也安心了。只是,我担心胧月……”沈眉庄欲言又止。 “姐姐放心去便是,胧月交给我。”安陵容笑着拍拍她的手,“我到时候和皇后告个假就是了。” 沈眉庄正有此意,闻言点了点头。 “再过两日就是胧月的满月礼了,姐姐可打算怎么过呢?”安陵容又说起另一件事情。 “我如今也不宜风头过盛,还是简单些吧。”沈眉庄浅笑着说道,“只你和敬妃、端妃、欣贵人还有顺常在一起吃个饭,午后再去太后宫里请安问候一番,就可以了。” “好,到时候我亲自掌厨,咱们好好聚一聚。”安陵容点头附和道,“让端妃和敬妃把温宜和六阿哥都带上,让怀淑也来,孩子们都在,能热闹一些。” 满月这日,端妃和敬妃应邀来到储秀宫,只见岫贤殿张灯结彩,欣贵人正忙着摆席面,小厨房里飘来阵阵菜香,安康拉着怀淑在树下看蚂蚁搬糖,瞧见温宜和六阿哥后就跑了过来。 “六哥六哥,你有没有想我呀?”安康扑到六阿哥身上,笑嘻嘻地问道,“安康每天都有在想你哦!” 六阿哥长高了不少,人也结实了许多,虽许久未见,和安康却还是像以前一样亲近,他摸摸安康的头,笑着点了点头。 “哎呀呀,真是好香。”敬妃笑着看向出来迎客的沈眉庄,“安康在这儿,怎么不见荣妃?” “容儿和顺常在都在小厨房呢。”沈眉庄领着两人进殿,说道,“她一大早就来了,已经忙活一上午了,中午的菜怕是丰盛得吃不完。” “早听闻荣妃手艺好,今天中午我们可有口服了。”端妃看看敬妃,又看向沈眉庄,“胧月呢?今日的主角可不能缺席。” 沈眉庄抿唇一笑:“刚吃了奶,这会儿还在睡,娘娘进偏殿看吧。” 景仁宫里,祺贵人正殷勤地侍奉在皇后身边,忽听见外面宣唱“皇上驾到”,忙起身迎驾:“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起来吧。”皇上摆了摆手让她们起身,落座在榻上,“朕刚从承乾宫出来,路过这儿,便进来看看。” 皇后让剪秋端来一早就炖好的红枣燕窝羹:“冬日干燥,皇上先喝一碗燕窝羹润润喉。”她转眸看了眼祺贵人,笑道,“这燕窝还是祺贵人送给臣妾的,臣妾昨日吃了一盏,确实是好东西,难为她肯拿出来。” “这是臣妾阿玛上个月托人送进宫的,凭它是什么东西,都是天家的恩赐,皇后娘娘这样说倒是叫臣妾惶恐。”祺贵人露出乖巧可人的笑容,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臣妾早几日请安的时候,听皇后娘娘偶有咳嗽,想着,药吃多了总是不好,还不如燕窝,每日进一些,慢慢养着也就好了。” “嗯,祺贵人有心了。”皇上一口就吃出这是上好的金丝燕窝,不由得点了点头。 皇后见皇上满意,便趁机说道:“今日是胧月公主的满月礼,惠嫔在储秀宫设了小宴,皇上可要过去?臣妾今早去看了公主,送了些礼,那孩子真是玉雪可爱,很像她母亲。” 皇上的神色微微冷了冷,似是被皇后戳中了什么心思一般,眼中浮起一抹恼怒:“以后胧月的额娘就是惠嫔。”顿了顿,他才慢慢吐了一口气,“朕晚些时候再去储秀宫看看。” 皇后隐下嘴角的笑容,缓缓说道:“皇上,莞嫔离宫后,嫔位就只剩下了贞嫔和惠嫔,趁着公主满月的喜事,也该封几位嫔位了。” “你觉得谁合适?”皇上心思已经不在这儿了。 “祺贵人阿玛有功,又是满军旗贵族,她又懂事乖巧,是合适的人选。”皇后看向祺贵人,开口道。 皇上却是说:“你不觉得欣贵人也该晋封了吗?” “欣贵人虽说资历更深,又生养公主,但到底家世不显,比起祺贵人,略逊一筹了。”皇后看似公平公正,实则是因为欣贵人近来立场越发靠近沈眉庄和安陵容,这才刻意打压。 皇上只是随口一说,也没想过要晋欣贵人为嫔,听皇后如此说来,便点了点头,看向坐在下首的祺贵人,见她相貌佚丽,笑容灿烂,不由得也跟着心情好了些:“那就依皇后所言,定个日子,晋封祺贵人为嫔吧。” “谢皇上。”祺贵人面露喜色,忙起身谢恩。 午后,沈眉庄让人抱着胧月,和安陵容携手到寿康宫给太后请安,碰巧果郡王也在,正想着要不换个时间再来,果郡王便开口道:“是小王失礼,竟不知今日是胧月公主满月,也没带礼物来,不如让小王为胧月公主作画一副,以表庆贺。” 太后今日心情不错,闻言点头说道:“老十七画技高超,以此作为贺礼,也算不辱没公主了。” “那本宫就替胧月谢过王爷了。”沈眉庄笑着谢过果郡王,抱着胧月和安陵容在偏殿落座,安康凑趣挤进来,伸手逗着胧月。 竹息让人摆了文房四宝上来,果郡王挥墨落笔,时不时抬头看向胧月,眼中满是疼爱之色。 “王爷画得真好,公主憨态可掬,实在可爱。”竹息看了一眼将要完工的画作,含笑抬眸,对着太后说道。 果郡王将画作展示给太后看:“儿臣笔力不佳,难画两位皇嫂天人之姿,唯有安康和胧月还能多刻画两笔,还请皇额娘点评指教。” “哀家又不懂,何来点评指教,只是看着的确是神态动人。”太后笑盈盈地看着画,又招手让沈眉庄过来,“好孩子,辛苦你了。你不曾生养过,照顾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很是不易,以后要是有难处,只管开口和哀家说。” 沈眉庄笑道:“胧月乖巧,又有乳母照料,臣妾没什么辛苦的。” “太后别听她说,眉姐姐惯是报喜不报忧,胧月刚到储秀宫的时候,底下的人不上心,给乳母的吃食里都放了盐,乳母出不了奶,公主吃不饱总是啼哭,眉姐姐为这事儿发落了好几个宫人,这才好了。”安陵容立刻说道,“要不是如此,公主哪能养得这么白白胖胖呢?” 太后闻言,对沈眉庄又看重几分,让人赏了好些东西。 一时天色不早,果郡王起身拜辞,安陵容与沈眉庄也顺势跪安,等出了寿康宫后,沈眉庄才急急地开口拦住果郡王的脚步:“王爷留步,本宫有一事相求。” “惠嫔娘娘但说无妨。”果郡王对着沈眉庄扣手一礼。 “当年王爷肯冒着大不敬之罪冲进翊坤宫救嬛儿,本宫就知道王爷是个性情中人,可堪相交。”沈眉庄将方才作好的画递交给果郡王,“今日这幅画,还请王爷能够转交给嬛儿,告诉她,胧月一切都好,本宫和容儿也一切安好。若王爷答应,本宫欠王爷一个人情。” “惠嫔娘娘言重了。”果郡王郑重其事地接过画,“本王的清凉台就在甘露寺不远处,此事不过是举手之劳,还请惠嫔娘娘放心,小王一定把话带到。” “多谢王爷。”安陵容明白沈眉庄的良苦用心,也附和着道谢一句,看着果郡王离开的背影,她忽的想起一事来,“姐姐,当年甄姐姐在翊坤宫小产,果郡王是怎么知道的?” “是菊青。”沈眉庄说出了一个让安陵容很是意外的名字,“那日菊青本想去请太后出面救嬛儿,可那会儿太后刚吃了药睡下,没功夫理会她,正巧果郡王进宫,她病急乱投医,就求了他去翊坤宫,谁知果郡王竟也答应了。” 安陵容心里浮出一丝异样的情绪,她暗暗在心里忖度。 该不会,果郡王对甄姐姐有意吧? 回宫路上,储秀宫的金公公急匆匆来报:“娘娘快些回宫吧,皇上等您好一会儿了。” 安陵容笑了笑,对沈眉庄说道:“既是皇上在等着姐姐,我就不再登门打扰,先带安康回去了。” “好。”沈眉庄点点头,与她话别,“改日我再去未央宫。” 坐着轿撵慢悠悠地回到未央宫,安陵容才落轿,安康就跟小皮猴子似的蹿了出去,身后菊青和豆蔻忙慌慌地追了上去。 “公主这脾气也不是是随了谁,这般活泼好动。”翠音扶着安陵容下轿,看着安康已经跑得没影儿了的背影,失笑着摇了摇头,“前几日,公主去太后宫里请安,恭定公主正在偏殿绣嫁衣,她闷头闯进去,险些坏了衣裳,幸好恭定公主不怪罪。” “恭定已经在准备嫁妆了?”安陵容有些意外,“驸马的人选可是定了吗?” “还没定,太后选了三个,打算让恭定公主自己选。”翠音一一道来,“一个是庆国公的次子,一个是九门提督的长子,还有一个是科尔沁草原部落的小王爷。” 安陵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叹道:“太后对恭定也是费劲心思了。” 这三个人选,庆国公无权无势但高门显贵,九门提督门第不显但手握大权,科尔沁的小王爷自是权势和门第两者都占,却远在蒙古,三者各有优劣,只看恭定自己怎么选了。 安陵容眼眸轻轻闪了闪,吩咐翠音道:“等恭定选好了驸马,敲定出嫁的日子后,你提醒我一声,到时候,我给她再添一份嫁妆。” 翠音自是应下。 第137章。后悔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祺贵人封嫔的消息并没有在宫里激起太多的风浪,她顶着瓜尔佳这个姓氏,封嫔是迟早的事情,只是如此一来,储秀宫就有两位主位了,未免有些尴尬。 这日众人来给皇后请安,她顺势提起此事:“这件事情本宫已经和皇上提及过了,皇上的意思是,等明年开春再行迁宫之事。”她看了眼祺嫔,见她乖顺地点头应是,不免心头宽慰,调教了这么久,总算是见到成效了,笑了笑,复又说道,“眼看着就是年下了,今年是个寒冬,南方雪灾的事情也才刚稳住,此时迁宫实在太过勉强,只能先委屈你一段时间了。” 祺嫔唇带甜笑,声音恨不得滴出蜜来:“有皇后娘娘时刻记挂,臣妾一点也不觉得委屈。” “祺嫔娘娘真是善解人意,宽宏大度。”康答应立刻开口捧场,笑得见牙不见眼,“若是换作嫔妾,那是断断不能将就的,娘娘长得美,心也美,一点都不计较这点得失,难怪得皇上和皇后娘娘喜爱……” 安陵容“告病”期满,今日也随众人一道来请安,和康答应算是第一次见面,她喝了半口茶,看着康答应滔滔不绝的模样,愣了好半晌,而后慢慢地听出了些许不对劲,直到听到一句“委屈娘娘还要在宫里看某些人的眼色”时,微微冷下了脸。 好啊,这是拉着沈眉庄做陪衬,给祺嫔捧臭脚呢,夸就夸吧,非要拉一个人来踩一脚,好像这样才能凸显出祺嫔的尊贵一样,也不想想,沈眉庄入宫比祺嫔早,又曾协理六宫多年,岂是她们能够言语轻慢的。 安陵容凝眸冷色,不轻不重地将茶盏搁在桌上,打断了康答应的话,她含笑抬眸看过去,眼底却是一片霜冷之色:“康答应真是好口才,本宫看,也是时候封个常在了。”还不等康答应笑开,又紧跟着说道,“常在这里惹人笑话,也不嫌丢人,这样厚的脸皮也实在是少见了。” 安陵容的嗓音清亮温润,听来犹如一弯潺潺的春水一般沁人心脾,言语间却又不失威仪,即便在场所有人都听出了她的讥讽之意,但也没有办法指摘她的不当之处,她款款而笑,好似真的在和康答应说笑一般。 康答应的笑容僵在脸上,瞪着安陵容敢怒不敢言,入宫两个月了,她自然知道未央宫的荣妃娘娘独得圣宠,哪怕如今不怎么侍寝了,皇上还是会时常去她宫里陪着说话,就连养心殿也有自由出入的权力——这可是连皇后娘娘都没有的特权! “娘娘说笑了。”康答应用力把委屈咽到肚下,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安陵容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垂眸摸了摸手上的护甲:“本宫可没说笑。”只一句,她便止住了,转而笑着看向皇后,“皇后娘娘今日沏的是新上贡的乌龙茶吧?茶汤鲜亮,茶味不苦不涩,很值得一品。” “你若喜欢,等下本宫让剪秋包一盒,你带回去慢慢喝。”皇后看也不看康答应,只端庄笑着和安陵容说话。 安陵容点头浅笑,自是应下。 “品茶重在一个‘品’字,荣妃娘娘想来也是颇有心得,只是嫔妾听闻,娘娘平日里最爱花茶。”瑾贵人捻着手帕放在唇边轻笑一声,故意停顿了一瞬,复又继续说道,“常言,茶性最淫,著物即染,茶叶混着花瓣,茶香反而会被花香喧宾夺主,白白可惜了。” 安陵容慢慢地勾起嘴角,瞥了她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顺常在顶着瑾贵人开口反驳道:“《神农本草经》曰,茶,饮之可益思、少卧、轻身、明目,《本草纲目》曰,茶苦而寒,阴中之阴,沉也,降也,最能下火。是以,嫔妾以为,品茶的目的在于能否清心,而不在于计较茶叶好坏。瑾贵人怕是思虑过度导致心火过旺,不如多喝喝茶,败败火?” 瑾贵人一噎,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她本是想说安陵容喝茶都要掺花,秉性不忠不贞,随便和谁都能沾染三分,这话若是直白地说便是空口污蔑,但她借着花茶来暗喻,安陵容即便听出来也只能哑口无言。可谁知,安陵容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全当没听见,顺常在又借喝茶的功效来嘲讽她欲望太重,专想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一时间,瑾贵人脸色青红交加,不知该如何反驳。 但已经没人关注她了,皇后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如此愚蠢莽撞,便是到了她身边也不得用,便任由众人笑着把此事揭了过去,敬妃最先说道:“到底是顺常在饱读诗书,知道这么些,臣妾只知道茶好喝或者不好喝,哪里知道这些弯弯绕绕。” “茶,可以清心也,此句循环往复,皆可成言,可见茶性包罗万象,并非只有淫之一字可解。”端妃吹了一口茶烟,温声开口,又看了众人一眼,“各位不妨试试。” 众人来了兴致,纷纷尝试。 皇后掐着手指轻声轻念,忽而笑道:“还是端妃博学广闻,可以清心也、以清心也可、清心也可以、心也可以清、也可以清心,一句可通五句,偏意思都一样,果真有趣。” “还真是,这话可真好玩。”贞嫔笑着捧场道,“没想到还能这样玩呢。” 众人齐齐笑开。 末了,皇后又说起来年二月出宫祈福的事情:“本宫的意思,是嫔位以上的都去,大家怎么看?” “皇后娘娘思虑周全,臣妾自然没有异议。”齐妃还是一贯的对皇后言听计从。 “臣妾身子受不得舟车劳顿,便向皇后告个假吧。”这是端妃。 安陵容也笑着开口道:“臣妾的安康太闹腾,加上敬妃和眉姐姐要出宫,六阿哥和胧月也要一并照看,臣妾也不去了吧。” “你们既然都商量好了,本宫自然没有二话。”皇后没有多说什么。 最后定下六个人,除了皇后,只有齐妃敬妃、沈眉庄、贞嫔祺嫔,众人也都没有异议。 “姐姐今日怎么一句话也没有?”离开景仁宫,安陵容和沈眉庄走在长街上,没有了外人,说话也随意了许多,“康答应算什么东西,也敢那样说话编排姐姐。” “编排不编排的,都不要紧。”沈眉庄泄气得很,她说起胧月满月那日,“那晚皇上送祺嫔回储秀宫,顺道来看胧月,正巧敬妃落了帕子回来拿,就坐下吃了一会儿子茶,说笑了几句,谁知,敬妃不过说了一句‘胧月的嘴巴和下巴像极了莞嫔’,皇上就气得砸了茶盏,直言‘公主的额娘只有一个,再无旁人’,便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她拉着安陵容的手,深深叹气,“皇上已经很久没有因为嬛儿的事情发过火了,那日也不知怎么了,偏祺嫔就在一旁看着,皇后定是也知道此事了。他对嬛儿厌恶至此,宫里宫外的人自是看人下菜碟,我是真担心嬛儿在宫外的处境。” 安陵容恍然想起前世,甄嬛在甘露寺过得应是极不好的,更何况她生下胧月三天就出宫了,连月子都没坐好,身子更是损耗得厉害。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甄嬛执意离宫,而且,那样的境遇下,她也唯有离宫这一条出路了。 只是,皇上好好的为什么又生这么大的气?有了一个婉常在难道还不够吗? 安陵容有些想不明白。 这日,皇上久违地宣召了安陵容侍寝,她一番妆扮后才坐上凤鸾春恩车朝养心殿而去。 “你来了。”皇上坐在窗前,神色有些古怪,抬手免了她行礼,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朕心里乱得很,想和你说说话。” 安陵容心领神会,摘了护甲给皇上按摩放松:“皇上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容儿,朕……”皇上似是有些难以启齿,顿了许久才说出口,“朕后悔了。” 安陵容轻轻眨了眨眼睛,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皇上说的是什么,她垂眸,眼中一片荒芜,心里暗嘲,现在后悔有什么用,人都已经走了,这样伤怀又做给谁看呢?胧月出生那天,他几次三番地给台阶,实际上也是在给自己找借口,谁知甄嬛那般决绝,逼得彼此都没有了退路。 后悔? 世上可没有后悔药。 “皇上后悔了,不如去甘露寺接姐姐回来?”安陵容说道。 “朕就怕她不肯回来。”皇上重重地叹了口气,“罢了,让她在甘露寺好好修行几年吧,等她什么时候想明白了,自会想办法回来的。” 安陵容手上动作一顿,呼吸变得有些困难起来。 什么意思? 难道上一世,甄嬛设计回宫,皇上都是知道并且默许的? 安陵容看着皇上的背影,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帝王心难测。 “婉常在,你觉得她怎么样?”皇上没有察觉到安陵容的异常,又问起了另一件事情。 “听端妃娘娘说,婉常在和纯元皇后很相像。”安陵容淡淡地回答,“不止是相貌,还有神韵和气质,都和纯元皇后如出一辙,远远看去,还以为看到了纯元皇后。” 皇上闻言,也是点头:“是啊,很像,真的非常像。”蓦地又是话锋一转,“可是,就是因为太像了,所以朕才不得不警惕起来,有一些纯元和朕的闺中小话她都能一字不落地复述出来,实在是,有些过于刻意了。” 他怅然地看着桌上的烛火,眼中流露出一丝怀念,嘴里低声呢喃着:“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嬛嬛,你可还好吗?” 安陵容沉默地坐在一旁,心里一片透亮的清醒。 得不到的总想着得到,得到了的却又不珍惜,等到失去后才幡然悔悟,呵,真是可笑。 作为天下君主,他可堪是一位明君,千百年后,史书上也定会有他浓烈的一笔,可作为枕边人、作为心上人,他都不合格。 夜幕渐沉,情事暂歇,安陵容躺在皇上身边,怔怔地看着头顶明黄的帷幔,身体明明已经疲惫到了极致,可神思却是从未有过的清醒。她忽然意识到,她和皇上之间的情分或许只能走到这里了,若再深一分,她便会和甄嬛一样走上绝路,但若就此浅一分也是不行的,后宫危险重重,她需要皇上的恩宠来维系权势人脉。 安陵容缓缓闭上眼,沉入睡梦之中。 日子还长,得好好维系才行…… 第138章。祈福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隆冬腊月,紫禁城的雪陆陆续续下了快有一个月,大雪接连压垮了不少破旧的宫殿,皇后忙前忙后,连除夕宴都没能好好办一场,皇上看了这个月的后宫支出,大手一挥下令各宫节省开支,一时间,所有人都勒紧了裤腰带。 但这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后宫也在大雪纷纷中迎来了寒冷冬季——皇上已经有一个月没有召幸任何人了。 “南方的雪灾才控住住,皇上因为拨款拨粮的事情,已经和众朝臣吵了好久了,昨日才把钱粮送上路。”沈眉庄和安陵容说起最近发生的事情,“这个月,皇上除了偶尔来你宫里坐坐外,就连承乾宫都不去了,昨日,皇上去了一趟翊坤宫,竟是看上了胡贵人身边的宫女,封了她做官女子。” 安陵容略略想了想:“可是那个叫赤芍的?” “你知道?”沈眉庄有些意外,但还是说道,“我远远瞧了一眼,打扮了倒也是个美人,明艳靓丽,身上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那可是敦肃贵妃的妹妹,身上的这个张扬劲儿自然是不输于她。”安陵容慢慢喝了口牛乳茶,抬眸笑看沈眉庄吃惊的脸,又说道,“胡贵人初进宫的时候,我就注意到她了。胡贵人年幼软糯,但身边这个叫赤芍的宫女却是个厉害的角色,我就留心让豆蔻打听了一下,结果循着蛛丝马迹竟是查到她是年家的后人,再细查一番,便知道了她是年世兰的妹妹,年世芍。” 沈眉庄惊讶了一瞬,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年家败落后,族中男丁皆流放边境,女眷则没入为奴,胡家远在蒙古,她被卖进胡家也不奇怪。”说完,不由得感慨了一句,“兜兜转转,她竟也和她姐姐一样,住进了翊坤宫。” “这位怕还有的晋封呢,姐姐且看着吧。”安陵容说着,恹恹地打了个哈欠。 “你最近是怎么了?好像总没什么精神。”沈眉庄关切地摸了摸她的手心,“这几天积雪消融,反比先前更冷了,你身子弱,要多注意着些,别一个不小心着了风寒。” 安陵容轻轻地笑了笑,安抚地拍拍沈眉庄的手,低声说道:“姐姐别担心,我是怀孕了。” 沈眉庄一愣,转而欣喜,紧接着又是发愁,一连串的表情逗得安陵容乐不可支。 “姐姐,我是怀了皇嗣,不是怀了哪吒,你且不用做这么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安陵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擦擦眼尾,打趣道。 沈眉庄又气又笑:“小没良心的,我这不是担心你吗?”她笑容微微收敛,“如今我无权无宠,你虽得皇上宠爱,但到底身后追着新人,难有以前的盛势,顺常在虽也得宠,但皇后手里的贞嫔祺嫔、瑾贵人、婉常在,哪个不得宠?甚至连那日顺嘴一说的康氏,也在皇后面前得了脸,前不久也晋了常在。” “常在这里惹人笑话的‘常在’吗?”安陵容不由地笑出声来,转而清了清嗓子,不再玩笑,正色说道,“姐姐说的我都明白,眼下皇后如日中天,我们和她硬碰硬对上肯定没有什么胜算,只能以守为攻。宫里的孩子一向不好活,要保住他,我还得再想办法。” 沈眉庄满眼慈爱地看着安陵容还未显怀的肚子:“若这一胎能得个皇子,往后你便也有依靠了。” 安陵容摸着肚子,眼眸微深。 几年调养下来,她身子比前世好了许多,月信也准时起来,发现这个月迟了三五日时,安陵容就有所察觉了,立刻宣了周楠来诊脉。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在周楠告诉她怀孕的时候,安陵容还是心里颤了一下,她已经有了安康,如今又局势艰难,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负担起一个孩子,若还是公主便也罢了,若是个皇子,只怕她和皇后本就岌岌可危的平衡状态会变得更加支离破碎,到时候,她拖着两个孩子,就怕腹背受敌。 但孩子有了便是有了,她不可能不要,只能好好想想该怎么瞒天过海了。 安陵容轻轻眨了一下眼睛,忽而想起那日顺常在说的那个提议,心里慢慢落定了主意。 今年这个年过得极为热闹。 前有赤芍一跃成为官女子,后又接连晋封,成了皇上的新宠玉常在,后有婉常在除夕夜倚梅园惊鸿一舞,迷了皇上的眼,惊了嫔妃的心,一跃成为婉贵人,再有祺嫔夜半截胡,从欣贵人宫里抢走皇上,以及瑾贵人越权责罚顺常在,被皇后罚跪永和宫,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安陵容每天跟听话本似的听豆蔻说这些趣事,今日也是。 “瑾贵人身边的良辰和婉贵人身边的白桃今日在内务府动起手来了,就为着一件衣裳,两个人闹得不可开交。”豆蔻细细说来,“原是织造司给婉贵人新做了一件衣裳,婉贵人预备在元宵家宴上穿,偏良辰去的早,看上了这件衣裳,二话不说就要拿走,跟白桃前后脚正撞上,良辰巧舌如簧,白桃说不过她,只能上手硬抢,结果两个人谁也不让谁,扭成了一团。” 安陵容捻了一颗酸梅塞进嘴里,忍不住一笑:“倒是让我想起了以前你和浣碧打得那一场。” 豆蔻俏脸一红:“多久远的事情了,娘娘怎么还记着呢。” “也就四五年,哪能不记得?”安陵容随口一说而已,抬抬下巴,让豆蔻继续说,“皇后知道了吗?” “闹这么大动静怎么能不知道呢?”豆蔻继续说道,“皇后娘娘正在太后宫里说下个月去甘露寺祈福的事情,江公公把这事儿说了后,皇后娘娘便请示了太后。太后说,此事瑾贵人的宫女有错在先,但婉贵人的宫女遇事慌乱,亦是失了分寸,两个人都罚了两个月的月例,算是各打五十大板。” “太后娘娘还是顾及佟家的颜面。”安陵容嗤笑了一声,“这件事情,明明从头到尾都是良辰错了,哪来的各打五十大板?”她沉吟了一瞬,“这事儿若是让皇上知道了,怕又要不高兴。” 时间眨眼就过,在玉常在晋封为玉贵人后,皇后终于敲定了前往甘露寺祈福的日子。 二月二,龙抬头,皇后领着众嫔妃出宫,仪仗浩浩荡荡,沈眉庄坐在轿子里,一路掀帘,眼巴巴地望着,终于在日头高照的时候看见了甘露寺三个字。 甘露寺外,主持早领着寺中众尼等候多时,见皇后和众嫔妃下轿,忙跪地恭迎:“恭迎皇后娘娘,恭迎各位小主。” 沈眉庄走在最后,见此情状,心顿时凉了一截。 佛门子弟,不该有此繁文缛节才对,只看这主持对皇后恭敬到恨不得匐地的模样,沈眉庄就猜到这里的尼姑也不全然是脱于红尘之外,但凡有私心,必定行事偏颇。 她伸长脖子扫了一圈,也没看到甄嬛的影子,想到甄嬛是被废出宫,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一路走进甘露寺,寺内打扫得很干净,地上连片落叶也无。 皇后还在问:“祈福之事安排得如何了?” “一切均已安排妥当。”主持笑着回道,她身边一个尖嘴猴腮的干瘦尼姑立刻凑上来献殷勤,“请娘娘先入大殿敬香。” 皇后先行走进大殿,对着金身佛像虔诚地上了三炷香,而后是齐妃和敬妃,再是贞嫔、祺嫔和沈眉庄。 还请佛祖保佑嬛儿此生平安顺遂,康乐无忧。沈眉庄将香顶在额前,深深地拜了下去。 “啊——” 一声惊呼突兀地响起,和大殿的肃穆清静格格不入。 沈眉庄猛地睁开眼睛扭头看去,只见甄嬛素青的淄衣,脸色苍白,狼狈地从柱子后面摔出来,而后慌乱地将被踩红的右手收拢进衣袖,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 “大胆,谁鬼鬼祟祟躲在这里?!”祺嫔恶人先告状,厉声呵斥着走到甄嬛身边,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甄嬛难堪又羞愤,气虚地开口:“贱妾,参见皇后娘娘、各位小主。” “阿弥陀佛,本宫还以为是谁,原来是莞嫔娘娘。”祺嫔拍着胸口松了口气,故意装作才发现甄嬛的样子,讥笑道,“哦不对,如今已经不是莞嫔了,不知该如何称呼呢?” 这便是今日皇后来甘露寺的真正目的。 沈眉庄眼中已是浮上了泪意,她知道甄嬛过得不好,却没想过竟会这般艰难,当下迫不及待就想上前扶起甄嬛,却被敬妃一把拉住。 皇后沉沉的眼眸看向甄嬛,似是在等着她开口。 “贱妾甘露寺,莫愁。”甄嬛将头垂得更低。这个名字,是她第一天到甘露寺的时候主持给取的,本是希望她能够开解悲愁,忘却红尘,可如今却事与愿违。她能感受到大家或嘲讽、或冷漠的视线,将她的自尊掰成一地碎片。 “莫愁是没错,只是,怎么自称贱妾而非贫尼?”祺嫔穷追不舍,“难道你自甘卑贱,也不愿安守佛祖吗?” “莫愁娘子是带发修行,并非真正出家。”沈眉庄忍不住开口。 “惠嫔姐姐关心情切,到底还是对莫愁最好,不像荣妃娘娘,守着孩子连出宫都不愿意。”祺嫔笑容明媚,和沈眉庄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对比鲜明。 沈眉庄几乎要忍不住眼泪,又听主持身边的尼姑说甄嬛自入寺后便做着砍柴、浆洗、擦地等这类粗活,更是心疼得无以复加。 然而这正中了皇后的下怀,她想看的,就是甄嬛这一副卑微到尘埃里,再无任何复起可能的样子,她强压住心头的喜意和嘴角的笑意,板着脸说道:“这些都是应该的。一入空门四大皆空,前尘往事都该抛弃了,佛法曰,众生平等,莫愁娘子也不该有例外。” “娘娘说的是。”主持等人连忙应声附和。 沈眉庄只觉得胸口烧着一团火,她不顾敬妃的阻拦,硬要开口:“皇后娘娘,莫愁到底是奉旨出宫修行的,又是公主的生母,您看她的脸色就知道她身子虚弱,可寺里还让她做这许多粗重的活计,岂不为难?”她眼里含了泪,满是心疼。 皇后甩了甩帕子,不打算理会沈眉庄。 祺嫔却是开口说道:“入了空门就该斩断前尘,公主是公主,莫愁是莫愁,更何况皇上也说了,胧月公主只有惠嫔姐姐你一个额娘,惠嫔姐姐难道要违背皇上的旨意吗?” 沈眉庄抿了抿嘴角,对祺嫔话里话外的警告置若罔闻,上前走到甄嬛身旁就要拉她起来:“嬛儿,地上凉,你不要跪着了。” 还有一更,来不及写了,晚上再更 第139章。巫蛊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惠嫔,莫愁跪的位置不该是你站的地方。”皇后冷下了脸,呵斥道,“各人有各人的地界,人鬼尚且不同途,嫔妃和庶人又怎么可以站在一起呢?” 甄嬛也连声劝她,沈眉庄却不为所动:“皇后娘娘,莫愁纵然离宫,也不该遭受身体和言语之辱。”她直接撕开了皇后伪善的面具,只差把落井下石四个字丢到皇后脸上了。 皇后脸色僵硬了一瞬,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佛家讲究心平气和,惠嫔,你今日失于急躁,不能再去参拜佛像了,你就跪在这儿好好精心思过吧。” 沈眉庄二话不说便跪了下来,她背脊挺直,却弯下两寸牵起甄嬛的手,一如当年敦肃贵妃为难甄嬛罚她跪在翊坤宫时那样,轻声宽慰:“嬛儿,我陪你。” 甄嬛泪如雨下,紧紧握住了沈眉庄的手。 未央宫点灯如昼,孩童稚嫩的读书声朗朗传来。 “人蜘蛛,性本上,进相近,戏相远……”安康捧着一本《三字经》念得七零八碎,惹得皇上哈哈大笑。 他一把抱过安康,放在怀里揉了揉,然后再逐字逐句地叫她:“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六阿哥坐在一旁听得认真,安陵容抱着胧月哄着,眉眼温柔地看着皇上和安康,忽见翠音一脸为难地走进来站在殿外,不由地轻声开口问道:“怎么了?” “娘娘,方才梨衣过来说,顺常在吐血了,想请周太医过来看看。”翠音进来对着皇上行过礼后,刻意用不低的声量附在安陵容耳边说道。 “怎么会这么严重?昨日张太医来看的时候不是说,就只是普通的风寒吗?”安陵容一惊,拔高了声音,“快快快,拿本宫的手令,去太医院请周太医。” “怎么回事?”皇上自然也听到了,抬头问了一句。 安陵容将胧月交给乳母,让她抱下去睡,转而对皇上说道:“昨日晚膳时分,顺常在说自己头疼得厉害,饭也没吃两口就回去躺着了,谁知夜里突然起了高烧,昨晚太医院是张太医当值,就请了他过来看看,只说是风寒,开了点药就回去了。今早臣妾去看顺常在的时候,她已经病得下不来床,刚刚翠音又说,顺常在吐血了,想请周太医来看看。”周楠如今已是太医院副院正,低位的嫔妃还请不动他。 皇上挑了挑眉,示意翠音快去请,而后起身:“好好的,怎么突然病得这么重?朕去瞧瞧。” 梓椿阁里弥漫着浓郁的药味,掺杂着淡淡的血腥气,里面传来梨衣惊慌失措的哭音:“小主,小主,这可怎么是好啊!” 安陵容快走两步推开门,入眼便是顺常在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顿时惊得声音都变了调:“怎么回事?昨儿个不是还好好的吗!” 梨衣跪在床边抹眼泪,一边哭一边说:“荣妃娘娘万安。昨晚小主是还好好的,只是有些头疼,夜半时分人就有些迷糊起来,奴婢探手摸了摸小主的额头,一片滚烫,吃了张太医开的药也无用,今早小主清醒了些,却只喊着头疼,像被针扎似的……”她抽噎了一下,“疼了好一会儿才停下,然后,小主就吐血了。” 顺常在是新宠,皇上的新鲜劲还没褪去,眼看着她已然一副病重垂危的模样,心里不由地怒了三分:“你们都是怎么照顾顺常在的?” 梨衣立刻磕头请罪,泣不成声。 此时周楠拎着药箱走了进来,额头上覆着一层薄汗,行礼才行到一半,就被皇上催促着去看顺常在,他忙应了一声:“是。”半起身时,他抬起眼尾悄悄和安陵容对视了一眼。 安陵容垂眸敛眉,看不出半分情绪,只抬起手帕放在鼻尖掩了掩,似是不太舒服地轻咳了一声。 周楠拿出一条绢帕盖在顺常在的手腕上,三指轻轻搭上,认真又仔细地把脉,越摸越觉得奇怪,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良久,他才一脸惶恐地对着皇上跪地请罪:“微臣无能,诊断不出顺常在究竟得了什么病,还请皇上恕罪。” “无用。”皇上冷声呵斥了他一句,转头看向苏培盛,“去请温太医来。” 苏培盛忙应声去了。 顺常在恍惚地睁开眼,见安陵容来了,就像迷途的孩子见着了亲人,委屈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娘娘,嫔妾好疼……” “太医马上就来了,再忍忍啊。”安陵容在床边坐下,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究竟是怎么个疼法,你同本宫说,方才周太医号脉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你且仔细说说,或许还能知道一二。” 顺常在虚弱地喘了喘气:“嫔妾,头疼得厉害……心口也疼,跟针扎似的,好疼……啊!” 说着,她又捂着胸口在床上翻滚起来,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哀嚎,安陵容被吓了一跳,被皇上搂着躲到了一边,眼看着顺常在痛苦万分,几个来回后猛地喷出一口血,身体僵直地重重落回到床上,发出一声沉沉的闷响,人也昏死过去。 周楠连忙上前扎针,梨衣哭着爬过去给顺常在擦血。 安陵容被吓得全身发抖,紧紧攥着皇上的衣襟,声音磕磕绊绊:“皇、皇上,顺常在难不成、是得了什么怪、怪病吗?” 皇上眯着眼,周身的气息陡然危险起来,沉默了好半晌才开口问道:“顺常在近来可有和什么人发生过矛盾?” 安陵容微微一愣:“顺常在性子清冷,向来不计较得失,更不会和旁人争论什么……”她微微一顿,忽而想起一般,“也就前几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候,和瑾贵人争了几句,也不是什么大事,皇上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瑾贵人,佟家。 “没事,朕随便问问。”皇上心里已然有了怀疑,却不欲多说,他眼眸轻轻闪了闪,吩咐周楠好生照顾。 安陵容神色微微一冷,不动声色地撇开了视线,看了一圈问道:“沁儿呢?她怎么没有服侍在顺常在身边?” “回娘娘,沁儿前两日病了,小主允她休息几日。”梨衣回道。 安陵容皱了皱眉:“主子病着,她一个奴婢竟如此拿乔,当自己是官家小姐不成?翠音,去叫她过来。” “是。”翠音俯身一礼,转而朝外走去。 周楠还在不停施针,顺常在却没半分见醒的迹象,连安陵容都不禁骂了他两句。 好不容易等来了温实初,然而,他诊脉过后也是一脸奇怪,回话道:“回皇上、娘娘,顺常在的脉象并无异常,只是偶感风寒,养上一阵子就好了,不该……”他和周楠对视了一眼,接下去说道,“不该是这副模样才对。” “你是说顺常在装病?”安陵容开口道,她看了眼脸色难看到极点的顺常在,皱眉道,“你倒是说说,要怎么装才能装到这么一副吐血昏迷的模样来?真的不是中毒或是别的什么吗?” 温实初无法,只能说:“微臣无能。” “皇上,微臣有个猜测,不知当说不当说。”周楠俯着身开口,语气犹疑不定。 “你说。”皇上不耐烦地甩了甩手里的珠串。 周楠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头埋得更低:“顺常在此状,既然不是中毒或重病,那么,很有可能是中邪。” 殿内的空气骤然凝到冰点,安陵容看了眼皇上的脸色,立即呵斥道:“大胆!” “微臣该死。”周楠声音发紧,即刻就开口认错。 皇上周身气势更冷了一些,他久久地沉默着,久到安陵容都以为皇上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他又忽然问了一句:“顺常在生病之前,都去过什么地方?” 梨衣忙回道:“小主不喜外出,生病前一天去过宝华殿拜观音娘娘,以祈求能够早日怀上皇嗣,宝华殿的法师说,若能将写着生辰八字的红纸受香火熏陶两个时辰后再烧掉,会更灵验,小主便照做了。再往前,就是正月里在御花园散心那次了。” “皇上是知道顺常在的,她确实不大喜欢外出,平日里除了给皇后请安,基本都待在梓椿阁里,不是看书就是画画,臣妾有时候还会调侃她小小年纪活得像个老太太。”安陵容微微笑了笑,而后又换上一副愁容,“梨衣说起正月里顺常在去御花园散心,臣妾倒想起来,那日瑾贵人似乎为着顺常在不小心撞到她一事,硬要罚顺常在掌嘴,被皇后娘娘知道后,她还被罚跪永和宫思过呢。” “是,荣妃娘娘说的正是那一次。”梨衣点头说道。 又是瑾贵人。 皇上差不多猜出一些眉目了,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苏培盛,去宣瑾贵人过来。” “是。”苏培盛应声而去。 就在苏培盛走后不久,门外传来了一阵吵嚷声,翠音气急败坏的怒骂和沁儿颤抖着声线的求饶混在一起,终于是拉开了这场戏的帷幕。 “娘娘,奴婢在沁儿房间里发现了这个!”翠音怒气冲冲地推开门走进来,身后跟着衣衫凌乱,来不及打理的沁儿,进来后就腿软地跪在了地上,翠音一把甩开她,大迈步走到安陵容身边跪下,将手里的布娃娃呈递上来。 安陵容赫然眼眸一凝。 那布娃娃身上扎着长长短短的银针,上面还用朱砂写着生辰八字,如殷殷血迹。 巫蛊之术! “此事干系重大,臣妾不敢独断,还请皇上圣裁。”安陵容收敛衣衫,俯身朝着皇上跪下。 皇上抬了抬手,翠音急忙将东西呈给小夏子,再由小夏子递到皇上面前。 “你,过来看看,可是你家小主的生成八字?”皇上指了梨衣过来看,得到她肯定的回答后,脸彻底沉了下来,“来人,将这个贱婢扣下!” “皇上饶命!”沁儿吓得两股战战,一叠声地求饶,她眼珠子转了一圈,手脚并用地爬到安陵容身旁,哭着喊道,“娘娘救救奴婢啊,奴婢可都是按照娘娘的指示这么做的啊!” 安陵容脸色骤变,猛地回头看她:“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她心尖发颤地看向皇上,正想开口说什么,却见皇上慢慢起身,走到了沁儿身前。 “抬起头来。”皇上对着沁儿沉声开口,在她高高把她抬起来时,猛地一巴掌扇了过去,“什么东西,也敢攀蔑荣妃!” 沁儿的脸颊立时肿起来,牙都掉了一颗,淌着满嘴的血,她不住磕头:“奴婢不敢说谎,荣妃娘娘嫉恨顺常在得宠,特意把奴婢拨到她身边伺候,就为了有一日能除掉顺常在……” 皇上对着安陵容伸出双手,将她扶起,看也不看沁儿一眼,天子之威倾泻而下:“你若老实交代,朕还能赐你一个全尸,若还一再污蔑荣妃,朕也不必查证,直接将你拖下去凌迟处死。”他握着安陵容的手,朗声说道,“朕的容儿,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安陵容抬头看着皇上,他眼中的信任犹如一把利剑穿透她的胸膛,一股热意不知从何而来,涌上了她的眼眶。 第140章。辩白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沁儿跪在地上,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她颤巍巍地抬头看了一眼安坐在榻上的安陵容,害怕到了极点。 这、这和那人跟她说的完全不一样啊! 豆大的汗珠从沁儿额头落下来,滴滴砸落在地毯上,她紧抿着嘴角一言不发,内心天人交战。 然而皇上没有那么多耐心等着她想明白,他扬声喊了一声小夏子:“行刑。” 小夏子立刻打千下去准备。 安陵容微微皱眉,抬手掩在嘴角,吩咐翠音:“把孩子们都带去端妃娘娘那边,等这边事情了了再去接回来。” “是。”翠音忙出去安排。 沁儿大惊失色,犹自不甘心,尖声嘶吼着指控安陵容:“皇上,奴婢说得都是真的啊!奴婢自荣妃娘娘进宫时就服侍在她身边,一直以来忠心耿耿,娘娘的命令奴婢从来不敢违背,顺常在进宫后十分得宠,又是未央宫的人,娘娘日日看在眼里,心里恨得厉害,就派奴婢到顺常在身边服侍,一开始只是给她使些绊子,让她别那么受宠,后来,娘娘知道顺常在想早点要个孩子,又去宝华殿求子,她为着安康公主,就让奴婢……给顺常在下药,娘娘给了整整一包,奴婢怕用量太过,就剩了一些,藏在了床头柜的小格子里,皇上可以派人去查看,包药的纸是娘娘一惯用的松花纸,满宫里可只有荣妃娘娘用这个纸!” 安陵容坐在榻上,几乎要笑出声来。她不得不感慨两句,这番说辞实在是天衣无缝,看似沁儿慌乱之下说得有些磕绊,但要紧的都说到了,如此真真假假,还真能混淆视听。 但安陵容可不惯着她,一针见血地问道:“沁儿,你说本宫让你给顺常在下药,这点暂且不论是真是假,你倒是说说,这巫蛊诅咒之事,是否也是本宫指使你做的?”她尾调微扬,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和势在必得,“再者,你说你忠心耿耿,那前几日你为何频频来往永和宫?” 安陵容看着沁儿骤然惨白的脸色,微微笑了笑,转而看向皇上,说道:“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臣妾身边的宫女多了些,一等宫女的名额已经占满了,沁儿一直呆在臣妾身边只能是个二等宫女,想着给她谋好前程才把她指给顺常在,结果她倒埋怨嫌弃臣妾不顾念她多年辛劳,硬是把她挤给新人,心思便活络起来,日日奔着永和宫,想攀高枝,臣妾倒也随她。”末了,她收敛笑意,“只是今日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倒叫臣妾疑心起来,这些事情,莫不是瑾贵人为了让沁儿显示她投诚的真心才让她做的吧?” “宫女不安于室,成日里不想着怎么好好服侍主子便罢了,竟还敢做这些害人的勾当,真是该死。”皇上对安陵容的话没有半点怀疑,更何况,安陵容所言本就比沁儿更有条理,此时小夏子进来说行刑的工具都准备好了,他便抬手,让人把沁儿拖了下去,“打到她招供为止。” 安陵容在沁儿被拖出去前缓缓说了一句:“沁儿,瑾贵人马上就到了,你看她是会救你还是会自保,也好让你认证一下,这是不是一位可以跟随的好主子。”她挑了挑眉,“哦对,还有你做两手准备的另一位,看看她,会不会来为你求情。” 沁儿猛地抬起头看向安陵容,张嘴无声地开合了两下,却只是在安陵容冷笑的注视下颓然地垂下了头。原来安陵容早就知道她和瑾贵人搭线的事情,只是一直默不作声罢了,那她和承乾宫来往的事情,安陵容想必也知道了。 一瞬间,沁儿全身都有些发软,她知道,今日已是在劫难逃。 小夏子准备的是拶刑,十指连心,最是折磨,不一会儿,院子里就传来了沁儿一阵又一阵的惨叫声。 皇上不为所动,反倒是有些好奇地问道:“除了瑾贵人,她还找了谁?” “如今宫里得宠的几位,除了瑾贵人和顺常在还有谁,皇上难道不比臣妾更清楚?”安陵容对着皇上眨了眨眼,难为她这时候了还肯说笑两句,掰了掰手指,安陵容一一数来,“瑾贵人家世显赫,又得宠,封嫔封妃都指日可待,祺嫔为人骄傲,肯定不愿意接纳沁儿,贞嫔虽好性儿,但身边连三等宫女都满了,沁儿肯定不乐意去,只剩下一个婉贵人还有几分指望。”安陵容笑了一声,“臣妾只是这么推测,之所以认为沁儿和婉贵人有来往,是豆蔻偶然瞧见那日白桃在御花园哭泣,沁儿在一旁安慰她,那神色姿态很是亲昵,想来是熟识。” “你的这个宫女,倒是个心大的。”皇上冷冷说了一句,垂眸看了眼那扎满银针的小人,紧紧蹙眉,“让人拿去宝华殿处置了。” 安陵容抬手叫来小印子,吩咐他去办这件事情:“送去宝华殿给法师,让他们好好料理此事,千万别再伤着顺常在贵体。” “是。”小印子拿起装着布娃娃的盒子,小跑着去了。 安陵容转过头来,复又说道:“皇上,宫女想往上爬不是什么坏事,正所谓人往高住走,水往低处流,底下的人有志向争一争前程,上位者也刚好借机握住命脉不是?” “你倒是好心,还为她辩解。”皇上看了安陵容一眼,掀唇笑了笑。 “有竞争才有动力,若人人都安于现状,长久以往,必定会有人心生倦怠,也就不会那么尽心侍奉了。”安陵容说道,“臣妾不是为沁儿辩解,只是就事论事。若没有今日这一出,她寻了好去处来和臣妾辞行,臣妾还是会好好送她出未央宫的,毕竟她还有恩于安康,能有更好的去处,臣妾没道理拦着她。” 门外,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哀嚎,安陵容端坐在榻上,面色淡淡。 皇上伸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缓声道:“你待她好,事事为她考虑,她却犹不知足,还要反过来咬你一口。” “臣妾行事,只求问心无愧。”安陵容把头靠在皇上肩膀上,低声说道,“别人怎么想怎么做,臣妾无心干涉,也干涉不了。” 瑾贵人跟着苏培盛来到未央宫的时候,正眼撞见沁儿被折磨得血淋淋的模样,顿时吓得一声惊叫,险些瘫软在地,还好良辰眼疾手快得扶了一把,她才颤巍巍地从边上绕道,走进了梓椿阁。 “给皇上请安、给荣妃娘娘请安。”瑾贵人抑制不住地脸色苍白起来。今日早起,她的右眼眼皮就跳个不停,心里总觉得不安,果然,苏培盛来请她的时候透露了两句顺常在不大好,她就有所警觉了,如今又见了沁儿那副惨状,心下更是惴惴不安。 瑾贵人跪在地上,皇上也没让她起来,只是开口问她:“听闻前几日顺常在得罪了你,你可有怀恨在心?” “什么?”瑾贵人抬头看向皇上,眼角余光瞥见床上躺着一人,这才发现顺常在病重垂危,一时间,脑子里划过无数种可能,顿时脸色苍白起来,强撑着扬起笑容,她说道,“顺常在为人谦和,上个月在御花园的时候,她不小心在转角处撞了臣妾一下,没什么打紧的,只是臣妾那日心情不好,所以才言辞失当,皇后娘娘也因此罚过,臣妾也知道是自己错了,又怎会记恨顺常在。” “院子里跪着的那个宫女,你可认得?”皇上又沉沉问了一句。私心里,他并不希望是瑾贵人,毕竟她身后站着的是佟家,牵一发而动全身,还没到料理隆科多的时候,就怕瑾贵人仗着自己是佟家的人在宫里作威作福…… 想到这里,皇上不禁眯了眯眼眸,想起瑾贵人入宫前,也曾暗害过胡家原定的那位秀女,他已经看在隆科多的面子上放过她一次,却还如此不知悔改。 瑾贵人还没开始为自己辩白,皇上心里的天平已经慢慢地倾斜了。 “皇上,沁儿受不住刑,招了。”小夏子进来回禀。 “把她拖进来。”皇上收回视线,不再去看瑾贵人。 瑾贵人跪在地上,身形抖得如同糠筛,她再怎么无知也猜到了,今日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牵扯到了她身上,而且还和顺常在有关,可是她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如此被动之下,她把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都想了一遍,却依然没有任何头绪。而最让她惶恐不安的是,近来和顺常在有发生过龃龉的,好像真的只有她一人。 是谁?是谁要害她? 瑾贵人额头慢慢沁出汗来。良辰和沁儿私下交好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原想着是荣妃身边的人来投靠自己,能显出几分她比荣妃更好的优势来,便也默许了沁儿想进永和宫的心思,如今看来,竟是一早就走进了别人设好的圈套之中。 沁儿全身被汗浸透,两只手还在滴血,指节一片红肿,甚至还有两根手指被拔掉了指甲,她气若游丝地被扔在地上,嘴里还在求饶,慢慢地,她将视线投在瑾贵人身上,似是认命一般地低下了头:“皇上,是……是瑾贵人让奴婢这么干的……” 瑾贵人如遭雷劈,立刻惊叫出声:“你这贱婢!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何时叫你去害顺常在了?!” 真是蠢。 安陵容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嘴角。 “她还什么都没说,你怎么知道事情和顺常在有关?”皇上微微凝眸,心里对瑾贵人的怀疑又多了两分。 瑾贵人狠狠抖了一下,知道自己是说错了话,忙回道:“皇上召臣妾来未央宫,又不在荣妃娘娘的承禧殿,而是在顺常在的梓椿阁,臣妾进来的时候,这贱婢又正在院子里受刑,前后联想一下,自是知道顺常在被人害了,这贱婢定有嫌疑,现下她空口污蔑臣妾,臣妾自当要为自己伸冤。” “你倒是聪明,能想到这么多。”皇上对她的说辞不置可否。 安陵容坐在一旁慢慢喝了口茶,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其实瑾贵人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任何人看到这个场景,但凡长脑子的推断一下都能猜得八九不离十,可是瑾贵人说得时机不对,她在沁儿指证她后才慌忙说出,反而平添了自己的嫌疑,若是一进门就问顺常在怎么了,反而突出她的不知情。 可偏偏皇上心里已经有了怀疑,瑾贵人一进门就让她跪着,情绪紧张之下,瑾贵人止不住地胡思乱想,想多了,有些话自然就会脱口而出。 迟了迟了,求原谅…… 第141章。顶罪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奴婢不是空口污蔑……奴婢有……证据……”沁儿断断续续地开口,她喘着气,一句一句说得很是艰辛,“良辰给了奴……婢……一百两金子……金锭子就在……奴婢床头的柜子里……那上面刻、刻着……佟家的私印……” 她急切地抬起头,提着一口气连贯地将话说完,“瑾贵人……让奴婢给顺常在下药,那药能断绝顺常在的子嗣……还有,行巫蛊之术,也是瑾贵人让奴婢做的……她说,那药的药性凶猛,但过了头三天就不会再查出任何痕迹……巫蛊之术可以将此事掩埋过去……若能、若能直接杀了顺常在则最好,若不能……等药彻底渗透进顺常在身体,她日后也生不了孩子……对自己就、就没有威胁了……” 听到“巫蛊”两个字,瑾贵人身子都瘫软了,脸上褪去了全部的血色,上前拉住了皇上的衣角,不住地哀求:“皇上,臣妾没有做过!臣妾绝对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您一定要相信臣妾啊!” 苏培盛走进来打断了瑾贵人的哀求:“皇上,皇后娘娘回来了。” “正好,去请皇后过来,后宫的事情还是交由她处置比较好。”皇上神色不愉地起身,抬脚朝承禧殿走去,又对着周楠和温实初说道,“你们两个留下照顾顺常在。” 周楠和温实初二人自是点头应是。 安陵容也缓缓起身,正要往外走,却被瑾贵人抱住了脚。 “荣妃娘娘,您救救嫔妾、救救嫔妾,顺常在的事情真的和嫔妾没有关系啊!”瑾贵人已经慌得没有了任何章法,竟会想到求安陵容。 安陵容慢慢露出一个笑容,微微俯下身:“瑾贵人可是求错了人?等下皇后娘娘来了,你求她才是啊。”说着,用力将脚扯了出来,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瑾贵人瘫坐在地上,只觉得灭顶之灾。 皇后坐着轿撵正走在回景仁宫的路上,身边跟着方淳意和祺嫔,三人俱是满脸笑容。 “娘娘今日奔波劳碌,也累了,等下回了景仁宫就早些歇息吧。”方淳意讨巧地开口说道。 祺嫔在皇后的左边轻笑了一声,只觉得方淳意半点眼力见都没有,不由地说道:“贞嫔一向善察人意,难道看不出娘娘今日真的很高兴吗?” 皇后看了一眼祺嫔,心情极好,抿了抿嘴角收下快要满溢出来的笑意,收敛地说道:“本宫不是高兴,是欣慰。”她深深地喟叹了一声,“本宫欣慰在于,甄嬛已经不存在任何威胁,”她垂眸看着贞嫔,似是同她说,也似是同自己说,“要不是亲眼所见,也不知道她如今过得像个蝼蚁。比起死去,这些日子更能消磨她的心志。” “所谓生不如死,就是如此。”祺嫔朗朗说道,“臣妾今天离开甘露寺时已经吩咐静白师父了,不必善待甄嬛,由得她自生自灭就是了。” 皇后淡淡地点了点头:“甄嬛是不存在任何威胁了,但是皇上心里却还没有真正放下她,你们俩要加紧工夫,好好讨皇上欢心。虽说如今有瑾贵人和婉贵人,但到底比不得你们两个,本宫费了多少的心思在你们俩身上,可别到头来被几个新人踩到头上去了。” “是,皇后娘娘。”方淳意和祺嫔齐声应是。 远远的,苏培盛走了过来,拦住皇后的去路:“皇后娘娘,皇上让您即刻去一趟未央宫。” 皇后抬眉一挑:“未央宫?是荣妃出什么事了吗?” “荣妃娘娘安好,是顺常在病了。”苏培盛向来谁都不得罪,皇后问起了,他便也多说两句,“现下查出来,是顺常在身边一个叫沁儿的宫女给下了药,还在宫中行巫蛊诅咒之事,意图杀害顺常在,她受不住刑,招了供,说是受的瑾贵人的指使。皇上说,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这宫里的事情还是得交由娘娘处置才行,这才让奴才赶紧来找娘娘。” “本宫即刻就去。”皇后握着扶手的手猛地用力,她沉声说道,“贞嫔祺嫔,你们俩先自行回宫去吧。” 贞嫔看出皇后脸色难看,知道这是在下逐客令,乖巧得俯身应了一句是,而祺嫔却是不愿错过任何在皇后面前表现的机会,硬要跟着去,被皇后呵斥了两句后才歇了心思,不情不愿地回储秀宫去。 皇后的轿撵跟着苏培盛火急火燎地到了未央宫,只听承禧殿内传来瑾贵人撕心裂肺的喊冤声,她抬眸扫了一圈,在廊下发现了被几个小太监看管着的沁儿,不禁眼眸冷了冷。 沁儿心生叛意这件事,皇后不是不知道,只是安陵容身边向来防得跟铁桶一般,她好不容易才让沁儿在安陵容身边站稳脚跟,这一颗棋子若是废了,一时之间她还真找不到人来接替她的位置,只能让剪秋极力安抚她。 可沁儿的胃口太大了,眼看着荣妃的地位水涨船高,她给皇后提出的要求也越来越过分,正当剪秋和她拉扯时,安陵容却是将她抛给了顺常在。这一下,云端跌入泥潭,沁儿没有了任何利用的价值——皇后虽觉得可惜,但也觉得她咎由自取,还想着以后慢慢再想办法安插眼线,却是没想到,今日闹了这么一出。 别是东窗事发的好。 皇后微微撇了一眼剪秋,后者立刻会意,从皇后身边脱身出来,朝着沁儿的方向走去。 承禧殿内烧着地龙,暖得如同春天一般,皇后进来后不紧不慢地松了自己的斗篷,而后走到皇上面前请安:“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安陵容起身让座:“给皇后娘娘请安。” “坐吧。”皇上抬了抬手,有些累了,“苏培盛都和你说了吧?你看此事要如何处置才好。” 皇后才落座,听见皇上如此说,不由地诧异了一瞬。 这竟是不问缘由,直接给瑾贵人定罪了不成? 不过一个呼吸,皇后就回过了神来,看着瑾贵人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心里说不出有几分畅快,她抬眸看了一眼安陵容,却见她笑盈盈地看着自己,不由心里存了一分疑惑。犹豫了片刻,皇后还是说道:“苏培盛和臣妾只说了几句,实际情况臣妾还不是很了解,瑾贵人是个什么说法?” “瑾贵人只一味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安陵容接过话茬,含笑看向皇后,“但是铁证如山,沁儿房里的金锭子确实是佟家的,那包药用的松花纸上沾染的香气是瑾贵人独用的雪中春信,所有证据都指向了瑾贵人,她无从辩驳。” 皇后看着安陵容的眼睛,电光火石之间,似是想到了什么,垂眸缓缓看向瑾贵人,眼中闪过一丝讥讽的笑意:“如此说来,此事倒真是瑾贵人所做的了。”她轻叹了一口气,看向皇上,“瑾贵人年纪小,不懂事,但也不该拿人命开玩笑,顺常在性子和顺,向来不与人交恶的,她竟也容不下。恕臣妾多嘴,今日是顺常在,明日未必就不是荣妃,瑾贵人如此枉顾宫中礼法,臣妾以为,当将她贬为庶人,打入冷宫。” “皇后娘娘……”瑾贵人倏然抬头看向皇后,满脸的不可置信。 自入宫以来,她处处讨好皇后,抛开了所有贵家小姐的矜持和尊严,做小伏低、低声下气,才在皇后面前有了一席之地。一直以来,她都想不明白,明明她的家世不输于祺嫔、她的容貌远在贞嫔之上,皇后为何就是不喜欢她?有佟家做背景,怎么的,皇后也该对她以礼相待才是啊! 瑾贵人看着皇后眼中的森森冷意,只觉得遍体生寒。 她被抛弃了。 她成了一颗弃子。 瑾贵人当然想不明白,皇后一开始就对她严防死守。正因为她出身佟家,身份尊贵,又容貌出众,让皇后有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座下的凤位在瑾贵人进宫的那日开始,就坐得没那么稳当了,相比起当年的敦肃贵妃和如今的安陵容,皇后更警惕瑾贵人,一来,佟家是出过皇后的,隆科多把她送进宫,未必没有存了继任后位的心思,二来,瑾贵人年纪小,心智手腕都没那么成熟,更好对付打压。 安陵容只稍稍看了皇后一眼,她就知道,皇后已然明白她的意思了,她不禁自嘲地笑了笑,没想到前世的默契竟用在了这种地方。 只一个眼神,安陵容就和皇后达成了共识——今日,是除掉瑾贵人的最好时机。 正当瑾贵人满心绝望的时候,她身边的良辰猛地磕头喊道:“皇上,瑾贵人冤枉!她什么都不知情啊!一切,都是奴婢指使沁儿做的!” “良辰……”瑾贵人凄惶地回过头看向良辰,在她眼中看到了一片死志,不由地呜咽了一声。 良辰看了一眼瑾贵人,对着她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小主恕罪,都是奴婢自主主张,害了小主。”她在向瑾贵人道别,而后对着皇上和皇后说道,“前段时间,沁儿来永和宫找小主,说在顺常在身边过不下去,想来小主身边伺候,奴婢瞧她是个鬼心眼多的,就拦住了没让她去拜见小姐,只说,你若真想到小主身边服侍,得先拿出诚意来,她便兀自回去琢磨了。又过了几日,她来找奴婢,说顺常在想求子,奴婢害怕顺常在来日晋封后对小主不利,就找来绝嗣的秘药给沁儿,让她给顺常在用下,还有……还有巫蛊之术,也是奴婢让她做的!” 良辰深吸一口气,对着皇上磕头:“都是奴婢做的,和瑾贵人没有任何关系!还请皇上明察!” 在场的人都知道,良辰这是在顶罪,但是真是假都不要紧,要紧的是皇上想不想处置瑾贵人。 “皇上,不如让沁儿进来和良辰对峙一番?”安陵容开口缓缓说道,“若一切线索都对得上,或许瑾贵人当真是无辜的,还请皇上网开一面,饶恕她这一回,若良辰所言有虚,瑾贵人自是罪加一等,皇上定要重重责罚她才是。” “也好。”皇上正要开口让人把沁儿提进来,剪秋却是进来回禀。 “回皇上、皇后娘娘,沁儿咬舌自尽了。”剪秋看了一眼皇后,又飞快地垂下眼眸。 安陵容看了一眼皇后微微僵硬的侧脸,不由地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下手可真够快的,如此,便是死无对证了。 皇上眼眸沉了下来,看向皇后:“你来决定吧。” 七夕节快乐,晚点会加更一章番外 第142章。真相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皇后脸色僵硬地抽了抽眼角,随即冷静下来,她也看出了皇上的心思,本是不愿将瑾贵人的路给堵死了,只能顺着圣意说道:“沁儿已死,良辰的话也不知真假,但臣妾以为,瑾贵人再怎么不懂事也不该知道,在宫中行巫蛊之事乃是灭族的死罪,她定是不敢的。” 她心里怄得厉害,第一次埋怨自己出手太着急。 皇上不想处置瑾贵人,是因为她背后的佟家,今日不能一口咬死她,日后就再难有这样的机会了,若能让沁儿和良辰对峙,将皇上逼到无路可退的地步,处置了瑾贵人,皇后哪怕是惹得皇上生她的气,她也觉得是值得的。 可眼下,沁儿死了,良辰又言之凿凿的顶罪,皇上正好有了台阶下,她便是想罚瑾贵人,也要找理由为她开脱了。但皇上又在心底里认定了此事是瑾贵人所为,让她开口处置,不过是不想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若是日后又出了同样的事情,便是她这个皇后一再失职。 皇后气得恨不得呕血三升,不由地埋怨起安陵容,不早早和她通气,白浪费了这么一个机会。 “良辰赐凌迟,瑾贵人罚禁闭永和宫三个月,皇上觉得可行?”皇后心里憋着气,出口的惩罚就重了许多。 皇上却是神色淡然地点了点头:“就按皇后说得办。” 良辰听到“凌迟”两个字,脸色不受控制地惨白起来,她被拖下去时,瑾贵人哭嚎着拉着她的衣袖,却是徒劳,只扯下一小片布料,眼睁睁看着良辰被拖远。 眼前一片模糊,瑾贵人哭得妆都花了,她的心被恨意填满,将皇后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隔天一早,安陵容便来拜见皇后。 “皇后娘娘昨夜睡得可还好?”安陵容给皇后簪花梳妆,笑着问候,就像初进宫时那般恭敬亲近,“顺常在已经退了烧,周太医诊断,她确确实实是没有子嗣的指望了,皇上知道后很是怜惜,特晋了她为贵人。” “荣妃好手段啊,一下子除掉了两个心头大患。”皇后眼尾微微抬起,似笑非笑地看着安陵容,“倒是枉费了顺贵人对你的一片忠心。” 安陵容嗤笑一声,眼中满是不屑:“她什么身份什么位份,也敢肖想皇嗣?”她垂手站在皇后身边,一脸认真地说道,“皇后娘娘,臣妾至始至终都和您是一样的心思,只是后来您不怎么亲近臣妾了,臣妾惶恐,不知道是做错了什么惹得娘娘厌恶了。” 皇后看着安陵容许久,没从她脸上看出半分的虚情假意,忽而展眉笑了笑:“本宫何曾厌恶过你,一直对你都是疼爱的,你这么说可真是误会本宫了。”她转过身,拉着安陵容的手拍了拍,“你对本宫是什么样的心思,本宫都知道。” 安陵容又是一派恭维,逗得皇后止不住地笑。 “好了,昨晚你侍奉皇上也累了,今早的请安就免了,早些回去休息吧。”皇后笑得脸都酸了,对安陵容温和地笑了笑,许她先行回宫。 安陵容温驯地点头,俯身行过礼后才离开。 “娘娘,荣妃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奴婢倒有些看不懂了。”剪秋走过来,将安陵容簪在皇后鬓发间的牡丹花取下,又换上一朵新的。 皇后倏然冷下脸,轻笑了一声:“呵,她这是迫不及待地想来拉本宫下水呢。”她扶了扶花朵,淡声说道,“顺常在得宠,荣妃怎么可能一丝计较也没有?一个女人,再怎么冷静聪明,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丈夫如此宠爱另一个女人。昨晚瑾贵人不过是白担了个罪名罢了,是荣妃自己想要除掉顺常在,结果没成功,这才栽赃嫁祸在瑾贵人头上。不过也是沁儿活该,若她能一心一意效忠本宫,也不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皇后喝了口漱口的茶,吐掉后又接着说道:“不过,她借机除掉瑾贵人这件事情的确和本宫不谋而合,她早早地来和本宫表忠心,不过是想让本宫替她遮掩此事罢了,她说,至始至终都和本宫是一样的心思,只单单针对瑾贵人罢了,其他的,自是另当别说。” 甄嬛出事,皇后和安陵容之间的联盟也随之瓦解,皇后自然不会再相信安陵容说的话,更何况,在安康感染天花的那次,皇后就知道自己在安陵容面前已经暴露了,更遑论谈什么“同一站队”了。 只是,安陵容城府如此之深,倒很是超出皇后预料。 回到未央宫,安陵容淡淡地吩咐了翠音一句:“想办法传消息给瑾贵人,就说沁儿的药是婉贵人给她的,其他的不用多说。” “是。”翠音应是而去。 过了一会儿,莳萝来禀:“娘娘,惠嫔娘娘来了。” 沈眉庄的声音紧跟着传了进来:“我竟不知道,昨日你宫里居然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容儿,你没事吧?”她急慌慌地走进来,拉着安陵容看了又看,“有哪里伤着没有?可仔细着些,都是怀孕的人了,做事还这么不当心。” “姐姐,我没事。”安陵容拍了拍沈眉庄的手,安抚道,“事情都在我的意料之中,半点没伤着。”她招手让莳萝等人都退下,而后拉着沈眉庄坐下。 沈眉庄这才微微松了口气,问道:“顺贵人还好吗?” “她没事,就是表现得夸张了一些。”安陵容敛眉轻轻叹了一口气,“只是那药吃了后,确实是无法再怀孕了,我问了她,她说她不后悔,能借此事给瑾贵人这么大一个打击,她觉得很值得,就是没能一举把她拉下来,有些可惜。” “她倒是看得开。”顺贵人的事情,安陵容和沈眉庄讲过。 安陵容说道:“此局过后,我们能安生好长一段时间,姐姐尽可安心了。”她看了眼窗外枝头已经含苞的桃花,缓缓说道,“年前我就在安排了,瑾贵人没什么心机,大家族里能养出这么个心思单纯的人,只能说明她并不怎么聪明,这样的人很好利用。正好,那日请安时,她和顺贵人拌了两句,她和顺贵人不和睦这件事情便是人人皆知了。” 沈眉庄眼睛微微一转就回过神来:“所以正月那次,顺贵人和瑾贵人起冲突,其实是你让顺贵人故意去找瑾贵人麻烦的?” “矛盾总要闹得更大一些才好。”安陵容点点头,继续说道,“这一层铺垫完之后,便是沁儿。” “怎么说?”沈眉庄来了兴致。 “离了我,沁儿在皇后面前也不得脸了,顺贵人又不惯着她,她不满呆在顺贵人身边已经很久了,一直想回到我身边来,我让豆蔻多刺激了她两句,她果然想着另投新主了。”安陵容轻笑着说道,“她先去找了瑾贵人,被良辰拦下了,又去找了婉贵人,婉贵人倒是见了她,却是要她表明投诚的忠心,她当了真,拿着婉贵人给的药回来。” “那药是婉贵人给的?”沈眉庄有些震惊,“当真是断绝子嗣的药吗?” 安陵容点点头:“是啊,药性还很凶猛,我让豆蔻换了另一种药,不然顺贵人这次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她甩了甩手帕,又接着说,“至于巫蛊之事,是沁儿自己做下的,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其实巫蛊这件事情,安陵容想了很久,毕竟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所以,她也只是试探着引导了一下沁儿,若她没那么坏心思,或许会因为有所顾忌而不去做这件事情,她自己可能也就落得一个被罚去慎刑司的下场,不至于搭上一条命,可是她偏偏做了。 从豆蔻和菊青故意在沁儿听得到的地方说起家乡巫蛊诅咒之事,再到顺贵人去宝华殿上香求子故意将自己的生辰八字透露给沁儿,这一环扣一环,让沁儿按捺不住心中的恶魔,最终付诸于行动。 “瑾贵人如今被罚禁足三个月,三个月后再出来,皇上只怕连她长什么样都忘记了,你就不怕她记恨你?”沈眉庄有些担心。 “药是婉贵人给沁儿的,人也是婉贵人指使她害的,和我没关系。”安陵容眨了眨眼,凑近沈眉庄,轻轻抿嘴笑起来,“而且她最恨的人应该是皇后,不是我,说不准以后她还能倒过来帮我们呢。”忽而鼻尖微微一皱,“姐姐受伤了?怎么身上药油味儿这么重?” 说到这个,沈眉庄有些不自然地躲闪了一下视线:“跪久了膝盖疼,就多抹了点,可是熏着你了?昨晚我去太后宫里侍奉,太后也说熏得慌。” “姐姐是为甄姐姐求情才被皇后罚跪的吧?”安陵容一猜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但也指责不了什么,只叹了口气,问道,“甄姐姐过得很不好吗?” “嗯。”沈眉庄不由地又含了泪,“嬛儿她脸色极差,一看就知道是月子没做好落下了病根,可即便那般虚弱,甘露寺的姑子们还是一个劲儿地磋磨她,让她干这干那的的,我昨日见着她,她手上全是冻疮,手掌也全都是茧,还有密密麻麻的伤痕。手上尚且如此,更不要说身上了。”她抹了抹眼泪,又说道,“我昨晚求了太后,太后恩准芳若出宫时时探望,以求能庇护嬛儿一段时间。” “姐姐若实在担心甄姐姐的身子,不如让温太医多去看望,也好为甄姐姐调理一下身子。”安陵容提议道,“太后既然能够准许芳若姑姑出宫探望,必定也会默许温太医去给甄姐姐看病的。” “我倒也有这个想法,就怕皇上知道此事后会更生嬛儿的气。”沈眉庄也点头道。 “无妨,若是皇上知道了,我来劝说他。”安陵容宽慰沈眉庄,心里却暗道,怕是皇上知道了之后也不会说什么,他也不希望甄嬛在甘露寺修行修得命都没有了。 沈眉庄点了点头:“那就好。”转而说道,“过几日我就要搬去碎玉轩了,如今储秀宫有两位主位,也实在是不方便,瞧着祺嫔很是喜欢储秀宫,我自请去碎玉轩,也算是退位让贤,这事儿太后已经允准了。” “姐姐这是何苦呢?”安陵容深叹了一口气。 “嬛儿离宫后,人人都说碎玉轩不吉利,我如今带着胧月,日日在储秀宫和祺嫔大眼瞪小眼的,也着实心里不安,还不如带着她去碎玉轩居住,也清净些。”沈眉庄微微笑道,眼中满是苦涩,“你别和我说什么恩宠不恩宠的,我不在乎,皇上既对嬛儿有心结,就不会踏足碎玉轩,等到他心结解开了,一切也就好了。我替嬛儿守着,等着她回来。” 守着碎玉轩,更是守着胧月。 第143章。额娘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又是一年生辰。 安陵容早起就收到了各宫送来的礼物,皇上也巴巴地送来一支白玉雕琢而成的芙蓉玉簪做生辰礼,又正巧传来南方雪已经被控制住的好消息,皇后便做主在乾清宫开了宴席,来庆贺安陵容生辰。 歌舞升平,安陵容坐在皇上的右手边接受众人的贺拜,举杯浅浅啜饮了一口,即便这是已经替换过了的清酒,安陵容也不敢多喝。 “听闻此次雪灾害了不少人,得亏荣妃父亲得力能干,才能控制住局面,稳定民心。”皇后说着漂亮的场面话,又夸了安陵容几句,“这几日荣妃照顾顺贵人也辛苦了,不知她可好些没有?”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顺贵人已经好多了。”安陵容笑着奉承皇后,仿佛和她感情无比深厚一般,“雪灾能够得到控制,一来是皇上体恤,拨款拨粮安抚百姓,二来也是皇上用人得当,派了怡亲王前去平灾,臣妾父亲不过是从旁协助,尽职尽责罢了,三来也是皇后娘娘出宫祈福,诚心感动上苍,这才降福于我大清。” 皇后禁不住露出笑容:“到底还是荣妃最会说话。”她转眸笑道,“如今安康也两岁了,你可要好好调理身子,争取再给皇上添个小阿哥,到时候便是儿女双全,多好,也给各宫的姐妹们做个榜样。” “皇上,你看皇后娘娘,又笑话臣妾呢。”安陵容有些不好意思,对着皇上撒娇道。 皇上却是笑盈盈的模样:“皇后说得是,宫里的孩子还是太少了一些,容儿若能再为朕生个皇子,那才真是大清之福。” “皇上帮着皇后娘娘说话,臣妾不理了。”安陵容故作不高兴地扭开了头。 众人皆是笑开,也再一次意识到了安陵容的得宠。 歌舞尽兴,酒过三巡。 “今日瞧着怎么人少了些?”皇上看了一圈。 “惠嫔昨日刚搬去碎玉轩,说是公主新换了地方不适应,一早来向臣妾告了假。”皇后缓缓开口道,“顺贵人还病着便没有来,贞嫔好像也还没来……” 皇后话音未落,忽听见一声厚重的钟鼓声响起,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无数海棠花瓣纷飞而入,有一女子舞着长袖,如仙人一般坠落而来,影影绰绰间,有些看不清那人的脸。 丝竹管乐之声忽而换了曲调,或激昂、或轻柔,那人的舞步也紧跟着时快时慢,长长的水袖舞开龙蛇一般的姿态,腰肢软软地倒弯下去,又猛地收回起身,带起一阵惊风,脚下似是不稳,又极是稳当,灵动曼妙间又不失力量,殿外月色淡淡如冷霜,那人猛地点地飞起,在花幕间打开一道绚丽的身影。 缓缓回落到地上,那人抬眸看过来,竟是方淳意。 “贞嫔……”祺嫔有些诧异地看着站在满地花瓣中央的方淳意,心中蓦然升腾起一股火气。好啊,一面和她说自己最近身子不适不能侍寝,一面偷偷下苦功夫练习新的舞蹈,就为了一鸣惊人,把她当傻子耍呢? 方淳意香汗淋漓地喘息了几下,而后遥遥对着皇上行礼:“臣妾以一曲海棠舞恭祝荣妃娘娘芳诞。”话虽是对着安陵容说的,眼睛却是一错不错地盯着皇上,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今日是安陵容生辰,若是不出意外,皇上定是要留宿未央宫的,可突然跳出一个贞嫔半路截胡,这不明晃晃地打脸么? 众人正等着看笑话,却见安陵容依旧笑盈盈的:“贞妹妹的舞跳的越发好了,方才臣妾还以为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来了呢,想来是皇上太久没去见贞妹妹,惹得她想念了,今晚皇上不如陪陪妹妹,也好宽慰她一二。”她转而看向敬妃,“听敬妃姐姐说,六阿哥给臣妾也准备了礼物,臣妾也好偷个闲去看看他。” “也好。”皇上伸手捏了捏安陵容的手,凑到她面前说道,“朕明日再去看你。” 安陵容展眉浅笑,点头应是。 她怀孕的事情只告诉了皇上一人,皇上也答应了她,在龙胎坐稳之前瞒着宫里的人,今日方淳意争宠,倒是正好合了安陵容的心意。 婉贵人坐在靠后的位置,遥遥看着笑容灿烂的方淳意,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了一丝艳羡。 “羡慕?”玉贵人坐在婉贵人边上,将她的神色悉数收进眼底,不由地语出嘲讽,“你有什么资格去羡慕她?人家靠自己的本事争宠上位,舞得可比你好看多了,你的惊鸿舞跳得再好又如何?不过是纯元皇后的替身罢了。” 纯元皇后?不,不是。 婉贵人用力地咬了咬下唇,她想起那日,她在承乾宫的梨花树下起舞,皇上怔怔地看着她,脱口突然低低地喊了一声“嬛嬛”,她惊得险些乱了舞步——她曾在王爷的嘴里听过这个名字,只是,王爷喊的是“嬛儿”。 是谁?是谁? 这个人究竟是谁? 婉贵人的心如同被万千蚂蚁啃噬一般,难受得厉害。 她可以接受皇上把她当替身,不管是谁的替身都行,只要她能在宫里得宠就可以,但王爷不行,她不想在王爷的眼里也是某个人的替身,她想做她自己,让王爷看见她的时候是看到她傅如吟这个人,而不是别人。 “哎哟,说你两句都不行了?”玉贵人看着婉贵人惶然落泪的模样,啧啧两声,“真没劲。” “我是替身又如何?你不也是替身!”婉贵人忍住眼泪,忿忿地看着玉贵人,“皇上和我说过,你的眉眼之间和已故的敦肃贵妃有几分相似,就连脾气秉性也像足了十成十,你有什么资格来说我?” “我又无所谓。”玉贵人撇撇嘴,“我只求荣华富贵,又不像你,还要求别的。”见婉贵人眼圈又红了一些,她连忙打住,“好好好,我不说就是了,你别哭,我最烦女人哭。”她收回视线,转而看向坐在皇上身边的安陵容,心里多了几分思量。 这位荣妃娘娘,看起来倒是个能容得下人的。 宴席散去,安陵容携着敬妃的手一路朝咸福宫走去,才走到门口,就看见一盏灯笼点亮在门口,六阿哥正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弘曕,怎么站在门口?”敬妃瞧见了,连忙快走两步上前,握了握他的手,赶紧将自己手里的手炉塞进他手里,“快暖暖,这么冷的天在风口里站着,当心着凉。” 六阿哥一脸濡慕地仰头看着敬妃,摇摇头表示自己不冷,又看向安陵容,规规矩矩地先行了个礼,然后做手势请安陵容进宫。 “这孩子,眼巴巴地等着你来呢。”敬妃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有些酸涩,又有些发堵。自从六阿哥来到她身边,她一颗心全扑在了他身上,可总觉得自己比不上安陵容,她也知道,安陵容对六阿哥很好,可是,明明自己也对他不差,甚至更好。 安陵容似是看出了敬妃的心思,对她轻声道:“敬妃姐姐把六阿哥照顾得很好呢,瞧着六阿哥都结实了一圈,在嫔妾宫里的时候都不肯好好吃饭,姐姐定是花了很多心思吧?”她和敬妃慢慢走进殿内,“如今六阿哥的玉牒还在皇后娘娘名下,姐姐可有想过什么时候跟皇上提一提此事吗?” “六阿哥本就是皇后的养子,我怎好去和皇上提这个事情?”敬妃连连摆手,满眼慈爱地看着六阿哥,“能够照顾六阿哥在身边,看着他长大,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姐姐真的甘心吗?白给皇后养个儿子?”安陵容微微皱眉。 敬妃轻笑着摇了摇头:“我知道,六阿哥能来我宫里,是你和皇上提议的,我也知道你是存了什么心思,只是,我无心参与宫中的纠纷和争斗,倒要叫你失望了。” 安陵容摇了摇头:“我一开始说服皇上,让姐姐来照顾六阿哥,是为了六阿哥考虑。他至今不会说话,已然是被皇后抛弃了,若一直养在我宫里,迟早有一天会被牵扯进危险的事情中去,这满宫里只有姐姐脱身于外,六阿哥在姐姐身边是最安全,更何况姐姐心善,也一定能照顾好六阿哥。”她顿了顿,又说道,“姐姐帮我,或不帮我,都不会影响姐姐对六阿哥的关爱,不是吗?” “竟是我误会了。”敬妃摇头自嘲一笑,“你对孩子们是真的很好,对温宜是,对六阿哥也是。” “稚子无辜罢了。”安陵容笑了笑,转而看向六阿哥,“听敬妃说,你给我准备了礼物,现在可以拿出来给我看看了吗?” 六阿哥用力点头,然后从衣袖的袖兜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珐琅掐丝鎏金首饰盒,很是精致好看。 安陵容惊讶了一瞬,捧在手心里细细地看了又看:“哎呀,做得真好,是你自己做的吗?” 六阿哥身边的小太监忙开口说道:“这是六阿哥亲手做的,做了好几个月呢。” “谢谢六阿哥,我很喜欢。”安陵容半蹲下,与六阿哥平视,看着他的眼睛非常认真地说道,“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送走安陵容,敬妃带着六阿哥去他的寝殿:“今日很晚了,该歇息了,等明日再去未央宫玩吧。” 六阿哥乖乖地点了点头,而后有些害羞地拉住了敬妃的衣角,从袖兜里又拿出一个差不多样式的首饰盒,递给敬妃。 敬妃呆了一瞬,才伸手颤抖地接过来:“这是给我的?” “嗯。”六阿哥张嘴发出模糊的声音,他努力地调整声音,试了好几次,才含糊不清地喊出两个字,“额、娘……” 因为发音不准,甚至听起来有些像“呃你啊”,却让敬妃倏然落泪不止,她颤抖着抱住六阿哥:“弘曕,你会说话了。” “额娘、别、哭。”六阿哥伸手摸着敬妃的脸,小小的手慢慢擦去她脸上的泪。 敬妃却止不住眼泪,这一声“额娘”,让她无法再继续欺骗自己,怀中的孩子是被她真正当成了自己亲生孩子的六阿哥,若是皇后再来要回去,她也不可能再放手——这是她的孩子! 敬妃抬头看着窗外月朗星稀的夜空,心中慢慢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若皇后有一天后悔,她绝不妥协。 “弘曕,记住了,以后在人前还是要像以前一样,知道吗?”敬妃细细叮嘱六阿哥。 六阿哥心智早熟,自然明白敬妃说这话的用意,他点了点头:“嗯。” 有宝宝说,人太多,不知道谁是谁了,这里整理一下。 皇后阵营目前有:齐妃、祺嫔(瓜尔佳文鸳)、贞嫔(方淳意)、婉贵人(傅如吟)、康常在、瑾贵人(佟佳知妍,目前半脱离状态),三阿哥 安陵容阵营目前有:端妃、敬妃、惠嫔(沈眉庄)、顺贵人(柳白梅)、欣贵人,安康、温宜、胧月、怀淑、六阿哥 两边阵营都不站的有:胡贵人(胡蕴荭)、玉贵人(年世芍)、孙答应 宫外进修的有:莫愁(甄嬛)、四阿哥 ps:明天更新在晚上,宝宝们别跑空哦~ 第144章。刺客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后宫看似又平静了下来,方淳意独占鳌头,祺嫔几次截胡都以失败告终,瑾贵人禁足,顺贵人还在养病,能和方淳意平分一杯羹的就只剩下了婉贵人。 然而,近来婉贵人也开始力不从心起来,皇上时常召见她,却不让她侍寝,只让她捧着书地在窗前坐着,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夜深才就寝。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像一具空壳,没有灵魂,也没有自我,就像傅如吟已死,活在这具身体里的,是另一个被皇上臆想出来的人。 “我到底是谁?”婉贵人立在梨花树下,满眼茫然,手里捧着一个半新不旧的锦囊,一滴眼泪猛地掉落下来。 这一刻,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心痛。 她原以为,逃离了那个坊间,就是新生,所以,不论清凉台的学习有多苦、多不合理,她都甘之如饴,王爷的温柔就像是她的救赎,他让她进宫,她便进宫,他让她成为纯元皇后,她就尽全力去模仿,直到一模一样。 她原以为,自己不会在意,只要能活着就行。 可是,她错了。 活成另一个人,太痛苦了。 她不喜欢看书,不喜欢抿嘴温婉地笑,不喜欢跳古典的惊鸿舞,不喜欢刺绣,不喜欢弹琴……婉贵人仰头,看着错落在树影间的斑驳光影,忽然怀念起从前的日子。 她赤脚踩着被阳光晒得温烫的地砖,肆意扭动着腰肢,手腕脚腕上的金铃簌簌作响,热烈又奔放的异域舞蹈,酣畅淋漓地仿佛连神魂都要飞旋而出,灼灼烈酒顺着喉咙往下,落进肚里一片火热,满目纸醉金迷,笑语嫣然,睁开眼——却是这沉闷的四角方方。 后悔吗? 婉贵人怔怔地看着树叶,徐徐清风吹过,树叶摩挲的沙沙声传来,显得承乾宫越发安静起来。 “小主。”乌茜走过来,对着婉贵人俯身一礼。 婉贵人回过神来,却没未转头看她,只问道:“可是王爷的密令?” “王爷近来事忙,未有传令,今日是孟小姐的密令。”乌茜低着头,轻声说道,“孟小姐说,瑾贵人失势,可借机除掉她,并想办法嫁祸给齐妃,断绝三阿哥后路。”她面色淡然,言语间却满是肃杀之意。 “知道了。”婉贵人脸上没有半丝异样,平静地应了一句,而后问道,“瑾贵人最近在干什么?” “永和宫层层看守,奴婢探听不到太多的消息,只知道她近来在想办法见皇上,给看门的守卫递了不少银钱,但都没能如愿。”乌茜回道,“这几日倒是安分了不少,许是知道皇上不愿见她,她做再多都是无用功,才歇了心思。” 婉贵人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但她探听不到消息,不代表别人探听不到,安陵容此时正听豆蔻说着永和宫的事情,颇感意外地挑了挑眉:“她倒真的胆子不小,居然想到这个法子来解眼下的困局。” “是,她前前后后花费了不少银钱,才勉强把门路打通,做了这么一个局。”豆蔻说道,“按照娘娘说的,卢大人一开始并没有答应,吊了她三次,才装作勉强地开了口子,让底下人收了钱,把事情给她安排了下去。瑾贵人当时可高兴了,大手一挥又给了不少。” “这前后加起来得花了有小一万银子了吗?”安陵容故作惊叹地啧啧两声,“佟家就是有钱啊,能让她这么挥霍。” “娘娘还有心思管她呢,还是想想自己吧。”莳萝一脸苦大仇深地走进来,将安胎药端到安陵容面前,“这眼看着就要三个月了,娘娘再怎么身形纤细,这怀孕的肚子也要藏不住了,到时候宫里人尽皆知,又是各种麻烦找上门来。” 安陵容吃吃笑了两声,拉着豆蔻指着莳萝说:“快看,莳萝急了。” 豆蔻捂着嘴也跟着笑起来。 “娘娘!”莳萝气恼地把药碗放在茶几上,“奴婢这是在担心你呢!” “莳萝姑娘别担心,一切都在娘娘的计划之中。”翠音从殿外走进来,笑着说道,转而对着安陵容道,“娘娘,都安排好了。” “好。”安陵容笑眯眯地点点头,看着莳萝一脸疑惑的模样,又轻笑了一声,端着药碗一边喝一边说道,“莳萝,你以为我做巫蛊局只为了困住瑾贵人一阵子吗?”见莳萝点头,她笑了一声,继续说道,“这不过是个引子,后面的这些才是重点。” “奴婢不明白。”莳萝皱了皱眉,有些不理解。 “瑾贵人因勾线顺贵人而被罚禁足三个月,我让翠音透了消息给她,说沁儿的药是婉贵人给的,她自然会想到,是婉贵人祸水东引陷害的她,以此埋下种子。”安陵容细细说道,“瑾贵人失了心腹,若再失去恩宠,以后怕是难见天颜了,她必须想办法自救,而唯一的办法就是洗清自己身上的罪名,让皇上知道,谁才是害了顺贵人的真正凶手——她千方百计地打通门路,为的就是把婉贵人这个幕后黑手拉出来。” “婉贵人却又不知道自己已经在瑾贵人那里暴露了,瑾贵人这一招使出来,便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打她一个措手不及。”莳萝恍然,而后又冒出新的问题,“她们两虎相斗,对娘娘有什么好处?” “傻姑娘,这两虎在同一座山头呀!”翠音忍不住笑了,伸手点了点莳萝的头,解释道,“山大王总不能坐视不理吧?万一再伤着这座山上的其他人可就不好了。” 莳萝这才想通其中关窍:“娘娘隔山观虎斗,她们自己人起内讧,皇后娘娘少不得要费心思去安抚各方,也就没有心思再关注娘娘了。” 安陵容却是笑着摇了摇头:“皇后没这么简单,瑾贵人和婉贵人互斗说不定她还乐见其成,这两人谁独大起势都不行,还不如互相争斗、互相牵制,我要针对的,是她最看重的两员大将——贞嫔和祺嫔。” 这便是连翠音都看不明白了:“娘娘这是打算怎么做?” “你猜。”安陵容弯着眼睛笑起来,不再理会翠音莳萝和豆蔻三人,慢悠悠地将安胎药喝完。 今晚皇上翻得依旧是方淳意的牌子。 入夜,她正和皇上笑语嫣然地说着闲话,苏培盛却急急地闯了进来:“皇上,瑾贵人遇刺了,皇后娘娘已经赶过去了,皇上可也要过去看看?” “怎么回事?”皇上脸上的笑意还没褪去,回过头来问道,“人伤着哪里了?” “心口被刺了一刀,情况怕是不太好。”苏培盛低声说道。 方淳意眉心一跳,不知怎么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起来,她缓了缓神色,对着皇上说道:“皇上过去看看吧,瑾贵人禁足已经有半个月了,如今受伤,必定想见皇上。臣妾陪皇上一块儿过去。” 想起这两日隆科多时有时无的试探,皇上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翻身下榻:“嗯。” 急匆匆摆驾永和宫,进殿后,隐隐还能闻到一丝血腥气。 皇后体态端庄地坐在厅堂中央的八仙椅上,端着茶稳坐如山,锐利的眼眸一一扫过在场的嫔妃,除了端妃和顺贵人没来,其余都到齐了,依次坐在两边,中间半屈膝地跪着看守永和宫的侍卫,身躯挺拔,正是卢守常。 见皇上进来,皇后领着众人连忙起身请安:“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都起来吧。”皇上匆匆上前两步拉住了安陵容,而后挥了挥手让众人起身,再落在在皇后原本坐着的八仙椅上,指着卢守常说道,“你,继续说。” 皇后让座给皇上,退开半步在一旁的梨花木椅上坐下,也顺势看向了卢守常。 “是。”卢守常并未起身,颔首继续说道,“微臣奉旨看守永和宫,今晚正是微臣当值,谁知刚换完班,忽然就听见里头瑾贵人一声尖叫,紧接着便听到里头在喊‘有刺客’‘瑾贵人受伤了’,微臣不敢耽搁,连忙让人去禀报,而后带人循着刺客逃匿的方向追去,却不料刺客狡猾,竟是直接躲进了承乾宫,微臣不敢冒闯,只能派人将承乾宫死死围住,不让刺客再行逃脱。” 婉贵人坐在安陵容对面,眼看着她缓缓皱起了眉头,神色却不见半分惊慌,不由地在心里赞叹了一句,而其余嫔妃不知是出于同情还是看戏,少不得交投接头地私语议论起来。 “婉贵人哪来的通天本事,竟能找得到人在宫中行刺?这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齐妃啧啧称奇,“平日里斗斗嘴也就罢了,这害人性命的事情可不能做,多亏心哪。” “这个月还真是不太平,前有瑾贵人的婢女以巫蛊之术谋害顺贵人,后有婉贵人指使旁人刺杀瑾贵人,若是顺贵人此时能爬起来和婉贵人闹一场,这三人倒是能成一个圈。”欣贵人调侃说笑,倒像是在看一场闹剧。 其余人皆是窸窸窣窣地交头接耳,三言两语的,几乎就要把罪状定在了婉贵人身上。 婉贵人抿了抿嘴角,起身走上前,对着皇上和皇后跪下:“臣妾但凭皇上皇后做主。”她抬头盈盈看向皇上,倔强中带着一丝恳切,“臣妾没有做过任何伤害瑾贵人的事情。” “空口白牙地说这些有什么用,若是没有人证物证,就不能将此事牵扯到婉贵人身上,还请皇上下旨搜查承乾宫,也好还婉贵人一个清白。”祺嫔站出来说了一句公道话,若是忽略掉她眼底的幸灾乐祸的话。 皇后赞许地点了点头:“还是祺嫔懂规矩。”她看了一圈,厉声叱道,“身为后宫嫔妃,怎能像市井小人一般空口污蔑,后宫多少事端都是以讹传讹来的,你们难道还不清楚吗?此事尚未分明,你们一个个就开始指责起婉贵人,像什么样子!”她不动声色地转眸看了一眼安陵容,眉头不自觉地微微皱起。 安陵容懒懒地支着手臂靠在椅子上,只梳着简单的发髻,斜里探出牛犀制成的月牙梳,簪着皇上新赏她的芙蓉玉簪,衣裳不似寻常穿的那般勾线玲珑身段,反而宽松闲适,遮住了身量,配上她慵懒的动作与神情,更显出几分风流韵致来。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皇后皱着眉思索了许久,却没有任何头绪,只能在心里多几分对安陵容的关注。 “事情尚未有定论,你们就着急忙慌地给婉贵人定罪,当真是没脑子。”皇上着意看了一眼齐妃,冷冷哼了一声,“苏培盛,你亲自带人去查。” “是。”苏培盛即刻带着卢守常去了承乾宫。 第145章。蠢笨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过后,美景走进来说瑾贵人醒了,皇上撇下一屋子的嫔妃进了寝殿,皇后紧随其后。不多时,里面传来了瑾贵人柔弱的啜泣声,断断续续,勾的人心里痒痒。 皇上没叫起,婉贵人便一直跪着,她忍受着四面八方而来的注视,努力地挺直了背脊。 “婉贵人,且耐心等一等,皇上定会还你一个清白的。”敬妃温声开口安慰她道。 “敬妃还是一贯的好心啊。”齐妃在一旁讥讽地开口说道,“可别好心过了头,被人当成了冤大头。” 敬妃一梗,看着齐妃半晌,愣是没想到要说什么话来驳她。 “齐妃娘娘倒是一贯的冷眼旁观,若是以后你也和婉贵人一般处境,嫔妾也要提醒着想要为娘娘求情的人才好,别揣着好心当冤大头。”沈眉庄却是不管,直接开口呛了回去,堵得齐妃一连声的你,“原本这事儿和娘娘没什么关系,但娘娘明里暗里地指证婉贵人谋害瑾贵人,知道的,认为娘娘急性子,迫不及待地想要定罪了事,不知道的,还以为娘娘才是幕后凶手,着急忙慌地在给自己找顶罪羊。” “你!”齐妃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瞪圆了眼睛指着沈眉庄,“惠嫔,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沈眉庄一点也不惯着她,只抬眸直直地看她。 “齐妃姐姐,别生气呀。”安陵容在一旁笑眯眯地开口,轻巧地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气氛,“皇上说了,事情还没有定论就定罪,是没脑子的人才会做的事情,齐妃姐姐才不是这样的人,对吗?” 齐妃脸皮抽了抽,这才反应过来方才皇上为什么要看她,顿时脸憋得通红,好一会儿才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本宫当然不是。”她悻悻地坐了回去。 婉贵人看了一眼安陵容,只见她笑容浅浅,正附耳和沈眉庄说着悄悄话,又想起方才皇上一进门就直奔向她,温柔地拉着她的手扶她起身时的模样,婉贵人心里没由来地升起一股嫉妒来。 “皇上,这件事情不关婉贵人的事……”瑾贵人柔柔的声音再度响起,她强撑着走了出来,脸色病白,两颊透着些许暗红,杏目含泪,欲语还休,“婉贵人身子娇弱,这地砖冷硬,皇上还是让她起来吧。”她捂着胸口,有些胆怯地看了一眼婉贵人,又飞快地收回了视线。 齐妃看出来不对劲,当即跳脚要开口,猛地对上安陵容笑盈盈的眼,想了又想,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嗯。”皇上抬手让婉贵人起身,“忘了你还跪着,起来吧。” 婉贵人低头谢恩,扶着乌茜的手吃力地站起来,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瑾贵人的伤可严重吗?怎么这就起来走动了。”贞嫔关切地开口问道,其他人也是紧跟其上地关心,全然没有方才背后议论的幸灾乐祸,一个比一个地担忧。 “伤口不深,养两日就好了,是妹妹胆小,瞧见刺客进来就吓坏了,这才晕了过去。”瑾贵人一一笑着答过,在皇上的关切声中落座在一旁。 皇后缓缓开口说道:“幸好你没事,不过说来也奇怪,这刺客不像是取你性命而来,倒像是来吓唬你的,也不知是个什么缘故。”她抬头看见苏培盛领着人回来了,顺势问道,“可抓着了?” “微臣无能,如此严防死守,还是让那刺客跑了。”卢守常一进来就跪地请罪,“但微臣在承乾宫的柴房内找到了一套夜行衣。” 苏培盛让人将夜行衣捧了上来。 “这刺客进了承乾宫就没再出来,卢大人带人进去找,人没找到只找到衣服,这刺客不会是承乾宫的人吧?”康常在揣测道,似乎也合情合理,“总不能是承乾宫里有地下密道,让那刺客遁地逃走了吧?” “康常在,可别乱说。”齐妃阴阳怪气地开口,“事情还没有定论呢。” 安陵容抬眸,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齐妃,没有说话。 “婉贵人,你可有什么想说的?”皇上看向婉贵人,沉声问道。 婉贵人才坐下没一会儿,又站了起来,她看着皇上,看着他的眼睛,忽然觉得很疲惫,她缓缓开口说了两个字:“臣妾……”而后没了下文,顿了许久,才有气无力地说,“臣妾无力辩驳,一切听从皇上安排。” 殿内骤然沉默了下来。 安陵容抬起手帕掩了掩嘴角,眼眸轻闪。不得不说,瑾贵人这招实在是高明,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凭空消失的刺客让局势一下子变得扑朔迷离,婉贵人既不能证明自己做过,也不能证明自己没做过,无论是哪一种解释,都不能让她全然脱身。 有时候,没有证据反而是最好的证据。 可惜啊,皇上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好骗。安陵容有些失望地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不过也无所谓,她的目的反正是已经达到了。 “既如此,便罚你禁足承乾宫两个月,罚俸三个月,也算小惩大诫。”皇上脸色不太好,看向婉贵人的眼神里带着几分隐晦的怜惜,“去吧。” 众人皆是一怔,唯有安陵容看清了局势,顺着皇上的话音温语说道:“婉贵人,夜深露重,早些回去吧,你身子单薄,不要着了风寒。” “多谢荣妃娘娘关心。”婉贵人冷淡地谢过安陵容,而后对着皇上磕头谢恩,起身离开。 “皇上,婉贵人她……”瑾贵人有些急了,她张嘴欲说什么,却在对上皇上冰冷的双眸时猛地噤声,身形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但她不甘心啊,她花了那么大的力气,好不容易搭好了戏台,也顺利将婉贵人逼上了台,结果还没开唱,皇上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揭过去了? 瑾贵人气得眼圈都要红了,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皇后冷眼看着瑾贵人,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和嘲讽。 就这么个脑子,还想利用皇上?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连受伤都不敢多一点的血,指甲盖那么大点的伤口也有脸闹出来,但凡伤口深一点,皇上都不至于看出她的心思来——皇后淡淡地收回了视线,看向婉贵人,嘴角隐约扬起。 佟家居然养出这么个蠢笨的姑娘,进到宫里,她都不用亲自动手,瑾贵人自己就能把自己给作死。 “皇上明日还要上早朝,不如早些回去歇息吧。”一场闹剧落幕,皇后也看出皇上有些累了,便开口说道,“瑾贵人本就在禁足,如今受了伤,正好可以避开人好好养伤,平日里只让太医出入找看就是了,臣妾会安排好的。” “也好。”皇上点了点头,慢慢站起身来。 瑾贵人讷讷地发出几个没有意义的单音,呆愣在座位上,眼睁睁看着皇上离开。 方淳意连忙起身,准备跟着一起回养心殿,她按下心中的得意,感受着大家投过来的艳羡目光,心里就像是夏日里饮了一口冰那般痛快,尤其是祺嫔,一双眼睛瞪着她,恨不得在她身上戳出两个窟窿来。 安陵容看着和从前截然不同的方淳意,面色淡淡,忽而轻柔地开口挽留皇上:“皇上累了,臣妾出门前让人熬了花胶金汤羹,皇上不如进一碗填填肚子?” 方淳意猛地顿住脚步,不敢置信地看着安陵容,一向她都是不争宠的,因为人人都知道,这宫里皇上最宠爱最重视的人就是安陵容,所以她一贯看淡恩宠,从不屑和其他嫔妃争抢,今日皇上已然翻了方淳意的牌子,安陵容却明晃晃地当着她的面截胡,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方淳意的脸一下子就绿了,但她却不得不挤着笑脸相送皇上:“既然荣妃娘娘都备好了,皇上可不能浪费了娘娘的心意,臣妾自回延禧宫。” “嗯。”皇上神色淡淡没有什么表情,只说让她明日再来养心殿,便带着安陵容施施然地走了。 “可惜了,今晚打扮得如此娇艳,皇上都没来得及细看,只能明天再打扮一回了。”祺嫔忍着笑走上前来,在方淳意身边站定了一会儿,捏着腔调说道,而后满意地看着方淳意僵硬的表情,轻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其余人也陆陆续续离场,离开前,或多或少都带着揶揄和嘲笑同方淳意说了几句,方淳意到最后险些要哭出来,还是皇后温声安慰了她几句,才稳住她的情绪。 “皇上今晚心情不好,等下回了养心殿也未必和你说得了两句话,去未央宫了也好,荣妃还能开解皇上一番。”皇后拍了拍方淳意的手,缓缓说道,“别哭肿了眼,回去好好睡一觉,明日再好生打扮了去见皇上。” 方淳意止住泪意,用力点了点头。 等到所有人离开后,瑾贵人才呆呆地走到殿门口,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忙活了那么久,到头来没把脏水泼到婉贵人身上不说,居然连解除禁足都没争取到?花了那么多钱和精力,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对,她还白白受了伤流了血。 瑾贵人一口气梗在胸口,半天吐不出来,生生地给自己气晕了过去。 “瑾贵人年纪小,皇上别和她一般计较。”安陵容将炖好的花胶金汤羹端给皇上,软语劝道,“臣妾近来嘴刁得很,好不容易才琢磨出一道能入口的,皇上尝尝。”这次怀孕,让她的口味完全变了个样,小厨房做的没一样她想吃,只能亲自下厨琢磨了。 皇上尝了一口,赞许地点点头:“容儿的手艺又精进了。”他看着安陵容还未太显怀的肚子,眉眼柔和了几分,“这一胎倒乖巧,朕记得你怀安康的时候,头两个月吃什么吐什么,怀了孕,人反而清减了不少。” “所以才生出安康这么个皮猴子来。”安陵容捂着嘴笑起来,“这一胎乖巧安静,以后必定懂事听话。” 皇上慈爱地摸了摸安陵容的肚子,转而沉下眼眸,开口道:“瑾贵人今日闹这一出,朕本以为她是禁足禁得烦了,想用一招苦肉计来引起朕的注意,没想到,她竟然在朕眼皮子底下做戏,还想污蔑婉贵人,若不是为着佟家,朕今晚当场就能治她一个欺君之罪。” “皇上别生气。”安陵容握着皇上的手轻声说道,“瑾贵人可能只是一时想岔了。” “佟家的人越发不着调了,隆科多也是,近来结党营私、专擅朝政,有些事情更是欺瞒朕。”皇上眼中闪着凌厉的杀气,“朕登位之初,他与年羹尧都被朕当做心腹,丝毫不加猜疑防范,可是他们却辜负朕一片心意,招权纳贿,作威作福,朕怎能姑息养奸?太后一再告诫朕,不能对有功之臣太过苛刻,可是朕,如何能容得下他们?以前明珠、索额图勾结营私,圣祖尚且不能容忍,更何况是朕。” 皇上狠狠地瞪着前方:“朕能除掉年羹尧,自然,也能除掉隆科多。” 瑾贵人这个情节,主要来突出一下皇上的睿智~ (本章完) 第146章。毁容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安陵容静静地坐在一旁,她知道,现在的皇上不需要她说什么,只要陪着他就够了,更何况事情涉及朝政,更没有她说话的地方。 隆科多完了,佟家也就完了,瑾贵人自然也不会再有威胁了。 只是安陵容没有料到,事情会来得这么快。 这日请安,安陵容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康常巧舌如簧地在皇后面前表现自己,江福海突然神色凝重地进来,走到皇后身边低声说了几句,皇后骤然脸色大变:“当真?” 众人均噤声安静下来,连正和康常在斗嘴的祺嫔也停住了话头,齐齐抬头看向皇后。 “皇上今日早朝生了好大的气,本宫现下要去养心殿,你们跪安吧。”皇后不欲多说,淡淡地说了一句就把众人打发了,扶着剪秋的手急匆匆地赶往养心殿。 安陵容看着皇后离开的背影,眼眸轻轻闪了一下,故意动作慢了一些,等到最后才起身离开,刚走出景仁宫,就远远地看见康常在站在长街口,一转身就进了御花园。她笑了笑,让人抬着轿撵也朝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参见荣妃娘娘。”康常在果然等在花丛后面。 安陵容抬手示意落轿,扶着翠音的手慢慢走下来:“春来百花盛开,康常在若是兴致好,不如陪本宫一道赏花?”她挥手让服侍的人都退下,只留了翠音在身边。 康常在上道地笑着开口说道:“是啊,花开迷人眼,臣妾可要好好看一看,能陪娘娘走一道,是嫔妾的荣幸。”她小意奉承地走在安陵容身侧,讨巧地说着闲话,等走到无人的地方了,她才微微变了变脸色,“荣妃娘娘,你教的,嫔妾都一一照做了,可是皇后根本不多看嫔妾一眼。” “康常在,恩宠是要自己抢的,难不成白等着从天上掉下来不成?”安陵容对着她笑笑,声音带着一丝蛊惑的意味,“女子的花期就这么短,若是不能趁着这段时间牢牢把握住,等年纪再大一些就更没有指望了。”她拿着扇子,轻轻拍了一下康常在的肚子,“等你有了孩子,就可以和本宫一样高枕无忧了,得再加把劲才行啊。” 康常在期待地摸了摸肚子,转而又面露沮丧:“如今皇上进后宫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大多时候又都是贞嫔和祺嫔在伺候,哪里轮得到嫔妾呀。” “此言差矣。”安陵容轻笑着摇了摇扇子,“这新入宫的嫔妃中,婉贵人和瑾贵人都在禁足,顺贵人卧病在床,胡贵人年纪太小,孙答应默默无闻,就只剩下了你一个。康常在,别怪本宫说得不好听,这样的机会要是都把握不住,那往后不得宠可就真怨不得别人了。” 安陵容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说道:“若想要得宠,就要往上爬,谁挡了你的路,想办法除掉就是了,不然,你就活该被她们压一头。” 康常在全身一震,但却没急着反驳,只低着头思索。 “当然,也不是让你去害人性命,这其中的分寸,还得你自己把握才好。”安陵容笑眯眯地留下一句,扶着翠音的手慢悠悠地走远。 远处的假山转角处,剪秋微微侧身将自己藏进阴影里,等到安陵容走远了,才又走出来。 回到未央宫后,安陵容马不停蹄地宣了周楠进宫。 “今日早朝是怎么回事?”安陵容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地问道。 周楠支吾了一下:“前阵子,瑾贵人指使人在娘娘宫里行巫蛊之术的事情被季兄知道了,他不知实情,只当时瑾贵人想要借机加害娘娘,气得厉害,转头就去查佟家的罪行,结果……隆科多的家仆牛伦依仗权势索取贿赂,季兄揪着这个案子不放,一再审讯,竟审出了隆科多曾经收受年羹尧财物的事情来,今早他就在早朝时上奏了此事,皇上当即罢免了隆科多吏部尚书的职务,朝中多位大臣力保隆科多,皇上又斥责他结党营私,当庭大怒。” “原来如此。”安陵容了然地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你提醒他多加小心,别冲动行事,巫蛊的事情,你找个合适的时间和他解释一下。” 周楠松了口气:“是。”而后上前给安陵容把脉,“娘娘这一胎怀象很好,不必过多担忧。” “嗯。”安陵容摸了一颗酸枣含在嘴里,笑着点了点头。 四月的天开始微微有些热起来了,近来皇后忙得焦头烂额,不是康常在和祺嫔贞嫔闹矛盾,就是太后病情加重需要侍疾,再就是后宫琐事数不胜数,几次头风发作,夜里传召太医。 这日,皇后再一次免了众人请安,安陵容难得来碎玉轩串门。 “一眨眼,胧月都会爬了。”安陵容眉眼温柔地看着在地上翻滚爬行的胧月,笑着说道,“安康刚会爬的时候我就在做小护膝了,剩下好些个没用过的,我带了来,刚好胧月用得上。” 护膝还没有巴掌大,放在手心里看,精致得不得了,沈眉庄越看越喜欢:“你的手艺向来是好的,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收下了。”她让采月拿去先收起来,而后让乳母带胧月去偏殿玩,“近来皇后可是忙得厉害,你背地里又安排了不少事情吧?” “姐姐难道没有?”安陵容对着沈眉庄狡黠地眨眨眼,“她不是喜欢大包大揽吗?就让她管个够喽,我看她还是挺开心的。” “你啊。”沈眉庄忍俊不禁,转而看着她说道,“得亏你怀孕不像旁人一样身量飞涨,都四个多月了,这肚子不仔细看还真瞧不出来。” 安陵容摸了摸微微凸起的肚子,笑了笑,只说道:“也幸亏她忙得连轴转,才没有时间来关注我。今年前朝事多,怕也去不了圆明园了,就看皇后接下来怎么做了。”她接过采月递过来的茶,慢慢喝了一口,“若是她放权,最有可能协理六宫的就是敬妃,为着六阿哥,她可以借此培育自己的势力,若是她不放权,必定会细查背后推波助澜的人,一旦她意识到这一点,我必定会暴露。” “那怎么办?”沈眉庄皱起眉头。 “不怎么办,我要的就是她发现我在背后做手脚。”安陵容笑着说道。 沈眉庄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如今我真是越发看不透你的心思了。” “姐姐只要知道,我永远不会害你就是了。”安陵容拉住沈眉庄的手,眉眼舒展道,“那些个腌臜手段,姐姐越少沾染越好,就守着胧月,安静平淡地过日子。” “你可千万别做伤害自己的事情。”沈眉庄回握住她的手,关切地说道,“也别太护着我,若有需要我的地方,一定要和我说才是。我不太会那些个弯弯绕绕、勾心斗角,但是容儿,我更不愿看到你身陷险境,我已经失去了嬛儿,不能再失去你。” 安陵容有些动容,温柔了眉眼,垂眸浅笑:“姐姐,我答应你就是。” 沈眉庄这才安心地点了点头。 谁料安陵容紧接着就说道:“皇后若是发现背后是我,必定会对我出手,姐姐可要按住了性子,别慌乱中出错。” “什么?”沈眉庄一惊。 安陵容却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还有半个月,瑾贵人和婉贵人的禁足期就要到了,大概有人要坐不住了。” 没过两天,宫里就闹出了一件大事。 祺嫔被猫抓伤了脸! “三道血淋淋的伤口,奴婢远远看了一眼都觉得触目惊心。”豆蔻给安陵容带来了最新的消息,“祺嫔闹腾得厉害,所有太医都被叫去了储秀宫,拿了最好的金疮药去止血,又包扎了伤口,但温太医说,伤口太深,哪怕是好了也要留疤,让祺嫔有个心理准备。祺嫔当即砸了药箱,哭着闹着让他们调制祛疤的药膏来。” “唉,祺嫔可是少见的美人呢,就这么毁了容可怎么是好。”安陵容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对翠音说道,“本宫妆匣里还有小半盒舒痕胶,是上次安康用剩下的,你拿了去送给祺嫔,就说本宫也只剩下了这么一点,再没多的了,送给她聊表心意吧。” 翠音止住笑意,领命下去了。 “莳萝,让人透点消息给景仁宫,帮着皇后尽快查清那只猫的来历。”安陵容慢慢地摸着护甲上精致得花纹,沉沉说道。 景仁宫里,皇后正在生闷气:“当真是可惜了祺嫔的那张脸,好好的,怎么会有猫扑上去?”她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本宫总觉得近来事情多得很,一件接一件的。”她抬起头来,看向剪秋,“太后今日身子可好些了吗?” “太医说好多了,今早都能下床走两步了。”剪秋回道,转而犹豫着开口道,“娘娘,奴婢最近听到一些事情,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说便是。”皇后慢慢摘下耳环。 “有人说,抓伤祺嫔的那只猫是康答应喂养的,她日日用祺嫔常用的香料调教,才导致那猫一见着祺嫔就扑了上去。”剪秋把自己听到的消息说给皇后听,“而且,上次在御花园,奴婢亲眼瞧见康常在和荣妃走得很近,两人说笑散步,很是亲昵。” “荣妃?”皇后皱起了眉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脸色一点一点地沉了下来,“这么看来,最近宫里发生的这些事情也是她推波助澜,为的就是让本宫无暇顾及贞嫔和祺嫔,好让她有机会摆弄康常在,然后便是坐山观虎斗,卧枕享天成。” “娘娘,可不能让她这么得意下去。”剪秋忿忿不平道,“她今日还假惺惺地送了半盒舒痕胶给祺嫔,怕不是还存了要拉拢祺嫔的心思,那舒痕胶可是给安康公主用过的,效果极好。” 皇后彻底黑下了脸,一掌将发簪拍到梳妆台上:“她可真是好心计啊!”她深吸了一口气,很快地冷静了下来,“钦天监的正使可还得用?” “进大人一直以来都效忠于娘娘。”剪秋抿唇笑道。 “让他近日去向皇上进言,就说荣妃不祥,需要闭宫静修半年。”皇后缓了脸色,低声吩咐道,“把荣妃的情况都和他说得清楚一些,到时候在皇上面前点上两句就行,也别说得太过,困住她就好,等本宫缓过这一阵了再让她出来。” “是,奴婢明白。”剪秋领命下去。 皇后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最近一段时间操劳了些,她的脸肉眼可见的苍老了,眼角的细纹也多了起来,想起安陵容那张越养越秀丽的脸,顿时心里升腾起一股怒意,用力甩下锦帛盖上了镜子。 (本章完) 第147章。静修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你是说,太后一直缠绵病榻,是因为宫里有不祥之人冲撞?”皇上看着一早就来养心殿禀报的钦天监正使进霭,皱眉紧紧皱在一起,“仔细说来听听。” “是。”进霭跪在地上应了一声,然后有条不紊地说道,“太后乃宫中主月者,臣夜观星象,发现玄武七星中的斗木獬隐隐发黑,此星本是大吉之星,乃北方玄武第一宿,然而,其近来雾影环绕,有冲月之势,故而对太后不利。”他顿了顿,复又说道,“玄武七宿主北方,正对御花园北侧,臣斗胆,敢问宫中可有哪位娘娘、小主双亲姓中带木,近来又有惊吓或灾厄?” 皇上沉吟了半晌,稍加思索便想到了安陵容的母亲似乎是姓林,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皇上,此星乃吉兆之星,目前看来,只是对周围的人有所不利,但时日长久,若不加以控制,恐会危及自身。”进霭小心地看着皇上的脸色,又下了一剂猛药,“且此星近来尾带小星,是有子嗣的征兆……” “你且说要怎么做?”皇上眼神一凌,打断他的话。 “并无大不妥,主星者静修即可。”进霭连忙说道,“静修时间半年至一年最宜。” 皇上慢慢回过味儿来,眯着眼重复了一遍:“只是静修即可?” “是。”进霭点头。 沉默了好一会儿,皇上才挥手让他退下:“你先下去吧。”他看着进霭恭敬离开的背影,眼眸深深,许久才开口问苏培深,“荣妃怀孕的事情,皇后有没有知道?” “皇后娘娘近来头风发作得厉害,几次夜半宣召太医看诊,并无什么不妥。”苏培盛答非所问,但该说的却都说了,他对着皇上躬身,说道,“未央宫的顺贵人至今都还没好全,皇上过后可要去看看?” 夜半宣召太医,也不知真的头风发作,还是为了打听别的什么事情。 顺贵人因巫蛊一事被下药,到现在还没好,可以说是受到安陵容的影响,也可以说是有人故意拖延不让她痊愈。 皇上深深皱眉,不愿相信这些都是皇后所做,但如今推断看来,所有事情都和皇后脱不了干系。婉贵人和瑾贵人都是皇后的人,皇后利用她们来构陷容儿并不意外,从最开始顺贵人被下药,到前不久的瑾贵人遇刺,都是为了铺垫今日的星象不利,绕了这么大一圈,皇后还真是好心计。 不得不说,皇上这一番阴谋论很是恰当适宜,安陵容怕是也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个效果,若是皇后知道了,只怕是要呕血三升还不止。 后宫的事情,皇上不说尽数知晓,但也耳目通天,有些不知道的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只是很多时候他不愿去管罢了,前朝事多,后宫的事情,只要不是捅破了天的大事,他都可以放任不管,更何况,皇后也能处理,哪怕有时候,处理的方式没那么恰当。 就像今天这件事情。 皇上甩了甩手里的珠串,有些生气。 他不过是多宠容儿一些,就引得皇后如此忌惮,竟想要对皇嗣下手——容儿如今已有四个多月的身孕,静修半年便正好是龙胎落地的时候,到时候天象转祥,便能说,是龙胎自带凶煞之气,届时,她再堂而皇之地进言除掉容儿的孩子。 皇上的脸色越发黑沉下来,苏培盛站在一旁,连呼吸都放轻了。 祖宗哎,你这又是怎么了?苏培盛在心里哭嚎,苦不堪言。 “传旨,即日起,禁封未央宫,荣妃静修半年,无诏不得出宫、不得探视,一应仪制比照贵妃的份例。”皇上抬起手,指向苏培盛,“还有,让周楠每隔一天就去请平安脉,务必要照顾好荣妃,你再去告诉荣妃,她的委屈朕都知道,让她不必担心,朕一定会护着她和孩子。” “是。”苏培盛忙领旨下去。 这一道旨意宣读后,别说皇后,就连安陵容都被砸得有些懵了。 “贵妃?”安陵容满脸不解地追问苏培盛,“苏公公,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娘娘大喜。”苏培盛喜气洋洋地给安陵容道喜,“皇上疼惜娘娘有孕辛苦,特以静修地名号让娘娘安心养胎,只怕孩子出生后,娘娘就又要晋封了,奴才在此提前给娘娘道喜了。” 安陵容恍然回过神来,笑着应和道:“借公公吉言。” 这边,皇后得知安陵容有孕在身,惊得茶盏都掉在了地上:“什么?荣妃怀孕了?”她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近来发生的事情,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本宫失策了!” “有孕又如何?娘娘若是不喜欢,除掉便是。”方淳意坐在一旁满不在意地说道。 “蠢货!”皇后心情不好,直接就骂了出来。 她太了解皇上了,完全能够料到皇上今日会因为钦天监的进言后会怎么想,她只怕是已经引火上身了,若再对安陵容的这个孩子动手,皇上必定会知道是她做的——皇后狠狠地咬了咬牙:“她瞒得还真是滴水不漏。” 一步错,步步错。 皇后这时候才全都明白过来,从巫蛊局开始,这一切都是安陵容设下的圈套,她步步为营,环环相扣,到眼前的这一刻,把所有的脏水都泼在了她身上,自己却滴水不沾地安然脱身。 当真是厉害。 哪怕眼下不合时宜,皇后还是忍不住赞叹了一句,过了许久才沉沉开口道:“荣妃这一胎,谁都不准动,必须要让她平安地生下来。”这是她唯一可以洗清自己的机会。皇后抬头瞪了一眼方淳意,“听到了没有?!” “是。”方淳意有些不明白,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点头。 皇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继续说起方才商量到一半的事情:“祺嫔的脸已经毁了,怕是不中用了,瑾贵人太蠢笨,婉贵人城府太深,都不是合适的人选,余下的,你看还有谁得用些?” “康常在近来倒是对娘娘很是殷勤,但依臣妾看,还是玉贵人更适合一些。”方淳意开口道,“她虽骄纵,但对娘娘还是很恭敬的,而且她没什么背景,更好拿捏。” “没什么背景?”皇后挑眉,冷哼一声,“你可有想过,一个没什么背景的奴婢,是怎么养的这么一身骄纵的脾气的?她身上没有丝毫为奴为婢的唯唯诺诺,即便是恭敬,也带着骨子里的骄傲,这可不是乡野村户能养出来的性情。”她接过剪秋递过来的新茶,“本宫特意查过,她和已故的敦肃贵妃有些许关系,这样的人在本宫眼皮子底下效力,本宫还嫌碍眼呢。” 方淳意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臣妾没想到这一层。” “罢了,祺嫔没了还有你,本宫倒是不慌。”皇后又款款而笑看向方淳意,“你可要争气一点,别让新人踩到头上去了。” “是。”方淳意按捺不住脸上的笑意,起身谢恩,“多谢娘娘提携之恩,臣妾永志不忘。” 皇后笑着点了点头,放她离开,一转头就又变了一副脸,对着剪秋说道:“替本宫多留意一下胡贵人,探探她的性子。” “是。”剪秋俯身领命。 安陵容开始静修后,太后的身子果然一天好过一天,精神头也足了,正赶上端午这天,众人来给太后请安,果郡王刚巧也在,不知是谁提起的话头,引得太后要给他议亲。 “孟国公家的小姐,哀家记得是叫静娴,生得温婉端秀,就是身子弱了些,两次选秀都错过了,如今调养得好些了,和老十七你正好般配。”太后笑盈盈地看向果郡王,“哀家做主,择个好日子定下来,也算好事成双。” 皇后在一旁笑道:“是啊,恭定公主定了庆国公家,若是再加上果郡王与孟国公家结亲,那可真是喜上加喜的好事!”她看向果郡王,不由地调侃,“你看看你,都多大岁数了,还没个安定,你侄女都要赶在你前头了,你这个做小叔的也不知道赶紧着些。” 众人皆是笑开,你一言我一语的,眼看着就要把这门亲事敲定下来。 果郡王脸色僵硬地坐在座位上,忽而起身对着太后告罪:“皇额娘恕罪,儿臣还不想娶妻。” 殿内的气氛骤然冷下来,好一会儿,太后才语重心长地开口:“你今年已经三十三岁了,哪有王爷到了这个年纪还不娶福晋的?连个妾室都没有,前两年哀家就和你说过这事儿了,你半分也不上心,眼看着年纪越来越大,你的清凉台连个女主人都没有,冷冷清清的,哀家少不得要为你做主了。” “儿臣曾发愿,非挚爱绝不为妻,未娶妻绝不纳妾。”果郡王垂眸说道,“儿臣向来只爱游览山河名迹,孟小姐入府只能独守空闺,平白耽误了她。” 太后抿唇看了他半晌,最后还是妥协地点了点头:“罢了,随你吧。” “果郡王是性情中人,也不知究竟要何等天仙般的人物才能入眼了。”皇后笑着圆场,转移了话题,“恭定公主的婚期就在年底,太后给她准备了一百八十八抬嫁妆,到时候从宫里出嫁,十里红妆的排面,必定传为佳话。” “哀家只准备了一百零八抬,剩下的,都是荣妃准备的。”太后淡淡说道。 皇后微微一愣,转而笑道:“到底是在未央宫养过好一阵,荣妃都快把恭定当半个女儿对待了。” “荣妃纯善,对所有人都真心相待,自是个好的。”太后淡漠地看向皇后,似是话里有话,“天象之事虚无缥缈,但为着哀家的身体健康,皇上让她静修,她二话不说就照做了,可怜她还怀着身孕,着实辛苦。皇后,你可要好生照料,别出什么意外才好。” “是,臣妾明白。”皇后嘴角不自然地抽搐了两下,心梗得差点喘不上来这口气。 还是敬妃看出来古怪,忙笑着开口活络气氛,众人又谈论起给恭定添嫁妆的事情来,热热闹闹地又说了好一会儿,才各自散了。 离开寿康宫,皇后颇为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叮嘱底下的人,服侍未央宫都小心勤谨些,别再闹出点什么事来。这口锅,荣妃结结实实地背在了本宫身上,本宫不认也得认了,这笔账,等她生下孩子后本宫再和她清算。” 皇后说得很轻,但剪秋却知道,这是皇后发狠的征兆,不由地咬了咬后槽牙,忍住胆战心惊的颤抖。 这里写错了,剧版孟静娴家是沛国公,不是孟国公,这里不改了哈,大家知道就行 第148章。辜负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孟静娴被果郡王拒婚的消息没几天就传遍了整个京城,一时间,她沦为了满京城的笑柄,又因她平日里自诩清高,从来不和女眷们来往,现下更是谁都乐意来踩一脚。然而,这些都不是孟静娴在意的,她在意的,是果郡王在宫里说的那些话。 “王爷说,非挚爱绝不为妻……”孟静娴失魂落魄地坐在梳妆台前,怔怔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口忽的疼痛起来,凄惶落泪,“他真的爱上了甄嬛……” 服侍她的婢女心疼不已,也为她打抱不平:“小姐陪伴王爷多年,为王爷忙前忙后地做了那么多事情,竟都是白费功夫不成?到头来,被一个破鞋鸠占鹊巢,真是令人寒心!” 话音刚落地,就听门外嬷嬷来报,说是果郡王上门赔罪来了。 孟静娴擦了擦眼泪,整理了一下妆容,便要起身往前厅去。 “你还要去吗?”孟国公夫人的声音乍然响起,拉住了孟静娴的脚步,“这么多年,你一心扑在果郡王身上,如今却落得这么一个结局,何苦还要凑上去自取其辱?难道一定要从他嘴里听到那些话才肯死心吗?” “母亲,当年你执意要嫁给父亲的时候,不也是这般飞蛾扑火吗?”孟静娴没有回头看她,只冷冷说道,“我是你的女儿,自然是和你秉性如出一辙。” “非要把头碰破了才知道回头,也罢,随你吧。”孟国公夫人自嘲地笑了一声,转身走了。 孟静娴含住满眶的眼泪,用力地深呼吸,把郁结在胸口的那口气咽了回去,才迈开步子朝前厅走去,刚走到厅外,就被里头的声音给阻住了脚步。 “王爷,臣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自小捧在手心,视若明珠,幼年对您一见倾心,此后便一直在您身边鞍前马后,为您效力。她身子弱,可是,但凡王爷发话,她总是不顾己身,每次都把事情做得漂亮圆满,臣虽心疼,但也拦不住她。”孟国公的声音苍老却沉稳,“一直以来,臣都以为王爷与小女已是两情相悦,才默许了这门亲事,可如今,太后想要赐婚,王爷不惜惹恼太后也要拒婚,臣实在不明其意,还请王爷解答。” 果郡王的声音有些不真切地传出来,一声声刺痛孟静娴的心:“是本王辜负了静娴,但一件事情既然知道它是错的了,就应该及时改正,正是因为本王怜惜静娴,不忍她后半生寂寥凄惨,本王才开口拒婚。”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本王已然心有所属,实在不能再拖着静娴了,还请国公爷体谅。” 孟静娴倒吸一口冷气,捂着嘴泪如雨下。 “王爷,谋大事者不该拘泥于儿女之情才是,敢问王爷钟情之人可否能像臣一样助力王爷荣登大宝?”孟国公的声音了带上了几分怒气,“只要王爷答应,迎娶静娴入门,臣愿效忠王爷,襄助王爷完成千秋大业。” 厅内静默了好一会儿,才响起果郡王的声音:“本王已决意,放弃夺位大计,以后只做一个逍遥王爷,过闲散人生,国公爷有心,然本王已无意了。” “王爷!”孟静娴一声悲音,她从门外走进来,看着果郡王,痛心满面,“为了她,王爷竟是连大业都放弃了吗?这么多年的隐忍和部署,就因为一个女人,王爷说不要就不要了?那我算什么?这么多年的相处与陪伴,到底算什么?” 她本不是这般冲动感性的脾气,但这一刻,孟静娴真的忍不住。若是王爷然后坐上那个位置,她便是做妾也可以,但她绝不能接受,王爷为了甄嬛放弃自己多年的心血,这其中,也有她的心血。 王爷抛弃了他的野心,顺带,也抛弃了她对他的真心。 “静娴,对不住。”果郡王只是定定地看着孟静娴,然而,眼中的决心却已说明了一切。 孟静娴脚下一软险些跌倒,她不愿相信,摇着头,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手紧紧捏着胸口的那一片衣襟,许久才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抬头道:“王爷,她不值得你为她做这些,时间会证明这一切……只有我,是真心喜欢王爷的……静娴可以等,等王爷回头的那一天……” “静娴!” 孟静娴眼前一黑,身形软软倒下,心口传来的剧痛让她跌进无尽的黑暗。 甄嬛、甄嬛,我早该提防你的! “也是个可怜人。”安陵容得知孟静娴病倒后,淡淡地感叹了一句便没了下文,“近来眉姐姐可还好吗?” 豆蔻点点头,说道:“自从惠嫔娘娘搬去碎玉轩后,皇上就没怎么去见她了,就连胧月公主也见得少了,只偶尔送些东西过去。昨日,惠嫔娘娘夜里惊梦,皇上知道后让温太医去看诊,只说是忧思过度,并无大碍。” “忧思过度。”安陵容低低地呢喃重复了一遍,看向窗外刺目的阳光,“又是夏天了……” “一到夏天我就心慌,想着夏天过去就是秋天了,嬛儿离宫的事情好像又在眼前,我眼睁睁看着她受苦,却一点法子也没有。”沈眉庄坐在东配殿的软榻上,远远看着碎玉轩的大门,不知是说给温实初听,还是说给自己听,“以前是这样,以后也还是这样。” “嬛儿在外一切都好,娘娘放心吧。”温实初缓声说道。 沈眉庄牵了牵嘴角,浅笑道:“每每都说好,其实我知道,她并不好,不过是你安慰我罢了。我也知道,你见她不好,心里会更难过。”她抬眸看了一眼温实初,戳穿他的小心思,“只是你也要注意分寸,嬛儿如今虽是被废,但到底是宫里出去的,大人只能做惜花护花之人,不能成为花的主人。” “微臣惶恐。”温实初赶紧低下头,顿了一会儿后,才又继续说道,“娘娘如今住在碎玉轩东配殿,对嬛……莫愁娘子日夜挂心,才导致忧思过度,失眠少睡,微臣会开一张方子,娘娘吃了后,晚上或许能睡得好些。” “有劳你了。”沈眉庄对他点点头,“难为你,宫里宫外两头跑,温大人的这份恩情,本宫记下了。” “微臣也有自己的私心,娘娘如此说,便是折煞微臣了。”温实初忙拱手行礼道,“听采月说,娘娘近来入夜后偶有咳嗽,微臣炖了冰糖枇粑,娘娘进一些吧。” 沈眉庄看着温实初从药箱里端出一碗冰糖枇杷汤,点头笑了笑:“你有心了。” 温实初心头一动,行礼跪安:“微臣告退。” 日子一天天地过,安陵容的肚子也一天天地大起来了,瑾贵人和婉贵人禁足期满后,宫里再一次热闹了起来。 “婉贵人越发得宠了,便是连贞嫔娘娘也得靠后呢!”豆蔻一边摘豆子,一边说道,“皇上一个月进后宫也就那么十来天,有八九天都是婉贵人侍寝,瑾贵人气得不行,却没有丝毫办法。”她压低声音,往安陵容这边凑了凑,“听说隆科多被皇上囚禁起来了,佟家大势已去,瑾贵人这阵子慌得没头路了都。” 安陵容抿嘴轻轻一笑,转头看向坐在廊下绣花的顺贵人,缓声道:“佟家大厦将倾,你的大仇也将得报了,再过几日就是中元节了,借着这个机会,和你那位郎君说说吧,也该瞑目了。” “多谢娘娘。”顺贵人眼中隐隐含了泪,起身对着安陵容俯身一礼。 安陵容对她笑笑,转头示意豆蔻继续说。 豆蔻复又说起宫里细细碎碎的琐事来:“三阿哥近来读书越发用功了……” “三阿哥近来读书越发用功了,皇上昨日还夸奖他了呢!”齐妃满面春风地向皇后道谢,“到底还是娘娘有办法,给三阿哥新换了夫子,可比先前那个好多了。” 皇后不动声色地抿唇喝了一口茶,觑了她一眼:“三阿哥是皇上长子,本宫当然看重她,倒是你,位分这么尊贵,何必次次针对婉贵人?白白落人话柄。她如今可是皇上的心头好,若是有孕,即刻便能封嫔,你更该和她好好相处才是啊。” 齐妃脸色一苦,不免又絮絮叨叨起来:“臣妾何曾想与婉贵人计较,只是臣妾毕竟是三阿哥的生母,怎么能不帮着三阿哥呢?今早请安,她话里话外地讥讽三阿哥不聪明,处处比不上四阿哥……” “你是生下三阿哥的,本宫也是看着他长大的,本宫疼他不比你少。”皇后不大高兴地瞪了齐妃一眼,这话倒是像说只有她一个人疼三阿哥似的。 齐妃还没意识到自己说出了,暗自神伤:“臣妾自知年老色衰,皇上已经不疼爱臣妾了,只是臣妾失宠不要紧,可是三阿哥毕竟是皇上的长子啊!” 皇后被戳中了痛处,不由地面皮一紧。 她比齐妃还大一些,齐妃自称年老色衰,可不就是在暗指她这个皇后更老了吗?不由地气恼了三分,但还是耐着性子开口道:“你是伺候皇上的旧人了,皇上怎么会不疼你呢?三阿哥好歹是皇上唯一一个已经成年的皇子,哪怕荣妃生下的皇子,也追赶不上三阿哥。” 齐妃犹在愤愤,皇后见她油盐不进,也是耐心告罄,恼怒道:“若真是看不过眼,就自己动手替三阿哥铲平前路,别在本宫面前说这些没用的。” “娘娘……”齐妃还想再说,却被皇后不耐烦地打发跪安了,无法,她只能起身离开景仁宫。 路上偶遇方淳意带着胡贵人在御花园扑蝴蝶,两人笑闹着向齐妃行礼问安。 这两个在齐妃眼里就是没长开的小丫头,便随意地甩了甩手帕让她们起身:“这么热的天还在外头玩,当心晒黑了。” “胡贵人闷得慌,没处可去,嫔妾就带她出来走走,等下就回去了。”方淳意孩子气地笑笑,“齐妃娘娘这是从皇后娘娘那边过来吗?昨日皇后娘娘新做了一道栗子糕,可好吃了,娘娘可尝过了?” “你个馋猫,一天到晚就想着吃。”齐妃被她的笑容感染,不由地也笑起来,“你们俩跟着本宫回长春宫坐坐吧,栗子糕本宫也会做,等下做了给你们尝尝。” 方淳意拉着胡贵人欢天喜地地跟着齐妃走了。 然而齐妃不知道的是,她这是已然引狼入室了。 第149章。想念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今日出去得倒久。”玉贵人摆好了饭菜,等了好些时辰才等到胡贵人回来,抬头看了一眼胡贵人,她挑眉问了一句,“心情不错?” “看了场好戏。”胡贵人全然没有了白日里娇憨天真的模样,她揉了揉脸,“今日陪贞嫔做了一天的戏,笑得我脸都僵了,”又看了眼桌上的饭菜,“你吃吧,我吃了一天的糕点,这会儿肚子都还饱着呢。” 玉贵人不在意地点了点头,执著吃起来:“今日看的什么戏?” “夺子大战。”胡贵人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抿着嘴笑起来,凑到玉贵人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好一会儿。 “当真?”玉贵人睁大了眼睛,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摇头叹息,“齐妃也真是可怜,跟着皇后这么久,到头来,居然连孩子都要被夺走,不过也是她自己蠢,这明摆着就是个陷阱,还非要往里头跳。” “足以可见,跟着皇后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胡贵人坐在一旁喝茶,开口道,“听闻以前宫里有位很得宠的莞嫔娘娘,是胧月公主的生母,也曾兢兢业业地为皇后做事,还不是落得一个被废离宫的下场?” “那阿荭你是打算跟着荣妃娘娘了?”玉贵人问道。 胡贵人沉吟了半晌,放下茶盏:“权宜之计吧,眼下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我装憨卖乖的躲了这么些日子,也算看清宫里的这些主子娘娘都是些什么来路,跟着荣妃,至少得宠无忧。” 玉贵人点了点头:“我也这么觉得。”她赞许地看了眼胡贵人,忽而笑道,“就该是你进宫才是对的,若是让胡蕴蓉进了宫,指不定这会儿就已经被皇后生吞干净了。” 胡贵人扬唇笑了笑,乖巧的脸蛋竟透出几分旖旎艳丽来,却又一点也不违和,反而揉杂成一股别样的美丽,若非身子骨还小未长开,怕也是一个惊天的美人。 有胡蕴蓉在前,胡蕴荭自小就是不受关注的那一个,虽是嫡女,却处处被嫌弃被轻视,所以,她早早就学会了伪装,知道什么样的表现最惹人疼爱,什么样的话最没有心机,一个小狐狸硬生生伪装成一只小羊羔。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看穿过她的伪装,直到遇见年世芍。 那日,是年世芍刚入胡府的那一天,因为犯了错正在挨板子,胡蕴荭瞧见了,掐着甜甜的嗓音问了一句,年世芍抬头看过来,只一眼就看穿了她,勾起嘴角嘲讽地笑了一下。 那一瞬间,胡蕴荭便知道,这是个和她脾性相似的人,当即来了兴趣,将她留在了自己身边。 不到两年的相处,两人的情分便抵过了旁人十余年,虽是主仆,却更似姐妹,她们知道彼此的伤口,互相舔舐,那时候,她们唯一的愿望就只是好好活着。 可是,偏又让她们进了宫。 既然老天给了机会,她们也不能浪费了,一个想要后位宝座,一个想要皇帝狗命,道虽不尽相同,却也不冲突。 入宫的前一天,胡蕴荭和年世芍讨论了许久,才决定先让年世芍出头,胡蕴荭伪装在暗处细细观察。 正所谓知己知己,方能百战百胜。 胡贵人慢慢地喝着手里的凉茶,周身气势收敛,又变回了那只人畜无害的小羊羔:“荣妃娘娘就快要生了吧?” “算算日子,是快了。”玉贵人掐着手指算了一下,“说到这个,好像再过几天就是安康公主的生辰了。” “安康公主啊……”胡贵人喃喃地念着,垂眸深思。 临近中秋,安康公主也迎来了自己三岁的生辰,因着安陵容静修,不能摆酒席宴请,众人都是礼到人不到,就连赵萱也没能在安陵容满八个月时进宫照顾,只能一切从简。 只不过,今年不同往年,安陵容临产在即,每个人来祝贺安康的时候,都会带上一句“你就要有弟弟了”“你马上就要当姐姐了”,甚至还要一两个玩笑着说“荣妃娘娘有小皇子后就不要你了”,她心里顿时不高兴起来。 “安康,这是怎么了?”安陵容笑着对安康招了招手,“来,这是额娘给你做的新衣服,穿上看看合不合身。” “额娘,你不喜欢安康了吗?”安康有些委屈地趴到安陵容身上,“我不想要弟弟,我想当额娘唯一的孩子。” 安陵容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但还是温柔笑着说道:“安康,不论额娘有没有弟弟或妹妹,你永远都是额娘最喜欢的宝贝。你是额娘第一个孩子,额娘也是在你出生后才第一次做额娘,有你在,额娘每天都觉得很幸福。”她环抱着安康,软语哄道,“这个宝宝的到来,对安康才是意义非凡的。额娘是第二次做额娘了,但安康是第一次做姐姐,对不对?” 安康慢慢睁大了眼睛:“是这样吗?” “他是这个世界上和安康最亲近的人呀,你们来自同一个地方,有着这个世界上最相似的血脉。”安陵容牵起安康的手放在肚子上,“安康,他不是来和你争抢额娘或者皇阿玛的,他是来这个世上陪伴你的。” “他是属于我的吗?”安康眼睛闪闪发亮起来,一脸期待地看着安陵容。 “呃……也可以这么说。”安陵容一噎,想了又想,还是点了点头。 安康突然高兴了起来,捧着脸看着安陵容的肚子,念念叨叨:“弟弟呀弟弟,你快点出来吧,我带你去爬树抓麻雀,给你吃绿豆糕乳酪酥……” 安陵容有些哭笑不得。 哄得安康下去午睡后,安陵容才沉下脸,对莳萝吩咐道:“去查查,今日都是谁在安康面前嚼舌根,一律打发出去。” “是。”莳萝点头退下。 入夜,华灯初点,皇上撇下政务姗姗来迟,一进门就看见安陵容笑盈盈地牵着安康站在门口迎驾。 “快快快,起来,夜里起秋风了,还站在这风口等。”皇上忙忙地走了两步扶起安陵容弯都还没弯下去的身子,俯身一把抱起安康,笑道,“猜猜皇阿玛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皇阿玛送的,安康都喜欢!”安康抱着皇上的脖子,笑得像朵盛开的花。 苏培盛看着三人亲密如一家人的模样,不由地笑着点了点头,止住了脚步。 入殿,宴席已摆,服侍的人皆退至殿外。 “一转眼,安康都三岁了。”皇上抱着安康一口一口地喂,有些感慨地说道,“胧月也快满一周岁了,前几日惠嫔带着她去敬妃宫里玩,敬妃送了一副玉项圈给胧月,那样式朕瞧着眼熟,就是一时想不起来了。”他抬头看向安陵容,笑了笑,“还是端妃提醒,说以前纯元皇后也有一副相似的,朕才想起来,就让人拿来送给胧月了。” 安陵容浅浅笑了笑:“皇上还是很心疼胧月的,过后可有去碎玉轩再坐坐?” 皇上沉默了一下,却是摇了摇头:“不了,惠嫔总不愿见朕,朕去了也是无趣。” “皇上可是害怕触景伤情?”安陵容一语点破,“皇上是想姐姐了,对吗?” 皇上低着头不说话,只逗着安康玩。 安陵容也没有再继续往下说,只是安静地布菜,一时饭毕,皇上拿出一只机关鸟送给安康,安康眼睛一亮,拿着机关鸟就欢欢喜喜地跑了出去。 看着安康跑远的身影,皇上才怅然地喃喃开口:“容儿,朕的确是想她了,甚至一度忘记了纯元,满脑子里只有她曾经的样子。”他转眸看向安陵容,眼中一片苦意,“婉贵人坐在灯下看书时的样子,最像她,可终究不是她。容儿,你说,嬛嬛可会原谅朕吗?” 安陵容甚少见皇上这般脆弱的模样,原来,在她不曾看见的地方,皇上已然自责过无数次,可安陵容无法替甄嬛开口原谅,一把刀扎进心里,即便再拔出来也会有伤痕。她无言可劝,只能抱住皇上轻语开解:“皇上,若实在想念,那就去见见她吧,哪怕是远远地看一眼姐姐也好。” 皇上闻着安陵容身上淡淡的香气,神经一点点放松下来,过了许久,才慢慢地点了点头:“等朕处理完隆科多的事情,你陪朕一道去。” “好。”安陵容哪有不依的,更何况,她也想去看看甄嬛。 撤了席面,安陵容又让人沏了茶来,和皇上进了偏殿坐下说话:“太后身子可大好了?” “好多了,难得今年入秋了也没有关节疼痛的病症,前几天还亲自操办了恭定的婚事,瞧着身子都硬朗了许多。”说到这个,皇上就露出了几分笑意,“听翠音说,这半年来你日日都抄写佛经,每隔十天就送去宝华殿诵读,想是你的诚心感动神佛,才保佑太后身子一天好似一天。” “看来钦天监所言也不虚作假,确有成效。”安陵容笑眯眯地说道,“臣妾无力扭转乾坤,只能略尽绵薄之力。” “天象的事,让你受委屈了。”皇上握着安陵容的手说道。 安陵容轻轻笑起来:“臣妾有孕,闭门清修臣妾求之不得呢,而且,还能静下心来为太后祈福,两全其美,岂不好?皇上还让内务府以贵妃的份例礼待臣妾,臣妾被照顾得无微不至,”她看向皇上,“更何况,皇上日日牵挂臣妾,这一点,胜过千万。” 皇上看着安陵容良久,展眉一笑:“容儿,你总是这么善解人意。”他定了定神色,肃然道,“朕已决意,你生下孩子后就晋封你为贵妃,从今以后,再不让你受任何一点委屈,哪怕是皇后,也不可以。” “臣妾资历尚浅,当不起……”安陵容忙要拒绝,却被皇上打断。 “容儿,你当得起。”皇上认真地看着她,说道,“朕知道,四妃之中,属你年纪最小,但你为朕孕育了两个孩子,你的父亲又屡次立功,这宫里,没人比你更有资格坐上贵妃的位置。”他紧紧握着安陵容的手,“朕,已经在这无人之巅孤身多年,容儿,你陪着朕,朕总觉得安心。” 安陵容怔了一会儿,没再拒绝:“好。” 八月眼看就要结束,这一晚,大雨滂沱,安陵容正坐在灯下看书,忽然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温热感蔓延而下,腰腹传来一阵僵硬的酸软,低头一看,殷红的鲜血已然淌了一地。 唉,又是黑暗的星期一 (本章完) 第150章。弘昊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一场秋雨一场寒,可承禧殿的人个个忙得满头大汗,殿内传来闷闷的痛呼声,皇后匆匆赶来,还未进门就看见皇上已然坐在了廊下,身边站在今晚被翻牌服侍的婉贵人,另一边则站着顺贵人。 皇后定了定神,三两步走上台阶,对着皇上缓缓笑道:“臣妾一得到消息就赶过来了,还是没快过皇上。” “皇后漏夜前来,辛苦了。”皇上神色不见半分欣喜,只沉声淡淡说了一句。 “这个节骨眼还得皇后娘娘来主持大局才好,有娘娘在,臣妾等也能安心许多。”婉贵人顺着皇后的话说了两句,继而垂手走到了皇后身后,皇后见状,只是抿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并未多言。 顺贵人看着在皇上身边站定的皇后,只见她一袭赤金色的华服,珠翠满头,立在廊下,犹如一株盛放的黑牡丹,雍容,华贵,脸上带着温和的浅浅笑意,可不知为何,顺贵人却只觉得一股寒意自脚底攀升而起,冷得厉害。 再一恍神,那股寒意却又骤然消失,顺贵人晃了晃脑袋,好似只是一阵错觉。 大雨哗啦啦地下了一晚上,皇上与皇后也在廊下枯坐了一夜,直到天光破晓,第一缕阳光穿透乌云落下时,承禧殿内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啼哭声。 彼时,雨也停了。 安陵容再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金灿灿的阳光从窗外透进来,落下满地的金黄,她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目光所及之处一片影影绰绰,身体沉重地挪动不了半分,生产时的痛意仿若挥之不去,她无助地伸手想要拉住什么,忽有一只手握住了她。 “容儿,你醒了。”沈眉庄清润的嗓音缓然响起,安陵容循着声音找到了她,眼前一点点擦去迷蒙的雾气,慢慢清晰起来,“你睡了快有一个时辰,我和端妃都急坏了。” “娘娘可算是醒了。”翠音重重地松了一口气,转而跑出去禀告皇上。 “孩子呢?”安陵容声音沙哑地开口问道,“还有安康,昨晚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都没精力顾到她。” “别担心,安康昨晚在敬妃宫里,七阿哥也很健康……”沈眉庄温声说道,才刚说两句,就瞥见门口急匆匆走来一道明黄的身影,忙起身行礼问安,退到了一边。 皇上掩盖不住满面的喜色,坐到床边,朗笑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欣喜:“容儿,你又给朕生了个孩子,是个健健康康的阿哥!”有了六阿哥的先例,七阿哥刚落地,皇上就让周楠和温实初仔仔细细地验过一遍,确无任何缺陷,这才放下心来。 安陵容一颗心猛地落到了实处,巨大的喜悦滔天一般淹没了她,她撑着皇上的手晃悠悠地坐起来:“让我看看孩子,翠音,快去抱来……” 乳母是一早就安排好的,内务府层层把关后,安陵容精挑细选才留下两个,又传信回安家,细细查探了两人的背景,将她们的身家性命都捏在手里了才放心留下。现下,其中一人抱着一个织金的云锦襁褓缓步走进来,满脸笑意地走到窗前,讨喜地请过安后才将孩子送到安陵容身边:“娘娘大喜,是个健康又结实的小阿哥呢。” 刚出生的孩子已然褪去了皱巴巴的模样,小小的身子,软软的手指,蜷缩成一团,沐浴在阳光里,似是还能看见他身上细小的绒毛。 安陵容不觉柔软了眉眼,伸手轻轻握住七阿哥的手,轻声开口道:“七阿哥的模样,倒是很像安康刚出生时的样子,只是更健壮些。” “是啊,姐弟俩倒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皇上仔细端详了一遍,恍然点头,不由自主地笑开,“安康刚出生时的模样犹在眼前,朕还恍惚以为今日是昨夕。容儿,谢谢你。”他膝下子嗣单薄,安陵容却接连为他生下一女一子。 “皇上宠爱臣妾多年,臣妾无以为报,既不能像皇后娘娘一样料理后宫琐事,免皇上后顾之忧,亦不能像宫中其他姐妹那般时时伴君左右,拂去皇上理政之乏,只能尽心竭力为皇上绵延子嗣,延续皇家血脉。”安陵容靠在皇上怀里,轻柔婉转道,“皇上不必言谢,七阿哥是皇上的孩子,更是臣妾的孩子,臣妾也很欢喜他的到来。” 闻听此言,皇上心里触动万分。他的容儿和宫里的女子皆是不同,她看重孩子,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是皇子、是公主,更是因为是自己的孩子,这份纯粹的慈爱之下,她不会因为安康是公主而冷落她,也不会因为有了皇子而放弃没有利用价值的安康——若是当年的额娘也像容儿这般,或许他不必年少凄苦,早早历经风霜。 “皇上?”安陵容有些不明所以地被皇上紧紧抱进怀里,抬眸对上沈眉庄有些揶揄的笑眼,不禁红了脸,伸手推了推他,“皇上,还有人在呢。” 皇上这才想起此刻并非独处,回头看了一眼沈眉庄,笑了一声:“惠嫔和你一向是交好,便是让她看去了也无妨。”他看着沈眉庄,忽觉许久未见她了,“惠嫔还和以前一般打扮,今日这一身海棠红娇而不妖,甚是好看。” 沈眉庄沉静一笑:“容妹妹大喜,臣妾穿件喜庆颜色的衣裳图个好意头罢了。” “惠嫔一贯不穿娇艳的颜色,今日倒是为荣妃破例了。”皇后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她端着雍容的笑缓步走进来,对着皇上行过礼后才开口说道,“才刚回去换了件衣裳,想着荣妃还没醒,臣妾便让人去库房找了找,翻出了几块上好的羊脂玉,是当年姐姐送给臣妾的,臣妾想起荣妃先前的那只羊脂玉镯没带多久就碎了,实在可惜,便想着投其所好,将这几块羊脂玉送给荣妃做贺礼,皇上觉得可好?” 许久未听这个名字了,皇后骤然提起,皇上也是恍惚了一瞬:“她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他看了眼皇后,“难为你舍得。” “姐姐之前留给臣妾的念想之物不少,臣妾都时不时拿出细看一番,也是姐妹间的情分。”皇后刻意提起纯元,只为将自己身上的这口黑锅摘下来,哪怕实在摘不到,也要让皇上放过此事,不再记着这笔账才行。 如今安陵容已经平安产子,皇后的嫌疑已经去了大半,再以纯元旧情感动皇上,先前种种便能轻巧地用一句“巧合”揭过。 皇后眼眸轻闪,落在正专注看着孩子的安陵容身上,眼中一片冷意。 安陵容清修的半年时间里,皇后稳固了贞嫔的地位,悉心培养了胡贵人,还有了三阿哥做养子,后宫尽数被她握在手里,再对上安陵容,皇后心里有了十足的底气。 感受到皇后的视线,安陵容抬眸看过去,展眉一笑,神色一片轻松。她可不像皇后这般风声鹤唳,如今,她已儿女双全、荣宠一身,母家又步步高升、前途坦荡,往后,只要守好未央宫,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就好。 安陵容轻轻眨了一下眼睛,与皇后无声对视。 皇上前朝还有事,略坐一会儿后便起身离开,皇后看出安陵容似是有话要说,便假借讨论玉镯样式留了下来。 “多谢皇后娘娘这半年以来的照拂,臣妾感激不尽。”安陵容摒退左右,连沈眉庄也被她劝着去看安康了,只留下了自己和皇后独处。 皇后也懒得再和安陵容做伪装,撤了一贯的端庄笑容,冷冷地看着安陵容:“荣妃,一直以来都是本宫小瞧了你,这一役,本宫输得心服口服,但往后就不一定了。”她垂眸看了眼方才七阿哥躺过的地方,抿唇轻轻笑了一下。 安陵容靠在床头,似笑非笑地看着皇后:“皇后娘娘,一个人最大的轻敌,就是在还没有摸清对方底细的时候就暴露自己,娘娘觉得,臣妾会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生下臣妾第二个孩子吗?”看着皇后微变的脸色,她缓缓开口道,“娘娘晚上睡不着时,会喝一杯甘草柠檬茶,过后还会诵经一炷香的时间,常用的佛珠上有三颗珠子带有细微的裂痕,臣妾说得可对?” 皇后猛地睁大了眼睛,看着安陵容,许久没能说出话来。 什么时候开始,这宫里已经布满了她的眼线?居然连景仁宫里也有!皇后深深吸了两口气,好不容易才将这股怒火压了回去。 “皇后娘娘,希望我们以后能够和平相处。”安陵容收敛气势,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双倍奉还。这个道理,皇后娘娘应该比臣妾更懂才对。” 皇后狠狠咬了咬后槽牙,用力地从牙缝里蹦出一个字:“好。” 看着皇后离开的背影,安陵容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莳萝掀帘走进来,对安陵容说道:“七阿哥那边奴婢都安排好了,除了平娘和尤娘外,菊青贴身服侍,奴婢还提拔了莲儿和杏儿负责七阿哥的起居。” 安陵容点点头:“你留意下,安康也是时候安排一个教习姑姑了,其他都是次要,最紧要的是人要忠心老实。” “是。”莳萝应道。 “今天开始,就算是和皇后彻底摊牌了。”安陵容灼灼地看着莳萝,“这一年来,翠音招揽人手的时候并没有瞒着你,该知道的你也应该都知道了,还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吗?” 莳萝摇摇头。 “翠音再过一个月就满二十五了,本宫不好拘着留她在身边,这掌事宫女的位置还得是你来。”安陵容缓缓笑道,“莳萝,好好地替本宫把未央宫撑起来,别让本宫失望。” 莳萝认真又郑重地俯身行礼:“奴婢定不负娘娘所托,亦不负翠音姑姑教诲。” 入秋风起,十月初一,是安陵容晋封贵妃的日子,同日,七皇子被皇上赐名“弘昊”,一时间,未央宫风光无两,人人都知,这位荣贵妃是后宫仅次于皇后的众妃之首,拜入其门下的人顿时多了起来。 “昊者,天也。她的孩子如何当得起这样的名字?!”皇后遏制不住心头的怒火,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她的弘晖也不曾有过这样的尊荣,安陵容的儿子怎么能够压在她的弘晖头上! 剪秋小心地打量着皇后的神色,低声道:“娘娘,胡贵人和玉贵人一齐去了未央宫。” “白眼狼!”皇后破口骂道,忍了又忍才维持住仪态,“可有查出荣贵妃在景仁宫安插的人?” 剪秋更提起了心,低着头,慢慢地摇了摇头。 “砰!” 精致的青花瓷盏被砸碎在地,剪秋猛地跪了下去。 皇后脸上阴云密布,眼中一片猩红。 第151章。探病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又是一年隆冬大雪,怡亲王阔别一年再度回京,本该是荣耀加身,他却因积劳成疾而在除夕夜宴上骤然病倒,此后便是一病不起。而就在怡亲王病倒后不久,果郡王也得了风寒,不得不卧病在床。 正值正月休朝,皇上难得有空,携了安陵容和婉贵人出宫探望,临到出宫门,皇上想了又想,让人去把胧月抱了来。 安陵容坐在皇上的御轿内,轻笑着开口问道:“从果郡王的清凉台下来再走几步就是甘露寺了,皇上可是打算今日去看望姐姐?” “胧月周岁那天,朕去了一趟碎玉轩。”皇上突然说起了前两个月前的事情,“惠嫔住在东配殿,正殿的东西她一概没有动,朕便进去看了一眼。”他有些悲伤地看着安陵容,握住她的手,企图汲取一丝暖意,“容儿,她什么都没带走,连最心爱的玫瑰簪子和玉鞋都留在了宫里,长相思,只有那把长相思琴她带走了,你说,她是不是也是心里挂念着朕的?” 安陵容眉心微微一动,极好地隐藏了自己的情绪,低眉温柔笑道:“皇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你说得对。”皇上心里蓦地一松,展眉笑起来。 怡亲王府大气巍峨,处处尽显皇家气度,却毫无任何奢华的装饰,和怡亲王本人一样,沉稳中透着些许雅致,端正却又带着几分随性。 “四哥来了。”怡亲王正坐在床头喝药,苦得一张脸皱成一团。 “给皇上请安,给荣贵妃请安,皇上娘娘万福金安。”服侍怡亲王用药的是他的侧福晋,相貌娟秀,礼数周全,给皇上和安陵容行过礼后,又对着婉贵人俯身行了半礼,“婉贵人吉祥。” “侧福晋有礼了。”安陵容笑着抬手示意她免礼。 “夏芜,泡一壶好茶来,我和四哥说说话。”怡亲王开口,转而又对安陵容说道,“贵妃娘娘,小王的府邸虽不尽华贵,但也别有意趣,娘娘不妨到处走走看看。” 安陵容听出这是要和皇上单独说话的意思,笑着起身道:“一进大门就觉得王爷府里的装扮让人眼前一亮,正有此意呢,婉贵人不如与本宫同行?”复又向皇上告罪,“臣妾贪玩,皇上可要等等臣妾呀。” “你去便是。”皇上笑着挥手允了。 夏芜也知道此时不宜再进去,便带着安陵容在院子里闲逛起来,走到一处小亭坐下,亭内烧着竹炉,三面围挡,入内竟不觉一丝寒意,抬头看去,只见湖面辽阔,满目白雪,颇有千帆过尽后的畅然快意。 安陵容不觉点点头,脱口而出:“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娘娘说什么?”夏芜正在泡茶,手一抖,险些泡坏了一壶好茶,她有些诧异地抬起头看向安陵容。 安陵容猛然回过神来,茫然地眨了眨眼:“我说什么了吗?” “娘娘说白茫茫,真干净什么的。”婉贵人在一旁开口道,“嫔妾也听不懂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和眼前的这一景致倒是很契合。” 夏芜却是听懂了的,她脸色微微凝重,对着安陵容说道:“娘娘这话可不能被旁人听去,不然又是一场风波。”她没有多说,将一杯沏好的茶递到安陵容和婉贵人面前,又换上一副笑脸,“请娘娘小主品尝点评。” “芜福晋好手艺,本宫竟从未品过这样清甜的茶。”安陵容抿了两口,颇为赞赏地点了点头,“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若是‘昼时’替换‘寒夜’,便恰如此情此景。” “却是未及‘雪亭’二字更为恰当,娘娘以为如何?”夏芜似是遇见了知音,笑着应和道。 “倒更见工整。”安陵容也笑开来。 婉贵人坐在一旁插不上话,只好和胧月逗趣玩耍。 直到用过午膳,皇上等人才起身辞别,临走前,夏芜还对安陵容依依不舍,引得怡亲王啧啧称奇:“夏芜甚少与人如此亲近,今日倒是稀奇。” 夏芜轻哼了一声不理他,转而对安陵容说道:“妾身与娘娘一见如故,改日再进宫给娘娘请安。” “好,本宫定沏一壶好茶恭迎芜福晋。”安陵容点头笑道。 御驾慢悠悠地驶向郊外,一路朝北而去。 “老十三说,你父亲的官位可以再往上提一提,他保荐你父亲为从二品浙直巡抚,你觉得怎么样?”皇上慢悠悠地开口问安陵容道,“朕问过太医,老十三的身体日后不能再多劳累了,朕想让他歇歇,但朕如今手里真正得用的人不算多,你父亲能吃苦、肯干事,若能成为朕的左膀右臂,也算是替朕分担了。” 安陵容猛地头皮一紧。 虽说她父亲重生一世回来,兢兢业业地干了这么些年,但这一路从正八品升到从二品,哪怕有功劳,也实在过于瞩目了,安陵容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了曾经的年家和甄家,不觉心里发寒。帝王的猜忌之心,足以让一个鼎盛的家族在顷刻间灰飞烟灭,哪怕权势再大,哪怕身家清白,都逃不过皇上瞬息之间的猜度。 就这一瞬间,安陵容想了无数个回答,最终还是选择了最直接的说法:“臣妾不懂前朝政事,也从未了解过父亲所做的事情,只知道,父亲一心为皇上效力,得用或不得用、好用不好用,都是皇上该清楚的事情,问臣妾做什么?” 皇上沉吟着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眼睛,握着安陵容的手对她笑了笑。 安陵容如释重负,也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一路行至清凉台,果郡王的小厮阿晋连忙进去通报,安陵容四处看了看,只觉清凉台更显精致小巧,处处用心,亭台楼阁均透着低调的奢华,殿内书卷满屋,更添一分文雅。 “老十七不在,连个和朕谈诗论画的人都没有了。”皇上笑容满面地走进来,抬手止住果郡王的行礼,“既病着,就不要拘礼数了。” “王爷安好。”安陵容和婉贵人一前一后地走进来,身后跟着抱着胧月的乳母。 “皇兄跟贵妃娘娘今儿个兴致真好,只是怎么突然想到到臣弟这儿来了?”果郡王似是病中脸色不佳,神色有些僵硬和难看,却还是勉力举着笑脸来相迎。 “难得雪化了,整日闷在宫里也是无趣,出来走走。”皇上看着果郡王说道,“刚去瞧了老十三,看着天色还早,便想着来看看你。太医说你前几日感染了风寒,吃了药总不见好,朕瞧着你精神倒还好,就是脸色难看了些。” “是啊,胧月听说十七皇叔病了,特地来看望十七皇叔呢。”婉贵人一双美目自进门起就钉在了果郡王身上,半寸都不舍得挪开,急忙忙地开口,见果郡王看了过来,激动得险些落泪,但好歹忍住了,转过头,借着乳母抱着胧月上前的动作遮住了自己的情绪。 “胧月也来了。”果郡王伸手逗了两下,引得胧月止不住地发笑。 安陵容没有注意到婉贵人的异样,视线也落在胧月身上:“好了好了,十七皇叔病着呢,胧月不要闹十七皇叔了。”她起身走了两步,忽听得屏风后面一声极轻极轻的泣声,不由有些奇怪地回头看了一眼。 满绣的屏风岿然不动,好似毫无异常。 “这丫头鬼精灵着呢,她知道你病了,不肯要你抱。”皇上满眼笑意,言语间都是对胧月的疼爱之意,“那股机灵劲儿和她的额娘一模一样。” 安陵容眼眸轻轻一闪,知道皇上这说的是甄嬛而非沈眉庄,但她奇怪的是,为何果郡王也微微变了脸色? “老十七,这几个月你没来宫里,朕都觉得闷得慌。”皇上意有所指地开口说道,“连个和朕说说诗词歌赋的人都没有,若是当年她还在……” 寝殿里顿时静默下来。 婉贵人犹在状况之外,她细细地看着果郡王的每一处,不肯错漏一丝一毫。 “臣弟幼时就常听皇兄和皇嫂谈词论赋,一同和歌。”果郡王不愿承认皇上说的是甄嬛,故作不知地将“她”认定为是纯元皇后。 皇上却执意挑破这层纱窗:“后来,也只有甄氏能跟朕说上几句。可惜,她太不受教了。”他脸上浮出一抹痛色,转眸将视线落在婉贵人身上,“婉贵人傅氏虽擅长歌舞,却终究比不上甄氏的才情。” 婉贵人这才恍然回过神来,有些不知所措地坐在位置上,抬头呆呆地看着皇上,却见皇上眼底一片淡漠,不觉心底寸寸发凉。 这是她第一次明明白白地从皇上嘴里听到自己是替身的话,而且还不是纯元皇后,是那位被废出宫的莞嫔甄氏——此事虽是宫中秘闻,但既有这件事情,就必有蛛丝马迹可循,婉贵人细细留心查问一番,便能将往事拼凑出个大概,也隐约猜到了,那位或许也是王爷的梦中人,她不愿承认,自欺欺人地粉饰太平,继续在宫里争宠、夺宠。 可眼下,皇上却明晃晃地扯开了这一层遮羞布,当着王爷的面,婉贵人只觉得羞愤难当,一颗心立时绞成了粉碎,眼泪一滴滴地落下来。 “哭什么?”皇上有些厌烦地皱了皱眉,“能有几分像嬛嬛,是你的福气。” 看着无声落泪,哭到几乎颤抖的婉贵人,安陵容忽然明白了皇上今日带婉贵人出宫的用意。 当年,甄嬛就是因为皇上新纳了婉贵人才心碎至死,以至于生下胧月后才三天,就强行拖着病体执意离宫,而今日,皇上想要找甄嬛求和,就将婉贵人拉出来谢罪,为的就是告诉甄嬛,为了她,他已经放弃了婉贵人。 这是他求和的诚意。 安陵容闭了闭眼,不忍再看,只觉得胸口堵得慌。 “甄氏、甄氏。”小儿无知,胧月一口奶音重复喊着这两个字。 皇上不再理会婉贵人,复又笑开:“你知道是谁吗?你就跟着学。”转而又看向果郡王,说道,“你的清凉台一直听说很好,今日一见,果然是个好地方。” “皇兄如果喜欢,常常来坐就是了。”果郡王的笑容越发勉强起来。 “出宫一趟多难哪,多少言官盯着呢。”皇上笑着摇了摇头,自嘲的语气引得果郡王发笑,“清凉台虽好,缺个女主人,你年纪不小了,是该纳福晋的时候了。” “再说吧,如果有中意的,臣弟一定把她奉为清凉台的主人,一生呵护。”果郡王生怕皇上当场赐婚,连忙说道。 皇上一时也没有人选,只是随口一提:“你自己有了主意也好。” 第152章。情怯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你若喜欢,下次选秀,朕从世家女子中挑几个好的给你留着。”皇上笑容意味深长,看得果郡王一阵不自在,只能当做顽话一笑而过。 又说了一会儿子话,安陵容看了看天色,开口说道:“皇上,天色也不早了,该回去了。” “嗯,是不早了。”皇上点点头,按住了要起身的果郡王,又关怀了几句,便动身离开了清凉台,安陵容紧随其后,乳母抱着胧月也跟上来。 唯有婉贵人,哭得全身发软,连站都站不起来。 安陵容回头看了一眼,有些不忍:“皇上,臣妾去劝劝婉贵人吧。” “不必,若她愿意,自会再回宫中,若不愿意,便让她留在清凉台,有道是从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皇上头也不回地走上了御轿。 安陵容面露惊诧之色,又回头看了看,最终还是在苏培盛的催促下上了轿。落座后,她看了眼皇上和方才说笑时截然不同的脸色,惴惴开口问道:“皇上,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朕上次召幸婉贵人,夜半醒来,听见她呢喃呓语喊着‘王爷’,朕起了疑心,让人去查探了一番,竟查到婉贵人进宫前一直住在清凉台。”皇上甩了甩手里的珠串,“方才婉贵人一进殿,就恨不得直接扑到老十七身上去,也忒明显了,当朕是死的不成?” 安陵容无助地张了张嘴,竟是不知还有这一层试探和求证在,想了想,还是说道:“都是进宫之前的事情了,婉贵人入宫后,可是一次都没见过果郡王。” “朕白宠了她这么长时间。”皇上恍若未闻,掀帘看了一眼被乌茜搀扶着踉踉跄跄走出来的婉贵人,眼中满是冷意,但脸色却是好了些许,“若不是为着她这张脸,朕早就赐死她了。” 安陵容有些同情地看了一眼坐上小轿的婉贵人,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但下一秒,她又反应过来。 婉贵人和纯元皇后那般相似,难不成果郡王是对纯元皇后……安陵容猛地止住这个猜测,一个激灵就否定了这个猜测,可随之而来的,却是另一个真想呼之欲出的猜测——难不成,果郡王钟爱的人,是甄嬛? 这个想法一旦冒出来,就怎么也止不住了,前后所有的细节在这一刻都串联了起来,安陵容用力咬紧了牙根才没让自己露出惊恐的表情。 原来如此。 竟然如此! 电光火石之间,安陵容猛地想起了那一声几不可闻的泣声——那是甄嬛!甄嬛在清凉台! 一瞬间,安陵容便着急了起来,只想着御驾走得快些、再快些,赶紧离开这里。 清凉台里,果郡王捏着那枚陈旧的荷包站在原地,久久无言,直到甄嬛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他才怅然开口:“这里面装着的,是你初入宫那年在倚梅园祈愿时挂在树上的那张小像,这些年我一直贴身带着。第一次见到婉贵人的时候,她刚入京,穷困潦倒,被一群没眼色的店小二打发出来不给住店,我正巧路过救下了她,将她安置在清凉台小住了一段时间,有一日不小心被她撞见了这张小像,她以为是她的模样,便央求我给了她……” “王爷不必与我解释这么多,这些都与我无关。”甄嬛满面淌泪,低着头说道。 “王爷?”果郡王微微变了脸色,“嬛儿,你怎么又这样叫我?”才刚半个时辰前,她还那般亲密地唤他“允礼”。 甄嬛擦了擦将要滴落的眼泪,摇头致歉:“方才,是莫愁失仪了,还请王爷见谅,也请王爷还是像从前一样称呼我吧。” “是因为皇兄吗?”果郡王伸手想要抓住甄嬛,却被她微微侧身躲开,“还是因为胧月?” 甄嬛只是摇头:“皇上的到来只会叫我更加清醒,方才是我糊涂了,是我冒犯了王爷。” 在听到阿晋说,果郡王为了给她降温,硬生生在冰天雪地里冻了一晚上后,甄嬛确实有了一瞬间的恍惚,以为自己得遇良人,他不会因为自己曾是皇上的女人而嫌弃自己,更不会因为自己长得像纯元皇后而将她视为替身,真的只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和眼前的这个男人长伴一生。 可是,世间之事总是阴差阳错。 皇上从未来过清凉台,却偏偏在今日来了。甄嬛从未想过还能再见胧月一面,可偏偏皇上今日带着她一道来了清凉台。 事实给了甄嬛当头一棒,告诉她,你曾有过夫君,还孕有子嗣,如何担得起允礼那一腔纯粹的爱意? 她不配。 “外头雪已经化了,我们明日便告辞了,去凌云峰禅房。”甄嬛擦干了眼泪,不再去看果郡王,“连日来多谢王爷。” 果郡王看着甄嬛离开的背影,猛地鼻头一酸,手指狠狠攥紧了荷包,心底涌出滔天的恨意。 胤禛,又是因为你! 为什么?我都已经打算放过你了,为什么还要来和我抢! 一路上,安陵容都有些不安,她知道,甄嬛肯定不在甘露寺,若是被皇上知道了,那后果不堪设想。可是她想了一路,也没想到合适的借口劝说皇上打道回府。 就在安陵容一筹莫展之际,皇上自己开了口:“算了,不去了罢。” “皇上?”安陵容蓦地松了口气,又很快提起了一口气,今天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她可不想再出什么意外,还是问清楚的好,“好好的,为什么不去了?” 皇上脸色微沉:“方才婉贵人的样子,让朕想起了嬛嬛那日质问朕的样子,她肯定不想再见到朕,朕何必自讨没趣。”说罢,他吩咐苏培盛,转道回宫。 安陵容一脸发怔,忽然意识到皇上这是近乡情怯。他对甄嬛的思念已经达到了顶峰,但他却不确定甄嬛是否同样思念自己,若是她依然心如死灰,见他避之而有不及,堂堂天子,岂不是颜面尽失? 看着越来越远的甘露寺,安陵容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 有些酸涩,又有些痛楚,像是密密麻麻的针在心头扎过一遍后,又被浸泡进了醋坛里。但幸好,仅仅只是如此,安陵容摸了摸心口,控制住了将要失控的心跳,慢慢平复了心情。 回宫后,又是日复一日的生活,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东西变了。 安陵容的地位自是无人可以撼动,除却端妃敬妃沈眉庄这些老人,如今最得宠的当属新晋封的敏嫔,也就是先前的胡贵人,一如当年的方淳意,天真、烂漫,却又带着狡黠的伶俐,日日承欢,夜夜笙歌。 再有便是贞嫔、玉贵人和顺贵人,康常在百般努力却依旧恩宠平平,还不如木讷少言的孙答应侍寝更多一些。 祺嫔用完了安陵容给的舒痕胶,脸上的伤好了七七八八,虽和以前不能比,但为着她是功臣之女,皇上一个月还是会见她一回,即便是瑾贵人,偶尔也会被皇上召见,反倒是原先最得宠的婉贵人,骤然间失了全部宠爱。 婉贵人出事的那天,正是三月初三上巳节。 夜半寂静无风,安陵容正在给安康和弘昊裁制春衣,忽而,一声尖锐的“走水了”响彻宫际,安陵容吓得一针刺破了手指,殷红的血在布匹上染开一朵小小的血花。 来不及多想,她赶紧让豆蔻出去打听,豆蔻不过片刻就回来禀告:“娘娘,是承乾宫烧起来了,婉贵人还在里头,乌茜和白桃都急疯了,可是火势太大,无人敢冲进去救人。” “是怎么烧起来的?”安陵容即刻就要更衣前去。 豆蔻支支吾吾,半晌才说:“似是,婉贵人自己纵火烧起来的。”顿了顿,她解释道来,“火烧起来之前,婉贵人特意支开了乌茜和白桃,只留自己一个人在寝殿,然后又关紧了门窗,独处小半个时辰后,院子里洒扫的太监亲眼看见婉贵人点燃了床头的帷幔,然后是门帘之类的,似乎还闻到了桂花油的气味,不过片刻,火势就烧大了。” 安陵容闻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怔怔地看了眼窗外烧得火红的半边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于她而言,或许也是一种解脱吧。” 皇上得知婉贵人自焚而亡的消息时,正在翊坤宫和敏嫔一起品评一本画册,闻言只是沉默了一瞬,便说道:“嫔妃自戕乃是大罪。传旨下去,承乾宫傅氏,罔顾君恩,着褫夺封号,贬为庶人,革去她父亲所有职务,永不许再录用。” “是。”苏培盛应声而去。 敏嫔在一旁巧笑嫣然,没几句话就把这件事情翻了过去。 安陵容得知后,静默了许久,吩咐莳萝找人好生安葬傅如吟,而后再没有说其他。 不论是傅如吟曾单方面有意于果郡王,还是她曾与果郡王两心相悦,在皇上看来,那日清凉台之行都足以证明傅如吟对果郡王深情难忘,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如今她引火自焚,正全了皇上想处置,又不舍得处置她那张脸的为难之处。 婉贵人的死,就像宫里的昙花一般,转瞬即逝,一夜过后,除了承乾宫的破壁残垣,好像再没有人记得她了。 谁也不知道,那个美丽的女子那一晚在火光中翩翩起舞,跳的不是惊鸿舞,而是傅如吟最爱的胡旋舞,赤脚金铃,腰肢曼妙,在大火中一圈又一圈地飞旋、舞蹈,嘴角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她闭着眼,仿佛回到了最快乐的时候——回到了,她还是傅如吟的时候。 “她也是个可怜人。”沈眉庄听安陵容说完那日在清凉台的事情后,如是感叹了一句。 安陵容默然无言,看了眼沈眉庄,微微蹙眉道:“姐姐近来似是憔悴了许多,怎么回事?”她看向一旁的采月,颇有责怪之意。 “不怪采月,是我自己劳累了而已。”沈眉庄轻轻拍了拍安陵容的手背,苦笑着说道,“太后又病了,胧月近来不知怎的夜里总是啼哭,我睡觉短了许多,这才瞧着憔悴了。” “太后怎么又病了?”安陵容近来无暇顾及其他,一颗心全扑在了一双儿女身上,弘昊刚会爬,安康又闹腾,前两日刚选定教习嬷嬷,她这才放开手松了口气,“前阵子不是好多了吗?” 沈眉庄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凑近安陵容说道:“听说,是因为皇上处置隆科多的事情,太后和皇上起了争执,急火攻心,这才病倒。” 安陵容想起,前几天好像恍惚听见一句,隆科多在畅春园暴毙而亡了,现在看来,恐怕是皇上下令灭口的——太后竟为此伤心到如此地步吗? (本章完) 第153章。薨逝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皇上,您喝碗参茶吧。”苏培盛端着描金的茶盏走到皇上身旁,低声说道。 皇上面色淡淡,开口问道:“太后的身子怎么样了?” “还是不大好。”苏培盛苦笑一声,道,“太医说心悸多梦,气郁五内。皇上,您要不要去看看?”他试探着开口,细细打量皇上的脸色。 为着太后生病,皇上已经郁郁寡欢好一阵子了,苏培盛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皇上自己别扭着,明明想去看望太后,却又拧巴着硬是不去,更是心里不痛快。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偏偏贵妃娘娘近来忙着照顾七阿哥和安康公主,抽不出空来,不然她来劝劝皇上,或许还能好些。 正想着,外头就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安陵容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苏培盛心里一喜,忙堆了笑脸迎上来:“贵妃娘娘,夜深露重的您怎么来了?还带了这么多好吃的。”他视线落到莳萝手里提着的食盒上面,笑道,“皇上晚膳只吃了几口,这会儿正饥肠辘辘呢,奴才这就去摆碗筷。”他接过食盒,招呼着莳萝就往外走去。 安陵容轻笑了一声,任由他去,上前走了两步才俯身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苏培盛日盼夜盼,只差在朕耳边念叨着你快些来了。”皇上抬手让安陵容起身,想起方才苏培盛一连串的动作,不免觉得好笑。 安陵容缓缓起身,抬眸和小夏子悄然对视了一眼,后者不动声色地慢慢眨了两下眼睛,安陵容顿时心下了然,知道皇上这会儿心情不大好。顿了顿神色,换上一副笑脸:“定是皇上这几日总板着脸,唬得他摸不着头脑了。” 皇上没心思说笑,只是平静地牵了牵嘴角,示意安陵容坐下:“安康和弘昊最近都还乖吗?朕这段时间忙,都没去见他们。” “弘昊会爬了,但和安康那会儿不一样,没爬两步就翻身躺下休息,亏得臣妾还给他做了那么多小护膝,到现在连一双都没用坏。”安陵容笑着说道,眼中笑意灿若星辰,“安康以前可是没两天就能磨烂一双,这两个孩子一动一静,性格天差地别。前两日,臣妾挑选了在四执库当差的秦嬷嬷,原是在内务府掌礼司负责调教新入宫小宫女的,因为说话太直不得人心,才自请离岗,臣妾问过姜总管,说她虽严厉了些,但为人刚正不阿,是个好的。这几日臣妾也观察过了,她教导有方,张弛有度,并不是一味的严厉,正好可以磨一磨安康的性子。” “原也不必这么着急,安康还小呢。”皇上想像了一下安康端坐在桌子前认真听训的模样,忍不住笑。 安陵容嗔怒地瞪了一眼皇上,振振有词:“还小呢?安康都已经三岁半了,常言三岁看小,七岁看老,以后长大是个什么品性、脾气,这三四年的时间就能看出来了,臣妾可是问过欣贵人,怀淑当年两岁多点就开始学规矩了,哪像安康,上天入地蹿猴一般地玩到现在。”她忧心忡忡,“有了孩子就有了牵绊,臣妾只怕是要为这两个孩子操心一辈子。”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皇上脸色微微变了变。 安静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太后病了,你可知道?” “今早臣妾去探望过,太后病得很重。”安陵容微微收敛笑意,垂眸沉声说道,“听竹息姑姑说,皇上这阵子都没去寿康宫,都是眉姐姐在旁侍疾,昨日见着眉姐姐,臣妾瞧着她憔悴了许多,想是连日照顾太后辛苦。” “惠嫔是个好的。”皇上慢慢地点了点头,重重地叹了口气,“朕也不想变成现在这样,太后她……朕没想到,铁证在前,她还是执意要为隆科多辩解,那日朕说话重了些,大概也是伤着太后的心了。”皇上脸上露出三分愧疚之色,声音微微停顿了一瞬,“朕也想去看看她,只是太后这病是心病,因朕而起,太后说不准恨朕,想想还是别去的好。” “皇上这是赌气的话,母子哪有隔夜仇,若是一直把事情憋在心里,那才是解不开的心结。”安陵容温声劝道。 皇上却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安陵容默然,正想着要不要再劝两句,忽见苏培盛脚步匆匆地走进来,见他神色略显慌张,不由地坐直了身子,却是听见他说:“皇上,怡亲王府传话来说,怡亲王不大好了,怕是就在今晚了。” 茶盏落地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安陵容惊得几乎要停止呼吸,她回头看向皇上,见他猛然起身,又怔怔地跌坐回去,忙上前抚拍他的胸口替他顺气:“皇上,当心身子。” “去,备驾,朕要去怡亲王府。”皇上指尖颤抖着,借着安陵容的力再次起身,迈步就朝外走去。 夜来风起,御驾出宫的动静惊醒了宫里所有人。 皇后在得到消息后,沉眸静坐了许久:“夜半出宫这样的大事,怎么也得是本宫陪着皇上才名正言顺,荣贵妃再尊贵也只是贵妃,区区妾室,也敢凌驾正妻之上,当真是放肆。” “事出突然,荣贵妃又刚好在养心殿,皇上这才让她陪同前往吧。”剪秋安抚皇后道,“亲王薨逝,理应是帝后到场,是荣贵妃僭越了。”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狠色,手里握着的金簪几乎要被断成两截。 她已经很看不惯安陵容了,偏偏她的眼线埋得极深,怎么找也找不到,平日做事总是束手束脚,再没有了以前的随心所欲。皇后恼怒地将簪子丢在梳妆台上,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得想个办法,让安陵容自露马脚才行。 御驾赶到王府时,大门上已然挂上了白幡和灯笼,府中众人皆身穿白衣,见皇上从马车上走下来,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皇上看着满目的白色,巨大的伤痛击中了他,身形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他稳住心神,举步朝里面走去,安陵容紧随其后,沿路走来,已然没有了初见时的景致,只剩一片萧条。 福晋兆佳氏领着侧福晋和一众侍妾在寝殿外迎驾,皇上径自越过她们走进去,却在门口停住。 怡亲王静静地躺在床上,脸色乌青,已然是去了好一会儿了。 “上次……”皇上声音有些干涩,“上次朕来看他的时候,还好好的,才过了两个月,怎么就成这样了?”他仿佛才意识到这是一件令人愤怒的事情,天子之威赫然而下,“太医呢?都是死的吗!” “皇上恕罪!”一直以来随侍怡亲王的许太医忙跪下请罪,悲声道,“王爷去年刚到江南一带时就病了一场,伤了肺气,此后忙于救灾,事必躬亲,以至于几次累到病倒难以起身,直至今岁年下,王爷积劳成疾,一病不起,微臣已尽力用药为王爷调理身子,然,王爷病气已入五脏六腑,实难有回天之力。是微臣无能。” “王爷不想让皇上担心,正月里,皇上到访那次,王爷是特意服了药才精神些,实际上那时候,王爷已经是呕血不止了。”兆佳氏极力控制住情绪,可是止不住的哭腔却出卖了他,“臣妾本不同意,但王爷说,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情必须要和皇上说,所以,所以……”她绷不住哭,肩膀不住地颤抖起来。 安陵容不觉也涌上了眼泪,她看向皇上,不觉心头触动。 她从未见过皇上这般模样。 明明没有眼泪,明明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安陵容却在皇上的背影里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心痛。 “老十三自幼时起便伴朕左右,与朕形影不离。”回宫路上,皇上心情沉重,“因为朕,他被皇阿玛幽禁三年,落下一身的病痛,还是因为朕,他劳苦奔波,硬生生拖垮了身子。朕,亏欠他太多。”帝王垂泪,痛心疾首,“朕失十三,有如断臂。” 安陵容只觉得鼻尖酸涩,喉咙一阵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伸手紧紧抱住皇上,似是这样,就能让自己成为他的依靠一般。 先帝有那么多儿子,能真正被皇上视作兄弟的,或许只有一个怡亲王。 马车的车轮滚滚向前,就像历史前进的脚步,永不停歇。 从怡亲王府回来后,皇上终日埋头在朝政之中,侍寝多是敏嫔和玉贵人,反而是贞嫔和顺贵人排在了后头,顺贵人倒是无所谓,她现在更关心的,是佟家的结局。 “隆科多暴毙,其长子岳兴阿、次子玉柱革职发配宁古塔,满门抄家,三代以内均贬为庶人。”安陵容将查到的消息说与顺贵人听,“当年纳你为妾不成,后又指刀杀人的,是隆科多的侄子舜安颜的门房,并非是佟家人,想是仗着隆科多的庇护,倚靠佟家作威作福贯了,才空口白牙。如今,一切也是尘埃落定了。” 顺贵人怅然落泪,却丝毫没有大仇得报后的快意,只觉得悲伤更浓:“是啊,都结束了。” “瑾贵人到底是逃过一劫。”安陵容轻轻摆弄了一下茶盏,语气微沉,“皇上顾念佟家是孝懿仁皇后的母家,最后还是放了他们一条生路,瑾贵人在三代以外,算是保全了佟家最后一点尊荣。如今她没了倚仗,在宫里如同一缕飘零,人人可欺。” “嫔妾听闻这几日,祺嫔和康常在总是找瑾贵人的麻烦,也不知是贞嫔指使的,还是皇后默许的。”顺贵人缓声说道,语气平静,丝毫没有要落井下石的意思。 她先前算计瑾贵人,不过是想由她而起,拖累整个佟家,对于瑾贵人这个人,顺贵人并没有穷追她到死的念头,如今说起她的现状,虽没有同情,但也不至于幸灾乐祸。在顺贵人看来,佟家纵容门徒作恶,这一切不过都是因果,瑾贵人身上既留着佟家的血,自然也就逃不开报应。 “两者皆有吧。”安陵容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神色感慨地叹了一句。 寿康宫里,沈眉庄尽心侍奉着太后用药。 “良药苦口,太后再喝两口吧。”沈眉庄苦口婆心地劝道,顺势又给太后喂了一勺。 太后被苦得一呛,然而,药再苦也敌不过心苦。皇帝罢免隆科多,她没有反对,皇帝囚禁隆科多,她也没有说话,临了了,她只是想让皇帝看在隆科多这么多年忠心辅佐的份上,留他一命,皇帝竟也不肯。 隆科多虽有错,但这么多年,他有功劳更有苦劳,何至于非要至他于死地不可?古往今来,忠臣良将,最怕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结局,皇帝这是断了自己的后路——他为何就是想不明白!太后猛地咳嗽了两声,气喘如丝。 再有,老十三的事情。他对老十三如此重情重义,为什么对自己亲生弟弟却那般狠心?十四啊,哀家的老十四,也不知哀家死前能不能再见你一面…… (本章完) 第154章。惠妃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太后眼眶蓄泪,垂眸看向沈眉庄:“哀家一病,你倒守在这里当自己宫里了,胧月可有人照顾吗?” “能为太后尽心是臣妾的福气,胧月暂由敬妃娘娘代为照顾,荣贵妃也时常照拂,并无大碍。”沈眉庄跪在床边,脸上带着娟秀的笑容。 “皇帝都未必有你这份孝心。”太后对她赞赏地点点头,轻轻眨去眼底的薄泪,“皇帝现下在哪儿?” 沈眉庄笑容微微僵住,垂眸不敢言,太后抬头点了竹息来回话。 竹息犹豫了片刻,才慢慢说道:“皇上在养心殿处理隆科多的后事,清除党羽。” 太后微微愣了一瞬,转而抿着嘴角连连说好:“皇帝要当个好皇帝,哀家应该高兴。所以哀家也不能怪皇帝不来请安,原是哀家病得不对。” 她心里说不出的酸楚,明明她也是一心为着皇帝考虑,可是皇帝却毫不领情,转眼就将她的话当做耳旁风,前有年家,后有佟家,皇帝也不想想,日后还有谁会心甘情愿地对他死心塌地? 罢了罢了,皇帝都对她说了,“后宫不许干政”,她还平白操那些心做什么。 “太后,您怎么说这样伤心的话。”沈眉庄忧心看着太后。 “哀家不是伤心,哀家是替皇帝高兴。”太后眼眶蓄泪,却努力扬起笑容,试图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可信一些,她看着沈眉庄,微微俯身,伸手拉住她,“好孩子,如今除了你时时在哀家跟前尽心外,也就只有贵妃时不时地还送些东西来,偌大的后宫,竟只有你们俩还记挂着哀家。” 沈眉庄微微垂头,浅笑不语。 “竹息,”太后抬头对着竹息说道,“传哀家的旨意,晋惠嫔为惠妃。” 沈眉庄一惊,忙起身跪下:“臣妾孝敬太后,不是为了尊荣位分……” “哀家知道。”太后打断沈眉庄的话,说道,“哀家就是要成全你的孝心,如果不是有你时时在这里,皇帝就要被天下的人指责为不孝了。” 她老了,已经帮不了皇帝了。既是她病得不对,那就由她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沈眉庄看着太后眼中沉痛的感伤悲凄,心头呼啸着吹过一阵冷风,直吹得心底一片荒凉。她终是点了点头,答应了太后:“是,多谢太后。” 皇上与太后一日不和解,她这个惠妃便一日有名无实。这是太后矛盾的转移,她用沈眉庄的晋封结束了和皇上之间的冷战,率先放下了身段,给了台阶,若皇上愿意,只要去见见沈眉庄,这件事便就过去了,但若是皇上不愿放过此事,那他就永远不会来见她。 这一点头,沈眉庄算是断送了自己与皇上的全部情意了。 “惠妃可真是好福气呀,熬了这么些年,终于也熬到四妃的位子了。”齐妃语气有些不好,看着沈眉庄一身簇新的打扮,心里酸得直冒泡泡。 即便封了妃,沈眉庄已然还是低调的处事做派,对着齐妃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齐妃姐姐说笑了。” “以惠妃的品性才情,封妃是迟早的事情,虽还年轻,但也当得起了。”敬妃笑着打圆场。 “可不是吗?惠妃娘娘谁也不讨好,一门心思地拴在太后身上,这条大腿牢牢抱住了,可不就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祺嫔掩唇娇笑一声,语含讥讽,“齐妃娘娘说得对,惠妃姐姐就是有福气,贵妃娘娘前后生下安康公主和七阿哥,半只脚都进了一趟鬼门关,惠妃姐姐不痛不痒,白得一个公主,啧啧,这不是有福气是什么?” 眼见着火烧到了甄嬛身上,沈眉庄立时有些沉不住气,刚要发作,殿外却传来江福海高唱“荣贵妃驾到”的声音,众人皆起身迎驾。 “才走到门口就听见里头的热闹,在说什么呢?”安陵容未语先笑,周身的气势却沉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本宫就听见祺嫔的声音,像枝头的黄莺鸟,说得这么开心,不如也说来与本宫听听?” 安陵容笑眯眯的,却镇得祺嫔半个字也不敢说。 敏嫔跟在安陵容身后一道进来,见状,不由地从嘴边漏出一声短促的笑声,一下子就让祺嫔窘迫地涨红了脸。 “这是怎么了?”皇后适时地走出来解围,看向安陵容,抿唇笑道,“难得见荣贵妃一次。” “给皇后娘娘请安。”安陵容越过祺嫔,规规矩矩地对着皇后行了一礼,起身落座后才笑着说道,“前几日臣妾着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皇后娘娘,这才没来请安,还望娘娘不要同臣妾计较。倒是娘娘,几日不见,越发显得年轻了,眼角的细纹都淡了不少,是用了什么好东西呢?” 皇后眼角一抽,稳住笑容:“荣贵妃一贯爱说笑,本宫哪有那样的好东西,你先前送给祺嫔的那一盒舒痕胶才是好东西,那么深的伤口,她才用了半盒就近乎恢复如初,也不知你是哪来的。”她蹙眉回忆了一下,“本宫记得,先前安康染过天花后,也是用的这舒痕胶才抹平了痘印。” 祺嫔捻着手帕在自己脸颊后侧遮了遮,眼中划过一抹恨意。 并没有恢复如初,她省了又省,最后还是留下了三道浅浅的疤痕,虽然上妆后可以遮掩得完全看不出来,但夜晚在灯下却很是明显,以至于她在侍寝的时候都不敢卸妆,亦不能像以前那般和皇上太过亲近,才导致她如今的恩宠远不如从前,更是被贞嫔一踩再踩。 想到这里,祺嫔不由得愤愤看了一眼安陵容。 她曾去未央宫求过好几次,每次都被那个叫翠音的宫女拦住,翻来覆去说得都是“荣妃娘娘说了,只有剩下的那半盒,再没有多的了”,一直那么拖着,直到太医说疤已定形,再难补救,她才放弃。 祺嫔被皇后一句话勾起了伤心事,心里对安陵容的嫉恨又多了三分。荣贵妃手里有不少好东西,那舒痕胶肯定也还有,只是不想给她罢了! “皇上这段时间忙于朝政,不常来后宫,诸位心里可别憋着委屈,要理解皇上才是。”皇后的笑容完美无瑕,却隐隐地投出了几分得意。绕是如此,皇上每月初一、十五还是会来景仁宫,雷打不动,荣贵妃再得宠,还不是快有小半个月没见着皇上了。 安陵容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对皇后隐晦的显摆只做看不见。 “娘娘一个月还能见着皇上两回,臣妾两个月都未必能见皇上一回,这心里实在是跟油煎似的,难熬得很。”齐妃大吐苦水,脸上苦瓜似的表情却极大地取悦了皇后。 “臣妾能侍奉在皇后娘娘身边就已是心满意足了,哪里谈得上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贞嫔小意奉承着皇后,乖乖的娃娃脸更衬得她听话懂事,像一只被驯服了多年的家猫。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位主中宫,慈爱又包容,臣妾仰慕皇后娘娘,恨不得在景仁宫住下。还是贵妃娘娘心细,一眼就看出娘娘眼角的细纹淡了,臣妾眼拙,只觉得娘娘精气神比先前好多了。”康常在依旧马屁拍在马腿上,若不是安陵容知道她是一心一意想要投靠皇后,还真要以为她是在帮自己说话。 皇后的脸色微微僵硬了一瞬,收敛笑容:“好了,这些阿谀奉承的话有什么好说,本宫都懒怠多听两句。”她看向沈眉庄,“惠妃,你如今已位列四妃,再住在碎玉轩也不像话,景阳宫还空着,不如你搬去那儿住?” “皇后娘娘,碎玉轩虽小,但臣妾已经住惯了,不想再行迁宫,还请娘娘允准。”沈眉庄立刻起身回道。 “唉,你就是这个脾气,执拗得很。”皇后叹了口气,也不想再劝,“也罢,你既喜欢,那就还是住在碎玉轩吧,不过也该搬去正殿住了,好好一个主位,总是窝在小小的偏殿,岂不是打了太后她老人家的脸面?” 沈眉庄神情一顿,无从反驳,只得应下:“是。” 皇后这才说起旁的琐事:“再过十来天就是端午了,前天晚上皇上同本宫说,年年端午都是包粽子,一点新意也没有,今年不如一道去圆明园看赛龙舟,也热闹些。诸位姐妹觉得如何啊?” “这倒稀奇。”安陵容眼睛微微一亮,眉眼弯弯地笑起来,“不过,单单只看赛龙舟也没什么趣味,要臣妾说,姐妹们不如开盘下注,各自选定一条龙舟作赌,哪条夺魁,便定谁胜,如何?” “这敢情好,虽没亲自赛龙舟,也算是参与其中了。”欣贵人第一个叫好,看得出来是极感兴趣了,“最好再定个彩头。” “欣姐姐只怕是要等不及了。”敏嫔跟着笑起来,凑到欣贵人身边说道,“长这么大,我还没看过赛龙舟呢!” 众人也三三两两地碰头议论起来。 都是闺阁女儿,何曾见过这个?更不要说作赌下注了,新奇得连敬妃和沈眉庄也提起来兴致。 “好赌成性,荣贵妃,你这是要知法犯法吗?”皇后抓住安陵容的错处,当即就要发作。 殿内倏然一静。 唯有安陵容,依然浅笑盈盈,回道:“皇后娘娘,咱们又不赌钱财,图个热闹罢了,何必这么扫兴呢?若皇后娘娘拿不出彩头,臣妾来替您分担了可好?”她歪头想了想,拍手道,“臣妾有一个九转飞凤金丝点翠妆匣,精致大气,拿来做彩头也够排面,皇后娘娘觉得可好?” 皇后似笑非笑:“这事儿本宫可做不得主,荣贵妃还是去和皇上说吧,若是皇上同意,本宫自然没有二话。” “好。”安陵容笑着点头。 众人跪安,离开景仁宫。 敏嫔和安陵容行过礼后拉着玉贵人欢欢喜喜地回翊坤宫去了。 “她这副模样,倒让我想起了以前的淳儿。”沈眉庄看着敏嫔离开的背影,感慨着说道。 “是啊。”安陵容眼眸深深,想起往事,只觉得恍如隔世,“就为着她身上有以前淳儿的影子,我才收下她。自从佟家倾倒后,顺贵人就无心争宠了,她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诵经,只怕以后都是这样了。” “心无所求,自然行无所动。”沈眉庄了然地点点头,“也好,有敏嫔和玉贵人在你手里,总好过让皇后的人占尽恩宠。” 安陵容随意地掀唇笑笑,状似开玩笑地说道:“我只希望敏嫔不会成为第二个贞嫔,否则,我就白费心思捧她上位了。”她沉顿了一会儿,复又开口问道,“姐姐,可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自然记得。”沈眉庄温婉又惆怅地点头微笑,“晚些我带胧月去你那,再叫上敬妃和六阿哥,咱们聚聚。” 安陵容展眉轻笑:“好,我亲自下厨。” 两人携手,慢慢地走在长街上,影子被拉得长长的,好似一步步走进了金灿灿的阳光里。 最后这段写得,跟大结局了似的…… 第155章。惦记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夜幕降临,养心殿依旧灯火通明。 “皇上,累了一天也该歇歇了,贵妃娘娘宫里都来请过好几回了,皇上可要过去看看?”苏培盛打眼瞧着皇上搁下了朱笔,忙上前问道。 皇上揉了揉眼睛,满身疲惫:“也好,朕去未央宫坐坐。” 还没走到宫门口,老远就听见了安康豪迈的大笑声,皇上不自觉地跟着露出笑容。 轿撵落下,他举步走进未央宫,抬眼一瞧,几个孩子竟都在。安康最皮,坐在树上摇着扇子哈哈大笑,半点没有嬷嬷教导后的娴静淑雅,六阿哥张着手在树下兜着,生怕安康掉下来,胧月安静得抱着布老虎站在一旁,被安康逗得笑弯了眼睛,只有七阿哥是被乳母抱在怀里,咿咿呀呀地喊着。 “今儿个是什么日子?竟这么热闹。”皇上一开口,引得众人齐齐看过来。 “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众人皆是跪拜,唯有安康。 “皇阿玛!”安康兴冲冲地从树上爬下来,吓得六阿哥惊慌失措,手脚一顿挥舞,堪堪护住她落地,道了声谢,安康就跑向了皇上,“安康等了好久,皇阿玛都没来,还以为今天不来了呢。”她扒拉着皇上的裤脚,伸手就要抱。 皇上顺势抱起她,走到胧月面前,垂眸道:“一段时间不见,胧月看见朕都不会笑了。” “哪是啊,孩子还小,皇上您一抱她,她就笑了。”敬妃笑着开口,垂眸对胧月说道,“胧月,快叫皇阿玛。” 皇上放下安康又抱起胧月,颠了两下:“惠妃把胧月照顾得很好,又重了。” 胧月抱着小老虎懵懂地看了两眼皇上,被抱过又放下好后才反应过来,文静又清脆地喊了一声:“皇阿玛。” 皇上笑了笑,看着她脖子上带着的玉项圈,眼神不禁柔软了一瞬,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抬头看了一圈,视线落在零星只有几只小碗的桌上,不由开玩笑道:“难得容儿开小灶,怎么也不等朕过来了再开席?” “皇上还说呢,臣妾打发人去养心殿三请四请,怎么都等不来皇上,眼看着天黑了、菜凉了,孩子们都饿了,这才开了席。”安陵容故作生气地拿帕子甩了皇上一下,“皇上贵人事忙,不来也是常理,臣妾哪等得起。” “朕何时说过不来。”皇上也配合她演戏,故作气恼,落座在席间,“朕也饿了,不拘什么,拿来让朕垫垫肚子。” 安陵容噗嗤一笑:“跟皇上说笑呢。皇上不来,臣妾哪敢先吃,眉姐姐和敬妃姐姐都饿着肚子等到现在,就喂了几个孩子而已。”说着,她让莳萝预备着上菜。 “妮子刁滑,朕就知道你还没吃。”皇上也露出笑容,抬手示意沈眉庄和敬妃一道落座,“今儿是什么日子,竟劳动你费这么大的力气下厨?” 沈眉庄的神色都微微僵冷了一下,敬妃有些无措地笑笑,正想开口搪塞过去,安陵容却轻描淡写地直接戳破:“今儿是四月十七,甄姐姐的生辰。眉姐姐说,近来胧月夜里总是啼哭,臣妾想,或许是母女连心的缘故,便让眉姐姐带着胧月过来拜拜月,以表一点心意。” 她落落大方地笑着,伸手给皇上舀了一碗鲈鱼羹递过去:“看到胧月,臣妾就想起了六阿哥,便请了敬妃姐姐一起过来……皇上尝尝,这道白玉鲈鱼羹已经炖了三个时辰了,最是鲜美,皇上忙了一天,先喝两口暖暖胃。” 敬妃听她说起甄嬛时还暗暗吸了一口冷气,生怕皇上下一秒就砸了碗盏。 然而皇上只是微微变了神色,端着碗慢慢地吃了一口,沉眸低低地说了一句:“是了,今儿个是四月十七……”便没有了下文。 一顿饭,吃得敬妃是心惊胆战,反观沈眉庄和安陵容,一个沉稳有度,一个笑语嫣然,半点都没受到影响,不禁在心里感叹了两句。 “今早去给皇后娘娘请安,说起端午的事来。听皇后娘娘说,皇上厌烦了包粽子的节礼,今年想在圆明园办一场赛龙舟?”安陵容吃着新笋,见皇上点头,便又笑吟吟地说道,“臣妾也觉得此举甚好,难得宫里能有这么热闹的一场赛事,只是,就那么干巴巴地看着还是无趣,不如行令抓阄,让姐妹们跟着下注,猜猜哪艘船最后夺得魁首,猜对了的可以拿得头彩,也算是大家参与其中了。皇上觉得如何?” “这事儿皇后今日也来和朕说过,不免有聚众作赌的嫌疑。”皇上慢慢吃了口茄鲞,鲜咸浓郁的酱汁在嘴里蔓延开,不由得眯了眯眼,改了主意,“不过行令不涉钱财,单就凑趣热闹一回,倒也无妨。”他看向安陵容,微微笑了笑,“听皇后说,你拿了九转飞凤金丝点翠妆匣来做彩头?” “臣妾没什么好东西,只好拿皇上赏的来充门面了,皇上勿怪。”安陵容狡黠地眨了眨眼,笑得明媚又灿烂。 皇上却也不恼,只又说了她一句“刁滑”。 一时饭毕,皇上并未留宿,略坐片刻后便摆驾了延禧宫。 “方才席间我真是为你捏一把汗。”敬妃仍心有余悸,“还记得胧月满月那日,我不过才提了半句,皇上就生了好大的气,吓得我是魂飞魄散。”说着,她又叹气,“我早看出来了,皇上表面是放下莞嫔了,其实这心里还惦记着呢。自从惠妃搬进碎玉轩,皇上就不大去瞧胧月了,也就周岁宴那日去了一回,却在空荡荡的正殿坐了大半日。” “皇上来不来碎玉轩都无妨,我只惦记着嬛儿。”沈眉庄抱着胧月给她拿了块软烂的枣糕,满眼忧心,“不知道她在宫外过得好不好?自从去年冬天太后断断续续地病了之后,连芳若姑姑都不得空出宫去了。” “没事的,一定没事的。”敬妃忙说道,“莞嫔吉人天相,不会再有人欺负她的,放心。” “正月里我陪皇上去探望果郡王回来时,其实御驾就快走到甘露寺了,本想着进去看看,可谁知,眼看着就要到门口了,皇上又圣心突变,吩咐回銮。”安陵容轻叹一声,说道,“眉姐姐,不止我们惦记甄姐姐,其实皇上心里也很惦记她,只是没人给他个台阶,他下不来罢了。” “皇上惦记又如何呢?我倒希望嬛儿不要再回宫来,天高地远任她走,只要她过得好就行。”沈眉庄愁眉不展,“只是甄家如今冤屈未洗,她终是无法自由脱身。” 是啊,宫里的女人哪有为自己而活的,父母兄弟、亲族门楣,无一不是拖累。 安陵容抿了一口茶,看着窗外沉沉的夜幕,垂眸敛眉,轻轻地叹了一声。 景仁宫里,皇后连一丝鬓发都打理得当,端坐着喝了一口茶:“你们如今都以荣贵妃马首是瞻,本宫还以为今晚你们不会来呢。” 敏嫔坐在另一边的榻上,座下是玉贵人,两人齐齐对视了一眼,终究还是敏嫔先开了口:“娘娘派人来翊坤宫,说有非常要紧的事情要告知臣妾,是关乎胡家的生死存亡的大事,牵涉母家,臣妾当然要来向皇后娘娘问个清楚才行。” 皇后轻笑了一声:“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如今,它倒成了一件要命的事情了。”她笑容温蔼,吐字却如尖刀,“那年选秀,你姐姐胡蕴蓉在殿选前与人私相授受,犯下大罪,胡夫人曾以荣宪长公主的名号来攀交情,好不容易才求得皇上恩赦,并让你顶替你姐姐进宫,也算是圆了皇室和你们胡家的名声。”她轻轻放下茶盏,“可是近来本宫却听见一些风声,说是你们胡家与长公主府并没有任何关系,你的母亲冯怜秀也并非是额驸乌尔衮的血脉,而是你的亲生外祖母、荣宪长公主的陪嫁侍女冯婵与人私通后怀上的孽胎!” 敏嫔的脸霎时褪去了血色,她看向皇后,只觉得她青面獠牙,面色可怖。 “敏嫔,这欺君之罪,不知你胡家可担当的起啊?”皇后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好整以暇地看着敏嫔。 敏嫔吓坏了,这个秘密就连父亲和姐姐胡蕴蓉都是不知道的,她也是小时候偶然一次偷听到的,就像皇后说的,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她母亲受教于荣宪长公主,算她半个女儿,平时对外宣称自己是荣宪长公主的血脉,长公主不出面否认,这事儿含含糊糊的也就过去了。 年幼的她只觉得,这事儿是假的,自己的出身并没有真的那么尊贵罢了,但在皇上面前说这话可就不一样了。 欺君之罪,那可是要全家掉脑袋的! 敏嫔此刻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的入宫、她的得宠,这一切都是以“她是荣宪长公主的血脉”为基石,若基石塌了,那她现下拥有的东西便都不复存在——更别肖想后位凤座了。 “东西握在自己手里久了,哪怕不是自己的,也会下意识地认为这是自己的东西。”皇后慢悠悠地摆弄着手上的护甲,喟叹一声,而后看着敏嫔说道,“你既以荣贵妃马首是瞻,不如去求求她,看看她能不能救你?”说完,皇后自己忍不住先笑了出来,“不过本宫劝你一句,还是别问的好。” “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敏嫔咬紧了牙关,问道。 “荣贵妃初进宫时,只是一个小小的答应,她的父亲也不过才正八品,可是如今她成了贵妃,膝下儿女双全,她的父亲官拜从三品,还封了爵位,这登天般的晋升,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皇后忽而说起了安陵容,“荣贵妃心计、城府、手段一样都不缺,她的第一准则便是明哲保身,想当年,即便她最好的姐妹莞嫔遭了难,她都可以做到袖手旁观,更何况是你。”她状似同情地摇了摇头,“你若不信,大可去试问一回,本宫可以再等等你。” 皇后这番话已然是开诚公布地向敏嫔抛出了橄榄枝,若她肯投诚,此事便永远会是个秘密,若她不肯投诚,那此事就会被捅到皇上面前,胡家遭难。 而敏嫔,此时也被逼到了不得不投诚的绝路。 她用力咬着下唇,几乎要沁出血来。说不准皇后从一开始就惦记着她了,她还傻傻的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 第156章。高热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若她不投诚,将此事坦白地告诉安陵容,那就相当于将自己最大的弱点暴露给了她,以后哪怕斗倒了皇后,也会被安陵容吃得死死的,但含糊其辞地试探安陵容,以她的聪慧,必定知道事情有古怪,查证后知道这件事情,只会对自己忌惮更甚。 可是投诚于皇后,敏嫔更不乐意,看看齐妃、贞嫔、祺嫔和瑾贵人就知道,在皇后手下该有多压抑。 齐妃是跟着皇后最长久的老人了,到头来却连自己的孩子都留不住。贞嫔虽说得宠,但每次侍寝后她都会被逼着喝避子汤,她除了唯命是从,半点法子都没有。祺嫔自从伤了脸,皇后连正眼都不多看她一眼,直到她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才又拉了她一把。瑾贵人就更惨了,佟家失势后,她就彻底成了隐形人,在永和宫里过得还不如一条狗。 这一局,无论怎么样都是死局。 敏嫔心里是如何的天人交战,皇后并没有兴趣,她向来不管手下的人用何种手段得宠,只要有用就行,她拿捏着她们的短处,才能用起来得心应手。 皇后一转眸,又看向了玉贵人,笑得温和又可亲:“玉贵人,你和你姐姐长得并不怎么相像,也只有眉眼间的神韵有些许相似。敦肃贵妃的风姿果真是无人能及,便是她亲妹妹也难以超越。” 玉贵人比皇后想象中的要镇定得多,她冷冷看着皇后,嗤笑一声,正想说话,皇后却又开了口。 “不为你的好姐妹考虑考虑吗?”皇后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你欺上瞒下,遮掩自己曾是年家人的事实,蓄意靠近皇上,你以为本宫当真不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吗?” 皇后满意地看着玉贵人也灰败下去的脸色,不紧不慢地起身:“好了,回去吧,本宫给你们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月后若还没有音讯,本宫可就不等你们了。” 敏嫔脚下发软,几乎是被玉贵人半抱半拖着离开景仁宫,她们一走,皇后就沉下了脸,吩咐剪秋道:“这几天给我看紧了景仁宫,看看到底是谁在给未央宫传消息。” “是。”剪秋知道皇后这是在引蛇出洞,不敢有半丝懈怠,肃着脸应道。 皇后这才松下脸来,正打算更衣就寝,却见江福海神色慌张地走进来:“娘娘,皇上在延禧宫突发高热,现下昏迷不醒。” “什么?!” 皇上在延禧宫骤然病倒,方淳意难辞其咎,当下就被禁足看押了起来。 “皇帝已经移去养心殿了吗?”太后召来苏培盛问话,难掩焦急担忧,“现下都是谁在伺候?” “已经安排了嫔妃和众亲王轮流侍疾了。”苏培盛回道。 太后想了想,道:“侍疾的嫔妃无需多,尤其不要妖媚的。”她特意点了贞嫔祺嫔敏嫔玉贵人这几个人,而后说道,“就皇后、贵妃、齐妃敬妃,还有惠妃,就可以了。” 苏培盛忙应下。 安排好侍疾的人,太后这才问起皇上的病因:“太医看了皇帝的病,怎么说?” “太医说,皇上脉象虚浮,操劳过度。”苏培盛垂手回道,“怡亲王骤然去了,皇上沉痛不已,没天没夜地在养心殿处理政务,有时候连饭也吃不上两口,不是见大臣,就是批折子。不过不知为什么,皇上这两天总是闷闷的,昨日去未央宫的时候还好好的,等出来的时候就又不高兴了。” 太后也觉得有些奇怪,微微皱眉,问了句这几日侍寝都有谁。 “多半是敏嫔娘娘和贞嫔娘娘,要不就是祺嫔娘娘和玉贵人。”苏培盛老老实实地回道,“不过侍寝的日子也不多,太后您若是不相信,可以去查一下敬事房的记档。” “事情发生在延禧宫,总和贞嫔脱不了干系。”太后摆了摆手,轻叹了一口气,“可是皇帝这两天总是闷闷的是怎么回事?尤其是去了贵妃那儿后,还是不高兴。”她喃喃自语,忽抬头问道,“昨儿是什么日子?” 苏培盛想了一想:“回太后,昨儿是四月十七。” 太后更想不明白了,皱眉低语:“有何不妥?” 芳若眉心一跳,躬身回道:“昨儿是废妃莞嫔的生辰。” 犹如一双手拨开了眼前的云雾,太后骤然明白了过来:“难怪,昨儿怕是贵妃和皇帝说话,提起了这件事情。”她抿了抿嘴角,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么说,就不干贞嫔的事。”复又叹了口气,“哀家原以为他放下了,原来如此。” 殿内的空气沉寂了一瞬,太后抬起头对着苏培盛说道:“去告诉贞嫔宽心。”她欲起身,一旁的竹息忙上前扶住她,“陪哀家去看看皇帝。” 终究是母子连心。 皇上病了,太后放下此前种种,顾不得自己身子尚未痊愈,强撑着来了养心殿。一进殿,众人皆在,恒亲王、果郡王、慎贝勒候在偏殿,皇后齐妃敬妃和安陵容、沈眉庄立在床前伺候,见太后来了,俱是起身迎驾。 太后叫了起身,缓步走到床前:“皇帝可有苏醒的迹象?” “还没有。”沈眉庄扶着太后在床边坐下,低声说道,“太医说,皇上是高热虚弱,苏醒还得要些时辰。” 只见皇上面上潮红还未褪去,躺在床上,是太后从未见过的虚弱。她不由地一阵心疼,接过沈眉庄手里的药亲自喂他:“这些日子,皇帝啊,他真是太任性了。”她眼底泛起一层薄泪,这声任性说的是皇上,也说的是自己,“哀家知道他心里苦,也知道他不是个轻易失度的人,可是皇帝太不爱惜自己了。” “想是这两个月事情都堆到了一起,皇上劳心劳力,这才操劳过度了。”皇后在一旁说道,眼睛忧心忡忡地看着皇上。 “太后一定要珍重自身,千万别再伤了自己的身子。”果郡王也在一旁劝道。 太后略坐了一阵,瞧着皇上这一病虽来势汹汹却并不凶险,便放下心来:“这儿你们好好看照着,每过两个时辰,让人回报哀家一次。让皇帝静静地躺着,别让人吵扰。” 众人皆应是,果郡王又多说了一句:“朝政上的事自会有人料理,太后安心吧。” 太后点了点头,看向安陵容和沈眉庄:“那哀家就先回去了,你们俩多陪陪皇帝。” “是。”安陵容和沈眉庄异口同声道,与众人一道恭送太后。 “嬛嬛……” 床榻上,忽然传来一声模糊的低喃声,众人的动作皆是一顿,靠的近些的安陵容、沈眉庄和果郡王都听清楚了,脸上都露出了几丝异样的表情,但又齐齐掩饰了过去。 三人不由自主地飞快对视了一眼,在太后回头问起时,果郡王便站出来回道:“皇兄想念皇嫂了,方才唤了她的名字。” 太后垂眸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些年,皇帝放不下的难道就你皇嫂一个?”她还以为,在皇帝心里,甄嬛的位置已经远超过了纯元,却没想到,在他最脆弱无助的时候,心里念想着的还是纯元,若是如此,她宁愿是甄嬛,好歹能证明皇帝不是长情之人,“这情深义重是帝王家不该有的,这一点,皇帝就比不过你。” 果郡王嘴角的弧度微微一顿,对上太后意味深长的笑容,有些仓皇地垂了下眼眸,不自然地笑笑,便是这一笑,让安陵容看出了些许异常。 安陵容微微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果郡王。 他的笑容里,带着隐晦的得意与骄傲,还有些许甜蜜和难以察觉的畅快,但回头看向皇上时,眼中又带上了几分警惕和忌惮,他在高兴,却又在害怕,似是冲破了禁锢得到了他想要的,却又因为世俗的束缚而惴惴不安,生怕到头来是大梦一场空。 像是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醒来的时候,皇上只觉得万分疲惫。 养心殿里静悄悄的,安陵容坐在床头,打扮得很是素简,她笼罩在烛火摇曳的光芒里,面容柔和怜爱,脸上细小的绒毛在光影里细细地跳跃,垂下的眼眸被一簇睫毛遮挡,她恬睡着坐在那里,却一击击中了皇上的心。 他怔怔地看着安陵容,许久回不过神来。 梦里纷乱的画面骤然消散,当下这一幕攻破了他最后一丝心防,皇上不由地记起与安陵容的点点滴滴,好像他生命里为数不多温馨时刻总和她有关。软语清唱的夜晚,小扇轻摇的午后,欢喜时恬静的笑颜,愁绪时揉按的手指,无数次为他洗手作羹汤,一次又一次为他开解心结…… 容儿,世间浩荡,朕心安处,唯有你。 安陵容头一点,猛地惊醒过来。 她抬头看了一圈,又低头看了看不曾有半丝苏醒迹象的皇上,她轻轻叹了口气,揉了揉脸,让自己清醒了一些,而后伸手探了探皇上的额头,还是觉得有点温热,转身拧了帕子盖在他的额头上,而后端着脸盆朝外走去。 她的脚步很轻,像一只猫儿,皇上闭着眼,听见她吩咐苏培盛换一盆水来,然后又巧手轻脚地走回来。 鼻尖嗅到一丝极淡的香气,不知是用的什么香,闻着却叫人无比舒坦。皇上思绪一点点飞散,再次睡去。 安陵容伸手替皇上捻好被角,微微侧过身,拿出方才莳萝在凝晖堂外截下后送来给她的纸条,只一眼,她便认出了这是甄嬛的字迹,上面写着:“五张机,横纹织就沈郎诗,中心一句无人会,不言愁恨,不言憔悴,只凭寄相思。” 这是九张机里的第五首,说的是情人间分离两地,借此遥寄相思之情。 安陵容暗道一声果然,眼眸深深,将纸条原封不动地折了回去,对烛遥望许久,她才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你若是过得安好,我便也心安了。” 烛光摇晃了一下,转瞬归于平静。 皇上这一病便是小半个月,皇后越发心焦起来,第十天起,她遣退了安陵容等人,亲自照顾皇上,不眠不休地守在养心殿整整七日,才守得皇上睁开眼睛。 “皇上,你醒了。”皇后几欲喜极而泣,握着皇上的手连连吩咐剪秋,“快拿杯水来给皇上。” 皇上看着皇后眼下的一圈乌青,心有触动,对着她点了点头:“这阵子,辛苦皇后了。” 皇后眼底含泪,摇头道:“皇上龙体安康,臣妾再辛苦都值得。” 告诉我,为什么9月会这么忙…… 第157章。抬旗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朕这一病,连端午之约都错过了。”皇上接过安陵容递过来的药,轻笑着打趣说道,“等过阵子,咱们还去圆明园,赛龙舟照样办起来。” 安陵容不由气恼地挑起眼尾瞪了一眼皇上,说道:“可不敢再提起此事,皇上这一病,惹得前朝后宫都动荡不安,还是赶紧养好身子要紧。”盯着皇上喝完药,她又上前伺候皇上漱口,“安康天天掰着手指数,眼巴巴地盼着皇上好起来,弘昊刚会喊皇阿玛,嚷着要来,臣妾今早险些哄不住他。” “安康和弘昊,你都教养得很好。”皇上靠在床头,眉眼温柔地看着安陵容。 安陵容放柔了声线,坐在皇上身边:“皇上病体初愈,再躺下休息会儿吧。”见皇上定定地看着她,安陵容好歹压住了心头的异样,缓声道,“臣妾在这儿守着,那儿也不去。” 自从大病一场醒来后,皇上对安陵容的态度就越发古怪了起来,也是让安陵容百思不得其解。先前有段时间,安陵容其实是感觉到了皇上的疏远的,或许是因为安家的日渐发达,又或许是因为安陵容位居高位,皇上偶尔会流露出几分戒备与警惕。 然而这次病后,皇上却对安陵容越发的依赖起来,有时候还会像孩童一般闹脾气不肯吃药,再就是像现在这里,睡着了也要握着她的手,不让她离开。 安陵容一边疑惑,一边拿着手帕给他擦去额头冒出的细汗。 用药过后,皇上便有些忍不住困意,本只是想浅浅的眯一会儿,却抵不住倦意汹涌而来,在满室的静谧和安逸中坠入睡梦,半梦半醒间,有人轻柔地用帕子擦拭他的额角,许是怕弄醒他,那动作如蜻蜓点水一般,极是细微徐缓,耳畔又响起低喃浅唱的童谣,一遍又一遍,一声又一声,落在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他不禁用力握紧了安陵容的手,就像握住了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红墙内,有朗朗书声传来,齐妃加快了脚步,穿过一道门,入眼便是三阿哥苦读《陋室铭》的背影,已经快有半年没有见着三阿哥的她当即红了眼眶,开口就兜不住哭声:“弘时!” 三阿哥回过头来,面露喜色:“额娘!”他忙上前两步迎住齐妃,“额娘,您、您怎么来了?” 齐妃示意他噤声,拉着他进屋,悄声说道:“皇上高热刚退,病还未好全,额娘趁着皇后侍疾才能来看看你。”她仔细打量着三阿哥,满眼心疼,“弘时,额娘已经有六个月零十二天没跟你说上话了,你平日读书别太累着,额娘看你都瘦多了。” “皇额娘要儿子日夜勤读书,说只有这样,皇阿玛才会喜欢儿子。”三阿哥想起皇后的叮嘱,自是不敢耽误,拿着书就要继续读,“额娘,您且先坐坐,儿子背完这篇《陋室铭》就来陪您说话……” 齐妃一把夺过弘时手里的书,又气又急:“皇后不是你的亲额娘,她自然不会心疼你,你是长子,是养在宫里唯一已经成年的皇子,你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你皇阿玛怎么会不喜欢你呢?”她疼惜地摸了摸三阿哥瘦削的脸,“弘时,好孩子,你要当心,别熬坏了身子,额娘看着就心疼……” 慈母之心总是触动人的心肠,三阿哥鼻尖发酸,心头忽然涌来一阵委屈:“额娘,我几次三番请求皇额娘,可皇额娘都说儿子功课忙,不让儿子见您。额娘,我还偷偷跑去长春宫门口看过您,可连个影子也没看见。” “额娘也是。皇后总不让额娘见你,说怕耽误了你读书,甚至连一件衣裳和一份点心都不让额娘送过来。”齐妃悔不当初,“额娘真是后悔啊……”她那日要是没有动歪心思想要去害婉贵人的话,皇后也不会罚她不许见三阿哥。 “额娘,您后悔什么?”三阿哥有些困惑。 “都是额娘不好,不能好好地管教你。”齐妃饱含热泪地站起来看着三阿哥,轻抚着他的脸,好似已经看到了他龙袍加身,位登王座的那一天,眼中满是向往,“额娘就盼着你,哪天继承大统,额娘就不会再这么担惊受怕地过日子了。” 三阿哥也情绪上头,被齐妃的哭声感染:“儿子要为额娘争气,将来封额娘为皇太后,好好补偿额娘!” 门外的树叶沙沙作响,细碎的脚步声在无人察觉的角落里停留了一会儿后便匆匆离开。 剪秋一路走回景仁宫,进殿将听到的话如数说给皇后听。 皇后练字的手微微一顿,搁下毛笔,眼中一片冷意:“齐妃真的是这么告诉三阿哥的?” “奴婢亲耳听到的,千真万确。”剪秋笃定地点头说道,她一脸气愤,“娘娘您待三阿哥那么好,衣食周全,悉心教导,可这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奴婢听着都觉得寒心。” 皇后冷眸看着虚空中的一点,沉声森森道:“三阿哥那么大了,和年幼的孩子要不一样一些。可惜四阿哥卑微,五阿哥多病,六阿哥哑言,七阿哥又被贵妃护得滴水不漏,都不是本宫可以调教的孩子。”她收回视线,松出一口气,到底还是没能放弃三阿哥。 既然不能放弃三阿哥,那就只能从齐妃这里入手了。 “三阿哥不懂事就算了,齐妃更是个糊涂的。”皇后坐下来,看着今日新练的字,不觉皱了皱眉。 剪秋下意识地就明白了皇后的意思,接下话茬:“三阿哥还是听娘娘话的,最近也用功多了,不过就齐妃这么挑唆,娘娘您真是白护着她了。当日她意图用红花桂圆羹谋害婉贵人,被婉贵人发现,要不是娘娘拦着婉贵人不让告状到御前,齐妃哪里还能有今时今日的风光。” “知恩图报乃人间正理,齐妃不懂,也不懂得回报本宫。”皇后嘴角噙着冷冷的笑意,眼中划过一抹厉色,“有这样的额娘,本宫再怎么悉心调教,三阿哥的前途都会堪忧。” “就齐妃也妄想当皇太后,她也配吗?”剪秋冷声嗤笑。 皇后却猛地冷下一张脸,抬眸看了剪秋一眼,似笑非笑道:“她怎么不配?她是三阿哥的生母,来日三阿哥登基之后,她这位圣母皇太后自然要盖过本宫这位母后皇太后了。” 剪秋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跟着变了脸色:“娘娘,您看齐妃现在就急着教三阿哥这些。” “这些都是她的心里话,怎么不能教?”皇后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本宫原以为上回护着她了,她将来安分做个太妃也就罢了,原来她如此心高啊。本宫真是小看她了。” “娘娘,一山可不容二虎啊。”剪秋小声地提醒。 “她不是虎,是猫。”皇后的声音里夹杂了几分森冷的杀意,她嚼着这两个字,又重复了一遍,“一只病猫。” 剪秋背脊骤然一阵发凉,哪怕在皇后身边多年,看惯了皇后平日在人前伪装的慈悲端庄,她还是不习惯这样突如其来的杀意,稳了稳心神,她复又说起另一件事情:“娘娘,绣夏该如何处置?” 皇后收敛了杀意,淡淡地抚摸了一下赤金的护甲,说道:“不必管她,她喜欢给未央宫传消息就让她传,你注意着些分寸,别让贵妃知道我们已经发现绣夏了就成。” “是。”剪秋沉眸,俯身一礼。 当年皇后初进王府时,是侧福晋,按理只能有两个贴身侍女,除了剪秋,还有一个望冬,入府不到两个月就没了,那是剪秋第一次见识到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有多可怕。 之后,皇后便提拔了绣夏,悉心调教,可没挨过一年,就被害得瞎了一只眼,没办法再在皇后身边伺候了,这才轮到了绘春。但皇后感念绣夏忠心护主,这么多年来也没说撤了她,一直养在身边,即便入了景仁宫,皇后也依然保留着她一等宫女的份例,从未亏待过她。 可是绣夏,为什么要背叛皇后? 剪秋实在是想不明白。 她当然不会明白。 一个瞎了眼的宫女,哪怕物质生活安然无忧,心里却永远都是残缺着的,绣夏本也算个清秀佳人,曾幻想过有朝一日出宫嫁人,膝下儿女双全,可如今,她只能待在这景仁宫里,过着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日子,没有人问过她想要什么,更没有人关心过她。 只有安陵容,会对她温声细语,还会教她梳妆打扮,让她沉寂多年再一次感受到了温暖。这一寸的温暖,足以支撑绣夏为安陵容效命了。 后宫里,皇后正筹谋着要怎么无声无息地了结齐妃,前朝却发生了一件让她措手不及的事情。 安家抬旗了! 而且还是满八旗的ZLQ! 不是汉军旗而是满军旗,不是镶蓝旗而是ZLQ,不是一人抬而是全家抬,如此殊荣,泼天富贵迎面而来,未央宫顿时门庭若市,众人皆来道喜,皇后却怒火中烧,恨不得下一秒就除之而后快。 “不能再看着她一步步壮大了。”皇后狠狠地咬着后槽牙,“当年的敦肃贵妃也不过才是汉军旗,如今荣贵妃倒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她更添三分荣耀。满军旗,ZLQ,安家一个小门小户,也配?!” 剪秋在一旁又补充道:“不仅仅是抬旗,皇上还进封了荣贵妃的父亲为正二品河道总督,兼任浙直巡抚,等到了年下再进京述职。”她顿了顿,又说道,“安家的府邸已经建好了,只怕这次进京是要长住一段时间。” 皇后冷冷笑了一声:“本宫倒要看看,这泼天的富贵,安家能不能牢牢接住。”她垂眸缓了缓神色,“翊坤宫那边的回复如何?” 因为皇上病得突然,敏嫔和玉贵人的事情也往后拖延了几天,不过皇后倒是不担心,毕竟这几天安陵容一边照顾皇上、一遍照顾公主阿哥,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无瑕顾及敏嫔和玉贵人,拿下她们两个,皇后势在必得。 “敏嫔说,只答应帮娘娘做一件事情。”剪秋有些为难地开口,凑到皇后耳边嘀咕说了几句话。 皇后硬是被气笑了:“她倒是有那通天的本领和吃了熊心的豹子胆,居然费尽心思查到这些事情,以此来威胁本宫。好,就让她以为这件事情威胁到本宫好了,本宫倒要看看,她能挣扎多久。”皇后忍不住笑出来,声音却冷得让人心里发毛,“去告诉她,本宫同意了。明日午后,让她单独来见本宫。” “是。”剪秋俯身应下。 第158章。落差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五月底,御驾启程前往圆明园,这次几乎所有人都在行程之列,除了不愿出门的顺贵人,就连平日里排不上号的孙答应和被人遗忘在角落的瑾贵人也都跟着去了。 皇后依旧住在桃花坞,端妃、齐妃、敬妃的住处都没变,沈眉庄新封了妃位,再和敬妃同住牡丹亭已然不合适,便搬去了金鱼洲,欣贵人紧跟着也搬去与沈眉庄同住,原先的平安院则分给了孙答应。安陵容依旧住在杏花村,同住的还有敏嫔和玉贵人,碧桐书院给了方淳意和康常在,剩下祺嫔和瑾贵人同住在竹子院。 “哎呀,真是热闹。”欣贵人同沈眉庄一道来杏花村,瞧见院子里敏嫔正和安康玩闹,玉贵人在一旁拿着拨浪鼓逗着七阿哥玩,小印子和莳萝正带着人忙里忙外地搬东西,豆蔻和菊青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姐姐快来尝尝,我新做的青提梅子汤。”安陵容笑着对沈眉庄招招手,顺势也给欣贵人递了一碗,“我觉得略微酸了些,敏嫔倒觉得入口刚刚好,不知你们俩的口味如何。” 欣贵人喝了一口道:“我也觉得有些酸,像是青提的酸气,倒也不冲鼻,反倒开胃了。”她喟叹一声摸了摸肚子,“嫔妾和惠妃娘娘赶着饭点过来,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再次品尝贵妃娘娘的手艺?” “你什么时候也这般嘴馋起来了?”沈眉庄有些好笑,转而说道,“我倒觉得还好,酸酸甜甜的,正适合在夏天喝,若是冰镇的就更好了。” 安陵容了然地点点头,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安康却三步并作两步扑了上来:“额娘,我想去骑小马!玉娘娘会骑,她说她可以教我!” “嫔妾曾学过一些骑马的本领,虽不至于教会公主什么,但替她牵牵马绳,在百骏园里逛逛还是可以的。”玉贵人轻笑着走上前来说道,“公主好动,前阵子娘娘总拘着她学礼仪,好不容易来了圆明园,不如让公主纵乐一回?” 安陵容无奈地捏了捏安康的鼻子:“你啊,都快要四岁了,怎么还这么贪玩呢?罢了,难得来圆明园,去玩吧,别太晚回来。” 敏嫔扭捏着凑上来:“贵妃娘娘,嫔妾也想跟着一起去。” 安陵容一声失笑,摆摆手道:“去吧去吧。” “谢娘娘!”敏嫔欢欢喜喜地写过安陵容,转身拉着玉贵人和安康,三个人笑笑闹闹地走远。 “三个全是小娃娃,孩子气的很。”欣贵人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忍不住笑道,“这要是敏嫔或者玉贵人有孕了,岂不是小娃娃怀着小娃娃?” 安陵容笑骂道:“欣贵人越发的贫嘴了,这样的事情也好拿来编排的?” “你啊,就是忍不住说嘴,前阵子刚说错话得罪了祺嫔,这就全忘了?”沈眉庄又好笑又担心,伸手轻拍了欣贵人一下,“好了伤疤忘了疼,就是不长记性。” 欣贵人抿唇一笑,没有说话。 “娘娘,这妆匣先放哪里?”莳萝身后的两个小太监合力将九转飞凤金丝点翠妆匣抬出来,足足有一尺宽、三尺高,前后左右各开两面妆匣,中间再开一面,每一面都有机关设置,金丝楠木雕刻着九只神态各异的凤鸾鸟,点翠与金丝交相辉映,奢华又大气。 “送去给苏培盛,让他明天摆出来。”安陵容迎着两人进殿小坐,头也不回地吩咐莳萝。 莳萝自是应声去了。 欣贵人赞叹一声:“这样好的东西,贵妃娘娘竟舍得拿出来当彩头?换作是嫔妾,放在床头给供起来才是。” “那欣贵人可要加把劲儿了,赶明儿赛龙舟的时候可得好好挑一艘船,夺了魁首,这妆匣就是你的了。”安陵容笑着打趣道。 这就是欣贵人和康常在之间的不同了,虽都是奉承巴结,但欣贵人说的话听起来就让人舒坦,又大方坦荡,真心实意,反观康常在,动不动说错话不说,还堆砌辞藻,刻意吹捧,未免落了下乘。 “为着你一句玩笑话,这场赛龙舟皇上怎么的都要办起来,我瞧着,倒是只为了能让你高兴一回。”沈眉庄落座后对着安陵容说道,“皇上大病一场,醒来后对你反倒比以前更好了,难为了皇后,辛辛苦苦照顾了那么多天,就捞到一句‘辛苦了’,想来是气不过,前几日祺嫔跑到我跟前来嚼舌根,话里话外的挑拨我俩。”她嗤笑一声,“她当谁都稀罕皇上的喜欢不成?” 安陵容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宽心:“眉姐姐,犯不上为她那种人生气。”她说起旁的事情来,“再有六个月,我父亲就要回京述职了,虽说安府已经建好,但要诸事妥当还差好些,前两日我去了一封信给翠音,她二话不说地答应了下来,还说自离宫后就日日清闲,好不容易有些事情做,让我可千万别再找别人。”她笑了笑,“听莳萝说,翠音如今衣着打扮全然没有了以前在宫里时的朴素,倒像个富家娘子,连出门都有侍女小厮跟随。” “翠音跟着你,也算是熬出头了。”沈眉庄说道,“如今谁不知道你?皇上面前的红人,刚抬旗的重臣之家,翠音是你的心腹,她出宫那天你送了那么多东西,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她在你这儿的分量,想来她家里人也不敢怠慢,给她寻了门好亲事吧。” 安陵容慢慢喝了一口茶,抿唇轻笑不语。 “说起抬旗,瑾贵人的母家似乎是被降旗了?”欣贵人在一旁开口道,神态夸张地叹了一口气,“这人和人就是不能比,要真比了,气坏的只有自己。嫔妾听闻,她近来行事越发低调了,便是祺嫔和康常在欺辱她,她也不吭声。” “曾经的她有多骄傲,现在的她就有多狼狈。”沈眉庄感叹了一句。 安陵容却是想起了皇后那张虚伪悯善的脸,低低地呢喃了一句:“别是被皇后收拢了人心才好。” 竹子院里,祺嫔满意地打量着清凉殿,端坐在正殿之上,看着院子里站着的瑾贵人,笑得像朵花儿一般。 瑾贵人咬紧牙关站在日头底下,脸上的脂粉化在脸上,一片黏腻,脚肚子不停地抽搐打颤,她抬手端着一盆水,已经在院子里站了快有一个时辰了,祺嫔美名其曰是教导她服侍皇上,实际上就是借机刁难她。 可是她一句话也说不得。瓜尔佳一族势力庞大,如今佟家只剩下她母家小小一脉,前些日子又被皇上降了旗,佟氏、佟佳氏,一字之差,地位却天差地别。 瑾贵人小小地吸了一口气,继续支撑着站在原地。 没有人会帮她,她只能自己忍着…… “大热天的,瑾贵人站在院子里做什么?”皇后温和的声音在竹子院门口响起。 瑾贵人一惊,手上的力气散了个干净,水盆咣当一声摔在了地上,她微微白了脸,忙跪下请罪:“臣妾惊扰皇后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皇后声音带着春风般的温柔和煦:“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快起来吧。”她让剪秋亲自扶瑾贵人起来,看清她狼狈的样子后,不禁皱了皱眉,“祺嫔,本宫这阵子不常来看你,你便这般目中无人了吗?瑾贵人好歹也是正经八旗出身的,如今虽说是落魄了,但祺嫔你这般落井下石实在是不该。”她瞪了祺嫔一眼,“本宫罚你禁足三日,罚奉一月,可有不服?” 祺嫔张了张嘴,有些呆愣地看了皇后好半晌,才忿忿地跪下领旨:“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皇后不再看她,拉着瑾贵人进了偏殿图画阁:“本宫前几天就听说了你的事情,只是一直不得空,抽不出身来看你。今天刚到圆明园,本宫正巡视各宫,刚去牡丹亭看了敬妃和六阿哥,听见这边的响动,顺道过来看看你。” 瑾贵人已经很久没有被这样轻声细语地关怀过了,不觉眼中含上了泪意:“臣妾卑微之躯,竟还劳动皇后娘娘大驾,心中十分感动。” “好了,本宫知道你委屈。”皇后安抚地拍拍瑾贵人的手,眉眼柔和,“你这么年轻,长得又漂亮,快别哭了,本宫看着都心疼。” 她看向剪秋,剪秋会意地将手里的东西呈上来,笑着说道:“小主,这是今年新上贡的骡子黛,画眉最是好看,但物稀价高,今年统共得了十二斛,除却荣贵妃宫里送去的四斛,四妃宫里各送了一斛外,剩下的都在这里了。皇上本是赐给娘娘的,但娘娘记得小主入宫时最喜画远山黛,用这个正好,所以特意让奴婢全数都拿过来了。”说完,她将东西交给立在一旁的美景。 瑾贵人慢慢止住哭腔,破涕而笑:“多谢娘娘厚爱。有娘娘关怀,臣妾别无所求了。” 竹子院里发生的事情安陵容不得而知,她送走了沈眉庄和欣贵人,瞧着天色尚早,便起身去了百骏园,没曾想竟是瞧见惊心的一幕。 “安康!” 安陵容失声惊叫,座下的轿撵还没停稳当,就急匆匆地走下来跑了过去:“有没有摔着哪里啊?快让额娘看看,伤着没有?”她抱着身子有些发抖的安康,飞快地将她的手脚都摸了一遍,确定没摸到伤处才放下心来。 “娘娘当心!” “贵妃娘娘!” “公主——” 耳边响起一阵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安陵容只觉自己落在了一片阴影之中,她猛地抬头,瞳孔猛地一缩,看见高高抬起的马腿堪堪就要落下。 一颗心提到了顶端,安陵容连呼吸都要停滞了,她手脚发软想抱起安康往边上跑,却无能为力,电光火石之间,她猛地将安康推进了飞奔过来的莳萝怀里,自己却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眼看着马蹄就要落下—— “啪!” 一记长鞭狠狠摔在马背上,打偏了马蹄的方向,而后,一道绿色的身影飞身上马,拽住缰绳用力往后一拉,借力往边上一躲,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安陵容身旁不足两寸距离的地方。 “娘娘!”莳萝将安康递给豆蔻,飞扑过来扶起安陵容,吓得脸色都白了,“娘娘您没事吧?” 安陵容仍然心有余悸,耳边嗡嗡作响,许久才回过神来:“没、没事,本宫没事。”她用力地深呼吸几个来回,全身一丝力气也没有,撑着莳萝的手试了好几次才勉强站起来,“多谢这位姑娘……”她抬头看去,蓦地声音一顿。 (掰掰手指头)嬛嬛回宫可以开始倒计时了 第159章。澜依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奴婢百骏园驯马女,叶澜依,请贵妃娘娘安。”叶澜依翻身下马,对着安陵容硬邦邦地行了一个礼,“公主怕是来错了地方,驯好的马都在隔壁,这里都是外域刚进贡上来还没驯化好的野马,惊着公主了。” 安康有些后怕地躲在安陵容身后点了点头,知道自己是闯了大祸,抿着嘴怯生生地说:“额娘,不怪敏娘娘和玉娘娘,是安康自己想要骑这匹马的。” 安陵容缓缓回过劲来,摸了摸安康的脸,轻声安慰她没事就好,一抬头却是看见敏嫔摔在一旁蹭破了手掌和手臂,鬓发也乱了,小鹿般的眼神里是和安康如出一辙的胆怯,倏然间,再大的火气也散了。 她叹了口气,道:“方才坠马,幸好你抱了安康一把,这才没伤着。快些回去,让周太医过来瞧瞧,别留下疤才好。”安陵容抬眼示意玉贵人扶敏嫔回杏花村。 敏嫔忍着痛,俯身行礼:“多谢娘娘体恤,嫔妾告退。” 安陵容复又看向叶澜依,思绪有一瞬间的恍惚。 安陵容对叶澜依其实没什么很深刻的印象,只知道她突然有一天就出现在了宫里,见谁都不会笑,可皇上偏偏就喜欢她那张臭脸,宠得不得了,后来更是一路封到宁嫔,盛宠不衰。 也不知这一世的她还会不会进宫。 “今日幸得你出手相救,本宫在此谢过叶姑娘。”安陵容缓缓勾起一笑,对着叶澜依微微低头。 叶澜依赶紧避开,朗朗一笑:“娘娘不必多礼,奴婢只是碰巧看见而已。”她看向不住地偷看打量自己的安康,展眉笑道,“娘娘,方才公主骑的这匹马是西域刚进贡的汗血宝马,是如今百骏园中最好的一匹马,公主眼光真好。” 看着笑容明媚灿烂的叶澜依,安陵容心头微微触动,原来她进宫之前,也会这样毫无遮拦地露出笑容。 “安康真厉害。”安陵容摸了摸安康头上的羊角发髻,顺势夸赞了一句,而后捏着她的鼻子,故作生气地说道,“今天犯错了,额娘罚你回去写十篇大字,你认不认罚?” “认罚认罚,是安康做错了事情。”安康踮起脚尖解救下自己的鼻子,揉了揉鼻尖,一脸讨好地扒拉着安陵容的大腿,说道,“额娘,安康想先看这位姐姐驯马,可以吗?” “安康就这么喜欢这匹马吗?”皇上的声音陡然在众人身后响起。 安陵容转身,只见皇上正从轿撵上走下来,忙俯身行礼问安:“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周围的人呼啦啦地跪了一地。 “都起来吧。”皇上习惯性地伸手扶起安陵容,抬手让众人起身,“朕乍一听安康坠马就急忙赶过来了,可有伤着哪里没有?”他弯腰抱起安康,在臂弯里颠了颠。 “就滚了一身的灰,伤倒是没伤着。”安陵容拿着帕子拍了拍安康的衣角,说道,“倒是敏嫔伤得不轻,安康摔下来的时候,她冲上去抱了一把,手臂和手掌蹭破了皮,臣妾已经让她回去宣太医了。她年纪小,可别留下什么疤来。” 皇上沉吟着点了点头:“那过后朕去看看她。” “皇阿玛皇阿玛,安康想看这个姐姐骑大马。”安康又闹腾着要看叶澜依驯马,抱着皇上的脖子撒娇道。 安陵容一声轻笑,看向叶澜依:“叶姑娘,不知可否打扰?” “无妨,娘娘和皇上只管在那头廊下坐着看就成,可别进马场,万一伤着就不好了。”叶澜依爽朗一笑,指着不远处的长廊说道。 安陵容便和皇上一道走到了廊下,马场内,叶澜依已然翻身上马,拉起缰绳,引得马儿又一声长长的嘶鸣,而后在场内跑起来,安康扒着柱子看得津津有味,引得皇上一阵发笑。 “咱满人是马背上得的天下,安康虽小,却也有满人血性。”皇上看着安康,满眼赞赏与疼爱,“等她再长大一些,朕亲自教她骑马射箭。” “听闻皇上的骑射是当年满洲第一的巴图鲁教的,严师出高徒,皇上可别像当年巴图鲁教导您似的教导安康啊,臣妾可不想到时候天天看到安康哭着鼻子回来。”安陵容笑着打趣说道。 “才不会呢!”安康回过头来大声反驳,扬着脸认真地说道,“安康一定会很快就学会的,不给皇阿玛训斥安康的机会。” “好。”皇上应和了一声,笑得见牙不见眼。 “吁——” 叶澜依险些被翻下马背,她倒挂在马背一侧,脚下用力,不知是哪里用的巧劲,一转身人都回到了马背上,她俯身贴近,在飞速的奔跑中掉落了发箍,异域风情的头纱飘扬着落进尘土中,长发倾散而下,在风中扬起动人的弧度,配上她认真又专注的眉眼,就连安陵容都被吸引住了。 看着皇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叶澜依,安陵容骤然心一沉,开口打断皇上的思绪,笑着问道:“皇上,明日的赛龙舟可想好要赏什么东西了吗?彩头臣妾已经出了,其他的赏赐可得皇上出面才行,臣妾可没那么多好东西。” “看把你小气的。”皇上忍不住笑,“既如此,皇后、齐妃惠妃端妃敬妃都各自拿一样好东西出来赏人便是。明日总共十二支队伍,第一轮过后,前六便都有赏赐了,再行角逐夺魁,争抢头彩。至于划龙舟的人,赏些金银财宝就是了。” 安陵容掐着手指数了一圈,哀哀地叹了一口气:“十二支队伍,除去臣妾和皇后娘娘,正好每人占一支队伍,可惜了,臣妾还想着凑个巧,能把头彩赢回来呢。” 四妃,三嫔,三个贵人,一个常在,一个答应,正正好十二个人。 皇上看着她一脸肉疼又惋惜的模样,忍不住直笑,又逗趣了两句,眼见着天色不早了,才起身离开,走之前,又状似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叶澜依,见马儿快要驯成了,不由地牵了牵嘴角。 看着皇上离开的背影,安陵容沉眸站在原地许久,转而又回头看向马场内的叶澜依,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越是到这种时候,她越是觉得无力,命运的大手一直都在,不论她做再多的努力,事情总是悄然地回归到原来的轨道——这一点,安陵容在甄嬛身上已经证实过很多次了。 叶澜依,终究还是要进宫了。 赛龙舟热热闹闹地办了起来,宫里从未有过这样的兴事,一时间,后湖被围得满满当当,圆明园里今日不当值的奴才都赶着过来凑热闹,皇上和众妃嫔则落座在九州清宴后面的开元亭里,将后湖的景致一览无余。 亭内中央,稳稳当当地摆着那台九转飞凤金丝点翠妆匣,只是放在那里看着,就让人挪不开眼睛,旁边放着一叠十二册的《红楼生梦》孤本,是端妃的私藏,沈眉庄拿出来的是一对玉螭虎耳万字杯,玲珑剔透,只一眼便知价值不菲。 这三样立刻将这次的奖赏抬高了档次,这不仅仅是脸面,更是日后在宫里能不能让人臣服的标杆。 敬妃倒无所谓,她本就为人低调,因而只拿了早年皇上赏她的黑漆彩绘群仙祝寿钟出来,虽不敌安陵容、端妃和沈眉庄,但也算中规中矩。齐妃生怕丢人,掏空了私库才找到一樽半尺高的青玉观音来,好歹镇住了场。 反倒是皇后为难了起来,她倒不是没有好东西,只是,她一贯都奉行节俭,所此时跟风也拿出一件宝贝来,过后要是被有心人翻出来,岂非是自己打脸?她想了又想,只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珐琅点翠胭脂盒出来,对着皇上告罪道:“皇上,这是内务府今年新上贡的蜜合香,香气悠远,经久不散,臣妾素来不爱用香,又没什么好东西来充场面,只好借花献佛了。” 皇上了然地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皇后却是一笑,起身行了一礼:“只是,诸位姐妹拿出的都是价值千金的宝贝,臣妾这一手确实有些拿不出手了,想讨皇上一个恩典。”见皇上看过来,她抿起嘴角,笑道,“前六之中,若有人押中了第二名,皇上酌情予她晋位,如何?”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热血沸腾了起来,尤其是嫔位以下的欣贵人、瑾贵人、玉贵人、康常在和孙答应,或多或少地都面露几分恳切。 方淳意、祺嫔和贞嫔三人面上却是不显,如今四妃已满,她们便是想要晋封也没有位置,而端妃敬妃和沈眉庄则是心知皇后这是要借机提拔某人,皆是不语,反倒是齐妃,蠢蠢欲动起来,一叠声地附和着皇后。 安陵容眼眸含笑,在皇后和瑾贵人身上打了个转,心下了然,不以为意地牵了牵嘴角:“皇后娘娘这一手,倒显得臣妾的东西有些上不得台面了,再不敢占据头彩,还是屈居第二吧。”她笑盈盈看向皇上,“臣妾当日提起赛龙舟作赌的事情时,皇后娘娘可生气呢,临到头了,反倒是皇后娘娘最有兴致,皇上,何不成全一回?” 皇后在听到安陵容自请屈居第二时,心里还得意了一瞬,暗道她还算是个聪明人,却没想到一转头她就明晃晃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和皇上告了一状,脸色陡然一僵,笑道:“既是已经办起来了,臣妾也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这才斗胆和皇上提议,若皇上不允,那便也罢了。” 皇上想着这次作赌之事本就已经驳了皇后的面子了,再驳她面子似是不好,便点头答应了:“那就依照皇后和贵妃所言,猜中魁首的,朕酌情晋封,次名往后的彩头依次是贵妃、端妃、齐妃、惠妃、敬妃的奖赏。挑队伍去吧。” 皇上松了口,大家俱是欢喜非常,兴高采烈地挑队伍去了。 “姐姐不去好好选一选?”安陵容看着安然坐在位置上的沈眉庄,笑着问道,“端妃娘娘和敬妃娘娘可都过去挑了,姐姐当真舍得自己的万字杯不成?” “不过是身外之物,有什么不舍得的。”沈眉庄淡淡说道,转而问了一句,“你可知道皇后要抬举谁?” “显而易见的事情,姐姐何故再多问一句。”安陵容压低声音轻笑了一声,眼角撇向局促地站在人群后面的瑾贵人,“她的身份尴尬,正常晋封怕是难了,难为皇后为了拉拢她想了这么个法子,若她被捧成一宫主位,只怕是要死心塌地地跟着皇后呢。” 沈眉庄垂眸轻叹一口气:“你如今锋芒太盛,只怕皇后心里忌惮万分,我就担心她千方百计拉拢瑾贵人,过后是为了要对付你。” 安陵容拍拍沈眉庄的手,笑得笃定又自信:“没事,咱不怕她。” 鼓声激鸣,隆隆作响,第一轮的比赛很快就开始了。 灵感枯竭,好痛苦…… 第160章。晋封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嘿!呦!嘿——呦——” 龙舟齐发,破水而行,舟上百人齐发号子,声音震耳欲聋,后湖之上一片火热,岸边观赛的人也被激得热血沸腾,跟着呼喝起来,一时间,沸反盈天,热闹非常。 开元亭里未开席面,未设歌舞,嫔妃们有的挤在亭下廊前,有的上到二楼远眺,心跳跟着鼓声一下又一下,手里拧紧了锦帕,生怕自己押的队伍落在后头,眼见着排前头的龙舟越过了标记点,有人欢喜有人愁。 第一轮过后,只剩下齐妃、敬妃、敏嫔、欣贵人、瑾贵人和孙答应六个人,康常在看着自己押的队伍紧赶慢赶地跑了个第七,气得眼圈都红了。 “臣妾看着都觉得紧张,掌心都出汗了。”安陵容长长吐出一口气,摊开手掌给皇上看。 “宫中从未有过这样的赛事,偶尔来一回倒也是新奇。”皇上似是心情很好,抬手让苏培盛赶紧开始第二轮。 中场休息过后,第二轮紧锣密鼓地就开始了。 方才只是小试牛刀,这一轮才是动真格的,六支队伍都卯足了劲儿,锣鼓一响,龙舟齐刷刷地如飞箭一般冲了出去,首当其冲的是五号船,也是齐妃押的船,在第一轮时就遥遥领先,眼下更是一骑绝尘,齐妃看在眼里,心头一片火热。 然而很快,五号船就后继无力了,速度渐渐慢下来不说,连节奏都乱了,不过两个呼吸就被边上的超了过去。 “哎、这!这……”齐妃脸色涨红,激动的心骤然被泼了一盆冷水,刚叫喊了一声就讪讪地收住嘴,见皇后神色不愉地看过来,勉强牵了牵嘴角,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吃茶点,心里犹有不甘。 敬妃笑眯眯地同端妃说话,抽空了和齐妃也说道两句,免得她太过尴尬。 鼓声越发密集起来,又是一声锣响,岸边的侍卫看着一艘挂着金铃的龙舟冲过红线,眼睛瞟了一眼船身上的数字,立刻挥旗大喊:“是船九,第九只船——” 声音远远地传过来,众人面面相觑地互相看了看,最后视线落在瑾贵人身上。 瑾贵人捧着牌号激动得热泪盈眶。 皇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缓缓开口说道:“皇上,瑾贵人这段时间一直安分守己,潜心思过,今日得了头彩,皇上可不能食言啊。” “皇后一向贤德,人人都要照顾周全。”皇上看了眼皇后,却见她脸上笑容完美无缺,方才的兴致败了个一干二净,紧紧抿着嘴角。 若是欣贵人或者孙答应晋封一级也就罢了,到底无伤大雅,瑾贵人是佟家的人,皇后竟也这般不知轻重。 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到最后,皇上还是冷着脸给了瑾贵人嫔位。 安陵容看着瑾嫔被众人围在中间,欢喜得几乎落泪的模样,心里止不住地怜悯。 虽说是封了嫔,瑾嫔这一局失了太多。皇上既然一开始留了瑾嫔一命,就说明他对佟家还是有眷顾在的,瑾嫔熬一熬,等资历老一些了,说不准皇上哪天就想起佟家的好来,也会给瑾嫔三分情面,但如今,她却一门心思投靠了皇后,皇后几乎是半逼迫着让皇上给她封了嫔,便是有眷顾之心,如今也被耗得一干二净了。 往后,瑾嫔若想在宫里过得好,只能牢牢抱住皇后的大腿,一分一毫都无从反抗。 安陵容在心里盘算了一下,眼眸轻轻一闪,看来永和宫也得安插人手了。 夏蝉蛰伏数年,生命却只有短暂数月,在一声又一声的蝉鸣声中,夏天过去了。 今年夏天似乎格外炎热,眼看着就要中秋了,那股燥热却依旧挥之不去。 安陵容越发懒怠出门,整日地躲在未央宫里纳凉,内务府的人惯有眼色,还是日日送冰过来。 偏安康闲不住,一天到晚地想着往外跑,去了一趟圆明园,回来越发收不住性子了,加上刚过完生辰,这两天满脑子只想着玩,秦嬷嬷教得是心力交瘁。 但皇上宠她宠得厉害,总说:“宫里难得有这么活泼的公主,就别总拘着她,爱玩就玩,朕难道还养不起一个公主?” 安陵容劝了几次,奈何父女俩都不听,也就只能随她去了。 “弘昊,来吃饭了。”安陵容端着一碗米糊走到榻上,看着七阿哥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望天发呆,不觉有些好笑,伸手抱过他,“你和你姐姐可真是性格颠倒了,你这么安静,你姐姐那么好动,怎么就能一点相像的地方都没有呢?” “娘娘,七阿哥和公主的眉眼很像呢,只是公主总是笑,灵动鲜活像娘娘多一些,反倒是七阿哥,小小年纪就不怒自威,沉稳威严更像皇上。”莳萝在一旁笑着说道。 “烫。”七阿哥努了努嘴,惜字如金地吐出一个字。 安陵容赶紧吹了吹,一脸无奈地看了眼七阿哥,抬头嗔了莳萝一声:“他才刚满一岁,哪就不怒自威了,尽胡说。” 莳萝抿嘴偷笑,没有接话。 豆蔻脚步匆匆地走进来,在安陵容身前站定:“娘娘,皇上封了百骏园的那位叶姑娘为答应,现下已经进宫了。” 安陵容手上动作微微一顿,转而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知道了。”转念一想,她又品出来一丝不对劲,“这几日瑾嫔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并没有。”豆蔻摇摇头,“虽是封了嫔,但一应用度还是和原来一样,都是贵人的份例,皇上也没召幸过她,她心里着急,一日三趟地往景仁宫跑,恨不得在皇后宫里住下。” 安陵容眼珠子转了转,忍不住笑了一声。 皇上这是明晃晃地打皇后的脸呢。 彼时,皇后正和齐妃在太后宫里赏鱼,浑然不知此事,听太后问起新人是否进宫时还是一脸的茫然:“什么新人哪?怎么臣妾不知道啊?” “皇帝觉得你贤德好性子,只有赞成,没有反对的,所以什么人都敢往宫里拉。”太后回眸看向皇后,话里话外的斥责她这个皇后失职。 皇后有些难堪地沉下脸,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是皇上在表达她为瑾嫔争取嫔位的不满,一时间,心头五味杂陈。皇上以前从不会这样,为何如今却对她半分包容都没有了? “太后别生气,只不过是身份微贱些罢了。”齐妃在一旁笑着打圆场,“就像从前妙音娘子那样的下人一样也就是了,再不济就和从前八爷的娘一样,是辛者库贱奴而已。” 太后闻言更是生气:“辛者库贱奴好歹也是个官奴的后人,皇上这回挑的,可是个多才多艺的,圆明园里百骏园驯马的丫头。” 齐妃忙收住笑,和皇后一齐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这会儿人已经进宫了。”苏培盛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为着还在圆明园不能进宫,皇上自圆明园回来后就日思夜想,牵挂个不住,今一早下旨封了个答应就叫住进宫了。” 宫女是奴籍,而驯马女则是比宫女还要低一等的、与畜生为伍的下等人,这样人居然也入宫成了嫔妃,而且还一跃成为了答应。 皇后只觉得皇上这一记耳光打得实在是响亮。 “定了住哪儿吗?”太后压着火气问道。 “还没有,不过叶答应自己说了,说喜欢住在清静人少的地方。”苏培盛垂着头回道。 太后冷笑一声:“你们听听,人才刚进宫,就知道要这个要那个。”复又问道,“皇上说了给她哪儿了吗?” “内务府得等个两天才能把宫室打扫出来,皇上说,先叫住在养心殿的偏殿。”苏培盛硬着头皮说道。 此话一出,皇后脸色当即变了。 太后更是沉下脸来:“那怎么成?”她缓了口气,“去告诉皇上,寿康宫后头,原先贵妃住过的春禧殿如今还空着,立刻叫人打扫出来给她住。她想要清静,哀家宫里最清静,就让她住在哀家眼皮子底下,也不怕她翻出什花样来。” “春禧殿给她住,那不是太抬举她了。”齐妃小声嘟囔。 皇后冷着一张脸,咬牙切齿:“自然不会,像现在的形势,只怕还会有的晋封啊。” 秋来百花杀尽,叶澜依一枝独秀。 “前天晌午晋封,晚膳侍宴,晚上就送进养心殿侍寝,这几日里,皇上就只让叶答应作陪。”敏嫔端着一缸打翻了的醋坛子来找安陵容,“嫔妾可从来没见过皇上这个样子,便是先前婉贵人还在的时候,皇上也不曾这样。” “嫔妾昨日远远地看了一眼,叶答应生的并不美,路上偶然碰见了敬妃娘娘,行礼行得一点规矩都没有,也亏得敬妃娘娘脾气好,不怪罪。”玉贵人也在一旁说道。 叶澜依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人,她来自异邦,肌肤被晒成小麦色,五官深邃又立体,充满强烈的攻击性,她身手矫健有力,与宫中奉行弱柳扶风之美的嫔妃截然不同。 在安陵容看来,叶澜依很美,美得张扬恣意,皇上看上她,纵然有气一气皇后的意思,但更多的,还是真的对她产生了兴趣——征服一个女人,可比俘获一个女人有趣多了。 “宫里的恩宠向来都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昨日是你,今日是她,不过寻常而已,你们也不必吃心,做好自己本分的事情就好了。”安陵容安慰敏嫔和玉贵人,转移话题说道,“今儿个是中秋,前朝事多,皇上罢了中秋家宴,本宫正打算做些月饼,你们既然来了,不如留下来帮忙?” 敏嫔和玉贵人面面相觑,有些遗憾:“是。” 时间过得飞快。 叶澜依知道,自己骤然晋封入宫,又独得圣宠,宫里有许多人都看不惯她,但她不在乎,她唯一在乎的,是那本就微乎其微的渺茫机会如今一点也不剩了。 这日正是重阳节,叶澜依登高瞭望,目光所及之处除了红墙,还是红墙。 “叶答应。”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叶澜依微震,转过身来,看着许久未见的果郡王,心头一片酸楚,她守着礼数俯身行礼:“十七爷,你来了。” “许久未见,你都已经是答应了。”果郡王缓缓上前走了两步,感叹道。 叶澜依见他客气疏离,全然不似从前那般亲昵,不禁满目哀伤:“谁也没问过我愿不愿意,我就进了宫,又成了答应。”才刚两个月前,她在宫里偶遇着果郡王时,他还会笑盈盈地与她说笑,夸赞她一身青衣好看,还答应到圆明园去看她驯马,可一转眼,什么都没有了。 先预告一下,明天开始容儿会进入低谷期(已经做好挨骂的准备.jpg) (本章完) 第161章。坠楼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我听说了你的事情。”果郡王低声道,“你似乎心灰意冷?” “这里的一切都脏得很,还是我的百骏园最干净。”叶澜依遥遥看向远处,似乎想要穿过高高的城墙看到圆明园去。 果郡王看着她的侧脸,眼眸微微一闪,缓缓说道:“你还记得那一年吗?你高热垂危的事。” “记得。”叶澜依脱口便说道,“那是七年前,我病得快要死了,没有人理会像我这样卑贱的奴婢是王爷无意中见到了我,让太医救了我。”时隔多年提起,她依然满心感激。 “我当初救你,可不是想看到今日自暴自弃的你呀。”果郡王劝道。 “可是我又能怎样呢?”叶澜依近乎颤抖地反抗,却又无能为力,“想去的地方不能去,让我待着的地方令我恶心,让人绝望。” “你要先保护好自己。我印象中的叶澜依,笑容美好,性格坚毅,哪怕再苦,她都会寻得一点甜蜜,让自己高兴起来。”果郡王紧跟着劝道。他期盼能和嬛儿一生一世,若是皇上对她仍然心有牵挂,那就永远是个隐患,对他而言,皇上新宠越多越好。 叶澜依忍了忍眼底的泪意,回眸看向果郡王:“当年的恩情,我一直不能报答王爷,既然王爷要我好好活着,我一定听王爷的话。” 果郡王露出一丝笑容,对着她点了点头。 叶澜依痴痴地看着果郡王离开的背影,在原地站了许久,冷风迎面吹来,吹得她眼圈酸胀,视线也慢慢地模糊起来,她忍着,不让眼泪掉落下来,失落地收起情绪,正准备离开时,眼尾却是看见另一处高楼猛然坠落一道身影。 猛地脚步一顿,叶澜依条件反射地往柱子后面一躲,擦干眼泪后探出半个头,定睛看去,只见高楼上两个身影惊慌失措地跑开,其中一个脚软得几乎走不动,被另一个半拖半拽地逃离了现场。 叶澜依没看清脸,只看到两个背影,不觉深深地皱起眉头。 宫里的腌臜事太多,这红墙黛瓦看似富丽堂皇,实则底下埋着森森白骨,怨气滔天,令人作呕。叶澜依不想掺和进后宫的纷乱争斗,只淡淡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朝政之事,皇兄好像很少让臣弟介入。”果郡王换了一身朝服来养心殿觐见。 皇上脸色阴沉,神色凝重,道:“XZ发生阿尔布巴之乱,意图投奔准葛尔部,虽然颇罗鼐自动起兵平叛,但是朕以为,准葛尔部落一日不靖,XZ事一日不妥。XZ事料理不能妥协,众蒙古心怀疑二,这二处是为国家隐忧。” 他抬眸看向果郡王,眼中神色莫名:“朕虽然设立了驻藏大臣,也筹划着用兵准葛尔部,可是尚有许多未清之事需要你走一趟滇藏查探。” 一向他都不喜欢让果郡王插手朝政之事,当年九王夺嫡时,老十七看似置身事外,实则狼子野心。这一点,皇上早就知道了,只是,这些年他谨小慎微,只流连山水江湖,和朝堂割裂,手中毫无势力,皇上才稍稍放心了一些。 再加上,怡亲王薨逝,皇上也实在找不出第二个人选了。 果郡王心思千转百回,最终还是开口道:“皇兄虽然有心嘱托,可是臣弟不才。”若换作从前,他必定心动,但如今他已经有了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袖口里放着他才从温实初手里拿到的假死药,只等时机一到,他便和嬛儿借假死脱身,从此以后,天地逍遥,快意人生。 然而,现实由不得他拒绝。 皇上只以为他是因为自己的忌惮而故意推脱,解释道:“朕要用你,是因为你在朝政上牵扯不多,如果微服前往,因为认识你的人少,也好办事。如今滇藏一带多的是准葛尔的细作,朕也怕打草惊蛇。”顿了顿,复又说道,“另一则,如果万一对准葛尔部用兵,从甘肃、云南调兵最快,舒太妃是云南人,由你顺道走一趟滇藏也最合适。” 果郡王眼眸闪了闪,冷寂了许久的野望慢慢有了复苏的迹象,他抿了抿干涩的嘴角,对着皇上说道:“臣弟虽然不才,但皇兄既然嘱托了,自然不能推脱。臣弟一定尽力。” “好。”皇上点了点头,“那你就收拾一下,早去早回。” 果郡王告退后,皇上沉眸静坐了一会儿,喊来苏培盛:“传张廷玉进宫。” 虽然决定让果郡王去滇藏,但皇上依然不是很放心,他对张廷玉说:“你要派可靠的人暗中小心保护,同时,也需防着果郡王干政过多,他每到一地,和谁说话,做了些什么,都要察看清楚,及时回报。” 张廷玉神色微微一肃,俯身领命:“是。” 一切都安排妥当后,皇上才松掉这口气,闭目养神了一会儿。 “皇上,今日是重阳节,您可要去寿康宫看看太后?”苏培盛打着千进来问道,“还是要去哪位小主娘娘宫里用午膳?” 皇上伸了伸僵硬的背脊,闭着眼睛不假思索地说道:“朕去春禧殿看看叶答应。” “嗻。”这个回答在苏培盛的意料之中,转身让人准备轿撵。 谁知还未出门,天就黑沉沉地压下来,眨眼间,倾盆大雨倒下来,天地连成一片密密的水帘,秋雨姗姗来迟,一股冷冽的寒意猛然卷走夏季的余热,冻得人一个哆嗦。 “这天怎么忽然就冷下来了。”皇上揣着手站在养心殿门口,忍不住抖了一下,无奈放弃去春禧殿的念头,继续回去批折子。 “皇上,是未央宫的小印子。”苏培盛眯着眼,远远瞧见一个人影冒雨跑来,立刻出声喊住皇上,“这么大的雨,怕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皇上闷声嗯了一声,顺着苏培盛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仔细辨认后点了点头:“确实是容儿身边的人。”他往里走了两步,“等下让他抖抖雨再进来回话。” 只是,还没等皇上走两步,小印子就跑到了眼前,他喘着气,神色惊慌,面色惨白,踩上台阶一个踉跄就“扑通”一声跪到了皇上跟前,声音止不住地颤抖:“皇、皇上……” “是谁出事了?”皇上立刻想到了什么,厉声斥问。 “公主……安康公主从重阳楼掉下来了……” 安陵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站在大雨里,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安康,一股窒息的麻木从脚底攀至头顶,让她喘不过气来。 安陵容踉跄着跌倒在安康身边,伸手将她抱进怀里:“安康……别怕,额娘在这里……别怕……” 可是,安康身上的冷却一点点沁进来,冷得安陵容止不住发抖。 她的安康,那么小,那么瘦,抱在怀里一点重量都没有,总是不肯好好吃饭,却有着耗不完的精力,一天到晚没个停歇,像个小太阳,脸上永远带着笑容,偶尔生气了,跺跺脚的功夫就哄好了,还会反过来卖乖讨巧。 她很乖,每天都很开心,今早出门前还说“重阳节要登高插茱萸”,欢天喜地地出了门,还说要去摘桂花回来做桂花糕。 可现在,她却一片冰凉地躺在安陵容的怀里,满身是血。 安陵容呆呆地落泪,巨大的伤痛湮没了她,她无声地张嘴,那股痛却锥心一般钝在心里,怎么也喊不出来,声音喑哑着,一声又一声:“安康……额娘在这儿呢,你睁开眼……看看额娘啊……”她紧紧抱着安康,“额娘抱着你……抱着你就不冷了……” 可是,再没有那一声“额娘”了,安康也再不会睁开眼了。 “娘娘,您别太伤心……”莳萝撑着伞跪在她身旁,却也是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公主……她已经去了……” 安陵容恍若未闻,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确认,直到安康苍白无力的小手脱落砸在泥泞里,她才呆愣了一瞬,埋头嘶吼着痛哭出声:“啊————啊…………” 所有人都跪在地上,任由雨水拍打,听着那哭声,只觉得心里破开一个大洞,冷风倒灌进来,天地都黑寂下来。 “事情办成了?”景仁宫里,皇后懒洋洋地靠在榻上,端着茶盏啜饮一口,神色冷淡如霜。 贞嫔还算镇定,她垂眸静静地开口:“是,重阳楼人迹罕至,又下场大雨,什么证据痕迹都没有留下。” 皇后搁下茶盏,点了点头:“那就好。” “为什么……”敏嫔坐在下首,吓得花容失色,回想起方才的那一幕,身体还是会不自觉地发抖,她看着皇后,却看见她青面獠牙,面如鬼魅,“为什么要对安康动手?她还那么小……她只是一个公主,对你没有任何威胁!” 皇后不以为意,笑得轻柔温婉:“可是,荣贵妃最疼爱她啊。”她低低地笑出声来,“本宫就是要她痛彻心扉,只有这样,她才会牢牢记住,这宫里,本宫才是正经主子,她区区一个妾室,只能匍匐在本宫脚下做一只蝼蚁。” 她心里说不出的畅快,就像是压抑了许久的苦闷在这一刻如数敲碎,皇后长长地喟叹了一声,头也不抬地吩咐剪秋:“绣夏可以处理了。” 剪秋了然一笑,俯身应是。 敏嫔坐在凳子上,只觉得浑身冰凉,她颤巍巍地抬头,撞进皇后浅笑盈盈的眼眸之中,吓得一哆嗦,猛地跪了下去:“皇后娘娘……” 她是真的害怕了。 被皇后威胁后,玉贵人告诉她,当年纯元皇后的死和皇后脱不了干系,她便以此为要挟,逼迫皇后让步,只答应了帮皇后做一件事情。 可是敏嫔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件事情居然会害死安康!她只收到传信,让她今日午后带安康上重阳楼,其他什么都没说。 原本敏嫔还觉得奇怪,为什么皇后的要求会这么简单,后来看到贞嫔出现在重阳楼时,她下意识的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还不等她想明白,贞嫔就一个伸手,干脆利落地将安康推下下去——若不是贞嫔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敏嫔当场就要尖叫出声。 敏嫔不住地发抖。 安陵容肯定不会放过她的。 她是当着安陵容的面带走安康的,豆蔻也是被她支开的,又没有人看到过贞嫔,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数她的嫌疑最大。 这一局,皇后竟是连带着敏嫔也一并算计了。 “敏嫔,你的确很聪明,对得起皇上赐你的这个封号,可惜啊,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皇后笑着起身,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敏嫔,“有这个功夫在这里害怕,不如赶紧回去和你的好姐妹商量一下,该怎么躲过荣贵妃的报复才是啊。” 敏嫔倏然瞪大了眼睛,全身脱力地瘫软在地上。 原来,皇后全部都知道…… 贞嫔怜悯地看着敏嫔,不知道该感叹她太过心高气傲,还是该嘲讽她过于自作聪明,就她这么点道行,别说是皇后,便是在自己眼里都不够看的,果然是太年轻啊。 走出景仁宫,雨已经停了,瓦上的雨珠滴滴答答地落下,溅起一圈又一圈的水洼。 贞嫔冷眼看着被堵上嘴绑出去的绣夏,不知怎的忽然觉得特别累。 她抬头看向大雨过后的天穹,夕阳被氤氲开一片湿漉,血色更浓,映在眼底,染成满目刺眼的猩红。 (本章完) 第162章。送灵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就像是醒不来的噩梦,安陵容分不清白天黑夜,只觉得自己流了很多很多的眼泪,所有的声音都如潮水一般涌来,而后又褪去,模糊成无声的场景,她呆坐在灵前,守着安康寸步不离。 沈眉庄给安陵容披上厚厚的斗篷,轻声道:“容儿,静安庄里太冷,我们回去吧。” “冷?”安陵容呆滞地抬起头,努力辨认了一下沈眉庄话里的字音,过了良久,她才迟钝又缓慢地问,“那我的安康,一个人躺在里面,她冷不冷呢?” 沈眉庄鼻尖一酸,猛地落下泪来,她连忙抬手擦掉,抖着声音安慰道:“不会的,胧月送了小老虎给安康,还有六阿哥,把安康的机关鸟、布娃娃全都放进去了,温宜拿了她最爱的西洋八音盒,怀淑也送了好些安康喜欢的画册……”说到后面,沈眉庄哽咽着一度说不出话。 怎么会不冷呢? 那金棺那么大,那么空,安康孤零零地躺在里面,小小的身子甚至填不满金棺的一半。 “她掉下来摔在地上的时候,疼不疼呢?”安陵容痴着眼睛抬头看向沈眉庄,失神地拉住她的手,“眉姐姐,我好像听到安康在叫我,你听到了吗?” “容儿,你别这样。”沈眉庄泣不成声,抱住失魂落魄的安陵容,“你这样,让安康怎么走得安心呢?” “走去哪里?安康要去哪里?”安陵容意识一点点回笼,脸色煞白地喃喃低语,“她今天的功课还没做呢?秦嬷嬷不是说要教她拜寿礼仪的吗?又跑哪里去了?我去找她……”她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往外面走,“安康总是不听话,都这么大了,还一天到晚乱跑,我定要好好罚她……” “容儿!” 安陵容陷入昏迷前最后一个画面,是皇上匆匆赶来的身影,她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疲惫席卷而来,瞬间将她吞没。 梦里,她听见安康在一声一声地喊着“额娘”。 “安康,今天的大字写完了没?”安陵容循着声音推开绣春阁的门,看见安康一脸乖巧地坐在榻上,手里拿着毛笔,在桌上铺开的宣纸上端正地写着大字,旁边放着一个绣的歪歪扭扭的荷包,见她进来,脸上立刻堆起甜甜的笑,清脆地喊了一声。 安陵容倏然松了一口气。 她的安康好好地在这儿呢,哪儿都没去。 “额娘快看,我会写自己的名字了。”安康从榻上跳下来,跑到安陵容身边拉着她的手走过去,指着宣纸说道。 安陵容低头看着安康牵着她的那只小手,心疼地皱起眉头:“安康,你的手怎么这样冷?”复又抬头看了一眼,“这几天冷下来了,你怎么还穿着秋天才穿的单衣呢?”她伸手搓了搓安康的手,却怎么都捂不热。 再一抬头,安康却没有了笑容,只是安静得看着她。 忽然,她展眉一笑:“额娘,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儿?”安陵容猛然心慌,急忙拉住安康的手,“额娘以后再也不逼着你学规矩了,你不喜欢写大字,我们以后也不写了,好不好?”她忍不住哭出来,“安康,你留在额娘身边,好不好……” 安康的身体在慢慢发光,一只琉璃色的镯子从安陵容的手上飞出,化作一条幻彩的披帛缠在了安康的手臂上,带着她的身体飞升而起。 不知是从哪里来的一缕清风,吹散了漫天的乌云,璀璨的星空坠落到了眼前。 “额娘,我本是太虚幻境的一朵凌霄花,落世历劫而来,如今劫难已满,该回去了。”安康的脸上显露出几分从未有过的成熟,她对着安陵容慢慢露出笑容,身体越飞越高,“这一世能够做额娘的孩子,我真的觉得很幸福。” “安康……”安陵容死死拉住安康的手,眼泪止不住地落下。 “额娘,要赶快好起来,安康会在天上看着你的。”安康也忍不住落泪,她慢慢松开安陵容的手,身体越飞越高,“额娘,别为我伤心太久……” “安康——” 绣春阁的门被猛地推开,皇上迈着大步走进来,一把抱住哭成泪人的安陵容,看着她手里抱着的宣纸,环顾一圈,视线落在那只歪歪扭扭的荷包上,禁不住眼圈也是一红。 “皇阿玛皇阿玛,秦嬷嬷最近在教安康女红,等安康学会了,给皇阿玛绣一个很漂亮的荷包好不好?” 这不是一场暴雨,而是余生漫长的潮湿。 眼前的伤痛总有一天会慢慢淡去,可是,在今后的生活里,每一处细节、每一个瞬间,想起“若她还在”却又“再也不在”的时候,才是最深最痛的时候。 就像纯元。 皇上抱着哭到虚脱的安陵容,也是泪如雨下:“容儿,别哭了……” 回不来了…… 再也回不来了…… 停灵已满七七四十九日,这日天光微亮,迎来初冬第一场大雪,应佛僧正开方破狱,传灯照亡,参阎君,拘都鬼,筵请地藏王,开金桥,引幢幡,道士伏章申表,朝三清,叩玉帝,禅僧行香点烛,放焰口,拜水忏,沿路挂起一色戳灯,照得如同白昼。 只听一棒锣鸣,诸乐齐奏,随行扶灵的人便哀声痛哭,一时间,哭声遍野。 沈眉庄扶灵出宫,京中王侯官员沿路设祭,金棺所到之处,众人皆跪拜叩送,山呼“恭送懿安昭仁公主”,排山倒海,场面盛大。 一路送至甘露寺,沈眉庄止步,再往前就是去公主坟了,她不能去。 立在甘露寺门口,沈眉庄泪眼朦胧地看着队伍走远,好不容易才止住眼泪,她缓步走进寺内,沉声问主持:“甘露寺莫愁可在?” 主持叩拜喊了一声“惠妃娘娘金安”后便讷讷不敢言,听她问起甄嬛,更是心虚得一句话也不敢多说,还是静白凑上来赔着笑脸说道:“莫愁现下不在甘露寺,她自请到凌云峰修行去了,娘娘若是想见她,贫尼即刻让人去叫她过来。” 沈眉庄皱眉看了静白一眼,抬起帕子擦了擦眼泪:“不必了。采月,备轿,本宫亲去凌云峰。” “是。”采月俯身一礼,退下去命人备轿。 静白和主持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静白连声劝道:“娘娘,初雪刚停,山高路远的……” 沈眉庄全然不听。 她哪里猜不到,甘露寺这群人和宫里的人没什么区别,都是看人下菜碟,太后去年就不再让芳若出宫了,这些人能宽待嬛儿就怪了。她现下不发作,是想先看看甄嬛的情状。 凌云峰偏远又僻静,山脚下团着几只肥硕的野猫,想起甄嬛最是怕猫,沈眉庄的心瞬间吊了起来,好在,一路往山上来,野猫倒是见不着了,只是周遭冷清得厉害,树影丛丛,不免有些阴恻。 好不容易才到,沈眉庄下了轿,走上台阶,转角才看见一座破旧的小屋。 一进门,她就看见甄嬛起身相迎,未语泪先流:“嬛儿,是我不好,到如今才来看你。”她被甄嬛拉着在床边坐下,执手相看泪眼,不由忍住了,道,“咱们姐妹这么多年才见一面,只一味地哭做什么?” 甄嬛看着沈眉庄如今打扮尊贵,面色莹润,便知她在宫中过得挺好,只是眼下一圈乌青,神色看着有些许憔悴,不禁心里咯噔了一下。 沈眉庄转头看了一圈,心下已是不满:“好端端的,怎么叫本宫的妹妹住这么偏僻的地方?本宫从甘露寺过来,即便是坐轿也要半个时辰,甘露寺就是这样照顾出宫修行的娘子吗?” “我前段时间一直病着,才搬到这儿来养病的。”甄嬛早没了先前的怨念,她反而感谢静白当年的构陷,逼着她离开了甘露寺,否则,哪有今时今日她与果郡王的姻缘,因而,便没有倚仗沈眉庄的气势,而是开口为主持解围道,“并不干主持的事。” 主持一脸感激:“莫愁慈悲了。” “是是是,莫愁病了,才给挪出来的。”静白忙凑上前来露面,生怕自己被罚。 沈眉庄拧着眉头,却并未再多说什么,只冷着脸说道:“你们都出去候着吧,本宫还有体己话要和莫愁说。”众人应声正要退下,她又开口道,“旁人也就罢了,静白师太身体强壮,就为本宫扫去回宫山路上的残雪吧。” 一旁的采月机灵,立刻开口截断静白想说的话:“为表对惠妃娘娘的这点孝心,请师太独立完成。” 静白脸色凝滞了一瞬,看看主持,又看看沈眉庄和甄嬛,见无人再说话,只能讪讪地点头:“是。” 山路又高又远,大雪才刚停,积雪满地,这实在是难为人的体力活。但静白也知道,沈眉庄这是在为甄嬛出头,她又的确欺辱过甄嬛,如今也不敢讨饶,只不过对上流朱那双讥讽嘲笑的眼,她觉得燥得慌。 “你何苦这样为难她呢?”甄嬛苦笑着说道。 沈眉庄抿着嘴,只拉着她的手说道:“你在甘露寺可受尽委屈了。”见她垂眸不承认,又说道,“还这样瞒着我,打量着我都不知道吗?你是从宫里被废黜了送出来的,这世上哪有人不是拜高踩低的,即便是佛寺也未能免俗。我刚才要来看你,那个静白推三阻四,一说天冷,又说路滑,我见了你的面才说几句话,她就心虚成那样,可见是平日欺负你不少。”她缓了缓,又说道,“我当着你的面发落了她,一则叫她有个教训,二来也不会以为是你挑唆了我,更来为难你。” 甄嬛心头一暖:“难为姐姐这样细心。” “还好还好,我只想着你吃足了苦头,又听主持说你大病一场,挪出了甘露寺,这一路上过来,我心慌得不行,如今眼见你气色既佳,我也能放心些。”沈眉庄说着,又不觉涌上泪意。 甄嬛瞧出几分异样,不由开口问道:“姐姐如今已是妃位,什么样要紧的事情还需姐姐亲自出宫一趟?眼看着就要年下了,宫里正该是最忙的时候啊,是容儿让姐姐出宫来找我的吗?” 说起安陵容,沈眉庄忽而落泪不止,她稳了稳情绪,才不至于失态,只哽咽说:“容儿她,快要撑不下去了……” “好好的,发生什么事情了?”甄嬛脸色大变。 她是知道安陵容的,一向运筹帷幄,能力尤在她之上,听闻她生下皇子晋封了贵妃,前不久又举家抬旗,皇后该是怎样都撼动不了她了才对,可是看沈眉庄这神色,分明是出了大事。 她忽然想起方才,恍惚间似乎是听见送葬的哀乐,猛地想到了什么,颤抖着问道:“是谁死了?是、是……是胧月吗?” 沈眉庄垂泪摇头,哭道:“是安康。” 第163章。噩耗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骤然闻听噩耗,甄嬛愣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眼泪唰的掉下来:“怎么会……怎么会是安康呢?”她想起安陵容生产那日的艰辛,捂着胸口心痛万分,“容儿可怎么是好啊?” “容儿她不吃不喝地守了安康七日,封棺那天,她枯坐在静安庄里,谁劝都不走,直到她虚脱得累晕过去,才被皇上抱回未央宫。”沈眉庄擦擦眼泪,说起这段时间的事情来,“后来,她也不去静安庄了,莳萝喂她她就吃饭,给她盖被子她就睡觉,但是睡醒了她就去绣春阁,在里面一坐就是一天,皇上每天都去看她,生怕她跟着安康去了,亲自抱了弘昊去守着她。昨日不知怎的,容儿在绣春阁大哭了一场,当晚就病得不省人事,我出宫那会儿,采月说人都烧得有些糊涂了……” 甄嬛痛到说不出话,她用力捶了捶胸口,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忍着眼泪一字一顿道:“定是皇后!” “是,我和敬妃端妃已经查得明白,那日是敏嫔支开了豆蔻,单独带着安康上了重阳楼,安康坠楼后,她便匆匆回了翊坤宫,直到豆蔻拿了披风回去找人,才发现安康摔在了楼下。”沈眉庄恨得不行,“敏嫔先前一向和容儿交好,容儿也一力捧她,没想到,竟是养虎为患。” “敏嫔是谁?”甄嬛沉声问道。 “是你走那年新选入宫的秀女,脾性和以前的淳儿很是相像。”沈眉庄顿了一下,说道,“贞嫔这几年和皇后走得越发近了,几乎到了皇后发号还未施令她就上赶着做事的地步,另一个便是祺嫔,只是祺嫔伤了脸,恩宠到底比不得贞嫔,所以皇后也更看重贞嫔一些,敏嫔的宠爱和她不相上下,所以容儿这两年多是捧她来牵制皇后。不过近来叶答应进宫,皇上倒独宠她一个了。” 甄嬛对这些无有所感,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转而叹了一口气:“容儿待敏嫔好,大概也是怀念过去和淳儿交好的那段日子吧。” 沈眉庄心里有些触动,想起初进宫那时候的光景,只觉恍如隔世:“我有时候也会想,若是能一直停留在那个时候该有多好。这宫里的日子难熬,嬛儿,我听了你的话,这些年锋芒渐收,不叫皇后她们注意,只是一心侍奉太后,悉心照顾胧月,所以,很多时候容儿只能单打独斗,幸而皇上待她一向都是好的,她封了贵妃后,皇后一直忌惮着不曾动手。” 沈眉庄顿了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隆科多和怡亲王一前一后地去了,皇上一时间手里没什么得用的人,今年四月份的时候还生生累病了一次,过后他便提拔了安伯父,又给安家抬了旗,想是皇后觉得自己受到了威胁,这才动了手。我细细地追查了一回,发现敏嫔早就和皇后搭上了关系,她埋伏在容儿身边,只为有一日给她一记重击。” “她真是好狠的心,当年害得我小产,如今又害了安康。”甄嬛才刚下去的眼泪又浮了上来。 “宫里的孩子向来都活得艰难,容儿一向将两个孩子保护得很好,若不是因为信任敏嫔而疏漏了这么一次,也不至于如此。”沈眉庄恨恨地咬牙,“敏嫔自知在劫难逃,跪于御前请罪,却只言不提自己构陷安康之事,只说安康是意外坠楼,她拉扯不住,后又惊吓,这才逃避不肯见人。皇上本要罚她,太医却诊出她已有孕一月,又有皇后力保,事情竟就这样翻篇了,当真是让人心寒。” 甄嬛心头发颤:“皇后啊皇后,她被容儿压制了这么久,终于是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往后宫里怕就是她一人的天下了。”她紧紧握着沈眉庄的手,凄哀道,“眉姐姐,你和容儿可要怎么办才好啊?” 沈眉庄抿嘴勉力笑笑,安抚她道:“当年我协理六宫时,容儿便提醒我要培养心腹,如今宫里几个管着要紧差事的人都听命于我,我倒是可以继续避世,只是容儿辛苦,为着一双儿女、为着皇上宠爱,她这两年不得不和皇后争锋相对,我只怕接下来,她要疯魔……”她犹豫了一瞬,“我与她唇亡齿寒,若到了要紧关头,我必定也是要襄助她的。”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沈眉庄又说道:“这些年,我和容儿心里总想着你,想着有朝一日能帮你洗雪沉冤,可总也抓不住什么有用的把柄。皇上病的那一场,容儿也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收了手不再让人去查了……” 甄嬛闻听此言,猛地心弦一动,记忆迅速翻到那一页,想起那阵子允礼也在宫里侍疾,不由得心中浮起来一个大胆的猜测。 然而,沈眉庄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无瑕再顾及其他。 “今日,我千辛万苦来找你,是有一件要紧的事情想来告诉你,容儿倒下了,这事儿我也不知道该找谁去商量。”沈眉庄的目光倏然沉到了底,恍若幽深古井一般,转而露出焦急又忧虑的神色,“你的父亲,他在蜀中骤得重病,如今病重垂危。” 甄嬛怔怔呆住,几乎不敢相信,她倒吸了一口凉气,颤抖着问道:“父亲好好的,怎么会病重垂危呢?” 沈眉庄忙忙按住她:“是,甄伯父虽然被流放,但身子一向都是好的,我犹豫了好些日子,要不要来告诉你,我又怕你知道了只会一味地伤心,可是,思前想后,我担心甄伯父的安危,还是忍不住要来告诉你。” “父亲身体康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甄嬛惶然不知所措,但很快就冷静了下来,“父亲在蜀中一向有人照拂,这些年从来没有出过什么意外,如今,容儿刚被打压,紧跟着就是我……她们有备而来,只想借机置我和容儿于死地!” 沈眉庄沉眸点头,沉吟片刻说道:“我担心的正是这一点。如今你被废出宫,容儿失了安康伤心欲绝,她们便趁机对甄伯父出手,下一个只怕就是安伯父,不是皇后那边使的手脚,就是瓜尔佳氏在外面的人,只是我没想到,她这般心狠,连半分余地都不愿留给我们。” “她们为何要这样苦苦不肯放过!”甄嬛气极,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尖锐。 “嬛儿,眼下不是生气难过的时候。”沈眉庄劝慰甄嬛稳住心神,说道,“甄伯父被人暗算,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想办法把他从蜀中接回来医治,悉心调理或许就好了,不过我也担心安伯父的安危,再过几天他就要回京了,我只怕他在半路上遇着什么危险。” 甄嬛勉力镇定下来,死死抓着自己的衣角:“为父亲医治的事,我会尽力想办法的,至于安伯父,眉姐姐,我鞭长莫及,此事还是需要你多多费心。”她本打算着等允礼回来,便服下假死药,离开凌云峰、离开京城,从此隐姓埋名,和允礼逍遥江湖,如今看来,怕是不能了,只求允礼快些回来,好让他想办法找人为父亲医治才是。 沈眉庄含泪点头,采星却是从外头走了进来,俯身行礼说道:“启禀娘娘,时辰到了,咱们得赶在天黑之前回宫去,该起驾了。” “好,我知道了,让轿子先候着吧。”沈眉庄淡淡吩咐了一句,转而对甄嬛说道,“嬛儿,我要走了,你只记着我一句话,好好保全自己,这才是最要紧的。” 甄嬛亦是眼中含了泪:“宫中险恶,你和容儿也要小心为是。我们再相见……”她喃喃低语,“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沈眉庄被催促着上了暖轿,迤逦而去,甄嬛驻足在禅房门前,极目远望,群山隐隐深翠,大雪封山,一如那日她被赶出甘露寺,如丧家之犬般病倒在来凌云峰的半路时的景象,冷彻心扉。 甄嬛闭了闭眼,心头满是绝望。 如今,她只期盼着允礼能够快些、再快些回来。 然而度日如年,苦心期盼,眼看着就要到腊月了,果郡王却迟迟未有归期,甚至连一点音讯也无了。甄嬛心里焦灼不安,却又毫无办法,果郡王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全然失去了消息。 他是九月的最后一天启程的,说好四十天便会归来,可如今都已经五十天了。 甄嬛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胸腹中窒闷的恶心再次袭来,她忍不住捂着嘴呕了一声。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流朱正在一旁缝补衣裳,见状立刻走过来给甄嬛顺气,“这几日总是恶心干呕,是吃坏什么东西了吗?等下温太医来了,可得要让他好好看看。” 崔槿汐端着一碗热水走进来,笑道:“傻丫头,娘子这是怀孕了。”她将热水递给甄嬛,温声说道,“等王爷回来,知道这个消息定会很高兴。” 可是甄嬛笑不出来:“可是他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 正说着,温实初拎着药箱走了进来,神色有些犹豫。 “你来了。”甄嬛勉强牵起嘴角,“近来宫中可还好吗?容儿怎么样?” “荣贵妃这几日精神好些,已经能下床走两步了。”温实初走上前来,照例给甄嬛把脉,忽而手指一顿,抬头看她,眼中流露了些许不可置信,“嬛儿,你……” “已经一个多月了。”甄嬛冷静地点头说道,“劳烦你照看我,等允礼回来,定会好好谢你。” 温实初瞠目,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脸色不断地灰败下去,颓丧地后退了两步,他似是不甘心,又似是妥协,用力闭上眼,硬声说道:“你还在等果郡王吗?可惜他回不来了。” 甄嬛愣了一瞬,紧紧皱起眉头:“你说什么?” “果郡王死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温实初咬咬牙,一口气说完,“果郡王前往滇藏迟迟未归,宫中也没有一点消息,皇上派人出宫去寻,得到的消息是果郡王乘坐的船只在黄河里翻了船,尸骨都没有找到。” 今天一更 (本章完) 第164章。一箭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甄嬛站起身来,看着温实初厉声喝道:“你胡说什么!”她的声音凄厉而破碎,“你怎么能这样咒他?咒我孩子的父亲!” 温实初含泪,嘴角满是苦意,却依然继续说着:“嬛儿,黄河的水那样急,连铁船都打成了碎片,尸首就算找到了,也认不出来了。” 甄嬛怔怔地听着,心却痛得快要麻木,就像一把钝刀狠狠地挫磨着心头,磨得血肉模糊,鲜血淋漓:“他死了?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她听着温实初劝着“人死不能复生”,猛然呕出一口鲜血,无力地瘫软倒下,“不可能,这不可能……” 流朱和崔槿汐的惊呼声在耳边响起,甄嬛却从来没有这般清醒过,她敏锐地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吃力地压着痛哭声喃喃说道:“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翻船?为什么连尸身都找不到?” “其实已经找到他坐的那艘船的残骸,船身并没有什么问题。”温实初扶着甄嬛,声音带着低迷的潮湿,“只是,那船底并不是用铁钉钉结而成,而是用生胶和绳索胶缠在一起,船一经在水中行驶,生胶和绳索便会断开,船就沉没了。” 甄嬛泪眼迷离,用力摇头:“那船是官府调遣的,原不该是这样的。” “不错,去的时候船并没有问题,据造船的工匠说,船身虽然与他们造的那艘并没有什么区别,可是那船底却不同,可见是船停在黄河岸边的时候被人调了包,动了手脚。”温实初点头说道。 甄嬛眼神一点点清明起来,她撑着崔槿汐的手慢慢直起身子,心惊的同时越发凄苦:“谁要害他?是谁要害他!”她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却不想承认。 皇上,一向是对允礼很好的,他不该如此狠心才是啊! 清凉台里,孟静娴拢了拢厚厚的斗篷,慢慢地喝了一口热茶,抬头看着无星的夜空,掐着手指算了算:“王爷这会儿应该已经到准葛尔了吧,希望谈判能一切顺利。” “孟小姐,王爷说过,一定要将他假死脱身前往准葛尔的事情告诉凌云峰的那位娘子,就这样瞒下来会不会不太好?”江采蘋有些心慌,难得鼓起勇气主动和孟静娴说话。 孟静娴脸色一沉,却并没有发火,只是神色淡淡地放下手里的茶盏,看着江采蘋问道:“那位莫愁娘子在清凉台小住了一段时间,倒是引得你和她心心相惜,相比起我,你应该更愿意让她成为清凉台的主人吧?” “奴婢不敢。”江采蘋立刻跪了下去。 孟静娴也没叫她起来,只继续说道:“无妨。若那位莫愁娘子当真爱重王爷,即便知道王爷‘死’了,她也该一心一意留在凌云峰为王爷守节才是。如果她真能做到这个地步,我便心甘情愿地退出。”她隐忍着垂下眉眼,眼底一片淡漠。 她实在不愿意眼睁睁看着王爷为了甄嬛放弃筹谋多年的大业,所以,不惜拖着病体在去滇藏的半路追上他,苦苦哀求,此次机会实属难得,若能借调准葛尔的兵力,岂非胜算更大?以王爷的能力,和准葛尔谈判不过小菜一碟。 孟静娴眼眸轻轻闪了闪,心中亦作他想。 只要王爷雄心霸业可成,便不会忘了她,到时候,他的身边依然会有她的一席之地,长年累月,她就不信斗不过甄嬛! 她用力扯着手里的锦帕,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寒冬已至,宫里一天接着一天地下着雪,漫天漫天的雪盖住了紫禁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往来的宫人都小心翼翼,大气不敢喘,生怕主子不高兴了责罚他们。 有宫人看见三阿哥走进了景仁宫,忙慌慌地转身去未央宫传消息。 安陵容听到后,只面色淡淡地翻了一页经书,对莳萝说了句“赏”,那人便捧着赏赐欢天喜地地下去了。 “齐妃是自戕,本不该这般体面地下葬,但有皇后求情,皇上还是允了她葬入妃陵,也算是顾全了三阿哥的颜面。”莳萝冷静沉肃地回禀安陵容,说到这里,不由露出几分讥笑,“皇后为了拢住三阿哥,还真是费劲心思。” “可惜,她所求的终究不会如愿。”安陵容一手捻着佛珠,一手翻着经书,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翊坤宫那边如何了?” “敏嫔吃了齐妃送去的栗子糕,当晚孩子就没了,这半个月来下红不止,竟是成了血山崩。”莳萝看了眼安陵容的脸色,缓缓道,“豆蔻的药混在她做小月的补药里头,用的还是当年余氏谋害莞嫔时用的法子,她们一点都没有察觉。” 安陵容静静地嗯了一声,沉默着继续看书。 莳萝看着安陵容日渐消瘦的侧脸,心里对她的敬畏又多了三分。 现在的安陵容,就像一座沉寂多年隐隐要爆发的火山一般,沉沉的威势透出来,只是盘腿坐在那里,就足够让人胆战心惊,俯首帖耳。 或许是以前她笑盈盈的模样太过深入人心,又或许是因为平易近人到气势逼人的反差太过强烈,莳萝偶尔也会觉得现实和回忆有种不和谐的割裂感,她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安陵容的伪装,又或者两个都是真实的安陵容。 她不动声色射出了一箭,轻而易举就扳掉了皇后两颗棋子。 莳萝看着火盆里烧得噼里啪啦的炭火,记忆倒转回一个月前……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各位姐姐请安。”叶答应一袭青衣款款而来,立在大殿中央对着皇后行了一个大礼。 皇后神色淡淡地叫了起身,转而说道:“你入宫这么久了,本宫都没见过你,只好今日请你过来,和宫里的姐妹一聚。”她端着茶盏,茶盖轻拂过茶烟,“荣贵妃病重难以起身,端妃一向身子都是不好,除了她们两个,宫中姐妹今日都在,你一一见礼吧。” “皇上知道我性子冷淡,不爱走动,所以便免了各宫行礼,还望各位姐姐见谅。”叶答应挺直了背脊,目视前方,灼冷的视线落在皇后脸上,一片宁静肃穆。 “皇上虽然体恤,可皇后娘娘乃是六宫之主,你岂可迟迟不来拜见。”祺嫔早就得了皇后示意,今日必定是要给叶答应一个下马威的,闻言立刻出口指责。 叶答应眼尾轻轻一挑,言语间便带上了几分尖锐的讽刺:“若是心中真正尊敬,未必要日日拜见吧。”一句话,堵得祺嫔下不来台,叶答应又紧跟着说,“何况,这满殿里坐着的人,谁知有哪个是口是心非的呢?” 叶答应的话,就像是扯开了众人的一道遮羞布,一棒子打死了那些虚与委蛇的奉承和讨好,首当其冲的就是齐妃,她近来越发地讨好皇后了,只为能够牢牢握住三阿哥,可她心里也有自己的小心思,这会儿听叶答应这般说,顿时心虚得不行。 用力克制住自己的表情,齐妃冷声开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六宫之中,谁不真心拜服皇后娘娘?” 皇后意味深长地看了齐妃一眼。 齐妃自以为伪装得很好,却不知道,她的心虚早已被皇后看穿。 叶答应本也没想仅用只言片语就乍出谁来,却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人这么蠢,上赶着跳坑,不由地有些好笑,反刺齐妃道:“真心这种话是口中随便说说就算数的吗?” “你!”齐妃面上一臊,指着叶答应语无伦次,“皇后娘娘,您看、您看叶答应……”她气得手指发抖,瞪着叶答应,“你实在是太嚣张了,这样和从前被废的莞嫔有什么区别?”她堂堂妃位,居然被一个小小答应如此讽刺。 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沈眉庄晃神了一瞬,手上动作一顿,茶盖清脆地磕在茶杯上,敬妃抬头看了一眼齐妃,眼中神色莫名,祺嫔头皮一紧,不自然地撇开了头。 齐妃犹在滔滔不绝:“你不过区区答应,居然就这般目中无人,便是贵妃娘娘盛宠之时,也从未有过这般蛮横,向来对着皇后娘娘都是恭恭敬敬,你倒好……” 此言一出,殿内的气氛越发凝滞起来。 敏嫔几乎是瞬间便寒毛直立,护着肚子满身戒备,瞳孔应激地缩成一团,贞嫔也是脸色难看得厉害,忙借着喝茶掩饰了下去,玉贵人悄悄地抬头看向皇后,而后又看向敏嫔,眼中满是心疼。 皇后微微沉下了脸,但心里却隐隐有些许不安。 这股不安到底从何而来,皇后也不得而知,失了安康,安陵容一蹶不振,意志消沉,整日躲在未央宫里睹物思人,短短一个月不到,人就瘦了一圈,可越是这样,越是让皇后觉得她在隐忍,只怕以后反扑报复。 还不够啊。 皇后轻抚着尾指的护甲,眼中一片阴狠肃杀。 齐妃歇了口气,祺嫔又紧跟着开口,叶答应懒得再听下去,快刀斩乱麻地随意行了个礼:“皇后娘娘万福金安。皇后娘娘若没有别的事情,今日就算臣妾拜见过了,臣妾先行告退。”说罢,便自顾自地跪安了。 齐妃自是气得不行,反倒是皇后,全程没有说话,等到叶答应走了,她才慢悠悠地开口斥了齐妃一句:“她没有做错,你气恼什么?” “这六宫之中,从没有这样桀骜不驯的人哪!”齐妃犹气不过,恨不得立刻将叶答应打入冷宫。 “从今以后就有了。”皇后冷然说了一句,“今天也不早了,大家都散了吧。” 众人起身告退,皇后独留下了齐妃。 “皇后娘娘,从前莞嫔恃宠而骄也算情有可原,如今有资格嚣张跋扈的也该是荣贵妃,这叶答应算什么东西,只不过是一个身份低贱至极的女奴,竟然也敢在皇后娘娘面前耀武扬威的。”齐妃愤愤不平地开口。 皇后歪坐在榻上,冷笑着说:“她以前是低贱女奴,可是如今却是皇上最宠爱的人,他日若生下皇子,母凭子贵,要凌驾在你与本宫头上也是可想而知的事。” “就凭她,也能生下皇子?”齐妃嗤之以鼻。 “凭她今日的恩宠,有皇子是迟早的事,你看敏嫔就是了。”皇后轻描淡写地激起了齐妃的危机感,“年纪那么小,承宠不过一年就有孕了,仗着这个孩子,皇上连她间接害死安康的事情都原谅了,叶答应如今被皇上放在心尖上,要真有了孩子,三阿哥可又要多一个强劲的对手。” 齐妃顿时紧张了起来,眼神开始不住地闪躲起来。 “上回你用桂圆红花汤意图谋害承乾宫婉贵人的事,还记得吗?”皇后慢悠悠地说起陈年往事,齐妃顿时大惊失色。 第165章。双雕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齐妃立刻朝着皇后跪下,声音都在发抖:“皇后娘娘,臣妾……” “本宫答应为你保守秘密了,就一定会坚持。”皇后打断她的话,略带蛊惑地引导她,“有些事情总要防范于未然,婉贵人当时是盛宠太过,独秀于林,可是如今,叶答应才刚入宫,又有敏嫔怀孕抢了风头,也就显得没那么突出了。” 齐妃听得云里雾里,脸上满是茫然。 “本宫的话你好好想想,不是为了本宫,是为了你的三阿哥永无后患。”皇后扶着剪秋的手起身离开,留下齐妃一人苦思冥想。 景仁宫里静悄悄的,安静得可以听见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齐妃跪着想了许久,才在翠果的搀扶下一步步离开,一路上,她脑子里还在盘旋着皇后对她说的话。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让她一鼓作气,下药断绝了叶答应的生育能力吧?上一次对婉贵人动手,那么惊险,皇后娘娘都替她掩饰过去了,这一次,不过是个答应,皇后娘娘定也能保她安然无恙。更何况,还有一个敏嫔——叶答应不能生就不能生呗,好歹还有敏嫔肚子里的孩子呢! 齐妃不禁有些跃跃欲试,越琢磨越是这么回事,不过一转眼,她又皱起了眉头。 要怎么做才好呢? 她抬头看着枝头快要开败了的白色花朵,一时间犯了难。 “给齐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有小宫女一脸乖巧地走过来,等齐妃叫了起身后,她才凑近软语提醒道,“娘娘,夹竹桃就要谢了,您还是站远些的好,此花的花粉和汁液都有毒性,娘娘若是误食了可就不好了。” 齐妃闻言,忙忙退开两步:“真的?” 小宫女抿嘴笑笑:“是,奴婢的家乡盛产夹竹桃,所以奴婢知晓。这夹竹桃开于六月,败于十月,虽有祛瘀止痛之效,但性寒有毒,损胎伤心,在奴婢家乡,孕妇们都会离夹竹桃远远的,半点都不敢靠近。” 齐妃心里倏然敞亮起来,盯着夹竹桃看个不停。 小宫女见齐妃已然将话都听了进去,低下头俯身告退。 “姐姐教的,我一字不落地都和齐妃娘娘说了。” “做得好,这是娘娘给你的赏赐。” “谢谢姐姐,以后若还有这种好事,姐姐再来找我啊。” 腊月寒梅开枝头,点点红梅落雪眸。 在一个安静的午后,翊坤宫里一道撕心的尖叫声划破了沉寂的后宫,敏嫔小产了。 木鱼声戛然而止,安陵容慢慢睁开了眼,抬头看向上首慈悲善目的观音菩萨,脸上一片释然:“没留下什么痕迹吧?” 身后的莳萝轻轻地摇头:“没有。” “好。”安陵容复又闭上眼,继续诵经念珠。 人人都以为她一蹶不振,就连皇后也以为她自此以后会一直消沉下去,但谁也不知道,在安康封棺后的第二天,安陵容就已经悄无声息地出手了。 她动用了手里所有的人脉,不过两天就将重阳节那天的事情查了个水落石出。 然后,她再让花房的奴才无意间透露夹竹桃的危害给齐妃,等齐妃动了念头后,便安排御膳房的小太监拿着一模一样的食盒,和翠果在半路意外碰撞一下,将食盒调包,不论齐妃最初想下手的人是谁,那盘栗子糕最后都会到敏嫔的手里。 而皇后,她想收三阿哥为养子已经很久了,如今齐妃自掘坟墓,她自然乐见其成,非但不会救她,甚至还会把她往火坑里再推一把,至于敏嫔,皇后就更不会在意了。 安陵容猜的没错,敏嫔纯粹是被皇后玩弄在股掌之间的一枚弃子,用过一次就可以丢掉,更何况她还默不作声地怀了孕,借着齐妃的手除掉她,这一下就除掉了两个碍眼的,皇后高兴都还来不及。 只是,这高兴之余恐怕也有几分疑惑吧。 “本宫已经问过御膳房的小唐子,他说,在给敏嫔送糕点的路上只和你身边的翠果碰到过,而你那天也确实做了一盘栗子糕,原本是打算送去给叶答应的,是也不是?”皇后冷冷看着跪在地上的齐妃,见她梗着脖子二话不说就人下,不由在心里暗骂了一声蠢货,压下心头的喜意,她长长叹了一口气,“太医和本宫说了,敏嫔的孩子没保住,甚至以后都不能再有孩子了。你做得倒是很利落,只是这刀怎么就挥偏了呢?” 齐妃隐隐听出了些许不对劲,抬起头来看向皇后,却是见她眼底露出几分隐晦的笑意,顿时心头警铃大响:“皇后娘娘,臣妾也没想到东西会会被送到翊坤宫去啊……” 皇后收回视线不再看她,低头慢慢喝了一口茶:“若是叶答应,本宫还能费心保一保你,可是敏嫔,她可是荣宪长公主的血亲,你有几个胆子、几条命,居然敢对她下手?更何况,她还怀着龙嗣!” “皇后娘娘,敏嫔小产不关臣妾的事啊!”齐妃这才真的慌了,跪着爬了两步拉住皇后的衣角,哭道,“臣妾没想害敏嫔,更不敢害她的孩子……” “你不敢?”皇后放下茶盏讥讽一笑,“敏嫔怀孕,你不是早就心有忌惮了吗?这次的意外,说不定还正中你的下怀,又或者说,你假借着对付叶答应,实际就是想除掉敏嫔的孩子?齐妃,你当真是好狠的心哪。” 齐妃吓得连连摇头:“不、不,臣妾不敢,臣妾……臣妾都是听了您的话啊!” “听了本宫的话?”皇后故作疑惑地睁大了眼睛,“本宫何曾教过你要害别人啊?” 齐妃彻底愣住。 “主意是你拿的,人是你害的,本宫愿意拉你一把是因为本宫慈悲,若是不能,也是你咎由自取。”皇后当然可以保下齐妃,不过是御膳房的奴才做错事而已,拉出去顶罪便能了结,但这一次,皇后不想保齐妃了,与其留她一命给自己以后埋一个祸患,还不如当下就斩草除根来得干净。 看出皇后眼中的杀意,齐妃脚一软瘫在地上,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后:“娘娘……” “从你意图谋害婉贵人开始,都是本宫护着你,带着你,可是你这样的额娘实在是不中用。你父亲李知府因为受贿已被先帝流放,从那时候起,你就没有能力护着你的儿子了,要不是本宫庇佑,你以为你的三阿哥可以平安无事长大成人吗?”皇后一番诛心的话,杀得齐妃片甲不留,“本宫每每要你做事,你却做得这么蠢钝愚笨,当本宫知道你是让翠果去送的糕点,本宫就知道,这一次,本宫再难保你了。” 齐妃失魂落魄地流着眼泪,却一个字都辩驳不了。 “你做的事,让人一下就知道是你做的,那盘栗子糕即便是没有意外地送去了叶答应宫中,你以为皇上会糊涂到你这么明目张胆地害人也查不出来吗?”皇后靠着枕头懒懒说道,“本宫若再护着你,就是连累了自己,也是连累了三阿哥。”她看向齐妃,一字一顿道,“三阿哥就是有你这样的额娘,才会不受皇上的重视。你自己告诉本宫,凭你的所作所为,你能帮三阿哥继承大统吗?” 齐妃又哭又笑,哭她识人不清,此后再没了活路,笑她终是为三阿哥谋划了一条通天大道,皇后定会保着三阿哥荣登大宝。她喃喃自语,不停地重复着:“臣妾是个没用的额娘……臣妾没用……” “有你这样的额娘在,三阿哥永远当不了太子。”皇后见时机差不多了,才开口说道,“现在本宫给你两条路选,一,本宫向皇上检举你,意图谋害婉贵人和叶答应,谋害敏嫔和龙胎,那么皇上也会迁怒三阿哥,到时候你们母子一个赐死,一个再无登基的可能。二,你自己把这事了了,本宫会替你成全三阿哥,让他继承大业。怎么做,你自己选。” 齐妃根本无从选择。 而别无选择的人,除了她,还有敏嫔。 翊坤宫里,敏嫔坐在床头一口接一口地喝着药,面色苍白如纸,在听到齐妃自缢而死的消息后,她惊得摔了药碗,浓黑的药汁洒了满床,她却浑然未觉,只咬着牙关忍住颤抖,不住地重复:“她终究是不肯放过……她还是不肯放过……” 哪怕她也失去了孩子,哪怕她如今已是苟延残喘。 玉贵人在她耳边呼喊,好半晌,敏嫔才满面凄凉地回过神来,她看着空荡荡的翊坤宫,不觉内心荒凉:“世芍,你记住,我的死和贵妃娘娘没有任何关系,来日你若想为我报仇,要记得,是皇后害死我的。” 玉贵人心疼不已:“阿荭,你会好起来的,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我活不长久了。”敏嫔牵起惨白的笑容看着玉贵人,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对不起,我不能陪着你了,这宫里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可怕多了,你要好好活着,别再想着为你姐姐报仇什么的,你要讨好皇上,得宠,生子,在宫里好好活下去。还有,颂芝说过,你姐姐生前和贵妃娘娘有过一段渊源,你没有沾手安康的事情,为着这份情谊,只要你安分守己,贵妃娘娘不会容不下你……” 听着敏嫔这一番近乎托孤的话,玉贵人一阵心慌:“阿荭,好好的,你说这些做什么?” 敏嫔摇了摇头,和衣躺下:“你记着我的话就好,别问这些。” 夜色沉冗,雪夜难行,翊坤宫里没有点灯,寝殿一片昏暗,然而,当眼睛看不见的时候,耳朵就会变得特别灵敏。 在安陵容踏进寝殿的那个瞬间,敏嫔就听到了动静,她撑着手臂吃力地坐起来,看着几步远的地方,安陵容披着黑色的斗篷站在那里,她恍惚了一瞬,缓慢而又艰难地在床上跪拜行礼:“给贵妃娘娘请安。”她牵了牵嘴角,想笑一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安陵容缓缓走近,垂眸看着敏嫔乌黑的头顶,等了许久才沉沉地开口,声音沙哑喑沉:“敏嫔,我待你可有哪里不好吗?” 敏嫔身形猛地一震,愧疚与自责如滔天巨浪般汹涌而来,将她淹没。怎么会不好呢?荣贵妃待她,已是极致的好,比起妹妹,更像是对待孩子一般,好到一度让她差点放弃争夺后位,想着若是能一直被荣贵妃护着,或许也不错。 可是世间没有后悔药啊! 敏嫔额头死死抵着床板,声音哽咽:“嫔妾罪该万死……” 安陵容已经流不出一滴眼泪,她仰头闭了闭眼,怅然说道:“四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雪夜,我来翊坤宫送走了当年盛极一时的华妃娘娘,如今,我来送你。”她低低地说着,“我一直挺喜欢你的,因为你和我曾经认识的一个人很像,看着你,总会让我回想起以前美好的时光……” 安陵容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不可闻,但敏嫔还是听见了,她说:“……可是你不该,对我的安康动手。” 敏嫔绝望地闭上了眼。 “嫔妾明白了。”敏嫔缓缓抬起头,面若死灰地看向安陵容,“玉贵人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这件事情,还请娘娘,放她一条生路。” 安陵容直直地盯着敏嫔的眼睛,问道:“她当真全然不知情吗?”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说道,“她以后若是能安分,本宫便留她一条命。” “多谢娘娘。”敏嫔对着安陵容又磕了个头,而后又看向安陵容,说道,“娘娘,不论你信不信,那日把安康公主推下重阳楼的并非是嫔妾,而是贞嫔,皇后只让人传话给嫔妾,让嫔妾带着公主上高楼而已,其他的……” “本宫知道。”安陵容沉沉地看着敏嫔的双眼,“是贞嫔推的,是皇后指使的,这些本宫都知道。”在得知绣夏被皇后挑断手筋脚筋又鞭打至死后,她就知道,这一切都是皇后安排的,再细查,就查到了贞嫔。 敏嫔心里跳了一下,才发觉自己先前还是小看了安陵容,这位永远笑眯眯的贵妃娘娘对后宫的掌控远远超乎她的想象。 她不是不斗,只是不想斗而已。 “贵妃娘娘赏翊坤宫敏嫔,一粒金锭。”莳萝冷声朗朗开口,将敏嫔的思绪拉了回来,一枚金灿灿的黄金落在了敏嫔面前。 “嫔妾,谢恩。”敏嫔呆呆地看着安陵容离开的背影,过了许久才痴傻地笑起来。 笑自己蠢,更笑皇后蠢,居然唤醒了这么一头凶狠猛兽。 而她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宫外凌云峰上,另一头猛兽也凶狠地睁开了沉睡的眼,她沉眸看着远方,冷声吐出两个字:“回宫。” 第166章。心病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这日冷得厉害,顺贵人抱着手炉站在廊下,一身素白衬得她越发清冷,恍若月宫仙子一般,她遥遥望着承禧殿,垂落波光潋滟的眼眸,一转头却是看见了踏步走进来的皇上,无可躲避,只得俯身请安:“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顺贵人。”皇上好一会儿才想起她来,带着她点了点头,“起来吧,身子可好些了?” “劳皇上记挂,臣妾好多了。”顺贵人低眉垂手,规规矩矩地回道。 皇上轻轻嗯了一声,就越过了她。 梨衣站在顺贵人身后,轻轻叹气:“贵妃娘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出来,她瘦了好多呢。”她看向顺贵人,“小主,外头冷,还是回屋去吧。” “贵妃娘娘帮了我那么大一个忙,安大人又对父亲有提携之恩,我今生便是怎么报答都报答不完的。”顺贵人低喃着轻声说道,“如今娘娘艰难,哪怕皇上念着旧情还肯对娘娘好,也难保以后还是这般好,娘娘若是一直好不了,日后若是再进新人,天长日久,皇上说不准也会厌烦娘娘。” 她满目忧愁,看着承禧殿的大门。 安陵容待她好,顺贵人一直都记在心里,自从大仇得报,她就不怎么想承宠了,安陵容便也护着她,让她能安安稳稳地待在梓椿阁诵经,一生顺遂无忧不在话下。 可顺贵人不是那等没良心的,她知道安陵容失去安康心里有多痛,也知道如今她手下无人可用何其艰难——只要贵妃娘娘点头,她愿意借以蒲柳之姿为她效力,可是,娘娘已经沉寂很久了。 承禧殿内,安陵容正在制香。 “难得看你精神了一些,近来睡得可好吗?”皇上一进来,声音都不由自主地放低了。 “臣妾睡得不好,所以想调一些香来给自己用。”安陵容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依旧不紧不慢地配着香料,话音微顿,她嘴角弯了一下,没有抬头,“臣妾昨晚浅梦一场,梦见了安康,她穿着很漂亮的流仙裙,像个小仙女一样,可惜没来得及多说两句话,臣妾就醒了,若是能睡得久一些,就好了。” 皇上看着她轻颤的睫毛,心里跟着一揪一揪地疼,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带在身上的那只荷包,声音哽了一瞬:“容儿,朕前日出宫去了一趟甘露寺。” 安陵容手上动作微微顿住,紧接着,就听见皇上继续说道:“她不在甘露寺,住在凌云峰上,熬了两年总算是想通了,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竟走通了苏培盛的门路。太后病了,朕便以为太后祝祷祈福为由出宫去看她。她清瘦了很多,但到底是修行了两年,性子比从前平和多了,说起往事来也是悔不当初,朕想着,择日接她回宫,容儿,你觉得可好吗?” 甄姐姐,终究还是要回来了吗? 安陵容怔怔地抬起头,看向窗外灰沉沉的天空,眼中满是悲伤与不解。 她为什么要回来?这宫里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好不容易出去了,又有了心爱的人,何苦再回到这牢笼里来挣扎?是因为我吗?我护不住安康,或许以后也护不住胧月了,所以姐姐才要回来吗…… 见安陵容又开始发呆,皇上不忍又心疼,注视着她许久才缓缓起身,对着莳萝吩咐道:“照顾好你家娘娘,朕改日再来看她。” “是。”莳萝忍着眼泪俯身行礼,站在安陵容身后,无声地陪着她。 这样的症状一开始谁都没有发现,直到那日从翊坤宫回来,安陵容竟一脸陌生地看着七阿哥问“这个孩子是谁家的”时,莳萝等人才发觉出不对劲来,请了周楠来看,说是打击太大,得了心病,短则半年,长则数年,只怕都难以恢复。 发病的时候,安陵容就会像现在这样,失了魂一般地发呆,有时候一呆就是一天,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又好像什么时候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会吃饭,会睡觉,更多的时候会去诵经念佛,像今天这样坐着调香已是非常罕见了。 “莳萝。”一直到夜幕降临,安陵容才忽的回过神来,“去叫豆蔻过来。” 莳萝微微一愣,点头退下。 不多时,豆蔻走了进来,她沉默着走到安陵容身边,站定听令,莳萝看在眼里,又是一阵心疼。 自安康死后,除了安陵容,受打击最大的就是豆蔻,她认定是因为自己的疏忽才导致了悲剧的发生,一夜之间长大,就像变了个人一般,再不复从前那个活泼开朗、阳光明媚的豆蔻了。 “此香名为梦里苦,送去给贞嫔。”安陵容将新调好的香放在一个巴掌大的红木盒里,交给豆蔻,“你亲自动手,别让她死得太轻松了。” “是。”豆蔻接过香料,闪身消失在黑夜中。 豆蔻走后,安陵容又拿起一味甘草碾磨起来,见莳萝一脸担忧,她轻轻笑起来:“梦里苦再添两味香料就是另一种香,名叫梦里香,比安息香更好用一些。等甄姐姐回来了,你替我送一些过去。”说着,她又发愣起来,喃喃自语,“皇后肯定不会那么轻易让姐姐回宫,我要帮帮她才行。” 门口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赵萱捧着熬好的药走进来,在莳萝身旁站定:“夜深了,娘娘喝完药早些歇息吧。” 安陵容接过药碗,看向赵萱:“你是新来的宫女吗?什么时候来的?本宫竟都不知道。” 赵萱似是已经习惯了一般,只笑着道:“娘娘又忘了,奴婢赵萱,上个月才进的未央宫,娘娘还夸奴婢做菜的手艺好来着。” “是你啊。”安陵容点了点头,喝完了手里的药。 良药苦口,安陵容一个仰头便喝了干净,可太后却苦得一口都喝不下,她摆了摆手,示意沈眉庄拿走药碗,长叹一声:“贵妃今日可好些了没有?” 沈眉庄将药碗递给竹息,闻言垂眸摇了摇头:“还是老样子,这一时好,过一时又不好的。” “哀家老了,不中用了,总是多灾多病的,眼下就有人敢在哀家眼皮子底下胡作非为了。”太后声音低沉,如松鹤垂暮,“哀家一旦离世,怕就再也庇护不了你们了。” 沈眉庄一惊,忙起身跪下:“让太后出此伤感之语,臣妾真是罪该万死。” “你放心,有哀家一日,哀家一定会护着你和贵妃的。”太后知道她的品性,自然不会怪罪,温和地叫她起身,话音才落地,就听见外头在喊“皇后娘娘驾到”,不由一声冷笑,“你听,皇后好大的架势。” 皇后如一阵风似的走进来,解下斗篷后走到太后床前行礼问安:“给皇额娘请安。” “不敢,皇后万安即可,老婆子安不安原不必皇后在意。”太后语气带了三分火气,没给皇后什么脸面,倒让她有些下不来台,又见沈眉庄还在场,皇后抬眼狠狠刮了她一眼。 沈眉庄自是识趣:“太后吃了药,那臣妾先告退。”遂行礼退下。 等沈眉庄走后,皇后才缓缓开口示弱道:“皇额娘言重了,臣妾惶恐不安。” “你惶恐,应该是哀家惶恐才对啊。”太后略带嘲讽地看向皇后,阴阳讽刺,“你这样的好手段逼死了齐妃,夺走三阿哥做自己的儿子,多干净利落。” 皇后眼眸一闪,跪得更低了:“皇额娘明鉴,臣妾并没有这样做过。” “明鉴?”太后微微拔高声音,“你敢说齐妃不是你害死的?” “皇额娘要这样说,臣妾也无言可辨。”皇后以退为进,咬死不承认。 然而太后早就全部知晓,她冷笑了一声,直接揭开了皇后的真面目:“你当然无言可辨,你急着杀了齐妃身边的翠果灭口,把她推进荷花池,殊不知翠果怕被牵连,一早就跑到哀家跟前,把她所见所闻都告诉了哀家。” 皇后眼眸一凛:“可翠果的确不是臣妾所杀。” 太后又岂会再信她:“反正你做这样害人的事也不是头一回了,你的亲姐姐纯元皇后怎么死的,你比哀家清楚。” “既然皇额娘清楚这一点,也应该清楚臣妾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乌拉那拉氏家族。”皇后终于不再伪装,她撕下面具,露出袒露本性的笑容,“皇额娘应该比臣妾更加清楚,以姐姐那样软的性子,根本不能统辖后宫,更不能弹压嫔妃、左右平衡,这样的事只有臣妾做得到。” 太后咬了咬牙:“很好,你算是敢做敢当。”她眼中含上薄薄的泪,“连同欣贵人和富察贵人两次小产一起算上,你造的孽也不少了,难道还不肯罢手吗?若你的儿子还在,可愿看到他的额娘变成这样一个双手沾满血腥的人?” “臣妾命苦,大阿哥早夭,可是臣妾知道,乌雅氏和乌拉那拉氏都不算家世显赫,皇额娘千辛万苦才成为太后,又保全臣妾成为皇后延续荣耀,臣妾战战兢兢,所作所为都是为保家族权势。”皇后振振有词,“臣妾并没有错。” “你当然没有错,哀家从来没有做过皇后,先帝去世以后才成为太后,所以皇上一登基,哀家就让你做皇后,为的就是皇后的宝座,一定要在我们自己人的手中。所以你很多错失,哀家都当做看不见,可嫔妃肚子里面是哀家的亲皇孙,哀家更疼皇孙。无论哪个嫔妃的儿子登基,你都是名正言顺的母后皇太后,你又急着杀母夺子,做得这么绝呢?” “后宫怎可有两位太后。”皇后沉下脸,第一次在太后面前露出了凛冽的杀气,“与其到时候两虎相斗再除去对方,便没有今时今日这般方便利落。臣妾固然有罪,可臣妾心里想的是乌拉那拉氏全族,皇额娘以为,还有可堪执掌六宫的人选吗?” 她抬头看向太后,眼中是一片志得意满:“唯一的人选就只有臣妾,也只有臣妾,才是唯一母仪天下的皇后。” 这里时间线是全部打乱的,和剧版对不上的哈 第167章。称霸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太后微微愣神,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你是为的这个,才害死安康。”她的心一路沉了下去,“安康没了,贵妃整日以泪洗面,到如今神志不清,即便她膝下还有皇子,即便她母家盛势,也对你构不成任何威胁了。” 皇后换上笑脸,劝道:“皇额娘,所以您再生气,也都不能不成全臣妾,也是成全您自己。” “好,好。”太后气得指尖都在发抖,“你现在可以算是独挡一面,称霸宫中了。” “那自然得多谢皇额娘这些年来的辛苦教导和细心庇护,臣妾感激不尽。”皇后深深一拜,转而忧心道,“皇额娘病重多时,实在不必再为臣妾操心,还是好好养病要紧,以免皇上又要疑心,是因为隆科多的缘故才使皇额娘凤体抱恙了。” 太后气极,却只是闭上眼忍去眼泪,不住地点头:“你果然越来越像个皇后的样子了,哀家希望你能够坐稳皇后的位子,但更要告诉你,”太后转眸看向皇后,最后一次认真劝教她,“做人做事都要留有余地,赶尽杀绝会自断后路。” “多谢皇额娘的教导。”皇后眼中满是嘲讽,“有皇额娘做榜样,臣妾一定能够青出于蓝,皇额娘安心便是。”说完,她起身告退,“若没有旁的事,那臣妾就先告退了。” 太后闭上眼不愿再看她一眼,等到她走后,才睁开眼,自嘲地笑了一声:“竹息,你瞧,哀家一手教导出来的孩子。”她似是想起了从前,“纯元太心软,宜修太心狠,哀家……”无能为力了。 “太后,您要多注意自己的身子啊。”竹息忙上前为太后顺气,好一会儿才让太后止住咳嗽。 “哀家不是不注意自己的身子,是怕宜修再这样下去,乌拉那拉氏与乌雅氏都会断送在她手里。”太后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哀家何尝不想大清皇后一直出在自己家族,但若宫中一直无人与她抗衡,她的狠毒必会逼死自己,逼死爱新觉罗所有子嗣。”她伸手拉住竹息,“明天,你亲自去看看贵妃,若她神思还算清明,请她过来一趟。” 竹息低下头,应声领命。 次日午后,安陵容来寿康宫拜见太后:“臣妾给太后请安,愿太后福寿永康。” “贵妃今日瞧着好多了,近来睡得可好、吃得可好吗?”太后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跟前来,拉着她的手温声问道,见她神色无恙,一时还以为她已经好了,“弘昊怎么没一起带过来?哀家也有好些日子没见着他了。” 安陵容眼神发直,呆怔了许久才疑惑地看向太后:“弘昊是谁?” 太后抿了抿嘴角,抬头看向她身后的莳萝和赵萱,见她们只是摇头叹息,心一寸寸凉了下去。她看向安陵容,慢慢说着:“这两年,辛苦你了,贵妃,你做得很好。” 这些年,六宫分立两股势力,安陵容与皇后势均力敌,互相牵制平衡,后宫这才得以太平无忧,因此,太后对安陵容喜爱之余更多了几分赞赏,但终究是不能指望了。太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想着该扶谁上位来对阵皇后。 惠妃消极避宠,端妃久病缠身,敬妃过于温厚,都不是皇后的对手。 “太后病了这么些日子,皇上忧心不已,近来时常出宫去甘露寺上香祈福,为太后祝祷,孝心感动上苍,太后的病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安陵容状似无意地提起。 “皇帝有心了。”太后淡淡说了一句,也没怎么上心。 安陵容也没有多说,转而又说起旁的:“早起的时候,似乎听见谁在读书。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亲后有定,定亲后能静,静亲后能安,安亲后能虑,虑亲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读的是《大学》的开篇。”她对着太后扬起嘴角笑笑,“三阿哥早已过弱冠之年,臣妾却是奇怪,怎么还在读这一篇呢?” 太后点头说道:“那是四阿哥,他已经及冠两年了,都未曾正式授学,给安康哭灵的时候,他也从圆明园赶了过来,哀家见着他就想起这件事情来,便安排他在阿哥所住下。好歹也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嗣,总不能当个睁眼瞎,跟着师傅好好学,也能懂些道理。” “原来是四阿哥。”安陵容眉心一动,轻轻叹了一声,“这宫里没娘的孩子可真多,四阿哥也是可怜,难为他肯吃苦用功,要是臣妾的弘昊以后能和他一样用功就好了。” 莳萝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样,赵萱见状,轻拍她的手无声地安慰。 安陵容也偶尔会有好的时候,但只在无意之间流露,就像是人潜意识里的反应,有些话会脱口而出,有些事也会顺势而做,但真正过脑子的时候,却又什么都不记得。 太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惋惜又慈爱地看着安陵容,复又絮絮说起家常的闲话。 彼时,皇后正在阿哥所和三阿哥说话,忽听见门外传来朗朗书声,她起身走到门口往外一瞧,见四阿哥下学后仍在苦读,心里提起了三分警惕:“剪秋,现在是谁来照顾四阿哥呀?” “是圆明园跟来的几个保姆嬷嬷。”剪秋笑着回道。 “皇上有来看四阿哥吗?”皇后又问道。 “除非皇上问及功课,否则不曾提起。”剪秋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 皇后略略松了口气,心中已然有了考量,她转头看向三阿哥:“四阿哥跟你一起读书,你觉得他成绩如何?” 三阿哥先是说得中肯:“师傅总说四弟开蒙晚,但天资聪颖,所以学得很快。”而后脸上露出几分骄傲的神色,继续说道,“四弟勤奋,但是他开蒙晚,好多东西都没有学过,所以,比不上儿臣。” 皇后却不这么认为,她斜眼看向院子里的四阿哥,脸色慢慢冷下来:“现在是比不上,可他下学之后还这么苦读,可是比你要用心多了。”她看了眼三阿哥,有些恨铁不成钢,转而却又露出了笑容,“这么用心的孩子,难保他日不成大器。” 可是这宫里,不需要除了三阿哥以外成大器的阿哥。皇后咬了咬后槽牙,眼中满是冰霜。 年下休朝,皇上出宫越发频繁了起来,终于,在除夕前一晚,宫外传来了好消息。 “温太医说,嬛儿怀孕了,很快就能回宫。”沈眉庄如往常一般来和安陵容说话,也不指望她能有什么回应,自顾自地说着,“我期盼她回来,又害怕她回来,苏培盛说,皇上与嬛儿彼此都有情意,因而见面后一切都水到渠成,很是顺利,可我总觉得不安……” “果郡王,可知道此事?”安陵容看着窗外被雪压弯了枝头的梅花,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沈眉庄停下手里绣花的动作,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安陵容:“这和果郡王有什么关系?”可是安陵容又没了声音,她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不过说到果郡王,沈眉庄想起一事来:“听闻果郡王失踪,皇上派人沿路寻找,却只找到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皇上伤心了好几天,但为朝局考虑,最后还是决定秘不发丧。这事儿我也是偶然听旁人说的,也是可惜了,果郡王那么年轻,也没个孩子,这一脉竟生生断了。” 果郡王死了? 安陵容轻轻眨了眨眼睛,神思陡然清明起来:“甄姐姐既然要回宫,那这件事就得抓紧办,在走漏风声让皇后知道之前,我们要将事情落定下来才行。” 原来这才是甄嬛回宫的原因,那她怀的这个孩子,究竟是皇上的,还是果郡王的? 凌云峰里,甄嬛正让流朱用生绢缠住腰身。 “小姐,生绢束腹会不会伤着胎儿?”流朱虽手上动作不停,眼中却满是忧愁与担心。 “应该不会。”甄嬛抬起手配合流朱的动作,低低地喘着气,“温太医说了,汉灵帝的王美人因为惧怕何皇后的威势,有了身孕也不敢言说,每日束腹一直瞒到生育之前,何况,我两三日束一日,只消束上两三个月即可,且不必束得太紧。” 流朱给甄嬛穿上外衣,整理好头发,轻声说道:“温太医还开了好些固胎药来,槿汐已经去熬了,等下小姐喝了再睡觉吧。”她看了眼甄嬛穿好衣服后的样子,笑道,“小姐穿上这宽大的衣裳,还真的跟一个多月差不多呢!” “三个月前不会怎么显怀,但再过些日子,四个月的肚子和两个月的终究不一样。”甄嬛吐出胸口里积压的浊气,神色淡漠,“只要皇上不与我亲近,便可瞒天过海。” 她抬头看向窗外,那个方向,正是皇城。 夜幕将黑,沈眉庄辞别安陵容,照常到寿康宫服侍太后,脑嗨里回放着方才安陵容嘱咐她的话:“甄姐姐回宫之事,皇上一个人说了还不算,还需要太后同意才行。眉姐姐,此事不宜耽搁,趁着皇后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得赶紧将这件事情捅到太后面前。” 她凝眸镇定了一瞬,缓步走进了太后的寝殿。 “成天地喝药,喝得舌头都麻了。”太后撇开头,摆手示意不喝了。 沈眉庄哄孩子似的哄着她,嗔着脸笑道:“太后如今越发小孩子气了,药哪是说不喝就不喝的呢?臣妾告诉太后一件喜事,太后听过高兴了,就不会计较喝药的这点苦了。”她凑近太后,低声说道,“上天眷顾,再降麟儿于我大清。” “当真?”太后果然脸色转晴,忙追问是谁怀孕了。 沈眉庄抬了抬手里的药碗,对着太后笑。 太后微微一愣,没忍住笑出声来:“你个小滑头,别是诓哀家的。”她接过药碗,慢慢将药喝尽,“好了,这下可以说了?” “皇上近来总去甘露寺祈福,听闻莫愁病了,便常去探望,两人本就情意未尽,一来二去便重修旧好,如今,莫愁已然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算算日子,正是皇上初次去的那天有的,可不是好福气吗?” 沈眉庄脸上带着笑,心里却有些惴惴,眼看着太后逐渐沉下来的脸色,她收掉了尾音,低低地说:“太后,当年莫愁任性离宫,是她性子太过倔犟,两年的修行磨平了她的棱角,她必定是已经知道错了。” 这里开始,原剧版的情节会再逐渐多起来 (本章完) 第168章。淳儿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既离了宫,就没有再回来的道理,打量着哀家不知道她的心思吗?”太后忍着怒气,说道,“当年是她执意要走,伤了皇帝的心,如今她想通了,皇帝就该为她让步吗?她当这后宫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沈眉庄被说得语塞,跪下还想再说,却被太后抬手制止。 “哀家对她,已是仁至义尽,你不必再说了。”太后闭上眼,不欲再说。 沈眉庄抿了抿嘴角,眼一闭,心一横:“太后不是也在担心皇后在宫中一家独大吗?若是莫愁能够回宫,以她的聪慧机智,必定能够制衡皇后,若太后能允她回宫,莫愁定会感念太后恩德,对太后的吩咐无有不从命的。” 寝殿里霎时安静下来。 沈眉庄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太后的表情,好一会儿才听见太后的声音:“惠妃,这话说得不像平常的你,谁教你的?” 沈眉庄低着头,沉默不语。 “你先回去吧,让哀家想想。”太后终是松了口,兀自思量。 自古以来就没有过废妃回宫的先例,倒不是害怕甄嬛回宫后再起风浪,只怕她知道皇后是当年主谋后对皇后百般报复。太后想要的是后宫太平,不论是真的太平也好,还是粉饰太平也罢,只要不影响皇上在处理前朝政务就行,但,皇后和甄嬛相斗,只怕会不死不休啊。 然而留给太后考虑的时间并不多,沈眉庄去而复返,身后跟着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四阿哥。 四阿哥一把跪下,哭着爬向太后:“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四阿哥,你怎么来了?”太后诧异,却在四阿哥抬起头后猛地一惊,“男儿有泪不轻弹,你怎么哭了?来来来,快到哀家身边来。” “不怪四阿哥要哭,方才吓得魂都丢了。”沈眉庄走上前来解释,“太后,四阿哥的嬷嬷误食了四阿哥的绿豆汤,当场毒发身亡。” “你说什么?”太后瞳孔一缩,瞬间就联想到了皇后,顿时背脊一凉。 “孙儿自知卑微,不讨人喜欢,可孙儿从无害人之心,为什么有人要害死孙儿?”四阿哥哭得可怜,太后看在眼里无比揪心,想起前段时间安陵容说起四阿哥读书用功的事情来,不禁对他多了几分怜惜。 “臣妾想过,四阿哥没有生母,在宫中无人照拂,为保安全起见,臣妾恳请太后留四阿哥在寿康宫居住,以保无虞。”沈眉庄在一旁开口说道。 太后自是无有不应,但在沈眉庄问起是否要追查绿豆汤之事时,她犹豫了,内心挣扎了许久才开口:“只怕是难啊,一碗绿豆汤,多少人碰过,多少人经手,若查下去闹大了,岂不成了宫中丑闻?” 一旁的竹息却心里明镜一般,抿着嘴垂下了眼眸。太后虽不满皇后,但遇着事情了,还是会选择保她,如今这宫里没了能压制皇后的人,只怕往后日子越发艰难,皇嗣也难保昌盛啊。 沈眉庄走后,太后让人带着四阿哥先下去,沉默了许久才对竹息说道:“皇后有了三阿哥这个义子后,为了给他铺平太子之路,反倒越发容不下四阿哥了。皇嗣凋零,江山便难以永固,皇后这般肆无忌惮,哀家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毁了大清。”她抬起头,吩咐竹息,“明日,请皇帝来一趟。” 竹息哪里听不出来太后的话外音,掩住眼底的喜色,俯身领命。 冬雪消融,正月里越发冷了,安陵容却难得有兴致,让人搬了躺椅坐在廊下赏雪。 “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顺贵人和沈眉庄、敬妃带着三个孩子从外头回来,见安陵容拢着大氅抱着手炉正坐在廊下,忙上前请安。 安陵容眉眼温柔如水,对着她抬了抬手:“起来吧。” 七阿哥抱着一簇盛放的白梅走上前,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安陵容,将手里的白梅放到她的手边:“额娘,你好些了吗?” “真漂亮。”安陵容放下手炉,拿起白梅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对着七阿哥露出淡淡的笑容,“你是谁家的孩子呀?长得真好看。” 七阿哥眼中不见失望,只是认真又执拗地看着安陵容:“我是额娘的孩子,我叫弘昊。” 沈眉庄和敬妃站在后面,看得心里发酸。 七阿哥才一岁半,路都只能堪堪走稳的年纪,却比谁都要沉得住气,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额娘一夜之间就将他忘记了,也不知道安康的死意味着什么,他只是一天又一天、一遍又一遍地和安陵容重复着“我是额娘的孩子,我叫弘昊”,哪怕得不到回应,哪怕安陵容转头又会忘记,他还是坚持着,小小的脸上满是期盼和执着。 顺贵人上前抱起七阿哥,柔声安抚:“七阿哥,该睡午觉了,顺娘娘带你去找嬷嬷好不好?”她不忍再看,抱着七阿哥连忙走远。 沈眉庄走到安陵容身边坐下,见她又开始痴痴地发呆,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敬妃让六阿哥带着胧月去院子里玩,轻轻拍了拍沈眉庄的肩膀,安慰她道:“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沈眉庄苦笑着点点头,转而拉起安陵容的手,说起今日见闻:“今早去给皇后请安,她脸色难看得很,我就知道事情成了,过后让人去细细打探了一番,才知道昨日午后太后召见了皇上和皇后,一语敲定了嬛儿回宫的事情,皇后丝毫不知情,当下连辩驳的余地也没有,而皇上早就准备好了一切,就等着太后点头了。” 她将手炉放回到安陵容手里,继续说道:“嬛儿是废妃,宫里上下无人不知,皇上便重新册封她为妃,连封号都改了,取了熹字,又担忧她罪臣之女的身份回宫后被人议论,身份低微又不曾诞下皇子,连腹中孩子也尚不知男女,便赐了钮祜禄的姓氏,将她认作是承恩公的义女,还将四阿哥划到了她的名下,对外宣称她是生下四阿哥后,为国祈福才出宫去的,如今功德圆满,自是要回宫来。” “皇上安排得这样周全,皇后便是想挑刺也没地方挑了。”敬妃在一旁笑道,“已经定了三月初三迎她回宫,永寿宫也开始整修了,到时候你们毗邻而居,就又能和从前一样了。” “皇后自是不会甘心,我猜她接下来会让朝臣们上奏反对,哪怕阻止不了嬛儿回宫,给她泼一身脏水也是好的。”沈眉庄冷眸轻笑,“不过安伯父离京前都安排妥帖了,朝中有不少人可用,顺贵人的父亲被遣调回京,如今正在监察院任职,还有大理寺的季大人……” 安陵容仰头看着有些炫目的天光,心里算着时间。 三月初三,还剩下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她得动作快点了。 夜半惊醒,方淳意满头大汗地从床上坐起来,捂着胸口用力地喘气,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呼吸一般,她不知道,悬在她头上的那把刀,马上就要落下来了。 “素云!”方淳意尖声喊来素云,“去,去把本宫的药拿来。” 正在守夜的素云一个激灵跳起来,赶紧把温在小瓮里的药倒进碗里端给方淳意:“娘娘慢些用,刚倒出来的还有些烫。” 方淳意哪里管得了这个,拿过药碗就仰头饮进,喝得太急,以至于褐色的药汁漏了好些出来,顺着她的脸颊划下,然后一滴滴落下来,她喝完药,看着顶上色彩斑斓的帷幔,感觉着温烫的药汁顺着喉咙落进胃里,这才觉得舒坦些。 素云满眼担忧地接过空碗,看着方淳意满脸享受地躺回去,拿碗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家娘娘就开始噩梦连连,整晚整晚地睡不着,吃了多少药都不见好,眼看着都没个人样了,才从周太医那里寻到了一张偏方,说是能缓解一二,但要慎用,不能服食过度,否则会上瘾。 但方淳意哪里听得进去,因着这病,她又一次失宠了,如今连康常在都敢骑在她头上肆意妄为,皇后见她无用,多瞧一眼都不肯,转头就捧了祺嫔和瑾嫔,她也去求过皇后,但皇后只让剪秋给她带了一句话——若是不能自救,便也别指望着旁人来救你。 这句话,让方淳意想起当年的祺嫔,怕得不行,不顾素云的阻拦,把那药当水一样地喝,总算是稳住了病情。 但这样的病愈终究只是昙花一现。 还不等她重新得宠,那药的后遗症就显现了出来,方淳意开始不断地在噩梦惊醒、吃药睡下之间徘徊,到如今,成了这么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娘娘,贞嫔时日不多了。”豆蔻附耳回禀安陵容。 安陵容停下敲木鱼的手,就着微弱的烛光,合手对着观音深深拜了下去,而后扶着豆蔻的手站起身来,朝外走去:“让周楠告诉季大哥,可以动手了。” “是。” 方家的衰败来得猝不及防,最开始出问题的是许家。 那日许桐正准备去上朝,刚出家门,一个老妇就冲出来拦住了他的马车,控诉他搜刮民脂民膏,逼死良民,害得她家破人亡,说完,也不等许桐辩解,那老妇就一头碰死在许家门前的台阶上。 此事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 许桐被弹劾罢官,大理寺接手查问此案,却没曾想竟查出许家私放京债,大肆敛财,顺藤摸瓜便查到了方家,而已是翰林院侍读学士的方志文更是背着好几桩人命官司,一时间,朝野沸腾。 “皇上,私放京债本就是大罪,虽说许家的债款全握在其长房儿媳手中,许桐或许并不知情,但其管家不严是事实,必须严惩。”张廷玉出列力谏,声音铿锵有力,“而方志文罔顾君恩,仗着宫里贞嫔娘娘的庇护,在宫外胡作非为、草菅人命,实难容忍,臣恳请皇上除奸佞小人,还天下百姓一个公道。” “臣附议!”顺贵人的父亲柳长安紧跟着就站了出来。 随后,季河和一众文官也纷纷出列。 皇上判了方志文秋后问斩,其余家眷全部流放宁古塔。 而许家则侥幸逃过一劫,但许桐却被连降三级,回家后不由分说地压着自己的长子以“无所出”为由休了方知意,并怒斥“无知蠢妇,你既一心向着娘家,那就滚回你的方家”,方知意羞愤难当,却也知道是自己连累了许家,也是自己害了方家满门,不等休书到手,她便一脖子吊死了。 方家大势已去,宫中方淳意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她想去求皇后,临出门,却被安陵容堵在了门口。 安陵容古井无波的眼里倒映出方淳意的脸,她缓步靠近,在她跟前站定,冷冷道:“淳儿,好久不见。” 第169章。熹妃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贵、贵妃娘娘……”方淳意脚一软,瘫倒在地上,看着安陵容就像看见了鬼一般,她遏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想跑起来,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容姐姐,我知道错了……淳儿知道错了……”她哭花了脸,只是已经长开的脸再没有了当年的稚嫩青涩。 安陵容故作不解地眨了眨眼,蹲下身朝她伸出手:“淳儿,你做错什么了?地上冷,先起来。” 和曾经一样的温和语气让方淳意恍惚了一瞬,她呆呆地看着安陵容,触及到她眼底的淡淡笑意,仿佛先前的那股冷意是错觉一般,她不由自主地松下一口气,伸手搭上那只素白的手,被拉着站起来:“容姐姐,你……” “先进屋吧。”安陵容略带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拿帕子擦掉她的眼泪,“我带了你喜欢吃的糕点,坐下来慢慢吃。”她拉着方淳意朝着延禧宫的正殿走去。 方淳意有些云里雾里,任由她拉着进了屋,却没看到,身后的素云被莳萝一把捂住嘴拖走的场景。 “太师糕、桂花糕、赤豆糕,还有玉豆乳,都是我亲手做的,快尝尝,还热乎着呢。”安陵容笑眯眯地拿起一块糕点递给方淳意,满眼温柔,“我近来总梦到以前还在碎玉轩的时候,我在小厨房里做点心,你不知从哪里玩了回来,头上顶着树叶,一下子从门口蹿进来,揉着肚子喊饿,直嚷着要吃好吃的,我就着手边做好的,不拘什么给你塞一口,你就开心地不行。” 方淳意慢慢地咬着手里的赤豆糕,神思有些恍惚,但她脑子里想得不是从前,而是在想,安陵容的病好像越发严重了,是不是已经忘记安康的事情了呢?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和她攀下关系,让她出手救下哥哥呢?比起皇后,或许安陵容更有实力。 然而,还没等方淳意想好怎么开口,安陵容的话锋却是陡然一转:“淳儿,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我一直都想不明白,当年那么天真善良的淳儿会变成如今这般,杀人不眨眼。” 方淳意顿时一惊,猛地抬头,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方才的温柔浅笑恍如幻觉一般,冷冽的杀意有如实质一般地涌出来,将她吞没。 “容、姐姐……我……”方淳意牙齿打战,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说想要做安康的姨娘,还送了银手镯来做定礼,那镯子一直都带在安康的手上,你怎么舍得害她?”安陵容直直地看着方淳意,“午夜梦回的时候,你可会觉得愧疚啊?” 方淳意猛地站起来,脸上血色尽褪。她的确梦到过安康,满身是血地伸手掐着她的脖子,质问她,为什么要推她,可是哪有什么为什么,皇后要她杀了安康,她别无选择,只能动手,可是到头来,皇后却连拉她一把都不愿意。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方淳意忽然咧开嘴笑起来,状似疯癫,笑声回荡在寝殿里,听着无比渗人。 “报应,这是报应……”方淳意又哭又笑,破罐子破摔,看着安陵容倏然拔高了声音,“天真善良?我也想一直那么天真善良,可是这宫里容不下天真、容不下善良,我变成这样,都是你们逼我的!”她的面容变得可怖又狰狞,却又笑得无比悲凉,“安陵容,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我落魄的时候,你连看都没来看我一眼,我风光的时候,你也不会真心为我高兴,你对我不闻不问,如今却来问我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连连冷笑,指着安陵容道,“你真是虚伪得让我觉得恶心!” 安陵容没有生气,只是平静地问她:“富察贵人的孩子是怎么没的,甄姐姐的孩子又是怎么没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不等方淳意反驳,安陵容又继续说,“就算这两件事情是皇后逼着你做的,那苗可心呢?她总是你亲手杀的吧?还有康常在,你给她下了绝育的药,她知道吗?”在方淳意惊恐的眼神里,安陵容又慢慢说出一句,“用五石散来固宠,结果害得皇上大病一场的,也是你吧?” 方淳意气势陡然萎靡下去,她抖着声音问:“你、你怎么知道……皇后都不知道,你怎么会、会知道……”用五石散固宠这件事情,其实是她从傅如吟身上学来的,在傅如吟死后,她便挪为己用,得宠了好一段时间,但皇上病过一次后她就不敢再用了。 安陵容眼底划过一抹不忍,看着方淳意,就像看见了前世的自己。 或许,也是她的报应吧,因为前世种种孽债,所以这一世她留不住她的安康。 “淳儿,下辈子活得干净些吧。”安陵容看着方淳意灰败惨白的脸,眼角滑落一滴眼泪。 方淳意愣了一瞬,突然腹痛如刀绞,她呕出一口黑血,跪倒在地,仓皇失措的视线扫到那块吃了一半的赤豆糕,顿时什么都明白了:“贵妃娘娘……贵妃娘娘饶命……我不能死、不能死……”她爬到安陵容脚边不住求饶,“容姐姐,我错了……我改,我都改……” 见安陵容冷着眼看她,丝毫不为所动,方淳意心一寸寸地凉了下去,好久,她才凄厉地笑起来,扯着帷幔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对着安陵容露出疯狂的笑:“杀了我,你也救不回你的安康,你知道吗?她好聪明,掉下去的瞬间还抓住了围栏,不停地喊着让我救她,是我,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她的手,掉下去的时候,她还在喊,额娘救我……哈哈哈,安陵容,你救不了她!她死了!她死了!!” “啪!” 一个清晰响亮的巴掌声落在了方淳意的脸上,是豆蔻,她的眼里盛满泪水,却还是遮挡不住她滔天的恨意和杀气。 “豆蔻,处理得干净一点,别让人看出破绽。”安陵容说完,便起身朝外走去。 大概是被堵住了嘴,方淳意的哀嚎声并没有响彻延禧宫,闷闷的、钝钝的,一声连着一声。 安陵容站在廊下,看着院子里的桃花树,不知从哪里飞来的黄鹂鸟,停在枝头展喉高歌,花影绰绰间,它抖了抖翅膀,忽的振翅飞走了。 寝殿里没了声响,满树的桃花被风吹落一地花瓣,似是离别的结局,又似是重逢的开始。 甘露寺里,甄嬛不敢置信地看着站在院子里的人,耳边如有轰鸣雷响,只见那人风尘仆仆,飞奔而来,气喘吁吁地在她面前站定,用梦里熟悉的声音唤她:“嬛儿,我回来了。” 正是果郡王。 甄嬛只觉得天旋地转,被崔槿汐扶了一把才不至于倒下,心中冷冽的寒冰骤然消融,化作滔天巨浪,顷刻间将她淹没。 她好想不顾一切地扑进他的怀里大哭一场,诉说着他失踪这段时间的委屈与艰难,可是不能够了,两个时辰前,苏培盛才来宣了旨意,皇上册封她为熹妃,不日便要回宫去了,诸事已定,再无转圜的余地。 甄嬛满目凄惶,却忽听见崔槿汐在她耳后低声轻语:“圣旨既已下来,万事不能再回头,娘娘可要想清楚了。”她将“娘娘”二字念得极重,提醒着她如今的身份,“此时若是感情用事,只怕日后后患无穷。” 甄嬛猛地清醒过来。 是啊,她不能感情用事,若此时反悔,势必牵连许多人,槿汐和流朱必定脱不了干系,刚被接回京医治的父亲也会失去庇护,再者,皇上若是震怒,派人来查,说不准就会查到假死药的来源,温实初必定也要被连累,还有、还有允礼…… 甄嬛眼中几乎要沁出血来,她用力握拳,指甲重重地掐进肉里,清晰的疼痛让她忍住了话音里的颤抖,声线平稳地问候道:“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能见到王爷平安归来。” “王爷?娘娘?”果郡王声音颤抖着重复了一遍,“一别五月,变化竟如此之快,你又成娘娘了。”他满目怆然,叫人不忍卒睹,“大概是许久没有听到这样的称呼,生疏了。” 甄嬛定了定神,含泪笑道:“你回来就好。” “我情愿死在滇藏,永远不要回来!”果郡王的声音宛若一把刀扎进甄嬛心口,他饱含热泪,声音却冷冽如碎冰。 他听了孟静娴的话,假死脱身,只身前往准葛尔去和摩格可汗谈判,却没想到那可汗竟是果郡王曾在凌云峰上救下的异邦男子。虽有救命之恩,可摩格却并不想报恩,反而挟持了他,意欲以此来要挟皇上,盘算着两军相见时将他拖出来做人质,以求不费一兵一卒就控势滇藏。 幸而他逾期未归被孟静娴察觉出不对,派人来找,而彼时他正抢了匹马逃出准葛尔被一路追杀,正好碰上。历经一番厮杀,他才在死士的拼力保护下安然回到大清的地界,他满心想着自己失约多时,他的嬛儿该有多担心,又想着得知他的死讯后,她该有多难过,这才顾不得养伤,日夜兼程地赶回来。 可刚回到京城,孟静娴就告诉他,他的嬛儿,要回宫了。 “嬛儿,我是想着你我才能回来的呀。”果郡王声音沙哑,“可我一回来,却要亲眼看见你被迎回宫去,回到皇兄身边。” 甄嬛只觉得心里有一把钝重的锈刀,一刀一刀地割着,她不觉泪流满面:“你若不回来,就会一直以为我等着你、盼着你,你若不回来,就不会知道我是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女子。”她哽咽着,狠心重复道,“我本就是一个无情无义的女子!” 风卷起落地的残花,树叶被吹得哗哗作响,阳光穿过细碎的间隙落下来,斑驳的光影横亘在两人之间,宛若一道永远跨不过去的鸿沟。 果郡王眼里的光慢慢熄灭,眼泪从他的眼眶里涌出,他喃喃重复:“无情无义……” 甄嬛死死抵着门,别开眼不忍再看,她怕自己忍不住,忍不住自己对他的眷恋与思念,忍不住自己对自由的渴望与期盼。 “本宫愧对王爷,再说也无益,王爷请回吧。”她匆匆说了一句,推开半扇门躲了进去,又重重关上门,好像这样就能斩断和他的情缘一般。 果郡王紧紧捏着随身携带的荷包,心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站了许久,久到双脚都开始麻木,才摇摇晃晃地离开。 甘露寺门口,孟静娴抱着披风站在马车旁,见果郡王出来,忙上前为他披上:“王爷,山间风大,你的伤还没好,可不能再受了风寒。”她眼神示意阿晋扶果郡王上马车,而后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 甘露寺是皇家寺庙,因而山路坦荡,并未有太多的颠簸,孟静娴看着脸上难掩灰心与伤痛的果郡王,低声开口:“王爷,甄嬛她不值得,她自始至终想要的就是荣华富贵而已,她能回宫是因为她有孕三个月。”她看了眼果郡王,见他眉心微动,又说道,“王爷才走两个多月,她便和皇上在一起了,如此薄情之人,王爷何苦为她伤心。” “别说了!”果郡王一声厉喝,捂住脸哽咽着,“别说了……” 这世间再聪明的人都逃不过一个“情”字,此言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第170章。回宫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安陵容永远记得这一天,云朗风清,繁花似锦,阳光从云层倾洒而下,天边被染成一片绚丽的金色,枝头海棠盛放一片潋滟,甄嬛就在迷人眼的繁花中推开了未央宫的大门,走到她面前。 “容儿,别怕,我来了。” 安陵容看着甄嬛,只见她一身华丽到极致的红妆,褪去了少女的青涩稚嫩,她的美带上了锋利的刀刃,然而眼中的温柔却从未改变。安陵容有些晃神,不觉热泪盈眶,心里忽然松开了一角,强撑了许久的心防骤然坍塌,她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放肆哭一场。 甄嬛抱着她,任由她情绪发泄,一如当年她抱着自己一样。 “眉姐姐说你病得很重,我等不及要来看你。”甄嬛拉着安陵容回到殿内坐下,待她情绪平复一些后才开口道,“本想一回宫就过来你这儿,可是皇上指了四阿哥给我做儿子,少不得要先劝抚他几句,因而耽搁了一会儿。” 安陵容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莳萝,苦笑着说道:“姐姐放心,我没有生病,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见莳萝瞪大了眼睛,她轻笑一声,看向甄嬛,“不过发病时的症状是真的,我让豆蔻给我配了一味药,服用后就会发痴呆滞,精神恍惚,但药效过后就会恢复,不碍事的。” “是药三分毒,你这是何苦呢?”甄嬛惊了一瞬,露出心疼的神色。 “若要扳倒皇后,以我一己之力绝无胜算,我需要盟友。”安陵容对甄嬛毫不避讳,“不论是皇上还是太后,都不愿意看到后宫天平失衡,我装病,就是为了让他们觉得皇后在宫中独揽大权是不妥当的,势必要再扶持一个人来对抗皇后。我先行除掉了齐妃,剩下的,端妃、敬妃、眉姐姐,不论哪一个,我都有把握说服她们与我联手,可是我没想到,最后却是让你回了宫。” 她低垂下头,眼含不忍:“姐姐,我知道,你是不愿回宫的……” “不,回宫是我自愿的。”甄嬛摇摇头,说道。 安陵容抿着嘴角沉默了一会儿,抬眸看她:“若果郡王没有在滇藏半路失踪,你如今应该早就和他远走高飞了才是,说到底,是我耽误了你。” 甄嬛没有丝毫意外,甚至因为安陵容直白的戳破而感到如释重负。 她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真切地道明理由:“容儿,我终究无法做到潇洒离开,我有太多牵绊,有甄家满门,有胧月,还有你和眉姐姐,我不能为求一己欢愉将所有在乎我的人都放到火架上去烤。”她顿了顿,又说道,“他的死讯传来的时候,我满心只想着报仇,甚至在知道皇上明知滇藏危险还要派他前去查探的时候,将恨意转嫁给了皇上,可是,他回来了……容儿,能见到他平安归来,我已经很满足了。” 甄嬛眼中蓄上了泪,却还是牵起了嘴角:“世间的阴差阳错从未停止,或许我们此生注定就是有缘无分。就像一场梦,梦醒了,一切都要回到原来的轨道。” 安陵容在她的眼里看到的刻骨铭心的痛,心头万分触动,视线缓缓下移,落在她微微显怀的肚子上,心思忽的一动:“姐姐,这个孩子……是他的,还是皇上的?”模糊地记忆里,甄嬛这一胎似乎是双生胎,但仔细分辨却还是能看出的肚子大了不少。 “这是……”甄嬛摸着被生绢微微束缚的肚子,欲言又止。 安陵容脸色微微一白,紧紧握住甄嬛的手:“姐姐,你疯了?”暗中结珠胎,狸猫换太子,但凡有个行差踏错,抄家灭族都不在话下。 “容儿,此事你一定要帮我。”甄嬛紧紧握住安陵容的手,眼中流露几分祈求。她知道,此事过于惊世骇俗,若非温实初帮她,她还未必能够瞒过皇上的眼睛,可是这宫里终究是皇后的天下,只她一人,怕是孤木难支,眉姐姐心计不深,唯有容儿能够帮她瞒天过海。 安陵容看着甄嬛满眼祈求之色,忽而想起前世。 前世的甄嬛,是如何独自撑过那段艰难的时光的呢?她怀着身孕回宫,满宫都是流言蜚语,如一把把尖刀刺向她,她却一个人险而又险地挺了过来。安陵容心里抽地一疼。 “好。”安陵容回握住甄嬛的手,点头答应,“但是,姐姐也要答应我,若这一胎是个皇子,你绝不能扶立他为太子。” “不会,这天下至尊的位置谁爱要谁要,我只希望我的孩子平安健康。”甄嬛眨去眼底的薄泪,点头笑道,“若有机会能出嗣到他名下,也算成全了我和这个孩子。” 安陵容缓下眉眼,伸手轻抚甄嬛的肚子:“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要早做打算,不能等着皇后出手我们再被动还手。宫里的孩子活得艰难,姐姐,拼尽全力才能保住他一生平安顺遂,不然,只会像我的安康那样……” 听出安陵容声音里的哽咽,甄嬛也跟着心里一酸:“这笔账,终有一日我们要和皇后清算。” “皇后乌拉那拉宜修,最看重的无非两样,一个是她的皇后宝座,一个是她的太后尊荣。”安陵容眼中恨意四起,“毁掉一个人,就要从她最在意的东西入手,我要的,不仅仅是她偿还一条命!” 甄嬛刷新了对皇后狠毒的认知,她冷着眸子看向安陵容:“皇上今日以半副皇后的仪仗来迎我回宫,只怕也是存了要打压她气焰的意思,皇后对我恐怕已是欲除之而后快。她害死了你的安康,也害死了我的第一个孩子,如此蛇蝎心肠,也堪配国母之尊?” “姐姐,你才回宫,根基未稳,暂时不能和她正面发生冲突。”安陵容示意莳萝拿出名册,递给甄嬛,“这是我手里得用的一些人,我已交代下去,你的命令便是我的命令,姐姐只管拿去用。” “好。”甄嬛也不推辞,“依你之见,该从谁入手比较好?” 安陵容定了定眸子,冷声吐出两个字:“祺嫔。” 次日。 甄嬛早早便来景仁宫请安,彼时嫔妃们都还未到,她被剪秋引着走进偏殿,跪地对着皇后行了一个大礼:“给皇后娘娘请安,恭祝娘娘凤体康健,千岁金安。”身后的崔槿汐和流朱也一并跪下。 “起来坐吧。”皇后知道来者不善,但也不得不受下这一礼,“剪秋,看茶。” 甄嬛起身才落座,就听间皇后拿腔拿调地调侃她:“今儿个也不是初一、十五的大日子熹妃这样早就来了。” 闻言,甄嬛只是浅浅一笑,礼数周到地回道:“本该昨日一回宫就来的,因而今日特来向娘娘请罪。” “你有孕在身,又刚从甘露寺回来,是应该好好地歇息一下。”皇后抬起眼睛看着她,皮笑肉不笑地牵起嘴角,“反正日后都要见的,请安也不急在一时。” “皇后关怀,臣妾也不敢太放肆。”甄嬛表现得极其谦卑恭敬,却隐隐带着刀锋,“臣妾在外,不敢忘了皇后恩德,因此日日祝祷,奉了佛珠在佛前开光,,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奉送给娘娘,保佑娘娘岁岁安康。”她从流朱手里的锦盒里拿出一串佛珠,递到皇后面前,将最后两个字念得极重。 皇后脸色微微一僵,转瞬便扬起了笑容,接过佛珠道:“熹妃有心。其实东西还是其次,最要紧的是妹妹一番聪慧,知道终有一日还能与本宫相见。” 两人明刀暗枪地打了一个回合,被绘春捧着新摘的牡丹走进来打断:“请皇后娘娘簪花。” 皇后岿然不动,甄嬛了然起身,捡起一朵饱满的簪到了皇后发鬓之间。 “熹妃从前服侍本宫簪花的规矩倒一点都没错。”皇后扶了扶发间的牡丹,扬唇轻笑,笑她哪怕风光回宫,却依然只能在她面前行妾室之礼。 甄嬛却只是坦然一笑:“服侍娘娘是应当的,臣妾不敢忘了规矩。” “一晃数年,瞧着熹妃的样子不改分毫,倒似更见风韵了。”皇后意有所指地感叹道,脸上浅笑盈盈,眼中却一片阴沉,“当真是岁月匆匆都格外疼惜熹妃,全不似本宫,人老珠黄了。”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如这牡丹,雍容华贵,不知娘娘为何出此伤感之语。”甄嬛冷眼看她,假意奉承。 皇后冷笑一声:“牡丹又如何?凭她什么花都会有开有谢,只是早晚而已。”她笑眼看向甄嬛,“你不在宫里的这些年,宫里开过不少花,可是如今你瞧瞧,还有几朵开着呢?世事无常,风水轮转,便是那长开不败的芙蓉花如今都谢了呢。” 甄嬛品出皇后的意思,嘴角的笑容僵硬了一瞬,转而扬起深深的笑容。 “娘娘,各宫妃嫔来请安,已在外头等候了。”剪秋进来禀报。 “熹妃,一同去吧。”皇后看向甄嬛,笑着说道。 甄嬛笑而不语,起身随驾。 宫里的确多了不少新人,也少了不少旧人。 甄嬛坐在左侧首座,放眼看了一圈,一时间,心中感慨万千。端妃依旧抱病,甄嬛对面坐着敬妃,而后依次往下为祺嫔、瑾嫔、康常在,而甄嬛后面依次坐着沈眉庄、欣贵人、顺贵人。 众人才坐定,皇后便慢悠悠地开了口:“如今熹妃回来了,惠妃你也要多带着胧月公主去熹妃宫里走走,到底熹妃是胧月的生母,等熹妃生产之后,胧月公主也该送回永寿宫去。你这个养娘再亲,到底也比不上人家亲娘。” 皇后想借此来挑拨沈眉庄与甄嬛,却不知,沈眉庄对胧月好,从来都是因为她是甄嬛的女儿,根本不存在要和甄嬛强夺胧月的情况。 沈眉庄款款起身,盈盈行礼:“是,臣妾正打算今日带着胧月去永寿宫与熹妃相认,有劳皇后娘娘挂心。”她垂眸与甄嬛对视,两人不约而同地露出笑容。 “惠妃和熹妃多年未见,姐妹情深一如当年啊。”皇后语气里藏着几不可闻的讽刺。 甄嬛回宫,打的是生完四阿哥后出宫祈福的旗号,就连岁数也顺应加了十岁,但在座的老人都知道事实并非如此,这番说辞不过是诓骗新人罢了,皇后说着甄嬛与沈眉庄姐妹情深,其实是暗指两人同岁,又特意提及亲娘养娘之分,就是为了扯开甄嬛回宫的遮羞布。 果不其然,瑾嫔狐疑地看了一眼甄嬛,康常在凑过来嚼舌根:“听说熹妃就是当年被废出宫的莞嫔。” 瑾嫔眉心一跳,并不打算多说此事,只心里知道也就罢了:“是不是又怎样,皇上说她是谁,就是谁。” 两人声音压得很低,并没有让人听见,皇后也很快就转移了话题:“对了,宁常在呢?为什么今日没来呢?” “宁常在今日身子不适,是以不能来向皇后娘娘请安,还请娘娘见谅。”顺贵人开口解释了一句,因着性情相似,满宫里只有她和叶澜依说得上几句话。 皇后习以为常:“既然她不舒服,就叫太医好好好照看着吧。”转而又看向甄嬛,“熹妃,你有孕,身子要好好养着才是,要多歇息,少走动,能免的礼数就都免了吧。” 甄嬛正用余光细细打量着祺嫔,被皇后点着名字才回过神来,起身行礼谢恩。 一时无话,皇后便让众人跪安了。 后期甄嬛的戏份会增加,容儿转幕后了 第171章。胧月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走出景仁宫,沈眉庄拉着甄嬛的手说道:“等下我就带胧月去永寿宫,你怀着身孕不方便,先回宫去。”说着,便匆匆回碎玉轩去了。 敬妃笑着走上前来:“你回来,惠妃欢喜得很呢,不枉她替你照顾胧月这么些年,如今总算是可以功成身退了。” “姐姐说笑了。”甄嬛以前与敬妃也算投缘,她还曾提点过自己关于四阿哥的事情,不觉感到亲切,更何况,如今明面上她的岁数和敬妃该是相当,与她结交也好堵住悠悠众口,便提议道,“时候还早,姐姐不如陪我一道去御花园走走?” 敬妃点头,携手与她一边朝御花园走,一边说起这些年宫里的琐事:“你不在的这些年,惠妃日夜悬心,把胧月当眼珠子看。你刚走那会儿,惠妃势微,她又刻意避宠,即便荣贵妃处处维护,也难保事事周全,在搬进碎玉轩后的第二天,便有奴才阳奉阴违,夜里开着窗,让胧月着了风寒。我第一次见惠妃那般生气的模样,直接就在院里棒杀了那奴才,借此立威之后,才好起来。” “眉姐姐是真心疼爱胧月的,我只怕,胧月不肯认我这个额娘。”甄嬛也是心有担忧。当年,胧月出生不过三日,甄嬛就舍她而去,胧月的记忆里只怕根本没有过她的影子。 敬妃却是摇摇头,宽慰笑道:“这些年,皇上总不愿宫里的人提起你,但荣贵妃却从来不顾及这个,动不动就会提起你,皇上拿她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惠妃虽不像她那般明目张胆,但私下里却总教导胧月,她的生母是你,所以,胧月一直都知道,你才是她的额娘。” “眉姐姐竟这般为我着想。”甄嬛眼眶一热,险些掉下泪来。 彼时,甄嬛已经做好了一辈子都不回宫的打算,她将胧月交给沈眉庄照顾,就已经做好了和这个孩子断绝母女之情的准备,可是,沈眉庄却依然坚持告诉胧月,自己并非她的生母。这是何等的情谊与大义。 “这一点,我比不上惠妃。”敬妃点头感慨,“六阿哥名义上是皇后的养子,先前也是养在贵妃宫里的,皇上怕她太辛苦,这才将六阿哥送来给我抚养,这么些年下来,看着那孩子一点点长大,我这心里是越发舍不得。若此时皇后想把六阿哥要回去,我只怕是要和她拼命。” 甄嬛展眉浅笑,与她生出一股惺惺相惜之感。 转角处,一树合欢花开得正好,簇簇如同氤氲的秋雾一般,曼曼如羽的粉白花瓣被风吹落,好似一场花雨般,迷了人的眼。甄嬛情不自禁地伸手,接住一瓣在掌心,若有若无的淡雅香气盈盈散开,恍惚间,她又看见了果郡王,就立在那树下,执笛而奏。 忽而,一道碧绿的身影闯入,击碎了甄嬛的幻梦,亮烈的小麦肤色和这个皇宫格格不入,却又穿戴着一身齐整的宫嫔服饰,长眉入鬓,眼如寒星,眼角微微扬起,带着几分野性与不驯,只是无奈被禁锢在这里,眉宇间染上失意与不甘。 她手中捧着满兜的合欢花,抬眸和甄嬛正好对视,定神看了一眼,她上前两步屈膝行礼:“熹妃金安,敬妃金安。” 甄嬛看了一眼敬妃,眼中满是疑惑:“这位妹妹我从未见过。” “这位便是今日抱病未来的宁常在。”敬妃笑着为她解惑,“她这两日一直病着,所以你回宫到现在都还没见过呢。” “既未见过,那你如何知晓本宫便是熹妃?”甄嬛含着笑意看向宁常在。 “嫔妾春禧殿常在叶氏见过熹妃。”宁常在背脊挺直,硬邦邦地行了半礼,“娘娘这样大的阵仗进宫,有誰不知道?”她微微一笑,带上几分不屑。 甄嬛对她的不敬并无在意,只是饶有兴致地扬了扬嘴角:“妹妹既身子不适,怎么不在宫里好好歇息,等下日头毒了,越发要难受了。” “谢娘娘关怀。”宁常在不卑不亢地回道。 “宁常在为何要摘这么多花瓣呢?”敬妃看向她怀里那满兜的合欢花,觉得有些奇怪。 宁常在面上肌肉微微一抽,眼神飘忽了一瞬,随即淡淡说道:“太医说臣妾病着,需拿合欢花入药,所以来收了些。左不过这落花白白入泥,也是可惜了。” “妹妹怜香惜玉之情,本宫自愧不如。”甄嬛轻叹一声,转眸看向敬妃,笑道,“到底是年长了,不如这些年轻的有情致。”她哪里听不出来宁常在这一番说辞透着古怪,不欲揭穿罢了。 宁常在也懒得再周旋,行过礼便要离开:“嫔妾身子不爽,不能陪娘娘说话了,先告辞。”说罢转身离开,修长的背影透着不同于寻常女子的清奇飒气,半点不见纤柔婀娜。 甄嬛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蹙眉深思。 “小小常在,竟这般无礼。”流朱在一旁低声轻语,请示甄嬛,“小主,需不需要奴婢派人盯着她一些?” “不必,她不过是行事张扬了一些。”甄嬛收回视线,淡声道,并未避开敬妃。 敬妃轻笑着说:“你啊,对她不必太上心。她自入宫后就行事张狂,礼数也只囫囵学了个大概,皇上宠着她,太后又不管她,便这般我行我素惯了,满宫里没一个和她要好的,也就顺贵人那么温吞又冷清的人能和她说上两句话。”顿了顿,又说道,“顺贵人也是那年新选秀进宫的,是贵妃宫里的人,早前得宠过,后来被害得大病了一场,之后便恩宠平平了。” 甄嬛脑海里晃过一张清丽的脸,暗暗点头记下。 道别敬妃回到永寿宫,甄嬛扶着腰坐在榻上休息,心里盘算着如今宫里的局势,崔槿汐端着一碗桑寄生杜仲贝母汤来给她。 “这汤不错,同样是安胎定神,可比那些苦得倒胃口的安胎药强多了。”甄嬛喝了两口,不住点头,“是小厨房做的?” 崔槿汐笑笑:“是方才未央宫的莳萝姑娘送来的,说是贵妃娘娘今儿一早起来给娘娘做的。” 甄嬛听过不由心头一暖:“这么多年了,容儿的手艺还是这样好。” “小主,惠妃娘娘来了。”流朱进来通传。 话音刚落,沈眉庄的声音就在门口响起:“我在门口可都听见了,如今有了身孕,口味愈发刁钻了。”她牵着胧月的手缓步走进来。 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落落大方地站在沈眉庄的身边,虽只有两岁半,却已然沉静文雅,生得极为端庄淑女,她抬头看向甄嬛,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和孺慕。 沈眉庄松开手,鼓励地看了她一眼:“去吧,月儿。” 彼时甄嬛已经克制不住激动的情绪站了起来,想上手直接抱她却又不敢,忍着眼泪停在原地。 胧月往前走了两步,在甄嬛面前站定,流畅地行了一礼:“胧月给额娘请安。” “胧月!”甄嬛再忍不住,蹲下将胧月紧紧抱紧怀里,“我的胧月……”浅浅馨香顺着鼻息渗透进来,甄嬛止不住泪流满面,怀中的小人儿懂事地伸手轻拍着她的后背,情绪如汹涌的波涛一般将她吞没。 众人也是泪眼汪汪。 “好了嬛儿,不哭了,别吓着月儿。”沈眉庄擦了擦眼泪,上前扶起甄嬛,而后又将胧月抱在自己膝头坐下,“我记着你有了身孕不爱吃太腻的,特地做了口味清甜的藕粉桂花糖糕来,快尝尝。” 甄嬛止住眼泪,扶着流朱的手坐回去,笑着擦了擦眼角:“这多年了,还是姐姐做的藕粉桂花糖糕最好吃。”一面又吩咐崔槿汐和流朱,“去拿眉姐姐爱吃的枣泥山药糕来,茶要碧螺春。还有,把本宫一早准备的牛乳软糕拿来。”她柔软眉眼看向胧月,“额娘不知道胧月喜欢吃什么,想着牛乳软糕香甜松软,就给你做了一份,你尝尝,看喜不喜欢,喜欢的话下次额娘再给你做。” 胧月乖巧地点点头,水汪汪的大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甄嬛看,而后扯了扯沈眉庄的衣袖:“惠娘娘,胧月以后会和额娘一样好看吗?” “当然会啊,咱们月儿以后定会是个大美人。”沈眉庄禁不住一笑,抬头看向甄嬛,“这顽话儿还是从前安康和她说的呢……”她语气微微一顿,伤感地叹了一口气。 甄嬛了然,伸手握住她的手,无声安慰,而后转移话题道:“姐姐将胧月教养得极好,便是我自己,恐怕也做不到让她学成这般大家闺秀的模样。” “皇后的话虽然难听,但道理却是如此。这世上,养娘如何会有真娘亲呢?若你亲自教养月儿,必定比现在更好,我不过是尽全力罢了。”沈眉庄动容地回握住甄嬛的手,眼中盈盈蓄泪,“嬛儿,真是想不到,咱们还能有再见面一起说话的日子。” 甄嬛温柔浅笑着注视着胧月,而后看向沈眉庄:“我既然回来了,你该高兴才是。” “你回来我当然是高兴的,只是少不得又要过以前一样不安生的日子。”沈眉庄又是喜又是忧,“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对你是好还是不好,或许,我不该告诉你伯父的事。” “你若不告诉我,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病死在蜀中吗?”甄嬛骤然声音一冷。 沈眉庄眼中带上几分明了的怅然:“我明白,咱们这些人哪有为自己活着的,父母兄弟,亲族门楣,无一不是牵挂拖累。不管为了什么,咱们姐妹能在一起就好了。” 甄嬛抿唇浅笑,点头道:“幸好父亲已经被接回京城医治,我也可以稍稍安心一些。”她垂眸看向胧月,“胧月,让流朱带你去偏殿玩好不好?额娘给你准备了好多的东西。” 胧月眨了眨眼睛,微微歪头:“额娘要和惠娘娘商量怎么对付皇额娘吗?” 甄嬛一惊,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沈眉庄:“眉姐姐,这是……” “这些事情我从来不会避着月儿,她比寻常孩子要聪明得多,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她都知道。”沈眉庄眼底是一抹冷冽的寒意,“养在宫里的孩子自小就要丢弃天真,时刻防备才能在这个环境里生存下来,嬛儿,别怪我心狠,我只是不想让月儿落得和安康一样的结局。” 甄嬛惶然坠落一滴泪,看着胧月懵懂却已然失去天真的眼眸,心痛如刀割。但她自问,自己做得肯定不会比沈眉庄好,她会心疼、会怜惜,可是,宠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如何能比磨砺百回的雄鹰呢?她该感谢沈眉庄,狠心做到了她做不到的事情。 “额娘不哭,月儿听话。”胧月走到甄嬛身旁,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 甄嬛努力扬起笑容:“好,额娘不哭。” 她的胧月,终是成了这座囚牢里的牺牲品。 超级感谢@中二病晚期少年宝宝给的巨额打赏,晚上做梦都笑出了声() 第172章。考验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一道用了午膳,沈眉庄哄了胧月午睡,和甄嬛去寿康宫拜见太后。 才进殿,就看见安陵容在旁服侍着太后用药,有些惊喜:“容儿今日怎么出来走动了,身子可好些了吗?”她快走两步到安陵容面前,看了眼她的脸色。 安陵容抿唇轻笑:“姐姐可算来了,太后嫌药苦不肯吃呢。”她仿佛没有看到甄嬛一般,略过她在另一边坐下,将手里的药碗递给沈眉庄,“本来想等姐姐来了再吃药的,可是竹息姑姑说,今天这是新配的药,太医特意嘱咐了要趁热喝,不然会散了药性,这才由我代劳了。” “除了你孙姑姑,也就你伺候得最叫哀家舒坦。”太后看着沈眉庄笑弯了眼,嗔骂一句,“不像贵妃满嘴好赖话,现在都敢编排起哀家的不是来了。” 沈眉庄忍俊不禁:“臣妾呀,只能哄着太后求着太后,但凡太后说一句不是,臣妾气都不敢喘,也就容儿还能镇一镇您了。” 甄嬛看出太后有意冷落她,也不敢仗着有孕张狂,上前两步规规矩矩地行礼:“臣妾拜见太后,愿太后凤体康健,福泽万年。” “回来了。”太后这才拿正眼瞧她,神色倏然冷淡下来,全然没有了方才欢欢笑笑的模样,“永寿宫住得可还习惯?” 甄嬛眉心一跳,想起那入目极尽奢华的宫殿,心道果然。 安陵容告诉过她,为着整修永寿宫一事,前朝大臣们吵个没完,就连恒亲王都极力反对,个个都说她以废妃之身回宫已是闻所未闻,还这般张扬奢靡,当是祸国妖孽,是皇上力排众议才将此事压下去。而后宫之中,作为最有话语权的皇后不仅不控制舆论,还着意给永寿宫添了许多,坐实了她狐媚惑主的名号。如今,太后也是这般认为的,自然对她没有什么好脸色。 安陵容慢慢地喝着茶,面色沉静如水,沈眉庄端着药站在一旁静默不语,眼带担忧。 甄嬛很快镇定下来,开口回道:“永寿宫太过奢华,臣妾很是不安。” “虽然奢华,皇帝要宠着你,也不算什么。”太后轻飘飘的一句揭了过去,却并没有喊起身,而是半真半假地和沈眉庄抱怨,“这药喝得哀家舌头发苦,去倒掉也罢。” 沈眉庄轻轻笑了一声,调侃道:“臣妾就说太后越活越年轻,太后还不信,非说臣妾哄您,如今这怕苦不肯吃药又闹小孩子的脾气,可不是越活越年轻了?”她也不是第一次像哄孩子似的哄太后了。 “一向哀家瞧着你是多稳重的一个人,如今也学会油嘴滑舌了。”太后忍不住漏出笑意,“定是跟贵妃学的。” 安陵容在一旁大喊冤枉,无辜的表情逗得太后笑出声来。 “药喝得太苦,怄太后笑一笑罢了。”沈眉庄忙将药送过去,太后这才喝了。 擦了擦嘴角,太后垂眸看向仍旧跪在地上的甄嬛,见她识礼数,并没有恃宠而骄,暗暗点了点头,开口叫她起身:“有身子的人还叫跪着,你来服侍哀家漱口。” “是。”甄嬛被竹息扶了一把起身,低眉顺眼地接过沈眉庄手里装着清水的茶盏,递给太后,而后拿起宫女端在手里的漱盂递到太后面前,紧接着又拿起绢子给太后擦拭,一番动作流利顺畅,不仅伺候得舒心,而且还极具观赏的美感。 太后目光如炬,看着甄嬛宛若美玉的脸,微微冷笑:“服侍人的功夫见长,难怪去了甘露寺那么久,还叫皇帝念念不忘。”一记眼刀飞过来,狠狠落在甄嬛身上,“倒真学会了狐媚惑主那一套。” 甄嬛一惊,忙又跪下:“太后言重了,臣妾实在惶恐。” 安陵容静静地看着甄嬛,她就知道,今日见太后,甄嬛势必要被刁难,只是她和沈眉庄都帮不了。若太后这关不过,甄嬛在宫里只怕举步维艰,更重要的是,安陵容要让太后放弃自己,将稳定后宫的指望倾注在甄嬛身上才行,所以,她只能继续病着 至少,在甄嬛站稳脚跟之前,她都要一直“病着”才行。 “惶恐?”太后挑了挑眉,语带嘲讽,“怎么熹妃怀有龙胎,君恩厚重,也会觉得惶恐?” “臣妾乃戴罪之身,皇上顾念旧情来甘露寺探望,臣妾感激涕零,不想一朝有孕。”甄嬛言辞恳切,字字诚恳,“皇上思虑皇儿是皇室血脉,不忍其流落在外,所以格外怜悯臣妾。” 太后却是不信,冷哼一声:“如此说来,甘露寺一事只是你与皇上偶遇,并非故意设计又重博圣宠吗?” 这话问得安陵容和沈眉庄都齐刷刷捏了一把冷汗,若是回答不妥当,所有心血都将付诸东流。 太后历经过的宫斗比安陵容、甄嬛、沈眉庄三个人加起来的都要多,若说全然巧合,太后肯定不信,但若说有意,那岂不是证实了甄嬛即便被废离宫,也在宫里留有势力吗?如此,太后如何能放心让她和皇后打擂台。 但甄嬛何其聪明,她说得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臣妾不敢欺瞒太后,皇上与臣妾并非偶遇。因为当时臣妾未出月而离宫,身子一直不好,所以迁居凌云峰长住,皇上来甘露寺时,没见着臣妾,以为臣妾还病着,故而到了凌云峰探望。” 这番话既挑不出错,也合情合理。甄嬛表明自己虽有使计,但也只在宫外,皇上若没有来甘露寺,她断断没有机会,却是模糊了皇上为何会突然要到甘露寺这一点,呼应先前安陵容和太后说的“皇上时常去甘露寺为太后祝祷”,太后倒没再起疑心。 但太后并没有放下戒心:“果真如此,倒是哀家错怪你了。” “是臣妾未及时向太后禀明情由,臣妾有罪。”甄嬛自是争着揽错。 “当日你执意离宫修行,连刚生的女儿都可以撇下,如今,怎么又肯跟皇帝重修旧好?还有了孩子。”太后问得尖锐,殿内霎时冷下来,沈眉庄忍不住要说话,却被太后驳斥了回去,只能噤声继续立在一旁。 甄嬛缓了缓神,低着头开口道:“皇上是一国之君,不是臣妾一人之君,朝堂之事,臣妾虽为父亲伤心,却也只会恨诬陷之人,不敢怨恨皇上。臣妾当日执意离宫,是以为皇上对臣妾毫无情分,因而万念俱灰。”她声音里带上一分哽咽,“可皇上来看臣妾,臣妾就知道皇上并非无情,今日侥幸回宫,臣妾只想安心侍奉皇上,弥补过错。” 先前是以为皇上对自己无情,所以伤心离宫,现在误会解开,知道皇上心里还有自己,所以旧情复燃。这就是甄嬛的逻辑,直白,简单,却非常强有力地说服了太后。 “你起来吧。”太后语气缓和下来,给甄嬛赐座。 沈眉庄忙伸手扶起甄嬛,却是听见太后指责她:“一向总说你体贴,你怎么看着熹妃这样跪着也不提醒哀家叫她起来,哀家是病糊涂了,你也病糊涂了吗?” 沈眉庄抿唇浅笑,知道太后这是在找台阶下,连忙认下:“太后,熹妃跪着,就是她肚子里太后的孙儿跪着,一家子都向太后请安行礼,难道臣妾还要去拦吗?” “数你嘴甜。”太后露了笑意,今日便算是甄嬛过关了。 安陵容心里松了一口气,抬眸看向甄嬛,嘴角挂起浅淡的笑意,眉眼如画,声音如风:“这位姐姐生得好生美丽,臣妾竟从未见过,太后又是从哪里寻来的美人?” 太后看向安陵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哀家忘了,这里还真有一个病糊涂了的。”她看向甄嬛,“你别怪哀家苛责,皇帝是哀家亲生的,哀家也怕再招进一个狐媚的。如今你已在妃位,以后宫里大事小情免不了都要由你来操持,你这样穿着也太简朴了些。” “臣妾修行已久,不喜太过奢华。”甄嬛谦逊回道。 “你能这样懂事,也不枉哀家这些年疼你。”太后刻意提起甘露寺照拂甄嬛的事情,为的是让甄嬛记得这份恩情,“不过,既已回宫,以后就当没有甘露寺这回事,这话哀家会吩咐旁人,有这三个字在,你往后的日子总不会好过。” 甄嬛自是谢恩。 “皇帝年纪渐长,但是身边的人却不如以往清净。”太后这便嘱咐起了宫中事宜,“贵妃撑着的这两年,宫里出过不少狐媚的,一个个的鬼心眼比天上的星星还多,如今料理了几个冒尖的,剩下的几个还算安分,但也有不服管教的,你既然回来了,就留意费心些,再有,凡事多规劝着皇上,想必他也能听进去几句。” “臣妾谨遵太后教诲,必不忘妾妃之德。”甄嬛恭谨地低下头。 太后满意地笑笑,点头道:“你聪明机慧,哀家的话自然一点就透。既然说到妾妃之德,你一定要尊重皇后。”她认真地看着甄嬛,声音里带着几分警告。 甄嬛心头一触,忙说道:“皇后待臣妾很好,臣妾感激不已。” “那就好。”太后松开一口气,转而看向沈眉庄,“你和贵妃、熹妃是同日进宫的,如今贵妃膝下有七阿哥,熹妃也已经有了第二个孩子,你还不加紧些吗?等胧月回到熹妃身边,你膝下空落落的,难道不会觉得寂寞?” 沈眉庄安静地垂下眼,没有接话。 “哀家一向看重你,可你却不肯把心思放在皇帝身上。贵妃一病,皇帝身边连个规劝的人都没有,哀家怎么能放心呢?”这一点,太后对沈眉庄还是颇有怨言的,若她肯得力一些,也不至于安陵容一病倒,宫里便连个能顶上的人都没有,还要如此大费周章地把甄嬛找回来。 沈眉庄一如往常地敷衍了两句,可这次太后却不打算放过:“光知道没用,要做到才行。你和熹妃如果能在皇帝身边好好辅佐,哀家也就安心了,贵妃也能好好养病,兴许还能早日康复。” 沈眉庄眼中闪过痛苦的挣扎,被安陵容看了个正着,不知怎的,她猛地心头一跳。 就像是,某件事请脱离了原有轨道般的不详预兆。 离开寿康宫,安陵容不着痕迹地和甄嬛对视了一眼,只是飞快的一瞬间,连靠的最近的沈眉庄都没有察觉。 “姐姐,我先回去了。”安陵容对着沈眉庄浅浅一笑,坐上轿撵离开。 沈眉庄轻轻叹了一口气,眼带歉意与伤感:“容儿的病越发严重了,竟是连嬛儿你都不记得。” “会好起来的。”甄嬛拍拍沈眉庄的手,“眉姐姐,我这次怀孕比平日里怕热许多,能不能和内务府说一声,早点给我宫里用冰呢?” “内务府的总管前阵子换了人,新上任的梁多瑞明面上是两头不靠,但实际上也是我们的人,这点小事你差人去内务府说一声也就是了。”沈眉庄压低声音说道,转而抬头看了眼日头,“今儿个确实有些热。” 抬轿撵的奴才紧跟着讨好道:“二位娘娘若是觉得热,不如从六棱石子路绕过去,那里凉快些。” 甄嬛等的就是这一句,当即便点头答应了。 第173章。试探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入夜,豆蔻进来回禀安陵容:“娘娘,皇上今晚留宿永寿宫。” “告诉景蓝一声,该说的话让她都说到位,别漏了。”安陵容安静地下着一人棋,缓缓落下一粒黑子,位置却是不显,只是,若是懂棋的人看见了,往后算上几十步便能看出端倪。 这一子,竟是扼住了白子的喉咙。 “没用的东西,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储秀宫里,祺嫔还在发脾气,她恨恨地咬着牙,过后又有些担心,“几块鹅卵石,不会被她看出什么来吧?” 景蓝立刻说道:“小主宽心,熹妃才回宫,宫里什么情形她一概不知,便是查,也只能查到欣贵人头上。那鹅卵石上的青苔是蜀地特有的牛毛藓,只有种着蜀中的矮子松时才有,宫里有种矮子松的只有欣贵人,怎么查都查不到小主头上。”见祺嫔仍旧皱着眉,景蓝又说道,“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怀疑到了小主头上,熹妃也没有证据不是?这事儿只有欣贵人喊冤的份儿,小主只管把心放肚子里去。” 一旁的景泰也跟着帮腔:“欣贵人就是个闷葫芦,打一棒子都憋不出一句疼来,这些年小主把她压得死死的,还怕她翻出什么风浪不成?” “是呀,更何况,小主是嫔位,她是贵人,您的位分在她之上,替您背个锅还能委屈了她不成?”景蓝趁热打铁,“要奴婢说,明天小主就该带着欣贵人去永寿宫杀一杀熹妃的威风。她不过是仗着肚子里有货罢了,小主比她年轻漂亮,又比她家世显赫,就得让她知道,这事儿便是告到了皇上面前,她也不能拿小主怎么样。” 祺嫔被说得意动,微微扬起下巴骄傲起来:“说得也是。甄家如今落魄得连给我瓜尔佳氏提鞋都不配,她甄嬛即便成了熹妃,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隔天,她就盛装打扮,连皇后赏的红玉珠都特意带上,雄赳赳气昂昂地杀到了永寿宫,顺带还拉上了欣贵人一起。 得知祺嫔去了永寿宫后,安陵容了然地笑了笑,慢悠悠地将吃定的白子从棋盘上拿掉,抖了抖衣袖起身道:“莳萝,拿上我前几日做好的衣裳,我们去碎玉轩。” 碎玉轩里,胧月正在院子里扑蝴蝶。 “胧月来,荣娘娘给你带了新衣裳,让采星带你去试穿一下,看合不合身。”安陵容对着胧月招手笑道,转而问采月,“眉姐姐可在里头吗?” “温太医今早过来请平安脉,现下正在里头给娘娘诊脉。”采月神色有些不自然地笑道。 安陵容会意地点点头,让莳萝留在外面等候,独自朝正殿走去,却在门口停了下来。 里头传来温实初温润的声调,如春日里和煦的一缕风:“脉象虚浮,虚火旺盛,娘娘这几日肯定是饮食不调,睡不安稳。若不是微臣来,您还不打算让采月去叫微臣吗?” “嬛儿刚一回宫就差点出事,我心里担心,可是又没有头绪,所以才吃不下,也睡不好。”沈眉庄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渺,她带着几分伤感和忧愁,“我的身子没事,你看着开个方子也就是了。” “就算娘娘不当自己是千金贵体,那微臣也放心不下呀。”温实初声音带着关切,温柔得不似寻常,“娘娘胃寒,若再因饮食不调而伤了脾胃,岂不是亏了身子吗?”他声音微微一顿,后一句轻得几乎听不见,“眉儿,别让我这样担心。” 沈眉庄的声音里带上哽咽:“实初,我怕是不能再一直这样下去了,太后昨日又提起让我侍寝的事……” “眉姐姐。”安陵容骤然出声打断,等了一会儿才推门走进去,见两人衣衫整齐,举止有度,稍稍松了一口气,走到另一边榻上坐下,“方才听采月说,姐姐今日身子不适,温太医可诊断好了?” 温实初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是,微臣会给惠妃娘娘开一剂调理脾胃的药方,娘娘照着方子吃上几天也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是吗?”安陵容话锋带着开刃后的锋利,眼睛微微眯起,周身的气势压得温实初喘不过气来。 “容儿。”沈眉庄伸手拉住安陵容的手,抬手让温实初先退下,等人走后,她才低垂着眼对安陵容说道,“既然被你看出来了,我也就不瞒着你了,我与实初……就是你想的那样。” 安陵容倒吸一口冷气,只觉得自己命都要被气短好几年:“眉姐姐,你……”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沈眉庄,脑子里浑成一片。 甄嬛和果郡王,或许她还能够理解一二,毕竟甄嬛当年离宫时心如死灰,果郡王在她最脆弱的时候给予了她依靠,心防被打破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沈眉庄和温实初——安陵容难以接受。 一个是端庄娴雅的名门闺秀,自小注重礼仪,德行堪比皇后,一个是沉稳持重的端方君子,向来注重礼教,医术有口皆碑。然而,便是这么两个活在框框架架的人,却违背世俗走到了一起。 安陵容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病了,她扶着头,觉得太阳穴突突突地跳。 “容儿,这件事是我不对,我不该瞒着你。”沈眉庄温声说道。 “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安陵容气得头疼,却还是压低了声音,她用力揉了揉眉心,有些气闷,“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可真是灯下黑。 甄嬛远在宫外,她都凭着蛛丝马迹猜到了甄嬛与果郡王的私情,沈眉庄每天都在她身边转悠,她却一直没有察觉,要不是昨天她的第六感告诉她不对劲,她今日还没机会来撞破这件事情。 “大约,是我搬进碎玉轩之后吧,我记不大清楚了。”沈眉庄微微蹙眉,脸上带着甜蜜的苦笑,“那天,月儿病得很重,我没带过孩子,急得只会哭,他彻夜未眠,亲力照顾月儿,我第一次见到一个男子这般温柔细心,大约我的心动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眼中盛满笑意:“容儿,我自小活在规矩和礼教的束缚之下,从来不敢行差踏错半分,这个时代对女子太不公平,就连心动都不被允许。我一直以为他喜欢的是嬛儿,为着少时的情分,他对嬛儿总是关注多些,所以,我一直小心翼翼地藏着这份感情,可是容儿,他说他也心悦我,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 沈眉庄的眼里是安陵容从未见过的光亮与火热,照得她几乎无法直视:“他不会说甜言蜜语,却总有办法逗我开心,就连袒露心意都千般万般地考虑我的心情,我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放在心上过。在他面前,我不是沈家嫡女,也不是惠妃,仅仅只是沈眉庄。” 安陵容几度张嘴,都没能说出话来。 “容儿,我们注定无法在一起,但是,我只要能时时见着他,哪怕只有一句话一个眼神,我都会觉得很幸福。”沈眉庄切切地看着安陵容,脸上满是哀求,“容儿,算我求你,帮我保住这个秘密。” “眉姐姐……”安陵容找不出反驳的话语,她不忍心打碎沈眉庄的梦,哪怕这个梦虚幻且易碎,她也无法在这样的注视下说出任何扫兴的话,最终,她只是深深叹着气,用力地握住了沈眉庄的手,“看来我的病得快些好起来了。” “什么?”沈眉庄没听清,疑惑地眨了眨眼。 “没什么。”安陵容摇摇头,展眉浅笑,“今早起来,似乎听见皇后娘娘责罚了几个抬轿撵的奴才?卢守常巴巴地来找我求情,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才来问姐姐。” 沈眉庄点了点头,道:“昨日那几个抬轿撵的奴才不当心,踩着鹅卵石脚打滑,险些摔了嬛儿,嬛儿怀着身孕,那轿撵那么高,若是真摔下来,孩子一定保不住,大约是为着这事,皇后才责罚他们的。嬛儿看过那个鹅卵石,那上头的青苔不似寻常,只怕是有人存心了。”顿了顿,她又紧张地看向安陵容,“容儿,你可还记得嬛儿?” 安陵容但笑不语。 另一边,甄嬛也在借矮子松试探嫌疑最大的欣贵人:“本宫听闻贵人喜欢矮子松,今日就特意叫人备下了,连里面搁的鹅卵石都是精心挑过的,贵人看看可还喜欢?” 欣贵人是行家,一眼就看出鹅卵石上的青苔非比寻常,异常惊喜:“是呢,你看这石头上的牛毛藓,颜色极正。到底是娘娘宫里的东西,就是比别人的好。”一面夸赞,一面让佩儿收下。 “贵人喜欢就好。”甄嬛这一眼倒是没瞧出欣贵人心虚之类的情绪,心里多了几分考量,抬起眼尾给流朱使了个眼色。 流朱心领神会地跟着佩儿走了出去,一旁的小允子搬着矮子松跟在后面。 “佩儿,这些年你在欣贵人身边过得还好吗?”流朱拉着佩儿的手,关心地问。以前在碎玉轩,除了菊青,就数佩儿和她关系最好。 佩儿勉强笑了笑:“刚到储秀宫那会儿还是很好的,欣贵人是宫里的老人,便是祺嫔也会给她几分薄面,只是后来祺嫔渐渐得了宠,对欣贵人也渐渐轻慢起来,欣贵人便投靠了贵妃娘娘。”被碰着了伤口,佩儿轻呼了一声,任由流朱拉开了她的衣袖,“可是后来贵妃娘娘病了,不能再照拂欣贵人,祺嫔越发得了意,动不动就对我打骂,借此羞辱欣贵人,欣贵人若想护着我,她便打得更狠。” 流朱看着佩儿手臂上新一道旧一道的伤痕,心疼不已:“祺嫔真是猖狂,下手这样重,小主回宫,她定是又拿你出气了。” “不碍事,这些都是寻常罢了。”佩儿骤然得了关心,眼中隐隐带着水光,“还是菊青和允公公命好,跟着贵妃娘娘和惠妃娘娘,一点苦都没吃,品儿跟着敬妃娘娘,虽过得拮据些,但至少不曾挨打挨骂。” 流朱听出几分怨怼,忙解释道:“佩儿,当年小主离宫匆忙,只能竭力为你们安排,有些地方安排不妥当也在所难免。小主心里一直记挂着你们几个,前几日刚回宫就和我念叨你们呢,方才小主见着你和欣贵人一道来,她很开心,想单独邀你来永寿宫小聚,不知你今晚可有空?” “熹妃娘娘相邀,奴婢便是死了也要来。”佩儿深知自己的机会来了,忙不迭应下。 这一世的眉初是两心相悦,细节可以在前面的情节推敲磋磨出来哈,容儿的心情大概就是:我的闺蜜双双出轨,我想原地爆炸谁都别拦我 (本章完) 第174章。立威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本宫就一直瞧着欣贵人不安分,果然一离了储秀宫就拨弄是非,好像本宫委屈了她似的。她以为仗着熹妃就得意了,熹妃要是没有肚子里那个东西,想爬进紫禁城,做梦去吧!” “祺嫔当真是这么说的?”安陵容挑了挑眉,有些诧异地和甄嬛对视了一眼。 景蓝收起飞扬的神态,垂手恭敬回道:“是,这些是祺嫔的原话,一字不差。” 甄嬛当即冷笑一声:“她倒是会说话,只可惜,她这辈子肚子里都不可能有东西。”她将最后两个字狠狠地咬了两下,“她跟着皇后,生不出孩子,也挣不到出路。” “是啊,皇后赏她的那串红玉珠可是好东西呢。”安陵容掩唇轻笑着说道,“姐姐今日可看到了?” “嗯。”甄嬛点头,似是想到了什么,也跟着露出笑容,“看似是一串红玛瑙串,实际上是红麝香珠。白日里我听欣贵人说,那东西有香味,我便更肯定了。” “那麝香珠是取雄麝的麝香做的,用久了损伤肌理,便再也生不出孩子了,祺嫔为显皇后恩宠,几乎日日都带在身上。”安陵容讽刺地笑笑,看向甄嬛,说道,“这东西罕见,寻常人分辨不出,即便有人分辨出来了,知道这是皇后赏赐的东西,也不敢告诉祺嫔里面的门道,她如今都还被蒙在鼓里。” 甄嬛心里畅快了一些,景蓝的那些话也暂且放过了。 “好了,姐姐别生气了。”安陵容起身走到甄嬛身边,哄她道,“方才我进来的时候,瞧见院子里摆满了大缸,里头种着莲花,听槿汐说,这些都是皇上安排的,就怕姐姐怀着身孕觉得闷,特意让人移植过来的。皇上待姐姐还是很用心的。” “莲花有香气,这盛暑天里最容易招小虫子了。”甄嬛怅然地看了眼窗外,眼中一片淡漠,“那年生辰,我见过圆明园满湖的莲花,后来人再怎么做,也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 安陵容眼眸轻轻一闪,只当听不懂:“可惜了,姐姐那年生辰我没在现场。”她转移话题,“姐姐今日瞧了欣贵人,觉得她如何?” “我今日拿矮子松给她时,倒也没看出什么不对劲。”甄嬛将自己昨日差点摔下轿撵的事情和安陵容说了几句,得知她已经从沈眉庄口里知道来龙去脉后,便粗略带过了,只说今日试探的结果,“若不是真无辜,便是宫里待久了会做戏了,她也是可怜,熬了那么多年,还是个贵人。” “其实她也挺不容易的。”安陵容说起欣贵人也是有些感慨,“起初是投靠眉姐姐,结果眉姐姐失权又失宠,去年又来投靠我,我却因为安康的事情而被皇后打压,她投靠无门,祺嫔又一个劲地作践她,可怜她资历那么老,待遇还不如新人。” “欣贵人能不能用,等我问过佩儿了再做定论。”甄嬛并没有急着下定论,她才刚回宫,万事不能急,看中欣贵人,其实是为了从祺嫔入手打破僵局。 正说着,小允子快步走进来禀报:“娘娘,佩儿来了。” 甄嬛点头起身,对安陵容说道:“你且略坐坐,我去去就来。” “好。”安陵容点头,看着烧了一寸的蜡烛,拿起剪刀剪了剪烛心。 院子里,佩儿一见着甄嬛就给她跪下:“给娘娘请安。” “快起来。”甄嬛示意崔槿汐上前扶起佩儿,伸手拉住她,满脸心疼,“本宫瞧你跟着欣贵人,人都瘦了一圈。欣贵人待你不好吗?” “是奴婢无福,不能回来伺候娘娘。”佩儿眨眨眼睛,努力压住眼泪,“昨日听欣贵人说,是来给娘娘请安的,奴婢欣喜坏了,就忙跟着过来了。” 甄嬛欣慰地点点头:“欣贵人若是待你不好,本宫一定会为你做主。” “谢娘娘。”佩儿有些感动,但还是说了句公道话,“自娘娘走后,奴婢便去了欣贵人那儿,她待奴婢一向都是好的。只是后来,贵妃娘娘生了病,欣贵人没了庇护,祺嫔便常拿储秀宫主位的位分来压欣贵人,她又恨奴婢服侍过娘娘,得知娘娘有孕要回宫后,动不动就对奴婢打骂不休。欣贵人见了,偶尔也会分辨几句,可是下次,祺嫔就下手更重。” 甄嬛白日里已经从流朱嘴里得知了这件事情,此时拉开衣袖看到刺眼的伤痕,顿时一阵心惊,忙让崔槿汐拿出准备好的药酒,亲自给她上药,心疼不已:“本宫当年一走,虽然也为你们安排了,可到底也是力所不能及,终究还是连累了你们。” “能服侍娘娘一场,已经是奴婢的福气了。”佩儿看着纡尊降贵为她上药的甄嬛,眼泪还是没忍住掉了下来,“奴婢身份低微,怎能让娘娘为奴婢做这样的事。”说着,她就要躲。 甄嬛拉着她的手,仔细上药:“委屈你了。”她抬头看向佩儿,“欣贵人与祺嫔当真不睦已久了吗?” 佩儿用力点头:“当真,而且祺嫔总仗着自己是储秀宫的主位,肆意截胡欣贵人的圣宠,欣贵人不得皇上宠爱,每次截胡,皇上都不在意,欣贵人只能吃哑巴亏。” 甄嬛心里有了一番考量,暗自点了点头,拉着佩儿说道:“你的心意本宫都知道,其实你在欣贵人那儿过得不好,本宫倒是可以想法子把你要出来,只是祺嫔与本宫的恩怨你是知道的。”她定定地看着佩儿,“你可愿意为了本宫,留意她们俩的动静,暂时留在储秀宫里吗?” “奴婢愿意。”佩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哪有不答应的。 送走佩儿,甄嬛回到殿内:“我瞧着,欣贵人是个可用的,容儿你觉得呢?” “一切但凭姐姐做主。”安陵容抿唇轻笑,转而说道,“正好,今晚皇上翻的就是欣贵人的牌子,姐姐猜,祺嫔会不会故技重施?我可是听说,她时常梦魇心慌呢。” “事情做多了,甜头尝惯了,一时半会儿只怕也是受不住手的。”甄嬛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微微沉吟,“我却是记得,古方有言,糙米薏仁汤最能治梦魇,赶明儿可得让她好好喝一壶才行。” 安陵容抚掌轻笑,说道:“祺嫔梦魇要紧,也不必煮熟了,滚了就拿去给她喝才是,一举根治了才好。” 薏仁也就罢了,糙米却是脱壳后仍没有处理干净的米,口感粗糙不说,质地也紧密,煮起来费时又费力,几遍煮得熟透也难以下咽,多是穷苦百姓家里吃的,更不要说才烧滚时的口感了。 次日,甄嬛赏了祺嫔一壶糙米薏仁汤的事情传遍了六宫,听闻祺嫔才喝了两碗,就吐得昏天黑地,安陵容听着豆蔻仔细描述祺嫔当时的模样,乐得歪在榻上直笑。 “什么事情这样值得你这样高兴?”皇上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他迈步走进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朕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容儿这么开心了。” 安陵容起身行礼问安,连眼睛里都带着笑意:“豆蔻正和臣妾说祺嫔喝糙米薏仁汤喝吐了的事情,臣妾觉得好玩得紧。祺嫔这次可算是碰上硬茬子了,新来的熹妃娘娘还真是一点也不惯着她。” “朕刚从永寿宫那边过来,熹妃说的在理,若宫中人人效仿祺嫔,欣贵人之流只会心生怨恨,而祺嫔之流则会恃宠而骄,一宫不宁,则后宫不宁。”皇上牵了安陵容的手起身,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朕已罚了祺嫔三个月的俸禄,小惩大诫,也算是给后宫一个警醒,如今能逗你一笑,朕到觉得此事办得相当的好。” 安陵容抿唇轻笑:“这位熹妃娘娘还真是个妙人,若有机会,臣妾真想与她结交一番。” “你和她,定能说到一起。”皇上深深地看着安陵容,拍拍她的手,而后问道,“弘昊呢?” “臣妾约了敬妃娘娘等下去千鲤池喂锦鲤,七阿哥正在换衣裳。”安陵容很自然地提起了弘昊,眼睛里亮晶晶的,“弘昊长得快,简直一天一个样,这才几天,衣裳又露脚脖子了。” 皇上怔住。 一旁的莳萝适时露出惊讶的表情,她略带颤抖地开口:“娘娘,您、您记起七阿哥了?” “莳萝,你在说什么?”这下轮到安陵容奇怪了。 皇上静坐在榻上,紧紧握着安陵容的手,抬手吩咐苏培盛:“去请周太医来。” 不过片刻,周楠就拎着药箱匆匆赶来了未央宫,行过礼后二话不说就上前给安陵容诊脉,过后又拿出银针给安陵容施针:“娘娘,得罪了。” 他落针在安陵容头上,手指轻捻,惹得安陵容一声轻呼,周楠顿时大喜,收回针后对着皇上跪下:“回禀皇上,贵妃娘娘确实恢复了一些,再过些时日或许就能恢复如初。” “好,好。”皇上重重地松了口气,他满眼欣慰地看着脸带迷茫的安陵容,伸手抱紧了她,低声安抚道,“容儿别担心,都会好起来。” 依偎在皇上怀里,安陵容乖巧又安静地没有出声,只有眼中翻涌的情绪诉说着她此刻的不平静。 午后,安陵容抱着七阿哥往千鲤池的方向走去,这是她长久“生病”以来第一次抱七阿哥,七阿哥死死抱着安陵容的脖子不肯撒手,他眼底包着眼泪,忍着没有掉下来。 “弘昊,额娘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所以,你一定能够明白额娘额的苦心,对吗?”安陵容也紧紧抱着七阿哥,低声软语说道。 其实七阿哥的早慧一直都有迹可循,这几个月的装病更是让安陵容确认了这一点。他并不明白为什么安陵容突然不记得他,又突然记起他了,但他却默然接受当下的现实,不追问,不反驳,成熟冷静得全然不像个孩子。 可是他又偏偏是个孩子,对于母亲的依赖,对呀母爱的渴望,都在昭示他是个孩童的事实。 安陵容亲了亲他的脸,抱着他一路走着。 忽而听见转角处传来祺嫔的嘟囔声:“倒霉了连走路都走不顺,好好的踩一脚泥。” “小主别生气,平白气坏了身子。” 安陵容悄然侧耳,躲在一丛大树后面远远看去,见景泰正蹲着给祺嫔擦拭鞋上沾着的泥巴,又听见祺嫔不依不饶地抱怨:“欣贵人平时不声不响,一转眼倒学会去旁人面前告状了,当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她生的美丽,即便生气,也透着一股娇俏,“本宫被狗咬了,能不倒霉吗?” “小主暂且忍一忍吧,现下就连皇上也偏帮着欣贵人给熹妃撑腰呢。”景泰劝道。 “熹妃算什么东西,仗着皇上还愿意多看两眼她那副妖媚样子,她就来作践我。”祺嫔立时拔高了声音,越说越气,“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东西,在佛寺里待着还不安分绞尽脑汁地勾引皇上,以为大个肚子有什么了不得的吗?本宫总要让她知道厉害。” 越说越不像话,安陵容有些听不下去,正要走出来训斥,甄嬛的声音却朗朗响起:“你有多厉害本宫不知道,本宫只知道隔墙有耳,祺嫔,还是善自珍重得好。” 第175章。两难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有这会子骂人的工夫,还不如多喝几碗糙米薏仁汤,好好治一治梦魇的毛病。”甄嬛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嘲讽的笑意,而后脚步声渐渐走远。 祺嫔吓得花容失色,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安陵容眯起眼,讥讽地笑了笑:“弘昊,这种人就叫欺软怕硬,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决不可与之为伍,记住了吗?” “嗯。”七阿哥点了点头。 拐过这个弯,视野顿时明朗起来,安陵容笑盈盈地走到分岔路口,和甄嬛沈眉庄撞了个正着:“熹妃娘娘好大的官威呀,倒是叫本宫佩服。” “贵妃娘娘金安。”甄嬛浅浅行了一礼,眉眼带笑,“娘娘说笑了。” “今日天气好,我约了敬妃去千鲤池,正好四阿哥也在,眉姐姐不如去把胧月叫来?难得让孩子们聚一聚。”安陵容收回视线看向沈眉庄,笑着说道。 沈眉庄见安陵容抱着七阿哥,眼中闪过一丝欣喜,今早莳萝派人来和她说安陵容有恢复的迹象,她还不信,想着晚些时候亲自去未央宫看看,现下亲眼见着安陵容和七阿哥的相处,才信了。她眉梢染上喜色:“好,那你和嬛儿先去,我即刻就来。”说罢便匆匆走了。 安陵容便和甄嬛先往千鲤池去了,彼时敬妃已经到了,六阿哥见着安陵容,急忙忙地跑过来请安。 “六阿哥越发壮实了,荣娘娘都快抱不动了。”安陵容放下七阿哥,伸手掂了掂六阿哥,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六阿哥心满意足,拉着七阿哥跑去喂锦鲤了。 甄嬛看了眼跃跃欲试的四阿哥,冲他点头:“你回宫时日不长,难得有机会和你的兄弟们聚上一次,去玩吧,看着些弟弟们。” 四阿哥面露欣喜:“是。”自有记忆以来,他便被养在圆明园,从小他就知道自己和养在宫里的三阿哥是不一样的,这样的想法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凸显出来,即便如今他住进了宫里,有了新的额娘,心里的缺失仍然无法被填满。 软软小小的七阿哥,懵懂稚嫩的六阿哥,齐齐仰头看着他的时候,却一下子就击中了他的心。 这是他的弟弟们。 血脉相连的弟弟啊。 “祺嫔是个没脑子的,用她铺路正好。”甄嬛和安陵容在备好的圆桌旁坐下,遥遥看着三个孩子,屏退了服侍的人后,她如是说道,“欣贵人品性不坏,是个可用之人,至于好不好用,就看这次扳倒祺嫔她得不得力了。” “姐姐已经有对策了?”安陵容有些诧异。甄嬛回宫才四天,就已经准备拿祺嫔开刀了,动作未免也太快了一些。 “倒没打算借这么点小事就扳倒她,不过让她吃点苦头罢了。”甄嬛笑着摇了摇团扇,说道,“今日糙米薏仁汤一事她必定怀恨在心,只要利用这一点,让她跌个跟头不在话下。” 安陵容举起茶杯遥遥敬了一下:“那就祝姐姐马到成功。”转而说道,“不过,祺嫔的事倒是次要,要紧的是姐姐的龙胎。”她垂眸看向甄嬛的肚子,“怀孕越往后,孕肚的增长就越快,一天一个样,姐姐可想好对策了?” “温实初说,我这一胎或许是双生胎。”甄嬛摸着肚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希望能借此蒙混过去吧。” 安陵容眼眸轻轻闪烁了一下,低声道:“那姐姐可要抢占先机才行,只有刀柄握在自己手里,刀尖才不会刺到自己。”她盯着甄嬛的眼睛,缓缓说道,“宫中流言,向来杀人于无形。” “你是说,主动散播谣言,借以混淆视听?”甄嬛脑中灵光一闪,忽而露出了一抹笑容,“皇后必定会不遗余力地给我泼脏水,我便隐忍着,直到瓜熟蒂落的那一天,看皇后到时候会是怎样的反应。” 安陵容了然一笑:“她恐怕怎么也猜不到,姐姐这一胎会是两个孩子。”转而又皱眉,露出几分担忧的神色,“只是,我听闻双生胎早产居多,姐姐若要瞒得滴水不漏,少不得要怀到足月才行,可不能把孩子养得太大,万一生不下来就不好了。” 甄嬛看了一眼豆蔻,说道:“豆蔻手里应该有不少民间的古方吧?若是我到紧要关头撑不住了,能不能让她配一味药给我用?我估摸着,足月后保胎会艰难许多。” 安陵容忖了半晌,招手让豆蔻过来,细问了一番。 “奴婢可以调配药剂,替娘娘保胎一月。”豆蔻二话不说就应下,“只是,这药对母体会有一定的损伤,娘娘用过之后需得好好调理个两三年才行,不到万分紧急的时候,奴婢还是不建议您用此药。” “有就行。”甄嬛安下心来,缓缓笑道,“你放心,本宫知晓轻重。” “你们俩倒是投缘,我才走开一会儿,就这么要好了。”沈眉庄牵着胧月从远处走来,笑着走到两人面前。 安陵容看了一眼甄嬛,与她相视而笑:“是啊,我与姐姐一见如故。” 这日,安陵容正在给七阿哥读《三字经》,轻柔的语调像极了睡前的童谣浅唱,七阿哥趴在她的膝头,听着听着就睡了过去。 豆蔻进来时,菊青正抱着七阿哥准备回寝殿睡。 “怎么了?”安陵容阖上书本,开口问道。 “娘娘,祺嫔被降为贵人了。”豆蔻上前两步说道。 安陵容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这么快?细细说来与本宫听。” “祺嫔前几日被熹妃娘娘逮着错处罚了一通后,皇上就不大见她了,她便借口自己身上不痛快,让人去请皇上。”豆蔻从头说来,“那会儿皇上正陪着熹妃娘娘用午膳,本不想去,熹妃娘娘却说,祺嫔性子虽要强,但也不轻易抱病喊痛,哄着皇上去了储秀宫,结果一到那儿,就看见祺嫔正在责骂鞭打宫人,打得还是欣贵人身边的佩儿,皇上就问了是怎么回事,祺嫔支支吾吾不肯说,欣贵人就在一旁替她说了。” 听到这里,莳萝嗤笑一声:“祺嫔哪里敢说呢?她根本就没病,不过是装样子想勾着皇上去看她罢了,这往大了说,可就是欺君。” “是啊,所以祺嫔不敢说。”豆蔻点点头,继续说,“欣贵人说的时候,特意提起佩儿曾是熹妃娘娘身边服侍的宫女,借此指证祺嫔怨恨熹妃,皇上动了怒,斥骂祺嫔不恤宫人、以下犯上、目无尊上三大罪状,着降为贵人,并迁居交芦馆闭门思过。” “这可真是一出好戏。”安陵容听完后笑了两声,“得去给皇后请安呢,不然可就看不到她吃瘪的表情了。”她喝了口茶,抬眸看向莳萝,“吩咐下去,让各处都去议论熹妃腹中胎儿或许并非皇上亲生,瞧着肚子比寻常妇人要大上许多,记着,务必要把话传到皇后耳朵里去。” 这一招兵行险招,还是沈眉庄和温实初的事情点醒了安陵容,有时候,最危险的反而是最安全的。 次日请安,皇后冷着脸坐在上座,沉声说道:“皇家以皇嗣为重,祺贵人的事,你们都要引以为戒,千万不要步她后尘。”她看向甄嬛,“熹妃,你有孕,不如免了近日的请安,留在永寿宫好好安胎要紧。” “多谢皇后娘娘关怀,臣妾一切都好。”甄嬛表现得谦卑又恭敬,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皇后娘娘是中宫之主,臣妾怎能不来请安拜见?” 一旁的安陵容也笑盈盈地开口:“臣妾病了好些日子,许久不见皇后娘娘了,想念得紧。娘娘统管六宫,琐事繁杂,瞧着人也憔悴了许多,剪秋姑姑该多费心,给娘娘好好调理一番才是啊。” “也是许久不见贵妃了。”皇后眉毛直跳,只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头风发作,“熹妃才回宫,贵妃的病就见好了,真是可喜。” 下座,左手第一位坐着安陵容,一身烟紫色蜀锦氅衣,上头用金丝银线绣着大片大片的粉色芙蓉,内敛奢华,满头珠翠简约大方,低眉浅笑间盈满温柔。右手第一位坐着甄嬛,红唇烈焰一般,衬得她那张脸美得动人心魄,一席黄锻百花彩蝶裙压不住她的美,抬眸看过来时,眼中是一片藏不住的锋利。 这一左一右、淡妆浓抹,就像两座大山,压得皇后无处可逃。 皇后抬头看了一眼,忽然发觉眼下形势对自己尤为不利,短短几个月,她就折损了齐妃、敏嫔、贞嫔、祺嫔四颗棋子,祺嫔倒还好,不过是降为贵人而已,其余三个却是接连殒命——皇后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视线落在安陵容笑眯眯的脸上,后背沁透一身冷汗。 荣贵妃根本没有生病! 皇后用力攥紧了拳头,暗骂自己大意了。因为三阿哥的事情,让她被眼前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不过麻痹松懈了一瞬,就给了安陵容发挥的余地,她敢肯定,齐妃的栗子糕被调包给敏嫔这件事情,安陵容肯定在其中做了手脚,只是如今才察觉,已是为时已晚。 还有贞嫔,安陵容必定早早查到是她对安康动的手,所以才悄无声息地了结了她,不,只怕贞嫔生病失宠都是安陵容有意为之,为的就是让自己忽略贞嫔,好对她下手。皇后勉力镇定下来,看着安陵容,就像看着一头洪水猛兽。 然而她忘了,如今对她威胁更大的,是另一头。 “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突然脸色变得这样难看。”甄嬛开口关心,打断皇后的思绪。 皇后禁不住太阳穴狠狠一跳,抬手忍住脑后抽搐的疼痛:“本宫无碍,熹妃有心了。” 这可真是前有狼,后有虎,进退两难了。 当晚,皇后就头风发作病倒了,似是病得很重,这次主动放权给了端妃和敬妃,让她们暂代协理六宫之权。 “皇后这步棋走得倒是意料之外,她那么霸权的一个人,居然舍得放权。”安陵容听到消息后不免有些惊讶。 “说明她被逼得快要无路可退了。”甄嬛将安胎药喝完,含了一口蜜饯在嘴里,“她让端妃敬妃协理六宫,恐怕也存了要拉拢的意思,敬妃倒还好说,凭她与我们的交情,未必会靠拢皇后,倒是端妃……我先前与她相交,也不过几面之缘,但我也知道,她不是那等会为权势折腰的人,却是不知她与皇后感情如何。” 安陵容笑着摇头,笃定道:“这宫里,只怕找不出比端妃还要了解皇后的人了,她为人端直,一向只说公道话,姐姐也不必去刻意拉拢她,等时机到了,她自会襄助姐姐。”浅浅啜饮一口茶,对着甄嬛眨了眨眼,“倒是皇后,她这招以退为进,怕不是憋着什么坏主意呢。” “谣言该四起了。”甄嬛摸着渐渐大起来的肚子,凝眸低语。 第176章。谣言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皇后一病不起,宫中风向转眼就变了,剪秋从南府出来,沿路听着往来宫人们的议论,忍不住嗤鼻冷笑。凭她是谁,怎么都越不过皇后娘娘,且先风光一阵子吧。 “我昨日去给永寿宫送新裁制的夏衣,见着熹妃娘娘的肚子,好似比寻常怀孕五个月的要大上一圈呢。” “真是奇怪,熹妃娘娘怀孕后,身量也没见涨呀,怎么肚子那么大呢?” “我听说,熹妃娘娘是在宫外怀孕的,前三个月的时候看不出来,月份大了就看得出来了,这一胎,只怕不是皇上的呢……” 剪秋猛地脚步一顿,走到墙根边上,侧耳仔细听了好一会儿,心中大骇,转身急匆匆地回了景仁宫。 “当真?”皇后靠在床头,满面病色中透出几分惊喜,忽而又警惕地皱起眉头,“让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一把,给甄嬛使劲泼脏水,只要这个孩子是带着污点出生的,本宫就有办法对付熹妃。”她眼中闪过一道狠光,“先扳倒熹妃,紧接着就是荣贵妃,还有惠妃,一个都别想逃。” 剪秋应声领命。 缓了口气,皇后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瑾嫔的嗓音训练得怎么样了?” “成效显著,已经有三分相似了。”剪秋回道。 “那就好。”皇后轻叹了一口气,“若非形势所迫,本宫也不想扶持佟家的姑娘,不过,好在瑾嫔不是个城府深的,本宫用起来也算安心。” 然而,还没等瑾嫔得宠,顺贵人却是先复宠了,仿佛就在一夜之间,而本就得宠的宁常在再一次晋封,两人犹如开在枝头的并蒂花,一时风头无两。 “顺贵人悄没声儿的,怎么就又复宠了?她不是好久没侍寝了吗?”瑾嫔急得团团转,有些等不住了,虽说皇后让她再练几个月,静待中秋家宴,可是眼下的情势哪里还能让她慢慢来呢,她忙慌慌地吩咐美景,“今儿个是初一,皇上定会到景仁宫看望皇后,你快去告诉南府的师傅们,就说本宫今晚要再加两个时辰的练唱,让她们务必过来。” “是。”美景即刻便去了。 入夜,皇上处理完政务后来看皇后,正和她说着话,突然隐约听见一阵轻渺的歌声,唱着江南小调,音色轻柔婉转,勾起了皇上沉寂许久的回忆,虽不是很像,却也牵人心肠。 “是谁在唱歌?”皇上开口问道。 皇后脸色微微一变,堪堪稳住脸上的表情,她在心里痛骂瑾嫔愚蠢,可如今箭在弦上也不得不发:“似是从永和宫的方向传来的声音,皇上不如过去看看?” “那皇后早点休息,朕去看看瑾嫔。”皇上顺势起身,关心几句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景仁宫。 剪秋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去看皇后的脸色。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中有双鲤鱼,相戏碧波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南,莲叶深处谁家女,隔水笑抛一枝莲……” “额娘唱得真好听。”七阿哥非常捧场地鼓掌夸赞。 安陵容收掉尾音,噗嗤一声笑出来,抱过七阿哥:“小滑头,你还会品乐不成?” “七阿哥虽小,但也知道好听与不好听,娘娘的歌喉在宫里无人能及,为何藏着掖着呢?”顺贵人在一旁开口问道。 “宫中女子有一技之长傍身就够了,宫里人人都知晓我擅厨艺,我何苦再招惹是非。”安陵容抬头看着今日无星无月的漆黑天空,眼中倒映着沉沉的夜色,深邃得望不到底。 前世她也凭着这首《采莲曲》一跃成为皇上新宠,直到后来才知道,这首曲子并非南府的师傅改编,而是当年纯元皇后与皇上夏日采莲时随口唱的,曼妙歌声迎着荷叶间簌簌的风声,一下把皇上拉进了情爱的漩涡,那日游湖之后,皇上便进宫向太后请旨,迎娶纯元皇后为福晋。 这一曲,相当于是皇上与纯元皇后之间的定情之作,意义非凡,所以,当安陵容知道瑾嫔在偷偷练习这首曲子后,她就猜到皇后下一步要做什么了。 皇后想让瑾嫔苦练后再一举得宠,她偏不让。 安陵容轻轻眨了一下眼睛,神色恢复如常,她看向顺贵人,有些愧疚道:“瑾嫔没脑子,稍稍激将一下就耐不住性子,只是难为了你。” “能为娘娘效力,是嫔妾的荣幸。”顺贵人浅笑着说道,“嫔妾侍奉皇上并非因为男女之情,而是因为敬重他是天下君主,娘娘放心,嫔妾心里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再者……”她微微顿了顿,凑到安陵容耳边轻声说道,“皇上到底年岁大了,很多时候也会力不从心,嫔妾觉得挺轻松的。” 安陵容吃了一惊,难以想象顺贵人会顶着这张清冷潋滟的脸说出这般狂浪的话,不禁脸上一热,甩着帕子轻打了她一下,嗔道:“你脸皮忒厚,这种话也好挂在嘴边浑说的?” 顺贵人捂着嘴吃吃笑了两声:“这有什么,嫔妾和宁贵人私下里常说,娘娘不知道罢了。”见安陵容作势又要打她,忙求饶,跳过了这个话题,“近来宫中流言纷纷,都说熹妃娘娘肚子里的龙胎来路不明,娘娘可知道此事?” “自然知道。”安陵容捻着手帕给弘昊擦了擦额头的薄汗,放他去玩,“这事儿你不用担心,和皇上独处的时候可以不经意地提两句,分寸你自己把握,别惹皇上生气就行。” 顺贵人眼睛转了一圈,立刻就会过意来,嘴角抿开深深的笑容,点头应是。 流言甚嚣尘上,终于是传入了太后和皇上的耳朵里。 这日,恰逢果郡王进宫来向太后辞行:“儿臣就是个待不住的性子,近来打算去游历盛京,行李都已收拾妥当,今日特来与皇额娘道别,不曾想皇兄也在。” “朕都习惯你到处跑了,这些日子留在京中养伤,安分得让朕都有些不习惯了。”皇上对果郡王游历山水这件事情一向乐见其成,笑着提了一嘴,“听闻你这阵子养病,孟国公府送了不少药材给你,他家小姐痴心等了你这么多年,你还不打算娶她吗?” 果郡王脸色微微一僵,露出勉强的笑容:“等缘分到了,孟小姐自会嫁人的。” “你啊,一副倔脾气。”皇上也就随口一说,并不在意,抬手就放他走了。 果郡王松了一口气,对着太后皇上行过礼后才迈步离开,临走时,他忽而听见太后说了一句“熹妃的胎”,不由脚步一顿,可惜后面没能听清。 走出寿康宫,他遥遥看了一眼永寿宫的方向,对阿晋吩咐道:“让府中多准备一些药材,送去给温实初。”他唇角微动,似是想说什么,可是最后又什么都没说,“他都知道的。” “是。”阿晋点头应道。 然而他前脚刚走,后脚甄嬛就坐着轿撵悠悠到了寿康宫,她扶着肚子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金安。” “起来吧。”太后扬起笑容,眼中满是慈爱,却隐隐带着几分猜疑。 皇上忙招呼人搬凳子过来,亲自牵着甄嬛的手扶她坐下。 甄嬛笑语嫣然:“太后的气色看着好些了。” “天天喝这么些苦药,喝得脸色都红了,身子再不好,看着气色也好,都是哄人的。”太后如是说着,打量着甄嬛的神色,她暗指事情不能只看表面,要看到内里的真相,提醒甄嬛自己已经知道宫里传的这些谣言了,若是不属实,你该尽快解释才行。 甄嬛笑而不语,太后便继续说道:“皇帝,你看熹妃忒懂规矩了,哀家跟她说了多少次了,有了身孕就可以免了礼,她偏不听。”而后话锋一转,点破道,“熹妃的肚子看起来要比寻常快五个月的肚子大些。” 甄嬛等的就是这一句,她微微垂下头,轻抚着肚子说:“太医说,腹中有双生胎,所以肚子格外大些。” 原本还准备了一箩筐话要问罪甄嬛的太后顿时喜得说不出话来,皇上更是急不可耐地求证:“嬛嬛,你说的可是真的?” “温太医所言,臣妾不敢妄言。”甄嬛笑着将温实初推出来,如今他在太医院声望最高,医术高超更是深入人心,闻听是他诊断,太后和皇上都打消了疑虑。 谣言纷纷,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皇上抚掌压住喜悦:“这样大的喜事,朕该昭告天下才是。” “臣妾能再服侍皇上左右已是万幸,怎敢以腹中之子而得昭告天下之幸,如此荣宠,臣妾万万不敢承受。”甄嬛自然要劝,她可不想再担一个骂名,况且,若早早就破了此局,她如何再演后面的忍辱负重呢,于是竭力阻止皇上,“臣妾刚回宫中,不想因一己之事而多生事端,也想好好安静养胎,免受来往恭贺之扰。因而,臣妾怀有双生胎之事,在瓜熟蒂落之前,愿无第四人知晓。” 这番话却是说到了太后的心坎上,她越看甄嬛越满意:“熹妃很是懂事。”她点了点头,也帮着劝皇上,“六宫皆晓,对熹妃安胎也未合适,等来日生产之时便都知晓,不必急在一时。” “皇额娘,你和熹妃都这样说,儿子自然没有异议。”皇上觉得有些遗憾,“只是,如此欢喜之事无人同庆,真是可惜。” “若真如太医所言,皇上还怕没有庆贺之日吗?”甄嬛笑着打消了皇上最后一丝念头。 皇上展眉一笑,伸手摸了摸甄嬛的肚子。 太后趁机提起沈眉庄来:“熹妃有着双生胎,伺候皇上就更不方便了。与熹妃交好的嫔妃中,多有贤惠温和之人,皇上何不让熹妃好好休息,由她们伺候着。依额娘看,惠妃端庄纯孝,就好得很。” “儿子谨遵皇额娘教诲。”皇上一口答应。 “还有,皇后病虽不重,却一直未能痊愈,不如请钦天监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后复又说道,“再让宝华殿诵经祈福。” 甄嬛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心中转念,立刻有了计划。 “钦天监的副使季惟生办事倒勤勤勉勉,我看是个可用的人才。”沈眉庄对甄嬛说道,“那个正使一早便是皇后的人,前两年还曾用天象之危困了容儿半年,好在她早有准备,才不至于吃亏。居其位,无其言,也该让他歇歇了。” 甄嬛点点头,拨了拨手上的护甲,看着自己刚回宫那天瑾嫔送来的一盏琉璃灯,轻轻叹了一声:“可惜了,她才刚得宠呢。” 第177章。囚牢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端午这天,安陵容包了一篮子拇指大小的袖珍粽来探望端妃。 “贵妃的手真巧,这么丁点大的粽子是怎么包出来的?”端妃觉得稀奇,拿起其中一个,不曾想却是带出来一串粽子,顿时面露笑意,“哎呀,贵妃手巧,心思更巧,这是怎么想出来的?换做我,那是断断不能了。” “听豆蔻说,姐姐近来身子又不大好了,想着做些小玩意,逗姐姐笑一笑。”安陵容笑着说道,“今儿个端午,吃口粽子应应景,姐姐脾胃不好,我特意用小米代替了糯米,用红薯、南瓜、山药、红枣之类做馅儿,娘娘多吃几个也无妨。” “我今日算是有口福了。”端妃笑着眯起了眼睛,“也不好白吃你的,去岁温宜新酿了杨梅酒,清冽甘甜,配你的粽子正好。”她转头吩咐吉祥,“去请公主过来。” 话音刚落地,门口就传来了温宜的声音,紧跟着甄嬛便牵着她和胧月走了进来:“方才欣贵人去接怀淑下学,正巧温宜也下了女红课,便两个都接了,顺道过来看姐姐,路上又碰着敬妃娘娘和眉姐姐,说是要去未央宫,到门口了却是听小印子说贵妃来了姐姐这儿,就都一起过来了。” 安陵容打眼一瞧,人竟是都到齐了。 端妃面上浮出喜色,人也精神了不少:“今日热闹,该在大花厅开席面了。”她让吉祥服侍自己更衣,又吩咐如意去小厨房准备,“可巧贵妃送了粽子来,大家就坐下一起吃吧。” “我做了香囊,敬妃带了各色药材,等下做了驱蚊香囊,大家戴在身上。”沈眉庄笑着让采月将东西拿上来,掰着手指数了数,“四阿哥、六阿哥、七阿哥、怀淑、温宜、胧月,再有咱们几个,一共十二个。” “我还带了纸鸢。”欣贵人凑趣着说道。 “难得人这么齐全。”敬妃感慨了一句。 胧月却是说了一句:“可惜三哥来不了。方才在学堂,四哥都下学了,三哥还被留下来继续读书,真是可怜。” “三阿哥是长子,皇后对他难免严厉些。”甄嬛轻笑着一笔带过,摸了摸胧月的头说道,“等下额娘单独再做一个香囊,胧月亲自送去给你三哥好不好?学堂的路不好走,让四哥抱你去。”她看向四阿哥。 “儿子定会照顾好妹妹。”四阿哥拱手笑道,心里隐隐生出几分骄傲来。三哥是长子又如何,还不是孤单一人,哪像他,有兄弟姐妹环绕在身旁。 甄嬛有意让两个孩子多亲近些,对四阿哥的识趣很是满意。 众人热热闹闹地用了晚膳,延庆殿里一整天都回荡着嬉闹声,端妃看着跟怀淑头碰头丢骰子的温宜,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 “一转眼,温宜都快八岁了,再过几年就该议亲了呢。”敬妃算了算年岁,笑着看向欣贵人,“怀淑也是,都十二了,议亲之事也该安排起来了。” 欣贵人轻笑着叹了口气,说道:“我哪里做得了主呀,还得看太后和皇后的意思,我倒是想给怀淑找个好人家,不拘什么王权富贵,只要是个识礼数的就好。” “怀淑性子软,选驸马时可得留心,万不能找那种性子过于强势的。”安陵容看了眼姿容清秀的怀淑,小声说道,“欣姐姐可别怪我说话难听,怀淑虽是长女,但到底不得皇上宠爱,驸马若不能与她恩爱有加,至少也得相敬如宾才行,不然,只怕怀淑吃亏受委屈。” “贵妃娘娘这话真真是说到了点子上,嫔妾也是这么想的。”欣贵人叹了口气,“刚生下怀淑时,嫔妾就知道,大清的公主,婚事是由不得自己做主的,或远嫁蒙古联姻,或像朝瑰公主那般被送去和亲,但如今既然安心到了议亲的岁数,嫔妾这个生母少不得要为她争一争。” “你且放心,若有合适的人家,本宫会替你留意着的。”安陵容对着欣贵人点头允诺。 欣贵人忙起身拜谢。 甄嬛与端妃下着棋,闻言抬头看过来,笑道:“容儿向来疼爱小辈,欣姐姐只管放心。” 一言出,众人皆是愣了一下。 端妃险些下错了一子,敬妃和欣贵人对视了一眼,沈眉庄更是惊得直接站起来:“容儿你的病好了?什么时候事?竟瞒得这样紧。” “我也忘记了,就好像,突然就想起来了。”安陵容故作思索,皱眉想了好一会儿。 端妃坐在榻上忍不住笑出声,指着安陵容道:“当着惠妃的面,还做戏呢?快别诓她了,这些日子,她可是担心得不行。” “端妃姐姐慧眼,什么都瞒不过你。”安陵容收起脸上的愁容,笑着起身拉过沈眉庄的手,“眉姐姐,我其实没生病,先前都是装的。”她看了一眼满屋子的人,道,“如今甄姐姐已经回来了,也在宫里站稳了脚跟,实在没有必要再瞒着了,在座的都是自己人,这件事摊开明说也无妨。” 沈眉庄又惊又喜又气:“好啊,平白让我担心这么些日子。”她伸手不轻不重地拧了安陵容一下,也不知是高兴,还是生气,眼泪一滴滴落下来,情绪过后,她抱紧了安陵容,“没事就好。” 甄嬛坐在一旁,对端妃相视一笑,露出欣慰的笑容。 夜幕渐深,敬妃与欣贵人先行离开,甄嬛和端妃一盘棋才下到中盘,便没急着走,连带着安陵容和沈眉庄也暂且坐了下来。 “给各位娘娘请安。”苏培盛笑盈盈地进来行礼问安,一脸喜气地对着沈眉庄说道,“惠妃娘娘让奴才好找,皇上今晚上翻了娘娘你的牌子,特命奴才来接娘娘去养心殿。” 殿内顿时静默了一瞬。 “惠妃今晚身子不……” “劳烦苏公公稍等片刻,本宫即刻就来。”沈眉庄用力握了一下安陵容的手,打断了她的说辞。 “是,那奴才就在外头候着。”苏培盛脸上立刻堆上了笑容,拱手退下。 甄嬛有些新奇,她和安陵容也是同样的心思,正想开口为沈眉庄推脱,不曾想她竟开口应下了,不禁开口问道:“姐姐不是一向避宠隐居,今日怎么肯了?”她缓缓勾起一笑,“是时来运转呢,还是有人转了性子?” 沈眉庄漫不经心地牵了牵嘴角,淡淡说道:“算不得什么好事,也不是坏事,更无关时运脾性,人总要活下去,这日子也总要过下去。”她扬起浅浅的笑容,如凌寒盛放的一朵秋菊,“太后催得紧,我若再不退让,只怕太后心里会不痛快,再加上,总要为我母家做打算,不然,岂不是连条后路都没了。” 安陵容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尖发酸。 “容儿,你怎么哭了?”甄嬛诧异地起身,拿着手帕给安陵容擦了擦眼泪,“皇上召幸眉姐姐已经够稀罕了,难得眉姐姐也肯去,是好事啊。” “我听闻,昨天太后召惠妃去寿康宫,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端妃感叹着开口道,“宫里呀,没有恩宠便不能存活,有太后发话,或许惠妃是想通了,若能借此机会得一个皇子,后半生便就算有个依靠了。” 安陵容看着正在偏厅玩闹的胧月,眼里似有星辰坠落。 “臣妾参见皇上。”沈眉庄沐浴更衣后,换了一身簇新的衣裳走进养心殿,对着皇上盈盈拜礼。 “朕,许久不见你了。”皇上看着打扮娇艳的沈眉庄,喉咙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 沈眉庄站在皇上面前几步远的距离,低垂着头,鬓发松松散散地盘在脑后,流露出几分别样的风情,氤氲的水气带着淡淡的玫瑰香,渗入鼻息,勾起情动,一身紫粉的衣裳娇而不妖,艳而不俗,更称得她面若桃李。 这一幕,让皇上恍然想起初进宫时的沈眉庄,心头一动,伸手将她拉进怀中,翻身压下。 红烛摇曳,缠绵沉醉,再醒来时,已经是子正时分。 沈眉庄睁着眼,看着眼前明黄的帷幔,刺金的龙纹一如从前那般华丽贵重,窗外一丝风声也无,天地静默,她听着耳畔粗重的呼吸声,眼角倏然滑落一滴眼泪。 皇上睡得很沉,锦被之下,他的手臂揽着沈眉庄裸露的肩膀,未干的汗水黏腻地贴在一起,传来一阵潮湿的热意,当欢好如流水般从身体上掠过后,身心都感觉到了疲惫与厌倦。 沈眉庄狠狠闭上眼,忍住心底里几乎要翻涌而出的恶心。 还未进宫前,她就知道,紫禁城是一座囚牢,只要踏进了这里,一生都要被禁锢,再没有了自由,可曾经的她却天真地以为,她该是很适合进宫的,这座皇宫就是她毕生的归宿。 作为沈家嫡长女,她自幼学习礼仪,母亲对她百般教诲,告诉她,将来她就是要进宫做贤妃的,所以,她从未生过任何非分之想,三从四德,女诫女训,众人夸她皆是知书达理、贤良淑德之词,而她也一直都很笃定,自己会进宫,所以,自情窦初开起,对于夫君的这个念想便都是皇上。 选秀入宫,成为贤妃,名留青史,成了沈眉庄毕生的宏愿。可是,宫里的争斗超乎了她的想象,这里并不是单纯靠着礼仪教条就可以活下来的地方,皇上也并不会像自己爱他那样爱着自己,甚至连权力也会如情爱流逝那般悄然失去。 沈眉庄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否定自己,否定那个前半生为做一个贤妃而努力的自己,直到后来,温实初走到她身边,像一束光照亮了她的生命。可是,她已身处囚牢,重重枷锁套在身上,让她无处可逃,时代的禁锢下,他们之间的爱意渺小如萤虫。 “咚!” 卫临被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看向温实初,开口拉回他的思绪:“师父,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温实初回过神来,像是怕被看见脸上的表情,仓皇飞快地低下了头,继续捣鼓石钵中的药材,声音有些闷闷的,“方才说到哪里了?” 卫临这才接着刚刚的话题絮絮叨叨地说了下去:“师父前些日子研制出的药方,虽说可以助女子怀孕,但并非所有女子都适用,得体质温厚之人才行,徒儿改良了几味药材,师父看可不可行……” 温实初心不在焉地听着,思绪却早已飘远。 太医院里点着两支素白的蜡烛,烛身被烧得融化,烛光笼罩之下,似乎与养心殿的那对红烛重叠了起来,照着两人的脸明灭又闪烁。 容嬛战队,人手一娃 第178章。对食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一场雷雨将紫禁城带进了闷热的夏季,安陵容撑着下巴看着窗外下得哗啦啦的大雨,有些烦闷地丢开了手里的《牡丹亭》。 “好好的,这是怎么了?”皇上从堆满奏折的书案间抬起头,看向安陵容,“容儿是觉得闷了吗?可惜今年不能带你去圆明园。” “皇上朝政繁忙,臣妾明白。”安陵容也说不出自己究竟烦躁些什么,明明近来诸事顺遂,“况且,眉姐姐才刚诊断有孕,甄姐姐眼看着就要八个月了,皇后娘娘又病着,都不宜舟车劳顿,臣妾便是觉着闷也无法了。” 皇上舒展了眉眼,停下手中的朱批:“是啊,眉儿久不承宠,不曾想朕才召幸了她几次就有了,她和嬛嬛都是有福气的。容儿,什么时候你也再给朕生个公主才好……”他抿了抿嘴角,没再说下去。 安陵容却是直到他想说的是什么,轻轻眨了一下眼睛,笑着揭过话题:“两位姐姐如今都有了身孕,太医院忙都忙不过来,臣妾还是别凑这个热闹了。”她起身,端了一早放在边上晾凉的莲子汤递给皇上,“皇上批了一上午的折子,喝碗莲子汤歇歇,莲子最能清心败火,这几天甄姐姐有些上火,夜里睡不着觉,臣妾也熬了莲子汤送去给她,倒是比太医院开的那些补药有用。” “熹妃怀着孕辛苦,却是不想宫中人心竟然坏到了如此地步。”皇上喝了两口,莲子被剔除了莲心,只剩下满口清甜软糯,“熹妃的肚子不过看着稍微大了些,居然就有人恶意揣测她腹中孩子的父亲另有其人,其言实在是不堪入耳,朕前几天去看熹妃,说起这事,她还百般为他人考虑。”皇上眉头紧紧皱起,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当真是委屈她了。” “当年夏贵人怀胎时,肚子也显大,这有什么稀奇的呢?”安陵容慢悠悠地添了一把火,“女子怀胎,本就怀相各异,有什么好议论的,宫里的人可真是闲得没事做了,满嘴打牙。”她故作感叹,“端妃娘娘身子病弱,敬妃姐姐又是个心软的,难怪压不住这流言纷纷呢,要是皇后娘娘没生病,在她铁腕治理之下,这起子贫嘴贫舌的早就该料理打发了。” 说起皇后,皇上就生气地啧了一声,气闷地将手里的碗放到了桌上:“皇后近来也不知是怎么了,许是年纪大了,耳根子也软起来,竟也跟着在朕耳边念叨,要朕对皇嗣之事谨慎一些,宫中风言风语岂可轻信?该操心的不操心,不该操心的瞎操心,皇后怕不是病糊涂了。” “皇后娘娘一病数月,这几日才好些,皇上说这话可太诛心了。”安陵容垂眸浅笑,伸手轻揉着皇上的太阳穴,感受着他神经一点点松懈下来,正想劝他休息一会儿,卢守常却是大迈着步走了进来。 他抬头看了一眼安陵容,眼中是凌厉的警告,让安陵容瞬间反应过来,是有大事发生。 “微臣参见皇上。”卢守常跪地叩首,朗朗开口说道,“皇后懿旨,太监总管苏培盛与永寿宫掌事宫女崔槿汐私相交好,淫乱后宫,即刻扣押入慎行司,微臣特来请皇上旨意。” 皇上倏然睁开眼,眼中一片冷肃的杀意,皇后懿旨四个字在唇齿间流转了几个来回,才冷声开口:“既是皇后懿旨,那你就遵照皇后之命吧。” 皇后在后宫猛地砸下一记重锤,敲碎了维持了两个月的平静。 “明朝宫中,常有宫女与太监私相交好,称为对食,逐渐狼狈为奸,结党乱政,明朝江山大半毁于此,所以本朝治宫严谨,对食之事鲜有闻说。可是今日,竟在眼皮子底下发现了这个。”皇后端坐在永寿宫正厅,一派正色严厉,她示意剪秋拿出一枚柳叶荷包给甄嬛,“熹妃,你可识得?” 东西刚到手,甄嬛就认出来了,这是前几日她和沈眉庄、敬妃去探望端妃,在门口遇着苏培盛时,从他衣袖口里掉出来的,敬妃玩笑了一句,槿汐险些说漏了嘴。不过,在场都是自己人,怎么的也不该传到皇后耳朵里才对。 甄嬛稳了稳心神,面上故作轻松道:“这东西倒是眼熟得很,像是在哪儿见过,这璎珞的手艺看上去倒像臣妾宫里槿汐的手法。” 皇后脸上露出一丝不宜察觉的冷笑:“你真有眼力,正是崔槿汐的东西。” “槿汐也真是的,这么个年纪了,自己的东西还管不好。多谢皇后娘娘。”甄嬛笑盈盈地收下荷包,仿若浑然不知发生了何事,“等槿汐回来,臣妾一定好好教训她。” “丢东西倒没什么大不了,最要紧的,是苏培盛一直贴身收着。”皇后张开了她的獠牙,“崔槿汐已经给看管起来了,也不需要熹妃你去管教了。”她点了敬妃来说事情的来龙去脉。 “是、是这样。”敬妃本就心虚,被皇后点名后更是头冒冷汗,不敢抬头与甄嬛对视,磕磕巴巴地开口说道,“前几日臣妾和熹妃、惠妃去看望端妃,正好碰上苏培盛给我们请安,结果从苏公公的袖口里掉出了这个东西,宫女的东西是不能被太监贴身收着的。”她匆匆说完,才敢呼吸喘气。 甄嬛不敢相信会是敬妃背叛她,死死盯着她,直到最后一个字的话音落地,才紧接着开口:“单凭一个璎珞也说明不了什么,许是槿汐丢了正好叫苏培盛给捡着了,还打算日后还给她呢。” 然而皇后为此局秘密布置一个多月,早就准备妥当,她幽幽开口:“单凭一个璎珞倒也是说不出什么,可是柳叶合心是什么意思?熹妃你应该知道。这事既已露出了端倪,本宫就不能坐视不理,今日既然来了,未免落人口实,也为了彻查,少不得要查查崔槿汐的房间。” 甄嬛微微变了脸色,意识到了什么,忙上前阻拦:“槿汐是臣妾身边的人,这事就不劳皇后娘娘动手了,臣妾来做就是。” “你有了身孕,怎么好做这样的事,再说熹妃你也要避嫌才好啊。”皇后不容拒绝地堵了回去,吩咐绘春剪秋去搜查崔槿汐的房间,而后又警告甄嬛,“熹妃,你是有身子的人,还是坐着吧,且看着她们都能搜到些什么。” 看着皇后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甄嬛便知道今天是躲不过了,她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敬妃,很快就猜到了她为什么会相助皇后,一时间又生气又无奈。 很快,剪秋就带着一个红色的木匣走了回来,皇后翻开看了一眼,登时大怒:“当真是秽乱后宫!”她让剪秋递给其他人看,尤为愤愤不平,“他们两个都是宫里的老人了,怎么可能还做出这些事情,为防上行下效,本宫不能不处置他们。” “臣妾冒昧恳求皇后娘娘,槿汐是臣妾身边的人,不如就交由臣妾来处置吧?”甄嬛还想再争取一把,可皇后这口气憋了这么久,哪里肯放过一丝一毫。 她冷笑着,振振有词道:“熹妃身边的人就是后宫的人,后宫的人,本宫就不可以坐视不理。在宫中服侍的人必须自身检点,存天理,灭人欲,才能安心侍主,否则不知要生出多少乱子来。熹妃,你还是以大局为重吧。” “娘娘是太后皇上眼中的贤后,又为后宫众人所敬仰,想必娘娘一定会秉公处置,既保住皇家颜面,又能清肃后宫。”甄嬛隐晦地提醒着皇后,苏培盛可是御前的人。 “那是自然。”皇后扬起胜利的笑容,“本宫是六宫之主,怎能不秉公办理,以安人心呢?”她扶着剪秋的手起身,缓步朝外走去,“熹妃,你还是好好地安胎吧。” 甄嬛骤然冷下了脸色:“臣妾恭送皇后娘娘。”她背对着皇后,没看到皇后趾高气昂离开的背影,更没有看到敬妃离开前投来的愧疚眼神,她只知道,若保不住崔槿汐,皇后下一个要动手的就是她。 所以,在皇后离开后,甄嬛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养心殿探一探皇上的口风,却是在门口就碰见了安陵容。 “姐姐来了。”安陵容正在和小夏子说话,“我正想着去永寿宫看姐姐,没想到姐姐先来了。”她靠近甄嬛,压低声音说道,“皇后雷厉风行,插手御前之事,皇上很不高兴呢,但我瞧着,生气归生气,皇上倒也并不打算护着苏公公,姐姐等下注意些说话的分寸吧。” 甄嬛顿时心里有了数,点头朝偏殿的方向走去。 身后安陵容淡淡叫住了小夏子:“等茶再晾凉些再送进去……本宫知道,皇上喝的茶都是八分烫,今日例外,等晾到七分了你再送进去……” 甄嬛听了一耳朵,顿时心里有了主意。 安陵容交代完,垂手慢慢带上护甲,声音轻不可闻:“翠音已经出宫,虽说眼下牵扯不到你,但你要清楚,若保不住苏培盛,这场风暴迟早会卷到你身上。” “奴才明白。”小夏子低垂下头,声音坚定,“便是娘娘不说,奴才也会记得师父的好。” 门外,大雨已停,空气里散发着泥土的味道,仿若地下腐烂已久的脏东西骤然得见天日,散出的味道令人作呕。 安陵容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甄嬛从里头出来,看她脸色就知道,这一番谈话并没有什么结果。 “皇后身子才好,她就这般迫不及待要动手了。”甄嬛下定了主意要去慎行司看崔槿汐,轿撵一路往小巷而去,“皇上虽生气皇后自作主张扣押了苏培盛,但事情到底是出在后宫,皇上也无话可说,我听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还挺赞同皇后处置槿汐的。” “历朝历代,宫女太监对食之事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更何况苏培盛是什么身份,他自幼便服侍皇上,比起后宫嫔妃,他才是陪伴皇上时间最久的人,说一句位高权重也不为过。”安陵容说道,“可他却和槿汐纠缠在一起,槿汐又是姐姐的心腹,皇上会怎么想?”说到这个,安陵容又想起一事来,“姐姐回宫前走过苏培盛门路这件事情,皇上可是知道的,原先还以为只是一时的贿赂,如今却发现是长久的笼络,皇上怎能不心存忌惮?” “我也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是以,方才在御前我才不敢太过求情,只怕槿汐还没救出来,先把自己给搭进去了。”甄嬛苦笑一声,轻叹了一口气,“万一皇后再借此治我一个庇护纵容之罪,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不多时,慎行司便到了。 第179章。公道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董春花得了信儿,早早就在慎行司门口等着了,一见着安陵容和甄嬛,连忙堆着满脸的笑容迎上来:“贵妃娘娘和熹妃娘娘贵步临贱地,奴婢惶恐,快快里面请。”一面说,一面迎她们进去,“正值夏季,慎行司里闷热得很,二位娘娘小心慢走,可别磕着碰着。” “这里怎么还用这么厚的被褥呢?”流朱扶着甄嬛,用手在鼻子前面扇了扇,却依旧扇不走那股汗臭味。 莳萝扶着安陵容慢慢跟在后面,听见董春花解释道:“如今是夏天,用这样厚的被褥和干草,也是慎行司刑罚的一种,进了慎行司就没有一刻能舒坦,夜里睡觉,捂出一身痱子来,便觉身上有万千虫蚁啃噬,若是瘙痒抓破,感染几回人就熬不住了。等到了冬天,滴水成冰的时候,就会换成薄被,活活冻死的也有不少。” “先前娘娘身边那个被打发了的竹青,就是在这里冻死的。”小允子低低地在甄嬛身旁说道。 听到这个许久不曾听到的名字,安陵容微微恍惚了一瞬,但很快便恢复了正常。越往里走,里头宫人打骂的声音就越是清楚。 “好好干活,别偷懒。” “看什么呢?快点干!” “贱骨头,进到了这里还想偷懒,不想活了?” 董春花走在前头带路,声音不高不低:“凡是入了慎行司的人,每日只睡两个时辰,余下时间都要不停地舂米,娘娘想找的人估计也在里头。” 推开一扇小门,甄嬛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崔槿汐,不禁心疼地眼圈一红。 “董姑姑,今日是不是新来一个叫崔槿汐的?烦请她过来一下,我们娘娘和她说几句话。”莳萝上前两步,给董春花塞了一个厚厚的荷包。 董春花摸了摸荷包,顿时眉开眼笑:“有有有,人才刚来,就在里头呢,奴婢这就去叫。”她高喊了一声,崔槿汐便缩手缩脚地从里头走了出来。 “娘娘怎么来了?”崔槿汐满脸苍白憔悴,关切地看着甄嬛,“娘娘怀着身孕,怎可来这种地方流朱,你怎么也不劝着点?”她愧疚不已,“都怪奴婢连累了娘娘,害您来这种脏地方。不过外面也少不得有人在笑话娘娘吧?奴婢真是,无颜再见您了。” 前后算来不过几个时辰,人就被折磨成了这个样子,甄嬛心疼得看着崔槿汐被烧火棍打过的手背,险些落泪,拉着她去了外间说话。 “崔槿汐是熹妃身边的人,这段时间在你这里,你多照看她一些。”安陵容待不住,先行一步走到外面,低声吩咐董春花,“还有苏培盛,他是什么身份应该不用本宫提醒你了吧?” “这……”董春花有些犹豫,为难地开口道,“崔槿汐和苏培盛都是皇后身边的江公公亲自送过来的,还特意交代了要让他们多吃些苦头,贵妃娘娘这话倒是让奴婢难办了。”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明显是心怀鬼胎。 安陵容冷笑了一声,示意莳萝又给了一个荷包:“皇后能给的,本宫也能给,但你若是存了二心,想着赚两头的银子,可就别怪本宫对你手下无情。” “是、是是是。”董春花猛地一个哆嗦,颤颤巍巍地伸手接过银子,圆盘似的脸上满是谄媚与讨好,“奴婢爱财,但也知道取财有道的道理,娘娘只管放心。”过后才点头哈腰地退下。 安陵容看着董春花的背影,附耳对莳萝吩咐了几句:“……给她点教训。” “是。”莳萝点头应下。 甄嬛没和崔槿汐聊太久,很快就出来了,回去的路上,她愁眉不展:“当初她一心为我,如今却因为我落到今日这样的地步,总是我对不住她。” “姐姐也别忧心太过了,此事也并非无路可走。”安陵容低声道,“姐姐或许可以去求一求端妃姐姐……”她忧心地看了眼甄嬛的肚子,“姐姐怀着孕辛苦,还是我替姐姐去吧。” 算算日子,甄嬛真正的临盆之期可就在眼前了。 “我亲自去。”甄嬛却如是说道,“槿汐因我而遭难,若此时我还只顾着自己,如何劝得端妃娘娘帮我呢?” “也好。”安陵容点了点头。 然而等她们到延庆殿时,端妃似是早就预料到了一般,半点没有意外,一番见礼后,三人各自坐了下来。 “着急见姐姐,也不知姐姐肯不肯帮我。”甄嬛扶着后腰,忍住身体的不适。 “妹妹别急,先说来听听。”端妃脸上带着安抚人心的笑意,一点点抚平了甄嬛心中的焦躁与不安,她回头看向安陵容,开口道,“今早我也被皇后叫去了永寿宫,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也大多知晓,想着今晚熹妃必定是要过来的,却是不曾想,你也来了。” “我在养心殿里听说了这事儿,苏培盛还是在我眼皮子底下被押走的。”安陵容皱着眉说道,“皇后娘娘这事儿做得也太欠考虑了,苏培盛到底是服侍皇上的人,这么突然地被带走了,小夏子这群人一下子就跟没头苍蝇似的,哪哪都做不好,今儿个连给皇上的茶都晾凉了。” “我是一心想救槿汐和苏培盛,自然也是为了皇上。”甄嬛紧跟着说道,“苏培盛在皇上跟前服侍多年,是最清楚皇上脾性的,如今乍然被拘,一则损伤皇上颜面,二则皇上身边也没有会服侍的人,处处不得顺心遂意。” “两位妹妹说的是啊。”端妃不住点头,她今天知道皇后扣走苏培盛时就猜到会是这么个情况了。 端妃微微沉思,想起白日皇后说的那句“存天理,灭人欲”,顿时心中有了主意。 既然皇后觉得后宫中人必须要摒弃人欲,以朱熹之理镇压,那她就反其道而行之,用孟子之论服众。男女居室,本就是人之大伦,皇后虽有理,但也只在方寸之间。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颠狂柳絮随风去,轻薄桃花逐水流。”端妃低喃着念了两句诗词,转眸笑道,“桃花,喜爱者称为宜室宜家,不爱者弃之逐水飘零,各花入各眼,是非只在人心罢了。妹妹放心,此事我应下了。” 甄嬛大喜过望,忙起身言谢。 “妹妹快起来。”端妃扶住她,垂眸满是慈爱地看了一眼她的肚子,“如今你和惠妃都怀着身孕,也实在见不得生死打杀的事情,事关江山社稷,皇上必定会慎重考虑的。” “有姐姐这句话,妹妹就安心了。”甄嬛落下了心头的一块巨石,身体也跟着放松下来,熟悉的坠痛感随之而来,她微微变了脸色,“天色将晚,妹妹就不多打扰了,等事情了结,妹妹再亲自过来拜谢。” 安陵容察觉出不对,忙附和甄嬛离开延庆殿,就近先回了未央宫。 “姐姐觉得怎么样?”安陵容一脸紧张地扶着甄嬛坐下,头也不抬地吩咐,“莳萝,去叫豆蔻过来,还有,关紧大门,把宫里的人都看死了,今晚谁都不许里外走动。小印子,去太医院看看,今晚周太医和温太医在不在,赶紧请过来。” “是。”莳萝和小印子忙应声下去。 甄嬛坐在榻上,努力调整着呼吸,满头冷汗:“容儿,我这一胎虽已足月,但对外还不满八个月,现在生还太早了些,还有槿汐……”她用力吸了一口冷气,仰头忍住痛楚,“我若此时把孩子生下来,正给了皇后钻空子下手的机会,还、还不是时候……” “小主……”流朱在一旁急得快要哭出来。 “我知道我知道,豆蔻的药是一早就制好了的。”安陵容的手被甄嬛紧紧握在手里,她的不安和惊慌顺着手背上浮起的青筋一点点传过来。 豆蔻很快就来了,她拿着一个莹白的瓷瓶在安陵容和甄嬛面前站定,乍眼一看就知道情势不好,也不多话,伸手探了探甄嬛的下身,微微松了一口气:“还好,娘娘尚未见红。”她倒出一粒指甲盖大小的药丸塞进甄嬛嘴里,“熹妃娘娘,此丹名为白术丹,服用者可保胎一月,期限一到即刻就会发动。” 安陵容给甄嬛递了一杯清水,掐着手指算了算时间:“今儿个是中元节,再过一月就是中秋。” “八个多月,将满足月,也算说得过去了。”甄嬛用了药,肚子的钝痛慢慢褪去,眼神也恢复了清明,她摸了摸肚子,“一切都得提前安排好才行。” “万事交给我,姐姐只管安心生孩子。”安陵容拍拍甄嬛的手说道,“中秋家宴我会告假,在永寿宫提前布置,只是姐姐明面上就快八个月了,伯母可要进宫照顾?” 甄嬛眼神一痛:“我如今是钮祜禄甄嬛,若要母亲进宫,也该是承恩公夫人进宫照顾。更何况,我的父亲虽已回京养病,但母亲和玉娆都还在路上,车马劳顿,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回来的,只怕我的产期等不到母亲进宫了。” 安陵容闻言,也无话可以安慰,只能伸手握了握她的手。 隔天早起,甄嬛正在梳妆,拿着梳子看了半晌,开口对流朱说道:“今日不必挽发,你来替我篦头发。” “小主昨晚没睡好,早起精神气也短了。”流朱关上妆匣,扶着甄嬛在榻上坐下,拿着梳子慢慢地给她篦头发,“昨晚给小主看诊的是周太医,今日要不要奴婢请温太医过来再给小主看看?” “不必,周太医是容儿信得过的人,医术并不比温太医差。”甄嬛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疲惫地说道,“况且眉姐姐如今胎还未稳妥,温太医要费心照料她,不必因为我让他白跑一趟。” 流朱点点头,转而低声问道:“小主,端妃娘娘真的会帮咱们吗?”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甄嬛睁开眼,眼中一片笃定之色,“容儿与端妃交好,她的为人,容儿比我清楚,我不过是要她说句公道话罢了。她久在宫中,资历深,见识广,平日里又少与人来往,便是和容儿的交情也甚少有人知道,由她开口,皇上才不会觉得她是在偏袒求情。” 流朱放下心来,认真给甄嬛篦头发。 日头渐高,安陵容落下手上最后一针,将缝好的荷包拿在手上细看还有没有错处,一旁的豆蔻正说着最新的消息:“皇上下旨,放苏培盛和崔槿汐出慎行司,各自罚奉一年以示惩戒,眼下槿汐姑姑已经回永寿宫去了,苏公公也回到御前侍奉了。听小夏子说,苏公公跪求了皇上许久,才求得皇上松口放过。”顿了顿,她又说道,“昨天晚上,皇后摆驾去了交芦馆。” 听豆蔻说完,安陵容缓缓抬起头,看着院子里盛开的满树紫薇花,淡淡开口问道:“祺贵人出来了?” “是,皇后借口中秋将近,求了皇上给她放出来。”豆蔻站在安陵容身旁,低声回道。 安陵容笑了,将荷包放回到绣篓里:“瑾嫔太蠢,相比之下还是祺贵人有用一点。难为皇后,如今手里能用的人没几个了。”她眼眸渐渐凶狠,“等她手里再无人可用时,就该轮到她自己了。” 第180章。中秋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这日请安,皇后还没梳妆,众人便等在外头,一边赏花一边议论八卦,而如今最引人注目的八卦可不就是前几天刚出的对食之事么? 瑾嫔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皇后抛弃,正和康常在说得热火朝天:“熹妃这回可丢人丢大了,她是崔槿汐的主子,崔槿汐是她的奴才,主仆一气,朝夕相处,自然是连脾性都大差不差了。” “姐姐说得真是,有什么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康常在连忙应承。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我看熹妃如何收回这个脸面。”瑾嫔冷哼一声,脸上满是讥讽,她出身世家,最看不上的就是这种凭借狐媚手段上位的女人,更何况,甄嬛还是皇后所厌恶的人,她自然要不遗余力地诋毁她。 瑾嫔的话音刚落地,祺贵人的声音就带着藏不住的幸灾乐祸传了过来:“还如何收拾得起脸面哪,丢得满宫都是了,我要是她,就主仆俩一起躲起来,再不出永寿宫的大门。” 众人一番见礼,瑾嫔忙接上话茬:“崔槿汐是她的心腹,保不定这东西是她自己用来勾引皇上的呢,只不过是底下人替她保管着罢了。” 祺贵人嗤笑了一声,一旁的欣贵人白眼都快要翻到天上去了,拉着顺贵人走远了一些,生怕沾上这三人的晦气,角落里的玉贵人默不作声,仿似什么都没听见一般神游天外,孙答应一如既往地当着小透明,而今日除了一向抱病的端妃和养胎的惠妃没来之外,宁贵人惯例张狂没来请安,敬妃竟也一反常态地告了假。 甄嬛和安陵容到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一幕派系分明的画面。 “瑾嫔静修三个月,怎么本宫瞧着还是浑身都是不详之气?不如回去再静修一段时间?”安陵容冷笑着开口打断瑾嫔她们的议论,“祺贵人也是,好不容易才从交芦馆放出来,怎么还不记教训呢?” 瑾嫔顿时脸色一僵。 她先前才凭着歌喉得宠了两天,紧跟着就被皇上以天象不详为由勒令闭宫静修半年,还是皇后替她求情才勉为其难缩减到了三个月,如今她也才被放出来几天而已。皇后气她自作主张毁了计划,狠狠责骂了她一顿,她如今是再不敢冒尖出头了,被安陵容这么一点,顿时鹌鹑一般地缩了起来:“贵妃娘娘金安、熹妃娘娘金安。” 众人皆是行礼问安,安陵容便和甄嬛一步步走到最前头来。 “想必祺贵人禁足时一定是闷坏了,一出来就往人堆里扎。”甄嬛眼眸凌厉地一一从瑾嫔、祺贵人、康常在的脸上扫过去。 祺贵人扬着笑容不以为意,看着甄嬛,眼睛转了一圈没瞧见崔槿汐,顿时更得意起来:“谁是谁非娘娘心里明镜似的,何必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呢?” “皇后娘娘开恩,为了八月中秋团圆,特地求了皇上把祺贵人放出来,以为祺贵人长了教训,不想还是这么毛躁。当真是白费苦心了。”甄嬛暗暗讥讽道。 祺贵人果然禁不起激将,顿时沉下脸,阴阳怪气道:“嫔妾有什么不是,也只是自己的不是,比不得娘娘身边的人做出这等没脸面的事来,可不知是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甄嬛冷眸看向她,正欲说话,忽而身后被人披上一件披风,当去了晨起时的凉意,崔槿汐的声音紧接着便响了起来:“奴婢前两日病着,不能起身,如今既好了,便赶来服侍娘娘了,流朱也是,早起天凉,怎么不知道给娘娘带个披肩呢?” 她坦坦荡荡,大大方方,反倒让那些人无话可说:“祺贵人身为宫嫔,方才的话是该对熹妃娘娘说的吗?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那么,熹妃娘娘身为妃位,小主只是个贵人,总该知道尊卑有别吧?再说了,小主当日苛待宫人,难道也是熹妃娘娘上梁不正的缘故吗?小主未免有些太强词夺理了。” 祺贵人一噎:“强词夺理的是你崔槿汐,明明是你秽乱宫闱。” 崔槿汐坦然一笑,守着规矩给祺贵人行了一礼,话语却锋利尖锐:“奴婢与苏培盛是交好,可那又怎样,小主纵然不喜欢,恕奴婢出慎刑司的人是皇上,所以,秽乱宫闱四个字,奴婢万万担当不起。小主若硬说奴婢是秽乱宫闱,那岂不是暗指皇上包庇了奴婢,纵容宫中大乱?” 这么大一顶帽子压下来,祺贵人无话可说,憋得脸色涨红。 剪秋恰到好处地出现打断对话:“皇后娘娘已经起来了,请各位小主进去呢。” 众人这才歇了各自的心思,鱼贯而入。 落座后,皇后果然点了崔槿汐来说话,只是这事到底皇上是驳了她的面子,这会儿脸上还有些不高兴:“槿汐啊,你可是宫中的老人了,以后服侍着熹妃应该格外上心,别惹出什么事端叫熹妃烦心才是。” “是,多谢皇后娘娘指点。”崔槿汐俯身,不卑不亢应道。 皇后翻过此事,看了眼众人,说道:“中秋将至,听闻果郡王很快就会回京了,加之熹妃产期将近,惠妃也有了身孕,皇上的意思是要好好操办。” “但凭娘娘做主,臣妾等不胜欢欣。” “皇后娘娘,臣妾不喜出席宴会,特向娘娘告个假。”安陵容端着茶盏慢慢喝了口茶,并未随着众人起身附和,笑容微微发冷。 自安康去后,安陵容就再没有出席过各大宴会,皇上纵容,皇后自然也就默许了这一点。 “方才皇后提到果郡王,姐姐神色乍变,若在席上被人瞧出来……姐姐还是要克制一下自己的情绪才行。”回到永寿宫,安陵容见甄嬛脸色不好,忙让人去请太医,被甄嬛抬手拦住。 “无妨,可能是因为临盆在即,近来肚子常有坠痛感,今日又费了些心神,有些累着了。”甄嬛脸色微微发白,喝了口热水才缓过来,“听闻他去了盛京,此后便没了音讯,如今骤然听见他的消息,有些激动罢了。” “姐姐如今是熹妃,是皇上的宠妃,和他再没有关系了。”安陵容低低地开口说道。 “我知道。”甄嬛眼中满是哀伤,“我在他面前,只有惭愧。” 中秋夜,月华如水,众人齐聚重华宫夜宴,果郡王依旧姗姗来迟。 “朕早就习惯你在宴席上迟到早退。”这段时间,前朝后宫都喜事连连,皇上心情好自然不多计较,反而多了闲余关心果郡王的身体,“当初你执意要去盛京,如今人都添了几分憔悴。” “到了盛京不幸染了风寒,病了一段时间,倒不是什么风尘之故。”果郡王声音沙哑地回道。 “怎么没有人来报知朕?”皇上微微皱起眉头,忽然发觉自己对果郡王的掌控弱减了许多,“身边跟着的人都是做什么的。” “是臣弟不让他们说的,都是小病而已,如今都好了。”果郡王淡淡解释道。 “你是缺个照顾你起居的人了,如今可有中意的人吗?”皇上调侃道。 “如果有中意的人的话,臣弟也不会只身前来了,也许臣弟毕生所求都只是庄生晓梦罢了。”果郡王再没了当年的意气风发,说话也多是消极之态,眼角余光瞥见衣衫华丽的甄嬛,心中猛地一痛。他曾离幸福那么近,如今却变得那么远。 皇上只当他和以前一样,说的不过是玩笑话,笑过两声也就过了。 席间皇后提起允禧也到可以娶亲的年纪了,被他推脱要像果郡王一样娶心爱之人为妻,不由挑眉说道:“你看,大的不好教坏小的,允禧都不敢娶妻了。” “大清只要有皇兄枝繁叶茂就好,臣弟们也好偷偷闲了。”果郡王抿了抿唇,笑道,顺势入座,视线落在对面,宁贵人正笑容灿烂地看着他,忙转移视线落在沈眉庄身上,“惠妃娘娘安好,还未向惠妃娘娘道喜。” 沈眉庄客气地起身回礼:“多谢王爷。” 果郡王转向上座,这才敢光明正大地看向坐在皇上身边的甄嬛,拱手一礼:“熹妃娘娘安好。” 甄嬛至始至终都垂着眼眸没去看他,心却早已在听到他的声音那一瞬开始就剧烈地跳动起来,耳畔轰鸣一片只有自己如雷一般的心跳声,听到他喊“熹妃”二字时,心又骤然坠落进无尽深渊,神思骤然恢复清明。她扶着流朱的手缓缓起身,回了半礼:“王爷同安。” “娘娘即将临盆,身体可还康泰?”果郡王没忍住,多问了一句。 甄嬛手心冒汗,极力平静:“劳王爷挂心,一切都好。” 流朱察觉甄嬛微微颤抖的手,忙开口道:“皇上,娘娘到喝安胎药的时候了,温太医新开的药方,特意交代了要按时服用。” “好,赶紧去。”皇上点头,大手一挥就放人走了。 甄嬛撑着一口气离开重华殿,等到了外面无人处,才敢稍稍放松情绪。 未央宫内,安陵容正有条不紊地布置着一切,力求万无一失。 “温太医和周太医特意调了班次,今晚都在太医院当值,等下派人去叫,即刻就能到。”莳萝走进来回禀道,“稳婆一早就安排好了,是替娘娘接生过七阿哥的,还有热水也烧得足足的,剪子一类用户全都在滚水里烫过一遍了,其余用具也都准备好了,至于宫人们的分配,槿汐姑姑已经在安排了。”她靠近安陵容,压低声音道,“至于回永寿宫路上的鹅卵石,豆蔻已经去布置了,熹妃娘娘便假借跌落撵轿为由发动生产。” “好。”安陵容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看着夜空中挂着的满轮圆月,“月亮又圆了一轮了呢。” 重华宫的歌舞声渐渐平息,不知从哪传来一声猫叫声,紧接着便左一声右一声地连成了一片,叫得人头皮发麻,安陵容等着门口,禁不住有些毛骨悚然:“宫里不是早不许养猫了吗?今晚哪儿来的这么多猫?” “宁贵人爱养猫,自她进宫后,宫里的猫也逐渐多了起来。”莳萝也有些奇怪,“只是平常也没见有这么多呀,且又不是春天,这群猫儿叫什么呢?” 未央宫的大门正对着永寿宫的后门,此时门被猛地推开,流朱惊慌失地跑出来,打眼就对上了安陵容和莳萝,连忙说道:“贵妃娘娘,我家小主回来路上被猫扑着了,现下只怕是要生了。” “被猫扑着了?”安陵容一惊,快步走进永寿宫,“快去太医院请太医。” 安陵容步履匆匆,直奔寝殿,甄嬛已经被人扶上了床,她脸色很不好,或许是因为剧烈的疼痛,又或许是因为计划之外的惊吓,她的脸上透着疲惫与无力。 安陵容拉着甄嬛的手喊了好几声,她才在半昏半醒间挣扎着嗫嚅出两个字:“容儿……” 第181章。双生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温实初和周楠领着一众太医匆匆赶到,来不及擦一擦额头的汗珠,两人就各自分工地忙开了。 不多时,催产的香料就被点燃烧开,催产的汤药也按方子煎了下去。 寝殿里沉沉的空气混着薄荷的气味,直冲脑门,温实初的声音便在此刻传了进来:“娘娘,皇上已经得了消息,很快就会赶过来的,有句话微臣不得不问娘娘。若是万一有什么不测,娘娘是自保还是保胎儿啊?” 甄嬛恍似听不见,她迷失在疼痛的巨浪中,眼睛一寸寸地合上。 “姐姐别睡!”安陵容厉声喊着,企图将她从模糊而混沌的虚幻中拉出来,“姐姐为了这个孩子付出这么多,难道是为了今日让他胎死腹中吗?!” 安陵容的声音太过尖锐,混杂着一声“皇上驾到”的高唱声,甄嬛猛地清醒过来,她翻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伸手用力地拉住安陵容的手:“你去告诉皇上,若有什么不测,请皇上千万不要顾念多年情分,断断不要犹豫,必定要舍母保子。”她也不知是从来突然生出的力气,撑起半身朝着屏风外失声喊道,“温实初,以我们数十年的情分,我要你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能伤害我的孩子,听到没有!” 屏风外,温实初脸色霎然雪白,他将甄嬛视作亲妹,得知她这般选择,自是痛心:“我早就知道娘娘会如此地回答我,却不死心,偏要问问您。” 甄嬛仰起头,力气和意识都在一点点回笼:“你记住,保得住我们母子最好,若保不住,你必须舍母保子,记住吗?否则,你即便让我留了下来,我必定会做出比自尽更惨烈百倍的事情,我说得出就做得到,你听到没有!”她满头大汗,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尤为吃力,她复又看向安陵容,“容儿,如我真的遭遇不测,你要替我抚育这个孩子,不求……不求他多么成才,只需平安、健康就好。” “都什么时候了,姐姐还说这样没轻没重的话。”安陵容忍不住红了眼眶,“姐姐想想胧月,她自从回到姐姐身边后多开心哪,眉姐姐再疼她,终究是差了些许,姐姐如何忍心丢下这个孩子,自己一个人走呢?” 安陵容双手捂着甄嬛的手,却怎么也捂不暖她冰凉的指尖,倏然眼泪掉了下来:“姐姐,别丢下我……”她哽咽着,低声说,“想想孩子的父亲,他可愿意看到你这般自弃啊?” 甄嬛痛得几乎要昏死过去,胎儿养得有些大,又是双生胎,她生得尤为艰难,死死抓着云丝被的手用力到关节发白,却在听见安陵容的话时,陡然恢复了一丝清明。 允礼,允礼…… 她仿佛回到了凌云峰的禅房,那日他拿着合婚庚贴来找她,与她执笔写下“终身所约,永结为好”,署名落笔允礼甄嬛,情深似海,凝聚在一方小小的红笺上,她欢喜地落泪不止,被巨大的幸福淹没。 可是转眼间,红笺被红墙取代,大梦初醒,命运的反复与波折刺痛心口,甄嬛犹如溺水一般深深地呼吸一口,猛然清醒过来,泪眼朦胧间,她看见安陵容正与沈眉庄站在床前争执。 “眉姐姐,你是有身子的人,产房血腥怎能这般没有忌讳?” “嬛儿难产,我得陪着她才行,皇上都劝不住我,容儿你也省些力气吧。” 甄嬛低喃着开口唤道:“眉姐姐、容儿……”她伸手,有两只手齐齐拉住了她,就像在沉冗的黑夜里抛来的救命稻草,她松弛了心中紧绷着的弦,“我很疼。” 沈眉庄心疼得直哭,安慰道:“快了,很快就好了。” 一碗浓浓的催产药被崔槿汐端近来,安陵容接手过来亲自给甄嬛服下:“姐姐,我们都在呢。” 甄嬛汗湿的脸浮起浅浅的笑意:“我生胧月的时候,也是你们陪着我,真好。” 药效渐起,她陡然生出一股力气,死死握着安陵容的手,仿佛这样就能多生出一分力气,在稳婆一迭声的“出来了”中,传来第一声婴孩的啼哭。 只是,不等沈眉庄松一口气,其中一个稳婆惊声叫道:“还有一个!” 几个稳婆面面相觑,一个经验老道的连忙拿过一片老参让甄嬛咬在嘴里,她知道,产妇生完一个孩子后基本都是脱力的状态,这口气已然松了,再绷起来就难了,是以双生胎的夭折率非常高,她不由地头皮发紧,提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娘娘再用把劲,第一个出来了,第二个就简单了,娘娘提一提精神,千万别睡过去。” 皇上和皇后同坐在廊下,甚至还没来得及回宫换下宴席上穿着的华服。 “还有一个?”皇后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稳婆的话,险些没绷住脸上的表情,“你是说,熹妃这一胎是双生胎?” “是。”稳婆垂着手恭敬回道,“周太医新开了一副药,药性虽凶狠些,但娘娘服下后力气恢复了不少,现下正在生第二个,先生出来的是个小公主,很健康。” “好。”皇上重重点了点头,“务必要保得熹妃母子平安。” 稳婆应了一声是,而后又走回寝殿。 皇后阴沉着一张脸,牙根都快咬断了,心里止不住地诅咒,诅咒甄嬛难产而亡,母子俱损。可是她的愿望注定要落空,第二声啼哭声响彻永寿宫的时候,她失望又无力地闭上了眼。 “熹妃可真是好福气,一对龙凤胎算是保了她一世的荣华富贵。”皇后闷着一口气在胸口,这几天都郁郁的不痛快。 “生下来算什么本事,养得大才算本事。”祺贵人坐在一旁,满不在乎地说道。 瑾嫔眉心一跳,看了一眼脸色骤然黑沉的皇后,忙岔开话题:“皇后娘娘,臣妾听闻熹妃又要晋封了?” “是啊,皇上执意要晋封她为贵妃,还要赐她协理六宫之权,太后也是满口答应,本宫连半句不是都说不得。一个荣贵妃,一个熹贵妃,你们俩要是再不加把劲,往后在这宫里只怕是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说起这个,皇后就气得头疼,如今她手里得用的这两个都是空有美貌的花瓶,“祺贵人,你解了禁足后就再没得过皇上的宠爱,瑾嫔,你背逆本宫的嘱托擅自行动导致功亏一篑。一个两个都哄不住皇上,本宫要你们有何用?” 瑾嫔和祺贵人讪讪地低下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皇后缓了缓语气:“祺贵人,宫里人人都知晓你和熹妃不和,眼下她如日中天,你暂且先避一避吧。”转而看向瑾嫔,“你回去好好练你的嗓子,上次能练到三分,再过几个月就能练到七八分,等到年下,本宫会再想办法把你捧上去的。这一次,可别再自作主张了。” 这是摆明了要以瑾嫔为先了。 瑾嫔面上一喜,连忙起身谢恩,祺贵人阴郁地坐在位置上,满脸的不甘心。 “好了,本宫现下要去太后宫里请安,你们两个先回去吧。”皇后扶着剪秋的手起身,走得急了些,没有注意到祺贵人眼中一闪而过的狠毒。 寿康宫中,太后正在逗八阿哥和五公主。 “抱远一些,别沾了哀家的病气。”太后难得这么高兴,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里都盈满了笑意,她看向皇上,“名字都取好了吗?” “八阿哥叫弘昭,寓意光明祥瑞。”皇上也是满脸笑意,“公主还没定封号,让熹贵妃自己去想吧。” 太后正夸八阿哥白嫩,听见这话,不禁露出了笑容:“也好,阿哥的名字你定,公主的名字她定,就等惠妃的孩子生下来,名字哀家来取。” 皇后有意无意地在一旁提醒乳母:“熹贵妃的龙凤胎是早产的,你们要好生照看着,不许有一点闪失。”顿了顿,她又对着皇上和太后笑道,“亏得熹贵妃瞒得这样紧,先前宫里还有传言说……就连臣妾都被蒙蔽了,若早知道熹贵妃是双生胎,也就不会有这些误会了。” “熹贵妃回宫本就有所争议,当时的情势,便是她说自己怀了双生胎,又有谁会信呢?倒不如瞒着,等到如今孩子出生,一切谣言便都不攻自破。”太后冷下脸,半点不给皇后留脸面,“皇后,先前的风言风语哀家也有所耳闻,有些话说得实在是不堪入耳,作为皇后,这件事上你失职太多了。” “是,都是臣妾的不是。”皇后很干脆地服软认个错,“臣妾特意从库里挑了两块上好的青白和田玉,连夜叫工匠赶制,给两个孩子做了两块平安坠,另外还选了一块上好的翡翠打了一只手镯,等下送去给熹贵妃。” 见皇后姿态放得如此之低,太后缓了脸色,就连皇上也对她温和了不少:“皇后能如此体恤,已是很好了。” 皇后贤惠得体地笑了笑,咽下满肚的不甘。 永寿宫里,安陵容拿着剪秋刚送过来的翡翠镯子看了又看,赞叹道:“皇后娘娘手里压着不少好东西呢,姐姐你看,这镯子的种水多好,油润光滑,一点杂质都没有,姐姐带上,衬得手更白了。” “你若喜欢便拿去,她给的什么好东西我都不稀罕。”甄嬛看了眼自己的手,轻叹了一声,“在甘露寺的这两年,什么粗活都干过,我的手早就不适合带这样贵重的首饰了,皇后送玉镯来给我,是存心要讽刺我呢。” 安陵容看了眼甄嬛因为旧年冻疮而斑驳沧桑的手,敛眉掩去心疼,转而笑着拿出自己的礼:“所以我送的礼定是姐姐最喜欢的。”她打开手里的小盒子,“这是玉肤膏,是我特意给姐姐调制的,姐姐每天厚厚地在手上抹一层,然后用微微湿的纱布包起来,过一炷香的时间洗掉,用个三四盒,双手一定能恢复到从前那样。这药膏保存不了太久,姐姐这盒先用,等用完了,我再给姐姐做。” “好香啊。”甄嬛挑了一点抹在手背上闻了闻,满口称赞,“容儿你可真是什么都会做,离了你我可怎么是好。” 安陵容眯着眼笑起来。 这时,崔槿汐缓步走进来通传道:“二位娘娘,敬妃来了。” (本章完) 第182章。慈母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敬妃低垂着头缓步走进来,褪去往日的亲近之态,在离软榻几步远的地方站定,俯身行礼:“给荣贵妃、熹贵妃请安。” “几日不见,敬妃姐姐怎么这般生分起来,快坐。”安陵容扬起笑容,抬手让莳萝搬了凳子过来。 甄嬛也是淡淡一笑:“姐姐先坐。”她微微抬眸和安陵容对视了一眼,后者便会意地让服侍的人都退了出去,“今日难得有空,咱们姐妹好好说说话吧。” “是啊,弘昭和灵犀的洗三礼姐姐都没来,今日若不是槿汐亲自去请,只怕还请不动姐姐呢。”安陵容亲自给敬妃端了一盏茶,状似无意地问道,“弘曕怎么没来?我有阵子没见他了,还怪想的,弘昊昨日还和我说,要和六哥跑蹴鞠。” 敬妃的脸皮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勉强牵了牵嘴角:“弘曕这几日忙着看书习字,有些不得空,等过几天得了闲,嫔妾再带他去拜见荣贵妃。”她看向甄嬛转移话题道,“熹贵妃娘娘喜得龙凤双子,又要应付宫里的礼仪琐事,只恨不能分身,嫔妾也不敢前来打扰。” “姐姐如今都称我们为娘娘了,看来真是要生分了。”甄嬛煞有其事地叹了一口气,对着安陵容说道。 安陵容敛眉浅笑,垂眸慢慢喝着茶,并不言语。 “纵然是两位妹妹客气,但到底是尊卑有别。”敬妃稍稍松了一口气,笑容也真诚了一些,“如今宫中有两位贵妃,比起当年的华贵妃,二位妹妹的贵妃之位更实至名归,我算什么呢。” “若论起品德资历来,难道姐姐就做不得贵妃吗?”甄嬛认真地看着敬妃,“我与容儿忝居高位,难道姐姐心里就一点都没有别的什么心思吗?” 敬妃微微一愣,手上用力地拧紧了手帕,面上却仍带着平和的笑意:“我岂能和两位妹妹相较而论?皇上曾不止一次和我聊起和妹妹你在御花园初遇时候的场景,他称赞妹妹莞尔一笑,嫣然无方,还有荣贵妃,皇上一向都把你挂着嘴边,容不得别人说你半分不好。”她看看甄嬛,又看看安陵容,“而我,从入府到进宫,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七年,年华已逝,比不上两位妹妹风华正茂。” “年轻的时候谁不是容色倾城,只是红颜弹指老,不过是眼睁睁看着君恩如流水,匆匆不回头而已。”甄嬛淡淡说道。 “宫中女人过得好,过得不好,都是如此一生罢了。”敬妃眼底泛着水光,艳羡一闪而过,“两位妹妹都被皇上放在心上,自是一生都顺遂无忧。” 安陵容放下茶盏,冷眸看向敬妃:“姐姐聪慧,既然明知皇上看重我与甄姐姐,却又为何要为了皇后而背叛我们呢?”她自问已经为敬妃做得够多了,“槿汐与苏培盛之事发生前,你曾多次出入皇后宫中,而事发起因的那枚璎珞也只被被你看出过破绽,这事便是你捅到皇后面前去的,是也不是?” 敬妃哑口难言,脸上浮现出一抹难堪,她不欲辩解,起身直直地跪了下去:“贵妃娘娘耳聪目明,手眼通天,嫔妾无话可说,但凭二位娘娘处置。” “姐姐不必如此,我知道,你做这些都是为了六阿哥。”甄嬛对着敬妃伸手,展眉浅浅一笑,“我知姐姐向来不争圣宠,又甚少与人交恶,当年华妃独大时亦可忍辱保身,今日种种,不过是因为慈母心肠。六阿哥到底是皇后名下的嫡子,若她以此作为要挟姐姐的筹码,姐姐被拿捏也是意料中的事情,只是,姐姐大可以将此事告知我与容儿,为何一定要与皇后为伍呢?” 敬妃看着眼前这只历经风霜的手,仿似看见了六阿哥被抱走时朝她伸出的手,眼泪一颗颗地涌出来:“若无弘曕,我这半生只怕是无半点欢愉了。皇后让人抱走了他,养在阿哥所里不让我探视,她威胁我,若不听命于她,往后便再也不让弘曕与我见面,还说,若我帮她这一次,等事情了了,她就把弘曕的玉碟改到我的名下来。” 她抬手擦了擦眼泪,挤出一丝笑容:“深宫寂寞,长夜漫漫,咸福宫里一共有三百二十六块砖石,每一块我都抚摸过无数遍,在弘曕来之前,已经有三十一块出现了细碎的裂纹,而他来到我身边后,我就再没去摸过那些砖石,前几天,我又细细数了一边,生有裂纹的砖石又多了四块。” 敬妃的眼泪止不住,淌湿了她的衣襟:“我何尝不知,听命皇后是一条死路,可是我没有办法。弘曕不在我身边的这几天,我整宿整宿地睡不着,一闭上眼,全是他哭喊的模样……”她泪眼朦胧地抬头看向安陵容,“他到我身边的时候已经记事了,与我并不亲近,满心里想着的都是你,可我不在乎,打心眼里我就把他当作了我的亲骨肉一般,我倾尽所有对他好,所以,在他开口喊我额娘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欢喜吗?” 安陵容微微睁大了眼睛:“弘曕会说话了?” “那年你生辰的时候,他就会说话了,你那会儿还特意提醒过我,说弘曕的名字还在皇后娘娘名下,我还不以为然。”敬妃用力擦干眼泪,苦笑了一声,“熹贵妃,这次害你,终是我对不住你,要打要罚,悉听尊便。” 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过了许久,甄嬛才缓缓开口:“皇后此局好心计,无论是借你的手扳倒我,还是借我的手扳倒你,她都有益无害,甚至还能在你被我打压后,她能重新夺回六阿哥,手里再多一份筹码。”她抬眸看向安陵容,笑道,“容儿,瞧,我们的这位皇后娘娘,多厉害啊。” “只可惜,她算错了一件事。”安陵容顺着她的话接着说,起身走到敬妃面前,“我们与姐姐之间的交情从不在于利益,而在于情分。”她伸手扶起敬妃,“这件事情上,姐姐唯一做错的事情,就是不信任我与甄姐姐。” 敬妃满脸惊讶,张了张嘴,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好了,也该想想要怎么才能把六阿哥顺利要回到姐姐身边了。”甄嬛松开一直紧绷着的官架子,笑着看向敬妃,“槿汐回来后,我就让人去前前后后都查清楚了,只是摸不准姐姐到底在里头牵扯了几分,所以才有了今日这一出,吓着姐姐了。”末了,她又感叹了一句,“姐姐慈母之心,却为此盲了眼睛,蒙了心智。” “不过经此一事,我们也算知道了,景仁宫是再安插不进人手了。”安陵容示意敬妃坐下,转而说道,“她病得这段时间可做了不少事情,景仁宫几乎是大换血,我原先安插的眼线竟一个也没留下。” “米袋子里找不出零星的几粒坏米,全部倒掉也不失为一种方法。”甄嬛让崔槿汐端了一盏茶来递给敬妃,“你进出景仁宫这件事情原先我们还查不出来,是皇后身边的人故意透露的,我们这才发觉。” “她就想我们内部死斗,她好坐收渔翁之利。”敬妃缓过劲来,人也冷静了下来。 安陵容浅笑摇头,无奈道:“皇后这一局做得实在是好,哪怕我们力挽狂澜,成全了槿汐和苏公公,也没有和敬妃姐姐闹翻,但她还是实打实地赢了这一场,权力回笼不说,姐姐回宫后拿祺贵人立威时的赢面也被她打得七零八碎。”她看向甄嬛,庆幸道,“姐姐这一胎若不是双生子,只怕这会儿她的后招紧跟着就来了,流言纷纷,姐姐便是浑身张满嘴都说不清楚,脏水一旦被泼上,可就再难洗干净了。” “流言哪里能堵得住呢?嘴长在别人身上,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是一句话,哪怕铁证如山,该议论的还是会议论。”甄嬛倒是看得开,并没有过多纠结此事,而是说起了六阿哥,“如今最要紧的,是赶紧把六阿哥要回来。” 敬妃连连点头。 “这还不简单。敬妃姐姐如此疼爱六阿哥,六阿哥自然也是只认敬妃姐姐这一个额娘,两边都有心,不过是推一把的事。”安陵容眼波流转,掩唇浅笑,“六阿哥年纪小,骤然离了亲近的人,身边服侍的人又不尽心,生一场病也不奇怪。” 九月十五,甄嬛正式册封熹贵妃。 “熹贵妃聪颖明慧,善识大体,皇上让她来协理六宫,臣妾自然是放心的。”叩拜之礼过后,皇上欲赐甄嬛协理六宫之权,皇后开口挑刺,“臣妾身子已然大好,虽不能过度操劳,但熹贵妃也要照料一双儿女,胧月公主如今也在永寿宫,只怕熹贵妃会忙不过来,百上加斤。” “朕和熹贵妃商量过了,决定将灵犀交由荣贵妃抚养,以慰藉她的丧女之痛。”皇上满眼欢喜地看向甄嬛,对她的这个决定甚是满意,只叹她是真心待安陵容好的,当下更是对她百般维护,“弘昭有乳母照料,胧月一向懂事乖巧,如今也大了,熹贵妃费不了多少功夫。” “倒是臣妾多虑了。”皇后脸上的笑容完美无缺,但话锋一转,又说道,“只不过熹贵妃头次料理后宫之事,这些事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不免有些吃力,不如……” 皇后话还未说完,跪在地上的甄嬛就笑容满面地开口打断了她:“皇后娘娘所言极是,臣妾到底年轻,不如诸位姐姐阅历丰富,端妃姐姐入宫最早,敬妃姐姐也曾协助皇后料理后宫多年,臣妾很愿意向两位姐姐讨教问询,再者,惠妃早年也曾协理后宫,颇得皇上皇后夸赞,若有不清楚的地方,臣妾自当不耻下问。” “你肯如此想就最好了。”皇上一锤定音,这事儿便算是定下了,转而例行问了一句,“皇后还有什么要叮嘱熹贵妃的吗?” “熹贵妃,以后你与荣贵妃并列贵妃之位,要时刻牢记你们的身份,你既有协理六宫之权,相比荣贵妃,你的地位更高一些,算得上是后宫妃嫔之首,更要做好榜样。今后,你要勤勉于宫闱之事,也要好好地侍奉皇上,给皇上再添几位皇子。”皇后不动声色地挑拨离间,即便她知道这些不痛不痒的话不会起什么作用,但人心易变,说不准哪一天这两人就闹翻了呢?届时,这些话便都是戳心窝的刀子。 甄嬛莞尔一笑:“臣妾是皇后一手调教,绝不辜负皇后期望。” 重华宫的歌舞声远远传来,未央宫点着灯,久违地热闹了起来,一群人围着一个小娃娃,压着声音吵吵嚷嚷,七阿哥扒着小床,努力踮着脚尖看着这个新来的妹妹,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好奇。 “额娘,是姐姐变成妹妹了吗?”七阿哥啪嗒啪嗒地跑到安陵容身边,童言无忌地问道。 安陵容手上翻找小衣裳的动作微微一顿,转眸笑道:“弘昊,你的姐姐是天上的仙子呢,先前丢了件宝贝,她回天上取去了,现在回来了,你却长大了,自然就变成妹妹了。” 弘昊眼睛亮晶晶的:“那以后她会跟着我吗?就像以前我跟着姐姐那样。” 安陵容摸了摸他的头,笑着点了点头。 雍正五年九月十五,甄嬛被废离宫;雍正八年九月十五,甄嬛册封贵妃。 至此,整满三年。 (本章完) 第183章。儿女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恭喜姐姐荣升贵妃。”宴席散后,安陵容捧着礼物来永寿宫道喜,只见桌上的贺礼堆得如同小山一般,崔槿汐、流朱和小允子三个人正在清点入库,“也不知道我这点心意入不入得了姐姐的眼。” 甄嬛正在用玫瑰汁子泡手,闻言忍不住笑道:“自我回宫后,你动不动就送东西来,吃的用的玩的,样样都好,若我还不识趣,岂非张狂?”她接过流朱递过来的丝巾擦了擦手,招呼安陵容落座,“流朱,快去倒茶来,容儿喜欢喝花茶,把昨天皇上刚赏的玫瑰花茶泡一壶来。”她看向安陵容,笑道,“那茶我喝过一次,香得很,你尝着若是喜欢,等下包一盒带回去。” 安陵容也不推辞,笑着应下,转而说起灵犀:“姐姐就这样把灵犀送给了我,不后悔吗?” “这事儿我前前后后想了一个月,老实说,我是有私心的。”甄嬛盈盈浅笑,伸手拉过安陵容的手,“胧月、灵犀、弘昭,以我一己之力恐怕护不住三个孩子,胧月好不容易才回到我身边,我不忍心再与她分离,弘昭在我肚子里憋得太久,身子要比灵犀孱弱一些,少不得要我自己费心照顾,只有灵犀可以托付。再者,安康夭折,皇上一直都很伤心,灵犀记到你名下抚养,作为安康的影子,皇上必定会对她心生怜惜。”她看着安陵容,“容儿,灵犀是我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有你抚育照顾她,我才能安心。” “姐姐既托给了我,我必定豁出性命保护她。”安陵容郑重说道。 甄嬛嗔她一眼:“又胡闹,什么话都敢挂嘴上说。”她转移话题,看向豆蔻手里的锦盒,“又带了什么好东西来?” “前段时间闲来无事,翻古籍看到一个巧方,用纱堆的花,姐姐最爱海棠,这两朵姐姐自己带。”安陵容打开黄花梨的木匣,从里面取出一朵巴掌大的粉色宫花,又指着稍小些的六对说道,“剩下的杜鹃、蔷薇、玉兰、红梅、水仙、百合,姐姐留着赏人吧。” 甄嬛新奇得很,小心地接过花朵看了又看:“乍一看还以为是真花呢。”她放到鼻尖轻轻嗅了嗅,和安陵容头碰头说小话。 “娘娘,这贺礼实在是太多了,您让奴婢挑些出众的留下,这一时半会儿还真挑不出来。”崔槿汐点完一遍贺礼,走出来说道,“这晋康郡王府送来的是一副十二把的泥金真丝绡麋竹扇,奇就奇在那竹骨触手生凉,跟玉似的。” 安陵容挑眉轻笑:“这晋康郡王府倒是谁都不得罪。我晋封贵妃的时候他们家也送了礼,是一整块羊脂白玉雕刻而成的观音像,玉质细腻温润,莳萝她们惊叹了好一阵子呢。” 甄嬛笑了笑,示意崔槿汐继续。 “还有这个。”崔槿汐拿出一个长长的锦盒,“孟国公府送来的文犀辟毒筷,虽说银筷也能测毒,可远没有这个稀罕。” “用毒之人最狠毒无比,防不胜防,到底是孟国公有心思。”甄嬛感叹了一句,吩咐崔槿汐收起来。 “等等。”豆蔻眼尖地看出一丝不对,出声喊住崔槿汐的动作,上前仔细看了看那双文犀辟毒筷,伸手在筷尖上蹭了一下,食指拇指轻轻捻了捻,转而松下一口气,“槿汐姑姑先别忙着入库,拿去用白醋泡一泡,上头被人抹了点不干净的东西。” 甄嬛眉心一跳:“是毒药?” “倒不是毒。”豆蔻轻快笑道,“是类似于巴豆的药水,娘娘若用此筷,可能会吃些苦头。” 甄嬛诧异地抬眸和安陵容对视了一眼,有些意外:“我与孟国公素无往来,他送此物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猛然间,她似是想起了什么,问了一句,“孟家……他家的小姐孟静娴是原要指给十七爷的那一位,也不知如今出嫁了没有?” 小允子回道:“还没呢,孟小姐一心思慕十七爷,至今都不愿出阁,都成老姑娘了。” 安陵容也感慨道:“她也是可怜,当年太后想要赐婚成全她一片痴心,被果郡王当庭拒婚,她被全京城的人看笑话,不过她也算刚烈,当即就表明了此生非果郡王不嫁,就这么耗到现在。”感慨之余也有些奇怪,“只是好好的,他们家针对姐姐做什么?” 这时,崔槿汐又拿着一个锦盒走上前来:“娘娘,果郡王府送来的珊瑚手钏,奴婢瞧着真是精致得不得了。” “掌上珊瑚怜不得,却教移作上阳花。”甄嬛心事满怀地将珊瑚带在了手腕上,挥手让人都退了出去,才对安陵容说道,“我猜,孟小姐大抵是听到了些许关于王爷与我的风声,这才为难我。容儿,我怕,外头已有风言风语……” “姐姐不是说你们俩的事情瞒得滴水不漏吗?”安陵容意识到这点后也紧张了起来,“除了槿汐和流朱,以及果郡王身边的阿晋,还有谁知道?” “舒太妃和她的婢女都是知道的,还有,我曾去过清凉台,那儿的婢女或许也曾看出几分端倪。”甄嬛细细数了一下,“我也不太敢断定。” “我让人去查一查。”安陵容当即拍板。 查这些事情并不难,没过几天,周楠就带着消息进了宫,可查到的内容却让她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你是说,孟静娴与果郡王相识多年了?” “是,探子来报,说孟小姐早十五年前就和果郡王认识了,两人来往甚为亲密,孟小姐甚至可以自由出入清凉台,而国公府上下包括国公爷,都默认了孟小姐会嫁与果郡王一事。”周楠一五一十地说来,“更甚者,果郡王还曾与孟小姐私定终身,只是后来果郡王云游在外时结识了一名女子,一见倾心,便负了与孟小姐之约。” “这名女子是谁?”安陵容心头一跳,忙问道。 周楠却是摇头:“我们的人查遍了也没查到这女子是何人,只知道她和果郡王是露水情缘,过后不久就消失了,果郡王为此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 安陵容稍稍松了一口气:“没事了,你先退下吧。” 知道甄嬛并没有暴露,安陵容安心了一点,同时也存了疑虑,孟静娴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 但这个问题并没有耗费安陵容太多心力去探究,关于六阿哥的夺子大战很快就占据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这日,她得到消息急匆匆赶到阿哥所,碰上的正是最精彩的部分,皇后一脸铁青地站在一旁,敬妃抱着六阿哥跪在地上哭着抱成一团,皇上气得不行,而甄嬛坐在皇上身侧正低声劝着什么。 偏殿里,嬷嬷宫女太监,还有太医,跪的跪,站的站,乌泱泱地围了一圈人。 “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安陵容进来后就先规矩地行了一礼,而后不明所以地看向皇上,“这是怎么了?”她看向敬妃和六阿哥,“不是说六阿哥病了吗?这几日起秋风了,正是冷的时候,跪在地上当心受了寒气。” “是啊敬妃,还是先起来说话吧,这般泼闹像什么样子。”皇后黑着脸沉沉开口,她没有回答安陵容的话,而是看向皇上,义正言辞地说道,“皇上,照顾六阿哥的这群奴才克扣皇子份例,中饱私囊,当处之以鞭刑。” 正走到敬妃身边的安陵容眼神微微一闪,垂眸和敬妃对视了一眼,敬妃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她才转头看向六阿哥,状似不经意地撩开了他的衣袖,顿时惊怒不已:“六阿哥,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六阿哥瑟缩了一下,委屈地缩进敬妃怀里。 “今日若不是四阿哥发现不对,跑来告诉朕,朕都还被蒙在鼓里。”皇上冷声开口,“皇后安排照顾六阿哥起居的人不知是哪里吃的熊心豹子胆,竟敢对皇子下狠手,是欺负六阿哥不会说话吗?!”皇上猛地拍了一下桌几,“所有服侍六阿哥的奴才,即刻拖出去杖毙!” 皇后面色一白,立时开口道:“皇上,照顾六阿哥的两位嬷嬷可都是宫里的老人了,六阿哥是嫡子,眼看着明年就要开蒙上学堂了,却被敬妃养得一身娇气,臣妾正是因为看重他,才指派了两位嬷嬷教导他,希望他能早些识礼数懂礼仪。”她言辞恳切,仿佛是真心为六阿哥考虑,“都是臣妾的不是,先前忽略了六阿哥,敬妃虽疼爱他,却也过于骄纵溺爱,若再不抓紧些,只怕以后越发收不住性子,两位嬷嬷这才严厉了些,皇上若是因此而责罚她们,岂非害了六阿哥?” “皇后娘娘当日带走六阿哥时,以臣妾过度溺爱六阿哥为由,撤换了臣妾安排给六阿哥的所有奴才,新上任的齐嬷嬷和宋嬷嬷对六阿哥一点也不上心,盛暑的天给他捂出一身的痱子,过后入了秋,又只给他穿单薄的衣裳。”敬妃哭着说道,“皇上,六阿哥到臣妾身边后,一向健壮,这些年从没生过病,偏到了阿哥所,这才几个月时间,接连大病,人都瘦了一圈,臣妾……实在心疼。” “恕臣妾多嘴,皇后娘娘,您为何会觉得六阿哥娇气就一定不识礼数呢?”安陵容扶着敬妃坐下,让太医先给六阿哥上药,转而起身对峙皇后,“在臣妾看来,六阿哥一直以来都知礼守节,而敬妃娘娘温良宽厚,在她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六阿哥更比其他几位阿哥多了几分谦逊文雅,他不会说话,但是待人接物从未有过毛躁的时候。”她看向皇上,哀伤笑道,“皇上,安康以前可是最喜欢六阿哥的,也只有六阿哥会耐心陪着安康到处玩。” 皇上心里微微刺痛,看向六阿哥,想起这些年他在敬妃身边健康壮实的模样,对比眼下,衣服穿在身上都显得宽大起来,不觉对皇后生了几分怨怼:“六阿哥才几岁,皇后如此这般,未免过于杞人忧天,反倒是弘时,皇后该时时教导他才是,那孩子近来读书又开始松懈了,还不如四阿哥用功。” 皇后脸色微微一抽,有些气短:“皇上说得是。” “六阿哥还是交由敬妃照顾,皇后不必费心了。”皇上起身,抬头睥睨众人,“照顾六阿哥的嬷嬷打入慎刑司,其余人均杖责五十。苏培盛,都拖下去。” 苏培盛连忙应是。 甄嬛见时机差不多了,站出来进言道:“皇上,敬妃姐姐膝下空空,六阿哥与她感情这般要好,不如直接将六阿哥记到她的名下?” (本章完) 第184章。夺子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熹贵妃,你在胡说什么?”趁着皇上愣神的功夫,皇后即刻回过神来,冷声呵斥甄嬛,“皇家玉碟岂是说改就能改的?六阿哥是本宫的孩子,不论先前养在谁膝下,他都是本宫的孩子。”她狠狠瞪着敬妃,还以为这是个安分守己的,却没想到也是个狼子野心的,居然敢伸手到她眼皮子底下来了。 甄嬛淡淡笑道:“皇后娘娘这么激动做什么?臣妾不过提个建议罢了。” 皇后碰了个软钉子,这才发觉自己反应过于激烈了些,缓了缓语气道:“本宫只是觉得熹贵妃的话欠缺考虑了而已。” 她有些不安地看向皇上,却见他好似真的听取了甄嬛的建议一般,认真地在考虑这件事情,正想再开口争取,眼角余光却是瞥见了安陵容微微含笑的双眸,顿时头脑清灵过来,只是,不等她再想清楚一些,安陵容便在一旁慢悠悠地开口了。 “皇上,六阿哥在敬妃娘娘身边已经快有四年了,这四年,敬妃娘娘待六阿哥如何,皇上也是看在眼里的。”安陵容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佛家有言,万法缘生,皆系缘分。敬妃娘娘与六阿哥虽非亲生母子,却胜似亲生母子,这何尝不是一种缘分呢?更何况,皇后娘娘有三阿哥要费心教导,想来也没有过多的精力照顾六阿哥,倒不如成全了敬妃娘娘与六阿哥的这段母子之缘,皇上以为如何?” “缘起缘灭,皆有法度,六阿哥继续养在敬妃身边也是一种缘分。”皇后这会儿连装都懒得装了,直接沉着脸反驳安陵容,“至于开宗祠改玉碟还是免了吧,一个阿哥没有改两次玉碟的道理。” 皇上却是沉默着没有说话,他看着六阿哥,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年幼的自己。 额娘当年也是这样死死攥着自己的玉碟不肯放手,却又忽略他,一心只扑在老十四身上,既然不愿意亲近他,又何苦要将他绑在身边呢?皇额娘……皇额娘待他那么好,他却没能有一天真正成为她的儿子。 皇上死死攥着拳头,眼底浮出一抹猩红,忽而有一双手轻轻握住了他,安陵容浅笑着看着他,眼睛里满是闪烁的星辰,她的声音如清风徐徐而来:“皇上,不如让六阿哥自己选吧。” 这一次,由你自己来选择。 “弘曕,你过来。”皇上招手让六阿哥到自己身前,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问道,“你的额娘你自己选,是要皇后,还是敬妃?” “皇上!”皇后慌了,她知道,若要让六阿哥选,他必定不会选择自己,一个六岁不到的孩子,懂什么嫡庶尊卑,他懂得不过是眼前的好与不好罢了,若真被敬妃夺走一个皇子,她的脸还往哪搁?即便这是个哑巴皇子,即便这个皇子毫无登基的可能,她也不允许原本属于她的东西被一个妾室夺去。 可是,没等皇后组织好话语,六阿哥就在众人震惊的眼神里慢慢地张口说话了。 他似是很不习惯,有些吃力地吐着模糊的音节,带着哭腔的嗓音让他的话听起来越发不真实,可偏偏关键的字眼他都说得很清楚:“额、娘,我要、额娘……敬娘娘、是、额、娘,我要、她……做、额娘,不、要皇……额娘。” 敬妃忍不住放声大哭,即便知道这是一早就安排好的话,可在真正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她的心绪汹涌如波涛,就像被压抑了多年的感情一瞬间爆发一般,她哭得妆容都花了,第一次失了礼数,紧紧抱着六阿哥,不住地呢喃:“额娘也只要弘曕……” 在场的人都禁不住红了眼眶,甄嬛也拿着手帕擦了擦眼泪:“敬妃姐姐多年无子,当真是把六阿哥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孩子在疼爱呢。” 皇后彻底黑了脸,她现在就跟活吞了一只苍蝇般难受。 “苏培盛,告诉礼部,择良日,改写六阿哥玉碟至敬妃冯氏名下,并昭告天下及各宗室。”皇上声音里带着难以察觉的哽咽,说完,就背手离开了阿哥所。 皇后绝望地闭上眼。 她又输了。 “能够这么顺利实在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容儿,你怎么就这么笃定皇上会同意呢?”才回到永寿宫,甄嬛就拉着安陵容迫不及待地问道。 安陵容有些怅然地笑了一下,低声说道:“皇上会同意,是因为他在六阿哥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他成全的,不是敬妃和弘曕,而是曾经的孝懿仁皇后和胤禛。”她轻眨了一下眼睛,隐去眼底的泪意,很快翻过这一篇,“这一局皇后可输得太多了,只怕现在气得在景仁宫发疯呢。” “我倒是担心太后那边。”甄嬛脸上浮现出几分忧愁,“皇后这次出手又快又狠,我们反攻一招釜底抽薪,让她赔了个底朝天,堂堂皇后被两个妃子打压得毫无还手之力,只怕太后心存忌惮。” “姐姐放心,太后那边有眉姐姐在呢。”安陵容柔声安抚道,“不过姐姐顾虑得倒也没错,这次过后我们得收手一段时间了,想来皇后也安分一阵子。” 甄嬛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有些疲惫:“这样的日子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好了,姐姐高兴些,我听说下个月甄家三小姐就要进宫了?”安陵容提起另一件高兴的事情来,眉眼弯弯地笑道,“正巧我家小妹也要进宫来请安,前几天我刚收到家书,说是半道上正巧遇上甄家的马车,几番寒暄后得知赶路的正是姐姐的小妹,我家夫人便相邀同行,应该很快就能到京城了。” “真的?”甄嬛面上一喜,“皇上确实有说过让玉娆先快马加鞭赶着进宫陪我一事,只是不曾想居然腿脚这么快。得快些准备起来了。” 两人正说着要给自家小妹准备些什么东西好,豆蔻脚步轻盈地走了进来,低声说道:“娘娘,今夜是瑾嫔侍寝,人才抬进养心殿,和皇上说了两句话,转头就又给抬了出来,皇上这会儿召了顺贵人去养心殿。奴婢去打听了一下,说是瑾嫔娘娘吃坏了嗓子,开口一句吓着皇上了。” 甄嬛微微惊讶地张了张嘴,回头看向安陵容:“容儿,你安排的?” 安陵容连忙摇头:“我这几日都没怎么关注后宫,心思全在宫外和阿哥所。” “奇怪了,我也没动手呀。”甄嬛微微沉吟,忽而想到了祺贵人,“对了,祺贵人和瑾嫔的关系怎么样?” “并不好,两人虽同为皇后效力,又都是高门显贵,但祺贵人是天之骄女,瑾嫔是落草凤凰,两个人私底下早就不对付了,尤其是祺贵人降位后,处处被瑾嫔压一头,她心里不服气得很。”安陵容也猜到了祺贵人身上,她看向豆蔻,“去细细地查一查。” “是。”豆蔻应声退下。 安陵容嗤笑了一声,感叹道:“难得皇上今晚上愿意卖皇后面子,却没想到瑾嫔自己掉了链子。” 事情不难查,豆蔻隔天就查了个明明白白,确实是祺贵人动的手,一碗哑药彻底伤了瑾嫔的嗓子,她没办法唱歌了,甚至连正常说话都很艰难,一开口,声音如同老妪一般沙哑粗粝,像一只漏风的破风箱。 安陵容听完后,只觉得这法子耳熟得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哪里听过见过的了,所幸这事儿与她并无关系,皇后阵营里狗咬狗,吃得一嘴毛的人又不是她。一转头,安陵容就将此事抛到脑后去了。 这日,赵萱带着第一次进宫的安陵丹来未央宫拜见安陵容。 安陵丹是家中幺女,生母早亡,先前一直养在林芸膝下,所以养出来的性格也和以前的安陵容有些相似,只是相比之下,安陵丹的性格更加坚毅果敢,遇事虽然害怕,却依然会坚持自己的本心和初衷。 安家发达后,作为安家待字闺中的唯一一个姑娘,安陵丹得赵萱亲自教导,又请了教书先生入府传授知识,礼仪方面更是请了宫里退下来的嬷嬷当教习姑姑,如今,安陵丹出落得知书达理,文静娴雅,在京城淑女中也排得上号了。 “请贵妃娘娘安,娘娘万福金安。”安陵丹动作娴熟流畅地给安陵容跪拜行大礼,而后起身站到赵萱身边。 安陵容笑着点头,让莳萝拿了一早就准备好的礼物给她:“丹儿今年十三了,是个大姑娘了。”她转眸看向赵萱,“夫人,我们许久未见了。” “是,娘娘身子大好,妾身也就安心了。”赵萱一进门就不住地打量安陵容,见她是真的好全了,这才放下心来,“上次妾身走得匆忙,没等娘娘好全就走了,虽说后来收到娘娘写的家书,信中写着一切安好,但到底是不放心,如今亲眼瞧见才肯罢休,娘娘勿怪。” “夫人一片好心,本宫岂会怪罪。”安陵容招手给两人赐座,“此番进京是所为何事?” “今天进宫是给娘娘报喜来的。”赵萱露出喜气洋洋的笑容,说道,“宣哥儿争气,中了举人,预备参加明年的科举考试,老爷说让他提前进京备考,别在路上耽误了时辰。” 安陵容喜出望外:“宣儿会读书,又肯用功,以后定会有出息。”她想了想,让莳萝准备一封拜帖,“我与京中一位老先生有几分交情,他是读书大家,夫人回家后,让宣儿拿着拜帖去拜访一下这位老先生,或可请他出山指点一二。” “娘娘认识的人定不会差,妾身先谢过娘娘。”赵萱起身双手接过拜帖,而后又将安陵丹推出来,说道,“再有便是丹儿的婚事,她也到了该议亲的年岁了,娘娘若不介意,还请多多费心为她留意着,老爷的意思是,不求门第多高,只求为人温厚,待丹儿好就行。”她看了一眼安陵丹,笑道,“自然了,也得丹儿自己看得上眼才行,这孩子年岁渐长,倒不如小时候听话了,主意大得很。” “读书能明理,更能增广见识,夫人特意为丹儿请教书先生,不正也是为了此吗?”安陵容并不意外,反而意料之中地点了点头,笑道,“既如此,丹儿今日起便在未央宫住下吧,大公主眼看着就要选驸马了,到时候本宫去求太后一并相看了,倒比本宫自己看要强些。” “谢娘娘。”安陵丹抿嘴轻轻一笑,起身对着安陵容又是一礼。 另一边,甄玉娆也欢欢喜喜地进了永寿宫,她像一只翩跹的蝴蝶飞扑进甄嬛的怀里:“一别数年,如今相见是高兴事,长姐怎么反而哭了呢?” 如果我说国庆想停更休息,会不会被打死…… 第185章。论嫁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甄嬛喜极而泣,没有说话,只是仔仔细细地看着甄玉娆,一遍又一遍地摸着她的头,上一次见面,她还是个小姑娘呢,如今都出落成大姑娘了。 “三小姐出落得越发标致了。”流朱在后面笑着感慨,解释道,“娘娘这是太高兴了才哭的,自从知道三小姐到京城了,娘娘日盼夜盼地盼着三小姐进宫呢。”她安慰甄嬛,“皇上特许了三小姐能留在宫中陪伴娘娘,夫人也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再过几天也能到京中和老爷团聚了,皇上还让人修缮了以前的宅子,以后可以留在京里颐养天年,娘娘可以安心了。” 甄嬛点头,对此未置可否,只是擦了擦眼泪,揽过甄玉娆的肩膀,说道:“我让人把永宝堂打扫整理出来了,你安心住下,正好安家小妹今日也进宫了,你们同龄,定能说到一块儿去。” 正准备进屋,却见苏培盛远远走来,给甄嬛行过礼后,他笑着说道:“给娘娘道喜,皇上知道三小姐进宫后,特意让奴才挑了好些礼物送来,另外,十七爷将凝晖堂内的合欢花悉数赠与娘娘,再贺娘娘册封之喜,王爷说,合欢花最能安五脏和心志,娘娘日后折来赏玩也好,熬粥补身也好,总不辜负了就是。” 甄嬛眼底发酸,手腕上的珊瑚手钏从肌肤相接处传来微微的凉意,她敛眉低语:“王爷的心意本宫心领了,你替本宫谢过王爷。”得知他此番又四海云游去了,不禁轻轻叹了一声。 “这位王爷心思倒也别致,不似寻常俗物只懂送些金啊玉啊的。”甄玉娆有些稀奇,赞叹了一句。 苏培盛笑道:“三小姐头一日入宫,不知道咱们十七爷心思奇绝的地方多了去了。”他笑谈了两句,便告退离开了。 寒梅傲立枝头,冷香扑鼻而来,初冬的第一场大雪过后,天气骤然就冷了下来,各宫都烧起了地龙和火炉,唯有那失了恩宠又无娘家依靠的在宫里苦苦煎熬。 “听闻瑾嫔的日子过得很是艰难,内务府送的都是不能在室内烧的黑炭,只能拿到厨房烧些热水,拢着汤婆子取暖。”莳萝说起瑾嫔时带上了几分唏嘘,“她如今落魄,内务府的奴才便可劲儿地作践她,康常在还时不时地去嘲讽她,昨日若不是剪秋得了皇后的命令去了一趟永和宫,还不知道被欺负成什么样子呢。” 安陵容抿唇轻笑,慢慢喝了一口茶:“依你之见,此局如何?” “自古都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这一招皇后娘娘也不是第一次用了,还真是百用不厌。”莳萝笑着回道,“瑾嫔这枚棋子可算是被皇后牢牢握在手里了。” 安陵容赞赏地看了一眼莳萝,转而说道:“瑾嫔已到绝境,再不反抗只怕要被逼死了。”她放下茶盏,拿着香箸在香炉里挑了挑香灰,眼眸深深,“让她复起倒也无妨。”盖上香炉的盖子,安陵容拢了拢盖在身上的狐裘,抱着手炉看了眼窗外,“这么冷的天,丹儿又去哪儿了?” “隔壁的甄三小姐是个闲不住的,听说宁贵人的鹦鹉会吟诗了,拉着二小姐去春禧殿了,顺贵人也跟着一道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莳萝笑着说道,“娘娘与熹贵妃娘娘感情要好,二小姐和甄三小姐也很是投缘,入宫一个月,有二十天的时间都在一起,连一块糕点都要掰开各分一半地吃。” 安陵容笑笑:“她们年岁相仿,有些话自是小姐妹间更说得来一些。” 话说甄玉娆和安陵丹可谓是一见如故。 那日甄家的马车在路上磕断了车轮,正巧安家的马车经过,安陵丹掀开车帘远远看了一眼,却见甄玉娆也正抬头看过来,两人心下都为彼此的美貌惊动了一瞬,相视而笑,不自觉便结下了缘分,后来得知彼此身份,便更觉得亲切,就像她们生来就要做姐妹一般。 “那鹦鹉说话可真有趣。”甄玉娆牵着安陵丹的手走在长廊下,忽而看见一柱红白双色的茶花,“奇了,宫里居然还有异色的十八学士。” “犀甲凌寒碧叶重,玉杯擎处露华浓。何当借寿长春酒,只恐茶仙未肯容。”安陵丹有感而发,愁绪染上眉头,“母亲说我明年就该议亲了,可我都还没准备好嫁人呢,玉娆,你说为什么女子就只能被困在四四方方的宅院里面呢?哪怕是皇宫,也不过是个稍大些的四方笼子罢了。” “是啊,为什么女子就不能像男子那样拜官入仕呢?我自觉我的才华不输任何男子,若是明年参加科举考试,说不定还能中个进士回来。”甄玉娆微微弯腰,伸手托起一朵粉白的山茶花,微微惆怅,“说起来,我也该是议亲的年纪了呢,若真要嫁人,我宁愿嫁与匹夫草草一生,也断不入宫门王府半步。”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惊得两个姑娘齐齐回头看去。 甄玉娆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蹙眉问道:“你是谁?不知道躲在后面偷听别人说话是很没有礼貌的吗?” 安陵丹却是看出了来人的身份,拉了拉甄玉娆的衣袖,俯身行礼问安:“给慎贝勒请安,我们是未央宫和永寿宫的人。” “却是从未见过二位小主,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慎贝勒站得远远的,闻言扣手作揖。 甄玉娆微微挑眉,浅笑一声回道:“想来这宫中略有姿色的都是受皇上雨露恩惠的人,难怪王爷错认。” 慎贝勒脸上露出一抹困惑。 “慎贝勒勿怪,她是甄家三小姐,臣女是安家二小姐,并非宫中小主。”安陵丹可不敢像甄玉娆这般口无遮拦,连忙开口解释道,也不等慎贝勒再说话,着急忙慌地拉着甄玉娆就走了,“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告辞。” 甄玉娆被安陵丹拉着走,忍不住笑,伸手逗了她两下,安陵丹乍然见了陌生男子正慌神呢,被她一逗就红了脸,两人打闹着离开,留下慎贝勒一人在原地。 等到走远,安陵丹才吐出一口气:“冷不丁冒出来一个人,真是吓死我了。” “瞧你这胆小的样子。”甄玉娆拿起手帕给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有什么好怕,他又不会吃了你。”她存了挑逗的心思,故意说道,“陵丹,你想嫁给什么样的人?方才的慎贝勒可还能入得了你的眼?” “别胡说。”安陵丹双手捂了捂脸,用掌心的冰凉给脸降了降温,眼眸一转,倒是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我想嫁的人,比我年长些才好,体贴、温柔,如父如兄,知冷知热,慎贝勒太稚嫩了些,我不喜欢。” 甄玉娆噗嗤一声笑开,只嚷着不知羞,气得安陵丹作势要拧她。 一路打闹回永寿宫,安陵丹拉着甄玉娆朝偏殿走去,原本在院子里洒水的斐雯见她们进来,在身后一迭声地喊着“三小姐慢些,当心摔着”,也跟着走了进来,却是撞见温实初正在给甄嬛把平安脉,两人凑得很近,似是在说什么悄悄话。 “长姐。” “给贵妃娘娘请安。” 甄嬛笑着看向两人,抬手示意安陵丹起身,转头对着甄玉娆嗔骂道:“你看看丹儿,多懂规矩,哪像你,一天到晚没个正型,一点姑娘家的样子都没有。” 甄玉娆撇撇嘴,全然不放心上,回头瞧见斐雯跟着进来还有些奇怪:“你先下去吧。” 甄嬛拉过安陵丹的手笑着说道:“这几天你姐姐身子不爽利,等下在本宫这儿用了午饭再回去。”转而对着温实初说,“惠妃的胎有劳你多费心,眼看着就要七个月了,可不能疏忽马虎半点。” “是,微臣明白。”温实初拿起药箱,对着甄嬛行过礼后,又对着甄玉娆和安陵丹微微俯身,才转身离开。 安陵丹看着温实初,忽然心弦跳动了一下,他走过她身边的时候,一股幽幽的草药香混在空气里飘过来,她拿着手帕掩了掩口鼻,可那股药香却顺着缝隙渗透进来,一点点将她包围。 “陵丹,你的脸怎么这么红?”甄玉娆的声音猛地将她的思绪拉回来。 安陵丹讷讷了半晌,才磕磕巴巴地回了一句:“大概是,殿里太热了吧。”她垂下眼眸,压抑住胸口剧烈的心跳,此时的她还不知道,今日惊鸿一瞥既点燃了她沉寂多年的心,也铸造了她一生都无法逃开的牢笼。 元宵佳节,瑾嫔凭借着一曲精妙绝伦的冰嬉雪舞再度获宠,安陵容偶感风寒,那日并未亲临,还是甄嬛和敬妃看完后回来同她转述的,一时赞叹道:“冰嬉难练,难为她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学会了,还跳得那样好。” “那冰嬉若无童子功的功底必然不成,而冰上起舞则要求舞者身段轻盈,柔若无骨,这更非是一朝一夕可以练成的,瑾嫔自小养尊处优,虽谈不上丰腴,但也绝不纤弱,如何能有轻盈之态?为了能练好这支舞,她可吃了不少苦头。”甄嬛冷眼轻笑着说道。 敬妃在一旁接话道:“为着一直瘦不下来,瑾嫔想了无数法子,前些日子节食还生生饿晕过去,闹得人尽皆知,可惜节食既损容貌又不能立刻见效,她白费一番心思,只是不知后来是用了什么办法,半个月就瘦了两圈。” “昔年赵飞燕得宠于汉成帝,身段轻盈能作掌上舞,便是服用了药物息肌丸的功效,把此物塞到肚脐眼里融化到体内,可使肌肤胜雪,身量轻盈,容貌格外光彩照人。”甄嬛慢慢喝了一口茶,“只不过,有一味麝香在里头。” “麝香一味对女子身体可是有极大损害的,不仅会使女子不孕,就算是有孕也会使腹中胎儿早早地夭折,瑾嫔从太医院拿此药,太医难道不会告知她此事吗?”敬妃惊讶地轻呼了一声。 “便是有人告诉她,她也不得不用。”安陵容忍不住笑了笑,“冰嬉演出近在眼前,她连第一步瘦身都没完成,可不得心急如焚?再不赶紧些,舞曲可就没时间练了。” “那她可真是自掘坟墓了。”敬妃看向安陵容,笑着说起另一件事情,“初一那日我去碎玉轩瞧惠妃,在门口碰上你家小妹,正和温太医站在一处说话,我上前才打了声招呼,你家小妹竟整张脸都红了起来,匆匆行过礼后就跑了。” 安陵容猛地心头一跳,面上却依旧笑得不动声色:“定是敬妃姐姐拿她打趣了,小姑娘脸皮薄,经不起逗,敬妃姐姐还请嘴下留情才是。”话虽如此说,到底还是留了个心眼。(本章完) 第186章。私通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用过晚膳,安陵容独留了安陵丹在偏殿说话。 “这几天都不见你人影,都干什么去了?”安陵容慢悠悠地剥着核桃,语气轻缓地问安陵丹。 安陵丹在一旁拿着石钵碾核桃碎,闻听此言,动作微微凝滞了一瞬,低声说道:“没去哪儿,听玉娆说倚梅园的梅花好看,想着画一副寒梅图送给长姐做生辰贺礼,便日日去观摩,碎玉轩离得近些,偶尔会去打扰惠妃娘娘。” “可曾遇见过什么人?”安陵容垂眸专注手上的动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偶尔皇上会来看望惠妃娘娘,再有,就是温太医……”安陵丹的声音微微发涩,她将石钵里的核桃碎倒进小碗里,然后再抓了一把新的核桃放进石钵,继续碾碎,“温太医每隔一天就会到碎玉轩给惠妃娘娘诊脉,我们经常会看见他出入碎玉轩,前几日我们在惠妃娘娘那儿喝茶,我骤然来了葵水,身子不适,他给我扎了两针才好些,便谢了他两句,没曾想被敬妃娘娘撞见了。” 安陵容这才抬起头来看向安陵丹,目光灼灼,犹如要把她看穿一般:“哦?是吗?” 安陵丹身子僵住,心里发虚,忙起身走到安陵容身前跪下,羞愧开口说道:“陵丹知错,不该私谈儿女之情,请长姐责罚。” “丹儿,如今世道,女子处境艰难,名声最为要紧。”安陵容没有急着让安陵丹起身,而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她说道,“私定终身这种事,若双方都有情意,那自是一段佳话,若是襄王有梦神女无情,那世人也只会叹一句可惜,可若是女子倒追却又被拒,那就是一场笑话了,你对温实初的情意若是被人点破,你还要不要嫁人了?” 安陵丹涨红了脸,磕磕巴巴地问:“长姐怎么知道我被温太医拒绝了?” “他已有心上人,自然不会接受你。”安陵容伸手把安陵丹拉起来,温声劝道,“丹儿,且不说他是否对你有意,只说你们两个的家世也谈不上门当户对,自古女子低嫁都没有什么好结局,更何况,他心里有人,那人是他求而不能得的白月光、朱砂痣,你若真嫁给了他,日后或许还会独守空房,为此赔上一辈子的幸福,你何苦呢?” “长姐,我真的比不上那个人吗?”安陵丹绞着手帕,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我不在乎家世地位,我也可以放弃名分尊荣,我愿意做他身后的那个人,给他我能给的一切,这样也不行吗?” 安陵容擦拭着她的眼泪,无奈叹息:“丹儿,这一生太漫长,守着一个不回头看你一眼的男人,太苦了。” “长姐,我愿意的呀……”安陵丹哭着扑进安陵容怀里,“长姐,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他那么温柔的男子,为什么我没能早一点遇见他呢?说不定他喜欢的人就会是我了……” 安陵容静静地听着安陵丹的哭声,荒芜的心野呼啸着吹过一阵冷风,吹得她心里一阵又一阵地疼。 正月开朝后,皇上提出要设立军机处,前朝吵个没完,因为忙着处理政务,转眼皇上又是两个月未曾入后宫了。 这日早起,安陵容不知怎的总感觉心慌得厉害,召豆蔻来问话:“最近宫里可有发生什么事情?” “也没什么大事。”豆蔻想了一圈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但还是细细说来,“除了正月里沈夫人进宫照顾惠妃娘娘外,就是祺贵人这段时间总说自己身上不舒服,又嫌弃宝华殿的师父讲经不得力,硬是求了皇后娘娘从外头请了个姑子,今早刚进宫。” “姑子……”安陵容低声呢喃着,心跳如雷一般,太阳穴突突直跳,紧绷的神经一阵阵刺痛,她却怎么也理不清头绪。 莳萝却在此时进来传话道:“娘娘,皇后娘娘传召六宫,说是有要紧的事情要同大家商议。”她神色凝重,凑到安陵容身边低声说道,“皇后娘娘派了绘春亲自来请娘娘,只怕今日是不去不行了。” 安陵容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直觉告诉她今天定有大事发生,她低声吩咐豆蔻:“立刻让人去查,这段时间以来,皇后都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景仁宫里里外外都要查仔细。”她顿了顿,脑海里闪过一道灵光,鬼使神差地又多加了一句,“还有,再去查一查祺贵人最近都干了些什么。” 豆蔻不疑有他,领命而去。 安陵容深深吸了口气,对莳萝说道:“更衣。”转而又吩咐小印子,“去碎玉轩同沈夫人说一声,今日宫中或有大事发生,无论如何都不能惊动了惠妃姐姐,她临盆在即,可不能受刺激。” 小印子即刻就去了。 “等下让紫苏和白芷陪我去景仁宫,你留守未央宫,照顾好弘昊灵犀和丹儿,别出什么意外。”安陵容低声对莳萝说道,“她们两个跟着你也有一段时间了,正好可以看看她们的能力如何。” 紫苏和白芷是新提拔上来的二等宫女,闻言莳萝点了点头:“紫苏沉稳,白芷机灵,娘娘今日也带她们去见见大场面。” 磨磨蹭蹭快有半个时辰,安陵容才准备妥当,彼时豆蔻也紧赶着回来了:“娘娘,景仁宫并没有什么动静,但永寿宫的斐雯曾多次和剪秋在内务府碰面,两人时常密谈,姿态很是亲近。” “斐雯?”安陵容回想了一下,好不容易才在记忆里找着这号人物,“就是姐姐刚生产完那天,冒失开窗冻着姐姐,被皇上罚掌嘴的那个?” “正是。”豆蔻点头,而后继续说道,“至于祺贵人,她倒是小动作不少,除了今天召见甘露寺的姑子外,她前阵子还让自家府邸的一个婢女进宫来服侍,那婢女也有来历,是早前在甄府服侍过的。” 甘露寺的姑子,甄府的旧人,今日之局针对的是谁已经很清楚了。 安陵容看了眼站在院子里的绘春,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对豆蔻问道:“你刚才路过永寿宫的时候,姐姐是不是已经走了?” “是,江福海亲自去请的熹贵妃娘娘,奴婢赶着回来的时候只来得及看一眼轿撵的背影。”豆蔻点头回道。 “这是早就打好算盘不让我和姐姐接头商量啊。”安陵容长长地舒了口气,低声对豆蔻说道,“等下我去景仁宫后,你守在外面,时刻留意,随机应变,必要时我会让白芷传消息给你。” “是。”豆蔻冷着眼,一脸凝重地点头。 安排好这一切后,安陵容才扶着紫苏的手缓步走出来,对着绘春笑道:“劳绘春姑娘久等了,本宫懒怠惯了,早起也不曾梳妆,耽搁了这么些时候,还望勿怪。” “奴婢不敢。”绘春皮笑肉不笑地虚以委蛇了两句,“娘娘赶紧着些吧,只怕人都已经到齐了呢。” 安陵容牵着嘴角淡淡一笑:“好。” 轿撵一路行至景仁宫,果然众人都已到齐了,甚至等不及安陵容到场,好戏就已经开场了,才走进偏厅,就听见祺贵人铿锵有力的一声:“臣妾要告发熹贵妃私通,秽乱后宫,罪不容诛!” 安陵容猛地呼吸一顿,记忆撕裂一般,无数模糊的画面呼之欲出却又顷刻消散,这一幕似曾相识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她用力掐了一把紫苏的手,在她一声高昂的“荣贵妃娘娘驾到”声中慢慢回过神来。 轻轻吐出一口气,安陵容抬脚慢慢走了进去:“宫规森严,祺贵人可不能信口雌黄,平白污人清白。”安陵容今日端足了贵妃的架子,一进场,众人皆是起身问安,“都起来吧。”她转身落座,冷冷看向祺贵人,“宫里人人都知你与熹贵妃不和,平日小打小闹也就算了,私通之事岂可胡说?” 皇后冷着一张脸,对祺贵人使了个眼色。 祺贵人立刻信誓旦旦地回答安陵容道:“臣妾若有半句虚言,便叫五雷轰顶,永不超生!” 话音刚落,角落里便传来一声嗤笑声,宁贵人嘲讽地开口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毒誓呢,生死之事谁又能知啊?以此虚妄之事赌誓,可见祺贵人不是真心的了。” 好戏才刚开唱就被泼了一盆冷水,眼看着场面冷下来,祺贵人心一狠,举起手指放在耳畔,恶狠狠说道:“臣妾以瓜尔佳氏一族起誓,若有半句虚言,全族无后而终!” 这句毒誓实在太狠,便是宁贵人也无从反驳了,可见祺贵人今日有备而来,信心十足,一时间,就连安陵容都紧张了起来。 皇后环顾一圈,着意在甄嬛脸上停留了一会儿,见她神色镇定,半分不见慌张,暗叹她城府之深,转而看向祺贵人:“你既说熹贵妃私通,那奸夫是谁啊?” “太医温实初。”祺贵人脸上露出笃定的笑容,一字一顿说道。 听到这个名字,安陵容倏然松了半口气,剩下的半口气,自然是要防着皇后和祺贵人的后招。 祺贵人宁可自断后路也要告发甄嬛私通,要么是她真的抓到了奸夫,证据确凿,要么就是她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能够坐实私通的罪名,第一种情况已经排除了,第二种情况就看各自本事了。 “温实初是熹贵妃的心腹,日日都要把脉的,若说日久生情也是难怪。”康常在即刻就接着祺贵人的话茬说了下去,“更何况,我听说熹贵妃初入宫时,卧病许久,当时就是温太医诊断的。” “康常在好灵的耳朵,竟连这个都知道。”祺贵人得意洋洋地笑起来,似是已然胜券在握,“只是康常在有所不知,温实初与熹贵妃的情分远不止如此。”她微微抬起下巴,朗声说道,“熹贵妃入宫前,温实初便时常出入甄府,与她自幼便相识,有青梅竹马之情,入宫后,他与熹贵妃互相扶持,孽情深种,直到今日。” “看来祺贵人所说的倒也不是全无道理。”瑾嫔缓缓开口说道,抬眸悄然看了众人一眼。 甄嬛端坐在座位上,不动如山,安陵容慢慢喝着茶,置身事外,端妃细细打量着众人,敬妃压着火气,欣贵人安抚着敬妃,顺贵人和宁贵人贴着耳朵说小话,康常在跃跃欲试,玉贵人和孙答应一如既往地默不作声。 一时间,偏厅落针可闻。 这里应该可以看出容儿在宫里的人脉有多广了,以及,瓜6准备下线 (本章完) 第187章。入局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正如荣贵妃所言,私通之事不可胡说,祺贵人,你说这话可有证据?”皇后端坐在上首,气势未曾收敛,层层威压之下竟有几分铁面无私。 祺贵人立刻便说道:“臣妾自然是有凭证的,熹贵妃入宫前,温实初还曾上门提亲。”她颇为自得,吩咐景泰,“去把陈四家的带上来。” 景泰应声而去,不过是,一个身形佝偻的女子颤巍巍地走进来,穿着半新的锈红奴仆衣裳,脚一软就跪倒在殿前,都着声音连连磕头:“奴婢给皇后请安。” “抬起头来说话。”皇后冷声喝道。 那人略一抬头,甄嬛就认出来了:“玢儿?你是玢儿?”她难以相信,眼前这个老态横生的人居然会是玢儿,记忆里,玢儿的年纪并不算大,只比流朱大上四五岁而已,可如今,玢儿却苍老得如过半百,眉宇间是饱受风霜摧残的痕迹,褪去了少女的娇嫩,只剩下沧桑与麻木。 “熹贵妃还认得她。”祺贵人撇了撇嘴角,笑道,“她是我娘家府里陈四的媳妇,当年甄府获罪,所有奴仆全部充公变卖,要不是我家买了她,给她口饭吃,现在早就饿死街头了。” “玢儿,有什么话起来再说。”甄嬛的声音带上了几分难察的酸涩。昔日的玢儿和流朱一样,是个活泼伶俐又爱玩笑的,如今却生生被折磨成了一个半老的妇人,想是这些年过得极为不如意。 玢儿瑟缩了一下,看向甄嬛的目光里带上几分热切,但很快又湮灭:“奴婢不敢。” “啰嗦什么,我只问你,昔日你在甄府当差,温实初是否曾向甄家大小姐,也就是你眼前这位熹贵妃提亲?”祺贵人不耐烦地打断,急哄哄地问道,见玢儿犹豫,又隐隐带着警告呵斥道,“皇后面前要大声回话,陈四没给你说规矩吗?!” 玢儿抖了一下,似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低垂着头磕磕巴巴地说:“选秀半月前,温太医曾上门提亲,不过、不过当着老爷夫人面儿说的,是私下里到熹贵妃面前说的。” “熹贵妃答允没有啊?”端妃问了关键的一句。 “没有没有,熹贵……”玢儿立时否认,却在瞥见祺贵人凌厉的眼神时猛地噤声。 敬妃抓住这一点,微笑着反驳道:“臣妾以为,如果熹贵妃和温太医有心的话,恐怕今日就不在宫中了。可见熹贵妃心胸坦荡,与温太医并无私情啊。” “当日熹贵妃是看不上一个小小太医,但若熹贵妃从前并无半点意思,温太医又怎会贸然去提亲?可见,是有青梅竹马的情分在的。”祺贵人轻笑一声,不紧不慢地接上话茬。 这话说得无可辩驳,甄嬛却半分不见慌张,镇定地看了一圈,眼中不见丝毫闪躲:“臣妾不信青梅竹马,只相信缘分天定,百转千回也能相聚,绝非人力可改。” “姐姐这话说得在理。”安陵容笑着捧场,“皇上与姐姐几度离合,可见姻缘天定,旁人的情意不过是虚妄揣测而已。” 甄嬛与她相视而笑。 祺贵人咬牙,冷冷说道:“熹贵妃福泽深厚,嫔妾自问不堪与之相比,只是她身在福中不知福,贪心不足蛇吞象,回宫后虽有万般恩宠在身,却仍与温实初私相秘会,恋奸情热。” “祺贵人,本宫素来知道你与熹贵妃结怨已深,但是这口舌易生是非,断不可胡言乱语。”眼看祺贵人说话措辞原来越放肆,敬妃正了正脸色,微微拔高声音说道。 顺贵人捻着手帕捂了捂口鼻,眼中微微露出几分鄙夷之色:“恋奸情热这等俗话怎能堂而皇之地挂在嘴边,祺贵人未免也太不知礼数了,即便如你所言,熹贵妃和温太医有私情来往的话,那也要掩人耳目,不被人知道才行,无凭无据地说恋奸情热这般污言秽语,你就不怕下拔舌地狱么?” 敬妃倒也罢了,顺贵人一向是不被祺贵人放在眼里的,见她说话,不由地语带轻蔑,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击掌两声,又有一名宫女缓步走进来,“事情做多了,总有露马脚的时候,永寿宫的小宫女斐雯就见过几次。” 斐雯这枚棋子是皇后从甄嬛身边撬出来的,见她出场了,皇后便知道是该自己接戏的时候了,便开口道:“斐雯,你什么时候看见了什么、听到了什么,现在都一五一十地跟本宫说清楚。”该怎么说,皇后一早就让剪秋和斐雯交代过了,因而此时皇后胸有成竹。 “那日娘娘和温太医说话,里头也没什么人伺候着,奴婢就陪着三小姐进去,谁知,奴婢就看见,温太医的手拉着娘娘的手,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静静地坐着,温太医一看见奴婢和三小姐进来,慌忙地撤了手,奴婢还瞧见温太医衣袖口子上翻出来一截,绣了一朵小小的五瓣竹叶。”斐雯说得很顺畅,就像已经练习过千百遍一般,时不时地还拿余光看甄嬛,“此后奴婢越想越害怕,怕娘娘来日知道奴婢看见了要杀奴婢灭口,只好乞求祺贵人做主。” 如果说玢儿的话只是掀起了一个不明显的苗头,那斐雯的这段话就算是真正拉开了这场私通局的序幕,她说话利落,说的内容虽然不多,但细节描述面面俱到,引人浮想联翩,尤其是那句“衣袖口子上翻出来一截,绣了一朵小小的五瓣竹叶”更是精妙,明明只是简单的勾勒,却硬是说出了“妾留郎君,宽衣解带”的香艳感,众人一阵哗然。 “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就看见了,那你看不见的时候呢?”瑾嫔轻笑着开口嘲讽,话语间意有所指,“岂不是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 “事关重大。”皇后拍板说道,吩咐江福海,“请温太医来景仁宫问话。” 安陵容抬眸看了眼皇后,拿着手帕放在唇边,遮掩着轻轻咳嗽了一声。 身后的白芷立刻会意,趁着众人不注意的功夫,悄然离场,而有一个被遗忘了许久的人也在此刻紧跟着她的步伐离开,走出景仁宫后,白芷转进暗角和豆蔻接头,而她则是直奔碎玉轩。 碎玉轩里,沈眉庄正在遥遥张望,一旁的沈夫人和采月连番劝着:“娘娘即将临盆,荣贵妃特意让人来嘱咐,说外头的任何动静都不能惊动您。此事必定会惊动皇上,皇上再怎么说也会帮着熹贵妃,您安心养胎就是,再不然真有什么的,您再去也来得及呀,万事还是您腹中的胎儿要紧。” “可是……”沈眉庄紧紧皱着眉,不肯回寝殿,“嬛儿受牵连,也不知到底所为何事,我总要去看看才能放心。” 沈夫人还要再说,忽见门口走进来一道娇小的身影,在三人面前站定后行礼:“给惠妃娘娘请安,奴婢是玉贵人身边的绿萼,特意来给娘娘传个消息。祺贵人在景仁宫闹起来,说熹贵妃与温太医私通,秽乱后宫,皇后娘娘正准备审讯温太医,让人去太医院请人了,玉贵人让奴婢来给娘娘报个信,得赶紧把人截下来才行。” “你说什么?”沈眉庄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险些摔倒。 “娘娘!” “儿啊,你别吓唬娘!”沈夫人吓得一个激灵,忙和采月联手扶住沈眉庄。 沈眉庄惶然回过神来,连声说道:“快,采月,快去准备轿撵,立刻去景仁宫。” “娘娘断不能去,如果真是如此,您去了肯定会惊动胎气的。”采月当即不同意,满眼担忧地看着沈眉庄。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我自己当心就成了吗?万一皇上听见了,信了嬛儿和实初有奸情,我也真的要动了胎气了。”沈眉庄急得面色发白,厉声说道。 沈夫人却是用力掐住了沈眉庄的手,冷着脸说道:“什么事都没有娘娘的身子要紧!”她目光灼灼地盯着沈眉庄,无形地镇住了她,而后冷声吩咐采月说道,“快去太医院请温太医来,就说惠妃娘娘惊动了胎气,现下情况有些不好,只怕是即刻就要生了,请温太医速速前来。” 沈眉庄微微一愣:“娘……” 采月却是反应了过来,立刻俯身领命去了。 绿萼见目的达成,抬眸深深看了一眼沈眉庄,而后垂眸掩去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低声说道:“奴婢先告退。” 沈夫人随意地点了点头,扶着沈眉庄进寝殿坐下,脸色很是难看:“眉儿,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但凡有些不对,娘一眼就能看出来,今日之事,你到底是担心熹贵妃,还是担心那位姓温的太医?”她的声音微微发颤,“你方才喊他,实初,你们、你们……”她越想越害怕,视线忍不住往下移,停在沈眉庄的肚子上,“这个孩子、是,是谁的?” 沈眉庄这才察觉自己的失言,追悔莫及,在沈夫人的追问下一寸寸地低下了头:“这个孩子是皇上的,但我和实初……娘想得没错,我和他两心相悦……” “啪!” 沈夫人一巴掌狠狠扇在沈眉庄脸上,她眼底含了泪,狠狠骂道:“不知羞耻!”她用力地喘了口气,却怎么也压不住胸口翻涌的情绪,她不敢相信,自己从小培养的女儿居然会爱上除了皇上以外的男人,即便没有踏出礼教的底线,她也终是不洁了。想到这里,沈夫人更是气得眼圈都红了,她指着沈眉庄,又气又恨,“我怎么生出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这要是被皇上知道了,沈家可是要被满门抄斩的呀!” “娘,我不曾背叛皇上。”沈眉庄满腹委屈,她止不住地落泪,“我侍奉皇上,孝敬太后,是后宫所有人眼中的贤妃,我也不曾背弃您自小对我的教导,我只是……我只是觉得心里苦得很,这宫里,我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皇上他心里有太多人,他不是我的良人啊娘!”对着母亲,沈眉庄露出少见的脆弱,她拉着沈夫人的手,泣不成声,“我只是心里有他而已,娘,这样也不行吗?” 沈夫人也是心疼不已,她摸着沈眉庄的脸,将她抱进怀里,哭着说道:“我苦命的儿,娘何尝不希望你能嫁一个和你两心相悦的人呢?可是儿啊,沈家艰难,娘膝下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若不是你在宫里争气,你爹他可就保不住家主的位置了,好不容易盼到你有孕……” “娘,我疼……”沈眉庄颤巍巍地出声,伸手拉住了沈夫人的衣摆。 沈夫人低头一看,地上已是一片血迹。 (本章完) 第188章。战场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临近黄昏,景仁宫的宫女上前掌灯,明亮的烛火摇曳一室凝滞的空气,皇后端正的容色在烛火艳丽的光影下显得越发庄严,端妃似是倦了,只顾闭目沉思,敬妃掩不住焦急的神色,反被甄嬛安慰了两句,安陵容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另一只手撑着脑袋,懒懒地斜靠着,偌大的偏厅此刻寂静无声,众人只互相用眼神传递着各自的揣测。 温实初迟迟未来,祺贵人不免有些着急起来,被皇后冷冷扫了一眼后,又不甘不愿地安静下来。 江福海终于姗姗来迟,只是身后空无一人,他神色有些凝重,对着皇后微微躬身行礼:“奴才去请温大人,才出太医院的大门,碎玉轩的采月姑娘就急匆匆地跑过来,说惠妃娘娘胎气惊动,只怕是要生了,温大人便急匆匆地去了碎玉轩,奴才跟着去看了一眼……”他抬头看了眼皇后,“惠妃娘娘已然发动了。” 皇后骤然沉下了脸色。 “惠妃的胎一直都是温太医在照料的,一时半会儿的只怕是走不开。”敬妃一向和沈眉庄交好,闻言顿时着急起来,“皇后娘娘,什么事情都没有皇嗣要紧,熹贵妃和温太医之事还是暂缓审讯为好。” “敬妃娘娘这话说得可就太偏袒了,暂缓?哼,怕不是给了他们商量对策的时间。”祺贵人自然是不肯放过,她冷笑出声,“太医院又不止温实初一个太医,再去一个太医把他换下来不就是了,嫔妾就不信,没了温实初,惠妃还能生不下来孩子?” “祺贵人,若是惠妃和皇嗣有个三长两短,你可担得起这个责任?”安陵容冷声呵斥,抬眸阴沉沉地看向祺贵人,“还是说,你是在盼着惠妃和她腹中胎儿出意外不成?” 祺贵人讷讷地住了嘴,犟道:“嫔妾不是这个意思。” “皇后娘娘且听臣妾一言。”甄嬛朗朗开口,她站起身来,背影宛若一株青松,“自臣妾回宫以来,宫中流言纷纷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今日既然祺贵人借此掀起风浪,臣妾为证清白,愿在此对峙,只是惠妃生产在即,温太医是太后钦点去碎玉轩照顾的,惠妃胎像如何他最清楚,若此时离了他指定是不成的。”她面色坦荡,目色如炬,丝毫没有因为祺贵人的指证而有半分心虚,“斐雯的话漏洞百出,臣妾先与她对峙,温太医那头倒是不用着急。” 皇后看着甄嬛,佩服她强大的心理素质,端庄地笑了笑:“那就如熹贵妃所言。”顿了顿,她又说道,“只是,碎玉轩不能没有人坐镇,不如,荣贵妃去替本宫守着惠妃?” 甄嬛在衣袖下用力攥紧了拳头,她知道,皇后这是在断她臂膀,安陵容一走,她就只能孤身奋战了,可是眼下,除了她以外,安陵容的位份最高,是最有资格代替皇后去碎玉轩的人。 安陵容满眼担忧地看了眼甄嬛,却见她也正看着自己。 只一眼,便道尽了千言万语。 “臣妾谨遵皇后懿旨。”安陵容起身缓缓行礼,而后转身离开,与甄嬛擦肩而过的瞬间,她用极轻的声音说道,“姐姐只管放手去杀,不必顾虑。” 甄嬛微微扬起头,无声地说了一句“好”,她微微转身,垂眸看向跪在地上的斐雯,冷冷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嘴角带着几分隐晦的冷笑:“你在宫里这些日子,本宫倒没瞧出你有这份心胸。” “奴婢伺候娘娘,有什么心胸都牵挂在娘娘身上,但是奴婢在宫里当差,只能对皇上一人尽忠,若有得罪,还请娘娘恕罪。”斐雯脸上不见畏惧之色,反而应对得宜,唇红齿白的乖巧模样说出话来倒有几分可信。 “你对皇上尽忠也算得罪本宫的话,岂非要置本宫于不忠不义之地了?”甄嬛慢悠悠地点破她的小心思,转而看向皇后,“容臣妾问她几句话。”皇后首肯后,她踱步到斐雯面前,“斐雯,无论今日之事结局如何,你都不能再回永寿宫,再伺候本宫了。” 斐雯怯怯地抬头看了一眼甄嬛,耳边的流苏轻轻晃动了一下:“只要在宫里伺候,无论服侍哪位小主,奴婢都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很好。”甄嬛不怒反笑,“好歹主仆一场,今日你既来揭发本宫的私隐,想必也是知道是最后一遭伺候本宫了,自己分内之事也该做好。”她笑盈盈地落座回去,“本宫问你,你出来前,可把正殿紫檀桌上的琉璃花樽给擦拭干净了?” 斐雯一脸茫然,不解其意,微微愣了一瞬后回道:“已经擦了。” 甄嬛顿时嗤笑出声,身后崔槿汐立刻会意,驳斥道:“胡言乱语,娘娘的紫檀桌上何曾有琉璃花樽,那分明是青玉的。” 斐雯神色慌乱了一瞬,连忙改口:“是奴婢记错了,是青玉花樽。” “看来斐雯的记性不大好啊。”敬妃故作感叹道,“难为你了,还能记得温太医袖口上的花纹。” “奴婢记得,是青玉花樽,没错。”斐雯一口咬定,用力地点头说道。 “正殿紫檀桌上从未放过什么琉璃花樽,更没有什么青玉花樽,只有一盏绣花镜屏。”甄嬛骤然疾言厉色地发作起来,刺得斐雯无处遁形,“你伺候本宫,不把心思放在正经事上,倒日日留心哪位太医的手搭了本宫的手,翻出来的袖口上绣了什么花样。”她转眸看向皇后,话外有话道,“这些情景若是放了旁人,是看都不敢看,为何斐雯连枝叶末节都这般留意?如此居心,实在可疑。” 这话,只怕把“有人指使”四个字甩在皇后脸上了,皇后的神色顿时不自然起来。 甄嬛与安陵容奔赴各自的战场,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安陵容赶到碎玉轩的时候,里头已是乱成了一团,沈眉庄的情势很不好,稳婆急得满头大汗,正在跟沈夫人回话:“惠妃娘娘惊动了胎气,孩子有些横过来了,现在不能即刻接生,得先把孩子的头调过来才行,只是看眼下的情形,只怕小皇子要脚先出来了。” “什么?!”沈夫人的惊呼声和安陵容的冷呵声同时响起。 安陵容匆匆走进来,脸上一片霜冷之色:“惠妃的胎一直以来很平稳,好好的,怎么会惊动胎气?”她看向采月,“本宫不是让人交代过,今日无论何事都不能惊动惠妃的吗?” “是玉贵人身边的绿萼特意来传的消息,娘娘知道后就急得不行,情绪波动太大,就、就……”采月扶着慌得白了脸的沈夫人在一旁坐定,也是急得满头大汗,“贵妃娘娘,您快想想法子吧。” “玉贵人?”安陵容呢喃着重复了一遍,心里的不安倏然放大。 自从敏嫔死后,玉贵人便沉寂了下去,平日里也是安静又低调,以至于安陵容都将她忽略了——她竟是投靠了皇后不成?! “奴婢愚见,曾在民间见过大夫施针扭转胎儿的,不知宫里是否有太医懂得此法?”稳婆急慌慌地开口说道,“若再不快些,等宫口开了,惠妃娘娘只怕是要难产了。” “温实初呢?”安陵容眼下也顾不上玉贵人了,当即问道,“他可会这个法子?” “微臣在。”温实初就在一旁的偏厅里熬药,听见安陵容叫他,立刻走出来回话,“回娘娘,此法名为九转飞凤,微臣精通此针法,只是落针之处过于私密,惠妃娘娘她……” “不可!”沈夫人猛地尖声叫起来,“娘娘贵体,岂能在外男面前展露!”她面色惨白,却寸步不让,“我绝不同意!” 安陵容气得仰倒,和沈夫人争辩了几句,碍于她是长辈,又是沈眉庄的母亲,哪怕端出了贵妃的架子,却仍旧抵不过沈夫人一句“惠妃娘娘清白之身,决不能因此而玷污”,不得已,安陵容只能咬了咬牙,让紫苏去叫豆蔻过来。 “娘娘,豆蔻姐姐她……” “本宫知道。”安陵容安排豆蔻在景仁宫外望风,为的就是时刻掌握甄嬛那头的动静,可是眼下情势紧迫,容不得她再多考虑了,“让白芷接替豆蔻的位置,把豆蔻换下来,还有,去请周楠过来。” 紫苏无法,只能应声去了。 景仁宫的局势愈演愈烈,到底还是惊动了皇上,豆蔻过来的时候,只匆匆和安陵容说了两句就被沈夫人催着进了寝殿。 “豆蔻姑娘,微臣说穴位,你跟着落针便是。”温实初隔着一扇屏风跪在地上,朝着里头喊话,“第一针,曲骨穴,入针一寸,第二针,箕门穴,入针半寸……” 温实初说一句,豆蔻便落一针,碎玉轩里安静得只能听见众人的呼吸声和沈眉庄的痛呼声,时间过得尤为漫长。 豆蔻医术并不高超,她按着温实初的指示,寸寸落针,捻针入穴,小心翼翼,连呼吸都放轻了,不一会儿,人就跟水里捞出来一般,全身都被汗浸透了。 伴着沈眉庄一声又一声痛苦的闷哼声,胎位被一点点扭转,稳婆跟着一点点摸肚皮,脸上慢慢染上喜色,连声高喊:“正了,正了,胎位正了!” 沈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拉着沈眉庄的手软语安慰道:“眉儿,好了好了,现下安全了。” 她不知道的是,真正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温太医,有件事本宫要先与你交代。”安陵容趁着这个空隙赶紧拉着温实初说话,她说得很快,却字字清晰,“事情复杂,本宫长话短说。皇后发难,让祺贵人指证你和甄姐姐有私情,方才江福海来请你就是为了这件事情,可巧赶上眉姐姐生产,让你耽搁在这里。豆蔻刚刚来的时候同本宫说,皇上已经去了景仁宫,这事只怕不能简单善了……”她沉眸看着温实初,“甄姐姐的双生胎到底是谁的,你该比本宫清楚,若今晚的事情牵扯到了两个孩子,这个罪名即便是和你毫无相干,也会害得甄姐姐命丧黄泉。” 温实初惊得一身冷汗,如遭雷劈一般地震在原地:“贵妃娘娘如何知晓……” “你不用管本宫是如何知晓的,你只需要好好想想,今日之局该如何破之。”安陵容目光灼灼地看着温实初,话刚说完,门口就传来了苏培盛的声音。 “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苏培盛放慢了脚步走进来,对着安陵容温声笑道,“皇上传召温太医去一趟景仁宫,已经安排了其他的太医过来接手惠妃娘娘生产之事。” 温实初冷汗泠泠,但心里有底后,面上的表现倒多了几分镇定:“有劳苏公公稍等片刻,我再交代两句就来。”他唤来徒弟卫临,细细嘱咐,“惠妃一向体质温厚,眼下气血逆转,胎位虽已转正,却仍有难产的可能,若有万一,记得先用山参吊住精神,再服用升举大补汤……” 卫临一一记下。 温实初离开后,安陵容这才有了喘息的功夫,召来豆蔻细细盘问:“你走的时候,景仁宫情形如何?”(本章完) 第189章。滴血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熹贵妃近身伺候的除了崔槿汐,只有一个流朱,斐雯这一号人物倒是从未听说过,想来并不常进内殿伺候,既是如此,她又何以回回凑巧碰见熹贵妃与温实初私会,还瞧得那般真切细致?”端妃一直不曾说话,直到皇上出现她才慢悠悠地开口,直指要害,“若熹贵妃当真与温实初有私情,那自然是要避开外人才是,斐雯却瞧见过数次,这怎么说都是于理不合的。难不成,是天降大任于斯人,上天有意让斐雯撞破此事?还是她过于机灵,分外留心主子的一言一行,私自窥探?” 敬妃会意,立刻说道:“窥探主子可不是小罪,斐雯小小宫女如何敢大胆至此?只怕是有人指使,若真有人指使,那么斐雯所说便不能尽信,还请皇上查明真相,还熹贵妃一个清白。” 祺贵人跪在皇上身前,闻言又气又急,她不过才说了一句“告发熹贵妃私通秽乱后宫”,皇上就直接甩了她一巴掌,显然是不信她的,现下端妃敬妃两人又紧跟着说这样一番话,不是把她放到火架上烤吗?她红着眼眶,忍着眼泪,一双黑瞳直直地看着前方金龙绣纹的衣角,朗声说道:“臣妾有凭证证实,熹贵妃与温实初私通。熹贵妃出宫后,温实初屡屡入甘露寺探望,孤男寡女常常共处一室,皇上若不信,大可传甘露寺姑子细问,此刻人已在宫中。” “要不要传,还请皇上做主。”皇后遥遥请示,仿若此事和她全然没有瓜葛。 皇上凝神片刻,举步走到上座,冷冷吐出一字:“传。” 甄嬛面色沉浸,随着众人起身落座。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一名缁衣女子便缓步走了进来,她合十行礼,淡声而道:“贫尼甘露寺静白,见过皇上、皇后娘娘。”眼眸一转,她又看向甄嬛,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笑声,“熹贵妃安好,许久不见,不知熹贵妃还记得故人吗?” 静白刻意提起,不仅是为了向甄嬛炫耀自己进宫报复她,也是为了告诉在场的人,她的确与甄嬛是熟识。 “静白师父。”甄嬛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反倒心里放松下来,“能劳动大驾进宫,想必是挨的板子已经好了,不仅能走动了,连口舌也灵活了不少。” 静白微微扬起头:“熹贵妃赏的一顿板子,倒是教会了贫尼说实话。” “但愿如此。”甄嬛是一个字也不会信。 自甄嬛到甘露寺后,静白是第一个欺辱她的人,脏活累活都交给她不说,还时不时故意刁难,后来更是牵头闹出燕窝偷盗一事,借此将她赶去了凌云峰。是以,甄嬛被册封熹妃回宫之时,借着威势狠狠教训了静白一顿。 梁子已经结下,静白的话如何会偏向甄嬛? 果不其然,静白说的话与祺贵人的指证不谋而合:“熹贵妃娘娘初到甘露寺时,素不理睬众人,咱们这些人也只能敬而远之了,那时宫中常有一位年长的姑姑前来探望娘娘,除此之外便只有一位姓温的太医常来探望的,嘘寒问暖,倒也殷勤。贫尼有几次经过娘娘的住处,见白日里娘娘的房门有时也掩着,而两个侍女都守在外头,”她停顿了一下,似是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甄嬛,“贫尼当时看着深觉不妥,想劝解几句,反倒被娘娘给骂了回来,贫尼便不好再说什么了。后来,为避寺中流言,熹贵妃称病搬离甘露寺,独自携带侍女住在凌云峰,从此之后是否还有往来,贫尼便不得而知了。” 一番话说得含真带假,又留了一段空白供人遐想,说得实在是精妙绝伦,当即皇上就沉下了脸色。 祺贵人眼尾带笑,语气里带着隐隐的得意:“敢问师父,凌云峰的住处是怎样一处地方?” “在甘露寺时,熹贵妃便是独立的一个院落,凌云峰也是一样,只是那里远离甘露寺,杳无人烟,只有娘娘带着侍女住在那里。”静白双手合十,行了一个佛礼后回道。 祺贵人清晰地笑了一声:“如静白师父所言,那是一处比甘露寺更得天独厚的所在了,熹贵妃费尽心思前往凌云峰,不知道究竟是含了什么样的心思呢?” 甄嬛垂着眼,冷冷看着祺贵人。 一旁的宁贵人听得有些烦腻,拈着帕子起身道:“皇上,臣妾听得头疼,想回宫休息。” 她一贯都是这个脾气,皇上也不管她,随意地点了点头。 宁贵人正欲离开,凝眸微微思忖,脚步停在静白身旁:“师父在甘露寺修行?” “有劳贵人垂询,是。”静白微微一怔,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宁贵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便掩饰了过去,她淡声说道:“修行之人清静,从甘露寺进宫一趟不易,我正有一事想麻烦师父。”她盯着静白,细细打量着她脸上的表情,“我想在甘露寺供奉一盏还愿的海灯,不知供奉几斤为好啊?” 静白念了一句佛号,笑道:“修行之人怎可轻易踏进红尘之事,贫尼只两年前为宝华殿送过一本手抄的《金刚经》,除此之外便再无踏足。小主得皇上厚爱,本该供个大海灯,只是小主位份只在贵人每日供个两三斤就可以了……” 听到此处,安陵容静静地沉下眼眸:“宁贵人从来不是这般饶舌的人,今日怎的痴缠着问起供奉海灯之事?”她思索片刻,顿时恍然,“这位静白师父如何知道宁贵人的位份?又是怎么知道她得皇上厚爱的?”想清楚其中关窍后,她不由嘴角含笑,“只怕是早早便有人和她说过宫中局势了,这个静白若不是受了皇后和祺贵人的指使,我断断不相信。” “奴婢只听到这里,后面就急匆匆赶过来了。”豆蔻说道,“来的路上,奴婢还撞见甄三小姐带着小允子急匆匆地出宫去,慎贝勒不小心拦了她半步,都被她当头骂了一通,奴婢顺道听了一耳朵,说是也要去甘露寺找姑子。” “她的消息又是从何而来的?”安陵容有些奇怪。 一旁的紫苏开口道:“似乎是宁贵人身边的阿绿去报的信。” 安陵容摩挲着指尖低喃着:“姐姐何时和宁贵人这般要好了?” 只是,没等她想出个头绪来,绿萼便神色慌乱地跑进来,一叠声地高喊:“贵妃娘娘不好了,皇上让人押着温太医滴血验亲!”她眼珠子提溜乱转,不停地朝寝殿里瞟,拔高了声音,“祺贵人指控熹贵妃是在宫外怀的孕,温太医来往频繁,怀疑八阿哥和灵犀公主是温太医的孩子……” “住口!”安陵容猛地一声厉喝,“小金子,还不捂住她的嘴!” 碎玉轩的首领太监小金子立刻上前,大手死死捂住了绿萼的嘴。 “拖出去,给本宫狠狠地打!”安陵容气急,忽而听见里面传来一声痛苦的尖叫,慌了神,脚步凌乱地走了寝殿,“眉姐姐!”她走得又快又急,险些跌倒,“眉姐姐,别听外头那贱婢胡说,我的人都在景仁宫外守着呢,里头好好的,甄姐姐已经控制住了场面,什么事都没有。” “容儿,事到如今,连你也要骗我吗?”沈眉庄疼得满头大汗,她死死拉着安陵容的手,满眼哀求,“算我求你,容儿……替我,保住实初,他和嬛儿是清白的……是我、是我……”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隐没在枕畔,“他那样好的人,不该、被……被这般污蔑……容儿,你去,只有你去我才放心……” “眉姐姐……” “不好了,娘娘大出血了!”稳婆的声音犹如一道惊雷般在寝殿里炸开。 安陵容倏然脸色惨白,她连忙伸手扶住沈眉庄的头,掐住她的人中,连声高喊:“周楠!豆蔻!卫临!快,快救人!!”她的声音里带着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颤抖,滔天的恐惧将她淹没。 她看着满床的血迹,一滴又一滴地从床沿边落下,砸在地上,一个又一个血红的坑洼。 “娘娘,您要稳住啊!”紫苏扶住安陵容摇摇欲坠的身子,满眼担忧地看着她。 安陵容看着豆蔻扎针,只觉得那针扎在自己的心上一般,密密麻麻地疼,无数的画面在她的脑海里飞过,沈眉庄的身影一点点地清晰起来。 她拿着厚厚的斗篷走进静安庄,满是心疼:“容儿,静安庄里太冷,我们回去吧。” 她轻轻捻好被角,满眼温柔:“容儿,你醒了。” 她伸手紧紧收拢怀抱,满怀庆幸:“容儿,没事就好。” 她说:“这是天赐的缘分,我们三人,当是这宫里最亲近的人。” 禁足时,她送来衣衫吃食;癔病时,她细细碎碎的唠叨;风光时,她从不来沾光;落魄时,她也唯一雪中送炭的人……最后,所有的画面揉碎,化作眼前这一幕。 安陵容喘不上气,胸口传来尖锐的刺痛,她看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被端出去,看着被血浸透的床榻,看着仍在昏迷的沈眉庄,她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转身离开碎玉轩,眼中满是狠戾的决绝:“走,去景仁宫抢人!” 夜晚的冷风吹得脸上刺痛,安陵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景仁宫,只知道自己气势汹汹闯进去的时候,皇后正在朝着甄嬛发难:“血相融者即为亲,你还有什么可辩驳!来人,剥去她的贵妃服制,打入冷宫!连同孽障也一起扔进去!温实初,即刻杖杀!” “谁敢!”两道声音交叠着响起,如猛虎咆哮,镇住了在场所有人。 甄嬛怒视周遭,目眦尽裂,安陵容横眉冷目,缓步而来。 对不起对不起,早起发烧又没有存稿了,来晚了,明天加更! 第190章。保小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你怎么来了?”皇上脸上暴怒的表情倏然散去,他克制住了怒火,却藏不住眼底的猩红,那一瞬漏出的伤痛恍若要将人撕裂一般,“夜里风凉,你身子弱,别乱走动,别听那些……不该听的。” 皇后震惊地看着皇上,她不敢相信,事到如今,皇上竟然还能为了顾及安陵容的情绪而决意原谅甄嬛,这完全背离了她对皇上的了解,即便她知道,皇上让甄嬛回宫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照顾安陵容,但她决没有料到,在如此铁证之前,皇上还会选择让步与隐忍。 他到底,爱她到了何种地步啊! 皇后咬得牙根都要碎了,心头弥漫开浓烈的不安,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今夜,只怕又要以败局收场。 安陵容疾步走到皇上面前,悲泣着跪下:“皇上,臣妾斗胆来请温太医。”她盈盈抬起泪眼,哭道,“眉姐姐难产大出血,周楠虽医术过人,却对眉姐姐的怀相半分不知,卫临受教于温太医,虽有几分把握,但年轻不经事……皇上,若在不快些,只怕姐姐,一尸两命。” 皇上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他看着安陵容,又看向甄嬛,手上捻动佛珠的动作堪堪停住。 “皇上,无论如何,皇嗣要紧啊。”端妃恳切开口,打破一室的僵持。 皇上这才起身,缓走两步扶起安陵容,而后踱步走到甄嬛面前,抬手拭去她滚落的泪水,怆然轻叹:“嬛嬛,你太叫朕失望了。”他说得很轻,却字字清晰,如利剑一般穿透胸膛。 甄嬛颤抖着站在原地,纵使她已不爱皇上,这样的眼神还是深深地刺痛了她,好似一瞬间,她真的回到了从前,心里眼里全是皇上的时候,可转瞬,她又陡然清醒过来,安陵容冰凉的手握了她一下,让她神思倏然清明。 不、不行! “皇上,这水有问题!”甄嬛猛地出声拦住了皇上的脚步,她仓皇又急迫地踉跄走到大殿中央,拉过苏培盛,拔下发间的金簪,锋利的簪尖刺破苏培盛的手指,几滴血珠滴落,很快便与碗中的血液融为了一体,“皇上,水有问题,任何人的血滴进去都能相融,你来看!” 皇上的脚步顿时停住,他有些不敢回头,而皇后,在甄嬛喊出那句“水有问题”时就已然颓败了脸色。 “皇上,这水有问题,是有人做过手脚的,娘娘是清白的!”崔槿汐取过银针刺出几滴血,很快也验证了这一点。 温实初立刻上前,用手指蘸了蘸滴血的水,放在唇边浅浅一尝,顿时脸色骤变:“皇上,此水有酸涩的味道,是加了白帆的缘故。医书古籍上有注,若以白帆置入水中,虽非亲生父子也可以相融,若以清油置于水中,虽为亲生父子,也不可以相融。” “皇上……”甄嬛心头一松,已是精疲力尽,含泪跪下,“此人居心之毒可以想见。” 皇上这才缓缓回过头,看着甄嬛满是泪痕的脸,也跟着松了一口气,转而看向皇后,森然道:“刚才为了公允起见,是皇后亲自准备的水。” “臣妾准备的水绝对没有问题。”皇后脸色微微发白,强自镇定,只是急匆匆的解释反而暴露了她的心虚。 皇上深深地看了一眼皇后,眼中讳莫如深,抬手一挥:“摆驾碎玉轩,温实初随行,祺贵人、斐雯、静白隔开监管,剩下的事情等惠妃生产完再审。”他走了两步,又说道,“熹贵妃同行,八阿哥也抱过来。” 甄嬛起身走到安陵容身边,脸上泪痕半干,却已然没有了方才的惶然。 “皇上,即便八阿哥是皇上亲生,可熹贵妃与温实初有私,三人皆是见证,难道皇上也不闻不问……啊!”祺贵人被一脚踹翻在地,皇上只冷冷看了她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安陵容紧跟着皇上的脚步离开,温实初随后,唯有甄嬛冷眸扫了祺贵人一眼,眼底满是冷冽的杀意。 迎面吹来的风冷得厉害,深夜无尽的黑暗像一团幽深的漩涡,要吞没一切,碎玉轩灯火通明,是黑夜里唯一的一盏明灯。 宫女进进出出,端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看得甄嬛心惊肉跳,不觉握紧了安陵容的手,顾不得皇上还在一旁,她一叠声地对温实初说道:“快,快去看看眉姐姐!” 温实初看了一眼皇上,见皇上沉沉点头,这才撒开腿跑着进了寝殿,彼时卫临正在和周楠商议着该如何用药,争执不下,见着他进来,两人齐刷刷地松了一口气,如同找到主心骨一般。 温实初也不多话,飞快扫视了一眼桌上的药材,加了几味药,又改了一些药材的用量,忙不迭地让人拿下去煎,而后又和两人了解沈眉庄当下的情况,半分也不敢耽搁。 安陵容和甄嬛陪着皇上在偏殿坐下,不多时,便有稳婆出来回话:“皇上、贵妃娘娘,温太医进到里头给惠妃娘娘扎了两针,娘娘醒过神来了,又用了温太医开的药,现下能够用力了,只是……”她吞吐了一下,为难道,“只是耽搁得太久,孩子有些卡着了,只怕是大人孩子只能保一个了。” 安陵容如遭雷劈,犹如一把钝刀在心口疯狂搅动,她被甄嬛抱着跌坐在榻上,深深吸着冷气。 稳婆埋头跪在地上不敢再说半个字,但那句“保大还是保小”即便不说也都知道了。 “糊涂东西,自然是先保住大人要紧!”安陵容说不出话来,还是甄嬛冷喝着斥骂道。 谁料,她才刚说完,皇上就沉沉地开了口:“你们尽力为惠妃接生,再难再凶险的你们也不是没见过,周楠和温实初都在,今日惠妃定能够平安,若实在保不住……”他沉吟一瞬,眼中闪过一丝绝然,“自然是要以皇嗣为先。” “皇上!”安陵容难以置信地看着皇上,惊声尖叫。 然而稳婆却如蒙大赦,磕头应了一声是就匆匆跑回了寝殿。 “朕亏欠眉儿太多,若她能够平安生产,朕便破例升她为贵妃,和你们两个一样,若是不能……”皇上伸手欲拉住安陵容的手,却被她一把躲开。 “命都没有了,要这虚名做什么!”安陵容气急,言语间也失了妥当,她怒视着皇上,眼底含着泪花,“臣妾原以为请了皇上过来,是能保住眉姐姐一条性命,却不曾想,竟是请了阎王来索命!眉姐姐为皇上生儿育女,甘愿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皇上却不能为了她,放弃一个素未谋面的孩子,这是个什么道理?” “容儿,正是因为眉儿为这个孩子拼尽全力,朕才要竭力保住这个孩子。”皇上的脸色很不好看,却并未动怒,只是有着被掀开光鲜外表的难堪,“若眉儿渡不过这个难关,只能怪上苍不垂怜于她。容儿,朕是皇帝,不能不为江山社稷考虑。” 安陵容的话梗在喉间,怎么也吐不出来。 是啊,自古以来女子生产,不都是以孩子为先的吗?何曾有过以女子为先的时候呢? 江山社稷,便是没有江山社稷,普通人家也都会选择保小,何曾在乎过大人的性命? 安陵容忽然觉得很累,一股无穷无尽的疲惫席卷了她。 甄嬛隐去眼底的泪意,死死咬住下唇,不住地在心底祈祷,她遥遥看着寝殿的方向,僵立着站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几乎觉得双脚僵硬成了石头,才听见殿内传来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仿若无尽黑暗里骤然升起了一轮旭日,照亮了无望的等待。 采月兴冲冲地跑出来,喜极而泣道:“恭喜皇上,惠妃娘娘产下皇子!” “好好好,太好了。”甄嬛忍不住落泪,拉着安陵容的手连声道。 安陵容也是猛地一松,赶忙问道:“眉姐姐还好吗?” “娘娘累极了,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采月脸上含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勉强,沉浸在喜悦里的三人并没有看出来。 皇上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正欲起身:“朕去看看惠贵妃。” “娘娘刚生产完,累得很,不如让娘娘歇息片刻。”采月忙忙开口,拦住皇上的脚步。 皇上微微顿住,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也好。”他抬眸看向甄嬛,眼眸微微一暗,抬手叫来苏培盛,“去拿一碗清水过来,顺道把八阿哥也带过来。” 八阿哥被乳母抱着一直等在东配殿,不一会儿就到了,而温实初也被叫了出来,此情此景,便是皇上不说,甄嬛也知道,皇上这是要再次滴血验亲。 两滴血被刺入水中,宛如两颗红玉珠遥遥垂立,即便融在水中,也如同两片泾渭分明的血池,半点没有相融的迹象。 甄嬛抱着啼哭不已的八阿哥,心疼得直掉眼泪,她抬眸看向皇上:“皇上验过,疑心尽可消了吧。” “嬛嬛,朕错怪你了。朕不再有疑心。”皇上心里的戒备此刻才完完全全地放下。宫中关于双生子的流言从未有过断绝,听得久了,连他也不免生出几分疑虑,今日祺贵人闹这一出,倒是给了他机会验证此事。 甄嬛轻轻舒出一口气,泪眼看着皇上:“臣妾此身从此分明了。” “皇后她们还在景仁宫里等着,咱们也该回去了。”皇上扶着膝盖起身,看向跪在地上的温实初,“惠贵妃刚生产完,你便留在这里照顾,不必再去景仁宫回话了。” “是,微臣遵旨。”温实初低垂着头恭送皇上。 甄嬛离开前给了安陵容一个安抚的眼神,安陵容目送着她离开碎玉轩,直到看不见她的背影,才回到偏殿坐下,缓了口气,露出松快的笑意:“快去把孩子抱过来给我看看。” 闹了整整一日,总算是要尘埃落定了。 安陵容端起茶盏浅浅喝了一口茶,这才发觉自己口干舌燥得厉害,忽的,采星丢了魂一般地跑出来,双手满是鲜血,指尖滴滴答答地落下血珠,惊惶失措地跪倒在安陵容身前:“贵妃娘娘不好了,娘娘她血崩了——” 犹如晴天一声霹雳雷响,炸得安陵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手中的茶盏猛地坠落在地,砸开一地的碎响,她推开紫苏的手,跌跌撞撞地奔向寝殿。 这里梳理一下皇上对甄嬛的感情。 他知道甄嬛是自己设计回宫的,当时的安陵容情况很不好,在他看来,只有甄嬛能够保护她,所以在入局前,他亲自来问了安陵容,择日接甄嬛回宫可好。 回到这里,在皇后摆出八阿哥和温实初融血的证据后,皇上那一瞬的隐忍是在想“如果杀了甄嬛,以后谁来保护容儿”这件事。 第191章。断案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再回到景仁宫,局势已然扭转,斐雯和静白被关着吹了一夜的冷风,心里早就害怕得没了底。 在甄嬛冷冷说了一句“该如何处置”后,斐雯就六神无主地爬到皇上脚边,用力磕头:“皇上,奴婢不敢撒谎!奴婢不敢撒谎!” 她磕得很是用力,不过几下,额头就红成了一片,她仓皇的目光四处乱转,落在静白身上时,陡然放出一抹异常明亮的光,喊道:“即便皇上不信奴婢的话,也不能不信静白师父的呀!她在甘露寺可是亲眼看见温太医常去看望熹贵妃的呀!” 静白从幽暗的角落里走出来,心虚得眼神闪躲,手忙脚乱地拨着佛珠,仍装模作样地撑着场面:“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她和斐雯都很清楚,如今她们都是祺贵人船上的蚂蚱,若是翻船,谁都逃不了,这个谎,硬着头皮也要圆。 然而,一道清冷婉转的女声打破了她的装腔作势,宁贵人风风火火地走进来:“静白师父这句话足以让天下出家人为你羞愧而死。”她目不斜视地走到皇上身边,挤开苏培盛,对着皇上浅浅行礼,“臣妾才要回宫休息,谁知在路上碰见三小姐带着丫头和公公说要去找熹贵妃,臣妾见她带的公公是小允子,小允子说,他也在甘露寺有故人相识,臣妾就想,这静白师父一个人话不可信,多个人也好,所以就把自己宫中的腰牌给了小允子,让他去找人。谁知这三小姐和小允子脚步倒挺快,赶着就回来了。” 宁贵人话音利落地说着,偏殿门口,甄玉娆如同一只翩跹的蝴蝶立时飞了进来,因跑得太快,鬓发微微有些松散,却仍掩不住惊天之姿,她急急地奔向甄嬛:“长姐一夜未归,我可急死了。” 皇上的目光落在甄玉娆身上,神色恍惚了一瞬,脱口而道:“菀……” “宛若天人。”皇后漫不经心地笑着接口,抬眸浅笑着看向皇上,平静的笑容下是极力克制的惶恐,“熹贵妃的妹妹姿容出众,宛若瑶台仙子。” 甄嬛心头一跳,连忙按住甄玉娆,示意她不要多说。 甄玉娆却是按捺不住,她斜眼看向皇上:“皇上已经废了我姐姐一次,还想再废第二次吗?甘露寺的姑子不止静白一个,皇上也该听听别人的。” 话音刚落地,又一个姑子大迈着步子走进来,也不看旁人,径直走到甄嬛面前合十行礼:“一别数年,娘娘手上的冻疮冬日发作还厉害吗?” 听见熟悉的声音,甄嬛惊讶地回眸起身,忍不住潸然泪下:“已经好多了,只是到了冬日里不免还是会痛痒。”她看着莫言,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你也知道熹贵妃手上冻疮的事吗?”皇上脸色已经好转了不少,问道。 莫言点头,淡淡应了一声,而后说道:“贵妃在甘露寺要砍柴、洗衣,做种种粗活,寒冬腊月手还浸在河水之中,怎能不生冻疮?她若不做,静白便动辄打骂,贵妃时常病痛,还在下雪之际被静白诬陷偷了燕窝,赶去了凌云峰,几次差点活不下来。” 这一番话,实打实地扯掉了静白的遮羞布,她低着头,心虚气短,恨不得立刻遁地逃走。 “皇上,若不是温太医常去探望,熹贵妃可能现在都不在这里了。”敬妃心有不忍,连忙开口说道。 “还是出家人,竟如此狠毒。”欣贵人狠狠啐了静白一句。 “没死在静白手里,她也倒还不算狠毒。”莫言冷声开口,“凌云峰那种地方,偏僻难行,常有狸猫出没伤人,熹贵妃若真与温太医有私,大可一走了之,何必守在那里吃苦。” 甄嬛怕猫,这是宫里人尽皆知的事情。 皇上不觉生了几分心疼,看向甄嬛:“嬛嬛,委屈你了。” 甄嬛牵了牵嘴角,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力气。 静白面如死灰,犹自挣扎:“贫尼并没有苛待娘娘,这些只是甘露寺姑子日常都要做的活计,至于凌云峰、凌云峰……”她磕巴着说不下去,只得死死低着头。 流朱也跟着甄玉娆来了,上前跪在地上哭诉:“皇上,自娘娘回宫后,一心感念皇上恩情,是以从不让奴婢说起在甘露寺修行时的苦难,谁知今日竟被这般污蔑。娘娘离宫初到甘露寺时,才刚生产完,身子不适,却连一包红糖都讨不到,静白前脚得了主持吩咐要照顾娘娘,后脚就对槿汐姑姑闭门不见,还是莫言远远瞧见了,看不过去才送了一包过来。平日里干活,静白也总是让娘娘做最脏最累的活,好几次让她去擦洗大殿的地砖,娘娘跪在地上一寸寸地擦拭,一天下来,连腰都直不起来……”她捡了几句要紧的说来,每说一件,莫言便在旁边解释几句,零零总总,说得在场的人都眼眶发红。 “还修行呢,没把命搭进去都是熹贵妃命大了。”欣贵人抹了抹眼角,恨恨说道。 静白脚一软,瘫倒在地上。 “拜这个姑子所赐,熹贵妃在甘露寺受了好大的委屈,还请皇上重重处罚静白!”玉贵人娇声开口,嫣红的唇色如同盛开的芍药花,娇艳欲滴,“臣妾以为,应该立即绞杀,还要拔下她的舌头,免得到了阎王殿前,她还这般搬弄口舌是非。” 皇后目光如刀,狠狠刺在玉贵人身上,若非情势不允许,她定要痛骂一句无耻小人,居然明着投靠自己,暗地里相帮甄嬛,小小贵人,居然敢在她眼皮子底下行此反间计! “平时看你不声不响的,这一出口居然这般狠辣。”顺贵人诧异地看向玉贵人,一时间分不清是敌是友。 静白吓得面色如土,拉着祺贵人的衣袖连声喊道:“祺贵人,救我呀祺贵人!祺贵人!救救我呀祺贵人!” 祺贵人自顾不暇,强硬地扭开脸不去看她,任由侍卫押着静白将她拖走,她知道,今日败局已定,她抬眸对上皇后的眼,被她眼底森冷的寒意冻得哆嗦了一下。 “静白师父还说自己已经两年未踏入后宫,见着我脱口便称贵人,供海灯时又知我这位分不高,可见对后宫之事了如指掌啊。”宁贵人凉凉开口,猛地拔高声音,指着跪在地上的斐雯和玢儿,狠狠说道,“倒难为了祺贵人,一个个把你们给搜罗起来!” 玢儿哭着膝行到甄嬛跟前,痛哭着磕头不止:“小姐,奴婢对不起小姐!可是奴婢不敢不来宫里啊,否则,祺贵人就会让陈四打死奴婢的!”她掀起衣袖,露出手臂上纵横交错的伤口,有些未愈合,有些结了痂,触目惊心,她转向皇上,磕头如捣蒜,“皇上、皇上,我家小姐虽然与温太医相识得早,可他们确实没有半点私情啊!请您明鉴!” 甄嬛倒吸一口冷气,起身跪地:“皇上,祺贵人指使玢儿、斐雯与静白污蔑臣妾,此事昭然若揭,只是不知还有谁背后指使祺贵人,否则她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也想不了这么周全。”她余光看向皇后,将她隐藏着的焦灼与不安尽收眼底。 “熹贵妃这话不错,若由得此人在宫中兴风作浪,只怕这后宫以后的日子还是不得安宁。”宁贵人在一旁帮腔道,“还望皇上早下决断。” “祺贵人,你若肯供出幕后主使,本宫或许可以绕过你。”甄嬛回眸定定地看着祺贵人,“你这条命要不要,全在你。” 祺贵人眉心一跳,求生的本能让她冲动地想要喊出那个名字,却又堪堪停住,犹豫良久,她猛地眸光一亮,抬头大喊:“没有人主使我,熹贵妃,是我自己恨毒了你!我的门第、样貌,哪一点比不上你?何以要皇上面前都让你占尽量风头!所以、所以……”她颤抖着唇,断掉自己唯一的生路,“所以全是我自己的主意!” 但皇后知道,即便祺贵人没有指认,皇上还是对她抱有怀疑,她似在状况之外般轻声呢喃:“有自己的姐妹在宫里真好,熹贵妃和自己的亲妹妹在一起,倒叫臣妾想起当年与姐姐在王府一同侍奉皇上的时候,亲姐妹在一起,福祸与共,不论发生什么事情,至少都会有一个人相信自己。”她起身跪下,哀哀地看向皇上,“皇上,若姐姐还在,她定会相信臣妾是清白的!” “朕倒真希望,你姐姐没有你这么个妹妹。”皇上垂眸,端详着皇后,眼中一片漠然,“朕要知道那水……” 话还没说完,绘春便走出来哭着跪下,认罪道:“皇上,奴婢不是有心的,娘娘去备水时,奴婢接了一把,奴婢忘了自己刚才在后院淘澄过白帆,不小心手指沾到了水。奴婢是无心之失啊!” 皇上听完,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淡淡地拨了一下手里的珠串:“绘春做事如此不当心,打发她去慎刑司。”转而抬手示意皇后起身,冷声警告,“你姐姐和太后一直教导你平和端正,希望皇后牢牢记在心里。”他知道,那碗水是皇后在推波助澜,只是,有纯元的情分在,又碍于太后的面子,只能敲打即止。 皇后被剪秋扶着坐回去,脚心发软,犹如踩在一团棉花上。 “祺贵人瓜尔佳氏危言耸听,扰乱宫闱,打入冷宫。”闹了整整一日,皇上实在有些累了,闭上眼靠着椅背闭目养神,“瑾嫔、康常在捕风捉影,以讹传讹,罚俸六个月。其余的,交给熹贵妃处置。” 瑾嫔与康常在立时起身跪下。 甄嬛起身领旨,微微整顿了一下仪容:“槿汐,你带玢儿、莫言还有玉娆,先回去。” 崔槿汐俯身应是,带着三人先行离开,流朱替换她的位置站到了甄嬛身后。 “斐雯、静白,杖毙。”甄嬛的声音寒冷如冰,不带一丝感情,听着斐雯被拖出去时那绝望的呼喊,她没有半分动容,“自本宫回宫以来,关于本宫和双生子的流言已经太多,从前不加责备,是觉得流言无稽,谁知一再宽纵反而酿成今日大祸。” 卢守常捧着一片血淋淋的东西走进来复命,淡淡的血腥气让众人不适地躲开:“禀娘娘,已经割了静白的舌头。” 甄嬛看也不看一眼:“赏给瓜尔佳氏,多一条舌头,她就知道如何管好自己的舌头了。” 第192章。凋零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你好狠毒的心。”祺贵人眼睛恨得血红,不自觉地淌下泪来,“甄嬛,即便你与温实初没有私情,你敢赌咒发誓他对你没有半分私心吗?你与他自幼相识,他为你守身如玉,至今未娶!”她眼中露出疯魔般的癫狂,笑声如黑夜里的乌鸦,划破空气,“你敢不敢现在让他过来,当着众人的面、当着皇上的面,拿他的家族、他的父母起誓,说他对皇上的女人没有过半分不轨之情!” “瓜尔佳氏,注意你的言辞。”甄嬛头皮炸开,冷汗从发根沁出,双手狠狠地攥紧,前面种种都不如这句胡诌来得厉害,若这枚疑心的种子埋下,皇上断断容不下温实初。 “皇上明鉴,温大人确实心有所属,但心上人并非是熹贵妃!”一道清脆的女音掷地有声,安陵丹娇喘吁吁地站在门口,她额头冒着薄薄的一层汗,眼中闪着明亮的光,“温大人心爱着的人,是臣女。” 祺贵人呆呆地看着安陵丹,骤然大笑,而后又放声大哭,爬到皇上身前:“皇上!皇上!臣妾对您是一片真心,臣妾侍奉您多年,为什么您心里只记挂着那个冲撞您的贱人!皇上……” 皇上俯视着祺贵人哭花了的脸,轻声道:“拉她下去。”他不顾祺贵人被拖走时凄厉的叫喊,招手让安陵丹走到跟前来,“你是说,与温实初有私情的人其实是你?” 安陵丹不卑不亢地跪下,行过礼后才说道:“并非是私情,只是两心相悦。皇上,臣女与温大人一见倾心,但也知道,无媒无聘,是为苟合,所以温大人答应臣女,今年开春便上门提亲。”她微微垂眸一暗,“但长姐并不同意臣女与温大人一事,担心臣女下嫁,日后被人欺负,还痛骂了臣女一顿……” 皇上听着有趣,不由开口问道:“温实初大了你快有一轮,你喜欢他什么?” 安陵丹脸上绯红,笑得天真又烂漫,眼睛里似有星辰闪烁:“臣女喜欢他做事认真负责,待人温柔细心,处世沉稳有度,还喜欢他为了哄臣女高兴,急得满头大汗的慌乱模样,喜欢他绞尽脑汁给臣女带礼物,却又小心翼翼不敢拿出来的样子……”她直直地看向皇上,眼底是一片赤诚的爱意,“臣女喜欢他,是因为他这个人。只要他是温实初,他是什么样子,臣女都喜欢。” “哈哈,容儿扫兴,竟要做棒打鸳鸯的人。”皇上朗声一笑,挥手说道,“家世悬殊何所畏惧?容儿既是怕你嫁入温家后受欺负,朕便给温家一个恩典又何妨!”他抬手,示意安陵丹起身,“就为你这一身胆魄,朕做主为你们赐婚。” 众人皆是笑开,仿佛这是一场圆满完美的结局。 然而,幸福总是戛然而止,小金子悲痛欲绝地飞跑进来滑跪在地上,砰砰磕头,哭道:“皇上,惠贵妃血崩不止,殁了……” 碎玉轩满树的梨花如雪一般落下来,安陵容站在树下,木然地抬头看着微微发白的天际,耳边传来沈夫人尖利的哀恸声,划破了黎明前沉郁的黑暗,她闭上眼,一滴雨落在她的眉心,而后,绵绵细雨连成滔天大雨,砸在身上生疼,宫墙底下的青苔在潮湿的空气里肆意生长,蔓延进心里,映出一片荒芜如死的冰凉。 安陵容恍惚想起那年冬天,甄嬛刚离宫,她们对着皇后势弱三分,恰逢她刚怀上弘昊,沈眉庄整日里担忧个不停,担心她饿着,天天做了好吃的让人送来,又担心她冻着,拿了好些红萝炭来,将未央宫烧得暖烘烘的。 那日,安陵容正在午睡,朦胧睁开眼,瞧见沈眉庄正坐在床头绣虎头帽,笑着骂她:“多大的人了,睡觉还踢被子,也不怕凉着肚子。”她的笑容美好恬静,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映在她身后,落在她的睫毛上,美得那样不真实,“快来帮我看看这虎头帽,这虎须怎么也绣不好了。” 安陵容握着她的手起身,凑到她身边嬉闹,笑成一团。 记忆轰然破碎,如同一面镜子坠落,碎成满地的银光。 雨越下越大,寝殿里,温实初哭到声音沙哑,躺在他怀里的沈眉庄面色如新雪一般苍白至透明,她轻声低语:“实初,好好活着,好好陪着孩子长大,永永远远,不要让他受人欺侮……若有来生……”她温柔地靠着温实初的胸膛,缓缓闭上眼,素白的手垂落在雪白的床榻上。 冷风在窗外呼啸,那凉意穿透了进来,宛如一把尖刀刺进心口。 真冷啊。 雨幕里,有一人疾奔而来,是甄嬛。她淋湿了罗裙,跃动的眸光闪烁着不安,满眼绝望又带着一丝希望地看着安陵容,而后身形摇晃了一瞬,推开她,跌跌撞撞地走进寝殿。 片刻后,寝殿里传来甄嬛悲痛欲绝的痛哭声,安陵容跌坐在殿前冰冷的青石砖上,恸哭失声。 眉姐姐走了,陪了她与甄嬛多年的眉姐姐,再也不会有了。 这天的阴雨绵延了整个春天,后宫笼罩在一片湿漉的悲伤之中,众人的心底都烙上了深深的阴影,谁都没有再提起这天发生的任何事情。 太后对沈眉庄的死很是痛惜,下令一切丧仪都要按照贵妃的仪制办,为她极尽死后哀荣,又赐名九阿哥为弘旸,并在得知那晚的事情后,嘱咐皇后保养身体要紧,日后不必过问宫中事宜,全权交由甄嬛打理。 丧礼过后,安陵容大病了一场,再没有在人前露过面,这日,甄嬛抱着九阿哥来未央宫看望。 “你看看你,病了一个多月,又瘦了。”甄嬛给安陵容舀了一碗红枣汤,叮嘱她趁热喝,“皇上给丹儿和温实初赐婚的圣旨已经下了,定在来年春天大婚,定亲的事你得抓紧些了。”顿了顿,她犹豫着开口问了句,“丹儿知道温实初和眉姐姐的事情吗?” 安陵容慢慢地喝着红枣汤,垂眸看着清亮的汤底:“大约,是已经猜到了。” 沈眉庄封棺那天,安陵丹亲眼看见温实初趁着无人时,将一只小巧的玉壶放在了沈眉庄的手心当中,眼中缱绻情深。她回来后大哭了一场后,隔天又开始绣嫁衣,就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般。 安陵容问她可曾后悔,她说:“不悔,能够陪在他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 “既然是她自己选的路,那就随她吧。”安陵容淡淡地说了一声,将没喝两口的红枣汤放到一边,转而看向甄嬛,“倒是姐姐,近来可有注意过玉娆和慎贝勒?” “慎贝勒?”甄嬛诧异地微微睁大了眼睛。 “哭灵第三日,我在碎玉轩门口瞧见玉娆在给慎贝勒缝袖口,两人挨得极近,姿态亲昵,我瞧着,慎贝勒倒是对玉娆有几分意思。”安陵容缓声说道,视线落在甄嬛怀里的弘旸身上,“姐姐近来所有心力都在九阿哥身上,想来是没有注意到这些。” 甄嬛轻叹了一口气:“我今日来找你,也是为了玉娆的事。”她让人将九阿哥抱了下去,回头对着安陵容低声说道,“前几日,皇上不知怎的,突然赏了玉娆一对并蒂海棠步摇,昨日又投其所好,送了她崔白的《秋浦蓉宾图》,我试探了皇上两句,皇上倒是没再说什么。” 安陵容想起那晚皇上舍弃沈眉庄力保九阿哥时的场景,心头闪过一丝厌烦:“姐姐是觉得,皇上看上了玉娆?” “但愿是我多想了。”甄嬛的猜疑并非空穴来风,那晚在皇后宫中她便瞧出些许端倪,可终究年龄摆在那里,她也不想将皇上想得太过不堪,当下转移了话题,说起旁的事情来,“皇上冷落了皇后,但顾念着纯元皇后旧情,又有太后护着,心不由己,到底没有重罚于她。至于你说的玉贵人……” 安陵容眸光一闪:“她死了?” “嗯,眉姐姐殁了的第三天,她就在翊坤宫里吞金自戕了,宫女发现的时候,人都已经僵硬了。”甄嬛对此很是不解与愤怒,“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若不是玉贵人让绿萼通风报信,几次三番地惊动沈眉庄,也不至于酿成惨剧。 “我大概猜到了一些。”安陵容神色淡漠,看着香炉里袅袅升腾而起的烟雾,想笑,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当年,敏嫔害死了安康,是我逼她就死的,玉贵人应该是将这笔账算到了我的头上,至于为什么要对眉姐姐动手,大约是想借此让我与皇后不死不休,借皇后的手除掉我吧。” 安陵容猜得对也不对。 敏嫔临死前就曾告诉玉贵人,害死她的人是皇后,而玉贵人也一直牢牢记着这一点,只是,她太弱小,根本撼动不了皇后这棵大树,所以,她想借一把刀,一把强有力的、能够帮她复仇的刀——安陵容便是这把刀。 玉贵人并不知道安陵容与皇后之间本就有血海深仇,她蛰伏这么久,甚至不惜假意投靠皇后,帮着挑起事端,滴血验亲一事对她来说是天赐机缘。 一开始惊动沈眉庄,只是想牵住安陵容的脚步,任由皇后构陷打压甄嬛,后来再次惊动,则是打定了主意要逼死沈眉庄——不论是甄嬛还是沈眉庄,只要除掉其中一个,安陵容与皇后之间都会不死不休,而这之后,就不需要玉贵人再做任何手脚,安陵容自会帮她报仇。 至于自戕…… “玉贵人的刚烈和当年的华妃何其相似。”甄嬛叹了一声,“或许这宫里已经没有她所牵挂的人或事了吧。” “谁知道呢。”安陵容看了眼窗外的天空,眼底是一片荒凉,她忽然开口问道,“姐姐,若有一天我也死了,别把我埋在皇陵里,一把大火烧了我,让我化成灰,飞出这座皇城……” “容儿!你在胡说什么!”甄嬛惊得几乎变了语调,厉声打断安陵容的话,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这些天我总做梦,梦见从前未进宫时,和眉姐姐在一起的时候,总觉的她还在。”她轻轻眨了眨眼睛,隐去悲音,“我与眉姐姐相识近二十年,她就这样走了,连最后一面都不曾见着……容儿,除了眉姐姐,只有你会陪我患难与共,那日我生产时,你哭着说别让我丢下你,那今日往后,你也不能丢下我。”她看着安陵容,徐徐而道,“容儿,好好养病,我等着你好起来。” 安陵容不觉眼底含了泪意:“好。”(本章完) 第193章。枷锁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承禧殿里安静下来,窗外的芙蓉花爬上墙头,芭蕉绿意葱葱,偶尔有粉色的花瓣在光影间飘落,时间静静地流淌着,安陵容穿着一身石榴金丝妆花云锦宫装,懒懒地斜靠在榻上,她仰着头,细碎的阳光落进她的眼里,像是闪动的泪花。 沈眉庄的死就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安陵容不知何时被封存起来的记忆笼匣,有一件事情非常清晰地投映在了她的脑海里——雍正十年春,延禧宫鹂妃,殁。 安陵容捂着脸,忍不住哀哀切切地哭出声来。 这么多年,她居然都没有发现,原来大家的命运都在沿着上一世的轨迹在走,即便中途有过偏差,最终的归途却都是一样的,华妃、齐妃、襄嫔、丽嫔……还有沈眉庄,甚至甄嬛的离宫和回宫,都在告诉她,命数天定,不可逆转,而她的结局,也早就已经写好了。 既如此,又为何要让她重来一世! 安陵容蜷缩在榻上,干涸的眼睛流不出一滴眼泪。 姐姐,姐姐,我多想陪着你走到最后啊…… 五月初五,温家上门提亲。 有赐婚圣旨在前,温家极为重视与安家的结亲,温实初母亲早亡,温父便请了族老亲自上门,繁俗缛节,一寸不落,互换庚贴后再行议亲,温家抬聘礼一百二十八抬,安家回礼金团油包,街坊同庆,最后再行文定,定下良辰吉日以待成亲之时。 婚事敲定,安陵丹便要出宫了,剩下的时间里,她要忙着绣嫁妆、学管家,再不能留在宫里闲情逸致了。 “明日就回家了,东西可都收拾好了?”安陵容病色未褪,看着仍有几分憔悴。 安陵丹低垂着头站在榻前,点点头。 “温实初以失职为由,自请去为惠贵妃守梓宫三年,皇上感念他忠心,又恐你苦等三年太久,便只让他守一年赎罪。”安陵容轻声开口说道,视线落在安陵丹脸上,“丹儿,不要去妄求他的爱、他的心,你只需要做自己就好了,永远不要忘了你今时今日的初衷。” “长姐,你不怪我自作主张吗?”这个问题悬在安陵丹心中多日了,她那晚听甄玉娆说了景仁宫的事情后,凭着一股冲动闯了进去,又说了那么一番欺君的话,这些天一直惴惴不安,直到今日尘埃落定,她才敢开口问。 “丹儿,你保住了他的性命。”安陵容摇了摇头,靠着软枕闭上眼,“若没有你站出来说的那番话,温实初即便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若真是如此,眉姐姐只怕会死不瞑目。 安陵丹缓缓抬起头,看着安陵容无悲无喜的面容,只觉得她好似下一秒就要消失不见:“长姐,我……”她嗫嚅了一下唇瓣,“我会记着长姐的话,好好过日子的。” 月落西沉,旭日东升,安陵容又是一夜未眠,她迎风立在廊下,看着安陵丹坐上小轿离开未央宫,一股前所未有的撕裂感席卷了她。 她不明白,自己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两世轮回,她好像什么都没改变,深陷在后宫争斗之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顺着命运的轨迹走到终点——好累,这样的生活让人疲烦厌倦。 可是,若是不这么活着,她这一生又该怎么活呢? 安陵容抬头,看着慢慢亮起来的天空,心一寸寸地坠落下去。 “娘娘,您又一夜没睡,回寝殿眯一会儿吧。”莳萝担忧地看着安陵容。她这些天看着安陵容,总觉得她飘渺得像一阵风,下一瞬就要消散不见,这股惴惴的不安让她不敢离开安陵容半步,生怕自己一个错眼,人就不见了。 安陵容只是静静地站着,直到一声飞鸟振翅的声音将她惊醒,她才恍惚回过神来,垂眸淡声道:“玉贵人临死前,有留下什么话没有?” 莳萝面露难色,低声回道:“奴婢赶到的时候,玉贵人已经吞金了,濒死前,她对奴婢说,这宫里的所有人都被困着,而她却是自由的,生死都能握在自己手里,赴死,不过是解脱罢了。其他的,就没有说了。” 安陵容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晚,绿萼服毒自杀,安陵容发现之后就意识到了不对,翊坤宫的这对主仆只怕是存了死志才这般行动的,她立刻就让莳萝去找玉贵人,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她留下的这个谜团,安陵容只怕一生都不会知道了。 但她说得很对,这宫里,人人都被困着,家族门楣、亲眷手足、儿女情长、荣华富贵,都是枷锁,死,是后宫女子挣脱枷锁的唯一出路。 玉贵人看得明白,想得透彻,走得决然又果断。 安陵容不由地对她生出一丝羡慕。 “额娘,抱抱。”弘昊揉着眼睛被菊青抱过来,对着安陵容伸出两只小手。 菊青无奈地说道:“七阿哥不知怎的惊醒了,嚷着要来见娘娘。” “额娘不要我了……”弘昊似是还没睡醒,被安陵容抱进怀里后就紧紧地环住了她的脖子,嘟囔着吧咂了两下嘴巴,就又沉沉睡了回去。 安陵容眉眼温柔地侧脸蹭了蹭弘昊的脸,轻轻摇晃着哄唱着童谣,眼神慢慢坚定。 等弘昊再次睡熟后,安陵容将他教回给了菊青,似是又恢复到了平日的模样,问莳萝问道:“皇后最近什么动静?” 莳萝愣了一瞬,随即脸上浮起一抹喜色,忙说道:“自惠贵妃去后,皇上就一直冷着皇后,连带着瑾嫔也备受冷落,如今宫中诸事皆由熹贵妃打理,宫里的人惯会见风使舵,虽说皇后位分尊容摆在那儿,但到底是不上心里,东边一下就冷清了呢。”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留心,皇后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安陵容回到殿内,拿出了许久没动过的针线绣笼,头也不抬地说道,“去熬一碗姜汤来。” 见安陵容好不容易提起了精神,莳萝应了一声,忙不迭地去了。 安陵容捻着银针,认真又仔细地刺破锦帛,眼中一片幽深的安芒。窗外的天渐渐明亮,天光照进来,落在银针顶端,折射出一道冷冽的光,如此一枚小小银针,平日里总是不起眼的,但若真有心要用,杀人于无形也并非难事。 永寿宫里,皇上正与甄嬛笑闹:“眉儿去了以后,容儿就一直恹恹地病着,你也总是心里不痛快,难得逗你多说几句。” “臣妾伤心也就罢了,若非瓜尔佳氏兴风作浪,眉姐姐又怎会受惊血崩?容儿又怎会因为惊惧而致缠绵病榻?”甄嬛敛去笑容,神色淡淡道。 “这个你不必着急,朕迟早会给你一个答复。”皇上当然能听出甄嬛的话外之音。 甄嬛勉强牵了牵嘴角:“但愿如此。否则眉姐姐在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 “今日早朝,鄂敏提起朕已有七子,可堪择长者立为太子,以固国本。”皇上微微变了脸色。 “说这话的就该立即廷杖,打死也不为过。”甄嬛心里一惊,不曾想皇后居然这么早就提及立储一事了,想来是没有什么后招了,她连忙说道,“皇上春秋鼎盛,怎么就早早论起国本来了?真是不像话。” “早早立为太子,也是早早地成为众矢之的,以致诸皇子不好好读书务政,一心都盯着太子的位子上。”皇上听着甄嬛如是说,心里宽慰了一些,“且我朝想来是立贤不立长,又何必在长幼上饶舌。”他不用想都知道,鄂敏提及立长二字是帮着谁说话。 甄嬛眸光一闪,笑道:“近来四阿哥勤于读书,皇上可问过他功课了?六阿哥也上书房启蒙了,昨日四阿哥还和臣妾说,六阿哥聪慧得很,很多知识一点就透,皇上可有去敬妃宫里瞧瞧?” “四阿哥倒还算是应对如流,倒是六阿哥,以前总觉得他闷讷内向,没想到读书这般开窍。”皇上说起两位阿哥,态度却是截然不同,然而话锋一转,“只是,朕还是觉得七阿哥好些,小小年纪,便气度不凡,朕有时候去未央宫,看他一人坐在榻上玩鲁班木,竟偶尔能看出几分威严来。上位者最重要的便是气势,这是旁人学都学不来的。”皇上眉眼露出几分骄傲的笑意,“这一点,七阿哥最肖朕。” 顿了顿,他又似顾及甄嬛颜面,讪讪地加了一句:“当然,弘昭也很好。” 甄嬛微微一笑,并不在意,甚至还在心里庆幸弘昊有过人之处,她的弘昭在他之下便显得不起眼一些,如此,关于弘昭的身世秘密便可保得再久一些。 她缓缓而道:“说到底,皇后本是敦厚人,何以会出此下策,在滴血验亲的水中加入白矾混淆视听?多半是因为皇上疼爱幼子、忽略长子的缘故。正如端妃姐姐说的那般,她已经是皇后,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臣妾至今想来还是后怕,皇上还是少疼弘昭一些吧。”她撇开眼,满脸落寞与忧愁,“还有弘昊,皇上也该少些疼爱。容儿可比不得臣妾,经此一遭还能好好的,她身子向来柔弱,且又失去了爱女,若弘昊再出事,只怕是要了她的命。” 皇上眼神一冷,沉沉说道:“皇后着急,朕知道。弘时虽然不拔尖,却也是朕的孩子,朕怎能不疼?还是早日给弘时指一门婚事,也好让皇后安心。” “说起这个,四阿哥也该成家了,皇上可不能厚此薄彼啊。”甄嬛笑盈盈地提了一句,“四阿哥如今也算是臣妾的孩子,臣妾可不能偏宠小的、亏待大的。” 皇上笑着点头应了:“正好,太后昨日和朕说起选秀的事情,朕本懒怠操办,如今想想,弘时和弘历也都到年纪了,不如明年办一场,替他们选上一选。”他将此事交给了甄嬛来办,“如今宫里是你管事,这场选秀你好好地办起来,皇后那边打发人去说一声就是。” 甄嬛笑着应下,起身恭送皇上离开。 “娘娘,未央宫差人送来一碗姜汤,说是荣贵妃惦记娘娘前两日咳嗽,特意让人熬的。”崔槿汐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姜汤走进来,笑眯眯地对着甄嬛说道,“莳萝姑娘亲自送来的。” 甄嬛微微一怔,接过姜汤喝了一口,又甜又辣的汤水滚入喉咙,熨帖满腔热意,她不仅柔软了眉眼:“她可好些了?” “莳萝姑娘说,荣贵妃娘娘今早送二小姐出宫,能下床走两步了,想来是快要大好了。”崔槿汐笑着说道。 “好。”甄嬛微微扬起下巴,缓而慢之地吐出一口浊气。(本章完) 第194章。小像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天气渐热,天晴云轻,空气里已然带上了丝丝热意,闽州今年新摘的荔枝,一路冰镇送上京来,皇上着令内务府各送一筐给未央宫、永寿宫、景仁宫,剩下的一筐则各自分给其余各宫。 “这荔枝多汁美味,吃多了却只觉得甜腻。”安陵容难得小性儿,轻摇着扇子对甄嬛笑道,“这东西金贵,幸而不是年年送,不然多劳民伤财,马儿都要跑死好几匹。” “是啊,不当家不知柴米艰难。今年天气热得早,本该去圆明园消暑,只是我算了算账面上的银子,可吓了一跳,连连劝皇上休提此事。”甄嬛苦笑一声,一件件掰扯来算,“太后身上不痛快,不宜远行,你我身边这几个孩子若都带上,也不是易事,乳母保姆便是一大堆人,圆明园那边又要重新着人布置,也都是海样的银子流水价出去。” 安陵容闷声轻笑:“前两日皇上还和我说,你甄姐姐俭省,这个月宫里出账的银子比上个月省了七千多两,倒是比皇后还要勤俭持家。”她学着皇上的语气,逗笑了甄嬛。 “你可别饶舌,等今年选秀一过,再进几个新人,这银子多花上一万两也是不够开销的。”甄嬛嗔笑道,“虽说这次选秀是为着三阿哥和四阿哥,但如今宫里人少,得宠些的也就顺贵人和宁贵人两个,委实也太冷清了。” “皇上这两年越发忙于朝政,于宫闱之事上慢慢地不上心了,如今皇上膝下已有七位阿哥、四位公主,子嗣上也算有个交代了,姐姐没见太后这两年都不怎么催着皇上了吗?倒也不怪皇后着急。”安陵容自然是听说了皇后近来要捧三阿哥上位为太子的消息,冷然笑道,“不过她也怨不得旁人,谁让她当年孤注一掷,硬是撇了六阿哥不要呢?不然也不至于今时今日只有三阿哥这么一个独苗。” 甄嬛浅浅而笑:“三阿哥是长子,如今又是半个嫡子,自古以来,立太子无外乎立嫡立长,皇后最看重这两点,在她看来,皇上册立三阿哥为太子可算得上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自然无所谓其他孩子。”她眼眸微微一闪,“但我听着皇上的口风,倒是更倾向于立贤一说,似乎有意于你的七阿哥。” “弘昊年幼,不合适。”安陵容却是想也不想就摇头否决了,“弘昊如今不满三岁,皇上却已过知命之年,便是再撑上十年也是不够的。主少国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方是之时,属之于子乎?属之于我乎?皆是不妥。” 甄嬛闻言轻叹了一口气,停下手上的动作:“既如此,便只有四阿哥最合适了。” “四阿哥出身高贵,读书又肯上进,比起三阿哥可不差什么。”安陵容微微点头说道。 自从甄嬛回宫后,四阿哥的玉碟就改到了她的名下,如今他是爱新觉罗氏和钮祜禄氏的孩子,再不是什么宫女李金桂的孩子了,相比之下,三阿哥生母是汉军旗,如今也不过是养在皇后膝下而已,相较而言,三阿哥在出身上倒是比四阿哥矮了一截。 甄嬛沉思了片刻,暗自敲定了主意:“那四阿哥的福晋就得好好选一选了,得选个家世出众的才好。” “姐姐看过呈上来的秀女名单了没有?可有中意的?”安陵容也正有此想法。 “我打眼瞧了,觉得富察氏、董鄂氏都不错。”甄嬛确实是已经看过名单了,许是大伙都知道这次选秀是为了给两位阿哥选福晋,参选秀女年纪都偏小,“只是董鄂氏容貌艳丽些,富察氏容色偏清丽些,性子呢,两人也是天差地别,一个爽直泼辣,一个温婉和顺。” “四阿哥的脾性姐姐是知道的,只怕会看中富察氏。”安陵容轻笑着说道,“不如让他自己去瞧瞧?咱们就别替他做主了。” 甄嬛指着她笑骂一句促狭,转而点头道:“也好,孩子大了,总有自己的主意。”她缓缓喝了口茶,又愁眉道,“说起这个,我担心起玉娆来。前两日,皇上好端端地提起要给玉娆改名字,我一听口风就知道不对,当即就顶了回去,玉娆也明里暗里地婉拒了,可我瞧着,皇上似是并不打算放弃,临走前,还将贴身的鸳鸯佩送给了她。” “玉娆比姐姐,更像纯元皇后吧?”安陵容说得很轻,甄嬛却听得很清楚,两人相视一眼,无声苦笑,“若真是如此,姐姐可得快些打算玉娆和慎贝勒的事情,”她又将声音压低了一些,“太后恐怕撑不了多久了,若让慎贝勒再守孝三年,只怕夜长梦多。” 甄嬛郑重点头。 然而,这桩亲事还没有个头绪,另一桩亲事却猝不及防地砸到了甄嬛眼前。 这一日,安陵容收到消息,说皇上以瓜尔佳文鸳大不敬为由问罪其母家,瓜尔佳鄂敏已被革职收监,正想去永寿宫和甄嬛说道此事,却是崔槿汐说慎贝勒和果郡王正在圆明园比箭,皇上邀她和甄玉娆观赛去了,安陵容只能作罢,转道去了咸福宫。 夜幕降临,皇上设宴牡丹亭,只是亭外并未种植牡丹,而是密密地盛开着火红的石榴花,在无尽绿叶荫荫之中,燃起簇簇夺目的红焰,远处,梨树杏树已是繁花落尽,只剩满目葱绿苍翠。 席间女眷,除了甄嬛与甄玉娆,和皇上特意让苏培盛去请的宁贵人外,还有恒亲王福晋与孟静娴。 甄嬛摇着团扇,慢悠悠地扫过孟静娴,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在果郡王身上,只觉得恍如隔世。 她有多久没见他了?明明在凌云峰时,她总是掐着手指、算着日子地记着他有几日未来见她,可如今,她却根本记不得有多久了,一个月?三个月?或许更久。 果郡王似是因为今日输了骑射而心情不佳,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御酒,脸上已然带上了三分醉容,对面坐着孟静娴,垂眸抬手间皆是世家女子的温婉与傲气,一双美目时不时地看向果郡王,偶尔不经意地与甄嬛对视,笑盈盈的眼眸中是藏得极深的敌意。 甄玉娆与慎贝勒相对而坐,她今日穿了一身鹅粉的的衣裳,裙摆绣着广玉兰花,雾发堆云一般,用一排纯银的发针束起,简单的发髻上只簪了一支晶莹通透的碧玉簪,幽幽碧光晃动,如她眉眼间流转的风华,一时间让慎贝勒看呆了。 歌舞声毕,果郡王带着醉意抚掌叫了一声好。 皇上兴致盎然地举着酒杯走到席间,笑着说道:“允禧越发长进了,骑射俱佳,老十七的骑射原本都是皇阿玛手把手教的,如今浑都忘了,还不及七八岁时候的本事了。” 慎贝勒起身扣手作揖,不好意思地笑笑。 “皇兄,我这是把酒问月多了,生疏了。”果郡王举杯朗朗而笑,脸上一片云淡风轻,“倒是皇兄您一直勤力,精于骑射。” 皇上似是听到了什么玩笑话一般,放声笑开,一旁的恒亲王也吃吃地笑起来:“老十七还没有成亲,若是成亲,那手脚不得更发软了吗?” 这话说得孟浪,恒亲王福晋连忙在一旁给他使眼色,甄嬛用团扇掩了掩,有些不堪入耳,宁贵人却不在意地嗤笑了一声,座下甄玉娆全然没听懂,一脸茫然,唯有孟静娴微微红了脸,拿着手帕在唇边擦了擦酒渍以示遮掩。 果郡王也跟着笑起来,把酒杯一掷:“早知道这样,这酒就不喝了。”他撑着桌沿起身,“皇兄恕罪,臣弟有些醉了,想出去散散酒气。” 他身形有些不稳,站起来时晃了一瞬,皇上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他一把,不曾想,却是从他的衣襟里掉出一只缨色荷包来,被皇上瞧个正着:“什么东西?” 果郡王下意识就要去捡,被皇上喊住,一旁的苏培盛忙上前将荷包递到皇上面前。 这是一枚陈旧的荷包,上头的花色都有些褪了,但不见丝毫破损,可见收藏之人的用心。皇上仔细看了又看,蓦然笑道:“老十七定是在哪里留情了,要不然身上怎么会有这种女儿家的玩意儿?”他看向孟静娴,“可是你送给老十七的?” 孟静娴的脸色极为不自然,良好的教养让她扯出了一抹不算太僵硬的笑容:“回皇上,并非臣女之物。”她余光看向甄嬛,眼中神色莫名。 甄嬛的脸色早在荷包掉出来的瞬间就一寸寸惨白起来,若非酒酣醉红,只怕此时早已被看出端倪。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那个荷包里装着什么! 那是她的小像! 是她初入宫的那个除夕夜,冒雪去倚梅园祈愿,亲手挂在梅枝上的小像! 甄嬛稳了稳神魄,神色转瞬就恢复了正常,没有人让任何人看出异样。 “这个荷包朕怎么觉得有些眼熟……”皇上翻了翻荷包,似是想起了什么,神色一点点凝冷下来,他打开荷包,翻出里面的宣纸,只看一枚殷红剪纸小像被小心翼翼地夹在中间,完好无损。 似是有些看不清,皇上拿到光亮的地方,对着灯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醉意倏然褪去,他的神色全然冷了下来。 恒亲王凑上前来细看,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这剪纸小像倒好像是熹贵妃呢。” 甄嬛猛地头皮发麻,后背吹来一阵凉风,带着夜晚的潮湿露气,顺着毛孔渗透进肌理,连五脏六腑都生出森森寒凉,她咬着后槽牙才忍住颤抖与战栗,转眸间,她与宁贵人的视线不期而遇。唇边衔了一抹冷笑,甄嬛缓缓说道:“莫须有的事情,这一年来臣妾已经经历太多。一张小像而已,怎么认定就是臣妾呢?” 宁贵人立刻说道:“这张小像的确有些像熹贵妃,但皇上不觉得也挺像三小姐的吗?熹贵妃沉静端和,而小像上的女子眉目却是亦喜亦嗔,臣妾越看越觉得像三小姐。”她打量着皇上的脸色,缓声道,“再过一个月便是七夕了,皇上是否也该成全一段佳话?”(本章完) 第195章。静娴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这……三小姐和十七哥才第一次见哪。”慎贝勒顿时慌了。 甄玉娆也有些惊愕,抬头正欲说话,闻听慎贝勒开口,忽而又沉静地将头低了回去。 皇上看着那张小像许久,迟疑又坚定地摇头:“这个小像的边缘略有褪色,定是老十七拿在手里看了很多次,小姨是数月前才入宫的,之前从来没有见过老十七,不会是她。”他转眸看了眼甄嬛,一丝犹疑从心头划过,转而否定,“熹贵妃纤瘦,小像上的女子面色丰润,自然也不是。” 甄嬛被皇上这一眼看得浑身炸然,陡然听见他一语否定,心咚的一声落回到原处,极力克制住心绪,她镇定笑道:“许是宫外的哪位小姐也未可知,果郡王何苦藏着掖着,不若将人带来瞧瞧,若是个好的,皇上做主赐婚了,也是桩喜事。” 皇上沉眸,盯着那小像与荷包,不知在想什么,良久,他才沉沉开口,问的却是旁的事情:“朕听闻,今年开春老十七病的那阵子,是孟小姐亲自照顾的,不知是真是假?” 果郡王还没开口,孟静娴便先站起身来,盈盈拜礼道:“臣女只是前去探望王爷,并未有逾矩之礼,还望皇上明鉴。”她说得恰如其分,可话里话外却透出了几分旖旎与亲昵来,她到底是没有否认亲自照顾这一说。 “皇上,臣弟……”果郡王似是猜到了皇上想说的话,嗓子有些发干,却不知从何说起。 “老十七,你岁数也大了,该成家了,清凉台空缺女主人多年,也是时候迎娶福晋过门了。”皇上打断果郡王的话,声音不大,却带着他不容拒绝的冷然,“孟小姐痴心等你多年,与你可堪相配,今日朕便做主,将她赐予你为正妻,于七夕之日完婚,不得有误!” 果郡王神色一凛,立刻说道:“皇兄,恕臣弟不能纳孟小姐为福晋。”孟静娴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她不敢置信地看向果郡王,然而他却没有分她半个眼神,只是决然道,“臣弟在很多年前曾经遇到过一个女子,和她两情相悦,后来虽然分隔千里,不能结为夫妇,但在臣弟心里,她才是唯一的妻子。孟小姐虽好,但臣弟绝对不会以她为福晋的。” 孟静娴脸色慢慢灰白下去,她看着果郡王,眼中已有泪光闪烁:“皇上,静娴愿意嫁给王爷,哪怕是为侍妾。” 甄嬛心尖如火烧一般,疼得厉害,却只能僵着脸坐在座位上,无声地承受着心底的一片哀凉。她闭了闭眼,看向皇上正想开口劝说,却被皇上突如其来的暴怒给震在了原地。 “承乾宫傅氏已自裁谢罪,你难道还在惦念她吗?!”皇上猛地将碗盏砸在果郡王的脚下,眼底一片猩红,“你当朕是眼瞎吗?这枚荷包分明就是傅氏的心爱之物,朕曾几次见过她随身携带,想来是那日在清凉台她亲手送于你的,呵,两情相悦,这么说来,朕倒是做了棒打鸳鸯的罪人!” 众人齐刷刷地跪了下去:“皇上息怒。” 甄嬛垂头跪在地上,泠泠寒气从膝盖渗透进来,她的心里说不上是松快还是悲伤,她与允礼的情爱犹如见不得光的夕颜,藏匿在冗沉的黑夜里,偶尔在阳光里探出一角,却被其他的花儿争相遮盖。 皇上一掌拍在桌上,小像被打翻的酒浸透,在苍白的宣纸上晕染开一片嫣红,他冷冷看着果郡王:“果郡王,你是想抗旨吗?” 果郡王挺直着背脊跪在地上,紧抿着唇角一言不发。 最后还是甄嬛开口打破了僵持,她抬起眼,定定地看向果郡王:“故人已去,王爷当珍惜眼前人才是,孟小姐今天特意求了恒亲王福晋一道来圆明园,只怕也是为了王爷。如此良缘,王爷岂可辜负?” 果郡王如遭雷劈,他看着甄嬛,瞳孔震颤,眼中划过无数情绪,然后,所有的一切都在一瞬间化作了虚无,他重重地磕头谢恩:“臣弟,谢皇兄赐婚。” 皇上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甄嬛与宁贵人疾步跟上,路过果郡王身边时,他仍未起身。 夜里风凉,却比亭中的风多了几分燥热,甄嬛仰头看了一眼银钩般的弯月,眼泪汹涌而出,月光在她眼底支离破碎,正如她此刻的心一般。那个清风一般的隽秀男儿,终究不再属于她了,不,从她决意回宫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失去他了,只是到如今她才肯认清现实。 “熹贵妃,回宫吧,别让皇上等久了。”宁贵人清冷冷的话音将甄嬛拉回来,她满脸寒霜,却依旧掩不住失落与悲凉。 甄嬛用力深呼吸,擦干脸上的眼泪:“本宫知道了。” 允礼,你我缘分已尽了。 孟国公为两朝元老,曾为皇上即位出力不少,如今虽权力式微,但却是一等一的公侯府第,而果郡王是皇室贵胄,这门婚事算是门当户对,更有孟静娴痴心爱慕在前,皇上圣旨赐婚在后,一时间,京中所有女眷皆对孟静娴羡慕不已,道她苦等多年终嫁得如意郎君,以此传为佳话。 “自那日从圆明园回来后,皇上这些天总闷闷不快,闷头扎在前朝处理政务,连我宫里都不怎么来了。”安陵容满腹困惑,“那天小夏子没去,苏培盛死也不肯说半个字,姐姐,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自是天塌下来一般的大事。”甄嬛笑得极为苦涩,“我且问你,承乾宫傅氏是谁?” 安陵容微微一怔:“姐姐怎么突然问起她来了?”虽这么问着,但她还是回答道,“她就是那年选秀进宫的婉常在,长得有几分像姐姐的那个。” “我猜也是她。”甄嬛缓缓吐了一口气,心里像被银针密密麻麻地扎过一遍,视线一晃,落在殿内的那把长相思上,“孟静娴与果郡王即将大婚的消息,你可听说了?那天晚上就是为着这事。皇上在果郡王随身携带的荷包里翻出了傅氏的小像,当庭大怒,但碍于皇室颜面,他下旨赐婚孟静娴与果郡王,借此掩盖此等丑事,可一想到自己的女人曾经被自己的亲兄弟觊觎,皇上如何受得下这奇耻大辱?自然是要生气。” 安陵容吃惊地长大了嘴巴,一个灵光闪过,她颤巍巍地捂住嘴:“姐姐,那小像不会是……” 甄嬛没有说话,只是她的表情已经说明了答案。 安陵容好半晌没说话,可以想象那天晚上是何等凶险。 难怪那天的事被瞒得一丝风声也不漏,这要是被人知道了,那还得了!安陵容不禁感叹着摇了摇头:“事关皇家颜面,皇上闷声吃了这么大一个哑巴亏,只怕要冷落果郡王了。” “如今朝中得用的王爷不多,恒亲王庸碌,也就果郡王得用三分,皇上不是意气用事的人,为朝政着想,该用的时候还是得用,我只怕……”不知怎的,甄嬛想起了那次果郡王去滇藏的事情,摇了摇头,她压下了心头的那股不安。 “姐姐别想了,明日甄伯父和甄伯母就要进宫了,还是这件事情要紧些。”安陵容看出甄嬛的伤感,忙劝慰道,“姐姐与他们多年未见,定有好多话要说,今晚要早些歇息,明天才能精神十足地去见他们。” 甄嬛牵牵嘴角,勉力一笑:“只可惜我如今顶着钮祜禄的姓氏,不能在永寿宫接见他们。” “一家人团聚才是最要紧的。”安陵容拍拍甄嬛的手,温声说道。 时间不紧不慢地走到七月初七,果郡王与孟静娴大婚之日。 咸福宫里,敬妃正执白子与甄嬛下棋,含笑说起今早的大婚盛况:“听闻孟小姐十里红妆惊动全城,第一抬嫁妆已经进了王府,最后一抬嫁妆还在国公府里摆着,孟国公当真是舍得。果郡王还亲自前去国公府迎亲,给足了国公府脸面,人人都夸皇上促成的这段姻缘极好呢。” 甄嬛不置可否得弯了弯嘴角,没有说话。 敬妃又继续说道:“不过啊,有人欢喜就有人愁苦。皇上以瓜尔佳文鸳大不敬为由问罪她母家,还牵扯出她阿玛瓜尔佳鄂敏这些年曾经诬陷大臣、勾结党羽、藏污纳贿、行事残酷不仁这些罪。” 安陵容正在一旁给鹦鹉喂吃食,抬眸看向甄嬛,微微笑了笑。 甄嬛也是会心一笑:“这一个多月来,瓜尔佳氏抄家,落狱,流放,皇上在前朝忙着,咱们的耳朵也没闲着。”她声音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鄂敏已经在狱中绝望自裁了。” 敬妃垂目叹道:“其实皇上何尝不知道瓜尔佳氏的错漏,只是朝堂之事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得妄动,如此一来,缓缓而治也是一法。不过,我看当今圣上这几个动作大有断其根基之意了。” “缓缓治去何日才能见功效?如果不数罪齐发,怎能一网打尽,铲草除根?”甄嬛说话间不由带上了几分恨意和沉冤后的畅意,“瓜尔佳文鸳轻狂,她阿玛也好不到哪里去,皇上秉雷霆之势而下,他们也措手不及。” “可怜瓜尔佳文鸳,被关在冷宫里,丝毫不知外界消息。”安陵容怅然轻叹,“莳萝,寻个时间告诉她一声,好歹父女一场,也该让她哭一哭以尽孝心。” 甄嬛展眉浅笑,缓缓落下一子,黑子气势如虹,白子败局已定。 崔槿汐此时进来通传:“贵妃娘娘、敬妃娘娘,皇后娘娘请三位娘娘到御花园一聚。” “是为着什么事?”甄嬛问道。 “皇后娘娘说,这段时间她病着,劳累娘娘照管六宫,今日恰逢果郡王大喜的好日子,特邀娘娘前去赏花,如今御花园里合欢花、虞美人都开得极好。”崔槿汐笑着说道,转而轻笑一声,接口继续说,“名为赏花,实则是想请三位娘娘过去一同相看三阿哥的福晋人选,奴婢让小允子先去看过了,御花园里来了不少待选秀女,个顶个地出挑,其中最出挑的当是皇后娘娘的侄女,乌拉那拉青樱。” 甄嬛略微诧异地挑了挑眉,忽而一笑:“这是拿咱们做幌子呢。” “前些日子太后劝了皇上几句,又给皇后说了两句好话,倒是让她又精神起来了。”安陵容放下饵食,净过手后慢慢用丝帕擦拭着,“我懒得去看她装腔作势的样子,烦劳两位姐姐辛苦陪她演戏了。”她笑着给甄嬛和敬妃作揖。 “你就知道躲懒。”甄嬛笑骂了一句,看向敬妃道,“姐姐先去,我去更衣梳妆,随后便到。” 敬妃含笑点头。 第196章。青樱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甄嬛换了一身朱樱色的宫装,又带上了封贵妃时皇上亲赏的东珠耳环,远远走来,光彩逼人,方才还笑语盈盈的秀女们皆是神色一肃,俯身行礼问安,唯有一人独立与众女之间,神色倨傲,容貌出挑,只微微屈膝算作问礼,端是矜贵非凡。 这便是乌拉那拉青樱了。 甄嬛笑而不语,只当做看不见她一般,径直走向皇后:“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看着甄嬛的打扮,脸都绿了,这东珠红装,无一不是对她这个皇后的挑衅,她隐隐带怒,但还是强打起精神含笑点头:“起来吧。” 甄嬛起身,不动声色地看了皇后一眼。数月未见,皇后清减了不少,搭在腿上的那只手露出半截手腕,枯瘦如干柴,看来这次是真的病了,视线往上,只见皇后脸上脂粉堆砌,堪堪遮掩住她憔悴的病容,只是比起以往,今日的妆容更见厚重,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维持住她中宫的尊贵与体面。 甄嬛收回视线,看向秀女们,嫣然笑道:“都起来吧,今日初见只当是家常,来日大选自有相见之时,不必行如此大礼。” “谢熹贵妃娘娘。”众人起身。 “三阿哥愈发长高了。”甄嬛笑着看向三阿哥。 三阿哥立在皇后身旁,脸上只有恭敬与顺从,却没有半分兴致,纵使眼前十数佳丽,莺声燕啭,妍姿艳质,他却熟视无睹,甄嬛打眼一瞧,就知道皇后今日的算盘只怕是要落空。 彼时安陵容正在养心殿,皇上埋头在案牍之中,她便坐在一旁刺绣或看书,一如先前无数个午后般,闲暇又安逸。 不知从何时开始,安陵容的身影出现在养心殿成为了司空见惯的事情,她可以自由出入,即便皇上不在,养心殿的奴才和侍卫也从不拦她,人人都知道,后宫之中,皇上最宠信的便是荣贵妃。 而今天,也不过是稀疏平常的其中一天罢了。 皇上忙完手头的事情,抬起头看,一眼瞧见安陵容正在刺绣,银针在她指尖翻转,点缀着金色的阳光,宛如细碎的银河缠绕在她的指间,因为处理政务而带来的头昏脑胀此刻一点点散去,他微微靠着椅背,问道:“在绣什么呢?” “给太后绣对护膝,竹息姑姑说,这两天下雨,太后膝盖总钝钝地不舒服,想来是空气潮湿,太后老毛病又犯了。”安陵容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眸笑道,“皇上忙完了,喝碗绿豆百合汤,臣妾冰镇过才放凉,最能消暑。” 一旁的苏培盛立刻笑盈盈地将食盒里的绿豆汤拿出来放到皇上手边:“昨儿个奴才多嘴,跟莳萝姑娘说了句,皇上这两天因为天气太热,胃口不好,今儿个贵妃娘娘就做了消暑的绿豆汤来,皇上晚膳可要多吃几口。” “你倒机灵,知道拿容儿来压朕。”皇上眼尾带着明显的笑意,慢慢喝着绿豆汤,“瓜尔佳氏一族的事情料理得差不多了,甄远道当年的事情也被大理寺查出来是莫须有的罪名,朕想着为他平冤后再让他官复原职。” “甄伯父在蜀地多年,先前又大病了一场,只怕再难担任朝中要职,皇上不如先问问姐姐的意思?”安陵容沉吟了一瞬,说道,“臣妾虽不懂朝政,但也知道官职越高,责任越大的道理,甄伯父的身子恐怕吃不消。” 皇上想了想:“也好吧,过几天朕问问她。” 天色渐晚,皇上留了安陵容在养心殿用晚膳,过后,三阿哥来请安。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皇上正和安陵容解九连环,一脸被打扰到了的不高兴,“今儿的书都温完了?” “都温过了,师傅讲的文章儿臣也都通读了。”三阿哥点头说道。 难得见他用功,皇上脸色缓了几分:“那就好,朕改日再问你的书。” “皇阿玛,儿臣此来就是为了读书之事来请求皇阿玛的。”三阿哥急忙开口,脸上带着几分焦灼与无奈,“皇阿玛和皇额娘觉得儿臣长大了,该成家立业了,可儿臣觉得,眼下是努力读书的好时候,不想沉溺于儿女私情,所以,还不想成家娶福晋。” “朕和你皇额娘的意思,原本是想多个人照顾你。”皇上有些意外。 安陵容眼眸一闪,轻声细语问道:“三阿哥可是有意中人了?”见他摇头,复又笑道,“你都二十五了,再不娶福晋,难不成让四阿哥排你前头去?读书是好事,但娶福晋也是好事,这两者并不冲突,三阿哥总不能连这点自制力都没有吧?” “促狭鬼,没点长辈的样子。”皇上听出话中调侃之意,笑骂了一句,而后看向三阿哥,“你荣娘娘说得对,你的婚事不能再拖下去了,也该定下来了。” 三阿哥脸色微微发白,想起白日里乌拉那拉青樱高傲的嘴脸,又想起皇后端庄又似笑非笑的脸,不由地心底发凉。他真的逃不开皇额娘的掌控吗?同样都是养子,为什么四弟六弟可以那么轻松,而他却要不分日夜地读书?皇额娘总让他争气,可是他是长子啊,为什么要过得这么苦?他不敢想象,如果乌拉那拉青樱成为了他的福晋,他往后的日子会何等艰难。 安陵容看出了三阿哥的异常,微微思忖了一下:“前阵子,姐姐和臣妾聊起给四阿哥选福晋的事情,她拿着秀女的名册来给臣妾瞧,臣妾觉得董鄂氏不错,明艳大方,可姐姐偏喜欢富察氏,说她温婉清秀。”她眼眸一转,笑道,“皇上若是相信臣妾的眼光,不如定下董鄂氏给三阿哥做福晋?” 三阿哥如蒙大赦,猛地抬头看向安陵容。 皇上沉眸想了想,缓缓点头:“董鄂氏倒是个不错的人选。”他看向三阿哥,“过后让你皇额娘看看董鄂氏,若也觉得可以,就先定下来,选秀之日走个过场便是。” “儿臣、儿臣愿意。”三阿哥哪知道此事峰回路转,连忙点头,过后反应过来自己表现得太过明显,又讷讷道,“儿臣明日就去问问皇额娘的意思。儿臣告退。” 看着三阿哥离开,皇上觉出几分不对来,召来苏培盛一问才知道事情缘由。 安陵容在一旁听着,噗嗤一声笑出来:“想是三阿哥没瞧上皇后的侄女,又怕皇后硬塞,这才求到皇上跟前。”她故作夸张地谈了一声,“也不知那位青樱姑娘是有多嫁不出去了,要这么着急忙慌地托关系,秀女的名册上,臣妾可没看见过她的名字。” “若是内定选中了,再加名字也是可以的。”皇上冷然笑笑,“朕知道皇后着急,却也没想到皇后这么着急,连太子妃人选都私下定好了。”她这是笃定了三阿哥会被册立为太子啊。 “臣妾还是觉得董鄂氏好。”安陵容摇着扇子,把解不开的九连环丢到一边。 “别为着这事儿赖皮,还没解开呢。”皇上笑着将九连环塞回安陵容手里,示意她继续,“你若真觉得好,就定下她为弘时的福晋也无妨。” 安陵容嬉笑着耍赖,转而说道:“阿哥娶亲自有姐姐看着,不必皇上费心,倒是公主择婿,皇上得紧着些,怀淑眼看就要到年纪了。” “你上次和朕提了一句,朕都记着呢。”皇上一一列出自己看中的几个人选,安陵容细细听了,倒觉得个个都好,“等太后身子好些了,再让她老人家选定一个,也就是了。” 安陵容点了点头。 次日,安陵容送皇上去早朝后,趁着晨起时难得的微凉,步行回宫,半道上却是瞧见剪秋正和一人在长街上争执,走近些后才听清。 “格格虽然一时不能成为福晋,可是娘娘的话在理啊,不如先不顾及名分,就以侍妾的身份在三阿哥身边伺候,到时候也可以升为福晋啊。”剪秋缓声劝道。 “姑母当年再不济也是个侧福晋,如今我倒只是当个没名没分的侍妾了,姑母当真是心疼我。”乌拉那拉青樱面色冷然,带着几分难堪和羞恼,她一口一个姑母地喊着,安陵容一下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倒是个美人,只是娇矜太过,原本俏丽的容颜也因此而锐减,只剩下锋利的贵气和傲气。 “格格不要看一时的长短,忍辱负重吧。”剪秋背对着安陵容,因而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觉得她的声音发涩,说得有些艰难。 “忍辱?”乌拉那拉青樱眉毛一挑,似是被人狠狠羞辱了一般,脸色霎时铁青起来,“难道我受的屈辱还不够大吗?三阿哥看不上我,皇上亲自择选了董鄂氏给他做福晋,我现在成了满皇宫的笑柄了,还不顾廉耻地贴上去,那我算什么了?”她肃了肃脸,头也不回地走了,“请姑姑转告,多谢姑母厚爱,青樱受不起。” 剪秋也不再拦她,俯身恭送:“格格慢走。”她驻足看了乌拉那拉青樱的背影许久,才转身朝景仁宫的方向走去。 安陵容不禁叹道:“太后和皇后一世精明,后辈居然这样不堪。皇后当年是侧福晋这件事情,宫里都没人敢提起,她居然这般口无遮拦,若真成了三阿哥的福晋,只怕日子过得闹心。” “眼下觉得闹心的是皇后娘娘,再不济,也是熹贵妃娘娘操心,左右和娘娘不相干。”莳萝抿唇轻笑,扶着安陵容走过一道转角。 也不知是不是莳萝乌鸦嘴,这件闹心的事情居然真的挨到了甄嬛的头上。 “前朝又提起立太子一事,你不知道朕有多烦。”皇上朱批不停,“是不是这些大臣都觉得朕老了,所以着急着要立太子了?” 甄嬛停下翻书的手,抬起头来,语调柔婉:“皇上年富力强,不必急于国本。三阿哥再好也需要历练,前朝臣子只是担心皇上辛苦,想有人分忧罢了。” “说到三阿哥,倒有一事要和你商量。”皇上也抬起头来,“昨日朕去皇后宫里用膳,说起她的侄女青樱,想指给弘历。” (本章完) 第197章。玉娆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皇后偏心,三阿哥不喜欢的,就硬塞给咱们四阿哥。”甄嬛心头大震,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她和安陵容要扶立四阿哥为太子的事情被皇后知道了,但转瞬一想又否定了这个猜测,想是乌拉那拉青樱那日顶撞皇后,皇后想借此给她个教训,顺带恶心一下自己,缓了缓语气,她接着说道,“皇上上回还答应臣妾呢,说察哈尔总管荣宝家的女儿,富察书瑶温婉贤良,与四阿哥很是相配,君无戏言啊。” “朕知道你喜欢富察氏,弘历也喜欢,她虽比弘历还小一岁,却也稳重。”皇上翻开一本奏折,垂眸说道,“可皇后说青樱只求侧福晋之位,她这样谦卑,朕也不好说什么了。” 话已至此,甄嬛也无话可说了,只能闷闷说道:“乌拉那拉氏乃是名门,臣妾是怕委屈了皇后的侄女。” “皇后愿意,朕也不能不给皇后这个面子。”皇上停下朱批,似是有些累了,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瓜尔佳鄂敏已经自裁,你父亲当年的事情也水落石出了,朕会写一份诏书,平你父亲数年之冤,让他官复原职,你觉得可好?” 甄嬛微微一愣,起身福了一礼:“请皇上不要再给臣妾父亲过高的官职,他真的已经年老。” “那朕就给他一个四品典仪的闲职,让他安度晚年。”皇上轻轻嗯了一声,睁开眼重新坐起来,“你来研磨。” 甄嬛俯身谢恩。 外头忽然轰隆一声雷响,倾盆大雨眨眼落下,似有女子求饶的声音夹着雨声传来,哗啦啦的雨声盖过了那道声音,听着很是不真切,隔了好久甄嬛才听出那是瓜尔佳文鸳的声音。 “皇上,求您饶恕臣妾的家人,求您饶恕臣妾的母家……皇上,您偏信贱人,冤枉对您忠心耿耿的臣子……甄嬛,你这个贱人!我就是变成厉鬼也不会饶恕你……” 甄嬛掀起眼皮看了眼皇上,皇上似是没有听见一般,落笔不停,她微微抬起眼,看了眼守在门口的苏培盛。 不多时,门外的声音就渐渐弱了下去。 当年踩着甄家上位的瓜尔佳氏终是迎来了败落的结局,眼看他高楼起,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瓜尔佳一族分崩离析,成年男子一律斩首,未满十四的流放西疆,妻女一律没为官奴,终是应了那句“全族无后而终”。 这日,甄嬛抱了弘旸来给太后请安,正巧安陵容也在。 “还是你的手巧,这对护膝哀家用得很是舒坦,你若得空,改天教教春貌,哀家瞧着这针法不似寻常。”太后难得看上去气色好些,靠在床头与安陵容说话,见着甄嬛进来,立刻笑起来,“九阿哥看上去壮实了许多,哀家记得他刚出生那会儿,孱弱得像只小猫儿,如今白胖圆润,看着就让人喜欢,可见你养育用心,惠贵妃在天之灵也能宽慰几分。”她让甄嬛上前来,满面笑意地逗了两下,九阿哥咯咯直笑。 安陵容坐在一旁开口道:“太后不知道,姐姐心疼九阿哥,几乎事事都亲力亲为,连胧月和弘昭都要靠后。” “难为你,如今又要照顾孩子,又要统管六宫,瞧着人都憔悴了。”太后笑吟吟地看着甄嬛赞叹了一句,转而说道,“如今皇后也大好了,你也该歇歇,别把自个儿累病了。” 话刚出口,甄嬛便微微变了脸色,但很快就又恢复如常,笑道:“是,臣妾前两日应邀去帮着给三阿哥选福晋时,见皇后神采飞扬,想来是身子已经无碍了。” “孩子们都大了,该娶的娶、该嫁的嫁,给三阿哥选福晋这事儿,皇后办得是着急了些。”太后精神有些短,但想得还算清楚,“昨日皇帝过来,说起给怀淑择选驸马一事,哀家瞧过名单,觉着晋康郡王府的小世子是个不错的人选,皇帝也允了,改明儿让两个孩子过来相看一番,若怀淑看得上,这事儿也就成了。” “太后事事周全,欣贵人日日念叨着这件事,如此也该放心了。”甄嬛抿唇笑道。 “欣贵人陪着皇帝从王府到后宫这么多年,也是时候封个嫔位了。”太后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看向安陵容道,“你带弘旸出去透透气,哀家殿里点了檀香,别熏着孩子。” 安陵容看出太后是想单独和甄嬛说话,没有太多犹豫,上前从甄嬛手里抱走了弘旸,不经意间和她对视了一眼,甄嬛对她轻轻眨了眨眼,示意她安心。 “有件事,哀家拿不定主意,想问问你的意思。”太后目光灼灼地看着甄嬛。 寝殿里只留下了甄嬛一人,连竹息都被太后遣退了出去,一时间,甄嬛心里有些没底:“太后但问无妨,臣妾虽愚笨,却也愿意洗耳恭听。” “是关于你的妹妹,玉娆的婚事。”太后沉声开口。 夏日炎热,角落里摆着一大缸冰块,一丝风从窗户缝里吹进来,卷起冰块的凉意扑在甄嬛后背,她没由来地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太后声音似乎也带上了这股凉意,轻而缓地落进甄嬛的耳朵里:“哀家知道,皇帝对她有别样的心思,你这么聪明,也该知道才对。” “是,臣妾知道。”甄嬛的声音有些发涩。 “哀家知道她是个好孩子,也知道她无意于后妃之位,可是皇帝……”太后看向甄嬛,轻声叹息,“玉娆长得太像已经过世的纯元皇后。当年的傅如吟有貌无神,你则是有三分貌七分神,而玉娆,九分貌八分神,哀家怕皇上不能自已,熹贵妃,你可明白哀家的意思吗?” 甄嬛紧紧抿着唇角,俯身跪下,沉然道:“臣妾请太后赐婚于小妹玉娆与慎贝勒……” “哀家择选了怡贤亲王之子,宁郡王为玉娆夫婿,熹贵妃觉得可好?”太后定定地看着甄嬛,打断她的话,“慎贝勒是皇帝的幼弟,若因一介女子而引起兄弟纷争,哀家断断容不得,而宁郡王是皇帝的小辈,嫁于他,哀家放心。” 仿如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下来,甄嬛猛地一个激灵,却无话可说:“太后!” “这件事哀家先知会你一声,你好有个心理准备,等明年宁郡王守满三年丧期后,哀家就做主为他们赐婚。”太后抬手敲定此事,抬手示意甄嬛跪安。 甄嬛嘴唇蠕动了一下,终究是什么话都没有说,磕头一礼后退了出去。 殿外,安陵容正抱着弘旸在扑蝴蝶,见她脸色铁青地从里面走出来,连忙将孩子脱手交给乳母,疾步走过来:“姐姐这是怎么了?” 甄嬛沉默着摇头,紧紧握着安陵容的手,硬撑着回到永寿宫后,才将太后方才说的话细细说来。 彼时甄玉娆就在殿内,听完后,沉默良久才吐出一句:“我不愿嫁宁郡王。” “我知道你不愿。”甄嬛也是心疼不已,她微微怅然,“玉娆,我只问你一句,你非他不可吗?” 甄玉娆认真而又郑重地点头:“是。” 安陵容轻笑出声,打破沉肃的气氛:“我曾听丹儿说,甄家三小姐乃女中英豪,放言宁愿嫁与匹夫草草一生,也断不入宫门王府半步,如今遇上心爱之人,竟也不管不顾了。” 甄玉娆含羞一笑:“荣娘娘别笑我,允禧,他和皇上不一样,他……很好。” “若你们真有此意,我也愿意为你冒险一试。”甄嬛露出会心的笑容,与安陵容对视而笑,“只是,不知道慎贝勒是否和你是一样的心思,总要有句准话才好。” “若要问此话,我倒可以帮忙。”安陵容抿了一口茶,说道,“我家四弟春闱过了会试,有日去状元楼对诗,遇上一个知己,一来二去得便和那人成了好友,后来才知道那人是慎贝勒。姐姐若要问他一句准话,我让他去探探口风。” 甄嬛微微犹豫:“也好。” 这句准话安景宣很快便问到了。 “慎贝勒说,我心匪石,不可转也。”安陵容将话带到,笑着看向甄玉娆。 “我早知道他这番心意。”甄玉娆闻言十分感动,几欲落泪,却笑吟吟地止住了。她心里本就已经万分笃定,如今再得一言,不过是让长姐心安而已。 “有他对玉娆如此心意,费些周折也是值得的。”甄嬛笃定笑道,“你放心,这件事我们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都要尽力一试,不叫你和慎贝勒抱憾终身。虽说宁郡王的守丧明年春天才满,但如今如今太后命悬一线,也不知能撑多久,万一太后崩逝,你们还要守三年国丧,还是动作快些为好。” 安陵容却是说道:“如今宫中嫔妃不多,皇上的眼睛总是盯在玉娆身上,得想想法子撇开皇上的心思才好。” “下个月就是选秀了,到时候新人进宫,皇上自然就没有精力再盯着玉娆了。”甄嬛淡声道,她嘱咐甄玉娆,“这段时间别私下去见慎贝勒,以免节外生枝。” 甄玉娆点头答应了。 然而,选秀还没开始,新人却先进宫了。 “娘娘,今日果郡王府送了一名女子进宫,听说是果郡王福晋亲自挑选的,也不知果郡王是如何和皇上说的,皇上二话不说就收进宫了,眼下已经住进长春宫了。”豆蔻来报,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安陵容正在给灵犀缝肚兜,头也不抬地说。 “奴婢远远瞧了一眼,那女子,奴婢认得。”豆蔻声音压低了下去,“她叫江采蘋。” 安陵容微微一愣,好久才想起这回事来:“扬州瘦马?”见豆蔻蔫蔫地点头,她放下手里的针线,伸手托起豆蔻的下巴,仔细打量着她的脸,忽而一笑,“豆蔻,一转眼你跟着我都九年了,女大十八变,倒是和初见时的模样没有半分相似了呢。” 容貌都还是其次,重要的是气质,豆蔻如今怎么说也是安陵容身边得力的心腹之一,权力之大,气度也养得越发矜贵起来,乍一看根本看不出当年江采蝶的影子,反倒是莳萝,还能看出三分相似来。 豆蔻眨着眼睛露出笑容:“当年娘娘也是这么哄奴婢的呢。”话虽如此说,神色却已然放松了下来,“那莳萝姐姐怎么办呢?” “放心,她比你稳得住。”安陵容一点也不担心。 大阿哥(夭)、二阿哥(夭)、三阿哥弘时、四阿哥弘历、五阿哥、六阿哥弘曕、七阿哥弘昊、八阿哥弘昭、九阿哥弘旸 大公主怀淑、二公主温宜、三公主胧月、四公主安康(夭)、五公主灵犀 第198章。成全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江采蘋被封为瑛答应,住进了长春宫,当晚便被传召侍寝,而后便是三日独宠。想来是她长得确实惊为天人,不过半月的功夫,就被晋封为了常在,恩宠竟有和宁贵人、顺贵人看齐的趋势。 这日,云朗风清。 “皇上这几日携美在旁,往姐姐宫中走动的也少些了,玉娆的事……”安陵容欲言又止,“选秀还有半月,眼下既有瑛常在,姐姐何必拖着?既有此心,事不宜迟啊。” “我知道。”甄嬛看了眼坐在一旁的甄玉娆,“你与慎贝勒有些日子没见了,今日午后与他见一面吧。” “好。”甄玉娆点头道。 安陵容莞尔浅笑:“我等姐姐的好消息。” 离开永寿宫时天色还早,安陵容转道去了储秀宫,怀淑的婚事定下后,欣贵人高兴坏了,这几日一直在忙活给怀淑准备嫁妆的事情。 “太后身子不好,皇上的意思是借怀淑的婚事冲冲喜,所以婚期排在了十月十五,略微仓促了些。”安陵容给怀淑添了六箱嫁妆,感慨时光如梭。 “怀淑如今能嫁在京中,日后相见也不过是递个牌子的事情,已是最好的结果了。”欣贵人别无所求了,她从未想过她的怀淑能留在自己身边,自她出生起,欣贵人就一直做着最坏的打算,和怀淑也冷漠疏离着,远嫁、和亲,她都接受,可孩子渐渐大了,她再心如铁石也生出万般不舍来,如今得偿所愿,她高兴都来不及,哪里还会奢求其他。 欣贵人看着满院红绸绑带的嫁妆,和前几天晋康郡王府送来的聘礼,眼底微微含了泪光,她抬手擦了擦眼角,请安陵容进正殿说话。 “有件稀罕事说与你听。”欣贵人摒退左右,低声道,“这几日,我总听见阿哥所那边传来吟唱之声,悠扬悦耳,情意绵长,怀淑说,这唱的是《上邪》,我怕又有宫女想攀附皇恩,便让人留心着。”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安陵容含了笑意轻声念道,“听闻瑛常在擅古筝,通古曲,想来是她在排演吧,你的储秀宫和阿哥所隔了一整个御花园,许是听岔了?” “哪能啊!”欣贵人拍了一下手,“佩儿留意打听了,确实就是阿哥所那边传出来的声音,是三阿哥在排这个曲子呢,听说废寝忘食,连书都顾不上读了。” 安陵容微微有些诧异:“三阿哥?皇后那么紧张地盯着他读书,他还有心思干这些?” “皇后这几天忙着中秋家宴的事情,疏忽了吧。”欣贵人撇了撇嘴。 安陵容隐隐觉得有些古怪,却又一时说不上哪里古怪,想了想后说道:“许是中秋将近,三阿哥为哄皇后娘娘高兴才排演的吧。” 欣贵人到底也是不知缘由,随意点了点头后便和安陵容絮絮说起了旁的事情,一时忘了时辰,临近午膳时分,安陵容才起身辞别,却是没想到,才出储秀宫的大门就遇上了瑛常在。 瑛常在今日行册封礼,礼数简单,是以早早就结束了。她华服未退,扶着宫女菖蒲的手慢慢地朝长春宫走去,不曾想转角处竟碰上常年深居简出的荣贵妃。 对上安陵容一双笑眼,瑛常在正欲行礼问安,眼神却飘忽着扫到了她身边的宫女身上,顿时神色一骇,张着嘴吐不出一个字来。 “小主,这是未央宫的荣贵妃娘娘。”菖蒲见瑛常在发愣,跪在地上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子。 瑛常在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跪下行大礼:“嫔妾长春宫常在江氏,给荣贵妃娘娘请安。” “起来吧。”安陵容浅笑着对她抬手,“本宫身子弱,平日里不大出门,先前只听人说妹妹进宫,却一直没有机会见一见你,今日偶遇实在是巧,不如到本宫宫里坐坐?” 瑛常在脸色变了又变。 她进宫前,福晋就和她说过宫中局势,几位位分高的还着意和她分析过。皇后多年无宠,但身份尊贵,熹贵妃盛宠不衰,执掌六宫,敬妃为人亲和,广结善缘,端妃入宫最早,但身子羸弱,长年蜗居延庆殿不见外人。 而荣贵妃则是集大成者。她家境非凡,尊贵堪比皇后,恩宠多年,比之熹贵妃更得圣心,人脉广阔,相较敬妃她多一分识人用人的魄力,兼之膝下有子有女,但凡她有心,中宫之位未必不能一争,只可惜,她和端妃一样病弱,便是惯例的晨昏定省她也少有,因而瑛常在入宫半月,竟一次都没见过她。 今日初见,安陵容便开口相邀,倒叫瑛常在一时拿不准主意,她心有顾虑地看了一眼莳萝,俯身婉拒道:“嫔妾今日行册封礼已是有些疲累,恐叨扰娘娘午睡,改日嫔妾再登门拜访。” “也好。”安陵容浅笑盈盈,“你若想来,提前同莳萝说一声就是。” 莳萝扬起头,直直地看向瑛常在,直看得她的脸一寸寸苍白起来。 “嫔妾恭送荣贵妃娘娘。”看着安陵容离开的背影,瑛常在出神了许久才问道,“菖蒲,荣贵妃身边那个叫莳萝的宫女是什么人?” “是贵妃娘娘的陪嫁,从宫外带进来的,如今是未央宫的掌事姑姑。”菖蒲也是才被内务府提拔上来做一等宫女的,她也不太清楚,只是如今内务府听从两位贵妃的调派,她自然是往好的方向说,“莳萝姑姑是荣贵妃娘娘一手培养起来的。先前有个翠音姑姑,她满二十五出宫后,莳萝姑姑就接替了她的位置。” “贵妃娘娘当年进宫的陪嫁只有……莳萝一个吗?”瑛常在满腹心事地踱步回长春宫。 “还有豆蔻姐姐,她是贵妃娘娘的心腹。”菖蒲自然是知道豆蔻的地位的,她们这群底下的奴婢,大多都以豆蔻马首是瞻,但这一点她不能和瑛常在明说。 瑛常在立在长春宫大门前,脸上闪过一丝苍凉的茫然。 原来,她们逃走后过得这般好…… “被她认出来了呢。”安陵容笑着看向莳萝,问道,“打算怎么做?可别被她告密给果郡王。” “便是知道了,还能把我抓回去不成?娘娘如今的权势,难不成还保不住我这么个小小宫婢?”莳萝也笑道,转而明眸一闪,弯起眉眼,“采蘋长得漂亮,奴婢猜,大概是那位新上任的十七福晋容不下她,才把她塞进宫里来的,顺带还能借此讨皇上欢心,一举两得。也就采蘋脾气软,好拿捏,不过她如今既然是宫里的小主了,奴婢有的是时间和她谈心忆往昔,就是不知道娘娘到时候愿不愿意收下她了。” 安陵容笑了两声,眼中是藏不住的满意和赞许:“你放手去做便是。” 临近黄昏,安陵容才眼巴巴地盼来了甄嬛。 “皇上拂袖而去,当场并未多说什么。”甄嬛带来的消息不算好,也不算不好,只是模棱两可,到底是心里摸不准,“只是,瞧着玉娆今日和慎贝勒见面的那股高兴劲儿,我便是惹了皇上不高兴也要这么做。” “姐姐已尽人事,剩下的便看天命吧。”安陵容安慰道。 “我原以为皇上今晚会来你这儿,却不曾想,他竟是去了瑾嫔处。”甄嬛忧心忡忡,“皇后如今又复起了,我瞧着她精神头倒是不错。” 皇后。 安陵容眸光微微闪动,眼底闪过一丝不宜察觉的冷意。 皇上与甄嬛的僵持没有持续太久,那日不欢而散后,才过五天,皇上便再次踏临了永寿宫,只是这次他直奔永宝堂,甄嬛在未央宫里得到消息候吓得几乎魂飞魄散,立时赶了回去,安陵容忙让白芷跟着一起去。 过了一会儿,白芷神色紧张地回来了:“熹贵妃娘娘回去后,被拦在了永宝堂外面,皇上出来后一句话也没和她说,铁青着脸就走了。” 安陵容心里咯噔了一下,忙起身去了永寿宫。 养心殿里,皇上闷闷不乐地翻着书,半个字也没看进去,苏培盛捧着一盏灯走进来:“皇上,这灯都暗了,小心看伤了眼,奴才给您换一盏亮的。” 苏培盛才回头吹灭了蜡烛,就听见皇上叫了他一声,忙回头应答。 “朕看上一个女子,想要纳她为妃,她却不肯,你怎么看?”皇上沉声开口。 苏培盛一听,哪有不明白的,却仍故作不知:“皇上,奴才不知道这个女子是何人,但奴才觉得,再好的女子也比不上纯元皇后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皇上这才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奴才是觉得,皇上喜欢谁都不要紧,能替纯元皇后伺候皇上高兴,那才是她的福气呢。”苏培盛一语说到心坎上,皇上斥了他一句看东西太毒,他忙赔笑,但也知道,皇上这是松了口了。 夜幕沉沉,苏培盛捧着一道赐婚的圣旨敲开了永寿宫的大门。 “熹贵妃娘娘大喜,皇上说了,甄三小姐可按多罗格格出嫁之仪备办嫁妆,娘娘可紧着些给三小姐置办嫁妆才好。”苏培盛一脸喜色,“慎贝勒那边明儿一早就会接到圣旨,熙太嫔晋位太妃,奴才等下还要去太后宫里,就不多留了。” 甄嬛在一旁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她才和安陵容复盘甄玉娆晚间和皇上说得那番话有什么问题没有,这就接到了赐婚的旨意,不由含泪欣慰道:“已进穷巷,不曾想峰回路转,还能有如此意外之喜。” 甄玉娆小心翼翼地捧着圣旨,眼中亦是泪光闪烁。 “姐姐终于可以安心了。”安陵容也为她高兴,“玉娆和慎贝勒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喜事,哭什么呢?赶紧置办嫁妆要紧。”微微顿了顿,她又说道,“婚期定在十月廿六,和怀淑的婚事撞一块去了,皇上嫁女、贵妃嫁妹,宫里接下来可有的忙了,姐姐还有心思在这儿掉眼泪呢?” 甄嬛忍不住笑出来,拿着帕子轻拍了她一下:“我原以为我是这宫里挺能说会道的了,如今看来,实是比不得你。” 安陵容笑着躲开,还要再说什么,却见豆蔻神色匆匆走进来,压低声音在她身边说道:“周太医传消息过来,说太后吐血了。” 第199章。底牌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哀家这一生,从未错看过谁,没想到临到了了,居然看错了眼。哀家原以为熹贵妃是只狐狸,没想到她竟是一头狼……”太后得知皇上给甄玉娆和慎贝勒赐婚后,气得胸口一阵阵发疼,咳得昏天黑地,竹息在一旁悲戚,太后喘了口气,“竹息,哀家怕是不行了,这些日子哀家病得糊里糊涂,可是脑子里老是转着一个念头,哀家为了乌拉那拉氏和乌雅氏的荣耀,一直保住宜修的后位,是不是错了?” “太后自然是错了。”安陵容的声音乍然响起,她一步一缓走到太后跟前,与她沉沉对视,眼中是一片讳莫如深的暗沉,“乌拉那拉宜修害死先皇后在前,残害妃嫔皇嗣在后,太后对她一味的包庇,到底是为了乌拉那拉氏的荣光,还是为了爱新觉罗氏的灭亡?她的中宫后位,早就名不副实了。” 太后抬起朦胧的泪眼,过了好久才看清来人,她慢慢睁大眼睛,似是不敢置信:“荣贵妃,你……”顿了许久,她才似叹似怒地念了一句,“竟然是你。” 安陵容收回凌厉的眼眸,俯身行礼:“臣妾给太后请安。” 太后似是怒极,撑着一口气强行坐起来,死死盯着安陵容,咬牙让竹息先出去,而后打量了安陵容半晌也没叫她起来,只是沉沉说道:“哀家一直以为,你乖巧懂事,温柔和顺,和熹贵妃是不一样的,却是没想到,你比她藏得更深,这么多年,你连哀家都瞒骗了过去,更何况皇帝。荣贵妃,你说皇后的中宫之位名不副实,那何人可堪其位?你吗?” “臣妾从未妄想过后位。”安陵容抬起眼睛,平静地与太后对视,“臣妾别无所求,只想在宫里好好活着,为避锋芒,臣妾从未觊觎过六宫大权,太后可曾见过臣妾协理六宫吗?”她定定地对上太后审视的目光,“臣妾只求皇上一分宠爱,庇护臣妾抚养儿女长大而已,可皇后偏要越过雷池,对臣妾的安康下手,那就不能怪臣妾容不下她!” 一瞬间,安陵容恨意滔天,乖巧皮囊之下,是沉寂多年的暴戾与杀戮:“太后想必也劝过皇后很多次吧?她可曾有过收手的时候?富察贵人的孩子、熹贵妃的孩子,还有纯元皇后当年的二阿哥,都枉死腹中。”她哽咽着,“还有夏贵人、齐妃,皇后为了夺子不择手段,这样的人,作为天下女子的表率,她配吗?” “你的手中难道没有沾过人命吗?”太后听她细数而来,亦是痛心不已,“贞嫔、敏嫔,还有敏嫔的孩子,都死在你手里吧?三条人命,足够抵你的安康了。” 太后恍然意识到,皇后或许根本不是安陵容的对手,安陵容伪装得太好了,入宫近十载,谁都不知道她有这么狠辣的一面,只怕是甄嬛,也从未见过,更何况,在皇帝心里,皇后与安陵容孰轻孰重,答案显而易见。 人心都是偏的,若日后真发生什么时候,太后不用想都知道,皇帝必定会保住安陵容而舍弃皇后。想到这里,太后不禁微微探出身子,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乞求:“容儿,放过皇后,至少,保住她的后位。” 言下之意是,你可以杀了皇后,但不能怂恿废后。 安陵容眼里噙着泪,坚决而又缓慢地摇了摇头,寝殿里烛火摇曳,在她眼底点燃一簇火苗:“她未必怕死,我要她生不如死,皇后的宝座、太后的尊荣,我都要亲手捏碎给她看。” “你……”太后手指颤抖地指着安陵容,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安陵容冷静到可怕。 她想了很久,皇后有两张非常强硬的底牌,一张是纯元皇后,另一张便是太后,这生死两张牌,保了她多年在后宫屹立不倒,若要扳倒皇后,计谋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要粉碎皇后这两张底牌,否则,总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对付皇后,必须一击而中,所以,安陵容一直在等,等着太后撑不住的这一天。 “太后担心的,无非就是宜修死后,乌拉那拉氏的荣耀无人承继,若臣妾许诺,保住乌拉那拉氏的后位,太后可愿意对皇后放手吗?”安陵容跪在地上,却如一座大山般压向太后。 太后愣了一愣,很快就明白过来安陵容说的是什么,她困惑地皱了皱眉:“可是三阿哥并没有接受皇后的侄女,她……”太后猛地顿住,她恍然大悟,低声呢喃,“四阿哥……你想捧四阿哥上位为太子?” “是。”安陵容点头,“乌拉那拉青樱虽为侧福晋,但富察氏之下便是她,臣妾向您保证,皇后之位终有一日会落回到乌拉那拉氏手中。”她满脸笃定,看不出丝毫作假的痕迹。 太后盯着安陵容看了许久,久到空气凝固,安陵容的脚都要跪麻了,她才冷着脸,用极慢极慢的语气说道:“好。”她闭上眼,气息骤然萎靡,重重地摔回到床上,眼泪顺着脸颊缓缓滑落,“这些日子,哀家夜夜梦见纯元,总觉得亏欠,如此,也好……” 安陵容拖着沉重的双腿离开寿康宫前,她特意叮嘱周楠:“无论如何,要让太后活到十月廿七,这期间,你用什么药都可以。” “是,微臣明白了。”周楠神色肃然应下。 眨眼间,月亮又圆了一圈,在中秋佳期来临之际,太后沉疴难起,皇上心情沉重,皇后准备了大半个月的家宴最终只能草草收场,安陵容没去重华殿,却也听欣贵人说三阿哥排演的那曲《上邪》是瑛常在演奏的,不觉有些奇怪起来。 但很快,她就没有心思去想这些事情了。 安比槐病倒了。 “皇上……”安陵容急匆匆来到养心殿,未语泪先流。 “容儿别哭,朕已经让人去接你父亲回京了,到时候朕去把温实初叫回来给你父亲医治,别担心,会没事的。”皇上连忙揽过她轻声哄道,“怪朕怪朕,早就该让你父亲回京任职的。” 安陵容好不容易止住哭,哽咽着说道:“臣妾从未过问父亲官场上的事情,可……河道总督,总不至于让父亲累到如此地步啊。” 皇上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缓缓说道:“朕前几年推行官绅一体当差纳粮,为了让那些士绅和普通百姓一样服从徭役,纳粮捐税,朕让你父亲兼任了户部侍郎一职,替朕东奔西走,年初才略有成效。” “父亲年事已高,还请皇上免他外职,回京养老。”安陵容擦了擦眼泪,说道,“实在不行,罢免也好……” “这是孩子话,你父亲建功累累,若朕无故罢他的职,岂非惹得朝野非议?”皇上没往心里去,只当安陵容是不懂朝政又担心其父才这般说,“左右明年开春也该回来了,如今提早回来了也好,等你家景宣科举上榜了,你父亲在京正好可以带带他。” “皇上知道宣哥儿?”安陵容眼圈还红红的。 “前几天允禧进宫谢恩,和朕提了一嘴。”皇上脸上略略带上笑意,“他对安景宣赞不绝口,朕就让人留心了一番,没想到他竟然拜在了季老先生门下,你可不知道,这季鹤生脾气古怪,看着好说话,实则执拗得很,朕当年请他入仕做太傅他都不肯,一心只想着安享晚年,他能收下你弟弟,想来安景宣是有过人之处。” “宣哥儿还小,说不准只是得了老人家的眼缘,皇上可别抬举他。”安陵容似真似假地嗔道,“臣妾有两个弟弟,庭哥儿是个笨的,只会经商做买卖,宣哥儿聪慧些,家里这些年也盼着他考个进士光耀门楣,前前后后的不知费了多少心力,若真能如愿,父亲便是闲职在家也无妨了。” 皇上没有再说话,只是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八月二十,选秀拉开殿选的帷幕,皇上择选了董鄂静怡为三阿哥弘时福晋,钟氏、苗氏为其侍妾,又指了富察书瑶为四阿哥弘历的福晋,乌拉那拉青樱为其侧福晋,而后点了宋氏、萧氏为答应,便没再多选了。 “宋氏姿容平平,胜在谦良,倒是那萧氏形貌昳丽,皇上一眼就看中了,还赐了玟字做封号。”甄嬛褪去华服,来和安陵容说道今日战况,“不过两个都家世不显,希望进宫后能安分些吧。” “姐姐辛苦了。”安陵容兴致缺缺。 “还在担心安伯父?”甄嬛一眼就看出她的心事,宽慰道,“放心,皇上已经派了太医去你家府邸了,等安伯父抵达京城,必定药到病除。” 安陵容牵了牵嘴角,勉力一笑。 安比槐是入秋之前到的京城,彼时科举刚过,安景宣不负所望中了一榜进士,排行十七,安陵容让了包了厚厚的礼送去了府邸,还特意交代了赵萱不要大摆筵席,照顾安比槐病势要紧。 这日,是玟答应、宋答应阖宫觐见的日子。 “安家喜事临门,荣贵妃今日难得露面,本宫可有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皇后脸色不大好,脂粉厚重也掩不住她的憔悴,可是笑容却一如既往的端庄持重,许是为了今日的新人觐见,她打扮得尤为贵重,以借此掩盖她身子不适的事实。 安陵容浅浅一笑:“臣妾身子懒怠,平日不大爱出门,皇后娘娘勿怪。” “这个月瑾嫔也是一日都未曾来请安呢。”敬妃在一旁笑着说道,“皇后娘娘向来一视同仁,又怎么会怪罪贵妃你呢?” 话音刚落,甄嬛姗姗来迟,笑着走进来说道:“本宫来晚了。”她对着皇后缓缓行礼,“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暗暗地吸了口气,叫了起身,转而抬眸看了一圈,心情无比沉重起来,放眼望去,她竟无一人可用,瑾嫔虽不聪明,倒到底还算她听话,且看新进宫的这两个资质如何吧。 然而,觐见过后,皇后便失望不已。 宋答应怯懦,和孙答应是一个德行,皇后只看一眼就放弃了她,而玟答应美得太出众,在一众嫔妃的环绕下,她亦脱颖而出,便是才入宫不久的瑛常在都被她夺去光辉,她美得勾人魂魄,红唇丰盈,媚眼如丝,即便守着规矩遵着礼数,那股子妖娆却仍挥之不去,皇后乍一看就心生不喜。 难怪皇上一眼就相中了。 安陵容慢慢喝了口茶,抬头与甄嬛对视了一眼,彼此眼中皆是无奈。(本章完) 第200章。大封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皇上驾到——” 觐见结束,众人还未散去,忽听见外面一声高唱,皇上刚下早朝,疾步而来,众人皆是起身拜礼:“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都起来吧。”皇上照例先扶了安陵容起身,而后才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平身。 这一举动,众人早已习以为常,便是没见过此景的瑛常在和宋答应也守着规矩不敢多看,唯有玟答应,目光灼灼地看着皇上与安陵容温情脉脉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野心。 “皇上才下朝,怎么这么急着过来?”皇后让出上座,在侧旁落座。 “今儿早朝,鄂尔泰和马齐争辩起来,朕听来听去,还是和立嗣有关,朕听得实在厌烦,就想着过来和皇后谈谈,不曾想你们这儿还没散。”皇上沉着脸落座,视线扫过皇后僵硬的脸,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关于此事,皇后以为如何?” 关于立太子一事,前朝已经吵了将近四个月了,皇上也实在是烦不胜烦,这背后是谁在捣鬼,他心里一清二楚。近来弘时也越发不着调了,前几日皇上问了他几句功课,魏征的《谏太宗十思疏》背得倒流利,可问起“太宗如何做到垂衣拱手而治”时,他支支吾吾好半晌,半个字都没憋出来。 就这,鄂尔泰还一再争辩“三阿哥勤奋好读,可堪太子之位”,简直胡言乱语! 被皇上当众质问,皇后有些下不来台,她脸色铁青,知道此事操之过急了,斟酌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说道:“册立太子关乎国本,臣妾不敢妄言。如今皇上膝下有七位阿哥,三阿哥年长,四阿哥勤奋,六阿哥聪慧,七阿哥、八阿哥、九阿哥虽都还小,但皇上正值春秋鼎盛时期,也不必急于一时。” 皇上这才脸色稍缓一些:“皇后此话在理。” 安陵容看着皇后脸色放缓,展眉轻轻一笑,柔声说道:“皇上,今年喜事连连,眼看着怀淑还有一个月就要出嫁了,皇上是否要晋一晋欣贵人的位分呢?” “欣贵人伴驾多年,一直安守本分,这份恩典是要给的。”皇上心情好些了,语气也宽松了不少,“那就怀淑出嫁当天,一并晋封欣贵人为欣嫔吧。” 欣贵人大喜过望,起身谢恩:“臣妾谢皇上隆恩。” “如今宫里孩子多,但怀淑却是头一份的大婚,得好好操办起来,熹贵妃,此事就交由你与敬妃去办。”皇上看向甄嬛,笑道,“你借着怀淑的婚事先练练手,以后操办起胧月的婚事才不至于手忙脚乱。”转而又问道,“近来弘旸还哭吗?弘昭进得香不香?还有灵犀,睡得可还好吗?” 甄嬛笑道:“乳母们照料得很细致,一切都好。” “灵犀乖巧,总是一觉睡到天亮,皇上不必担忧。”安陵容也笑着说道。 “皇上怜爱幼子,堪称慈父典范。”皇后抿唇一笑,起身行了一个大礼,“臣妾恭喜皇上再添麟儿,永和宫的瑾嫔,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果真吗?”皇上惊诧了一瞬。 皇后嘴角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点头说道:“太医已经诊过脉了,千真万确。”众人皆是起身道喜,皇后回眸看向安陵容,复又笑道,“确如荣贵妃所言,今年喜事连连,皇上不如趁着这个机会,也提一提瑾嫔的位分啊?” “瑾嫔自上次被罚后就一直悄无声息的,如今一朝有孕,可真是扬眉吐气了。”宁贵人也不顾及皇后脸色,张口就说风凉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早有预谋呢。” “瑾嫔久不承宠,皇上一去她就有了,正是她的福气呢。”皇后却不以为然,私心里,她当然不希望瑾嫔怀上孩子,但有都有了,她自然是要物尽其用才好,“如今六宫妃位多悬,只有端妃敬妃两人,再添一位也无妨碍。皇上,瑾嫔性情乖顺,又出身世家,为保龙胎稳固,臣妾请求晋瑾嫔为妃位。” “妃位原该是有四个……”皇上沉吟了半晌,“也好吧。” 总要补偿一下佟家。 皇上一锤定音,甄嬛却为此发愁不已,同时也带着几分困惑,回到永寿宫后还是没想通:“瑾嫔怎么会有身孕呢?她明明服用过息肌丸,那东西伤身子得很,她怎么可能还会怀孕?难不成,当真是上天眷顾吗?”她皱眉,心头烦躁得很,“毕竟那东西虽伤身,但也未必绝育。” “或许吧,皇上今年才得了九阿哥,不过半年瑾嫔也有了,只怕心里也是高兴的。”安陵容慢慢地给甄嬛倒了一碗莲叶羹,“姐姐喝口汤先缓缓,这莲叶羹是取新鲜的嫩莲叶在日出前摘下,熬汤的水都是莲叶上的露珠,都是今年新收的。” “皇上自然是高兴的,他因为立嗣的事情那么恼怒皇后,却也为着这个孩子,答应了皇后给瑾嫔请封妃位的要求。”甄嬛慢慢喝了一口,顿时眼睛一亮,“这汤竟这般清甜,改明儿你教教我,我最近就想吃口淡的。”琢磨了一会儿,她又说道,“不过,我怎么觉得皇后并不是很重视瑾嫔这一胎呢?依着我对皇后的了解,怎么的也该等瑾嫔胎坐稳了再广而告之才对,如今她才一个多月,皇后就迫不及待地告诉了皇上。” 安陵容也品过味儿来:“是啊,这跟练箭场上把靶子递到射手面前有什么区别?”话刚出口,安陵容就恍然大悟,“瑾嫔怕是自作主张怀的孩子,皇后心里存着气,这是要拿我们当枪使唤呢。” “她可真敢想。”甄嬛嗤笑了一声,转而看向安陵容说道,“不过,皇后今日提起六宫妃位多悬,倒是提醒了我,你我忝居贵妃之位,别人也就算了,端妃姐姐是最早开始侍奉皇上的,论起资历来,便是皇后都要退让三分,如今倒让她排在我们后面了,我有时候想想,也是觉得心里有愧。” “姐姐的意思是,为端妃姐姐求请皇贵妃之位吗?”安陵容略略有些犹豫,“本朝从未有过皇贵妃饿的先例,姐姐要怎么跟皇上开口呢?” “皇后不是说了吗?六宫妃位多悬。”甄嬛狡黠一笑,唇角微微扬起,“正好,弘旸百日时,皇上曾大赦天下,又嘉赏百官,唯独没有加封后宫,便接着这个由头提起大封六宫之事,好好地压压瑾嫔封妃的风头。” 安陵容讶然,忽的笑出来:“姐姐这一招实在厉害,只怕皇后要气疯。”倏而又是神色一黯,“只可惜,眉姐姐不在了,虽说是封了贵妃,但眉姐姐的谥字追尊都未定下,实在是委屈。” “是啊。”想起沈眉庄,甄嬛亦是忍不住潸然泪下。 也不知甄嬛是怎么和皇上说的,瑾嫔封妃的旨意才刚送到永和宫,大封六宫的消息后脚就传到了各宫,皇上晋封了端妃为皇贵妃,宁贵人顺贵人晋封为嫔,瑛常在康常在晋封为贵人,就连孙答应都晋封了常在,而才封嫔的欣贵人竟直接晋为了欣妃,敬妃未得晋封却是一应仪制皆比照贵妃,位列三妃之首。 此外,皇上还追封了敦肃贵妃为皇贵妃,齐妃为贵妃,贞嫔敏嫔襄嫔为妃,又定下淑贤二字为惠贵妃的谥号,以尽哀思。 一时间,六宫沸腾,唯有皇后,气得难得失了仪态,砸了整整一套茶具,可到了十月十五册封典礼的这天,她依然妆扮一丝不苟地端坐在景仁宫正殿接受众妃拜礼,但她心里很清楚—— 从今天开始,这后宫,便是甄嬛与安陵容的天下了。 殷殷切切地送走了怀淑,安陵容临近黄昏才回到未央宫,一进门,就看见莳萝领着瑛贵人在等她了。 “嫔妾给贵妃请安,娘娘万福金安。”瑛贵人换了一身家常的衣裳,俏生生地给安陵容行了一个大礼,“得蒙娘娘关照,嫔妾特来拜谢。” “大封六宫的恩旨是永寿宫的熹贵妃替你们求的,你怎么来谢本宫呢?”安陵容笑盈盈地让她起身,却也知道她是猜到了自己和甄嬛的关系,不过面上多说一句而已,“进来坐吧。” 瑛贵人跟着安陵容走进承禧殿。 “你是从果郡王府里出来的,这才进宫两个月就从答应晋到了贵人,也算是这宫里的头一份了。”安陵容浅浅笑着,示意她落座,“在这宫里住着还习惯吗?若有什么缺的,尽管打发人去内务府要。” “嫔妾没什么缺的。”瑛贵人低眉浅笑,白皙的面容透着浅浅的粉,夕阳从窗外透进来,照得她的脸一半明一半暗,“既然娘娘知道莳萝和豆蔻的身份,那嫔妾也没什么好瞒娘娘的,十七福晋让嫔妾进宫,是为了让嫔妾害死三阿哥,断了皇上后嗣的指望。” 瑛贵人说的话太过惊世骇俗,安陵容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有些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十七福晋让你,害死三阿哥?”见瑛贵人点头,复又问道,“为什么?除了三阿哥,皇上还有六位阿哥,怎么就能断了后嗣的指望?” “四阿哥出身低贱,五阿哥行为放浪,其余几个阿哥都年岁还小,唯有三阿哥最有指望册立为太子,十七福晋说,只要等她生下世子,计划便可一一实施,在此之前,绝不可以立有太子。”瑛贵人缓缓而道。 “什么计划?”安陵容不禁有些汗毛簇立。 瑛贵人定定地看着安陵容,张口一字一顿地说道:“篡位。” 安陵容狠狠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耳边犹如惊雷炸响,一股沉沉的寒意在她的后背席卷而下,猛然间她想到了甄嬛——果郡王对她,到底是真心爱慕还是有心利用?利用她窥探天子行踪,利用她掌控皇帝后宫,利用她遮掩自己的野心,这一切,甄嬛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果郡王一直都是野心勃勃,他豢养死士、私练兵马,招揽谋士、结党营私,军权政权,他都有涉猎,而十七福晋在还是孟家小姐的时候就一直帮着王爷,挑选买卖美貌的女子送与官员做小妾,以此拓展人脉。”瑛贵人垂眸,“而我和采蓝、采凝、采蝶四人原定了是要送进宫里来的,相比其他人,我们练就了一身本事,进宫是为了弑君,却不曾想耽搁了这么多年……” “是因为什么事情?”安陵容冷静下来,细细追问道。 瑛贵人抬起头来,眼底闪烁着明明灭灭的光:“王爷爱上了一个人,义无反顾地抛弃了筹谋多年的千秋大业。” 安陵容倏然心口一松。 还好还好,他是真心爱慕姐姐的。 第201章。大丧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可福晋却不肯放弃。”瑛贵人微微怅然,眼底的光呲地一下被浇灭了,“她说王爷只是一时胡言,等有了自己的孩子,为着子孙后代,他定会再重新振作起来的,她要给王爷争取更多的时间才行,便押着让我进了宫。” “你是有什么把柄在她手上吗?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这么听话。”安陵容微微蹙眉。 “王爷于我有恩,这份恩情,我定是要还他的。”瑛贵人的脑海里浮现出果郡王的身影,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挣扎,“福晋让我勾引三阿哥,让他以觊觎天子后妃的罪名被皇上厌弃,可是……可是莳萝说,若我不愿意这样做,便可以不做,只要娘娘能护着我。” 她眸光闪烁,满眼期许地看着安陵容,因为她知道,一旦照着福晋的话那样做了,她便只有死路一条。她不想死。 安陵容轻叹一声放下手里的茶盏,直视着她说道:“江采蘋,你想要什么?” 瑛贵人一愣。 “告诉我,你最想要的是什么?”安陵容直直地看着瑛贵人,似乎要透过她的眼睛看见她的灵魂一般,“是报恩吗?还是别的?” 瑛贵人脑中忽而搅起风暴海浪,她在安陵容的注视下无处遁形,有一个答案跳跃着跑了出来,她脱口而出:“自由,我想要自由。” 安陵容弯起眼睛浅浅一笑:“好。”她收回视线,转而说道,“你就按着你原先的计划,去拉扯三阿哥,只不过,在觊觎天子后妃的罪名上,再添一条窥探天子行踪,等到时机成熟就发作起来,务必要除掉三阿哥。事成之后,本宫许你自由。” 瑛贵人有些不解:“为何?” “十七福晋说,三阿哥有望立为太子,五阿哥行为放浪,其余几个阿哥都年岁还小,都没错,唯有四阿哥她说错了,四阿哥是熹贵妃的儿子,背后是钮祜禄一族,何来出身低贱一说?”安陵容微微笑着说道。 “可是四阿哥……”她讪讪收住话音,“人人都知道四阿哥不得皇上宠爱,所有弘字辈的阿哥名字都从日,偏四阿哥不是,足以见皇上对他的不喜,娘娘若要力保四阿哥为太子,只怕前路艰难。” “这就不是你需要担心的事情了,本宫自有分寸。”安陵容淡淡说道,“天色不早了,本宫就不多留你了。” 这是下逐客令了。 瑛贵人会意,行礼跪安。 怀淑大婚刚过,甄玉娆的婚事即刻就到了眼前,这些天太后的病势反反复复,太医院所有太医都守在寿康宫,周楠更是半步都不曾离开过太后的寝殿,而皇上也为尽孝道,每天有大半日的时间会待在寿康宫,唯有廿六这日晚上,携甄嬛出宫去了慎贝勒府邸。 偏噩耗来得这样巧,就在这天晚上,太后驾鹤归去,彼时皇上已经赶回,却仍旧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 “皇上节哀……”皇后悲恸不已。 “都出去吧。”皇上立在床前,怔怔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太后,她闭着眼,宛如睡着了一般。 众人叩拜一礼,齐步退到了殿外,安陵容慢了半步,临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皇上身形轰榻,伏在床前痛哭,一股彻骨的悲伤从他身上蔓延了出来。 太后崩逝,全国举哀,皇上辍朝一月,大办丧仪,着重服为太后戴孝,并为太后加谥号曰“孝恭宣惠温肃定裕赞天承圣仁皇后”,迁葬至皇陵。 “皇上,歇一会儿吧。”养心殿内,安陵容忧心忡忡地看着面容憔悴的皇上,“为给太后守灵,您数度昏厥,眼下又处理政务,臣妾只怕您身子吃不消啊。臣妾让人做了莲子桂圆羹,皇上今天滴水未进,吃一碗垫垫肚子吧。” “不吃了,朕没胃口。”皇上头也不抬地批着奏折,“寿皇殿那边现在谁在守着?” “现下是四阿哥在守着。”甄嬛连忙开口道,“守皇殿那边一切无恙,皇上安心便是。” 闻听是四阿哥,皇上不觉皱了皱眉,抬头看过来:“怎么是四阿哥?弘时呢?” “太后送入梓宫那天,竹息姑姑触柱殉主,三阿哥有些被吓着了,今儿个早起就发起热来,怎么都下不来床,端皇贵妃便退而求其次,让四阿哥代为守灵了。”甄嬛温声解释道,然而事实是,为了让四阿哥借此崭露头角,她特意让卫临给三阿哥下了发热的药。 “一丁点小事吓成这样,真是不中用。”皇上心情沉郁,对三阿哥越发不待见起来,“既然如此,就让四阿哥好好干吧,他也是个能成事的。” 甄嬛俯身一礼,径自退下。 皇上疲惫地将笔放下,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忽而一双手搭上太阳穴,淡淡的薄荷脑油味道飘过来,他睁开眼,安陵容沉静的面容便落进了眼底:“容儿,朕……” “皇上累了,不如小睡一会儿。”安陵容忧心不已,“政务堆积,哪能一口气处理完呢?皇上才办完太后的丧仪,人都瘦了一圈,再这么熬下去,万一病倒可怎么是好?” “朕睡不着。”皇上眼前一片朦胧,“若那天朕没有出宫就好了,哪怕是早一些回来也好,不至于连皇额娘最后一面也没见上。可是朕又怕见着皇额娘最后一面了,她还是会心心念念老十四,怨朕扣着老十四不让她见着。”他伸手握住安陵容的手,“容儿,再给朕唱一曲那首童谣吧。” 安陵容眸光闪了闪,轻声低唱:“快睡吧,好长大,长大坐马飞跑……快睡吧,好长大,长大把弓拉响……”这首歌,纯元皇后曾给皇上唱过,她也给皇上唱过,可是,太后却从没给皇上唱过,就像是回忆里碎开的一个口子,再也补不起来了。 苏培盛提着一个食盒缓步走进来,低声道:“皇上,四阿哥让人送来一碗参汤。” 皇上久久没有回音,安陵容抬起头,对着苏培盛轻轻摇了摇头:“放那儿吧,皇上睡着了。” 苏培盛连连点头,放下食盒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却说四阿哥送完参汤回到寿皇殿,和甄嬛说道起来:“三哥前两日去了宗人府,看望了八叔和九叔,在里面和他们谈了很久才出来。” 甄嬛挑了挑眉:“好端端的,他和那群逆党走那么近做什么?”见四阿哥露出一抹冷笑,她恍然回过味来,“你干的?” “儿臣不过是和他说了两句而已,他自己想岔了,可怪不到儿臣身上。”四阿哥嘴角飞扬而起,眼中是藏不住的少年傲气,“三哥争着抢着要出头,却不知,出头的椽子先烂。” “你有此心,额娘也不拦你,万事小心为上。”甄嬛知道四阿哥是个聪明人,不过白嘱咐他两句罢了,走出寿皇殿时,她抬头看了一眼。 月晦星稀,天就快要亮了。 时间的流逝慢慢带走了伤痛,一转眼便是年下了。 这日,皇上来未央宫用午膳,安陵容新做了一道荷叶糯米鸡,糯米润滑可口,鸡肉咸香软嫩,入口后,荷叶的清香咬在唇齿之间,久久不散。 “朕这阵子总觉得嘴里发苦,也就你做的饭菜能入口一二。”皇上吃得香,不觉露了三分和煦笑意,面容也跟着柔软下来,“这做法倒是让朕想起了纯元,她以前也爱用芭蕉或者箬叶蒸煮食物,搁在蒸笼底上,香气渗透,肉糜入口便不会太腻,倒和你的做法不甚相同。” “纯元皇后风雅,臣妾这个不过是巧思罢了。”安陵容笑着给皇上添了一碗汤。 许是牵动了情肠,又或许是因为太后才过世不久,皇上不免又哀恸起来,陷入沉思:“纯元也爱琢磨吃食,杏仁茶是她最爱喝的。甜杏仁去皮后加少量清水,研磨去渣,再微火煮熟,添少许糖,兑牛乳后,再配上芝麻、核桃等佐料便成了,纯元不喜太甜,还会再加些许炒过的苦杏仁碎末,入口微苦,回味却甘甜。” 说到杏仁,安陵容的笑容不免僵硬了起来,但很快她又扬起了浅浅的笑容,莞尔道:“皇上若喜欢,臣妾改日尝试着做一做。杏仁茶是滋补益寿的佳品,臣妾也想尝一尝呢。” 正说着,苏培盛走进来道:“皇上,皇后娘娘让人来传话,说有要紧的事情要和皇上说,请皇上到养心殿一见,敬妃娘娘也在。” “又闹什么?真是没一日安生。”皇上顿时沉下脸来,“可有说是为着什么事没有?” 苏培盛身子弯得更低:“似乎是为着三阿哥和瑛贵人。” “这两个是怎么凑到一块的?”皇上眼中犹疑更甚,虽是觉得烦扰,但还是放下了筷子。 “小厨房还煨着一道鹌鹑,皇上午膳才吃几口定是不够的,等下臣妾亲自送去养心殿可好?”安陵容起身送驾,贴心地说道。 “好,朕等你来。”皇上头也不回地答应了。 午后的长街在阳光下绵延开一地的雪光,瑰红的墙映着漫漫的天光,却越发显得幽深,宫殿矗立在长街两边,在一碧如洗的晴空下透出阴谋与诡谲,而长街的尽头,便是养心殿。 安陵容拎着食盒走进养心殿的偏殿,却见里头一片狼藉,皇上和皇后一左一右地坐在榻上,一个神色讳莫如深,一个脸上满是阴郁,敬妃坐在一旁,眉眼间是呼之欲出的得意,而近来颇受宠爱的瑛贵人此时却跪在地上,哭梨花带雨,宛若一片雨后青苹,满身狼狈。 “这是怎么了?”安陵容行礼问安过后随口问了一句。 皇后似是难以启齿,皇上则是闭目不愿多说,唯有敬妃,似笑非笑地开口道:“三阿哥好文采呢,不枉皇后娘娘苦心指导,才教得三阿哥写出这般惊天地泣鬼神的文章来。荣贵妃,你也是通笔墨书文的,不如也看看?” 宝珠立刻捡起掉落在地的信件,递给莳萝,莳萝接过后再递到了安陵容的手里。 只见信上写着:“瑛妹见字如晤,借以笔墨遥寄相思。上邪之曲便如吾心,欲与汝相知,长命无绝衰,汝当知吾心。皇阿玛已老,吾虽不慧,却值盛年,若得汝倾心相待,吾此生死而无憾,盼瑛妹相知相惜……” “都是些不堪入耳之词,容儿别看了。”皇上睁开眼,打断安陵容的沉思。 安陵容脸上震惊之色犹未褪去,抬起头来:“皇上,这当真是三阿哥所写吗?” 还不等皇上回答,敬妃便说道:“昨晚我打发品儿去御膳房拿宵夜,正好碰见三阿哥身边的小乐子在长街上鬼鬼祟祟,品儿觉得奇怪,就问了两句,结果那小乐子心虚得厉害,越问越怕,品儿还以为他是做了贼,偷了宫里的东西在身上,当即就让人拿下了,结果从他身上搜出来了这封信。”她扬眉看向皇后,笑得沉着却危险,“皇后娘娘,恕臣妾冒昧,娘娘教子不善哪。” 弘历名字这里是瞎说的哈,乾隆本名弘曆,也带日字,后简化为弘历。 第202章。父子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皇后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三阿哥不是那样的人,一向稳重。” “一向稳重,恐怕也是表象而已。”敬妃语调轻缓地说着风凉话。 安陵容此时已在皇上身旁落座,她垂眸看了一眼瑛贵人,只见她哭得花容失色,却在不经意间对着安陵容轻轻眨了一下眼睛。 在座谁都没有注意到,皇后仍在极力争辩:“三阿哥年轻,不懂人事,一定是贱婢勾引。” 瑛贵人哭得厉害,话说得却很清楚:“皇上,臣妾没有!臣妾没有!是三阿哥,他曾在御花园纠缠臣妾,说臣妾中秋夜弹奏的那曲《上邪》是他精心编排的,为此,臣妾还借以庶母的身份斥骂过他不务正业,他却自顾自地说,半点不听。无法,臣妾只能再三回避……” “是啊,三阿哥纠缠瑛贵人的场景,臣妾和欣妃可都见过,如今倒是都对上了。”敬妃叹了一句,说道,“你回避,可他却不肯死心,巴巴地写信给你倾诉情肠。三阿哥色迷心窍,竟是连人伦纲常都不顾了,实在荒唐。” 皇后愠怒,目光凌厉地看向瑛贵人:“人是果郡王府挑上来的,粗使的贱婢能有什么好的,臣妾以为,这件事三阿哥一定是无辜受牵连的。” “可是现在人赃俱在,这信是三阿哥的亲笔呀。”敬妃也死咬着不放。 “那也一定是贱婢勾引在先。”皇后疾言厉色,摆明了要将脏水泼到瑛贵人身上。 “好了,别吵了。”皇上冷冷斥道,打断了皇后与敬妃的争论。 皇后情急,恳切而道:“皇上,您别冤枉了您的亲生儿子呀!” 殿里一瞬安静下来,只剩下瑛贵人时不时的啜泣声,许久,皇上才沉眸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行事不检,勾引皇子,朕赐你一个了断。” “皇上,臣妾真的没有!”瑛贵人凄厉哭喊,脱力地瘫软在地上。 “前因后果你都讲了一遍,朕不想再听了。”皇上面色冷然,“苏培盛,带下去,赐白绫。” 瑛贵人浑身一颤,连哭声都停顿了半晌。 “皇上,瑛贵人貌美,白绫赐死不仅死状难看,过程也万分痛苦,还请皇上赐她鸩酒吧。”安陵容轻飘飘地开口,眼中满是不忍。 皇上随意地点了点头:“也好吧。” 苏培盛得了旨意,抬手便让侍卫将还在哭求喊冤的瑛贵人给拖了出去。 敬妃有些不服气:“皇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今日之事孰是孰非,她不敢相信,皇上竟然会为了三阿哥如此颠倒黑白,平日里也没见皇上有多喜欢三阿哥啊。 “好了。”皇上抬眸狠狠瞪了一眼敬妃,又饱含怒气地看了眼皇后,“你已经让弘时在奉先殿跪了大半天了,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朕不想在宫里听到一句闲话……” 皇后的心慢慢地落回到了原位,她就知道,皇上再怎么生气都会顾及皇家颜面,只是接下来,三阿哥免不了要受冷落一些,不过不要紧,只要有她在,皇上迟早会原谅三阿哥的。皇后眼神一晃,忽然落在了安陵容身上,猛地心神顿住,一股没由来的不安在她心头蔓延开来。 安陵容正看似百无聊赖地翻着那封信,忽然动作停住,将信的背面凑到眼前细看:“皇上,这信有些不对。”她将信举到皇上面前,“这信背面的墨迹,好像写着寅时一刻,密见什么的。” 皇上眉心一跳,蹭地一下就坐了起来:“拿来给朕看看。”对着天光细细一看,果然写着寥寥几笔,像是从另外一张纸上渗透下来的笔迹,不甚清晰,但东拼西凑也能猜到写得是什么内容,霎时间,皇上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起来,“苏培盛,去拦下瑛贵人!” 皇后摸不准皇上的心思,起身想上前看两眼,却被皇上的动作打断。 “皇后养出来的好儿子啊!”皇上将信猛地摔在皇后脸上,动作不大,却足够让皇后没脸。 皇后唇色惨白,抖着手将信翻过来细看,皇上的声音如雷声一般震耳欲聋:“这两个月,朕几次三番地训斥他、教导他,他却怎么都不肯好好读书,一门心思地想着怎么结交大臣、怎么包揽政务,全然忘了为人子、为人臣该做什么!” “皇上,三阿哥他绝不敢窥探御前啊!”皇后慌了,连忙跪下说道,眼底含泪,“这定是那个贱婢陷害三阿哥!说不准……说不准这是果郡王安排的,当年先帝不也曾属意他为太子吗?”她越说越顺,“果郡王一面教唆瑛贵人勾引三阿哥,败坏皇上的名声,一面又指使她窥探天子行踪,意图皇位,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啊!” 皇上微微眯起眼睛,不免也生出了疑心。 苏培盛此时进来回禀:“皇上,瑛贵人已经饮鸩自尽了。” 皇后猛地松开一口气,人已经死了,那便是死无对证,事实如何,便都只看活着的人怎么说了。 然而,安陵容岂会轻易放过,她故作思索地想了一会儿,而后慢慢开口道:“皇上,臣妾前几日在永寿宫听四阿哥说起,说三阿哥近来时常往宗人府去,难不成是听人说了什么才动了歪心思?若真是如此,皇上可要好好劝劝三阿哥,佞臣贼子的话如何听得。” 皇上脸上的肌肉狠狠一抽:“苏培盛,宣三阿哥来养心殿回话。”他沉眸看向皇后,声音里是不容她拒绝的威严,“皇后先去后面歇会儿吧,朕有些话想单独和弘时聊聊。”说完,他也不等皇后回答,又看向安陵容,“你和敬妃陪着皇后一起吧,别出声,好好听着就行。” “是,臣妾明白。”安陵容起身,又宽慰了皇上两句,“皇上也别生气,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骂两句打两下,给个教训也就是了。” 皇后气得面色涨红,紧紧抿着嘴角在屏风后面落座,安陵容则和敬妃携手坐在另一边,三人皆是静默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偏殿的门帘被人撩开,三阿哥瑟缩着走了进来,安陵容三人也听到了他哆嗦的问安声:“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皇上没有回答,殿内倏然又安静下来。 这样安静的空气仿佛凝出了冰霜,皇后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一寸寸地凝结了起来,冷得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 “朕,已经处死了瑛贵人。”皇上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朕知道瑛贵人是冤枉的,但为了保全你,朕也只能冤枉她了。” “皇阿玛……”三阿哥的哭声一声声传来,他悲戚呜咽,“是儿臣糊涂了,儿臣、儿臣……” “欲与汝相知,长命无绝衰。”皇上骤然念了一句信上写的话,声音沉冷如冰,“你盼着与她长命相随,是不是在盼着朕早早殡天?你觉得朕老了,这天下你也即将唾手可得了,便开始肖想些你不该肖想的东西!为着区区一个贱婢,你居然敢盼着朕早死!” 清晰的巴掌声传来,皇后霎然面色惨白,手死死地扣着扶手。 “儿臣绝无此意!皇阿玛明鉴!”三阿哥砰砰磕头,字字哀求,“求皇阿玛宽恕,都是儿臣的错,瑛贵人……瑛贵人是无辜的……” “她当然是无辜的,是你害死了她。”皇上重重地喘了口粗气,坐了回去,“因为你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人伦纲纪,因为你胆大包天,觊觎天子的女人、你皇阿玛的女人!” 三阿哥只是呜咽悲泣。 皇上微微缓了缓语气:“但你是朕的儿子,朕不能为了一个女人而不保全你。朕宽恕你,不仅因为你是朕的长子,还因为你是爱新觉罗的子孙,朕不能丢了皇家的颜面。”他话锋一转,在三阿哥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忽然开口,“朕听闻前些日子,你常去宗人府看望允禩他们?” “是,儿臣和皇阿玛一样,也是顾及到皇家颜面。”三阿哥抹了一把眼泪,抽噎一声后回道,“皇祖母新丧,八叔九叔被关在宗人府里,很是可怜,儿臣特意将消息带给了他们,好让他们也尽一尽哀思,还给他们送了一些过冬的衣裳棉被。” “你很宅心仁厚啊。”皇上的声音听不出喜或怒。 “皇阿玛,八叔犯下大错,怎么罚都是应当的,只是先帝膝下诸子都是皇阿玛的手足,儿臣想,若先帝在世,定也想看到爱新觉罗后代子孙昌盛的局面,正如皇阿玛一样,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三阿哥自以为说得天衣无缝,声音里甚至带上了几分劫后余生的笑意。 蠢,实在是太蠢了。 皇后狠狠地闭上了眼,不忍再听下去。 “还有呢?”皇上又沉沉问了一句。 谁都听出来皇上已经动怒了,偏三阿哥犹然不知:“还有十四叔,皇阿玛,十四叔是儿臣的亲叔叔,皇阿玛的同胞兄弟,可一直被圈禁。儿臣记得先帝在时,十三叔被圈禁,皇阿玛尚且苦苦向先帝求情,十四叔是皇祖母最疼爱的儿子,皇祖母崩逝,他却不能来送一送……” “嘭!” 皇上猛地将手里的珠串掷在了地上,暴怒:“孽障!你是觉得朕对太后不孝是吗?”他从榻上走下来,狠狠踹了三阿哥一脚,“兄友弟恭,朕不友爱,所以朕的弟弟们都不恭敬,父慈子孝,朕不慈爱,所以你也就不孝顺!朕是你的皇阿玛,为着你的名声,不惜冤枉赐死瑛贵人,可你!”皇上近乎咆哮,“你是朕的儿子,却口口声声为罪臣声辩!” 三阿哥呆若木鸡,连声喊着“儿臣不敢”。 “当年朕登基之初,你八叔和十四叔是如何处处刁难,不恭不敬,你都是看在眼里的,今日,你却反过来,要替害朕的人求情,与他们沆瀣一气,忤逆朕!”皇上狠狠地拍着桌子,“你皇额娘为你奔走牵线,只盼你早日成为太子,你真不亏是她一手教出来的,如今也是盼着朕早死,好早早地取而代之吧?” 三阿哥吓得说不出话来,而皇后哪里还坐得住,疾步走出来,跪地说道:“皇上明鉴,臣妾绝无此心!” 皇上却不理会她,只看着三阿哥,眼中是毫不遮掩的痛心:“弘时,你是朕的长子,虽然软弱,也不具才干,可是朕一直对你处处管教、处处优容,天不垂怜,竟教出个别人的儿子。”皇上猛地拔高了声音,“你既然要为你八叔求情,就去做他的儿子好了!” 关于完结——是的,大概这个月底或者下个月初就会完结。 第203章。杏仁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三阿哥吓得面无血色,皇后更是面色惨白,她厉声尖叫:“皇上!弘时是您的亲生儿子啊,如何让他去做罪臣之子呢?!” “他可不认为允禩是罪臣!”皇上狠狠斥骂,瞪着皇后,满目血红,“皇后方才在后面也听到了,难道朕错怪了他吗?”他喊来苏培盛,冷声说道,“传旨,弘时为人,断不可留在宫中,即刻撤去他的黄带子,玉牒上也除去他的名字,朕就当没有这个儿子了!” “皇上!” “拖下去!”皇上厉声打断皇后,满眼厌弃的紧紧皱着眉。 “皇阿玛!皇额娘,救我啊!皇额娘——” 三阿哥被侍卫七手八脚地拖了出去,他的身体瘫软得提不起一丝力气,满身的冷汗汇聚成涓涓细流,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不多时便消匿了,一如他的前程、皇后的指望,彻底地消逝了。 皇后跪在地上,身心都堆积着无尽的绝望。 “皇后教子无方,即日起,闭门思过吧。”皇上累了,他摆了摆手,不愿再多说一个字,“宫里的事情,就交由皇贵妃和熹贵妃共同打理,你不必再操心了。” 皇后喉咙发紧,想开口,却说不出一个字,她只觉得透心地冷,身体像是浸透在寒水里一般,一寸寸将她凝结成冰,不知道跪了多久,她才恍然回过神来,养心殿里早已空无一人,她伏下身,低低地、痴痴地笑出声来,呢喃着:“不要紧,都不要紧,没了三阿哥,还有四阿哥、六阿哥、七阿哥,只要本宫还是皇后,只要本宫,还是皇后……” 离开养心殿,皇上转道去了延禧宫,安陵容便和敬妃结伴来了永寿宫,彼时甄嬛正哄着胧月写大字,四阿哥也在,见两人进来,忙起身行礼问安。 “都这个时间了,你们俩怎么来了?别是来我这儿蹭饭的吧?”甄嬛尚有心情打趣,却见安陵容和敬妃脸上都没什么笑意,才意识到不对,微微抬了抬下巴,让四阿哥带胧月先行出去,转而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敬妃把方才养心殿里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愤愤地叹了一声:“早知道三阿哥行为如此不检点,就不该牵扯出瑛贵人来,白白伤了瑛贵人一条性命。” “瑛贵人的确无辜,可是,果郡王无端被猜疑,更是无辜。”甄嬛却是猜到了,皇后的那一番话会在皇上心里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心下一沉,看向安陵容的眼神里不觉带上了一分审视,“容儿,此番是你计划之内,还是确有其事?” 安陵容眼眸轻轻一闪,却是直视着甄嬛,坦言道:“自然是确有其事。” 可是,她眼底的闪烁如何瞒得过甄嬛,敬妃一走,她就对着安陵容质问出声:“今日之事是你设计的对不对?皇后的那番话会引起皇上对允礼的猜忌,你也料到了对不对?” “对。”安陵容也并不打算瞒着甄嬛,干脆果断地点了头,她看着甄嬛的眼睛,认真道,“皇后虽是随口一说,但她说的却是事实,果郡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我说的‘确有其事’指的也是他。” “允礼他不会!”甄嬛下意识便脱口而出,“他对皇上一直忠心耿耿。” “姐姐如何就知道他是忠心耿耿呢?”安陵容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退一步,就认定他是对皇上忠心耿耿吧,却未必见得对几位皇子也能够俯首称臣。姐姐可知道,瑛贵人进宫的目的,本就是奔着除掉三阿哥来的?” 甄嬛哑口无言,只能干巴巴地吐出没有意义的字音:“什么?” “这件事,我说再多姐姐也是不会信的。”安陵容缓缓起身,吐出一口浊气,“如今甄家平反,姐姐手里能用的人脉也不少,不如自己派人去仔细地查一查吧。正所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我就不在这儿混淆姐姐视听了。” 安陵容欲走,甄嬛却出声拦住了她的脚步:“容儿,这件事本可以不牵扯到他身上,为何,一定要用瑛贵人做这枚棋子?”若是换做玟答应,就不会有这番猜测了。 “因为在我这儿,皇上,比果郡王重要。”安陵容微微抬起头,看着垂暮落下的夕阳余晖,轻而又轻地说了一句,“而且,我没有时间了……” 入夜,延禧宫忽然热闹起来,豆蔻匆匆来传话:“娘娘,玟答应怀孕了,皇上一高兴,封了她为贵人。” “瑛贵人才没,她紧跟着就起来了,才进宫几个月就有了身孕,真是个有福气的,越级晋封,前途无量啊。”安陵容面色淡淡,“瑛贵人那边都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有卢大人和夏公公打掩护,奴婢一早就将鸩酒换成下了假死药的清酒,瑛贵人七日后便会醒来,宫外的事情都交手给翠音姑姑了,娘娘放心。”豆蔻听出安陵容心情不好,只说了寥寥几句,转而说起了瑾妃,“永和宫的美景近来常用芭蕉叶给瑾妃蒸煮食物。” “有什么问题吗?”安陵容疑惑问道。 “娘娘,芭蕉性寒,有破瘀消肿的效用,怀孕之人最好少用,但奴婢瞧着,瑾妃似乎天天都在吃那些吃食。”豆蔻解释说道,“奴婢原以为美景是不知道此事,还特意旁敲侧击地问过,结果发现,她不仅知道此事,还知道用芭蕉蒸煮食物会使其药力渗透,功效翻倍,如此天长日久,必定会损伤胎儿。” 安陵容微微一怔,掐着手指算了算时间:“瑾妃如今三个月了……”她忽然想起今日午间皇上与她说的话…… “纯元以前也爱用芭蕉或者箬叶蒸煮食物,搁在蒸笼底上,香气渗透,肉糜入口便不会太腻,倒和你的做法不甚相同……” “纯元不喜太甜,还会再加些许炒过的苦杏仁碎末,入口微苦,回味却甘甜……” …… 她或许知道当年皇后是怎么害死纯元皇后的了。 安陵容放下手里的书,吩咐莳萝:“明日请皇贵妃、敬妃和欣妃来未央宫小聚,你让小厨房多备点温宜爱吃的点心。” 这三人都是曾经王府的旧人,当年纯元皇后怀孕时的一些细节,问她们总没错。 “当年,皇上还是王爷,而皇后因着只是庶女,所以入府时只封为了侧福晋,太后允诺,待到生下皇子再封她为福晋。可那日纯元皇后奉旨入府陪伴初有身孕的妹妹,在半路遇到了皇上,皇上竟对她一见钟情,立刻去恳请太后封她为福晋。”端皇贵妃说起往事时,还颇有些感慨,她入府最早,自然知道的也最多,“皇上执意如此,太后也不能违拗其心意,皇后更不能够,只道嫡庶尊卑有别,长姐入府理应为福晋。” “难道皇上此前从未见过纯元皇后吗?”敬妃也是头一次听说,不由地有些好奇。 端皇贵妃摇摇头,又继续说道:“纯元皇后入府后不久,皇后就生下了皇子,可惜皇子胎里不足,未满三岁就夭折了,就在这个时候,纯元皇后怀孕了。” “自己的孩子才没了,眼见着自己的姐姐就有了孩子,依皇后的性子,定会把所有的错都加在纯元皇后头上。”欣妃叹道,“更何况,她还是夺走自己福晋之位的人。” “乌拉那拉宜修极看重正室地位,原本她可以堂堂正正地做正妻,却被纯元皇后横刀夺走,只能屈居在她之后做一个继室,怎能不怀恨在心?”敬妃也说道,眼中是一片震惊之色,她隐隐猜到了今日安陵容相邀所为何事,“荣贵妃,你是发现什么了吗?” 安陵容垂眸沉思,犹豫道:“我只是摸到了一点苗头,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这才请三位姐姐过来。” “纯元皇后怀孕后,皇上就对宜修说,你精通医理,又是纯元的亲妹妹,便由你来照顾她。为保纯元皇后饮食周全,一应细节都经由宜修之手,连太医开的方子都会让她过目。”端皇贵妃又接着说了下去,“然而,纯元皇后怀孕后却是百般不适,临盆的时候更是惨痛异常,生下一个死胎就撒手人寰,那孩子我还偷偷看过一眼,浑身青斑,很是吓人。” 敬妃感慨:“纯元皇后自入府后就善待众人,可惜天不遂人愿,年纪轻轻就去了。皇上顾念纯元皇后,连带着也眷顾皇后宜修,这么多年,她凭着纯元皇后这张免死金牌在后宫兴风作浪,有恃无恐。”她话音一转,“只是,为何孩子会有青斑呢?” “太医说,是胎中受惊,血气不足才会如此。”端皇贵妃解释道。 “是为着侧福晋穆氏受罚小产一事吧?”欣妃曾在初入府时有所耳闻,“听说她当日对纯元皇后百般不敬,纯元皇后气急之下让她罚跪,却没想到她已怀有身孕,纯元皇后知道她小产后愧疚不已,常常惊悸,以致夜不能寐。” 端皇贵妃点头:“是啊,所以当时太医那般说了之后,皇上也没有起疑心。” “但是姐姐却是觉得有古怪的,对吗?”安陵容紧跟着开口问道,“今日提起旧事,是因为昨日我与皇上闲聊时说起纯元皇后以前最爱用芭蕉箬叶蒸煮食物,我才觉出几分不对,芭蕉性寒,有破淤之效,有孕之人是用不得的。” 敬妃面色骇然:“纯元皇后当年的饮食起居都是皇后负责的,她又精通医理,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情,只要在纯元皇后怀孕时秘而不发,便可借着纯元皇后的这一喜好,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这个孩子。” “纯元皇后体弱,寒性日积月累后更是身体亏虚,这才一尸两命。”欣妃话才说完,她自己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空气骤然沉冷下来,寒冬腊月,窗外风雪漫天,四人像是坠进了森寒的湖水之中,只觉得骨缝之间都渗透着寒意,安陵容盯着香炉里升腾而起的袅袅烟雾,却仍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三人走后,安陵容在殿内静坐了许久,直到莳萝端着一盘杏仁走进来:“娘娘昨日说要做杏仁茶,奴婢今日特意去内务府挑新鲜的杏仁,梁总管说生的苦杏仁有毒性,得炒熟了才能享用,奴婢就先拿了甜杏仁回来,娘娘尝尝。” 电光火石间,安陵容记忆犹如被雷霆撕开一般,轰鸣炸响。 她看着那盘杏仁,头疼欲裂,记忆却模糊成潮湿的一片,只记得落日西垂,晚霞满天,天光被黑暗渐渐吞没,黄昏的幻境下,赫赫红墙斑驳成颓败的血色。 春光几许,终是辜负。 这苦杏仁好吃得很呢,在宫中呆久了,苦杏仁吃着也是甜的…… “娘娘!”在莳萝惊愕的眼神里,安陵容猛地呕出一口鲜血,她惊慌失措地扶住安陵容,高声喊,“豆蔻!快叫太医———” 第204章。输家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安陵容浑浑噩噩地病着,她开始分不清前世与今生,无数画面交织着缠绕在一起,拖着她慢慢、慢慢地坠入深渊。 她听见皇上在怒斥“太医无用,治不好贵妃,朕要你们统统陪葬”,可转瞬却又听见他说“人人都有狠毒的时候,你的狠毒却已经超过旁人百倍”。 她又听见甄嬛低声呢喃“容儿,你要快些好起来,我一个人实在撑不住”,却又交叠着响起她说“我不会恨你,也不想原谅你,因为太不值了”。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轰然间碎开,散做漫天星光消失在黑暗中。 再睁开眼时,安陵容恍惚地看着床头悬挂着的福袋,哑着嗓子喊了一声“莳萝”。 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莳萝守在床边,睡得并不沉,安陵容才喊了一声,她就惊醒了:“娘娘,您终于醒了。”她喜极而泣,“周太医这段时间一直在宫里守着呢,奴婢这就去叫他。” “等会儿再去,莳萝,我有事情要和你说,你过来。”安陵容忙叫住她,气虚地喘了口气,在莳萝附耳听过来时轻声说道,“告诉永和宫的美景,芭蕉性寒,苦杏仁有毒,两者相辅,便可杀人于无形。” “娘娘,你都还没好呢……” “莳萝,我的病好不了了,我得快点……”安陵容病容憔悴,艰难而又缓慢地摇了摇头,眼中浮上来水光,“在我死之前,我一定要杀了皇后,否则……否则昊儿,只怕性命堪忧……”她伸手死死握住莳萝的手,“莳萝,在我死后,你一定要护着昊儿,和灵犀……” “娘娘,您别胡说,您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莳萝哽咽着说道,“温太医也从梓宫回来了,就为着给您治病,他和周太医这个月几乎都没合眼,皇上急坏了,熹贵妃娘娘也是忧心不已,七阿哥但凡醒着,都会寸步不离地守着娘娘……” 安陵容惶然落泪,唇色发白:“莳萝,命定如此,改不了。”她抬手擦了一把眼泪,肃了肃神色,冷然道,“我清醒的日子怕是不多了,你记着我说的话。去告诉熹贵妃,要扳倒皇后,必须断掉她与纯元皇后的情分,要让皇上知道,是皇后杀了纯元皇后。杏仁茶,最后一味苦杏仁,炒熟后是无毒,但若是生的,那便是有毒,皇后就是用这一点害死纯元皇后和她腹中孩子的……其他的,她知道该怎么做。” “是、是,奴婢记下了。”莳萝用力点头,眼泪止不住地流。 安陵容这才阖上眼,再次沉沉昏睡过去。 辞旧迎新,又是一年,宫里却冷清得不像话,皇上不许宫里大办庆典之事,只让宝华殿的法师日夜祈福,宫里的人都知道是为的什么,人人都不敢冒尖说半句。 偏有那不知天高地厚的,非要闹出事端来。 玟贵人哭哭啼啼,散乱了鬓发缩在皇上怀里,狭长妩媚的眉眼此时透着无尽的哀伤与委屈:“臣妾骤然小产,皆是因为熹贵妃娘娘送的那副《送子观音》图的画轴里塞满了麝香!臣妾原以为贵妃娘娘是好心,所以日日挂在床前,也好全了臣妾求子之心,却没想到,贵妃娘娘竟然这般狠毒……”她哭得说不出话来,伏在皇上肩头颤抖不已。 甄嬛在来的路上就想到了此事。 自见到玟贵人的第一眼起,甄嬛就不喜欢她,直觉告诉她,这是个不安分的主,所以,自打玟贵人怀孕,甄嬛便对她敬而远之了,不曾想竟在小小阴沟里翻了船。 “皇上,单凭玟贵人一面之词,怎能断言是熹贵妃所做呢?”敬妃见皇上神色变幻莫测,婉声说道,“更何况,熹贵妃膝下儿女双全,又手握协理六宫之权,与玟贵人没有丝毫冲突的余地,为何要害她的孩子?这于理不通啊。” “敬妃娘娘这话可说岔了,玟贵人盛宠而有孕,若是生下皇子,只怕是前途无量,熹贵妃娘娘说不准是提早防范呢?”康贵人笑吟吟地开口,说出口的话却尖锐得厉害,“永和宫的瑾妃有孕动不得,玟贵人却是人微言轻,失了孩子闹起来也不足为惧,熹贵妃位高权重,自然不会把她放在眼里了。” 甄嬛紧紧抿着嘴角,抬眸看向皇上,却见皇上也正在看她,蓦地心头一凉:“皇上,为何这般看着臣妾?” “熹贵妃,你有没有做过?”皇上冷声问道,周身散出的气势让所有人都闭上了嘴,“你只要回答朕,做过或没做过即可。” 窗外的雪簌簌地从枝头落下,甄嬛的心慢慢沉了下去,她微微眨了眨眼睛,忽略心头传来的丝丝刺痛,俯身一礼道:“皇上,此画是年前臣妾送予玟贵人的,若麝香是臣妾放的,首当其害的应该是臣妾,而非玟贵人。”她缓缓抬起头,眼底一片幽深,“臣妾已有孕三个月,比之玟贵人还要多上半个月,还请皇上明断。” 殿内倏然一静,皇上神色陡然一变,眉梢染上喜色:“嬛嬛,此话当真?” “臣妾一向信期不准,这段时间容儿又病重不醒,温太医和周太医分身乏术,臣妾身边只有一个卫临,因此不敢将此事张扬出去。”甄嬛垂眸,状似不经意地躲开了皇上的搀扶,“年下事多,皇贵妃受不得累,少不得臣妾多担些,不曾想……还请皇上下旨,解皇后娘娘禁足,这宫中诸事还是交由皇后娘娘管理吧,臣妾也好安心养胎。” 皇上手掌落空,一丝冷淡在他的脸上划过,却也按下了,只说:“是朕不好,险些冤了你。你先回去好好歇息,朕料理完这边的事后再去看你。” “是。”甄嬛冷冷看了一眼缩在床头的玟贵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夜色朦胧,甄嬛踏着雪色走在回宫的路上,她遥遥看了一眼沉寂在黑夜里的未央宫,眼底闪过一丝神伤,但很快,她便振作了起来:“槿汐,陪本宫去见一见皇后。” “是。”崔槿汐垂眸应道,抬手挥退了其余服侍的人,又从流朱手里接过灯笼。 一路行至景仁宫,里面安静得只能听见落雪的声音,皇后似是料到甄嬛会来,一早就让剪秋等在门口。 “给熹贵妃娘娘请安,娘娘等你多时了。”剪秋脸上没有了笑容,只按例给甄嬛行了一礼。 甄嬛淡淡地让她起了身,示意崔槿汐在外等候,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殿内,皇后只穿了一身湘妃色的家常衣裳,正坐在榻上诵经,听见脚步声,她头也不抬:“熹贵妃,你来了。”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甄嬛俯身行礼。 “你有着身孕,这些礼数能免就免了吧。”皇后慢慢睁开眼,眼底一片幽然,抬头看向甄嬛,蓦地冷冷一笑,“熹贵妃真是好命啊,如此困局,居然这般轻巧地跳了出来,半点脏水都没沾上,本宫还是小瞧了你。”她的目光阴森森地落在甄嬛平坦的小腹上,“只是,本宫也要提醒熹贵妃一句,局势瞬息万变,今日风光,未见得明日依旧风光,要小心再小心才好啊。” “娘娘虽在闭门思过,却依旧耳聪目明,今日之事,臣妾若不来见皇后一面,只怕连睡都睡不安稳。”甄嬛浅笑盈盈,“只是眼下,形势不如人,娘娘该保全自身为上,何苦这般急切出手呢?您才失了三阿哥,若再行差踏错,岂非自断后路?” 皇后捻佛珠的手微微一顿。 “臣妾只是好心提醒娘娘,听不听,全在娘娘自己。”甄嬛缓缓起身,“臣妾有些乏了,今日先行告退。”她微微俯身,行过礼后便转身欲走。 “莞莞。” 甄嬛的脚步猛地停住,她沉下脸,回头看向皇后。 皇后却是面带笑容,神色阴冷:“宛宛。熹贵妃,你以为本宫是在叫你吗?”她直直地盯着甄嬛,红唇一张一合,犹如毒舌吐信一般,“皇上心里的那个人从来都不是你,以前是纯元皇后,现在是荣贵妃,你在他心里什么都不是。这满宫的女人,都是输家,包括你熹贵妃,只有她、只有安陵容,她赢了,可惜,她也要死了……”皇后怅然一笑,“熹贵妃,死人都斗不过的,你也会和我一样,活在最亲近之人的阴影里,永远永远,也逃不开这个囚牢。” 甄嬛静静地看着皇后,久久无言。 殿内烛火摇曳,烛光倒映着她们的影子,明灭闪烁。 “皇后累了,早些休息吧。”甄嬛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夜色冗沉,像一只吞天巨兽,似是要将整个后宫都吞没一般,甄嬛踏着夜色回到永寿宫,流朱说皇上并未前来,想是留在延禧宫安慰玟贵人了。 刹那间,甄嬛只觉满心悲凉。 她这一生,只爱过两个男人,付出了全部的真心,到头来,他们却都负了她。 一个将她视作替身,一个对她满心利用。 桌案上密密麻麻的信件里写着的全是果郡王这些年来意图谋反的证据,甄嬛都细细看过,她从不相信到不得不信,从崩溃绝望到坦然接受,这中间的曲折只有她自己知道。 二月初二,宫中行祭祀礼,皇后终于解了禁足,甄嬛的怀相却越见不好,卫临医术不精,束手无策,不得已,甄嬛让人去未央宫请了温实初过来。 温实初一来就吃了一惊:“娘娘脸色怎么如此青白?” “容儿的病一直未见起色,若非万不得已,我也不想惊动你。”甄嬛无力地牵了牵嘴角,实在笑不出来,只能叹息。 温实初也不多言,立刻上前诊脉,良久,他才收回手,抬头看着甄嬛,无奈开口道:“娘娘,我相信卫临已经尽力了。从娘娘的脉象上看,卫临一早就发觉娘娘的胎像比寻常人虚弱很多,所以一直用黄芪和白术等温补的药为娘娘补养身子,只可惜,娘娘怀孕初期便心气躁动,五内郁结,加之娘娘怀孕的时候,当年产下双生子的虚亏尚未补回来,并不是怀孕的好时机,所以,眼下即便尽心补救,也难有回天之力。” 他语调微沉,似是不敢惊动甄嬛:“这龙胎,只能是能保多久算多久。” 甄嬛心头大恸,心里似是有什么东西崩塌碎裂,扎进血肉里,五脏六腑都彻冷地痛起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平静地开口道:“你告诉我一句实话,这孩子,我还能保多久。” “娘娘已经怀胎四个月,这个孩子,即便我和卫临拼尽一身医术,也保他不过五个月。”温实初沉吟了片刻,缓缓说道。 “五个月?”甄嬛不可置信地微微睁大了眼睛,身体里倏然传来微弱的胎动,她条件反射地护住了肚子,眼泪一滴滴落下来,“那我们的母子情分,岂非只剩下不到一个月了?” 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甄嬛只觉得天旋地转,她心痛如刀绞,可是,她却无人可以诉说,初春的风微微带着冬日尾调的寒意,吹得她心里一片荒芜。只是,伤心不过须臾,她便落定了主意,这或许是天赐良机。 “这件事,不许对任何人说,你和卫临只要尽力保住这个孩子,能保多久是多久。”甄嬛微微抬起眼,眼底闪过一道狠厉的锋芒,“我怀孕后的药方,卫临一向是做两份的,一份在太医院存档,一份在我这儿,你那里也是一样。” “还有,”甄嬛的声音低沉下来,像是啐了寒冰,“你要提前准备好一副,送走这孩子的汤药,或许有一天,这孩子能帮我一个大忙。” 第205章。末路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东风起,春乍寒,月色缈缈如烟,似梦似幻,永寿宫的珊瑚熠熠生辉,在皎皎月光下更显流光溢彩,被月光笼罩着的后宫也越发显得静谧起来…… 一滴冷水滴落眉心,安陵容陡然醒来,金色的阳光从窗外落进来,将寝殿晒得暖洋洋的,她缓缓坐起身,赤脚踩在一片光亮之中,身影却隐匿在阴影里。 就这样枯坐了许久,一道碗盏跌碎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莳萝飞扑过来,泪流不止:“娘娘,您可算是醒了,奴婢还以为、还以为……” 安陵容浅浅一笑,抬手拭去莳萝的眼泪:“本宫这不是好好的吗?哭什么。” 她的指尖冰凉得不似寻常,莳萝却沉浸在欢喜里而忽略了过去,只不住地点头,喊来了周楠:“周太医,娘娘醒了,是不是身子已经无碍了?”她一面问着,一面让豆蔻去养心殿告知皇上。 周楠细细把脉,手指忍不住颤抖了一下,他抬头看向安陵容,眼底满是惊愕,然而,安陵容却只是眼眸带笑,盈盈地与他相望,直到周楠实在顶不住这样的目光,她才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睛,收回视线。 “是,娘娘已经大好了。”周楠说得有些艰难,声音里带着难以察觉的苦涩。 莳萝一叠声地说着“阿弥陀佛”,全然没有发觉周楠的异常,自顾自地说着:“娘娘此番大病,人都瘦了一圈,奴婢这就让小厨房做些温补的药膳,给娘娘好好补补……” “莳萝,先和我说说这段时间宫里发生的事情吧。”安陵容笑着拦住莳萝的脚步。 “娘娘才醒,何苦这么急着劳心伤神。”莳萝嘴上虽这么说,到底也不敢瞒着安陵容,一五一十地说来,“娘娘一病三个月,宫里天翻地覆。年前宫里有三位有孕的嫔妃,年后却一个接一个地没了孩子,件件都和皇后有关,皇上为此心力交瘁,人都瘦了一圈。” 安陵容静静地听着,周楠已经退到外间煎药去了,寝殿里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 “正月里,玟贵人因为日夜侵染麝香而小产,后来查出来是皇后身边的剪秋姑姑指使人做的,皇上罚了她去慎刑司。”莳萝给安陵容添了一件衣裳,又给她倒了一杯热水,继续说道,“上个月,熹贵妃娘娘新得了一株珊瑚,邀请各宫嫔妃前去观赏,期间,她与皇后娘娘独处一室闲谈,不知发生了什么口角,皇后娘娘竟推了熹贵妃娘娘,熹贵妃娘娘一时不察,肚子狠狠撞在桌角上,当即小产。” 安陵容喝水的动作立时僵住:“皇后竟这般肆无忌惮?” “难说真假,只是,胧月公主当庭指认,皇上深信不疑,皇后百口莫辩。”莳萝低声道,见安陵容神色淡然,便接着说了下去,“而瑾妃娘娘则在前几日胎动早产,生下了一个死胎,听说是个已经成型的小皇子,一落地就没了生息,身上布满青斑,皇上大怒,命人彻查此事,谁知,竟也查到了皇后娘娘身上……” 莳萝尾音未散,门口便传来了一声高唱,紧接着,慌乱的脚步声响起,门被猛地推开,皇上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容儿!” 安陵容展眉浅笑,抬头望去:“臣妾给皇上请安……” “起来起来。”皇上快走两步扶住安陵容,触手一片冰凉,不觉皱了皱眉,“怎么手这样冷?”他收拢手掌,替她暖手,又吩咐莳萝,“去给贵妃拿个手炉来。” 莳萝忙应声下去。 “你病着,朕连个说贴心话的人都没了。”皇上抱着安陵容,半天只摸到了一副骨头,心里顿时疼得厉害,“这段时间好好补补身子,朕才得了一株百年人参,等下让人给你送来。” “好。”安陵容眼睛笑得弯弯的,显得又乖又软,“都听皇上的。” 一番温存后,皇上匆匆离开,如今前朝不安稳,准葛尔野心勃勃,朝中无人可以应战,诸事烦忧,皇上在后宫也久留不得,今日也是接到安陵容苏醒的消息才赶着过来。 他前脚刚走,后脚甄嬛等人就急匆匆地赶来了。 “好好,醒了就好。”甄嬛一进门就忍不住落泪,她拉着安陵容上下左右地看了又看,又是心疼,“瘦得身上连一两肉都没了,要多吃些。”她擦掉眼泪,拉着安陵容坐下,又让人把弘昊抱了过来,“你病得太重,我怕出意外,就将弘昊抱去了我宫里,现下给你抱回来。” 安陵容看着瘪着嘴要哭不哭的弘昊,心里又酸又疼:“多谢姐姐。”她没有力气抱弘昊,只能借着菊青的手,和他蹭了蹭脸,“弘昊乖,额娘晚些时候再陪你。”她示意菊青将弘昊抱出去,转而看了一圈寝殿里的人。 除却甄嬛,端皇贵妃、敬妃、欣妃、顺嫔都来了,还有如今是福贵人的宋氏也来了。 “在座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话尽可摊开了说。”甄嬛对安陵容说道,知道她是疑心福贵人,“福贵人忠厚老实,是个信得过的。” 福贵人连忙起身行礼:“嫔妾永和宫宋氏见过荣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安陵容微微点了点头,只一眼,她就知道为什么甄嬛要拉拢她了。这个福贵人虽容貌不出众,却生了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瞳孔乌黑发亮,一片澄澈,这样的人若开口说话,即便是寥寥几个字,也莫名有种说服力。 “容儿,如今皇后已是末路,只差一招便可将她扳倒。”众人落座后,甄嬛才开口说道,“瑾妃生下死胎,皇上一眼就看出了那孩子的死因和当年的二阿哥是一样的,立刻便让人去查,美景供认不讳,将芭蕉和杏仁茶的事情全盘托出后,当场咬舌自尽,死前攀咬,说是皇后让她这么做的。” “瑾妃也是可怜,没想到竟是被自己的贴身宫女给算计了。”顺嫔神色淡淡,“当年良辰替瑾妃顶罪而被处以凌迟,美景时刻记着为她报仇,可瑾妃却忘了,就为着她投奔皇后、安于荣华,美景才心生怨恨、蓄意谋杀。”她眉间微蹙,看向安陵容,“若非娘娘那会儿病着,只怕她还想着要污蔑娘娘呢。” 安陵容但笑不语。 “如今江福海和剪秋都被押去了慎刑司严刑拷问,不出三两日就能有定论了。”端皇贵妃眼里含着的那一抹悲伤,是她对纯元皇后道不尽说不完的哀思。 “除掉皇后这颗毒瘤,这后宫总算是能清净了。”敬妃嘴角扬起一抹快意的冷笑。 “这后宫,如何能有清净的一天呢……”安陵容轻之又轻地念了一句,落在众人耳朵里,却如一声沉闷的惊雷。 是啊,没了皇后,还会有其他人,这宫里的争斗从未没有停歇的时候。 确如端皇贵妃所说的那般,不过两天时间,事情就有了定论。 江福海招供了。 “除了招供谋害熹贵妃的事,还吐了不少东西出来,其他都不是什么大事,但只有一件,奴才不敢不来禀报。”苏培盛神色凝重地回禀皇上,“纯元皇后的死因,确实和皇后有关。” 皇上缓缓抬起眼睛,深而重的怒意倾泻而下:“大胆!” “奴才不敢。”苏培盛头皮一紧,立刻跪下,他用力咽了一口口水,艰难开口道,“皇上,奴才问过太医,说芭蕉性寒,平时少吃些倒是无妨,只是有孕的女子千万不可轻易碰食,只因芭蕉和红花等药物一样,有破淤除肿之效,其药性虽不像红花那般明显,但是蒸食的话,其药力会缓缓地渗入食物当中,长久就会伤身,纯元皇后正是因为孕期常吃这些,才导致身子虚弱,胎儿不保。另外,纯元皇后喜爱的杏仁茶里放的苦杏仁碎,都是生的,带有毒性,二阿哥出生时身上带着的紫青斑痕便是铁证。” “是那些奴才亲口说的吗?”皇上冷声问道。 苏培盛点头:“剪秋受尽了酷刑,什么也没招,倒是那江福海,招了个干干净净。” 闻言,皇上身形禁不住摇晃了一瞬,眼里一片冰冷:“果真是她。”他似是相信,又似是不信,“朕以为,她与纯元是亲姐妹,她待纯元,既恭谨,又谦和……”皇上的声音里隐隐带了几分哽咽,“去带她来。朕与她多年夫妻,朕相信她筹谋储君,朕也相信她戕害嫔妃、残害皇嗣,可是纯元的事,朕要亲口听她说。” 烛光晃动,映在安陵容的脸上,一片幽暗,一阵风猛地吹开窗户,冷意肆意闯入,摇动满室烛火,最终将承禧殿带进一片暗色的漆黑之中。 安陵容抬头看向窗外重重叠叠的乌云,星月皆是不见,只有沉沉的夜色。 “莳萝,掌灯,陪本宫去养心殿。” 养心殿从未有过这般安静的时候,侍卫和太监都被遣退,只有苏培盛一人守在殿外,安陵容缓步走进去,皇后的声音如初春漂浮在水面还未化开的碎冰,遥遥传来:“……本该属于臣妾的福晋之位被他人一朝夺去,本该属于臣妾儿子的太子之位也要另属他人,臣妾夫君所有的宠爱都给了她,臣妾很想知足,可是臣妾做不到啊……” 颤抖的尾音连上了皇上盛怒的斥骂:“纯元是你的亲姐姐!要你入府,是朕错了。” “皇上错在不是迎臣妾入府,而是迎姐姐入府,专宠于她。”皇后泠泠一声冷笑,“既生瑜,何生亮!皇上何等睿智,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这样不明白……” 安陵容停下脚步,静静地立在门外听着。 她听出了皇后身为庶出女子的悲哀与不甘,更听出了皇后疾言厉色下的苍凉与凄惨苦,或许皇后曾经也是一个善良的女子,只是命运捉弄,她一步步走上不归路。 如果没有纯元皇后,皇后便是皇上唯一的正妻,毕生夙愿得偿,或许她也不会变成如今这般狠毒的模样;如果大阿哥平安长大,皇后养育皇上的长子,如今也该是当朝嫡长子,或许她还能守住良知与底线,不至于这般疯狂。 可惜,这世上本就没有如果。 纯元皇后出现在了皇上的生命里,虽只是如烟花一般短暂地盛放,却在皇上的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而皇后的长子弘晖死于过度高热,任凭皇后如何哀求老天,都换不回他……(本章完) 第206章。阳光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孩子夭亡的时候,姐姐有了身孕,皇上只顾姐姐有孕之喜,何曾还记得臣妾与你的孩子啊?”皇后的声音如同幽魂索命,声声泣血,“弘晖还不满三岁,高烧烧得浑身滚烫,不治而死,臣妾抱着他,在雨中走了一晚上,想走到阎王殿求满殿神佛,要索命就索我的命,别索我儿子的命啊!”她状若疯癫,神似鬼魅,“而姐姐这时竟然有了孩子,不是她的儿子索了我儿子的命吗!我怎么能容忍她的儿子出生!” “你疯了!”皇上厉声呵斥,声音里透着深深的哀痛,“是朕执意要娶纯元,是朕执意要立她为福晋,是朕与她有了孩子!你为什么不恨朕!” “皇上以为臣妾不想吗?臣妾多想恨你啊,可是臣妾做不到……”皇后短促地喘了一下,诉说着多年的爱慕,只是此刻,这样的爱慕却让皇上觉得恶心,“皇上的眼中只有姐姐,皇上你可曾知道,臣妾对你的爱意不比你对姐姐的少。皇上以为,姐姐爱你很多吗?”她低低地笑了一声,“她若真的爱皇上,断不能容忍皇上与臣妾生下大阿哥,更不会容忍满王府的女人和她共享一个丈夫,只有臣妾,是真真正正深爱着皇上!” “佛口蛇心,你真是让朕恶心。”皇上冷眼看着皇后,已经没有了再和她说下去的欲望。 皇后哭声一顿,皇上的话就像一把刀,狠狠扎进她的心里,将她的五脏搅得血肉模糊。 殿内霎时安静下来,安陵容便在此时缓步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皇上有些意外,起身走到安陵容身边,伸手欲扶她。 安陵容对着皇上俯身一礼,而后拿出一早准备好的诏书走到上首站定,直直地看着皇上:“臣妾奉命来宣读太后遗诏,还请皇上皇后跪接。” 皇上面色一沉,但还是恭敬地跪了下去。 安陵容缓缓展开明黄的诏书,声音轻柔低转:“太后遗诏,哀家身后,皇后若有大不敬之罪,皇帝不必顾念哀家与皇后之情谊,更不必顾念纯元皇后与皇后之情谊,当以大局为重。” 皇后呆怔在原地,过了许久,才闭上眼,哀切地哭了起来。 到头来,她什么都没能留下。 “儿臣谨遵皇额娘懿旨。”皇上朗声开口,过遗诏看了又看,确认是太后的笔迹后,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方才皇上已经落定了主意要废后,但想起太后生前对皇后的照拂,想起纯元死前托付的那一番话,他又犹豫起来,太后的这道遗诏来得正是时候。 “皇后乌拉那拉氏,天命不佑,华而不实,残害皇嗣,朋扇朝堂,焉得敬承宗庙,母仪天下?着废为庶人,冷宫安置。”御案前,皇上一笔一字落下,最后,按下朱印。 安陵容冷眼旁观,在朱印落下的那一瞬间,她心里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松开。 夙愿得偿,她别无所求了。 废后的旨意在前朝后宫都掀起了惊涛骇浪,纷杂慌乱之中,唯有冷宫,寂静无声。 “本宫就知道,你会来。”宜修看着只身前来的安陵容,露出一抹惨淡的冷笑,“没什么好茶招待,委屈荣贵妃了。” 纵使已然被废,她依旧守着皇后的尊严,破败的正红色宫装绣着黑色万字花纹,本该精致的领口此刻毛边刺刺,绣着金丝牡丹的龙华也再没有了从前的雪白。宜修端坐在残破的冷宫大殿,因是戴罪之身,一应首饰全无,长发被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只用一根银簪固定着,越发显得她形容憔悴,瘦削见骨。 “来送送你。”安陵容缓步上前,将手里的食盒打开,从里面拿出好酒好菜,声音淡如轻烟。 “素来听闻荣贵妃手艺极好,本宫却从未尝过,今日总算有机会能尝一尝了。”宜修低眉浅笑,是安陵容从未见过的温婉模样,她缓缓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酒香绵长,回味无穷,好酒。” 安陵容没有说话,只怔怔地看着大门外,碧蓝的天空里振翅飞过的几只鸟,雪白的翅膀几乎与流云混为一色,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天,却怎么也照不散冷宫的阴暗与湿冷。 “安陵容,如今后位空悬,你可有意成为这大清的皇后吗?”宜修喝完了酒杯里的酒,似是有些醉了,脸上带着一抹异样的潮红,她痴痴笑了一声,“若你成了皇后,或许就会明白我这么多年来,那些不得已的贤惠下,藏着多少苦楚……”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了两步,“我这几天一直在想,如果我当年没有害死姐姐,没有让她在最美好的时候死去,而是活着,让岁月消弭她的美丽,让后宫阴私耗尽她的纯粹善良,或许,她也会变成我现在这个样子。” “我从未见过纯元皇后,却也知道,心慈则貌美的道理。”安陵容淡淡开口说道,“太后说,纯元皇后临死前也在念着你,让皇上务必要善待你,可她却不知道,她一心疼爱的妹妹会是将她送上绝路的人。” 宜修转过身来看向安陵容,逆光站在阴影里,笑容森然:“她知道……当年我所做的事情,姐姐她都知道,只是,她甘愿赴死而已。” 安陵容对上宜修的眼神,只觉得汗毛根根立起,似有一条毒蛇沿着背脊慢慢爬上来。 “因为我发现了她的秘密,一个天大的秘密。”宜修的嘴角慢慢溢出鲜血,她的面容越发像地狱来的鬼魂,“她精心策划着一场阴谋,从她与皇上初次相见的那一眼开始,这一切都是假的,姐姐爱的人,从来都不是皇上……” 果郡王。 这个名字冷不丁地出现在了安陵容的脑海里,她紧紧抿着嘴角,忽然灵光一闪:“你在骗我。”安陵容盯着宜修的眼睛,抓到了她一瞬即逝的仓皇,“若是被你发现了秘密,她只要杀了你便可一劳永逸,何苦要牺牲自己?” 她起身,步步逼近皇后,声音发紧:“最开始,纯元皇后的确是带着目的接近皇上的,可是她爱上了皇上,为了毁掉她和她背后那个人所谓的计划,她以身入局,自毁全盘,而你,不过是恰到好处递上来的一把刀而已。是不是?” 殿内静了一瞬,只有阵阵风声。 “先帝晚年,独宠舒妃,对果郡王更是怜爱非常,当时,满朝文武皆在议论,继允禩允禵之后,太子之位或许会落在他头上,只可惜,先帝没能再活得长久一些,这皇位,终究是被皇上给拿下了……”宜修没有再回答安陵容的话,没头没尾地说起往事,只说到一半,她的身形便轰然倒下,仰面摔在地上,扬起一阵尘埃。 废后乌拉那拉氏,一生尊荣,临终却连一副棺椁都没有,死在冷宫,无人问津。 安陵容静静地看着气息全无的宜修,手脚发软地走出冷宫。 莳萝忙拿着披风走过来,她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安陵容却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只是抬起头,迎着热烈的阳光,轻声低喃:“这样好的阳光,只怕再也见不到了……” 回到未央宫,安陵容让莳萝去请甄嬛等人,她今日亲自下厨招待。 金灿灿的阳光落在院子里,孩子们的欢声笑语远远地传来,安陵容与甄嬛在小厨房商量着到底该做鲈鱼羹好还是三鲜羹好,端皇贵妃与敬妃在树下对棋,欣妃笑盈盈地在一旁喝茶,顺嫔和宁嫔则远远坐在廊下拨弦浅唱。 “庭中有奇树,绿叶发华滋,攀条折其荣,将以遗所思,馨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之,此物何足贵,但感别经时……” 福贵人正凑在孩子堆里手忙脚乱:“九阿哥,这不能吃,当心吃坏肚子……八阿哥慢些,台阶高,别摔了……胧月公主,灵犀公主走路都还不稳当,哪能跑呢……” 弘昊慢悠悠地吃着莳萝切好递过来的水果,坐在凳子上晃着两条小短腿:“四哥,六哥好慢啊,不会在半道上走着走着又掉水里去了吧?” 弘历哑然失笑:“六弟就不留神了那么一回,你怎么天天揪着这事儿不放呢?当心他不送你机关锁了。”他伸手戳了一下弘昊的脑袋,趁他不注意,一口咬走了他手里的苹果,露出得逞的笑容。 “……四哥,你好幼稚。”弘昊无语地撇了他一眼,拿着小叉子又叉了一块苹果,跳下凳子,“我找温宜阿姐玩,不理四哥了。” “哎别啊,我开玩笑的。”弘历忙不迭地跟上,一把捞起弘昊抱在怀里,转头就撞上了急匆匆赶来的弘曕,他忙忙稳住身子,险些三个人跌成一团。 胧月却是瞧着好玩,拉着灵犀哒哒哒就跑过去,学着弘曕摔倒的样子也扑了上去,这下弘历哪里顶得住,只来得及护着弘昊把自己垫在最下面,让弟弟妹妹都倒在自己身上,几个人顿时摔成一片,引来众人惊呼,弘昭还要跟着凑热闹,得亏福贵人把他拉住了。 “这是在叠罗汉不成?”甄嬛端着才做好的糕点走出来,一脸诧异地看着地上一堆孩子。 敬妃和欣妃在一旁笑得说不出话,忙起身去抱孩子,端皇贵妃笑着拍拍温宜让她也去帮忙,转头跟甄嬛解释了一遍:“都是你的胧月闹的,非要学人样,四阿哥本来都站稳了,被她这一闹才摔成这样,熹贵妃,你说该不该罚?” “自是要罚。”甄嬛宠溺地看着胧月,自打回到她身边后,胧月娴静之余更多了些俏皮,总让人忍不住逗逗她,“就罚你……这盘栗子糕不许吃。” 胧月呆呆地张着嘴“啊”了一声,委委屈屈地抱着甄嬛撒娇,甄嬛咬死了不许吃,一转头,弘历就给胧月塞了一块,兄妹俩碰头嬉笑,弘昊在后面和弘曕说着悄悄话,温宜哄着灵犀,弘旸学着弘昭的样子吃栗子糕,糊了一嘴。 “姐姐,这样的日子可真好。”安陵容从小厨房里走出来,满眼温柔地看着满院子的人。 甄嬛缓缓走到她身边,笑盈盈地说道:“是啊,若是以后一直都能这样就好了。”她收回怅思,转而说道,“我瞧着菜色也差不多了,剩下的我来弄吧,你身子才好些,快去歇着。”说着,她招来小印子,“去把你家娘娘最爱的那副躺椅搬出来,就放在那个芙蓉树下。” 安陵容也不推辞,净过手后就过去躺着了。 莳萝赶紧拿来小毯给她盖上,豆蔻眼巴巴地守着她喝完最后一口药才去忙别的。 安陵容躺在树下,阳光落在脸上暖洋洋的,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几声鸟鸣清脆悦耳,顺嫔的阮弦伴着宁嫔的歌声渲染一片安逸与闲适,耳边是欢笑的喧闹声,还有夹杂其中的家常闲话。 “容儿……”皇上的声音远远传来,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柔缱绻…… 这样就很好了。 在一片绚烂的阳光里,安陵容缓缓地闭上眼,再也没有睁开。(本章完) 第207章。改命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命数天定,你可认命?” “若不认命,又待如何?” “翻过那座无妄雪山,便可逆天改命,然此孤注一掷,需抛却后世轮回,这一去,便再无回头之路。” “拜谢仙君,我愿前去。” 无妄雪山,白雪皑皑,与灰霭的苍穹绵延成一片,分不清天与地,人行走在上面,渺小得宛如沧海一粟。 迎风而行,安陵容只觉得血液里淌着寒冰,她跌跌撞撞,不知走了多久,直到精疲力尽地摔倒在雪地里,耳边隐约飘来一声轻叹。 “何苦呢?那大清皇城又非什么宝地福祇,为何一定要回去呢……” 是啊,何苦要回去?那皇城就是个吃人的地方,好不容易解脱了,何苦还要再回头…… 安陵容躺在雪地里,看着满天飘落的雪花,似是得了雪盲症一般,什么都看不清,可就在这恍惚之间,她忽然想起了那天,甄嬛推开未央宫的大门,一步步朝她走来时的模样,神思一晃,她又想起春光明媚的日子里,弘昊趴在她膝头睡觉的模样,还有那天,大家齐聚在未央宫时的场景…… 因为舍不得…… 舍不得抹去这些重要的回忆,舍不得忘记那些重要的人,所以才要不惜一切代价回去…… 既能重生,便可改命,既能改命,命数如何,自然是我说了才算! 安陵容踉跄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继续朝前走。 无妄雪山高耸入云,望不到边际,好像永远都走不到头…… 冬去春来,时光潺潺而逝,转眼又是盛夏,蝉鸣一声又一声,吵得人心烦气躁。 苏培盛从养心殿里面走出来,大气都不敢喘地轻轻阖上门,转头就敲了小夏子脑袋一下:“你这糊涂蛋,外头的蝉鬼儿吵成这样都听不到吗?还不赶快找人拿根粘杆粘了,一会儿龙兴犯了,当心你们脑袋。” 小夏子忙招呼人去干活,转头问道:“皇上今儿个心情不好吗?” 苏培盛瞪了他一眼:“皇上哪天心情好过?” 小夏子讷讷地闭上嘴,心里明镜似的。自从荣贵妃长眠后,皇上就再没有笑过,也再没有踏进过后宫一步,除了上朝,整日将自己关在养心殿处理政务,像是全然不顾惜自己的身子一般,全心扑在朝政上,谁劝都不听。 小夏子看着人将树上的蝉一只只粘下来,恍然想起去年的那个夏天,皇上性情大变,玟贵人和康贵人不过是衣着鲜亮些,却被大加斥责,就连老实本分的孙常在也因为些许小事被降为了答应,一时间,宫里人心惶惶,他们这些在御前伺候的人更是每天都把心提到嗓子眼干活,直到安大人重病逝世。 想起安景宣进宫报丧那天,小夏子至今记忆犹新。皇上听到消息后,一个人在养心殿坐了很久,仿佛在一瞬间苍老了下去,他从白天坐到黑夜,又从黑夜坐到天明,而后独上乾清门高楼,在那站了整整一日。 自那日以后,皇上便变成了如今的样子,只埋头于前朝,再也没进过后宫。 永寿宫里,甄嬛正在看书,胧月带着灵犀坐在地上玩七巧板,弘旸好奇地蹲在一旁看着,弘昭从外面跑进来,手上举着一束芙蓉花:“额娘额娘,快看七哥给我摘的花。” 疏落的风从门外吹进来,甄嬛抬起头,看着弘昭手里的花,忧然浅笑:“真好看。你七哥今日在干什么呢?” “七哥给荣娘娘做了一个花环,让莳萝姑姑送去养心殿了,然后就去练大字了。”弘昭一边仰着脸让流朱给他擦汗,一边说着,“顺娘娘也在,和豆蔻姐姐在廊下做香粉。” “可有去给你皇阿玛请安?”甄嬛点点头,放下手里的书问道。 “苏公公说,张廷玉大人在里头和皇阿玛议政,儿臣就先回来了。”弘昭手脚并用地爬上榻,坐在了甄嬛身边,“额娘,皇阿玛最近好忙啊,小夏子说,皇阿玛这两天连饭都没吃两口,光顾着见大臣了,我走得时候还听见苏公公教训他,让他这几天把脑袋拎在手心上伺候呢。” 甄嬛大约知道是为着什么事情,但她不愿让弘昭知道太多,便只搪塞了几句,转而说道:“等下你十七婶婶要过来请安,你带着弟弟妹妹去敬妃娘娘宫里玩,等用晚膳的时候再回来。” “胧月阿姐不去吗?”弘昭眼巴巴地看着胧月。 胧月扬起脸笑道:“我要去延庆殿看温宜阿姐,织造司今日来量体裁衣,预备着给温宜阿姐做嫁衣,端娘娘说我眼光好,特意要我去呢。” “你端娘娘近来身子越发弱了,你去了可不要闹她。”甄嬛摸了摸胧月的头,叮嘱道。 院里依稀能听见落花的声音,甄嬛拿着蚕丝扇纳凉,心绪却飘得很远。 如今边疆不太平,准葛尔野心勃勃早有迹可循,只是皇上忙于推行国政,又因西北平定后,西南土司起兵之事此起彼伏,便一直没能腾出手来料理,时至今年暮春,摩格可汗率四十万铁骑直逼雁鸣关,皇上派遣的岳钟麒、傅尔丹将军不耐苦热,中暑病倒,以致难以应战。 正所谓千军易得,良将难求。如今朝中无良将可用,皇上思来想去,和张廷玉商议了,定下果郡王作为领兵人选。 “这天气越发热起来,福晋怎么想起今日来本宫这里坐坐?”甄嬛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孟静娴了,知道她是一个心思细腻又有城府之人,因此应对越发小心,礼数分毫不错,“本宫珍藏的雪顶含翠,福晋尝尝。” 孟静娴一贯都是笑脸相迎的,只是今日却面带愁容,她端起茶盏轻嗅了一下:“娘娘宫里的东西自然都是极好的,可惜妾身已有一个月的身孕,无福享用,否则真想品一品这好茶。” 耳畔的红宝石坠子轻晃了一瞬,一股汹涌的酸气直冲而上,甄嬛恍惚了一瞬,眼角不经意间便流露出了一份酸楚,连笑容都僵硬了起来。 还是崔槿汐神思机敏,忙笑着说:“福晋大喜,奴婢这就去给福晋换一碗燕窝来。”她笑着将另一杯茶递到甄嬛手边。 “那当真是大喜。”甄嬛回过神来,掌心传来滚烫的热意,顺着脉搏寸寸往上,身体才慢慢回暖,“只是福晋何苦顶着大太阳,巴巴地进宫告诉本宫呢?王爷可知道此事了没有?” 孟静娴抬头看向甄嬛,曼妙的眸光藏着无数暗芒,鬓边的粉色垂珠流苏轻轻晃动,语气冰冷如霜:“娘娘是除妾身之外第一个知晓此事的人。”她直直地看着甄嬛,“妾身出自国公府,爱慕王爷多年,不曾想,妾身嫁予王爷的理由一不是因为门当户对,二不是因为两情相悦,而是因为一张斑驳陈旧小像。” “福晋想说什么?”甄嬛神色慢慢冷下来,她意识到,今日孟静娴是来者不善。 “那张小像究竟是谁,娘娘应该比我更清楚。”孟静娴漫不经心地垂眸把玩着汤勺,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我与王爷的多年情分,因为娘娘的出现,如今只剩下不得已三个字,实在是可笑。”她微微摇头,唇边是一抹凄凉的苦笑,看向甄嬛,话里话外皆是试探,“妾身能怀上这个孩子也算是上天垂怜,娘娘一定也会高兴吧?” 甄嬛笑吟吟地直视孟静娴,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福晋,本宫劝你一句,疑心易生暗鬼,很多事你越多想,越易生事,不多虑的才是聪明人。” “但愿如此。”孟静娴怅然地叹了口气,“妾身亦不想多想,再想下去,只怕是滔天大罪。”她放下汤勺,燕窝一口未动,泠泠开口道,“今日进宫,实则是有求于娘娘,还望娘娘成全。”不等甄嬛开口,她便接着说道,“皇上欲派王爷前去雁鸣关坐镇,虽只是虚名,但终究是要上战场,沙场刀枪无眼,妾身不想孩子一出生便没了阿玛,还请娘娘去劝一劝皇上。”她起身,拜礼跪下。 甄嬛摇扇子的手微微一顿,脸上依然是毫无破绽的笑容:“后宫不得干政,福晋忘了?”她浅浅笑道,“不过本宫听闻,皇上拨了骁骑营两千军士给王爷,只想着让他镇守雁鸣关,并不打算让他上前线战场,福晋安心便是。” 孟静娴没想到甄嬛会直接把话堵死,脸色顿时有些发青。镇守雁鸣关,短则半年,长则数载,如今正是紧要关头,王爷如何能脱身离开?万一皇上有个好歹,雁鸣关路途遥远,王爷若是赶不回来,岂非前功尽弃? 孟静娴不愿承认,如今的果郡王已经不是当年的他了,他无心篡位、无心夺权,这两年的东奔西走不过是她的一头热而已,去镇守雁鸣关说不定正是果郡王所求的,所以,她在得到消息后并没有去劝果郡王,而是来找了甄嬛,希望能让皇上打消这个念头——可是,甄嬛不愿帮她。 她抬头深深看了甄嬛一眼,眼底是怨毒与不甘,然而她终究还是什么都没再说出口,湮灭了眸中翻涌的情绪,低声告辞。 “福晋,本宫多嘴再劝一句。”甄嬛沉沉开口拦住孟静娴的脚步,声音清浅如风,“为着王爷、为着孩子,有些事情也该收手了,多行不义必自毙,福晋好自为之。” 孟静娴惊愕地站在原地,她甚至不敢回头看甄嬛的神色,亦不敢质问她究竟知道些什么,停顿半晌才扶着侍女的手匆匆离开,只当做没听见甄嬛的话。 雁鸣关风声鹤唳,摩格可汗自恃兵强马壮、粮草充足,趁机提出要大清每年封赏白银三百万两,再以绸缎骏马等作为贡礼,大有断朝廷根基之意,甚至为了试探皇上,他自请入京拜会,带了两万精兵驻扎城外,越发显得咄咄逼人。 然天佑大清,准葛尔突发时疫,摩格彼时已经住进京城驿站,皇上便借着盛夏暑热之名,在圆明园设宴召见他,生生拖了他一个多月,直拖到时疫轰然爆发,难以挽救。 “七阿哥,你不是跟着熹贵妃娘娘去圆明园了吗,怎么回来了?”顺嫔有些诧异地看着去而复返的弘昊,拿着手帕上前给他擦汗,“小印子,外头这么大的太阳,怎么也不给七阿哥撑把伞?” 弘昊闷闷地回了一句:“顺娘娘你不是也没去么,我也不想去。”他随手擦了一把脖子上的汗,跑进了承禧殿,“莳萝姑姑,我想喝绿豆汤。” “好,奴婢这就去做。”莳萝端着水从寝殿走出来,周楠跟在她身后,“周太医,今日行针的时间倒是比往日久些,是娘娘哪里不好吗?” 周楠才三十出头,却已是两鬓霜白,只是沉寂许久的眼眸今日却放出了点点光彩:“我今日探娘娘脉搏,却似比平日强健许多,因而针法有所调整,才耗时久些。”他看着疾步走到身前的弘昊,努力了好久,才扯动僵硬的肌肉露出一个笑容,“七阿哥,娘娘可能快要醒了。” 弘昊慢慢睁大眼睛,瞳孔震动着:“真的吗?” 似是为了回应他的这句话一般,一道细弱的呼唤随风飘了出来:“弘昊……” 复活吧,我的爱人! (明天是嬛嬛主场,对应剧版摩格的那两集,不想看的宝宝可以歇一天哈~) (本章完) 第208章。谋逆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九州清宴,歌舞升平,席上却是剑拔弩张。 摩格为人狂傲,进殿后非但不以大清规矩面见,更是故意以准葛尔语问候,不见半分尊敬,甄嬛以清酒浇地的祭礼还施彼身,狠狠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熹贵妃真是伶牙俐齿啊,一点也不像终日处于后宫而足不出户之人哪。”摩格冷笑连连,不怀好意地看着甄嬛精心妆扮后的容颜,凛凛目光一寸寸地扫过她的脸。 甄嬛端庄浅笑:“可汗见笑了,本宫才疏学浅,略有所懂也是皇上偶然指点,怎敢担当可汗如此赞许呢?”她坦然含笑,仿若无事人一般,可是手心里已然捏了一把冷汗。 这摩格可汗不是别人,正是当年甄嬛与果郡王在凌云峰上救下的异邦男子,虽比之初见时多了几分虬髯,但这般打量的目光与当年一模一样。甄嬛死死忍住心底的惊骇,面上伪装得一丝不漏,但她知道,摩格也同样认出了她。 “熹贵妃所言正得朕心,请可汗满饮此杯,以尽今日相见之欢。”皇上微微抬手,打断了两人互相审视的对望。 甄嬛盈然落座,拭去满手冷汗,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好不容易入席,摩格却又让人拿出了一副九连环,刻意刁难:“今日既是七月七乞巧之日,本汗有一巧物与众人共赏,这是本汗多年前偶然得到的九连玉环,听闻乃西域采玉工匠赔上性命才得此美玉,又费尽心思琢成此环。”他敛眉嗤笑,“都说中原多智者,能否请大清皇帝为本汗解开这九连玉环呢?” 这九连玉环精妙绝伦,乃是用一整块碧玉精雕而成,环环相扣,浑然一体,遍问堂下诸臣与席间亲王,竟无一人能解,而甄嬛不欲再冒尖出头,只推脱自己无能,引得摩格得意猖狂。 “皇阿玛,女儿有一法子,或许可解。”胧月稚嫩的声音朗朗响起。 “连朝中官员亦不得其法,你一个小女儿家能有什么办法。”皇上脸上浮现出几分无奈,却是拗不过胧月娇俏撒娇,便由着她去,“也好,你便去试上一试。” 只见胧月举起九连环,用力往地上一掷,玉环应声而碎,断成数截,她顿时雀跃地笑起来:“皇阿玛瞧,女儿解开了。” 摩格惊怒不已,准葛尔使者更是瞠目结舌,连说这玉环价值连城,却都被皇上一笑带过:“胧月最得朕心。” 胧月上前补刀,仰面笑靥如花:“你无需赞本公主聪明,这法子大清子民人人皆知,只是不屑于告诉你罢了。你们眼里价值连城的宝贝,本公主却司空见惯,何必为一玉环而失使臣气度,倒叫人觉得准葛尔小气。” 摩格气得脸色铁青,却哑口无言。 几番交锋,摩格没讨着半分好,反倒让自己颜面尽失,他满眼阴鸷地看着甄嬛,余光又撇了一眼坐在下首的果郡王,似是想到了什么,倏然间平复了怒气,笑道:“这位可是熹贵妃之女?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本汗很欣赏这位公主的聪慧。”他取下贴身佩戴的雄鹰铜雕,递到胧月面前,“小小心意,还请公主不要嫌弃。” 胧月只是矜持地看了眼皇上,见他点头后才示意侍女上前接过,自己则俯身行礼,应对得体:“多谢可汗。” 皇上满意地点头,举杯开席。 酒过三巡,甄嬛有些醉意,扶着崔槿汐的手悄然离席,漫步林间散散酒气,却是瞧见苏培盛满面喜色地走过来:“苏公公这是得了什么好消息?这么高兴。” “岳钟麒大人佯装与准葛尔部对峙,暗里派精骑突袭了准葛尔的粮草大军。”苏培盛笑了两声,眼角是藏不住的笑纹,“没了粮草,准葛尔的士兵又染上了时疫,奴才倒瞧瞧这个摩格还怎么个横法!” “真是好消息,皇上知道了,必定龙颜大悦。”甄嬛叹道,这一年多来,她再没有见皇上笑过,也不知道今日这个消息能否让他展颜一二,“你先回去,本宫即刻就来。” 苏培盛才走,甄嬛就听得身后一声大喊,回头看去,竟是瞧见摩格大步走来,顿觉大事不妙。稳了稳心神,她礼数周全地问安:“可汗万福。” “熹贵妃别来无恙啊。”摩格却是不想再装,冷笑着开口,几乎是想一秒揭穿她的伪装。 “可汗此话差矣,本宫从未见过可汗,何来别来无恙之说呢?”甄嬛压下心慌,含笑而道,忽而又庆幸今日是浓妆出席,否则此刻定会被人看出脸色苍白,“今日可汗是贵客,远道而来,怎的此刻逃席?可是觉得御酒不够醇美?” 摩格冷冷地看着甄嬛,目光似要吃人一般:“本汗有鹰的眼睛,见人过目不忘,熹贵妃,你的胆子倒是大得很,竟敢和皇帝的亲弟弟私通!”他满意地看着甄嬛微变的神色,眼中露出几分轻蔑之色。 “本宫从未得罪可汗,可汗为何要置本宫于灭门之罪呢?”甄嬛盈然一笑,却也微微冷下了脸色,“莫不是因为席间本宫的几句争锋相对,可汗便要如此污蔑本宫吗?未免太小肚鸡肠了些。若可汗实在不忿,本宫在此与你赔罪亦可,只是私通的罪名,本宫万不敢当。” “熹贵妃,你真是能言巧辩啊!”摩格却是朗声笑开,眼中带上一分觊觎,“像熹贵妃这样既聪慧又俊俏的女人,你们大清皇帝喜欢,本汗也喜欢。” 甄嬛笑容隐去,冷眼看他:“可汗醉了。” “熹贵妃不必顾左右而言他,本汗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摩格逼近甄嬛,话语如冰珠般吐出来,“你们大清皇帝偷烧我大军粮草,又用时疫要挟,手段卑劣,令人不齿,但本汗既有所失,必定要有所得才肯罢休。” “只要能兵戈化玉帛,对大清、对准葛尔,都是得。”甄嬛隐隐觉察出一丝不对,勉强安定情绪,温婉而笑。 “但愿本汗要的东西,你们大清皇帝能舍得给。”摩格死死盯着甄嬛的眼睛,犹如草原上的雄鹰盯上了一只猎物一般,眼中满是势在必得。 甄嬛心陡然一沉,看着摩格离开的背影,心头狂跳不止。 入夜,甄嬛奉诏来勤政殿侍驾,却久等皇上不来,不由多了几分胡思乱想,骤然一道开门声,惊得她身形一抖,转眼看去,只见皇上独身一人走进来,她只当皇上政务繁忙耽搁了,如往常一般上前:“皇上回来了。” 皇上定定地看着甄嬛,目光霜冷如寒冰,突兀地问了一句:“是什么时候的事?” 甄嬛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想起摩格那双锐利的眼睛,不由心尖发颤,她僵立在原地,努力不去想皇上问的是否是她与允礼之事,可她清晰地看到了皇上眼底那幽暗的杀意,好不容易咬牙忍住胆寒怯意,她面色平静地问:“臣妾愚昧,不知皇上所指何事?” 盛夏的天,暑热的夜,甄嬛硬是出了一身冷汗。 皇上猛地伸手抬起了甄嬛的下巴,冷冷道:“朕一直宠爱你,可是此时此刻,朕真恨你这张面孔。”他眼眸深深,似一把尖利的刀锋刺进甄嬛的心口,“刚才有人给朕讲了一遍昭君的故事。” 甄嬛仲怔了片刻才回过神,晚风从门缝里吹进来,吹得背后的冷汗阵阵发凉,巨大的恐慌和惊惧倏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震惊与怀疑,她看着皇上,低声说:“是摩格……” “摩格特意来见朕,要朕许你和亲。”皇上的语调与平日并无两样,可是眼底却带上了凉薄与厌弃,“他是什么时候看上你的?” “臣妾乃天子嫔妃,怎可委身和亲?摩格实在荒谬!”甄嬛没想到摩格当真会和皇上提及此事,更没想到皇上竟没有当场拒绝,而是此刻来质问她,难不成,大清当真无力与准葛尔一战吗? “朕何尝不知道他荒谬?朕方才用你的话去堵他的嘴,可是他搬出了汉元帝的典故,以明妃昭君来比你,要朕割爱。”皇上看着甄嬛,说不出是痛心还是惋惜,“你这张脸这么吸引朕,也能吸引旁人,朕就不应该让你见他。” 昏暗的烛光下,皇上的脸显得那么陌生又可怖,甄嬛似是明白了什么,心中酸涩不已:“明妃出塞乃是元帝毕生之痛,若要臣妾嫁予摩格,皇上当真舍得吗?”她眼眶蓄泪,竭力唤醒自己曾经对皇上的爱意,想以此打动,“便是皇上舍得,以后弘昭灵犀,还有胧月,又如何抬得起头做人呢?” “朕与你十年恩爱,自是舍不得你去,可是,朕舍不得又有何用?”皇上的脸上露出一抹不舍,却是似笑非笑,“大清虽以时疫逼住准葛尔一时,却并非长久之计,若与准葛尔开战,只会是百害而无一利。摩格明明白白告诉朕,只要许你为准葛尔部王妃,准葛尔的大军就会全部撤退……” 甄嬛默然跪在地上,方才盈盈蓄泪的眼眸此刻却干涩一片,涩得有些发疼,大殿的安静让她觉得麻木又茫然,她原以为,皇上对她至少还有那么一丝的爱意,却没想到,连这么一丁点都没有,他对她,竟冷情冷心到可以将她拱手让与他人的地步。 “臣妾,明白了……”甄嬛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臣妾身为贵妃,深得皇上宠爱多年,如今是报皇上恩德的时候了。” 深宫岁月寂寂,她甄嬛不过是后宫里万花丛中的其中一朵罢了,开得再好再美也终究迎来了凋零的这一日,而她这朵花谢了,自然会有别的花再开,等准葛尔战事平息,皇上再行选秀,届时便是繁花似锦,热火烹油,与她再无干系了。 甄嬛磕头在地,眼泪终是一滴滴落下:“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杯,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一道尖锐的箭鸣声划破空气,打断了甄嬛的哽咽,殿门被猛地推开。 “什么人?!”皇上陡然一惊,来不及喊人护驾,却见两道熟悉的身影飞到他两侧,闪电般出手钳制住了他,“夏尧夏戈,你们俩……居然、居然敢背叛朕!” 果郡王一身戎装缓步而来,满面肃杀,全然没有了往日翩翩公子的风度,他执弓冷笑,在皇上面前站定。 “汉家青史上,最拙之计便是和亲,皇兄这般畏战实在出乎臣弟的预料。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妇人,岂能将玉貌,便拟静胡尘,地下千年骨,谁为辅佐臣。”果郡王全然没有看甄嬛一眼,一步一念地走到龙椅旁,伸手摸了摸金灿灿的龙头,“皇兄,你若不愿战,臣弟愿领兵出关,只是臣弟想求皇兄一道恩旨……” “放肆!”皇上怎么也没想到今夜会是这般情势,眼底现出滔天杀机,“老十七,你居然敢谋逆犯上?!”(本章完) 第209章。往昔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当年十哥都敢,臣弟为何不敢?”果郡王目光幽寒如千年玄冰,抬手示意人将皇上按倒在甄嬛身边,声音夹杂着无数碎冰,“胤禛,我有哪里不如你吗?论声望,我不输你分毫,论诗书,我远在你之上,论骑射,你也逊我一筹,唯有朝政谋略上,你压我三分。若非当年你阴谋诡计,让太医拖垮了皇阿玛的身体,这天下至尊的位置也未必就是你坐!” 皇上被迫跪地,巨大的屈辱让他气到脸色发白,而一旁的甄嬛却是骇然惊在原地,心像是被一双强劲的大手狠狠捏碎,满心满肺都带着痛楚,她跪在地上,几乎摇摇欲坠。 甄嬛颤抖着抬起头,看向果郡王,却见他眼底冰凉,只有对权势皇位的渴望,全然没有对她的半分情意——他不是为了她而来的——脑中轰鸣炸开,她的思绪纷乱成一团乱麻,似有千百种声音在耳边嘈杂,而后湮灭成空。 万籁俱寂,孟静娴站在高高的桐花台,看着夜幕挂着的一弯明月,眼泪簌簌落下,素白纤细的手指轻抚些微显怀的小腹,哭到全身颤抖。 此时犯上作乱,无异于自投罗网,以王爷现有的兵力,根本不足以和皇上抗衡,可乍听到粘杆处传来的消息,他不顾她的阻拦,硬是领兵闯宫,自毁全盘。 王爷,为了区区一个甄嬛,做到如斯地步,真的值得吗? 当然值得。 果郡王余光落在甄嬛身上,眼底盛满柔情,这一刻,他终于理解了当年的纯元。 长风吹散回忆,往昔如在昨日。 乌拉那拉柔则,名门闺秀,惊天之姿,众人皆说她是京城淑女楷模,可在他眼里,她是长于崇山峻岭的松柏,而不是生于温室的花朵。柔则并不柔婉,虽为女子,却亦有凌云之志,彼时他满心王权野心,急需盟友,与她一拍即合,就此结盟。 她答应,替他除掉登基道路上最大的绊脚石雍亲王,他亦允诺,来日荣登大宝后许她天后之尊,临朝执政。 他从未见过那般豪情的女子,心怀天下与万民,明明柔荑纤细,落笔却有惊天气势。他敬她为良师,视她为挚友,不曾有过男女情爱,却超乎于此,奉为知己。 可突然有一天,柔则说,她要放弃全盘计划,就此收手。她说她爱上了胤禛,想守他一生平安。 他不明白,那样一个明媚的女子,为何甘愿画地为牢?他愤怒,不甘,屡次逼她回心转意,却不曾想,将她逼上了死路。 柔则死了,死在了后宅阴私的手段之下,而他的通天大道也就此坍塌,直到,甄嬛的出现。 果郡王轻轻眨了一下眼睛,眨去眼底的酸涩,最后一次深情地看了一眼甄嬛。 阿柔,若黄泉路上还能再见,我们再一起把酒言欢吧,这一次,我们一定会有更多的共同话题可聊,但在此之前,要请你原谅我这般利用你…… 他冷眼睥睨着皇上,缓缓张口:“胤禛,你可真是个懦夫。当年,阿柔以性命相抵才保住你的皇位,如今,你又要用熹贵妃来换得你江山稳固,真是可笑!”他眸光闪烁不定,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我真不明白,你这样的人到底有什么好,一个两个都甘愿为你付出所有。为了你,阿柔不惜背叛我,宁可死也不愿伤你分毫,还是为了你,嬛儿明知前路凶险,却仍然选择下嫁准葛尔……胤禛,或许我真的不如你,我爱上的人,最终都舍弃我而选择了你。” 皇上心内五味杂陈。 摩格告诉他,甄嬛在凌云峰时曾和果郡王私会,举止亲密,宛若一对有情人,皇上原本不信,可粘杆处的夏弋多番求证后却来回禀,说确有此事,他便就此存了疑。今晚,他本让人去传唤果郡王在殿外等候,再以甄嬛为饵,借机试探,若得知甄嬛要下嫁准葛尔后,果郡王举止反常的话,那摩格所言便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可是他没想到,果郡王会这般胆大妄为,也没想到,果郡王与甄嬛之间竟会是襄王有梦神女无情,更没想到,果郡王还曾与纯元有过私交,关系甚至好到以闺阁之名称呼。 可在这之外,纯元与甄嬛皆对果郡王无意,只钟情于自己这一点,又让皇上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胤禛,你要将她送给摩格,还不如送给臣弟,连同这江山一起。”果郡王猖狂地摆弄着空白的圣旨,拿起御笔便想写传位诏书。 缓过神来之后,皇上一声冷哼:“老十七,你以为挟持了朕,这江山便唾手可得了吗?未免也太天真了!”方才的暴怒与失态此刻皆消失不见,他冷静地朗声喊,“御林军,给朕拿下这个逆贼!” 数道黑影从梁上飞下,长剑折射出冰冷的寒光,直直朝着果郡王面门而去,殿外此时也传来了打斗的声音,依稀可以听见苏培盛在大喊“护驾”。 甄嬛心神一动,抬眸骤然对上皇上的视线,顿时心领神会,拔下发间的金簪猛地刺向了靠她最近的夏戈,夏戈被她的动作惊到,手上的力气骤然一松,不过瞬息之间,皇上便掌握了主动权,反手卸下了夏戈的手臂,又一拳锤在夏尧胸口,挣开了禁锢。 “你!”果郡王似是十分意外,手上的动作也迟缓下来,不过片刻他便被生擒,押着跪到了皇上面前。 局势陡然天翻地转。 “老十七,朕待你不薄。”皇上好整以暇地抖了抖衣衫,一步步走到果郡王身前,“你几次三番觊觎朕的后妃,朕都没计较你,可你不该觊觎朕的皇位。十余年前,你没能得逞,今时今日,亦不会如你所愿。” 果郡王眼底露出一份疯狂的恨意:“你的皇位?呵,当年皇阿玛属意的太子人选根本就不是你!” “不是朕,难道是你吗?”皇上露出讥讽的笑容,满意地看着果郡王僵住的脸,眼底神色莫名。 当年,先帝自知时日无多,曾立下传位诏书,但上面写的并不是皇上,更不是果郡王,而是一直被皇上囚禁着的允禵,舒太妃窥得此诏书后,欲传信果郡王,信使却被隆科多领兵围堵在畅春园,等到天明时分,果郡王得到消息匆匆赶到畅春园时,已是诸事尘埃落定。 果郡王想起过往,血气一阵翻涌,他死死盯着皇上,却无话可说,或许一直以来,他从未被皇上放在眼里过。囚禁十四,是因为皇上感觉到了威胁,而放纵他在眼皮子底下蹦哒,不过是觉得他成不了气候而已。 一股脱力席卷心头,果郡王恨恨开口:“若阿柔还在,臣弟绝不会是如今这副光景。胤禛,她本该是翱翔天际的雄鹰,你却以爱为刀,断了她的翅膀,将她困在囚笼之中,做了一只金丝雀……” “纯元愿意!”皇上声如洪钟,打断了果郡王的话,“收拢人心,也是为帝王者应有的能力,老十七,你还差得远!” 果郡王颧骨肌肉狠狠抽动了一下,不甘心地低下了头。 皇上命人将他押入桐花台看禁,对外只宣称果郡王病重,需隔断静养,至于他带来的几千精兵则全部收监,夏尧和夏戈更是当庭射杀。 至此,尘埃落定。 皇上走到仍旧惊魂未定的甄嬛身旁,伸手缓缓摩挲了一下她的侧脸,眼中满是骄傲与爱溺:“嬛嬛,你的心意,朕都明白。”他微微顿了顿,“准葛尔和亲之事……” 甄嬛只觉得遍体生寒,她忍住颤抖,竭力挤出温柔笑意:“臣妾乃是废弃之身,能以鄙薄之躯为皇上尽绵薄之力,臣妾无可推诿,即便日后不能与皇上岁岁相见,臣妾也盼望皇上万寿永康。”她心内凄苦苍凉,眼泪忍不住坠落,一滴又一滴。 皇上紧促地抿了一下嘴角,缓缓伸手落在甄嬛头上,却只摸到满头珠翠的冰凉,他不由神色恍惚了一瞬,沉默了下去。 就在甄嬛几欲无法承受这样凝滞的空气时,殿门猛地被人撞开,小印子不顾苏培盛的阻拦,硬是闯了进来:“皇上、皇上……醒、醒了……醒了……”似是惊惧过度,又似欢喜过度,一时间分不清他说的是好是坏。 “谁醒了?”皇上收回手,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贵妃,贵妃娘娘醒了……”小印子仿佛此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哆嗦着地把话说完整,“皇上,荣贵妃娘娘醒了。” 犹如一声惊雷,骤然响彻了后宫。 安陵容扶着莳萝和豆蔻的手慢慢地在院子里走着,周楠说,她睡了太久,肢体都僵化了,要做走动走动才好恢复,否则恐怕会不良于行。 此言一出,莳萝和豆蔻倒是比安陵容本人还要紧张,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她走路。 “你们两个要不要歇会儿?”安陵容气喘吁吁地走到廊下,有些无奈地看着顶着黑眼圈的莳萝和豆蔻,“我真的好了,不用这么寸步不离地守着我,瞧瞧你们俩熬的……” “奴婢不信。”莳萝眨了眨眼睛,又气又委屈,“娘娘上一次就是这么哄奴婢的,结果、结果……”说着,她又红了眼眶。 豆蔻也紧抿着嘴不说话,眼圈红红地看着安陵容。 最开始的那几天,对于她们姐妹俩来说,简直就是天崩地裂。皇上怒不可遏,只说她们伺候不尽心,当即就要杖毙她们,是熹贵妃和皇贵妃拼命求情,才保住她们性命。 可当时,莳萝和豆蔻却满心想着殉主,一死了之,根本不在意皇上是否下旨要杀她们,直到周楠诊断安陵容只是沉睡,细心调理照顾,定会有再醒的一天,她们才止住了死念,枯留一副身子守在未央宫里。 安陵容初醒时,莳萝和豆蔻几乎要把眼睛哭瞎,就像沉寂已久的火山,爆发得让安陵容无所适从。 “好、好吧……”安陵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不敢再自找麻烦。 可是,更大的麻烦却到了。 “皇上驾到——” 未央宫的大门被人推开,月色清冷如霜,恍如隔世一般,安陵容与皇上遥遥相望,无数时光在他们之间流逝消散,最后化作满天繁星,落满一地银光。 终是皇上先迈步走了过来,他走得极慢,眼睛却是死死盯着安陵容,直到在她身前站定,颤抖着伸手摸上她的脸,轰然间泣不成声:“容儿,你终于回来了。” “皇上……”安陵容有些慌乱,她从没见过皇上这般失态,一时手忙脚乱不知所措,慌乱间,她却被皇上大力地抱进了怀里,像是要生生将她揉碎一般,紧紧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感受着肩颈处的一片温热湿意,安陵容也忍不住潸然,她抬手轻轻回抱住皇上,低声道:“四郎,我回来了。” (本章完) 第210章。原谅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院子里开着满树的石榴花,明艳艳地映照在夏日灼目的阳光下,落在甄嬛的眼底,却越发显得她面色青白,崔槿汐在一旁不免觉得悲戚:“皇上也太狠心了,怎么能让娘娘做委身敌军之事呢?” 甄嬛恹恹地坐着,仿佛一具被掏空了灵魂的空壳,她呆呆地看着窗纸上倒映出的花影,低低说道:“修成玉颜色,卖与帝王家,一并连性命都是皇上的,所谓恩宠眷爱,总也比不上江山前程、社稷安稳,我若真开口要皇上垂怜回护,那才真是自不量力。” “奴婢瞧娘娘有自弃之意了。”崔槿汐紧紧皱着眉,眉间像是打了一个解不开的死结,“是因为皇上,还是因为……十七爷?” “槿汐,我原以为他是爱我的,却不曾想,恩爱情深的背后是他早已藏匿多年的野心,虚渺的情爱如何比得过巍巍的皇权?一切不过都是我的痴念。”甄嬛道出真正心死的缘由,泪如雨下,“摩格说的那番话,我猜到会传进皇上的耳朵里,是以那天晚上,我早早做好了我与他之间必有一人不能保全的准备……槿汐,是我自作多情了。” 崔槿汐心疼不已,拿着手帕给甄嬛擦泪:“娘娘万万不可这般灰心哪。” “我这几天反复在想,他是不是存了和我一样的心思,是为了保全我才自断前程?”甄嬛抬手抹去斑斑泪痕,摇头苦笑,“不、不是,他不是为了我。槿汐,你知道吗?他唤纯元皇后‘阿柔’,那般亲昵,就像爱恋多年的情人那般,那张小像被他珍爱多年,也是因为眉眼像极了纯元皇后,而不是因为我。” 眼泪越擦越多,甄嬛眼前一片朦胧。 莞莞类卿,她穷极一生都逃不开这四个字的囚牢,曾经深爱的两个男人,都将她视作了替身。 日光倾洒而下,未央宫一片宁静祥和。 送走周楠,安陵容慢慢地喝着温热的燕窝羹,垂眸问豆蔻:“圆明园那边情势如何了?” “昨天晚上,和亲的队伍已经出宫去了,但熹贵妃乘坐的那顶喜轿出了宫门后又转回了碧桐书院,奴婢亲眼看着崔槿汐扶着熹贵妃走进去。”豆蔻低声回道,“按照娘娘的吩咐,奴婢又去了桐花台,将事情一一和她说了,果郡王知道后,只说了一句‘能保全她,我死也无憾了’。” “好。”安陵容将仅剩下的两口燕窝喝完,擦了擦嘴角,“莳萝,陪本宫去养心殿。” “是。”莳萝赶着让人去准备软轿。 安陵容扶着豆蔻的手慢慢站起来,复又说道:“咸福宫和延庆殿那边,话都带到了吗?” 豆蔻点头说道:“敬妃娘娘已经带着胧月公主去养心殿了,娘娘现在过去说不准还能碰上,皇贵妃虽然身子不好,但也说了,会尽力一试。” 圆明园的事情闹得太大,圣驾回銮的时候,熹贵妃一反常态地没有同行,皇上只说她骤然身子不适,留在碧桐书院养病为宜,可宫里的人个个都是人精,即便不知全貌,也能猜到个七七八八,安陵容让豆蔻各处去传话,就是为了合力将甄嬛捞回来。 “贵妃娘娘,这么热的天,您怎么来了?”苏培盛看见安陵容在宫门外下轿,远远地就迎了上来,见身后豆蔻的手里提着食盒,笑道,“什么要紧东西,还要娘娘亲自送来?” “苏公公,皇上现下可有空吗?本宫有件事情要和皇上说。”安陵容走得很慢。 苏培盛了然点头:“是关于熹贵妃娘娘的事情吧?敬妃娘娘带着胧月公主刚进去,奴才听了一耳朵,说的也是这事儿,娘娘既然来了,就好好劝劝皇上,皇上心里其实记挂着呢,就是还过不去心头的那道坎儿。” 安陵容心里有了盘算,进到养心殿时,却是听见胧月朗朗说着:“昨日胧月读孟子,孟子曰,君子有三乐,而王天下不与存焉。父母俱存,兄弟无故,一乐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二乐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乐也。胧月愿做君子,孝顺好皇阿玛和额娘,照顾好弟妹。” 皇上微微冷着的脸慢慢松动下来,恍惚间想起安康来,若她还在,定会和胧月很说得来。 安陵容缓步走进来,浅笑着说道,“胧月和姐姐一样精通诗书呢,说得真好。” “给荣娘娘请安。”胧月俏生生地给安陵容福了一礼,敬妃也在一旁俯身问安。 安陵容侧开身,只受了敬妃半礼,转而看向皇上:“臣妾给皇上请安。” “你怎么来了?”皇上赶紧免了礼数,让她在一旁坐下,“外头日头正晒,仔细中了暑热。” “听闻皇上这几日都没睡好,臣妾让小厨房做了一碗百香汤,特意送来给皇上尝尝。”安陵容看了眼敬妃,敬妃立刻心领神会地带着胧月退了出去。 皇上心不在焉地喝着汤,等到服侍的人都退出去后,他才缓缓开口:“熹贵妃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安陵容笑着眨眨眼,反问道:“皇上是希望臣妾知道还是不知道呢?若臣妾知道,必定要为姐姐求情,皇上又是否愿意听臣妾为姐姐求情呢?” “只要是你说的,朕都会听。”皇上抬眸看向安陵容,眼底一片认真。 安陵容也不禁收起了笑容,正色起来:“皇上,果郡王觊觎姐姐在先,领兵谋反在后,死不足惜,但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不干姐姐的事,她一心爱慕的只有皇上,果郡王爱而不得,难道还要怪姐姐生得太过美丽吗?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皇上怪罪果郡王僭越也就罢了,何苦和姐姐置气?要臣妾说,这事儿是皇上做得不对。” “摩格和老十七都垂涎熹贵妃的美貌,朕知道这怪不到熹贵妃头上,只是朕,仍心存犹疑。”皇上面色沉冷,“熹贵妃在朕和老十七之间是否曾有过一番取舍,她最后选择朕,到底是因为爱朕、还是因为对朕有所求,这一点,谁能知道?容儿,若她对朕并非是真心,朕对她的多年宠爱岂非成了一场笑话?” “姐姐是否真心,皇上难道感觉不出来吗?”安陵容微微垂敛下眉眼,轻声说道,“姐姐离宫前,对皇上爱得赤诚又热烈,将最美好的年华都给了皇上,姐姐回宫后,又甘愿为皇上收起满身尖利,温柔细心,处处周全,皇上还要猜忌她到何种地步呢?” 皇上若有所思地沉默了许久,而后慢慢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安陵容,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容儿,你可全心全意爱着朕吗?” 安陵容猛地声音一顿。 “容儿,如果朕不是皇上,你可还会像如今这般爱着朕吗?”皇上盯着安陵容,锐利的目光似是要将她的心看穿一般。 “皇上,没有这样的如果。”安陵容的犹豫不过一瞬,她回望着皇上,说道,“您是万民之主,是唯一有资格坐在这把龙椅上的人,臣妾选秀入宫,这才有幸能侍奉皇上左右,臣妾对您不仅是男女情爱,更是崇拜与敬仰。”她展眉温柔浅笑,“皇上是在妄自菲薄吗?” 皇上心神一颤,不曾想反被安陵容看穿了心思,一时间有些窘迫。 安陵容起身慢慢走到皇上身边:“皇上站在无人之巅,偶尔也会生出些许迷茫吧?会质疑自己这个皇上做得到底好不好?生怕辜负了天下江山、黎明百姓。”她俯身跪下,仰面看着皇上,柔声道,“皇上,您已经做得很好了,史书之上,必定有您浓墨的一笔。” 皇上眼神慢慢松动,犹如寒冰在眼底化开,他伸手轻抚过安陵容的脸,缓缓开口:“容儿,有你在,朕愿意原谅熹贵妃。” “那果郡王呢?皇上要将他圈禁宗人府吗?”安陵容眸光轻轻闪烁。 “不。”皇上神色恢复如常,他扶起安陵容,一字一句道,“此等逆贼,断断留不得……” “皇上,孟国公求见。”苏培盛低着头走进来通传。 安陵容几不可见地微微松了一口气,退后半步:“那臣妾先行告退。”退出养心殿的时候,她抬眸看了一眼孟国公,纵使年老,却依稀能在眉眼间窥探出几分年轻时的英俊,只是气质和孟国公夫人的平淡截然不同,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般其实逼人,可惜岁月不饶人,这般气势如今也只剩些许余热了。 大势已去,孟国公很清楚这一点,但为了女儿,他愿意豁出这张老脸。 “臣孟疆,特来向皇上请罪。”孟国公进殿后便一跪不起。 皇上久久不言,只是看着孟国公,直到他觉得眼睛有些发酸,才眨了眨眼,扶着扶手将身子坐正:“孟疆,当年你与隆科多、年羹尧一同追随朕,朕却因年羹尧得力而冷落你,这一点,你可有怨恨过朕?” 孟国公身形微微一颤,将头埋得更深:“臣不敢。”怎么会不怨恨呢?明明他才是最先站在皇上身边的人,却被年羹尧后来者居上,只是,往事随风,一切都过去了,年家佟家都倾颓衰败,而孟家至少守住了公侯的爵位。 “允礼谋逆之事,你敢说你不知情?”皇上重重地拍了一下书桌,怒声道,“单凭一个郡王府,怎么可能调得动那么多家兵?如果说你孟家没在背后推波助澜,朕绝不相信!” “皇上明鉴,臣万万不敢犯上!”孟国公用力磕头,急声道,“臣自幼跟随皇上,深知皇上的魄力与手腕非常人能敌,因此劝过王爷多回,静娴也几番劝说,才让王爷打消了这个念头,臣知情不报、欺瞒君上,实在罪该万死,但静娴痴心王爷多年,若王爷没了,她必定也要跟着殉葬,臣就她这么一个女儿……”孟国公声音微微哽咽,悲泣道,“皇上,所有罪责臣愿替王爷受过,但请皇上放过王爷。” 孟国公从衣袖里取出那枚免死金牌,以头抢地,将金牌高高举起。 皇上定定地看着那枚金牌:“这是当年你夫人进宫给容儿拔箭的时候,朕赐给她的。”许是想起了往事,皇上抿了抿嘴角,终是松了口,“果郡王觊觎皇妃,谋反犯上,大逆不道,一切都是他的错……也罢,朕只当是成全你女儿一片痴心罢。” 他对着苏培盛微微抬手,说道:“传旨,果郡王忠君护国,封果郡王为果亲王,即日起,驻守雁鸣关外,无诏不得回京。”顿了顿,又说道,“一并封慎贝勒为慎郡王。” 苏培盛立刻领旨下去了。 皇上又看向孟国公,沉声说道:“回去后告诉他,再有下次,朕断不会再给他留活路。” “是。”孟国公再磕头行礼,起身将免死金牌恭敬地放至案前,躬身退了出去,直到站在了阳光下,他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贴身的里衣黏在身上,燥热得厉害,可就是这样的燥热,让他有了活着的感觉。 都结束了。 孟国公似是一瞬间苍老了十几岁,颤巍巍地迈着步子离开。 (本章完) 第211章。生活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夜幕深深,月色如清霜一般,寂静无人的长街上,一顶小轿缓缓而行,苏培盛一路小心护送,直到轿子被抬进永寿宫,他才放心离开。 苏培盛前脚刚走,安陵容后脚就到了。 永寿宫里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就连流朱和小允子都被暂时看押了起来,除了主殿点亮的一星烛光外,这座曾经恩宠不断的宫殿清冷得宛如一座冷宫。 走近主殿,安陵容听见崔槿汐在低声轻语:“……皇上必定还是想听娘娘言辞的,所以才吩咐明日去养心殿觐见,娘娘要早做打算才是啊……” 安陵容没有听到甄嬛的回答,她缓步走进偏殿,让莳萝将带来的糕点吃食一一摆出来后,便让她退到外面等候,过了许久,甄嬛才带着一身水汽地走进来。 再相见,恍如隔世。 安陵容与甄嬛两两相望,禁不住都微微红了眼,紧紧相握的手无声诉尽了对彼此的思念。 “你昏迷不醒的这一年来,宫里的日子实在是无趣极了。瑾妃自从失了孩子后就心灰意冷,一天到晚地诵经,与青灯作伴,原先还以为她命不久矣,如今看来,到底还是上天眷顾,留了她一条性命。”甄嬛缓缓说起宫里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玟贵人年轻气盛,耐不住寂寞与侍卫苟且,被皇贵妃当场抓包,为保全颜面,皇贵妃让人勒死了她,对外只说玟贵人暴毙而亡,只是为着这事儿,皇贵妃的身子越发地差了。康贵人安分了不少,如今倒是和欣妃说得来,动不动就叫上福贵人和孙答应一起去储秀宫打叶子牌,敬妃一心照顾六阿哥,顺嫔日日守着你,宁嫔反而在御前侍奉得多些。” “姐姐说了这么多,怎么一句都没提及自己呢?”安陵容执箸给甄嬛夹了一块金丝鱼茸,浅笑着抬起眼,微微歪着头说道,“姐姐每隔十天就会来看我一次,在承禧殿一坐就是一天,弘昊一直都是姐姐在带着,为了照顾他,姐姐还将旸儿送去了欣妃那儿,还有我母家,自从我父亲病逝后,甄伯父便对宣儿多有照拂……” 甄嬛慢慢吃着,听到最后不由抬头:“你已经见过你家夫人了?”宫里的事情倒也罢了,顺嫔和莳萝她们总会说的,宫外的事情就没那么好打听了。 “我醒来之后第二天,夫人就进宫来探望了,和我说了许多。”安陵容轻巧地一笔带过,其实赵萱知道的也不多,大部分还是周楠从季河那边得来的消息。 甄嬛了然地点了点头,笑道:“其实也没照顾多少,有你父亲在前,小安大人很得皇上重视,以后必定是朝中重臣。”微微顿了顿,复又说道,“好不容易等到你醒,却不想你刚醒就要为我的事劳心劳力。” “睡太久,人都僵掉了,正好借着姐姐这事儿活动活动脑子,不然得成傻子了。”安陵容打趣着说,逗得甄嬛一笑,转而说道,“如今事情了断,姐姐可有想过果亲王吗?” 甄嬛微微一愣:“果亲王?” “今日午后,孟国公携免死金牌进宫面圣,皇上宽恕了果郡王谋逆之罪,并封他为亲王,领兵驻守雁鸣关,无诏不得回京。”安陵容缓缓说道,“孟国公能做此决定,想必也是为了孟静娴考虑,传闻他很是宠爱这个女儿。” “十七福晋对王爷情深义重,孟家为王爷倾尽全力,这才是真正的金玉良缘呢。”甄嬛面色淡然,眼底闪过浅浅的泪光,嘴角却带着释然的笑容,“容儿,天下那么大,岁月那么长,但属于我和他的时光早就走到头了,再没什么好眷恋的了,我最快乐的时光停留在了凌云峰,无论他对我是否真心,我都问心无愧。” “这才是我所认识的甄嬛。”安陵容点头,笑着伸手拉住她,“深宫冷寂,但姐姐有我、有孩子们,这日子总能过下去。” 甄嬛展眉一笑,终于能够坦然面对一切,不论是果亲王,还是皇上。 “此事因臣妾而起,臣妾愿领受皇上惩处责罚。”次日,甄嬛妆扮齐整来到养心殿,谈吐间平静如水。 皇上的声音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不知是不是甄嬛的错觉,总觉得这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忍与怜惜:“朕当然要惩处你,但朕要惩处你的并非只有一件事,只是数罪并罚,倒让朕为难该从何罚起。”他轻轻叹了一声,“朕见你清瘦了不少,想必是在圆明园里面壁思过。苏培盛,带熹贵妃回宫吧。” 他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甄嬛有些诧异地抬起眼看向皇上,她着实有些看不懂皇上了。一面放狠话舍弃她,让她委身嫁予摩格,一面却又让喜轿去而复返,将她困于碧桐书院一个多月,而今日来之前,甄嬛甚至已经做好了再次被废的准备,可是,本该盛怒的皇上却这般轻描淡写地放过了此事,倒叫她生出了几分愧疚来。 甄嬛怔在原地,忽而又听见皇上开口道:“你病了这些日子,你的孩子们都很想你,还有容儿,她身子尚未好全,就满心地记挂你,去看看他们吧。” 恍惚间,甄嬛似从皇上的眼睛里看出了几分爱意,心里忽然密密麻麻地疼起来。 皇上紧抿着嘴角,看着甄嬛离开时有些踉跄的背影,眼中神色莫名,总觉得心里堵得慌,直到用午膳时和安陵容闲聊才提了一嘴:“朕就这么原谅了熹贵妃,会不会骄纵了她?” “皇上后悔原谅姐姐了?”安陵容慢悠悠地给皇上布菜,含笑调侃道,“皇上若是后悔了,这段时日冷着姐姐不去见她就是了,何必自己钻牛角尖,朝政之事难道还不够皇上烦心的不成?倒是四阿哥大婚和温宜择婿的事情,皇上该上心起来了。” “也是。”皇上沉沉地吐了一口气,接过安陵容递过来莴笋老鸭汤,“为着给太后守孝,弘历和富察氏的大婚平白耽搁了一年,也该办起来了,再不抓紧些,只怕庶子都要出生了。” 安陵容轻轻眨了一下眼睛,问道:“乌拉那拉氏怀孕了?” “不是乌拉那拉青樱,是富察家送去的试婚格格,今年二月份传来的喜讯,如今也快七个月了。”说起此事,皇上不见得有多高兴,反而有些生气,“正妻还未过门,一个侍妾却先怀了身孕,到底是弘历失了分寸了。” “臣妾倒是觉得那位富察格格有些本事,能在短短几个月时间里就怀上孩子,想来是个底子好生养的。”安陵容却是笑了两声,“等孩子落了地,皇上只怕疼爱都来不及。” 皇上不由得也跟着笑了两声:“说起孩子,朕念着咱们的弘昊,那孩子稳重得很,尚未启蒙,谈起诗书史记来却半点不输他的两个哥哥,朕想着过几年就册立他为太子,容儿,你觉得如何?” “皇上,弘昊非嫡非长,如今尚不足六岁,贤不贤的也不能有论断,臣妾只怕他担不起。”安陵容没有大喜过望,也没有过于卑怯,只就事论事地说道,“皇上,其实四阿哥是最合适的人选。” 皇上沉默了一会儿,就此撂开了这个话题:“且再等等吧,倒也不急。” 秋日的瑟瑟冷风千回百转地吹进了紫禁城,月亮圆了一圈又一圈,交替着明媚的阳光,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后宫的生活就在这样的时光流逝中显得越发平静如水。 偶尔,甄嬛也会想像,雁鸣关的风该有多冷,塞外的景色又该有多寂寥,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更多的时候,她匐在书案前处理后宫琐事,如今端皇贵妃卧病在床,她一人执掌六宫,在权力的笼罩之下,她不再执着于帝王的情爱,也不再依赖帝王的恩宠,虽仍在贵妃之位,却已位同副后。 而安陵容越发得皇上宠爱,后宫之中,再无人能撼动她的地位,不同于甄嬛,她更喜欢在闲时与相熟的嫔妃们饮茶谈天,看孩子们嬉闹玩耍,好像看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就能细数着日子一天天过一般。 直到初冬来临,安陵容再次怀孕和皇贵妃病重垂危的消息同时传来,后宫才再度掀起风浪。 “皇贵妃身子本来就不好,这些年精心调养着才瞧着好些,只是娘娘刚病倒的那段时间,熹贵妃受不住打击,一病不起,宫里乱成一团,敬妃娘娘脾气软,欣妃娘娘又脾气冲,玟贵人和康贵人在宫里上蹿下跳没一天安生,不得已,皇上将统领六宫的事暂且交到了皇贵妃的手上,她的身子也就是那会儿给拖垮的,自今年起,她就一直缠绵病榻,连起身也不能够了。”豆蔻扶着安陵容慢慢地朝延庆殿走去,“如今温宜公主的婚事也定下了,皇贵妃大概是没有什么牵挂了。” 安陵容只觉得悲凉,她轻抚着平坦还未显怀的小腹,闭了闭眼,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缓步走进延庆殿。 “你来了。”皇贵妃正靠在床头喝药,见着安陵容进来,顿时展眉露出笑容,“快坐。” “姐姐今日瞧着气色倒是好多了,只怕是要大好了。”安陵容笑着在床边坐下。 这里设定是给太后守孝一年。 第212章。伤逝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今日难得清醒,所以找你过来说说话。”皇贵妃将喝空了的药碗递给吉祥,抬手说道,“你们都先出去,本宫和荣贵妃单独说说话。”等到寝殿内只剩下安陵容时,她才缓缓道,“我知道我的身子已是不行了,如今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趁着人还清醒,有些事情想托付于你。” “是关于温宜的事情吧。”安陵容一语点破,含笑说道,“娘娘待她可真好。” “我服侍皇上四十多年,除了最开始得宠的三两年以外,这中间近三十年的时间都孤苦无依,自从温宜到了我身边,才觉得这日子过得有盼头了些,否则,我也未必能撑到今时今日。”皇贵妃说话间轻轻喘着气,“温宜性情和顺,听闻新任光禄寺卿是个温文尔雅的年轻人,门第虽不显赫,但那人和温宜是如出一辙的品性,日后哪怕不能琴瑟和鸣,也能够相敬如宾。” “姐姐千挑万选才给温宜定下这个驸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安陵容点头,“周大人虽然年轻,但做事沉稳有度,皇上很是看重。” “正是因为皇上看重,我才担心。”皇贵妃微微皱起眉头,轻叹了一口气,“我怕我走后,周家欺她背后无人撑腰……” “他敢!”安陵容美目凌厉一挑。 皇贵妃声音一顿,转而轻笑出声:“他不敢。” 雍正十一年十月廿二,端皇贵妃病逝,皇上择选了端康二字为其谥号,并大办丧仪。 出殡那天雪下得特别大,宛若鹅毛倾盆洒下,将整个紫禁城都笼罩在了茫茫白雪之中。 许是这一年时气不大好,继皇贵妃病逝后,在临近年关之际,永和宫的瑾妃也撒手人寰,她早年服食息肌丸,后又在怀孕时食用苦杏仁,毒素一再累积,能拖到今时今日已是不易,是以,她的离世既在众人意料之外,却也在意料之中,趁着端康皇贵妃的丧仪刚结束,瑾妃的丧仪便从简了。 年下连着两场丧事,宫里顿时冷清了不少,就连除夕元宵都不曾大办。 这日,弘历带着刚满百天的大阿哥进宫拜见,皇上亲赐其名为永璜,寓意为半壁美玉,其中敲打之意不言而喻。 “四阿哥也知道此事做得不妥,所以今日特意和皇上提了,要将永璜养在书瑶名下,那富察格格依旧只是侍妾的位分,半点没提给她讨要侧福晋的事情,这一点,皇上还是很赞许的。”甄嬛拢着大氅和安陵容坐在廊下赏雪,一如当年她们在碎玉轩赏月那般闲适,只是心境不复当年,言语间也没了曾经的天真,“倒是先前服侍四阿哥的高氏,因着她父亲得用,皇上亲自提拔她为四阿哥侧福晋,和乌拉那拉氏同尊,想当年,她们俩还是一道入府的呢,也是缘分。” 安陵容窝在躺椅里,雪白的狐毛大氅将她包裹起来,几乎要与雪景融为一色,听甄嬛说完,不由扬眉笑道:“四阿哥的宝亲王府只怕和当年皇上的雍亲王府有的一比,就看姐姐精挑细选的这位宝亲王福晋能不能镇得住场了。” 弘历的大婚是在九月办的,场面很是盛大,富察书瑶入府后稳坐嫡妻之位,皇上为了显示对富察家的重视,特意选在弘历大婚后给他加封亲王衔。 “你就贫嘴滑舌吧。”甄嬛却是头疼不已。 “姐姐现在头疼也忒早了些,眼下还是在王府,等来日这群莺莺燕燕们都进了宫,那才是姐姐要头疼的时候。”安陵容捂着嘴笑个不停,扭身躲开甄嬛的手,转眸看向廊檐滴落的雪水,低声呢喃,“真安静,连雪化开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是啊。”甄嬛捧着温热的手炉,“容儿,我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呢。” 安陵容抿唇浅笑,并不言语。 小允子远远地跑过来,站定在两人身前跪拜行礼后,起身说道:“二位娘娘,宫外传来消息,十七福晋难产,不幸离世,小阿哥出生一个时辰后,因胎里不足而夭折。” 甄嬛微微一惊,忙稳住了心神:“皇上可知道此事了?” 见小允子摇头,安陵容忙转头对豆蔻说:“快去御前问问。” “你有孕在身,别惊动了胎气,我先回去更衣。”甄嬛按住安陵容,起身说道,“等下让人来永寿宫说一声就行。” “好,姐姐慢走。”安陵容目送甄嬛离开。 豆蔻回来得很快,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问清楚了:“皇上正和张廷玉大人说起果亲王驻守边关之事,说他妄言朝政,正生气呢,十七福晋的消息骤然传来,皇上倒是歇了怒气,下令召果亲王回京述职。” “好不容易安生了大半年,可别再闹出点什么事情来才好。”安陵容目光沉沉地看着枝头化开掉落的雪,让白芷去永寿宫传话,而后手指轻抚过鎏金手炉的花纹,垂眸道,“粘杆处那边如何了?” 莳萝低声说道:“粘杆处原先的夏弋、夏戈、夏尧三人死的死、叛的叛,皇上一时找不到得力的人,便提调了前朝老臣图里琛,图大人心系前朝,多在宫外行走。” 安陵容点了点头,闭上眼,在微寒的冷风里浅浅睡去。 雁鸣关路途遥远,果亲王日夜奔袭,终是赶在孟静娴起灵前回到了京城,彼时已是春末夏初,宫里的荷花早早就开了,安陵容身子懒怠,偶尔起了兴致就踱步去永寿宫观赏一番,那些大缸几经周折终是留下,春夏就移植荷花,过后便是一叶莲或是水仙,总不辜负。 艳阳晴好的天,满院春光未歇,荷花便满满当当地盛开来,红粉白连成一片,美得铺天盖地。 “今年的荷花开得真好,往年都只零星几朵。”甄嬛扶着安陵容走进偏殿休息,不免展眉露出几分笑意,“荷花香气清新怡人,你若喜欢,等下让人摘些带回去。” “若是摘回去赏玩,只怕白日里越发不爱走动,还是养在姐姐这儿的好。”安陵容笑得眉眼弯弯,视线落在床边悬着的卷轴上,黄底洒金,浓墨写着“花好月圆人长久”,似是皇上的笔迹,只是此情此景却已是物是人非,“果亲王今日入宫了,姐姐可知道?” “我知道。”甄嬛顺着安陵容的视线看过去,落在那卷轴上,“小允子说,他瘦了很多,人也憔悴得厉害,想是骤然失去爱妻与幼子,打击大过,眉宇间满是颓废丧气。”她说得很平静,就像在说一个无关紧要之人。 “时过境迁,皇上竟也念起他的好来,此番述职后便没有再让他回边关,而是让他管理宗人府事宜,留在了京城。”安陵容开口说道,“只是十七福晋离世,果亲王府无人打理,皇上又择选了果毅公的次女入府管事,与姐姐同出自钮祜禄氏,这一次,果亲王倒没再提什么‘非挚爱绝不为妻’的话了。” 甄嬛听完静默了许久,而后淡淡地说了一句:“如此也好。” 生命总是循环往复,有生命离去,也有生命到来。 六月盛夏时节,安陵容平安生下一对双胞胎,是很漂亮的女儿,肤色凝白如雪,笑容美好又清澈,皇上赐名为柔嘉柔仪,安陵容选定小字为新眉念安,其中寓意自是人人知晓,皇上对她们更是极尽宠爱。 而就在此时,前朝再度提起了册立太子一事。 “皇上春秋虽盛,但国本不可不早立,皇上诸子中,四阿哥最为年长,臣请立四阿哥为太子,为皇上分忧国事。”出列的是新任礼部尚书,私底下与富察家极为交好。 朝堂为立太子一事已然争吵多年,呼声此起彼伏,直到近期,众望所归皆是四阿哥弘历,皇上不免犹疑,踱步缓声说道:“本朝立太子从未按长幼之分,只看皇子是否贤能。” 此言一出,立刻有人站出来呼应:“启禀皇上,四阿哥自小在宫外长大,读书尚浅,臣以为,诸皇子中只有六阿哥聪敏过人,可堪太子之选。”定睛一看,此人却是包衣佐领夏威。 “皇上,六阿哥生母出身不高,幼时又曾不善言语,有此残缺,断不能担国本之重。”季河缓步出列,朗朗说道,“臣愚见,七阿哥聪慧过人,荣贵妃出身高贵,贤良淑慧,如今又得双生胎,是为吉兆,七阿哥最宜立为太子。” “皇上,八阿哥三岁出口成诗,四岁落笔成章,此等天资绝不输于七阿哥,臣以为,八阿哥才是最佳太子人选……” 臣子纷纷出列,你一言我一语,吵得面红耳赤,但无外乎就是四阿哥、七阿哥与八阿哥,其中,尤其以八阿哥弘昭的声势最大,毕竟众人都知道,宫里的熹贵妃膝下有三子,却只有弘昭是她亲生,支持七阿哥的则是以季河和安景宣为首的一派,支持四阿哥的则多是朝中老臣,至于夏威提及的六阿哥,却是无人迎合。 “启禀皇上,七阿哥与八阿哥都还年幼,怎能担此重任?诸皇子中,唯有四阿哥成年,还是四阿哥更好。”礼部尚书大声说道,打断了这一众争吵。 彼时,张廷玉也出列开口,言辞犀利尖锐:“皇上,八阿哥虽然聪敏,但主少母壮,我朝万不可出吕氏武氏之辈,否则江山危矣!况且,熹贵妃宫外修行之事惹人非议,不宜为太子之母。” “所以,你是在担心熹贵妃?”皇上盯着张廷玉,微微眯起眼睛。 张廷玉坦然点头:“是,若皇上执意要立八阿哥为太子,还请效法汉武帝,未雨绸缪。”他沉沉开口,一字一句皆是杀意,“留子去母,永无后患。” 第213章。立后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张廷玉说要杀了姐姐呢。”安陵容最新收到的消息摊开给甄嬛看,笑得肩膀都在发颤,“姐姐快看。” 甄嬛正抱着柔嘉哄睡,哪里空得出手来,何况也没那个心思,只说道:“我听苏培盛说,皇上这两日用膳不香,可见是气得狠了,前两日皇上召我去养心殿弹琴,我有意试探了两句,皇上只怕还是有意于七阿哥。” “张廷玉那老贼,仗着自己两朝元老的身份,在朝堂上对姐姐当年离宫修行之事大肆贬低,皇上早就说过,姐姐离宫是为国祈福,他偏要撕破脸皮,难怪皇上生气。”安陵容微微露出几分怒色,“想是这两年姐姐把持后宫,位同副后,才引得他如此忌惮。” “还有乌拉那拉宜修的缘由在。”甄嬛将安睡过去的柔嘉放回到小床上,走到榻上坐下,“你刚病倒的那会儿,我第一时间猜测的便是你被人害了,听莳萝说起你曾去冷宫看过乌拉那拉宜修,我便疑心是她做的手脚,只是她已然身死,此事无从查起。” 甄嬛叹了一口气,又说道:“偏这件事情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皇上认定是乌拉那拉宜修毒害的你,借以自戕拉你陪葬,盛怒之下,他诏令史官抹去乌拉那拉宜修所有痕迹,并放言,前朝后宫不许提及她只字片语。” “中宫之位空悬,则易生变,张廷玉是把这件事算在姐姐头上了。”安陵容失笑地摇了摇头,“乌拉那拉宜修可真是害人不浅,都死得透透的了,还能绊姐姐一脚。” “我也从未想过让弘昭当什么太子,他多此一举了。”甄嬛嗤笑一声,转而说道,“张廷玉只驳斥了弘昭,却没有反对立弘昊为太子,皇上又有意于他,容儿,不如……” “张廷玉历经两朝而不衰,必定有他过人之处。”安陵容说道,“他没有反对弘昊,大概是因为有先帝的例子在前,若他直言主少国疑,岂非是质疑先帝八岁登基大为不妥?所以他也只敢从姐姐这儿入手,说一句主少母壮,后患无穷。”顿了顿,她又说道,“但他不反对,不代表他就同意。听闻朝中支持立四阿哥为太子的都是些老臣,而张廷玉又是老臣之首,他属意的太子人选必定也是四阿哥,更何况,我们先前所做的准备都是为了给四阿哥铺路,四阿哥肯定也多少品出些门道了,若临时改意,只怕要遭反噬。” 甄嬛点点头,轻声说道:“容儿,说句亏心的话,四阿哥到底不是我亲生的,又不像旸儿自幼就养在我身边,他的脾气秉性我不能做万全的担保,这些年,我也是极力对他好,可总觉得心里隔着一层,尤其是富察格格怀孕后,就与他越发疏远起来。”她微微一叹,“就连胧月也说,这两年四哥和她不怎么亲近了。” “姐姐,四阿哥大了,总会有自己的小心思的,但他记着姐姐对他的恩情呢,不会忘恩负义的。”安陵容软语安慰道,“四阿哥一向对弟弟妹妹们都很好,姐姐别担心。” 甄嬛胡乱地点了点头,不再继续深聊这个话题。 前朝风起云涌,立太子一事还未有定论,立后之事却先露出了端倪,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 事情的起因是有一日早朝结束后,皇上宣召了几位宗室的亲王到乾清宫议事,说得不是别的,正是再立皇后一事。 “中宫之位空悬多年,后宫也不能一直无人打理,朕决意再立一后。”皇上开门见山地说道,“诸卿以为该册封谁为皇后?” 在场的亲王无一不是人精,前后联系,今日只怕是册封皇后和册立太子要一并定下了。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心照不宣。 放眼皇上后宫,皇后人选无非就在熹贵妃和荣贵妃之间,两人旗鼓相当,谁都有做皇后的可能。 论出身,熹贵妃钮祜禄氏虽出身名门,但人人都知她这姓氏是皇上为她回宫而特赐的,并没有实际意义,而荣贵妃安佳氏是实打实的满军正蓝旗;论子嗣,熹贵妃膝下有三子二女,但四阿哥和九阿哥都并非亲生,而荣贵妃膝下也有一子二女,细究起来并无不同;论圣宠,熹贵妃离宫又回宫已是闻所未闻,如今更是掌权六宫,而荣贵妃多年盛宠不衰…… 众人一时间竟都犯了难。 若只论熹贵妃与荣贵妃,似乎难分上下。 但若论太子人选…… 其中最为年长的亲王试探着开口道:“皇上,历朝两宫太后并立都是矛盾重重,这立后之事皇上可要三思啊!” “无妨,荣贵妃和熹贵妃之间感情深厚,不会计较这些。”皇上看似随意地说道,实际上却已经给出了提示,“昨日荣贵妃与朕提起立太子一事,力劝朕册立四阿哥为太子,一则他是长子,是朕膝下除了五阿哥之外唯一成年的皇子,二则他受教熹贵妃,才学敏思并不输于两个弟弟,三则他处事稳妥,朕这两年交办的几件大事他都完成得很不错,如此,倒可堪为本朝太子。” 众人纷纷低声议论起来,皇后人选已然呼之欲出了。 皇上没有反驳日后或许会出现两宫太后的可能,又暗示四阿哥或被立为太子,那么,作为四阿哥额娘的熹贵妃便是日后的圣母皇太后,而荣贵妃则是由中宫皇后升为母后皇太后。 “皇上,荣贵妃毓质名门,祥钟世德,又为皇室开枝散叶,绵延后嗣,堪为世间女子之典范,臣认为,当立荣贵妃为皇后。”另一位亲王起身拱手说道,其余亲王皆是异口同声地附议。 皇上对他们的识趣表示很是满意,嘴角微微扬起笑弧,点头说道:“好,朕就择吉日册立荣贵妃安佳氏为大清皇后。” 消息立刻就传到了后宫,但也没掀起多大的风浪,身处风浪中心的安陵容与甄嬛更是淡定得连眉毛都没有多抬一下,在各自接下封后的旨意和晋封皇贵妃的圣旨后,两人相视而望,齐齐松了一口气。 “听闻皇上秘密建储,已经将立弘历为皇太子的密诏封存藏于乾清宫正大光明的牌匾之后了,所有亲王皆是目证之人,诸事已定,姐姐与我都可安心了。”安陵容面色淡淡,没有太多成为皇后的喜悦,只是感慨着、叹息着,“只是,若没有我,姐姐日后便是大清唯一的皇太后,如今横生枝节……” “容儿,后位于我而言并没有什么意义。”甄嬛微微侧脸看向遥远的天际,声音飘得很远,“从最初的选秀入宫,我就不曾奢望过成为皇上的正妻,后来就更没有了这个念头,唯一曾有过念想的便是他,可他一连两任福晋都不是我。”她轻轻眨了一下眼睛,回眸看向安陵容,“说到底,还是玉娆有福气,可以嫁给自己心爱的人。” 安陵容微微抿了抿唇角,不知该怎样安慰。 立后的仪制繁琐而又复杂,但安陵容却不用费太多心力,凤冠霞帔等一应用度皆由内务府调派主持,繁文缛节则由礼部亲自把关,反倒是甄嬛,一面忙着自己册封皇贵妃的事情,一面又要处理内务府各色各样的问题,每天忙得像个陀螺,临近年关,她还拉上了敬妃和欣妃一块忙碌。 “这宫里总算又热闹起来了。”顺嫔看着未央宫进进出出的宫人和琳琅满目的绸缎首饰,又见莳萝等人井井有条地安排内务府往来的奴才,不觉对着安陵容笑道,“娘娘,莳萝处事越发老道了,倒显出几分当年翠音的影子来。” “翠音还算温柔了,莳萝可是个狠的,昨日有个小丫头摸了一块金稞子藏在袖兜里被她发现了,当即一巴掌就扇了过去,然后让小印子带人拉去了慎刑司,半点不留情。”安陵容煞有其事地拍了拍胸口,故作惊怕,“哎呀呀,当真是个厉害角色。” 莳萝正端着一碗补药走过来,闻言眉毛一挑:“娘娘可别冤奴婢,奴婢可都是看您的眼色行事的。”她努了努嘴,想起来还有些生气,“那群没分寸的小蹄子,还以为娘娘是个好欺负好拿捏的,居然敢明目张胆地在娘娘眼皮子底下偷东西,现在要是不震住他们,往后还不知道怎么看轻娘娘呢!” 安陵容掩唇轻笑,眼中却满是冷厉的寒光:“是啊,若不震一震她们,来日若是张狂起来,挑拨我和姐姐的关系,那才是真的祸患无穷。” 彼时,宝亲王府的富察格格听完底下人的回禀后,脸色霎时间变得很是难看。 “格格,看来这位新任的皇后娘娘也不是个好的依靠啊。”贴身婢女喜儿忧心忡忡地开口道,“早就听闻宫里两位贵妃娘娘感情深厚,情同姐妹……” “宫里哪儿来的什么情同姐妹?都是胡说八道。”富察格格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恨恨说道,“熹贵妃掌权六宫多年,离皇后宝座就差那么半步,却被荣贵妃捷足先登,我就不信她心里一点疙瘩都没有。原以为荣贵妃是个软柿子,还想趁着这段时间宫里乱糟糟闹些事情出来,挑拨一下她们俩的关系,也好日后两人互相对立,对王爷的掣肘能少一些。” 喜儿还是忧心不已:“可是荣贵妃身边的宫女一个赛一个的厉害,尤其是掌事宫女莳萝,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她轻叹了一口气,“格格,要不还是算了吧?” 第214章。书瑶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决不能就这么算了!”富察格格气得胸口都在起伏,“我好不容易生下王爷的长子,却依旧还是个卑贱的侍妾,如今连孩子都不能留在自己身边,只能交给富察书瑶那个贱人抚养,我不服!”她眼里泛起水光,“永璜是我千辛万苦才生下来的,他是我的孩子!” 喜儿在一旁只是叹气,在她看来,自家格格实在是太痴心妄想了,虽说都是富察氏,但自家格格的富察氏跟福晋的富察氏差了十万八千里,能得一个侍妾的位分都已是极大的恩典了,居然还敢想着母凭子贵?亏得福晋仁慈,换了旁人,大阿哥未必能被好好养着。 外头有婆子来传话:“格格,黄格格来了。” 富察格格缓了缓情绪,冷静下来:“请她进来吧。” 另一边的清漪苑里,富察书瑶正拿着一卷书坐在窗前发呆,静听窗外的风声,她的脸上微微露出些许伤感,许久,她才回过神来:“服侍永璜的丫鬟婆子都安排好了吗?” “回福晋,都安排好了。”岁兰俯身一礼后说道,“按照福晋说的,给大阿哥配了两个乳母两个丫鬟,还有四个洒扫的婆子和两个跑腿的小太监,就住在清漪苑的东边,那儿亮堂。” “好。”富察书瑶放下书,抬手揉了揉眉间,“桂园和芳园今日都还安分吧?” 梅兰竹菊四个丫鬟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岁兰开口说道:“芳园还好,月福晋一向温和有礼,新来的金格格也很会说话,两个人处得很好,桂园就……黄格格初入府就顶撞了青福晋,要不是有苏格格拦着,只怕要闹得人仰马翻。” “青福晋这两日心情不大好,你回头包一份礼送去黄格格屋里,她近来很得爷的宠爱,别委屈了她。”富察书瑶点头说道。 岁兰有些为难地应了是,一旁的落梅有些按捺不住,低声说道:“福晋,黄格格和碧玉轩的富察格格走得很近呢。” 富察书瑶端着茶盏的手狠狠一顿,茶盖磕在杯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她恍惚了一瞬,而后才轻轻吸了一口气,掩面喝了一口茶:“她们要好是她们的事,我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 岁兰看着富察书瑶,满眼心疼:“福晋,要不咱们回一趟富察府吧?实在是太委屈了些。” “阿玛昨日递了消息给我,说皇上很有可能已经密诏立了爷为太子,要我无论如何都要坐稳这个福晋之位。”富察书瑶面色淡然,眼底却是挥不散的阴霾,“我委屈不委屈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宝亲王福晋的位置、未来大清皇后的位置是否属于富察家。” 岁兰张了张嘴,却无力反驳。 竹枝愤愤地哼了一声:“当年王爷和福晋说得天花乱坠,什么此生只爱福晋一人,什么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哄得福晋死心塌地,如今倒好,庶长子居然都先有了,还送到福晋院子里来养,真是好大的脸……” “住口!”岁兰厉声呵斥,横眉冷目地瞪着竹枝,“你有几颗脑袋几条命,敢在这里说这些大不敬的话?没的让人觉得福晋也是个小肚鸡肠的人。” 竹枝不情不愿地将后半段的话咽回去,气得眼圈都红了:“我就是心疼福晋嘛,算上大婚的那一次,爷来咱们院子总共就三次,不是去月福晋那儿就是去碧玉轩那边,打量着福晋性子软好说话,可劲儿地磋磨。” “好了竹枝,别说了。”簪菊见富察书瑶脸色苍白起来,忙开口制止,“福晋,茶冷了,奴婢给您换一杯吧。” 富察书瑶有些累,将茶盏塞给簪菊后,闭眼靠在了软枕上:“你们都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末了,又说道,“岁兰留下。” 待众人都出去后,岁兰上前给富察书瑶揉按太阳穴,温声说道:“福晋,富察格格留不得,她若是个安分的也就罢了,可她野心昭昭,妄想母凭子贵,又这般得爷宠爱,日后怕成心腹大患。”见富察书瑶沉默不语,又说道,“福晋若实在为难,不如进宫问问熹贵妃娘娘的意思吧?” “额娘最近忙得很,还是别拿这些小事去烦扰她了。”富察书瑶抬手示意岁兰停手,再睁眼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你觉得珂里叶特氏如何?” “海格格?”岁兰脑中浮现出了一张惊为天人的脸,“福晋是想用她?” “嗯,她是皇上御赐的格格,入府最早,就是性子过于乖顺了些,若好好调教,或许是个可用之人。”富察书瑶垂眸淡淡说道,心尖却是一阵阵刺痛,她闭了闭眼,咬牙道,“晚上请海格格过来一趟吧。” 岁兰俯身应是。 夜幕渐深,珂里叶特海沅踏着晚风走进清漪苑,她长得极美,宛若古画上走来的九天仙子,美得让人不忍亵渎,一袭月白衣裳衬得她越发清丽绝尘,平白将富察书瑶都映照得暗淡了许多。 “给福晋请安。”海沅上前给富察书瑶行大礼,“不知福晋召见妾身所为何事?” 富察书瑶抬手让海沅起身,示意她入座:“既然海格格开门见山还是山地问了,我也不好遮遮掩掩,有话便都直说了。”她看向海沅,“我想要你为我所用,不知你意下如何?” 海沅有些意外富察书瑶的直白,眼睛轻轻眨了一下,忽而一笑,说起毫无相干的事情来:“福晋可知,咱们这位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撑着下巴微微靠近富察书瑶,眼底波光流转,“他呀,是这世间最自私的人,凡事只考虑自己,但凡对自己有利的,他就会想尽办法去得到,相反,若是对自己不利或毫无用处的,他立马就会抛却脑后。可巧,妾身也是这样的人。” 富察书瑶看着海沅笑得弯弯的眉眼,心里猛地一沉。 并不是因为海沅的性格与她的外貌截然相反这件事,而是因为她对弘历的评价与自己所想的如出一辙——原来,他当真是这样一个人。 “爷给了福晋人前的体面,福晋帮爷把府里打点妥当,如此等价交换,谁都不亏欠谁。”海沅似是没看到富察书瑶难看的脸色一般,继续说道,“那么,福晋既然想要利用妾身扳倒碧玉轩的那一位,不知福晋要拿什么东西来换呢?” 富察书瑶定定地看了海沅许久,才开口说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爷不宠爱你了。” 大婚后第二天,府里的侧福晋和格格们就都来拜见富察书瑶,当时她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人群最边上的海沅,惊叹她美貌的同时,也奇怪于她的不得宠,眼下倒是知道了——海沅太聪明了,她不是不得宠,而是不想承宠,弘历身上并没有她想要的东西。 海沅还是眉眼弯弯地笑着,撑着下巴微微歪了歪头,故作俏皮:“所以,福晋的回答是?” “你想要什么?”富察书瑶紧紧捏着手帕,掌心出了一层薄汗。她心里有些没底了,海沅似乎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好掌控。 海沅看着富察书瑶,半晌没有说话,蓦地,她勾唇一笑,清丽的面容无端带上了一分魅惑:“妾身很喜欢福晋呢,不如,就拿福晋心里原本属于爷的位置来换吧?” 富察书瑶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海沅说的是什么意思,顿时脸色涨得通红,素白的手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气得整个人都在哆嗦:“你、你胡言乱语……放肆……” “妾身知罪。”海沅起身懒洋洋地俯身请罪,抬眸却依旧笑盈满面,改口道,“福晋想要做的事情妾身已经知晓了,若妾身做到了,福晋就将贴身佩戴的九龙玉佩送予妾身吧。” 富察书瑶脸上红晕未褪,怔怔地看着海沅行礼离开,低头看了一眼戴在身上的九龙玉佩,倏然想起这是弘历与她互通心意时亲自送她的定情信物,这才想起要拒绝,可再抬头时,眼前哪里还有海沅的影子。 “福晋,可是谈妥了?”岁兰轻手轻脚地走进来问道,“奴婢在外头听见好大一声响,可吓坏了。” “无事,海格格说话失了些分寸,但到底还是答应了。”富察书瑶不愿再多说,摆了摆手,示意更衣歇息。 岁兰见富察书瑶神色不愉,也不敢再多问下去了。 时间眨眼就到年关,甄嬛册封皇贵妃的典礼结束后,安陵容的封后大典就近在眼前了。 大典前三天,内务府将皇后吉服和礼冠等一应都送到了未央宫,莳萝豆蔻和紫苏白芷四人几乎是日夜轮岗地绷着神经,生怕出一丝一毫的差错,未央宫里的其他人也都一个个警醒着,就连顺嫔也神神叨叨起来,不停祈祷大典那天是个好天气。 在这样的气氛里,安陵容不免也紧张了起来,动不动就到永寿宫和甄嬛校对各个细节,惹得甄嬛捧腹不止。 “姐姐又笑我。”安陵容气呼呼地将手里的绢帕丢到一边,“谁会料到封后大典会这么麻烦呢!” “就这,还是皇上想着不要奢靡太过,删减了不少环节的呢。”甄嬛指着桌上的册子说道,“你是不知道,礼部尚书最开始呈给皇上的封后仪制……”她比划了一下,“比现在这版要多出整整一倍的内容,你还不知足。” 安陵容吃惊地捂了下嘴巴,暗暗叹了一声,心有余悸道:“还好皇上删减了。” “好了,别贫了,赶紧回去歇息。”甄嬛将她手里记着各处细节的纸张拿走,笑道,“明日全程都会有礼官提醒你该做什么,不必记这些,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睡觉,其他什么都不用你操心。” 安陵容被甄嬛推着走出永寿宫正殿大门,院子里,敬妃欣妃、顺嫔宁嫔以及福贵人都还在忙着,见安陵容出来,七嘴八舌地让她赶紧回去休息。 “明日还有得忙,可别在这儿废心神了。”敬妃示意莳萝赶紧扶安陵容回未央宫去,“皇贵妃这儿有我们呢,你呀,只管把心放进肚子里去。” 安陵容心头一暖,点了点头,自回未央宫去了。 受宝宝们的启发,感觉可以再写一点乾隆年间的内容,完结延迟哈~ (本章完) 第215章。皇后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雍正十三年正月初四,大吉,诸事皆宜。 安陵容身着皇后朝服,跪于殿前受封,女官宣读的册文无比隆重:“朕惟道原天地,乾始必赖乎坤成,健顺之功以备,外治兼资于职,家邦之化始隆,既应符而作配,宜正位以居尊。咨尔贵妃安佳氏,祥钟华胄,秀毓名门,温惠秉心,柔嘉表度,六行悉备,久昭淑德。于宫中四教弘宣,允合母仪于天下。朕叩问天地列宗,奉命,以金册金宝立尔为皇后,尔其承颜思孝,务必敬而必诚,逮下为仁,益克勤克俭,恪共祀事。聿观福履之成,勉嗣徽音,用赞和平之治。钦哉。” “臣妾叩谢圣恩。”安陵容行三叩九拜礼,而后在女官的搀扶下起身,祭拜太庙后才缓步离开大殿,踏出殿门的那一刻,她微微眯起眼睛看了眼悬在空中的日光,璀璨如金,照得前路一片坦荡。 她出神许久,直到礼官低声提醒,她才回过神,迈步朝前走去,耳边传来鸣鞭声和礼乐声,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她的耳膜,在心底激荡开一圈又一圈的震撼。 沿着红绸铺就的长街,安陵容一路走到了未央宫仪门前,或许是因为今天的阳光过于绚烂,朦胧间她似乎看见了故人到场,沈眉庄垂手站在甄嬛身旁,依然是满眼温柔的笑意,年世兰环抱双臂站在廊下,微微扬起下巴,似乎在说“居然是你成了皇后”,敏嫔和玉贵人携手躲在芙蓉花后面,安康在她们身旁跑来跑去,一如当年做游戏时的样子,端皇贵妃含笑坐在院子里,贞嫔祺嫔和宜修则远远地站在树影里…… 一声钟响,安陵容骤然回过神来,那些幻影顷刻间化作虚无,敬妃和欣妃从正使副使手里接过皇后金册金宝,高举奉入承禧殿,置于东案,又由甄嬛将节陈放置于中案,引安陵容拜立北面,再行六肃三跪三拜礼。 至此,皇后册立礼成。 “臣妾等参拜皇后娘娘,娘娘千岁金安、福寿齐天。”以甄嬛为首,众嫔妃皆行礼拜见。 安陵容上前亲自扶起甄嬛,朗声说道:“自今日起,皇贵妃与本宫同尊,面见时不必行跪拜之礼。” 众人皆应是。 甄嬛展颜一笑,与安陵容执手相望,回看十载风霜磨砺,满心感慨,再看前路漫漫,阳光串连成一条条细密的金线,照得眼前的路一片金光璀璨。 与皇上行过大婚之礼后,安陵容便是这后宫名正言顺的皇后了,往来命妇官眷送礼不断,她虽疲于应付,但到底还是做足了场面,直到赵萱带着安陵丹进宫,她才推拒了所有来拜见的人,交由甄嬛接待。 “皇后娘娘,丹儿的婚事还请您做主。”赵萱轻声说道,安陵丹站在她身后垂眸不语,“当初,赐婚圣旨下来时,温家为显郑重,将婚期定在了年底,不曾想偏偏赶上了国丧,紧接着娘娘沉眠、老爷病逝,丹儿的婚事被一再耽搁,如今娘娘荣登后位,正是好时候,这孩子偏又不想嫁了。妾身今日带她进宫来见娘娘,是想让娘娘劝劝她。” 安陵丹已然没有了当年如花一般的朝气,她眼中已是沉沉暮色。 “丹儿,你是怎么想的?”安陵容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问道。 “我想出家。”安陵丹闷声回道,“长姐,我原本以为我可以做到无欲无求,可现实却疯狂嘲笑我不自量力,我根本就做不到。”她抬头看向安陵容,眼底一片荒凉,“明明陪在他身边的人是我,可是无论人前人后,他都对我无比疏离,从始至终对我只有一句‘抱歉’,还未成亲,我已经看到了我今后的生活,既如此,为何我不直接削发为尼?也好过一生都求爱不得。” 赵萱急得不行,安陵容却沉默了。她有想过安陵丹会有一日后悔当初做的决定,但她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求长姐成全。”安陵丹掀衣跪地,额头抵在手背上,磕在地上再不起来。 安陵容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你回松阳吧。” “皇后娘娘!” 赵萱不可思议地看向安陵容,安陵丹也是诧异地抬起头来看她,却听见安陵容一字一句说得极其缓慢:“你与温实初的亲事是皇上亲自赐婚,哪怕如今安家地位尊崇,也容不得你这般抗旨不遵,丹儿,这门亲事是你自己求来的,没有人逼过你。”她眼神锐利,话语更是直戳安陵丹心肺,“你若觉得难过,回松阳好好放松一段时间,等你想通了,该嫁还是得嫁,这一点,温实初和你一样别无选择。” 安陵丹遏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长姐……” “丹儿,路是你自己选的,再难,你都要走完它。”安陵容狠心说道,心里自然也是疼的,“你既存了这样的心思,那嫁不嫁的也无所谓,安家不倒,你在温家就不会受欺负,到时候院门一关、房门一锁,你不见他就是了。” 安陵丹呜咽着垂头认命:“那就请、长姐主婚,让我早些嫁了吧。” “夫人可看过日子了?”安陵容不再去看安陵丹,看向赵萱问道。 赵萱忙不迭地点头:“温家递了三个日子进来,妾身瞧过了,都是好日子,分别是三月初三、六月初九、十一月廿六。”她将袖口里的庚贴拿出来递到安陵容眼前。 安陵容点了点头,指着三月初三说道:“趁早办吧,免得夜长梦多。” 赵萱连连点头,又絮絮和安陵容说了些家长里短:“景宣的亲事也该定下了,娘娘是否要过目看看人选?” “夫人定吧,到时候和本宫说一声就行,总差不到哪儿去。”安陵容没了说闲话的心思,摆了摆手示意两人跪安。 当皇后的日子其实和以前并没有差多少,安陵容要照顾柔嘉柔仪,宫里大多数事情还是交由甄嬛处理,而甄嬛掌权多年,处理起来更是得心应手,唯有些重要的事情才会来找安陵容商量,比如选秀。 皇后新立,后宫空虚,是该再行选秀了,然而,事情还未有定论,皇上却先倒下了。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 “……今儿个早朝结束,皇上一只脚才迈进养心殿呢,人就昏过去了,奴才斗胆摸了一下皇上的额头,可吓了一跳,滚烫滚烫的。”苏培盛神色慌张,仔仔细细地将事情经过和安陵容说来,“周太医刚诊断过了,说皇上只是太累了,休息一阵就没事了。” “只是太累了?”安陵容微微皱了皱眉,“叫周楠来回话。” 苏培盛应声去了。 周楠很快就走了进来,待安陵容屏退左右后,他才肃着脸冷声说道:“皇后娘娘,皇上怕是时日不多了。” 安陵容大惊失色,拍掌起身,猛地拔高了声音:“什么?!” “娘娘息怒。”周楠立刻跪了下去,沉声说道,“自从娘娘长眠后,皇上屡次透支圣体埋头于朝政之事,废寝忘食,积劳成疾,虽然近两年多以温补为主,但亏损已然无法弥补,微臣……无能。”他深深拜礼,无颜再抬头。 安陵容踉跄着跌坐回榻上,眼泪蓄满眼眶,她颤抖着问周楠:“这件事,皇上自己可知道?” 周楠将头埋得更低,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安陵容闭上眼,滚烫的泪水划落脸颊,她恍然想起和皇上说起四阿哥可堪为太子时的那天,还觉得奇怪,明明之前皇上一直有意于弘昊,可那天她一说皇上就松了口,原来,是他自知命不久矣,为她做好了一切打算。 立她为后,晋封甄嬛为皇贵妃,册立弘历为太子,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为了护着她。 安陵容泣不成声,心痛如刀绞,细想往事种种,她忽然发现,原来自己一直被保护在皇上的羽翼之下,他的爱,无声无息,却渗透进了她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原来,竟已情深至此…… 这一年的春夏带着挥之不去的丝丝寒意,皇上病势反复,总不见好,安陵容便将圣驾挪去了圆明园修养,一养就是大半年。 “皇上醒了,这会儿药温温的正好入口。”安陵容扶起皇上让他靠在床头,接过莳萝递过来的汤药,一勺勺喂给皇上,“皇上今日可要出去走走吗?暑热刚过,这会儿天气刚好。” 皇上恹恹地摇摇头:“总觉得身上凉津津的,吹不得风,还是处理政务吧。”说着,他就喊来苏培盛,预备让他将折子都搬过来。 “皇上,朝政之事有四阿哥和张廷玉大人在,不必忧心,还是养好身子要紧。”安陵容眉头紧蹙,拦下苏培盛,“皇上总躺着也不是办法,臣妾还是陪您出去走走吧,圆明园里合欢花开得极好,远远望去就像一簇簇红云。” “宫中凝晖堂的合欢开得最好……”皇上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微一变,终是摇了摇头,“罢了,还是看折子吧。” 苏培盛哎了一声,疾步朝偏殿走去,而此时,豆蔻闪身出现在寝殿门口,对着安陵容使了一个眼色。 安陵容看了眼闭眼小憩的皇上,低声正欲告退,却忽然听见皇上沉沉问了一句:“容儿,你可有爱过朕吗?” 安陵容身形猛地一震,她抬起眼,对上皇上深邃的瞳孔,一股深切的悲凉狠狠扎进了她的心,扎得她鲜血淋漓。 他没有问是否爱他,而是问是否爱过他,帝王之尊,却在她面前爱得如此卑微。安陵容忍不住泪盈满眶:“皇上,臣妾……” “皇阿玛是天子,可皇额娘爱着的人却是隆科多,朕也是天子,可纯元和嬛嬛都背叛朕……”皇上第一次流露出了胆怯的悲伤,“容儿,你可有爱过朕吗?” 他都知道! 安陵容猛地瞳孔收缩成针,但很快又松开了这口气,皇上能这般提起此事,便是已经全然放过了甄嬛,他不欲追究,是因为旧情,也是因为长情。 到底,他还是爱过甄嬛的。 安陵容缓步上前坐到皇上身边,拉过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臣妾,自始至终只爱皇上一人,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永世不变。” (本章完) 第216章。驾崩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走出养心殿,安陵容心情无比沉重,想起皇上方才的样子,只觉得凄凉。 爱新觉罗胤禛,终其一生都没能得到他渴望的爱。 年少时不得父母疼爱,他一路摸爬滚打、披荆斩棘坐上皇位,却是高处不胜寒的形单影只,他有那么多女人,可临了他却发现,她们爱的都是他座下的这把龙椅、是他帝王的身份,他对纯元念念不忘,是因为她爱得纯粹又坦荡,然而这样的爱却也掺杂着欺骗与隐瞒,他对甄嬛也该是情深义重的,否则不会明知她与果亲王有私还选择原谅,而他对自己…… 安陵容脚步微微一顿,愣怔了一会儿后才自嘲地笑了一声。 她有什么资格说爱他呢?终其一生,她所求的也不过是荣华富贵罢了,她说的那番话何尝又不是欺骗?宜修说得对,若真的爱皇上,是断不能容忍别的女人和她共享一个丈夫的。 生在帝王家,难做有情人。 长情重情本是一件好事,但皇上是大清帝王,本不该如此——多悲哀啊,为了做皇帝,连为人最基本的情感都要抛弃,心里能装下万千黎明百姓,却装不下一个深爱的人。 “皇后娘娘,您怎么哭了?”豆蔻迎面走上来,慌乱地拿着手帕给安陵容擦拭眼泪。 安陵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然泪流满面,她哽咽着摇了摇头,结果帕子擦干眼泪,稍稍平复了一下心绪才问道:“方才你来是为着什么事情?” 豆蔻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左右,示意安陵容先离开养心殿。 一路走到后湖边上,豆蔻才摒退左右服侍的人,凑到安陵容耳边轻声说道:“昨日夜里,欣妃娘娘和宁嫔娘娘在路过平安院时撞见了孙答应与人私会,两人互诉情肠,说得很是恩爱缠绵,原本以为是宫女和侍卫,欣妃娘娘还想着成全一桩美事,却不曾想竟是孙答应和……和卢大人。” “卢守常?”安陵容微微一惊,脚步也立时顿住,“怎么会是他?” 豆蔻也是一脸为难地点头,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偏就是卢大人。欣妃将此事报予皇贵妃后,皇贵妃也不知该如此处置,卢大人对娘娘一向都是忠心耿耿,若罚他,只怕伤了底下侍卫们的心,若不罚他,此事又事关皇家颜面,如此决断不下,这才让奴婢来找皇后娘娘裁断。” “现下人在何处?”安陵容问道。 “皇贵妃已经将孙答应和卢大人都扣下了,就在碧桐书院。”豆蔻立刻回道。 两人步履急匆匆地赶到碧桐书院,而甄嬛早已将此事瞒得滴水不漏,一见安陵容来,就拉着她进了东配殿,卢守常与孙答应齐刷刷地跪在地上。 “姐姐可都已经问清楚了?”安陵容面色微冷下来。 甄嬛点头道:“卢大人与孙答应相识于她闺阁之时,后来卢家败落,卢大人一路颠沛流离到了京城,他家四处托关系才将他塞进宫里做侍卫,攀着容儿你这根高枝,一路高升,倒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只怕是孙答应才进宫就与他相认了,这些年她为人低调,在宫里过得如同隐形人一般,那年大封六宫,她好不容易晋封为了常在,过后没多久就被皇上寻了个错处又降为了答应,当时我还觉得她委屈,不曾想过这竟是她有意为之的。”甄嬛轻声一笑,看着孙答应说道,“为了与卢大人相守,你也算是想破了脑袋了。” 孙答应几乎要将头埋进地里,羞愧得半个字也说不出来,而卢守常在一旁急得连脖子都红了,他哑着声音跪步行至安陵容身前:“皇后娘娘,千错万错都是微臣的错,和窈娘……孙答应没有任何关系,微臣愿以死谢罪,还请皇后娘娘慈悲,放孙答应一条生路。” “不、不,皇后娘娘,都是臣妾……都是臣妾的错……”孙答应慌乱地抬起头,连声说道,瘦弱的身形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是臣妾不甘被皇上冷落,才、才勾……” 安陵容猛地将茶盏摔在地上,打断了孙答应的话。 孙答应被吓得一个哆嗦。 沉默许久,安陵容才扶着额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卢守常啊卢守常,你可真是给本宫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微臣有罪,还请娘娘责罚。”卢守常重重地磕头。 安陵容抬眸与甄嬛对视了一眼,后者立刻心领神会,让崔槿汐端来了两杯清酒,她便指着那两杯酒说道:“卢守常,你与孙答应之间只能留一个,活下来的人是谁本宫交由天意,这两杯酒一杯无毒一杯有毒,你们自己选吧。” 卢守常如遭雷劈,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见孙答应飞身上前,拿起其中一杯酒就仰头饮尽了。 她惨笑着抬头看向安陵容:“皇后娘娘,槿汐姑姑方才的动作臣妾都从镜子里瞧见了,这杯酒是加过料的……”她微微抽疼地捂住了肚子,脱力地摔倒在地上,嘴角已然溢出了鲜血,“皇后娘娘,一切罪孽都由臣妾承担,还请娘娘,放过卢大人……” 事情发生得太快,卢守常回过神来时,孙答应已是只剩一口气了,他目眦尽裂,扑身上前:“窈娘!” 孙窈窈一口接一口地吐血,再说不出一个字,她只是满眼深情地看着卢守常,而后缓缓闭上了眼。 “孙答应对卢大人情深义重。”甄嬛轻轻叹了一口气,扶着崔槿汐的手在榻上坐下。 安陵容复又看向卢守常:“卢守常,本宫杀了你最爱的女人,你可恨本宫?”说完,也不等卢守常回答,就兀自说了下去,“便是你说不恨,本宫也不敢再用你了。”她定定地看着卢守常,“出宫去吧,去江南,听闻江氏在那里办了一个小作坊,正缺人手,你便和她一道去吧。” 卢守常正哭得伤心,闻言却是哭声一顿:“皇后娘娘……”他困惑,随即醒悟,电光火石间似是想明白了什么,忙磕头道,“微臣叩谢皇后娘娘。” “长春宫孙氏暴毙,直接拉去乱葬岗埋了吧。”甄嬛拿起帕子掩了掩口鼻,垂眸吩咐崔槿汐道。 崔槿汐立刻领命去了,卢守常也被小允子带人架了出去。 “世间有情人难得,能成全一对是一对吧。”甄嬛看向安陵容,露出一丝苦笑。 “姐姐与我心有灵犀。”安陵容垂眸浅笑,眼底含了一抹苦涩,“一入宫门深似海,若能走,何必强留。”她起身,与甄嬛并肩朝外面走去,“选秀的事情就算了吧,皇上的身子如何姐姐应该也知道。” 甄嬛自然是从卫临嘴里听到消息了,闻言轻轻点了点头:“也好。”似是觉得气氛过于沉重,她扬眉浅浅一笑,道,“跟你说个好消息,书瑶有孕三个月了,我派了温实初前去诊脉,说是胎像很稳当,若能一举得男,这便是弘历的第一个嫡子。” “那位富察格格没什么动静吗?”安陵容微微挑了挑眉。 甄嬛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眉:“富察格格也怀了,月份比书瑶还大一些,快六个月了。” 安陵容微微吃惊:“倒是个有手腕的,若再得一个阿哥,只怕要越过书瑶了。” “前儿个书瑶进宫来请安,我试探了两句,她只说心里有数,我便没有再多问下去。”甄嬛与安陵容携手慢慢走远,“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还是少管些吧……” 中秋过后,皇上的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了,一整天也少有清醒的时候,安陵容便亲自照顾着,直到这天晚上,皇上陡然清醒过来。 “扶朕起来。”皇上面色红润了不少,他撑着安陵容的手臂吃力地从床上下来,身后苏培盛赶忙拿了外袍披在他身上。 “皇上这是要做什么?”眼见着皇上走到书桌前坐下,安陵容不免有些慌乱,她急急地握住皇上欲执笔的手,低声劝道,“夜深了,皇上改明儿再处理政务吧。” 皇上深深地看了一眼安陵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努力扯出一抹笑:“容儿来伺候笔墨吧。”说罢,便不再看她。 安陵容满眼忧心,却毫无办法,只能立在一旁研墨。 皇上却让苏培盛拿出了一道空白的圣旨,落笔其上,一字一句写道:“自古帝王统御天下,必以敬天法祖为首务。而敬天法祖本于至诚之心,不容一息有间。是以宵旰焦劳,无日不兢兢业业也……十三年以来,竭虑殚心,朝乾夕惕。励精政治,不惮辛勤;训诫臣工,不辞谆复。虽未能全如期望,而庶政渐已肃清……宝亲王皇四子弘历,秉性仁慈,居心孝友……朕于乾清宫召诸王、满汉大臣入见,面谕以建储一事,亲书谕旨,加以密封,收藏于乾清宫最高之处,即立弘历为皇太子之旨也……果亲王至性忠直,才识俱优,实国家有用之才,但平时气体清弱,不耐劳瘁,倘遇大事,诸王大臣当体之……大学士张廷玉器量纯全,抒诚供职……皇后安佳氏毓至名门,母仪天下,当奉慈宁宫之主,若有不决之策,安佳氏有裁断之权……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安陵容亲眼看着皇上盖下朱印,眼泪奔腾而下。 这是遗诏。 “朕,已经和弘历说过了,要他日后务必善待你。”撰写这一道诏书似乎花光了皇上所有的力气,他靠在椅背上,轻喘着,“容儿,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皇上……”安陵容泣不成声。 皇上睁开眼,怜惜地擦去她脸上的泪,低声道:“陪朕再去乾清门高楼上看看吧。” 高楼之上,依旧是万家灯火,倒映在皇上与安陵容眼底,映照出一片星河般的璀璨。 “容儿,朕是个好皇帝吗?”皇上的声音飘忽不定,犹如一阵风、一缕烟,顷刻消散。 安陵容用力点头,眼泪迷糊了视线:“皇上勤政爱民,百姓安居乐业,大清国富兵强,臣妾相信,大清一定会迎来太平盛世……” “弘历会做到的。”皇上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摔倒在安陵容怀里,“朕累了,容儿,再替朕唱一曲吧。” 安陵容哽咽着,声声入耳:“快睡吧,好长大,长大坐马飞跑……快睡吧,好长大,长大把弓拉响……” 黎明的曙光照亮了整个紫禁城,而皇上却永远地闭上了眼。 雍正十三年八月廿三,皇上驾崩。 明天开始就是乾隆的故事啦,其实我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写但不是延续如懿传哦,会是全新的故事 第217章。新朝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跪————” 眼前一片缟素,安陵容立于众妃之首,叩首、再叩首、三叩首,眼泪似是无穷无尽一般从眼中涌出,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哭晕过去多少次,只觉得心已经悲恸到了麻木,金棺里躺着的人再也不会睁开眼睛,她恍然发觉,原来先帝在她的心里分量如此之重。 眼前一阵发黑,安陵容在一片惊呼声中再度昏厥。 鸣鞭声又一次响彻皇宫,昭示着一个旧朝代的结束、一个新朝代的开始,张廷玉携遗诏密旨扶立新皇,新旧交替之间再没有了当年九龙夺嫡的血雨腥风。 九月初三,弘历于太和殿登基为帝,众臣朝拜。 “皇上遵照先帝遗命,尊皇后娘娘您为母后皇太后,迁居慈宁宫,尊皇贵妃为圣母皇太后,迁居寿康宫。”莳萝和豆蔻都盘起了长发,说着今日颁下的旨意,“并晋封敬妃娘娘和欣妃娘娘为贵太妃、顺嫔娘娘为太妃,尊称宁嫔福嫔为太嫔、康贵人为太贵人,迁居宁寿宫。” “大家都夸皇上仁孝呢。”紫苏笑着说道,“如今就剩下原先府邸福晋格格们的册封了。” 安陵容靠在床头慢慢喝着药,听莳萝几人絮絮叨叨说起富察书瑶等人的位分。 福晋富察书瑶自然是毋庸置疑的皇后,侧福晋高佳氏封为慧贵妃,乌拉那拉氏则为娴妃,格格金氏为嘉嫔、苏式为纯嫔、黄氏为怡嫔,陈氏和柏氏封贵人,珂里叶特氏封常在,到这里为止都没有什么问题。 正说着,甄嬛就带着人走了进来,身后崔槿汐捧着一本明黄的册子。 “皇帝要封富察格格为哲妃。”甄嬛脸色不大好看,将拟定位分的册子递到安陵容面前,“我本想着她生育长子有功,如今又怀着身孕,给个嫔位也就是了,却没想到皇帝竟大手一挥直接给了妃位,这让乌拉那拉氏做何感想?”说完,又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乌拉那拉氏的脾气你也知道,挽月的位分在她之上也就罢了,毕竟高斌现在正得用,富察格格算什么呢?这要是真封了哲妃,只怕后宫没一天安宁。” 安陵容拿过手帕擦了擦嘴角,缓声道:“姐姐可曾想过,为何皇帝会对富察格格那般重视?出身卑微、容貌普通、生育皇子却不能母凭子贵……姐姐不觉得和某个人很像吗?” 宫女李金桂。 甄嬛眸色微微一凝,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姐姐何苦为了这么件小事和新帝闹得不愉快?”安陵容勾了勾嘴角,冷冷说道,“只是如此一来,哲妃的存在就会时时刻刻提醒着皇帝他与姐姐并非亲生母子,他的生母死在一个孤寂的角落,而姐姐却凭借着他荣登大宝而坐享太后之尊。” “如此天差地别,只怕他与我嫌隙更深。”甄嬛闭了闭眼,重重地叹了口气,“也罢,后宫之事有皇后,我也不必操这些闲心。”她将册子交给一旁的小允子,淡淡说了一句,“去告诉皇帝,哀家允了。” 小允子双手捧过册子,领命去了。 “我给流朱寻了个好人家,等年底就出嫁,到时候你可得添嫁妆啊。”甄嬛抛开烦心事,说起另一件喜事来。 安陵容笑得眉眼弯弯,连声说好。 位分定下后,搬迁的事情便紧锣密鼓地张罗了起来,皇后住了长春宫,慧贵妃和海常在同住咸福宫,娴妃住延禧宫,嘉嫔住未央宫,纯嫔和陈贵人柏贵人住钟粹宫,而哲妃则是住进了承乾宫,怡嫔与她同住。 可是,就在搬进宫的前一天,王府却出了大事。 “哲妃不慎落水,早产生下一个死胎,后又血崩不止,今早传来消息,说人没了。”莳萝正给安陵容挽发,崔槿汐走进来说道,“皇上很是悲恸,执意以贵妃之礼下葬,太后让奴婢来问皇太后一句,如此可妥当否?” 安陵容看着镜子里面容憔悴的自己,揉了揉眉心:“是意外还是人为?” “当时在场的只有怡嫔。”崔槿汐垂眸轻声回道。 安陵容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说。 “怡嫔自辩,说自己与此事无关,她只是陪着哲妃外出散心而已,还说是哲妃发了癔症,自己越过栏杆跳进湖里的。”崔槿汐说道,“皇上自然是不信她的这番说辞,当即就要将她贬为庶人赐死,还是海常在劝了一句,才给怡嫔求了一个自裁谢罪,不至于牵连家人。” “海常在?”安陵容有些意外地抬眸看过来。 这个珂里叶特氏入府最早,此次受封位分却最低,安陵容还觉得有些奇怪,如今听到她能劝得盛怒的皇上回心转意,便更觉得古怪起来。这海常在究竟是什么人? “是,皇上对外只说怡嫔与哲妃感情深厚,哲妃身死后,便随她一起去了,依例以嫔位仪制下葬。”崔槿汐又说道,“太后说,海常在此举很识大体,眼下时期特殊,若嫔妃们还未入宫就闹出丑闻,无异于给皇家颜面抹黑,对怡嫔之事便没有多言,只是富察格格封哲妃已是僭越,若再以贵妃之礼下葬,只怕前朝非议。” “姐姐思虑周全,哀家也是这般想的。”安陵容暂且按下心头疑虑,说回正事,“莳萝,你亲自去养心殿和皇帝说,就说哀家的意思,富察格格才封哲妃,若再晋贵妃实在不妥,不如等上几年,待前朝后宫都稳固后再行追封也不迟。” “是。”莳萝应声退下,崔槿汐也顺势告退。 安陵容扶着豆蔻的手走到院子里,未央宫的芙蓉花已经被皇上移植了过来,如今正值花期,枝头打了一个又一个花骨朵,很是好看。 “宫里的女子就像花朵,开了一茬又一茬,豆蔻,哀家老了呢。”安陵容自嘲地笑了两声,“瞧瞧这些新人,倒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太后,你还未满三十,哪儿就老了,奴婢瞧着您还是和以前一样。”豆蔻缓声说道,“改朝换代了,太后娘娘只管守着八阿哥和两位公主过太平日子。” “这宫里,何曾有过太平日子?”安陵容失笑地摇了摇头,“看着吧,日后有得闹呢。”她眼眸深深,看着满枝头的花苞,却是心事重重。 大约是皇上藏得太深,如今才登基,就接二连三地驳斥姐姐的懿旨,看似是为了哲妃,实则是为了他的生母,宫里的女人倒也罢了,若是当朝太后与皇上心生嫌隙,那才是大事。安陵容紧紧皱着眉,心里总觉得不安。 而很快,这样的不安就成为了现实。 准葛尔使臣入京贺新皇登基,并为他们的新任可汗多尔扎求娶大清公主——胧月。(本章完) 第218章。裁断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准葛尔是个什么地方?地域偏远不说,时局更是动荡不安!摩格膝下有三子,这多尔扎虽是长子,却是庶出,本不该由他继任可汗之位,可次子纳木扎尔的姐夫萨奇伯勒克相助他灭了纳木扎尔,这才坐上了可汗之位!而他坐上可汗之位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杀了摩格的幼子、他的幺弟策妄达什,如此心狠手辣、血腥暴力之人,胧月岂能下嫁?!”甄嬛少有这般激动的时刻,她几乎要指着皇上的鼻子怒骂。 胧月是她第一个出生的孩子,刚出生时就与她母女分离,这些年养在身边,好不容易缓和了感情,捧在手心里娇宠着,眼看着就要议亲了,谁曾想竟横生这段枝节。甄嬛气得脸色铁青,虽说大清的公主都有和亲的责任,但怀淑与温宜都嫁在京中,胧月为什么就不可以? 皇上坐在榻上,与甄嬛遥相对立:“额娘对准葛尔形势很是了解啊。”他的眼底看不出太多的情绪,却如同酝酿着一场风暴,“额娘说的这些朕何尝不知道?只是朕才登基,不宜此时与准葛尔开战,当以安抚为主,大学士高大人今日早朝时进言,若以和亲换得准葛尔太平,不费一兵一卒,于朝廷而言是上上之计,朕觉得很是合情合理。” “如今大清国富力强,也不是打不起,用女子来换江山太平是下策,何来上上之计一说?”甄嬛稍稍冷静下来,心里狠狠记了高斌一笔,转而说道,“胧月尚未过金钗之年,不宜和亲,皇上还是另选宗室女封做公主送去和亲吧。” “准葛尔使臣指名要胧月公主和亲,额娘难道要蓄意欺瞒使臣吗?”皇上沉着脸说道,“使臣还带来了准葛尔王室的铜雕信物,此物分雌雄两枚,使臣手里乃是雌鹰,而另一枚雄鹰则是当年摩格可汗来朝拜先帝时送给胧月的那一枚……” “胡言乱语!”甄嬛猛地拍了一下桌案,秀眉倒竖,“那不过是摩格随手送给胧月的一个小玩意罢了,胧月过后都不知道丢哪儿去了,算什么信物?” 见甄嬛油盐不进,皇上也有些恼了,他抬手示意贴身太监李玉先行退下,而后又示意崔槿汐也离开偏殿,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额娘可有想过,为什么当年那顶喜轿会去而复返?先帝又是用什么代价才打消了摩格求娶额娘的念头呢?” “你说什么?”甄嬛一惊,不可置信地看向皇上,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眼前这个人陌生得厉害,和她所认识的弘历全然不一样。 “当年迎亲队伍出宫后,喜轿并不是去而复返,而是替换了另一顶喜轿,那顶轿子里什么人也没有坐,只有一张治疗时疫的方子,和,先帝亲笔写下的允诺胧月公主远嫁准葛尔的圣旨。”皇上盯着甄嬛的眼睛,一字一顿说道,“这件事情是先帝临死前亲自告诉我的,而那道圣旨,准葛尔使臣也承递了上来,额娘可要看看?” 甄嬛背脊爬上寸寸寒凉,她指着皇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皇上却是戏谑一笑,站起身说道:“额娘,如今你已经贵为太后,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人前的尊荣,朕该给的都会给你,但……朝政之事,额娘还是不要插手了吧?”他走了两步靠近甄嬛,眼底流出一抹阴鸷,“你占了我母亲的位置也就罢了,却连我追思她的一点念想都不给我留,既然你这么心狠手辣,就别怪我无情无义。” “你……”甄嬛几乎喘不上气来,她瞪着皇上,“你觉得是哀家害死的哲妃?” “难道不是吗?”皇上讥讽一笑。 甄嬛紧抿着唇角一言不发,她知道,就算自己辩解也无用,皇上不会信她,哲妃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也太蹊跷,她并没有仔细地去调查过,可是如今居然有人要让她来背这口黑锅,那无论如何她都要查一查了。 皇上见甄嬛不说话,也不欲再说太多,转身离开:“和亲的圣旨明日就会到,额娘还是赶紧和胧月交代一番吧,使臣元宵后就出发回准葛尔了。” 元宵? 那岂不是只剩下两个月不到的时间了? 甄嬛满心凄惶,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皇上离开的背影,而躲在寿康宫寝殿里的安陵容心中也发出了同样的惊呼。 “姐姐,这可如何是好?皇上只怕是已经打定主意要让胧月和亲了。”安陵容走到甄嬛身边,满心焦急,“准葛尔黄沙瘠土,公主金尊玉贵如何去得?”她微微皱眉,“弘历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到底是他以前藏得太深,还是他因为哲妃的事而性情大变?方才他质问姐姐时的模样,我只觉得陌生。” “我也这般觉得。”甄嬛揉了揉眉心,“我总觉得皇帝的改变和哲妃有关,只是她已然身死,连贴身服侍的丫鬟都没能留下,一时间倒不知从何查起。” “我倒是觉得,那个海常在可以查一查。”安陵容缓缓说道,“这件事情交由我来办吧,姐姐该操心的是胧月的事情。” 甄嬛不觉潸然,垂眸叹了一口气:“我还能怎么办呢?皇帝搬出先帝的事情来压我,又拿准葛尔当年送给胧月信物这事做文章,于情于理,于公于私,我都说不得。”她看着殿里烧得滚烫的炭盆,眼圈发胀,“容儿,你知道吗?我已经有了白发,甄嬛三十岁,但是钮祜禄甄嬛却已经四十岁了,胧月的生母是甄嬛而不是钮祜禄甄嬛……” “姐姐,胧月是你的亲生孩子,谁都不能质疑这一点。”安陵容知道甄嬛接下来要说什么,忙打断道,“姐姐不能只考虑皇上,不考虑胧月啊,她才九岁!”她猛地一顿,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姐姐,胧月才九岁啊,便是要议亲嫁人,也得再等个四五年。” “你的意思是……”甄嬛也回过味儿来,眼中慢慢放出些许光彩,“准葛尔此时上京求娶公主,无非是觉得新帝登基,朝中权力交替,有可趁之机,若大清拒绝下嫁公主,他们便可借此起兵,若大清同意下嫁公主……不,多尔扎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一点。” “是啊,胧月才九岁,根本就不是适龄的公主,多尔扎故意指名胧月,是为了激怒姐姐和皇上。”安陵容点头说道,“而皇上肯定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执意要将胧月和亲远嫁,借此打准葛尔一个措手不及。”说完,她又狠狠皱起了眉头,“若真是如此,那皇帝真是全然没有考虑过胧月的境遇,彻头彻尾地将她视作了牺牲品。” “这个皇帝,咱们选错了呢。”甄嬛苦笑一声,闭上眼。 安陵容垂着头,沉默了许久,才沉沉开口说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但可以再射一箭打掉前头那支箭。”她目光灼灼地看向甄嬛,“姐姐,这或许会很难。” “但是再难也要试一试。”甄嬛立刻明白过来,顺着安陵容的话说下去,眼中是和她一般无二的熊熊火光。 弘历是她们亲手扶上皇帝宝座的,她们自然也能将他从那个位置上推下去。 次日,胧月公主下嫁准葛尔的圣旨便送到了寿康宫,而与此同时,一道允准胧月公主暂时留驻京城的懿旨也送到了养心殿。 “奉皇太后慈喻,念胧月公主年纪尚幼,虽与准葛尔结亲,但公主及笄前可暂留京城公主府,不必前往准葛尔。”小印子笑眯眯地将手里的明黄卷轴递到皇上面前,“皇上,皇太后的意思是胧月公主先过礼节,而后入住公主府,若多尔扎可汗想念公主,可随时进京探望。”他看向准葛尔使臣,不卑不亢地解释道,“世宗遗诏有言,若有不决之策,皇太后有裁断之权,此事便这般定下了,正月返程,使臣只能独自返回准葛尔了。” 使臣面色有些古怪,似是惊讶,又似是嘲讽,他斜眼看了看皇上,心里一番思量:“可汗特意交代过,公主尊贵,一应礼节当遵循大清的仪制,既然是皇太后的懿旨,吾也不好反驳,只待公主及笄后再来迎接。” 皇上这才反应过来,黑沉着一张脸接过懿旨,逐字逐句地看完后,指关节都忍不住攥紧,他咬了咬后槽牙,碍于使臣在场,硬是挤出了一抹笑容:“既然皇额娘亲自发话了,朕自然是要考虑的。”他将懿旨交由李玉收起来,故作轻松道,“胧月年幼,尚未建府,你回去告诉皇额娘,朕会让人好好建造公主府的。” 先帝遗诏里确实有这么一句话,皇上当时还不以为意,因为在他的印象里,皇阿玛宫里这位荣贵妃一向不沾权势,只顾自己活得惬意潇洒,还以为只要好好供着她就好,没想到,竟背后给了他这么一刀——不愧是和甄嬛交好的人,当真是小看了她。 “他能这么说,至少暂时是退让了。”安陵容听完小印子的话后稍稍松了一口气,转而对莳萝说道,“抽个时间,请海常在过来一趟,哀家有事要问她。” “是。”莳萝俯身领命。 安陵容看着铜镜,仔细打量着自己,青丝如墨,面若莹玉,全然没有老去的痕迹,才发觉,这些都源自先帝对她的爱,他一直都在保护她,哪怕在死后,也用一道遗诏保全了她一世尊荣。 她打开妆匣,取出压在最里面的那枚芙蓉玉佩,收拢掌心,死死抵在胸前,就好像他还在身边一般。 完了,乾隆这一段得写架空,实在太难写了,大纲得大刀阔斧地改(土拨鼠尖叫.GIF) 第219章。后世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时至元宵佳节,众人齐聚长春宫给皇后请安。 “江南新进贡的红橘,本宫尝了,觉得还不错,大家都尝尝。”皇后笑盈盈地让落梅和簪菊将红橘分到众人手里,众人皆起身谢恩,她抬手免礼后复又笑着说道,“咱们都是潜邸的老人,彼此熟识,如今进了宫,宫里的规矩要守,但昔年的感情也不能忘了,不论日后进来多少新人,咱们得是一条心。” “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慧贵妃笑容温婉,一身精致打扮,穿的是满绣的百蝶飞花苏绣衣裳,戴的是錾金花丝镶嵌的黄金首饰,就连手里拿的手炉也嵌着一颗硕大的红宝石,贵气十足,她抬眸笑着恭维皇后:“不论得了什么好东西,皇后娘娘都想着咱们这些姐妹,这才是为上者该有的气度呢,臣妾拜服。” “你与嘉嫔一向要好,她最是会说话的,如今看来,倒是你嘴更甜了。”皇后不以为意地和她打官腔,脸上的笑容不减分毫,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今日海常在怎么没来?” “今儿个一早,慈宁宫的豆蔻姑姑就来传话,说皇太后要见海常在,海常在便匆匆去了。”慧贵妃回道,颇有些奇怪地嘟囔了一句,“也不知是为的什么事,似乎还挺着急。” “海常在与皇太后以前也没什么交情,叫她去做什么?”嘉嫔似乎也很好奇,在一旁搭腔,美目转了一圈,不怀好意地落在了对面的娴妃身上,“若说交情,也该是娴妃才对啊,听闻娴妃姐姐以前可是经常入宫的,不如和我们说说?” 娴妃慢悠悠地剥着红橘,连眼皮都没抬:“皇太后深居简出,本宫少时进宫连她的面都没见过几次,何来交情?嘉嫔可别胡说,叫旁人听去还以为本宫没脸没皮地攀附皇太后呢。”她眼尾轻轻扫了一眼嘉嫔,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 嘉嫔微微咬牙,但也就此闭上了嘴。 好在有纯嫔在一旁打圆场,不至于太冷场,皇后却没了心思,她和慧贵妃嘉嫔一样疑惑好奇,皇太后叫海常在过去是做什么呢? 而此时此刻的海常在同样也是一头雾水,来慈宁宫的路上,她想了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皇太后是找她过来插花的,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敲打,可从头到尾皇太后都只是笑盈盈地和她说些家常,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臣妾愚钝,不知皇太后今日召见臣妾究竟所为何事?” “没什么,就是想见见你。”安陵容看着眼前的成品,拿着剪刀又修剪了几下,转头吩咐莳萝,“今日的花插得不错,让人搬去寿康宫,前阵子哀家过去,瞧着那儿全是金银瓷器,没一点鲜活的,正好送去给姐姐添点喜色。” 海常在有些拘束地站在榻下,看着莳萝招手让人将桌上的东西都搬下去后,连带着服侍的人都一一退了出去,心里打鼓起来。 “坐吧。”安陵容慢慢喝了口茶,笑着让海常在坐到自己对面,“听闻你是入潜邸最早的,如何却只封了个正六品常在,心中可有抱怨?” “臣妾自知德行有亏,不敢忝居高位,能得常在之位已是心满意足,并不敢有任何抱怨。”海常在规规矩矩地回道。 “潜邸出身的嫔妃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如今都各自得封,你觉得皇帝分寸把握得如何?”安陵容笑着看向海常在,见她讷讷不敢言,轻笑了一声,“就只私下和哀家说,不让别人知道。” 海常在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安陵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道:“皇后娘娘身份尊贵自是不必说,贵妃娘娘与娴妃娘娘便有些门道了,按理说,乌拉那拉氏与皇后娘娘的富察氏同属满军镶黄旗,出身尊贵,而贵妃娘娘是最近才得抬旗之荣,虽也是镶黄旗,但她毕竟是包衣出身,和娴妃娘娘差得有些远了,若同尊贵妃也就罢了,却偏偏让贵妃压了娴妃一头,不免让人议论。” 安陵容懒懒地斜靠在软枕上,静静地点了点头,未置可否:“嗯,接着说。” “嘉嫔娘娘貌美动人,一向得宠,受封未央宫主位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而纯嫔娘娘待人宽和,钟粹宫如今又住着陈贵人和柏贵人,封她为主位最能服众。”海常在又继续说道,“至于陈贵人和柏贵人,不过是例行晋封,并没有什么用意。” 安陵容默默地点了点头,忽然开口问了一句:“那么,哲妃呢?” 海常在身形微微一震,低垂的眼瞬间收缩,额头冒出了一层冷汗:“哲妃……” “哲妃为何得封妃位?又为何意外离世?”安陵容直直地看向海常在,无形的压迫迎面而来,“海常在,你很了解皇帝,应该也很清楚这件事情的起因和经过,不如为哀家答疑解惑一番?” 海常在紧紧抿着嘴角,抬起眼与安陵容对视:“臣妾不明白皇太后说的是什么。” 安陵容盯着海常在的眼睛看了许久,倏然展眉一笑:“这才对,你的眼睛不该是唯唯诺诺的飘忽不定,这样灼烈如艳阳才配得上你这双明眸。”她坐直身子,收敛气势,依旧笑得温和如暖阳,“好了,今天就先聊到这里吧,哀家很喜欢你,以后常来慈宁宫坐坐。” 海常在冷汗泠泠,衣袖下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头。 她在人前一向以柔弱木讷示人,见过她真面目的只有皇上皇后,而且都是她掌控着主动权,可皇太后却轻飘飘地用一句话让她露出了本性,前面层层铺垫都只为了这一句话的试探,此等心计,实在是厉害。 “莳萝,送海常在回去吧。”安陵容朝外面喊了一声,而后又思忖了一番,道,“去传哀家懿旨,晋封咸福宫海常在为贵人,赐封号愉。” 海常在一脸惊慌地起身跪下:“皇太后,臣妾……” “愉者从心,这个字很适合你。”安陵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海常在,便不再多说了。 海常在离开慈宁宫,只觉得全身发冷,这是她第一次失手,而且毫无还手之力,来自高位者的俯视与掌控,就连皇上也不曾让她有过这样的感受。 “皇太后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晋封你为贵人?你今日都和她说了什么?”皇上一听到消息就赶来了咸福宫,直奔愉贵人所在的披香殿,“她还给你赐封号为愉,看来是你哄得她老人家很高兴啊。” 看着皇上阴沉沉的脸,愉贵人嘲讽地笑了一声,歪在榻上斜眼看他:“皇上不会真的以为臣妾稀罕这个贵人吧?”她抿了一口茶,有些嫌弃地皱起眉头,“你封的这是什么贵妃,这么小气,赏人也不知道拿点好茶叶。” 皇上没有理会她抱怨的话,只死死地盯着她:“哲妃的事情,你没胡乱说给皇太后听吧?” “臣妾惜命,自然不会违背当日的承诺。”愉贵人慢悠悠地说道,声音里带着淡淡的讽刺,“而且谁都知道,哲妃是皇上最心爱的人,便是臣妾说了,皇太后只怕也不会相信。” 皇上重重地哼了一声,甩袖起身离开,往慧贵妃所在的主殿去了。 等皇上走远了,愉贵人才让贴身宫女樱桃关上门,然后一个人走进寝殿,将藏在床头暗格里的小册子拿了出来,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蚊蝇小字,仔细辨认,出现最多的便是“乾隆”二字,而第一行赫然写着“雍正帝于十三年八月廿三驾崩,皇四子弘历登基称帝,次年改国号为乾隆”,往后翻去,竟绵绵不绝六十年,写尽了后世所发生的种种大事! 这便是哲妃安身立命的宝贝。 哲妃富察氏,自称来自未来,在入府的第一天就告诉皇上,他将是大清下一任君主,还絮絮叨叨说了不少事情,皇上从一开始的犹疑到后来的相信,一步步地靠近了她,直到她怀上长子永璜才惊觉坏事——彼时皇上还未大婚,嫡妻未过门,侍妾却先有了孩子,而且还是嫡妻本家送来试婚的侍妾,这对富察家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但皇上还是替她遮掩了这件事情。 而愉贵人发现这个秘密是在哲妃怀上第二个孩子的时候,她答应了皇后要去除掉哲妃,本着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想法,那天晚上,她独自一人去了哲妃所住的碧玉轩…… “你到底什么时候把你手里的东西给本王?” “我说了,我要当皇后,只要让我做了皇后,我自然会将王爷想要的东西双手奉上。” “你别得寸进尺!” “到底是谁得寸进尺?我的孩子,你说都不说一声就送给富察书瑶那个贱人抚养,我才是永璜的生母!他才三个月,你就让我们母子分离,还想让我把那个东西交给你?做梦吧你!” “……你是不是在骗本王?你手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后世史书。” “哼,看着吧,还有半年,你的皇阿玛就要驾崩了,八月二十三,王爷不妨验证一下。” …… 事实证明,哲妃确实是对的。 但她实在太蠢,一而再再而三地踩踏皇上的底线,直到入宫的前两天,她不满自己只屈居妃位而大闹特闹时,皇上想杀她的欲望终于达到了顶峰。 没错,哲妃的死是皇上一手促成的。 大概的基调就是这个样子,前面的内容会顺应地再修改一点细节 (本章完) 第220章。入嗣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愉贵人一页一页地翻着手里的册子,眸光越发幽深。 哲妃出事的前一天晚上,皇上来找她要一味让人产生幻觉的药,她几乎没怎么想就知道皇上要用在谁身上,果然第二天就传来了哲妃落水的消息——怡嫔说的确是实情,但,那又如何呢?她是替皇上背的罪名,便是冤死也只能认下。 人人都以为,皇上宠爱哲妃是因为她与皇上的生母命途相似,而皇上也顺水推舟地促成了这个认知,给自己建立了一个重情重孝的形象,甚至将哲妃的死推到了永寿宫太后的身上—— 真是让人恶心! 愉贵人紧绷着下巴,猛地将手里的册子扔进了脚下的火盆里,看着火舌一点点吞噬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这才心情舒畅了一些。 哲妃死后,皇上翻遍了碧玉轩都没找到这本册子,他根本猜不到这本册子早就被愉贵人拿走了,而愉贵人看完上面所写的内容后,也终于明白皇上为何会对哲妃那般容忍了。 没有一个皇帝会拒绝“开创太平盛世”“千古一帝”的评价,皇上也是。 但愉贵人并不相信哲妃所说的都是真的,至少在她看来,这本册子上所写的东西与现实有很大的出入,单说皇上子嗣这一项,册子上写着皇上登基时膝下有三子一女,还有两个女儿夭折,但皇上如今却只有永璜一子,可见这本后世史书所言也不尽详实。 册子被烧成了灰烬,一丝一毫的笔墨都没有留下。 哲妃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明明占尽先机,最后死得稀里糊涂不说,居然还误打误撞地将一个本该勤勤恳恳开创太平盛世的乾隆皇帝给硬生生带偏了跑道,一路朝着急于求成的作死大道上跑去了。 正月开朝后,皇上正式改年号为乾隆,并大赦天下,而嫡长子永琏便在这举国欢腾的日子里降生了。 “二阿哥长得真漂亮,粉雕玉琢的。” “是啊,瞧这眉眼,多像皇上啊!” “……” “皇太后驾到——太后驾到——” 众嫔妃皆起身迎拜,安陵容与甄嬛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都起来吧。”见皇后要起身,安陵容忙伸手按住她,“好孩子,躺着吧,身子可觉得好些了?” “多谢皇额娘关怀,有太医悉心照顾,儿臣一切都好。”皇后笑得温柔,透出几分慈母的光辉,似是月里调理得不错,面色红润,气色极好。 “那就好。”安陵容笑着拍拍她的手,说道,“哀家这几天和太后商量着,到底要送些什么好,想来想去的也没个新意,只能有什么给什么了。”她让莳萝将准备好的礼盒捧上来,“你额娘私库里宝贝多,金啊玉的哀家就不和她抢了,这是哀家前段时间亲手做的绒花,寓意荣华,你留着赏人也好、自带也好。” 皇后顺着莳萝的动作朝礼盒里看去,顿时眼睛一亮:“皇额娘手艺可真好,这绒花华贵又大气,儿臣很是喜欢。”她赶忙让岁兰接下,又对着安陵容一再拜谢,“皇额娘心细如发,知道儿臣不喜珠玉,这才投其所好,又是亲手制成,儿臣感激不尽。” “喜欢就好。”安陵容对这个皇后还是真心疼爱的。 甄嬛在一旁抱金孙,闻言故意长叹一声:“好好好,你们婆媳两个相亲相爱,哀家就只能送些个俗物撑撑场面了,皇后不喜珠玉,正好,都给哀家的小皇孙用。” “太后您是最疼爱小辈的,等二阿哥满月那天,就把太后送的小金镯子、金项链、金戒指都带上,再穿一身红艳艳的喜庆衣裳,那才好看呢!”嘉嫔凑趣笑道,“到时候皇后娘娘带着绒花出席,也不好抢二阿哥的风头了不是?” 众人齐齐笑开,唯有娴妃坐在角落闷闷不乐。 “皇上驾到——”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皇上缓步走进来:“都起来吧。”他看向安陵容与甄嬛,半跪行礼,“儿子给皇额娘请安,给额娘请安。” “快起来吧。”安陵容笑盈盈地免了礼,“这个时间过来,想必是皇帝刚下朝就赶着过来了,可真是把皇后放在了心尖上。”她笑着打趣,却也话里有话,“就冲着你对皇后的这份情意,也不枉你额娘当年在先帝面前三番四次地替你求这段姻缘。” 皇上眉心微动,似有情绪起伏,但很快就归于平静,他展眉笑道:“额娘的恩情,朕一直都铭记于心。”他抬起眼,看着甄嬛,“儿子正想着过后去寿康宫给额娘请安,不曾想额娘竟来了皇后宫里。” “皇帝一向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要来找哀家,可是有什么事要说吗?”甄嬛面色冷淡。 场面一下冷了下来。 “皇上既然有要事要与太后相商,那臣妾等先行告退。”娴妃最先察觉到气氛的异常,起身行礼跪安。 众嫔妃这才回过神来,齐齐告退,皇后也让人将二阿哥抱了下去,不多时,寝殿里就只剩下了皇上、安陵容、甄嬛以及皇后四人。 “今日慎郡王上书,说膝下唯有一女,王嗣无继,希望能挑一名宗室子过继。”皇上朗朗开口说道。 甄玉娆入慎郡王府多年,只得一女,又因为生产时遭了罪,此生再不能生育,而慎郡王对她情深义重,府里连侍妾也无,眼看着后继无人,这才求到皇上跟前。 “儿子想着,慎郡王福晋是额娘的亲妹,过继宗室子,不如过继额娘膝下的孩子,譬如弘昭……” “玉娆之前进宫,对旸儿很是喜爱,不如就将他继嗣到慎郡王府,也好慰藉他们夫妻二人无子之痛。”甄嬛眼眸一凝,沉声打断皇上的话,“皇帝意下如何?” 皇上淡淡一笑:“额娘安排,自然是好的。”话锋一转,复又说道,“果亲王一脉如今也是子嗣单薄,至今未能有喜讯传来,如此下去,这一脉岂非要绝嗣?儿子实在担忧,也劝过皇叔多回,皇叔只说命里如此,不可强求,儿子也无法了。”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儿子这几日读郑伯克段于鄢,见郑国之祸皆因姜氏宠爱幼子苛待长子而起,儿子困惑,亲子尚且如此,若是养子又该如何?还望额娘能为儿子解答。” 安陵容眉心一跳,下意识地看向甄嬛,却见她眼中愁绪乍起,转瞬又凝成一股冷冽的寒光。 第221章。痴傻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皇帝身为人君,读这些书是好的。”甄嬛微微挺直了背脊,面带笑容,“哀家这些日子正想着一事,今日既然皇帝提起了,那就一道说了吧。”她抬眸与皇上对视,冷声说道,“弘昭是哀家幼子,曾被朝臣们议储,皇帝又是哀家长子,若再因此惹出事端,岂非哀家的过错?是以,哀家想请皇帝同意,让弘昭入嗣果亲王一脉。” 甄嬛不是看不出来皇上的心思,一旁的安陵容自然也看得明明白白,她又惊又气:“皇帝,你额娘膝下有三个皇子,一口气出嗣两个……” “额娘有儿子一个就够了,等弘昭长大成人,儿子会让他像十七皇叔一样,享亲王尊位,一生荣华。”皇上扬起笑,真心实意地说了一句,“额娘事事为儿子考虑,儿子感激不尽,唯有以天下养,才能报答额娘的养育扶持之恩。” “你我母子之间,不必说这些。”甄嬛端着完美无瑕的微笑,掩去眼底的一抹寂寥。她也曾真心实意将弘历视作己出,到如今,却落得这般田地,“皇帝朝务忙,早些回养心殿吧。” 皇上起身:“那儿子就先行告退,改日再去寿康宫给额娘请安。”末了,他又体贴地关心了皇后几句,又同安陵容叩安,这才离开。 寝殿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皇后有心为皇上辩解几句,却又怕伤了甄嬛的心,不知从何说起,就在她犹豫忧愁之际,李玉去而复返:“皇上让奴才来告诉太后娘娘一声,公主府已经建好了,胧月公主今日便可入住,皇上还特赐了端淑二字作为公主的尊号,还请太后娘娘尽快安排公主出宫。”说罢,便垂手低头站在那里,静等答复。 “好,哀家知道了。”甄嬛面色僵冷,眼底是化不开的厚厚冰霜。 李玉这才退下。 “额娘……” “皇后好好歇息吧,哀家先回去了。”甄嬛再没有多看皇后一眼,起身离开。 皇后有些不安,她看向安陵容,惴惴问道:“皇额娘,额娘是不是生气了?” “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伤心。”安陵容怅然叹了一口气,有些不忍地闭上眼,“皇上并不是太后的亲生孩子,这一点你应该知道吧?”见皇后点头,她又说道,“若没有皇上,太后未必能有今日的荣耀,但若没有太后,这天下之主的位置恐怕也轮不到皇上来坐,这两人,虽无血脉之情,却比亲生母子更加密不可分。太后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将皇上视如己出,事事以他为先,可是皇上……你也看到了,他是怎么回报太后的,哀家说他一句忘恩负义都是轻的。” 皇后低垂着头没有说话,事实如此,她也无可辩驳。 “也是哀家当年看走了眼。”安陵容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气势都瞬息萎靡了下去,她伸手拉住皇后的手,心疼地看着她,“只是苦了你,皇后,以后少不得要你多费心提醒皇上了,前朝后宫,哀家与太后都不会再插手,如此,皇上安心,哀家与太后也能安心。” “儿臣定会好好规劝皇上的,还望皇额娘与额娘千万保重身子。”皇后点头,说得无比郑重,她只觉得从安陵容手里接过了一个沉重的担子,却没有看到安陵容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愧疚。 皇后善良温和,若非到无路可走的地步,安陵容也不想利用她。 离开长春宫,安陵容坐着软轿一路朝寿康宫行去,赶到时,胧月站在廊下,正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宫人们搬东西,见安陵容走进来,乖巧地行了一礼:“给皇额娘请安,皇额娘万福金安。” “胧月乖,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安陵容伸手扶她起身,笑着问道。 胧月点头:“都准备好了,额娘挑了几个经验老道的嬷嬷陪我出宫,还把允公公也给了我。” “好,等下让你紫苏姐姐和白芷姐姐陪你一道出宫,出宫后去找你翠音姑姑,让她入公主府替你掌家,你只管端着公主的架子,别受委屈。”安陵容又仔细嘱咐,说了好一会儿才走进偏殿。 甄嬛正站在里头给鹦鹉喂水,见安陵容进来,只面色淡淡地问了一句:“皇后那边都说好了?” “嗯,那个竹枝明显是皇上的人,我说那些话的时候,她恨不得把耳朵竖到我嘴边来听。”安陵容走到榻上坐下,喝了口茶,回想起方才在长春宫的场景,不由抿唇失笑,“她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呢,到底是年轻,皇后竟也没发现她不对。” 甄嬛勾了勾嘴角,却有些笑不出来:“书瑶是个好孩子。” 说到这个,安陵容也微微敛下了笑意。 殿里安静得有些令人窒息,窗外忙碌的声音传进来,将时间割成两个不同的世界,甄嬛遥遥看着院子里的胧月,沉声说道:“温太医的药已经用下去了,我这边都已经安排好了,身边只剩下一个灵犀,总能顾得上,你呢?柔嘉和柔仪怎么办?她们还那么小。” “我打算把她们送去宁寿宫,怀淑出嫁,弘曕又受封贝勒,已经建府出宫,敬贵太妃和欣贵太妃膝下寂寞,柔嘉柔仪由她们教养正好,又有顺太妃福太嫔她们几个在,皇上总不至于枉顾礼仪人伦,对先帝的几位嫔妃动手吧?”安陵容故作轻松地说道,眼底却是化不开的阴云浓雾,“姐姐,我们这样做,会不会遭报应?” “报应?”甄嬛的冷笑又轻又虚,才出口就化作了一缕叹息,“若不不这样做,我只怕报应还没来,命就先没了。容儿,我们拼尽全力把他送上至尊的位置,到头来,却连余生安稳都无法保证,今日皇上的态度你也看到了。”她似是微微哽咽了一瞬,“我何尝不想和他好好相处?哪怕只是面上的也行,可他步步紧逼,若不是我们提前部署了,今日我便要被逼入绝境了。” “是啊,他再着急,也不该现在就提这些事情,他的嫡子才刚出生啊。”安陵容呢喃着说道,“玉娆一向疼爱旸儿,他入嗣慎郡王府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倒是弘昭,听闻果亲王的那位继福晋不是个好脾气的,会不会为难弘昭?” “她不敢。皇子出嗣,等同于天子圣命,除非她不要命了。”甄嬛笃定说道,说完,她又垂眸掩去了眼底的湿润,“容儿,弘昭如今长大,和他长得越发像了,若他能认出来,必定会保弘昭平安,也算是成全他们的父子缘分了。” 安陵容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其实在胧月的事情发生后,安陵容和甄嬛便着手开始准备了,首当其冲就是几个孩子的去留问题。 甄嬛有二子二女,胧月已经敲定了暂居公主府,在及笄之前都可以安心,弘旸年幼,交由慎郡王夫妇教养是互利双赢的一件事,甄玉娆收到甄嬛书信后才让慎郡王上书给皇上,而弘昭,甄嬛原本想再留他在身边几年,却没想到皇上会逼得这么紧,索性便一道说了。 安陵容除却柔嘉柔仪两个公主外,便只剩下了弘昊,而弘昊又曾是先帝意中的太子人选,皇上连弘昭都容不下,更别说弘昊了。 元宵过后,天气不见丝毫回暖,冰雪消融,倒越发冷了起来,残雪被宫人们一点点扫去,露出了灰霭的砖石,春雨迟迟不来,紫禁城的空气慢慢干燥了起来。 这天晚上,慈宁宫火光冲天,将夜幕烧成一片炽热的鲜红色。 “走水了!走水了——” “慈宁宫走水了——快来救火啊——” “太后娘娘,您不能进去啊……” “……” 未央宫里点灯,皇上急匆匆地披着外袍走出来:“李玉,怎么回事?” “皇上,慈宁宫走水了,皇太后已经救出来了,但睿贝子还被困在里头。”李玉一边说一边伺候皇上更衣,“火势太大,一时半会儿还灭不了火,可侍卫们又不敢冒死冲进去,皇太后正想着自己冲进去呢……” “混账东西!”皇上才听到一半就怒了,他是想除掉弘昊,但不能因此赔上安陵容的性命,那天下人岂不是要指责他不忠不孝?想到这里,他顿时脸黑成了焦炭,“去告诉今日当值的侍卫,若救不出睿贝子,朕明天就砍了他们的脑袋!若皇太后因此事受伤,朕株他们九族!” 李玉头皮一紧:“是,奴才立刻就去。” 嘉嫔吓了一跳,忙上前来劝:“皇上息怒,都是底下奴才贪生怕死的错,睿贝子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皇上猛地抬头瞪了她一眼,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未央宫。 嘉嫔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她有些委屈又有些无辜,看着皇上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她依依不舍地挽留:“皇上……”然而回答她的只有皇上冷漠的背影。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皇上也在养心殿枯坐了一夜。 李玉在慈宁宫守着,直到天光破晓才回来复命:“慈宁宫的主殿和偏殿都烧了个干净,幸好柔嘉公主和柔仪公主这几天都在宁寿宫,不然昨晚只怕救不出来,睿贝子的东配殿也烧得差不多了,幸好睿贝子聪明,他把被子打湿盖在身上,侍卫把他救出来的时候只是晕了过去,毫发无伤……” “毫发无伤?”皇上的脸狠狠抽搐了一下,眼神阴鸷了一瞬。 李玉似是没有察觉,继续说道:“是,但齐太医诊断后说,睿贝子在大火里闷了太久,吸入了大量的浓烟,神经受损,智力恐怕会永远停留在五岁……”他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皇太后知道后,哭得险些昏厥过去,现下人都在寿康宫,皇上可要过去看看?” “你是说,睿贝子傻了?”皇上脸上的阴鸷还未褪去,突如其来的喜色紧跟着浮现,扭曲成一个古怪的笑容,“好,好啊……”他低低地笑了两声,而后正了正脸色,说道,“去寿康宫传旨,赐封睿贝子为贝勒……” “贝勒?”安陵容僵硬地扯了一下嘴角,抬起空洞的眼睛看向李玉,“皇上是觉得,区区一个贝勒就足够补偿弘昊所受的苦难吗?”她说得很平静,却莫名让人觉得心底发颤。 李玉咽了咽口水,低着头不敢看安陵容的眼睛。 安陵容深深吸了一口气:“滚出去。” 李玉有些诧异地抬起头看向安陵容。 安陵容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重复道:“滚出去,哀家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弘历。”她猛地将手里的药碗砸在李玉脚边,厉声喊道,“滚!!” 李玉吓得一跳,连声应是,屁滚尿流地走了。 安陵容淌泪不止:“姐姐,他居然这么容不下弘昊……”她双手掩面,痛苦地说道,“我以为他会下毒,所以日防夜防,皆在入口的东西上留心,却没想到,弘历居然连全尸都不想留给弘昊,他这是要挫骨扬灰啊。” 甄嬛静静地站在她身旁,看着仍未苏醒的弘昊,面色沉冷:“是啊,从事发到现在,他连过来看一眼弘昊都不肯,我竟不知道他已经狠心到了如斯境地。”她闭了闭眼,恍惚想起从前皇上在她身边时懂事又听话的模样,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成为现在这个样子,皇权富贵,当真能迷人心智到如此地步吗? 如今,所有的威胁都已经被他除掉了,总该安心了吧? 甄嬛听着窗外呼啸的冽冽寒风,伴着安陵容低低切切的悲泣声,一股刺骨的寒意缓而慢地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将她整个人都冰冻了起来。 这一年的春天来得格外的晚,一直到五月,风都带着些微的凉意,就像冬天怎么也过不完一般,皇上违背先帝遗命,撤去了张廷玉等人的辅政大权,再设军机处,拟定张廷玉、鄂尔泰、讷亲、海望等人为军机大臣,收拢皇权,一时间朝野非议,大臣们吵得不可开交。 而就在这君臣关系极其紧张的时候,一场旷世天灾悄然降临了。 第222章。大旱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这才刚暖和没两天,怎么就这么热起来了?” “听说宫外在闹旱灾呢,已经接连好几个月没有下雨了。” “内务府的冰块都供不应求,听说养心殿一天到晚都得供冰,不然皇上夜里睡都睡不着。” “皇上才登基就闹旱灾,怕不是上天示警……” “别胡说,小心掉脑袋……” “……” 这样的流言不知何时就在宫里宫外传开了,传到寿康宫的时候,安陵容正在给弘昊缝制夏衣,甄嬛闻言不过轻笑了一声,而后说道:“听说这几天皇帝一直埋头处理朝政,赈灾的银两一拨又一拨地放下去,暂且稳住了各地的灾情,但若还不下雨,再充盈的国库也扛不住。先帝在时勤于朝政,每日批折不下七个时辰,如今也有人赞叹皇帝有先帝之风,勤勉于政了。” “是吗?”安陵容嘲讽地笑了一声,转头看向坐在角桌旁的弘昊,“弘昊,别看书了,来试一试新衣裳。” 弘昊放下手里的书,小跑几步到安陵容面前,配合着试穿了一下她手里的衣裳,而后说道:“额娘,皇兄他不去求雨吗?一味地赈灾可解决不了问题呀。” 安陵容抿唇轻笑,伸手点了点弘昊的鼻子:“这不是你需要担心的事情,你只要安心假扮你的‘小傻子’就好了。” 弘昊摸了摸鼻尖,小跑着出去找小印子玩弹珠去了。 “弘昊都能想到的事情,皇帝自然也能想到,只是如今他是骑虎难下了。”甄嬛笑着捻了一撮鱼食洒进鱼缸,面上一副从容姿态,“流言既然能传到咱们这儿,就说明宫里宫外都已经传遍了,皇帝如果此时去求雨,求得来最好,若求不来……”她笑着摇了摇头,“到时候,再有什么‘君王失德才致上天拒绝圣意’之类的话传出来,皇帝可又要夜不能寐了。” “咱们只管好好看着后宫就行了,宫外的天下事可不与咱们相干。”安陵容淡淡地落下最后一针,收掉线头,“宫里嫔妃不多,得宠的也就慧贵妃和嘉嫔两个,选秀的事情也该提上议程了。” “也是。”甄嬛意有所指地开口,殿里的烛光摇曳着落进她的眼底,眸色沉沉,犹如秋日沾着晨露寒霜的脉脉衰草映照着初升的太阳,闪烁一片金光,“若等到诸事妥当再行选秀,岂非要壮大后宫?” 新帝登基,惯例都是在次年进行选秀,只是各地要呈报秀女名单,再层层选拔,少不得要提前一年的时间进行准备,礼部尚书上奏此事后,皇上只随意点了点头,让他依着礼制办,而后就抛到了脑后,如今旱情越发严重,皇上也没心思想什么风花雪月。 “皇上看了一个时辰的折子了,喝口茶歇歇吧。”李玉悄声走上前,给皇上递了一杯已经镇凉了的茶水,低声说道,“这茶奴才已经晾好了,这会儿喝正好不凉肚子。” 皇上低低地嗯了一声,眼睛还黏在奏折上,抬手接过茶盏喝了一口,顿时舒爽了一些:“这天儿太热,去和皇后说一声,改明儿去圆明园避避暑。” “是。”李玉低头应下,而后又说道,“皇上,张廷玉大人来了,就在殿外候着呢。” 皇上这才抬起头来,朗声说道:“快请进来。” 李玉这才下去通传。 张廷玉迈步进殿,走到皇上面前站定后躬身趋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微臣躬请皇上圣安。” “张大人快快请起。”皇上对这位三朝老臣还是很敬重的,忙让人赐座,然后笑着说道,“你历经三朝,如今又过花甲,以后在朕面前就不必这样行礼了。” “皇上恩遇,微臣却不敢失了人臣的礼数,承蒙先帝器重,要微臣辅佐皇上左右,微臣更要勤谨奉上,不敢辜负先帝遗旨所托。”张廷玉满脸谦恭,一板一眼地说道,他看了眼摆在养心殿左右两侧装满冰块的大缸,眉心微微一蹙,“皇上,今年旱灾严重,富裕人家或许还能依赖冰块、硝石、地窖等来抵御暑热,但普通百姓却只能依赖水源,可如今气温渐升,毫无回转的迹象,有不少地方的河流已经被晒得河床裸露,甚至有地方已经出现活活热死的现象,微臣恳请皇上,开修水渠,借引长江水、黄河水到各地来缓解灾情。” 皇上却是皱着眉,犹豫不决:“若沿着长江黄河一带开修水渠,这耗费可就大了,朕已经从国库拨了八百万两白银前去各地赈灾,若再修水渠,只怕国库要见底,如今准葛尔部蠢蠢欲动,说不准哪天就要开战,若到那时候国库空虚……” “皇上,胧月公主已嫁予准葛尔可汗,虽还为启程前往准葛尔,但合约已成,他们胆子再大也不敢冒然撕毁合约,反倒是眼下,民愤民怨已逼近鼎沸之势,若皇上再不下决心,只怕要酿成大祸。”张廷玉眉头紧锁,他有些不解,明明还在皇子的时候,皇上是个很稳扎稳打的人,怎么如今变得这般好高骛远起来?若这才是他的本性,只怕大清江山危矣。 “容朕再考虑一下,你先退下吧。”皇上一句话将张廷玉搪塞了过去。 张廷玉无法,只能先行告退。 时间缓慢地走到七月,天实在热得厉害,即便到了圆明园,那股热意却依旧挥之不去,皇后索性免了各宫请安,让大家自行纳凉。 “听闻纯嫔有孕一个月了,皇上知道了很是高兴,赏了她不少好东西呢。”莳萝闲来和安陵容说起此事,一边将手里的冰块捣碎,“这两个月来,皇上进后宫就那么三两回,纯嫔可真是好福气。” 安陵容今日只穿了一件轻薄的夏衣,简单地挽了发髻,耳边攒了一朵玉兰,比平日那般华丽的打扮要看着清爽得多,闻言只是淡淡一笑:“有没有福气,得看生下来之后是什么样子,皇帝已经有了长子和嫡子,纯嫔哪怕是生个金疙瘩出来也只能算庶子。”她垂眸掩去眼底冷笑,“当然,前提是她得生得下来才好……” 莳萝静静地捣着冰块,装作没有听见安陵容的话一般,抬眸笑道:“太后娘娘,碎冰捣好了。” “倒进甜酪里面拌一下,再舀一勺槐花蜜淋上去就好了。”安陵容点了点头说道。 莳萝照着步骤做好后,跟在安陵容身后进到鸿慈宫的主殿,小宫女摇着风轮给甄嬛扇风纳凉。 “容儿快来,有件稀罕事同你说。”甄嬛正在看密信,见安陵容进来,忙对她招手,“前阵子,慧贵妃母家大摆筵席,宴请朝中大臣,高府宾客盈门,络绎不绝,有人笑谈说这么多人只怕是要把高府的门槛都给踏烂了,谁知高斌大笑一声后说,他早已命人换了紫檀木的门槛,踩不烂!” 安陵容诧异地眨了眨眼:“紫檀木名贵不说,这两年更是资源紧缺,听闻两广与云南皆无所出,只有南洋小国略有所献,漂洋过海过来,所费不下万金,高大人竟这般豪迈,拿来做门槛?当真是大手笔。”她摇摇头,感叹道,“这几年,就连珍宝阁珍宝斋都寻不到名贵的紫檀木了,高府如此奢靡,我怎么瞧着有几分当年年家的影子?” “慧贵妃如今的用度可比当年的华妃厉害多了,如今天热,她一日七八趟地沐浴,清凉殿的冰化开一半就要全部换掉,更别说她让母家从外头寻来名贵的绡纱做衣裳,穿在身上冰凉消暑,只是一匹布便要百两黄金,一般人哪里用得起?”甄嬛连连冷笑,“活得越久,越发觉得自己以前见识短浅了,这样的好东西,我连听都没听过。” “如今大旱成灾,宫中也跟着缩减用度,皇后以身作则,长春宫一应只用鎏金和寻常珍珠,日常装扮也只用银器或绒花通草,赤金、东珠一类的一点也不用,就连平日里穿的衣服也只在袖口和领口满绣,衣襟和裙裾只沿用布料本来的纹样,朴素简雅,宫中嫔妃群起效仿,省下的银两只当是接济前朝赈灾了。”安陵容娓娓道来。 “是啊,皇帝知道了之后,还夸赞皇后贤惠持家呢。”甄嬛舀了一勺甜酪慢慢品,“只是慧贵妃一个人的开销都抵得上满宫的嫔妃了,有不少人抱怨,说是省下来的钱都拿去给贵妃使了,当真是不公平。” “这么小性儿的话,定是嘉嫔说的。”安陵容轻声嗤笑,“以往宫中嫔妃穿的衣裳都是江南织造苏州织造进贡的,既轻软又精致,花费也算不小了,嘉嫔最爱织金,她的衣裳虽比不上慧贵妃华丽,但也总是花团锦簇,如今她奉行节俭了,慧贵妃却依然奢靡成风,她心里定会觉得不公平。” “这两人从前在府邸的时候要好得很,如今也生出嫌隙了。”甄嬛忍不住笑弯了眼睛,“看着皇后温和柔善,这权衡后宫的本事倒也不小。” 正说着,崔槿汐步履匆匆地走进来说道:“皇太后、太后娘娘,宫里已经出现宫人死于暑热的现象,周太医嘱咐两位娘娘近来要多服用白虎汤,日常陪以桂枝汤,如若出现盗汗、冷汗的症状,当配以人参汤服用,奴婢已经安排下去了,宫里宁寿宫那边也派人前去传话了。” 安陵容抬眸与甄嬛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一个讯号:此次旱灾,只怕是不好收场了。 齐汝是皇上最信任的太医,如今他却不敢再居功独揽,而是叫上了温实初、周楠和卫临等人,四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伤寒论》中有言:三阳合病,腹满身重,难以转侧,口不仁、面垢、谵语、遗尿。发汗,则谵语;下之,则额上生汗、手足逆冷;若自汗出者,白虎汤主之。” “皇上,三阳合病乃是指太阳、少阳、阳明同时受暑热邪气致病,患病者会大量出汗,常有口渴、咽干等症状,未有进食却觉腹内饱涨,以致食欲不振、脾胃不和、肝郁气滞。” “而治疗此病,一不可用发汗法,二不可用下法。腹满身重,难以转侧,此为湿也;口不仁,面垢,谵语,遗尿者,为热也。若发汗则热甚,热甚则伤心,心主神明,故而谵语。下之则寒甚,寒甚则伤肾,肾主水,肾冷则坎中之阳不潜藏,额上生汗、手足逆冷是为肾阳虚。” “故而微臣主张,以白虎人参汤治疗为主,以白虎桂枝汤预防为次。”齐汝最后说道。 “好,就按照齐太医说得去办。”皇上揉着酸胀的眉心,忍住隐隐的头疼,“此事事关重大,你们三个也要尽力配合齐太医,等事情了了,朕会论功行赏。” “微臣遵旨。”四人齐声说道,正准备退下时,长春宫的首领太监赵泰脸色惨白地跑了进来。 他扑通一声跪在了皇上面前,声音抖得不像话:“皇皇上,不好了,二阿哥、二阿哥他……” “永琏怎么了?!”皇上噌地一声站了起来。 长夜寂寂,宫墙深深,长春仙馆里传来皇后撕心裂肺的哭喊,更漏滴滴落下,像是落不尽的眼泪一般,嫡子未满周岁便夭折的巨大伤痛一下子就击倒了这个柔善的女子,皇后就此一病不起。 但灾情却没有丝毫的缓解,皇上虽悲痛欲绝,却不得不继续处理朝政,最终他还是采纳了张廷玉的建议,大开国库,广修水渠,引长江水、黄河水缓解灾情,前后任命了两百多名赈灾官奔赴灾区,运送赈灾银两、接济粮草食物,再广派太医,针对三阳合病进行治疗。 直到盛暑依依不舍结束、瑟瑟秋风姗姗来临之际,大清终于迎来了一场倾盆大雨。 “这场天灾总算是过去了。”安陵容拢着披风站在廊下,看着连绵在天地间的迷蒙大雨,轻声说道。 “是啊,可惜了永琏。”甄嬛站在她身旁,亦是低声感叹,“上天有好生之德,大概是不忍心皇后的孩子留在人世间受苦受难,这才召他回去了。” 安陵容轻轻地念了一句:“是啊。” 第223章。重病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琏,寓意承继宗器。 皇上并非嫡子,庶出是他一直以来的痛处,再回望,大清开国以来,从世祖到圣祖、再到先帝和自己,都是庶出,所以,在永琏出生后,皇上便对他寄予了厚望,在永琏满月那天就秘密立储,定下他为皇太子。而如今,永琏未满周岁就夭折,对皇上来说,算得上是灭顶的打击。 “永琏乃皇后所生,朕之嫡子,人品贵重,气宇不凡,择选此名,隐示承宗器之意。朕御极后,恪守承式,亲书密旨,召诸大臣藏于乾清宫正大光明榜后,是虽未册立,已命为皇太子矣。今既薨逝,一切典礼用皇太子仪注行……”皇上亲笔书写,一字一句,皆是血泪,落笔最后一划,他伏案恸哭不已,冷风在窗外肆意呼啸,养心殿内烛火摇曳颤动。 静安庄里,皇后一天一天地熬着,几乎要把眼睛都哭瞎了,她从最开始的悲痛欲绝,到现在的心如死灰,仿佛灵魂都已经被抽干了一般,神魄都已经绞成了粉碎,愉贵人一言不发地守在她身边,宛若一尊没有知觉的雕塑。 “皇后娘娘,夜深了,咱们回去吧。”岁兰捧着斗篷走到皇后身边,满眼忧心地将斗篷披在她身上,“您这么熬着,可别把人给熬坏了,皇上下旨,以皇太子的仪制下葬二阿哥,并定下端慧二字为谥号……” “永琏已经死了,他做这些又给谁看呢?”皇后声音沙哑,干枯的眼眶里已经流不出一滴眼泪。 岁兰哑然,深深地低下了头。 端慧太子薨逝,宫中一律不见喜色,各宫门口都挂上了白色宫灯,夜里点亮时,照得昏暗的长街越发冷寂渗人,大殿里日夜有人哭灵,昏沉的暗色混杂着凄风苦雨的哀声,满宫的金碧辉煌都在此刻化作了死气沉沉的混沌。 皇后哀恸过度,丧仪之事全权交由了甄嬛主持,她事无巨细,连细枝末节的小事都亲自过问,无一不周到、无一不体面,时间就这样在这一天又一天的伤痛中流逝,不知不觉间,宫里的权力再一次靠拢了甄嬛,而皇后沉浸在丧子之痛里,再没有了心力去处理六宫之事。 “纯嫔娘娘自端慧太子病逝后,连日来梦魇连连,精神都差了许多,微臣多番嘱咐她要好生休息,可她仍夜里苦熬着不睡,直说有人要害她,微臣也无法了。”卫临来回禀甄嬛,言辞恳切,“还请太后照拂纯嫔和她腹中龙胎,若再这般熬着,只怕……” 甄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她抬眸对崔槿汐说道,“你亲自去一趟,嘱咐她宽心,保重身子要紧。”顿了顿,又说道,“再让侍卫长拨一支队伍去钟粹宫,务必要保护好纯嫔母子。” 崔槿汐俯身领命而去。 安陵容正坐在一旁剥花生,淡声问道:“卫太医,哀家听闻纯嫔这几日常有发热之状,可无碍吗?” “回皇太后的话,有孕之人在孕期会有体热的情况,这是正常的,只要不是高热就行。”卫临眸光闪烁,抬起头直直地看了一眼安陵容,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而且,纯嫔娘娘本就气血旺盛,偶有发热也不奇怪,就连齐太医看了都说纯嫔娘娘体质温厚,是个怀孕的好底子呢。” “那就好。”安陵容慢悠悠地将剥好的花生碾碎,嘴角微微含笑。 怀孕的是个好底子,可惜的是,让她受孕的那个人底子却已经坏得彻彻底底了。 纯嫔的孩子是在正月过后出生的,她痛苦了整整一天一夜,才挣扎着生下一个孱弱的皇子,刚一落地就没了呼吸,皇上看着襁褓里那个瘦弱得像只病猫的孩子,嘴里一直念叨着“不可能、这不可能”,而纯嫔在得知孩子夭折后,更是直接昏死了过去。 大雪纷飞的隆冬时节,天气冷得让人止不住打颤,就像被人硬生生塞了一大块冰在身体里一般,冷得连血液都凝固了。 愉贵人眼睁睁看着纯嫔身下的血越来越多,蜿蜒着淌到地上,晕开一片血色的花,她抬起头,看见皇上脸色苍白如纸,仿佛一瞬间苍老了下去,再没有了从前英挺,全身都透着绝望与茫然,他似是在困惑,又似是在悲痛,惨白的嘴唇在不断地蠕动,靠近了才模糊地听到几个词:“不可能……永璋、永璋应该……不应该夭折啊……为什么……都是骗我的吗?难道……都是假的……” 皇上有些崩溃地抬起头,猛地对上愉贵人的眼睛,他声音颤抖不已:“海沅,为什么……为什么朕又死了一个孩子?为什么朕登基后,朕的孩子就一个接一个地没了?是不是上天在惩罚朕?”他伸手死死禁锢住愉贵人的手臂,神色近乎癫狂,“难道朕得到了九五至尊的荣耀,就要失去后世子孙的昌盛吗?” 愉贵人静静地看着他,手臂上传来一阵又一阵剧痛,她却恍若不觉,她看着窗外,廊下的白色宫灯还未撤去,她想起长春宫里皇后单薄的背影,哭泣时垂下的脖颈脆弱得仿佛稍稍用力就能折断,心神忽然一动,她有些腻烦地推开了皇上,踉跄着离开了钟粹宫。 “贵人小心。” 愉贵人被人扶了一把,看了一眼,竟是安陵容身边的莳萝。 “雪天路滑,贵人走路要当心一些,若是摔倒可就不好了。”莳萝笑容浅浅,对愉贵人行过礼后便要往钟粹宫里面走去,却被愉贵人喊住。 愉贵人走到莳萝身前,逼迫她与自己对视:“接连两个孩子,是不是你家主子搞的鬼?”她瞳孔狠狠震动了一下,压低了声音,“端慧太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莳萝的笑容没有丝毫破绽,她无声地摇了摇头,只垂眸再行了一礼,什么也没说。 愉贵人僵直地站在原地,只觉得全身都冷得厉害。 一连两个皇子出事,宫中难免会有流言。 有人说,是有人故意谋害皇嗣,为了断绝皇家后脉;也有人说,是皇上德不配位,这才导致皇子屡屡夭折;还有人说,是宫中冤魂太多,阴气森森,该做场大法事好好超度一下亡魂。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最后还是甄嬛以雷霆之势控住了这些流言,层层盘查,但凡有此言论的一个都不放过,一时间,宫中风声鹤唳,人人自危,连平日高调张扬的慧贵妃都紧闭宫门,足不出户。 然而,宫中流言刚平息,宫外却流言四起了,说得最多的便是“皇上德不配位,上天警示连连”。 “他现在应该正焦头烂额吧。”安陵容满眼慈爱地看着远处行云流水写大字的弘昊,说出的话却似夹杂着碎碎的寒冰,“听说前阵子他在前朝提起了攻打金川之事,张廷玉当场反驳,皇帝发了好大的火呢。”她撑着下巴,慢慢地夹出手炉里的废炭,“张廷玉可是三朝元老,皇帝这一动怒可惹恼了不少老臣。” 甄嬛只是笑笑,说道:“朝中已有人心生不满,暗地里谋划着簇拥新主了。”她指尖沾了沾茶水,在桌上缓缓写出一个五字,“先帝在世时曾说过,和亲王淘气,对他从未动过国本之念,如今圣上失德,竟有人打起了他的主意,想扶立他为新君。” “我倒从未见过这位和亲王。”安陵容微微挑了挑眉,“听闻他行迹放浪,整日花天酒地,还喜好替人办理丧仪之事,如此不着调,是谁想扶持他?” 甄嬛却是说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名字:“庄亲王。” 安陵容愣了一瞬,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边:“庄亲王?” “是啊,你也觉得很意外对不对?”甄嬛抿唇轻笑,“庄亲王可是先帝指派给皇帝辅政的,自从皇上再立军机处,明里暗里地把他排挤掉了之后,他就心生异望了,只是,他眼光实在不好,挑的人不对。和亲王做事太过荒唐,先前还曾在朝堂上与讷亲大打出手,这样一个人,如何能做皇帝?” “庄亲王大概也是无路可走了。”安陵容捧着手炉靠在软枕上,“先帝驾崩前,指定了张廷玉、鄂尔泰、庄亲王和果亲王为辅政大臣,如今张廷玉和鄂尔泰都进了军机处,果亲王也被任命担了要职,只有庄亲王被撇开扔到了一边,他心里怎能不急?” “正所谓,病急乱投医。”甄嬛怅然地叹了一声,神色微微有些恍惚,大约是因为太久没有听到故人的名字了,是以安陵容才浅浅提了一嘴,她便有些怀念起来,“也不知道弘昭在他身边过得好不好……” 果亲王府,有朗朗书声传来。 “客从远方来,遗我一端绮。相去万余里,故人心尚尔。文采双鸳鸯,裁为合欢被。著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以胶投漆中,谁能别离此……” 果亲王温柔地看着正在读书的弘昭,仿佛看见了年幼的自己,临窗而立,诵读流畅。 不远处的十七福晋看着这一幕,眼底闪过一丝狠光,手指抑制不住地紧紧攥成拳头,身旁的老嬷嬷低声说道:“福晋,世子和咱们王爷着实相像,这眉眼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奴婢还听说,寿康宫的太后娘娘曾经和王爷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这……” “闭嘴!”十七福晋低声地呵斥了一句,但责怪的话到底没有说出口。 她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不甘与愤怒充斥着她的心,让她无法对弘昭的到来生出一丝一毫的欢喜,咬了咬牙,她转身离开。而她不知道的是,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甚至连细微的表情变化、情绪起伏,都被角落里的采蓝收进了眼底。 “王爷,方才福晋来过了。”采蓝出现在果亲王身后,低声说道。 果亲王视线依旧停在弘昭身上,只冷冷说了一句:“找个时间处理掉吧,她既容不下弘昭,那本王也没有再留她的理由了。”他说得很漫不经心,就像在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 采蓝垂眸领命,刚要退下,却又听见果亲王说:“采蓝,你跟着本王多久了?” “奴婢今年十七。”采蓝木着脸回道,她刚出生就被遗弃在路旁,是王爷把她捡回来的,她多大岁数,就跟了王爷多少年。 “本王时日不多了,弘昭以后就托付给你照顾。”果亲王闷闷地咳嗽了两声,“你过来,本王有件事情要嘱咐你。” 采蓝哀哀地看着果亲王,就像迷途的小马即将失去为她引路的老马。 “想办法去告诉宫里的宁太嫔,就说当今圣上容不下本王,让人给本王下了慢性毒药,才导致本王惨死。”果亲王说得很慢,却字字清晰,“记住了吗?” “王爷,那毒药分明就是先帝逼你服下的,怎么能……”采蓝少见地失了态,她愤愤不满地瞪圆了眼睛,眼中蒙上一圈雾气,“王爷为何要这般护着寿康宫太后呢?她明明都已经抛弃了王爷。” “采蓝,本王知道你喜欢静娴,所以你对嬛儿一直怀恨在心,但是,本王将死,能用的人就只剩下你了,别让本王失望。”果亲王眼眸微微凌厉地看着采蓝,复又抬眸看向弘昭,“她在宫里处境艰难,不然不会千方百计地把弘昭送出宫来,在我死前,我一定要替她清除所有潜在的危险。”他定定地看向采蓝,“否则,本王死也不会瞑目。” 采蓝眼泪汪汪地跪下来:“王爷交代的事情,奴婢记住了。” 果亲王病重的消息传来的时候,甄嬛还在给弘昭缝制今年的夏衣,一个失神,针尖狠狠刺破了手指,嫣红的血顿时一滴滴落下来,她怔怔地坐了许久,久到时间几乎在她身上停滞,她才喑哑着问了一句:“弘昭怎么样了?” “十七福晋日夜守在王爷身边,无暇照顾世子,王爷便新纳了贴身侍女江氏为侍妾,将世子交由她照顾。”崔槿汐如实说道,“太后不必担心。” 甄嬛僵硬地点了点头:“好,那就好。” 弘历快要下线了 第224章。因果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姐姐,想哭就哭吧。”安陵容抬手让服侍的人都退了出去,自己也起身离开。 身后传来压抑的哭声,如同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地击打在安陵容心头,她关上门,抬起头,看着院子里四四方方的天,忽然觉得时间是如此的残酷,它一点点卷走属于她们的故事、她们的记忆,所有人都在慢慢离去,而曾经发生的一切都会随之湮灭在历史洪流之中,直到再没有人记得。 果亲王死在乾隆二年的盛夏,福晋钮祜禄氏悲痛欲绝,触棺而亡。 这一年,宫里的荷花开得极好,粉白交相辉映,簇拥在湖面上,让甄嬛一度想起那年生辰时的场景,碧水间浮起满湖皎洁的白莲,如一盏盏羊脂白玉办轻浮水面,又掺杂着几朵粉嫩的红莲,如同女子脸上一抹娇羞的红晕,朝日晖晖,绿叶田田,波光碎影里倒映着他们的身影。 “王爷是被当今圣上害死的。”宁太嫔脸色阴沉地站在甄嬛身后,低声说道,“这就是你千挑万选才选定的皇帝?王爷那样好的人,他居然也要赶尽杀绝!” 甄嬛只觉得自己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起来。 今日,宁太嫔一反常态地邀她出来见面,只说有要紧的事情要说,却没说所为何事,如今乍然听到此事,甄嬛顿觉心尖碎裂了一般,疼得无以复加:“为什么?皇帝没有理由这么做,他明明……明明很重用果亲王。” “听闻王爷每每进宫拜见皇上,都会问及寿康宫太后是否安好。”宁太嫔眼中划过一抹深切的痛楚,“难保皇上不是对此起了疑心,猜到了你和王爷的事情,为保皇室颜面,才让人杀了王爷——甄嬛,又是因为你!”她伸手拉过甄嬛的手,露出手腕上的那副珊瑚手钏,眼中浮起薄薄的泪,“你既然还带着王爷从南海求来心爱之物,就该念着他对你的好,别让他这么冤屈地死了。” 甄嬛凄惶落泪,她竟一点都不知道,原来他还那般惦记着她。 “如果太后娘娘不方便动手,臣妾可以代为效劳。”宁太嫔靠近甄嬛,声音带着战栗的狠意,“我绝不会放过他,哪怕他已经是皇上。” 宁太嫔一阵风似的走了,徒留甄嬛一人在原地。 她迎着风站了许久,直到眼眶里的泪意一点点隐去,她才低声地喃喃说道:“自然是不能放过他。”她说得很轻,轻到还没来得及传进谁的耳朵里,就被一阵风给吹散了。 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天空明净透亮,空气里细小的尘埃也在慢慢沉淀,时间仿佛就此停滞,日光洒金一般落下,而后沉入地表,如血的夕阳弥漫开来,天色倏然暗下来,犹如一点浓墨滴入清水,墨色一点点吞没夕阳。 远处,似有乌鸦扑棱棱地飞走,声音渐渐变得很遥远。 安陵容看着站在自己不远处的弘昊,一点点抚平心头的惊涛骇浪,开口轻唤:“弘昊,你在干什么?” 弘昊双手朝上,捧着一轮明镜,但让人惊讶的是,那明镜竟然虚空悬浮在离他掌心一寸的地方,镜面泛着浅浅的金光,不断地从里面溢散出点点碎金,映着弘昊的脸如同沐浴在阳光里一般,乍然听见安陵容的声音,他缓缓抬起头,回眸看过来,眼底平静如深渊里的一潭死水,陌生中带着些许熟悉。 安陵容看着那双眼睛,莫名地心安下来:“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吧?”她展眉轻笑,“仙君此次前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弘昊见她认出了自己,点了点头,开门见山地说道:“大清气运将散,本君来看看。” 安陵容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什么?” “因果循环,天道轮回。”弘昊沉沉开口说道,“世间万物皆有法则,但总有变数存在,你便是其中之一。你一人重生,改变的是无数人的命运,为了结此番因果,你付出了自己后世轮回的代价,再有安家为你广施善缘,积累功德,如此也算相抵了。”他抬手化出一本金光闪闪的册子,翻过其中一页,又继续说道,“而李襄在死后偷渡时间裂缝,不仅借尸还魂,还影响到了身负国运之人。” “李襄是谁?”安陵容有些听不明白了。 “后世的人会称她为穿越者,但吾等通常称她为时间侵入者。”弘昊淡淡地说道,“她招惹的因果太过,便是死了也无法抵消,只能拿爱新觉罗弘历的气运来抵过了。”他面无表情的脸上似是出现一抹幽怨,“可是如此一来,大清的命数便会大大缩短,若这一段空缺补不上的话,对后世的影响只会更大……” 安陵容听得云里雾里,但她还是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弘历本该在位六十年,活到八十八岁才寿终正寝,但现在,他恐怕活不过三年了……” 安陵容猛地惊醒,险些吓到想要叫她的甄嬛。 “做噩梦了?”甄嬛拿着手帕给她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低声说道,“怎么在廊下坐着睡着了?这会儿正是日头毒辣的时候,仔细中了暑热,快进屋。”她的脸上是尚未褪去的哀伤,所以,也没有发现安陵容异样的神色。 安陵容手脚有些发软,好不容易才勉强站住了,她看了眼空荡荡的院子,随口问了一句:“弘昊呢?” “睿贝勒这会儿还在午睡,太后娘娘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吗?”回话的是菊青,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她贴身服侍弘昊的。 “没事。”安陵容摇了摇头,慢慢走进寝殿。有那么一瞬间,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到底哪个才是真的,过了许久,她才慢慢回过神来,正想开口时,却听外头小印子通传。 “皇太后、太后娘娘,张廷玉大人求见。” 张廷玉神色凝重地走进来,对着安陵容和甄嬛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微臣恭请皇太后圣安、恭请太后金安。”而后说道,“微臣此次前来拜见,是想求皇太后一道懿旨。” 安陵容与甄嬛齐齐对视一眼,不过一瞬间就有了思量。 “张大人先起来说话吧。”安陵容抬手示意他起身,“莳萝,赐座。” 张廷玉身为三朝元老,一向刻板,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后宫干政,便是当日安陵容一旨暂留胧月在京也曾被他在朝堂上再三反驳,最终还是碍于先帝遗诏才不得不遵从。今日,他却一反常态地求到了寿康宫,想来确实是非常棘手的事情了。 “皇上执意要攻打大小金川,臣等苦劝无果,不得已,这才求到二位太后娘娘跟前。”张廷玉脸色酱紫,似是觉得因为朝廷之事而求助后宫女子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但事态紧迫,他别无办法了,只能豁出这张老脸,“大小金川,本是四川西北部大渡河上游的两条支流,沿河山中有金矿、河中多有金沙,故此得名。这两条支流地处要害,东通成都,西连康藏,北界青海,南接云贵,自大清开国以来,一直在探寻管理此地的方法。先帝在时,广推改土归流,废除了当地的土司制度,减少了叛乱因素,加强了对边疆的统治。但自从莎罗奔成为大金川安抚司以后,他便渐渐不安分起来,不断出兵侵扰邻近诸部落,但这仅仅只是部落之间的仇杀而已,皇上若能借力打力、以番治番,让他们彼此牵制、相互抗衡,岂非两全其美?可皇上说什么都不听。” 张廷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若真要打,也不该是现在。大旱刚过,国库空了大半不说,连可用的将领也没有,岳钟琪虽有勇有谋,但到底是比当年的年羹尧要差上许多,若在等上几年,皇后的弟弟傅恒倒是可以领兵一战。”他起身朝着安陵容拱手,道,“皇太后,先帝遗诏有言,若有不决之策,您有裁断之权,微臣叩请皇太后,拟定懿旨,暂且压下此事。” 安陵容慢慢地喝了一口茶,沉默着没有说话。 “张大人,你该知道,如今哀家与皇太后在宫里的处境是何等的艰难,今日若真按大人所言下了这道懿旨,只怕明日大人就会听到哀家与皇太后骤然病逝的消息了。”甄嬛凄凄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先帝留下的这一道遗诏,是权力,更是烫手的山芋。胧月的事情,可以说是前朝之事,也可以说是后宫之事,皇太后插手无可厚非,但即便是如此……”她颇有深意地停顿了一下,没再说下去。 张廷玉也意识到了什么,抬着的手慢慢垂了下去。 安陵容却在此时开了口:“莳萝,去看看睿贝勒醒了没有,若是醒了,让他过来拜见一下张大人。” “微臣惶恐。”张廷玉急忙跪下。 “张大人不必如此。”安陵容浅浅笑着说道,“哀家听闻张大人一向忠心耿耿、爱国爱民,今日之事若非到了绝路,张大人也不会想之哀家于两难之地。”说话间,弘昊打着哈欠走了进来,她招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低声说道,“弘昊,张大人有件事情很为难,你给出出主意可好?” 张廷玉微微一愣:“皇太后,睿贝勒不是……”他对上弘昊明亮的双眸,顿时意识到了什么,忙将方才的事情又重新说了一遍,最后小心翼翼地问道,“睿贝勒,你觉得此事,何解?” “这仗该打。莎罗奔野心勃勃,若一味地权衡制约,放纵他们内部相争,等到莎罗奔吞并掉周遭的小部落,到时候大清要打的就不是区区大小金川了。”弘昊斩钉截铁地说,然后话锋陡然一转,“但眼下,打仗只能排第二。” 张廷玉被弘昊说得心惊不已,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话问了下去:“睿贝勒,那第一要紧的事情是什么?” “当然是钱。”弘昊面色沉静地看着张廷玉,忽而眨眨眼,有些俏皮地打趣道,“没钱怎么打仗呢?” “贝勒说得极是。”张廷玉忍不住会心一笑,猛然间有些感慨。若是当年先帝还在的时候,他早些放下偏见,扶立七阿哥为太子,或许就不会有今时今日这般糟心的事情了,“那依贝勒之见,这钱该从何而来呢?” “张大人不妨去查一查户部外借的账目单子。”弘昊说道,“按大清律例,官员若有俸禄不够开销的,可在户部借银,择日归还即可,但实际上,借银的大多都有些家底,只是户部借银一不要利息、二无人追讨,久而久之的,这银子就有借无还了。若是能把这笔钱收回来,国库说不定就能满了。”说完,他又捂着嘴笑,“至于要怎么讨回这笔钱,就是大人的事情了。” 张廷玉听弘昊这么一说才想起这回事来,先帝登基初期,他曾担任户部尚书一职,当时他就在内部的账簿上看到过很多借条式的库银细目,而借款的大头无一不是位高权重之人,少则几千,多则上万,哪怕只要回其中的一半,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银钱粮草到位,若真要打仗,也有底气了呀! 张廷玉想通这一点后,脸上立刻放出了光彩,他郑重其事地对着弘昊深深作揖:“微臣拜谢睿贝勒。” “张大人客气了。”弘昊彬彬有礼地送走张廷玉,转头趴进安陵容怀里撒娇,“额娘,刚才我说的好不好?” 安陵容看着他这幅乖巧又可爱的模样,对比梦里那副年少老成的样子,落差实在太大,不由地有些别扭,伸手对着弘昊的脸又揉又捏,直到他眼泪汪汪地求饶,这才心里舒坦些:“嗯,弘昊说得极好。” “如此一来,倒省去我们不少心力。”甄嬛神色淡淡地说道,“看张廷玉刚才的样子,怕是对弘昊已经有些意动了。” 安陵容只是牵了牵嘴角,无声轻笑。 这天,乌云如铅石般沉沉压下来,蜻蜓打着旋儿贴着湖面飞去,闷热的夏季迎来尾声,灰暗的天幕似是在酝酿着一场暴雨,前朝轰轰烈烈地展开了追讨债银的行动,而后宫,却在秋夏交接的时候,再度迎来噩耗。 啊,写不动了…… 第225章。孝贤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时间缓缓流逝,长春宫弥漫着浓浓的死气,皇后静静地躺在床上,眼睛无神地看着虚空的一点,声音沙哑如老妪:“皇上……皇上还没来吗?”她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如同海底濒死的珊瑚最后透出来的一点红,视线不由自主地朝着远处的屏风看去,期盼着她的夫君能出现在那里。 可是没有,素白的屏风上只摇曳晃出几道虚虚的烛影,烛光盈然,却照不散满室的阴霾,也照不亮皇后心底的灰暗,她听见岁兰抖着声音回道:“李公公说,皇上政务繁忙,要晚些时候才能过来。” 皇后的气息陡然萎靡了下去,她惶然落泪,声音带着颤抖:“是了,前朝事多,皇上不来……也在情理之中……”只是眼底的软弱之色暴露了她,此时此刻,她不再是母仪天下的中宫皇后,而是瑟缩在角落、卑怯乞求夫君垂爱的可怜女子,眼泪一滴滴顺着眼角滑落,她伸出手,拉住沉默坐在床尾的愉贵人,“阿沅,别恨他。” 愉贵人的脸隐匿在昏暗的阴影里,皇后却清晰地看见了她脸上晶亮的泪痕。 “阿沅,是我自己不中用,一天天拖垮了身子,不是皇上的错,你别怪他。”皇后的声音依然如往常那般温柔,她轻轻叹着,“自小,我便被教养着要如何做一个正妻,相夫教子、主持家事,但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成为皇后。这个位置给我的家族带来了无上的荣耀,但我知道,这个位置并不好坐,我站在六宫的最高处,行差踏错半步就会粉身碎骨,跌入万丈深渊,阿沅,我真的很怕。”眼泪汹涌而出,皇后的哭声低哀婉转,便是到了此刻,她依旧是那般温婉柔美。 “他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这般为他!”愉贵人哽咽着咬牙开口道,“书瑶,他满心都是皇权,为达目的,他以情爱为饵,诱你入局,立你为后,却又流连万花从中而冷落你,如今你病重如斯,他连看都不来看你一眼——弘历他不配你这般真心相待!” “阿沅,别这样说他。”皇后微微睁大了含泪的双眼,“一切都是我自愿的,和皇上没有关系。他是天下之主,不能拘泥于小情小爱,他给我的已经够多了。永琏才出生,皇上就秘密立他为太子,哪怕永璜早早出生,他也没让庶子占了嫡子的尊位,阿沅,他心里是有我的,怪我……都怪我,没能照顾好永琏……” 愉贵人狠狠抹了一把眼泪:“我不会原谅他的。” 皇后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一股冷冽的寒意却从身体里急急地冲上来,她猛地咳嗽起来,一团又一团的猩红在她唇边炸开,染红了她如玉的脸,也染红了愉贵人朦胧的眼。 “书瑶——” 夜来风寒,呼地吹灭了灯笼,惊动了正伏案分析前朝局势的安陵容与甄嬛,紧接着,小印子就急匆匆地跑进来:“启禀皇太后、太后,长春宫来传,皇后薨逝。” 皇后薨逝,这四个字犹如一道惊雷,在安陵容与甄嬛的心头滚过,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里都看到了惊诧,还是甄嬛先开口发问:“怎么回事?前阵子齐太医来回禀的时候不是说,皇后身子已经好多了吗?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没了?” “奴才也不清楚,只听长春宫的宫人们说,皇后娘娘先起本不是什么大病,是因为端慧太子薨逝而伤心过度所致,只是后来病势缠绵,越发连起身都不能够了,前阵子齐太医换了一张新的药方后才好些,可过后又不知怎的,身体每况愈下,直至这两日……”小印子一一道来,说到后面也觉察出些许不对劲,“太后娘娘,需要奴才去查一查吗?” 安陵容紧紧皱起眉头:“去查,不要错漏一丝一毫的细节。”她转眸看向豆蔻,低声道,“你和小印子一道去查,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豆蔻和小印子齐声应下。 安陵容垂眸沉思,而后又抬头吩咐莳萝:“明天请愉贵人过来一趟。” “是。”莳萝俯身领命。 崔槿汐再次点燃蜡烛,寝殿里又盈盈亮起,甄嬛眼神却冷冽如寒冰:“但愿不是我们所想的那般。” 然而,真相永远都是残酷的。 “奴才去调查了太医院的药方,齐太医留档的方子已经给周太医看过了,说是方子没什么问题,但其中有两味药的用量要注意把握,煎药的时候多了或少了都不行,奴才留了个心眼,又去查了皇后娘娘前两日喝过的药渣,”小印子声音有些紧促地停顿了一下,“那两味药足足多了一倍的量。” “煎药的人是谁?”安陵容看了眼坐在榻下的愉贵人,对着小印子问道。 还没等小印子回话,愉贵人就脸色惨白地低声开口道:“是竹枝。” 小印子点点头,而后默不作声地退下。 “竹枝是皇上的人,你该知道的吧?”安陵容幽幽地看向愉贵人,“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愉贵人眼神空洞地抬起头看向安陵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皇太后想知道什么呢?”她看着安陵容幽深的眼,低低地痴笑了两声,“臣妾知道的不过是些荒诞之事,皇太后若是愿意听,臣妾多说些也无妨。”她便将哲妃所留册子上写的东西尽数说给了安陵容听,直说到口干舌燥。 末了,愉贵人慢慢喝了口茶润润嗓子:“臣妾说完了,皇太后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安陵容看着她,缓而慢地摇了摇头:“没有了,你跪安吧。” 愉贵人起身行礼,临走前,她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那册子上说,皇上能活到八十八岁,皇太后信吗?”也不等安陵容回答,她又冷笑了一声,又自顾自说道,“臣妾不信。” 看着愉贵人离开的背影,安陵容恍惚想起盛夏那天,她坐在廊下睡着时做的那个梦,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 “我就知道,皇帝是被哲妃给蛊惑了。”甄嬛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脸色阴沉得能够滴出墨来,“难怪皇帝现在做事一点章法都没有了,合着他以为自己是先知,不仅要做出一番成绩,还要做得比册子上写得还要好——这不是胡扯吗?虽然不知道哲妃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么一本册子,但明眼人一眼就该知道其言不实,皇帝真是糊涂了。” 安陵容紧紧抿着嘴角,猜测道:“愉贵人说,皇帝并没有看过那本册子,而哲妃到底和皇帝说了多少我们也不得而知,但我总觉得她说的和愉贵人看到的会很不一样。”她灼灼看向甄嬛,“愉贵人所言,哲妃在皇帝登基前便死了,哲妃若想活命,定要百般遮掩此事才行,否则,岂非是诅咒她自己早死?她误导了皇帝,甚至,给他灌输了很多错误的思想,比如,皇后。” 甄嬛神色一凛,微微沉眸:“若我是哲妃,必定竭尽全力给皇后泼脏水,让皇上厌恶皇后,借以换取自己一线生机。”她缓步走到安陵容身边,“而等到皇后一死,富察家为了不让大权旁落,在重新送家族女子进宫和扶持已经位列妃位的富察氏之间,必定会选择后者……呵,真是野心勃勃,她竟想着做皇后呢。” “她实在是蠢,全然不知道对一个君王说那样的话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安陵容慢慢喝了口茶,只觉得满嘴的苦涩,“皇帝也实在是无情,他对皇后下手,大概是觉得她无法为自己诞育嫡子吧。愉贵人所说的内容中,皇后前后生养两位皇子,最后都没能留住,而现实也确实如此,皇后的确没能护住永琏……” “他就这般执念吗?”甄嬛也有些感慨,“当年的乌拉那拉氏也是,看重嫡庶尊卑几乎到了病态的地步,我不明白,是否嫡出当真有这么重要吗?” 安陵容猛地呼吸一窒,甄嬛的话似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头,似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宫中敲响大丧之钟,皇上辍朝九日,服缟二十七日,又命嫔妃皇子们服白布孝服,皇子截发辫,嫔妃剪发,满汉文武大臣一律百日后才准剃头,举国齐哀,停止嫁娶作乐二十七日,男去冠缨,女去耳环。天下臣民一律为国母故世而服丧。 这样隆重的丧仪从未有过,而皇上亲自定下“孝贤”二字作为皇后的谥号,晓谕礼部曰:“皇后富察氏,德钟勋族,教秉名宗。作配朕躬五年,正位中宫二载,逮事皇考克尽孝诚,上奉圣母深蒙慈爱。问安兰殿,极愉婉以承欢;敷化椒涂,佐忧勤而出治;性符坤顺,宫廷肃敬慎之仪;德懋恒贞,图史协贤明之颂;覃宽仁以逮下,崇节俭以褆躬。此宫中府中所习知,亦亿人兆人所共仰者。兹于乾隆二年九月十一日崩逝。睠惟内佐,久藉赞襄。追念懿规,良深痛悼。宜加称谥,昭茂典于千秋;永著徽音,播遗芬于奕禩。从来知臣者莫如君,知子者莫如父,则知妻者莫如夫。朕昨赋皇后挽诗有‘圣慈深忆孝,宫壸尽称贤’之句,思惟孝贤二字之嘉名,实该皇后一生之淑德,应谥为孝贤皇后。所有应行典礼,尔部照例奏闻。” 如此郑重其事,众人皆赞叹皇上对皇后情深义重,富察一族更是极力感念皇上恩德,纷纷上折子谢恩,再三表明忠心,直言誓死追随皇上。 “他倒是会利用人心。”甄嬛听说了此事后,不免觉得有些讽刺,“当年荣保嫁女时还有些不情愿,如今女儿没了,倒是忙不迭地来表忠心了。”她拿着剪刀精心修剪花束,“那么一大家子,我瞧着只有皇后的胞弟还有几分长进,其余的人,哼,徒有其表罢了。” “大家族可不都是这样么?一代又一代,总会有那么一两代出歹笋,好吃懒做,只贪图享乐不求取上进,那自然就是好笋被歹笋挤占,家族再大也要被败完。”安陵容看着甄嬛修剪得宜,花束慢慢成型,盯着中间最艳丽的一朵紫菊,喃喃道,“但若是一株好笋长成参天绿竹,撑起了整个家族,就又另当别论了。” 时间过得极快,晨起梳妆描眉,夜里雨露承恩,枕着天黑,等着天亮,日子便一天天地疾驰而去,睁一睁眼,就又是新的一天。 冬去春来,春去夏至,新选的秀女们在乾隆三年夏天来临前进了宫,一个个唇红齿白,娇嫩又鲜艳,其中尤为常在陆氏得宠,不过半年时间就一路晋封到了庆嫔,一时风头无两,即便嘉嫔传出怀有身孕的消息,也不曾动摇她的盛宠半分。 “那陆氏算个什么东西?一个破落门户出身的秀女罢了,也敢和本宫平起平坐?”嘉嫔扶着肚子,气得身子止不住颤抖,“才刚封嫔,就敢当面顶撞本宫,真是好大的胆子!” 绿珠连忙安抚嘉嫔,温声劝道:“娘娘别动气,当心伤着肚里的小皇子。”她扶着嘉嫔坐下,而后说道,“庆嫔这是有人作保呢,听说她处处讨好贵妃,动不动就往咸福宫去呢。” “如今宫中后位空悬,贵妃虽位份最高,但却是个身子不中用的,保不齐再过两年人就没了,讨好她?哼,庆嫔也是个蠢的。”嘉嫔平复了一下心绪,摸着肚子一遍又一遍地深呼吸,“等本宫生下皇子,晋升妃位,到时候再处理掉娴妃,皇后宝座便是本宫囊中之物,到时候,本宫再抽出空来慢慢收拾她。” 寝殿里点着檀香,被暖气一烘,倒显得比寻常的檀香更浓烈三分,火炉里的炭火噼里啪啦地炸开火星,在幽寂的黑夜里越发显得诡异。 然而,嘉嫔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庆嫔也正在密谋着对她下手。 “愉姐姐,那香嘉嫔已经在用了,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用,静待时机就好。”(本章完) 第226章。刺杀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时至年下,念及皇后新丧,宫中不曾大摆宴席,但皇上借给安陵容祝寿为由,下旨在畅春园的寿萱春永殿设宴,并宴请百官,吩咐了要大办一场。看似皇上孝心,但实际上他是因为此次户部追缴债款成果颇丰,他想借此热闹一回罢了。 自皇上登基后,宫中接连传出丧音,也是许久没有听见喜乐了,内务府在皇上的默许之下,竭尽所能,极尽奢靡,将畅春园装点一新,沿路缀着彩绸,寿萱春永殿金碧相辉、锦绮相错,殿前更是设置了一个大大的戏台,自这日晨起时分便由伶人歌姬开腔,笙歌互起,一曲接着一曲,直至圣驾降临。 “给皇上太后请安,皇上万岁金安,太后千岁寿安。”众人齐声拜倒,山呼之声迎面而来。 “都起来吧。”皇上大手一挥让众人平身,而后对着安陵容与甄嬛行了半礼,“请皇额娘、额娘上座。” 在人前,皇上的孝态还是做得很好的,丝毫看不出人后他对安陵容与甄嬛冷淡至极的模样。 安陵容轻笑了一声,缓缓说道:“皇帝有心了。”遂携手与甄嬛一道入座。 皇上这才落座,抬手示意百官嫔妃也入座:“李玉,开始吧。” 李玉会意扬声道:“歌舞起——” 一声闷闷的鼓声响起,而后闻听一阵百鸟鸣叫声,内外静然,又忽而听见半空和鸣,抬头看去,却又不见一鸟,正惊奇赞叹间,一道清冽的长鸣声响彻殿内殿外,宛若百鸟朝凤般,无数鸟鸣声伴着这一声长鸣飞往天际,而后渐渐消散,紧接着,鼓乐丝弦之声从戏台上传来,却是不知何时已然布置一新,舞姿曼妙,歌声悠扬,盈盈开场,又有小儿舞队进场,红紫银绿,色彩斑澜,装束得宛若仙女,执花而舞,且舞且唱,各色花瓣漫天落下,最后,歌姬舞伎唱踏歌,做百戏,热闹非凡。 歌舞弥漫至黄昏时分,众人举杯相贺、觥筹交错,皇上亦是喝得有些醉了,酡红着脸,懒洋洋地躺在龙椅上,座下,慧贵妃病体不适先行退场,娴妃位份最高,忙里忙外地主持大局,嘉嫔临盆在即,自是重点保护对象,纯嫔又体虚,不能饮酒,唯有庆嫔巧笑嫣然地和皇上把酒言欢。 “皇上,歌舞看多了,臣妾觉得腻乏了呢。”庆嫔娇娇地看向皇上,笑得如艳阳一般,“听闻内务府准备了新鲜玩意儿,皇上不如让他们亮相看看?” “哦?”皇上微微挑眉,看向李玉,“还有什么好东XZ着掖着不给朕瞧?” 李玉有些为难地回禀道:“皇上,圆明园的驯兽园里新进了一只金钱豹,调教得很是不错,本想今日表演一番给皇上助助兴,可是奴才瞧着实在危险,便让内务府把这一茬给撤了……” “李公公好大的排头,竟都能替皇上做主了。”庆嫔眉毛一挑,也不顾李玉冷汗泠泠,只掩唇笑道,“皇上,听说那金钱豹凶猛矫健,却被驯兽女调教得分外乖巧,让跳火圈就跳火圈,让踩跷板就踩跷板,好玩得紧,臣妾想看呢。”她对着皇上撒娇,声音千回百转。 皇上垂眸看了一眼李玉,不过一瞬就收回了视线:“那便依庆嫔所言。”他没再看李玉,声音有些发冷,“你亲自去安排。” “是。”李玉艰难地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一路小跑着下去了。 安陵容与甄嬛坐在垂帘后面,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却没有多说什么,只笑着说起往事:“我记得,宁太嫔以前也是驯兽女出身,自幼与虎豹为伍,只是后来百骏园里难驯服的野马太多,驯兽园里又长久地不进野兽,管事的太监便让她去做了驯马女,这才被先帝看上。” “是啊,我还有幸看过一回她驯马呢,当真是美艳无双。”安陵容浅浅笑道,眼底闪过一丝伤痛,“那个时候,安康也很喜欢骑马,有段时间还和宁太嫔走得很近呢。” 甄嬛伸手握了握安陵容的手:“别想了,看戏吧。” 正说着,一阵清浅的铃铛声远远飘来,那驯兽女打扮得很是明艳,青色的花裙逶迤至脚踝,罩着一层薄薄的银色短衫,依稀可见上面用银线勾勒着朵朵合欢,在明媚的阳光下折射出点点光辉,青丝披散而下,宛若瀑布一般,只带着一顶鲜花与碎碎珠花编成的花环,走动间花香袅袅,铃声阵阵,这才看见她赤足而行,脚踝处戴着一双赤金足环,缀着十数颗金铃,与手腕上的金环遥相呼应,然而女子带着面纱,看不清她的脸,只有一双灵动锐利的眼睛露在外面。 皇上看着缓步而行的女子,渐渐来了兴趣,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 嘉嫔见状,不由愤愤地拧了拧帕子,有些埋怨地看了一眼庆嫔,而庆嫔恍似未觉,兴致勃勃地看着跟在驯兽女身后的金钱豹。 那金钱豹头圆,耳短,胸脯宽阔结实,四肢强健有力,全身毛色棕黄鲜亮,油光水滑,浑身均匀,在阳光下泛起油润光泽,一双暗绿色的眼睛宛如在墨玉里的琉璃珠让人不寒而粟,它乖巧地跟着驯兽女一步步走到殿前的空地上,轻轻地打了一个鼻息。 靠得近些的几个嫔妃忍不住一个哆嗦,瑟缩着往里面躲了躲。 驯兽女轻蔑地笑了一声,抬手示意驯兽园的太监端着一盘生肉过来,她随手接过,而后拿出其中两块放到地上,伸手揉了揉金钱豹的头,凑近它,低声说了两句,那金钱豹似是听懂了一般,慢悠悠地走到生肉旁,低头慢条斯理地撕咬,雪白的牙和粉红的舌相互碰触,两块肉不消片刻就被吞吃入腹,金钱豹懒洋洋地坐在地上,舔了舔爪子,乖驯得像只身形较大的家猫。 正在屏气凝神观赏的朝臣和嫔妃也齐齐松了一口气,零星地鼓掌赞叹起来,可坐在最上方的安陵容与甄嬛却是看出了些许不对劲。 “姐姐,那好像是……”安陵容压低了声音说道。 甄嬛忙对着她摇头,示意噤声。 大殿前,驯兽女的表演仍在继续,她这次更大胆了些,拿起一块血淋淋的肉在金钱豹面前晃了晃,使坏一般地左躲右闪就是不给它吃,逗猫似地逗着它,金钱豹便前肢发力,仅靠后肢站了起来,伸出舌头去舔,一步一步地跟着驯兽女的脚步往前走,那驯兽女一步步往后退,金钱豹便跟着一步步往前进,直到最后,驯兽女把肉一抛,金钱豹后肢一蹬,在半空中将那块肉收入腹中。 “好!”皇上忍不住大声叫好,带头鼓掌,顿时掌声雷动,人人赞服。 纯嫔拍着胸口朝娴妃的方向躲了躲,脸都吓白了:“刚才那一下可真是吓死嫔妾了,差一步,那豹子就跳进大殿里来了,万一伤着人可怎么是好。” 娴妃也是脸色有些难看,僵硬地扭头看了一眼兴致高昂的皇上,知道现在是劝不得的。 驯兽女又连番做了几项表演,包括庆嫔所说的跳火圈和踩跷板,惊险又刺激的表演引得满堂喝彩,直到最后落幕,驯兽女将金钱豹引回到铁笼子里,缓步走出铁栅门后落锁,转身盈盈拜倒:“恭祝皇太后千秋安康,皇上万岁金安。” “李玉,赏。”皇上眼睛闪闪发亮,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驯兽女,“朕孤陋寡闻,竟是不知道宫中还有如此能人。” 他起身大步朝外走去,一旁的娴妃忙忙拦住他:“皇上,这豹子凶性未除,若靠得太近,只怕会有危险。” “无妨,有这位姑娘在,这豹子乖巧得很。”皇上随意地摆了摆手,执意上前。 几个低阶的嫔妃见皇上越走越近,不由地心生痴妄,大着胆子走上前,跟在了皇上身后,借口自己也想近距离看看金钱豹而凑到皇上面前露面,而娴妃被皇上当庭敷衍,已是脸色难看,一旁的纯嫔还在柔声安慰,嘉嫔嗤笑一声,扶着肚子也缓步跟了上去,反倒是最开始提议看表演的庆嫔这会儿兴致缺缺地坐在位置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愉贵人聊天。 被众人簇拥着的皇上此刻心思全在那驯兽女身上,他微微抬了抬下巴:“抬起头来,摘掉面纱,让朕看看你的真容。” 刚走上前来的嘉嫔顿时僵住了脚步,她嫉妒得满眼猩红,死死盯着那驯兽女的动作,小腹有些许坠痛,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扶住了肚子,却没有听绿珠的劝回到座位,而是不甘心地又往前走了两步,睁大了眼睛要看那驯兽女的模样。 面纱被素白的手轻轻揭开,叶澜依抬起危险的眼眸,另一只手翻转手掌,从裙摆下拔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地朝着皇上的胸口刺去,而皇上正因为驯兽女是宁太嫔而楞怔在原地,一时不察,那匕首便划开了他的衣襟,胸前的剧痛让他回过神来,连连后退,随手拉过一人挡在自己身前。 柏贵人凄厉地尖叫了一声,紧接着,她的身体被撕开,金钱豹锋利的爪子沾着血出现在众人面前——那铁笼子的锁根本没有落下,金钱豹轻而易举地就从里面跑了出来,众人不防变故突生,吓得魂飞魄散,而那金钱豹也很是凶狠,继柏贵人之后,又一个新进宫不久的答应惨死在它的爪下,场面顿时乱成一团。 “护驾!护驾——” 叶澜依翻身伏在金钱豹身上,身形灵活地躲开侍卫们的箭,逼得皇上无路可走,而就在它扑到皇上身前的一瞬间,娴妃猛地飞身上前推开了皇上,而金钱豹锋利的爪子也顺势划破她的手臂,顿时血如泉涌。 “皇上快走!”娴妃忍着剧痛摔倒在地。 血腥气浓烈地蔓延开来,嫔妃们慌了神,尖叫着四处逃窜,朝臣们又惊又怕,侍卫们将大殿团团围住,却又无从下手,寿萱春永殿不甚宽敞,今日又放了诸多物品,显得越发狭小,在场除了皇上还有两位太后和嫔妃们,金钱豹四处逃窜,若随意射箭,只怕伤到几位贵人,如此,便犹豫着没有了动作。 而金钱豹闻得血腥气,越发狂躁起来,发了兽性,怒吼一声,张牙舞爪地向前扑来,不过是转眼的空隙,利爪从皇上的脖颈到胸口划过,龙袍被撕成粉碎,鲜红的血液漫出,而这电光火石间,有一人飞身上前,一拳将叶澜依打下,抱住金钱豹的脖子猛地一刀刺入,而后翻身将它摔了出去,那金钱豹仍喘着一口气朝叶澜依走去,只是动作缓慢了下来。 “杀!”那人一声令下,顿时漫天利箭如落雨一般射向金钱豹,将它扎得如同刺猬一般,在一声无力的吼叫声后,它瘫软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叶澜依捂着被重创的胸口,嘴角溢出鲜血,看着皇上,冷笑着说道:“真可惜,没能杀了你。” 皇上忍着胸口的剧痛,又惊又怒:“宁太嫔,朕自问从未亏待过你!” “呵。”叶澜依嗤笑了一声,凝眸看着皇上,“爱新觉罗弘历,你不配做这个大清之主。”说完,她反手将匕首插进胸膛,摔倒在地时,她的脸上浮起一抹温暖的笑意,“这世上唯有他真心对我好,他一死,我再无可恋……” 叶澜依缓缓闭上眼,上座的甄嬛也不忍地别过了头。 “是为了他吗?”安陵容低低地问了一句。 甄嬛无言,只是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安陵容轻叹了一声,拂开垂帘缓步走出去主持大局。 皇上气绝晕倒,娴妃失血过多,嘉嫔受惊胎动,还有几个惨死的嫔妃,众人正乱成一团,安陵容掩去方才的慌乱,朗声将事情一件件安排下去:“李玉,先把皇上挪去勤政殿,召集太医院所有太医来为皇上疗伤,娴妃也一并挪去勤政殿。嘉嫔暂留寿萱春永殿偏殿生产,莳萝,你去请稳婆过来。柏贵人和林答应分别依照嫔位和贵人的仪制安葬,交由内务府去办……”这边处理完之后,她又说道,“朝中不可无人主持,传哀家懿旨,诸事暂且交由和亲王打理,张廷玉、鄂尔泰辅政。” “微臣领旨。”张廷玉与鄂尔泰齐声应道。 脚踝骨挫伤,万幸没有骨折,双手完好,还能继续码字哈哈~(这章又名:叶澜依,屠龙的勇士) 第227章。传位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和亲王一脸呆怔地站在原地,挠了挠头:“皇太后,我还是算了吧,要是皇兄醒来知道是我在打理朝堂,还不得直接灭了我。”他连连摆手,满脸拒绝,任由庄亲王在他身后使眼色使到快要脸抽筋,他也不为所动。 安陵容没想到和亲王居然会将这样的话直接宣之于口,不免有些发愣。 还是张廷玉站出来解围道:“只是担个虚名而已,和亲王若实在介意……”他转头看向安陵容,朗声说道,“不如由和亲王、润贝勒、睿贝勒一同理政,遇事也好协商一二。” “如此也好。”安陵容点头道,“和亲王,你最年长,要多多照顾弟弟们。” “好吧,谨遵皇额娘懿旨。”和亲王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朝堂之事暂且不必忧心,后宫之事却是让人操碎了心,一边是皇上重伤昏迷,人仰马翻,一边是嘉嫔受惊难产,手忙脚乱,勤政殿那边甄嬛已经过去了,寿萱春永殿这边自然是安陵容留下坐镇。 偏殿传来嘉嫔凄厉的惨叫声,宫女们端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进进出出,浓郁的血腥气弥散开来,陪在安陵容身旁地纯嫔忍不住捂着嘴走到一旁干呕,她紧紧攥着手帕,似是想起了自己生产那天的场景,脸上一片煞白。 安陵容看出她的不适,淡声开口说道:“这里有哀家看着就行了,你先回宫歇息吧。” “多谢皇太后关怀,臣妾无碍。”纯嫔脸色发青,但还是强撑着留了下来,她的手用力地握着贴身婢女的手,似乎这样就能够减缓几分自己心头的恐惧,“贵妃娘娘身体不适,娴妃姐姐又为救皇上而受伤,臣妾若只顾着自己,那真是连为人都不配了。” 安陵容默默地点了点头,便也随她去了。 等待总是让人觉得焦灼,尤其是在这样的情景之下,偏殿里虽然生着火盆,却怎么也暖不起来,冷风从窗户的缝隙里漏进来,和暖烘烘的热气交织在一起,搅得心头一阵冷一阵热,如同被分割在两个季节一般,在寒冬与暖春之间来回交替。 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安陵容终于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声,熬了一夜的疲倦在顷刻间消散殆尽,她刚想起身进去看一眼,却又听见里面传来嘈杂惊慌的吵嚷声,不由冷声开口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稳婆连滚带爬地从偏殿跑出来,手脚发颤地跪倒在安陵容面前:“回禀皇太后,嘉嫔娘娘生下一个小阿哥,但、但是……”她猛地哆嗦了一下,狠狠闭上眼,“但是小阿哥胎里不足,才落地就、就去了。” “啊!”纯嫔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泪顿时汹涌而下。 安陵容只是眼眸幽深地看了稳婆一眼,沉声道:“把孩子抱过来给哀家看看。”她平静得仿佛无事发生一般,复又问道,“嘉嫔如何了?” “嘉嫔娘娘产后虚脱,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小阿哥就昏过去了。”稳婆见安陵容没有要降罪的意思,害怕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 “嗯。”安陵容低低地开口,“纯嫔,你与嘉嫔同病相怜,要好好劝劝她,别动了什么轻生的念头才好。”转而又吩咐莳萝道,“找几个人,把嘉嫔抬回未央宫,安排太医为她诊治。” 莳萝应声去了。 而纯嫔却哭啼啼地站在原地不肯走,她看着安陵容,神色哀伤地开口道:“皇太后,臣妾的孩子也是一落地就没了生息,原以为是臣妾自己身子不争气,可眼看着如今嘉嫔妹妹也是这般,臣妾惶恐,此事只怕是有人刻意为之。” “你是说,有人谋害皇嗣?”安陵容顺着纯嫔的话说下去,眸色如同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冷霜,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的哀伤与凄凉,“后宫孕育子嗣一向艰难,孩子夭折也是常有的事情,纯嫔,你想太多了。”不等纯嫔反驳,她又接着说道,“听闻你怀孕期间总是臆想有人要害你,作息日夜颠倒,饮食更是没有规律,安胎的药更是当水一般地喝,老话说,是药三分毒,你的孩子便是你自己作没的。” 纯嫔花容失色地僵在原地,嘴唇颤抖着说不出一个字来。 安陵容似是不忍地别过眼:“你丧子之痛,哀家也无意怪罪你,这般搅弄风云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过后又缓下脸色,温声说道,“好了,你也累了,回宫去吧。” “是,臣妾告退。”纯嫔抖着手俯身行礼,然后缓步退下。 稳婆抱着孩子与纯嫔擦肩而过,她走到安陵容面前跪下,将襁褓里的孩子高高举过头顶。 安陵容垂眸看去,只见那孩子长得如同粉团子一般,乖巧又安静地窝在玫瑰色的襁褓里,肉肉的小脸上还带着尚未褪去的粉嫩嫣红,一只手蜷缩着放在嘴边,似是想要抓住什么东西,他闭着眼,安静得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嘴角还带着一丝笑容。 安陵容禁不住眼圈一红,错开了眼:“送孩子回去吧。” 小印子在一旁躬身应是,带着稳婆下去了。 安陵容独自一人在偏殿枯坐了许久,神思恍惚地回到寿康宫后,她又跪在佛像前诵经许久,仿佛在忏悔一生都无法洗清的罪孽。 腊月的风冷得厉害,尤其是到了晚上,那晚风便如同刀子一般地割在脸上,远远地,似乎能听见未央宫传来嘉嫔撕心裂肺的哭声,心底的愧疚便在此刻无限放大。安陵容睁开眼,定定地看着满眼慈悲的菩萨,心里一寸寸地冷下去,她起身走到殿外,却见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雪,细碎得迷了人的眼。 雪夜的寒凉,就这样无声无息地侵入了骨髓。 “皇帝伤得太重,遵照医嘱,得卧床静养半年。”甄嬛揉了揉发胀的眉心,有些疲惫,但还是打起精神来说道,“娴妃此次救驾有功,她的伤看着血淋淋,但到底没伤到要害,我打算晋她为贵妃,主理六宫事宜,也好让慧贵妃安心歇着。” 安陵容点了点头,而后说道:“只是如此一来,侍疾的人该怎么安排呢?嘉嫔身子尚未好全,纯嫔也劳累不得,嫔位只有一个庆嫔,但终究太年轻,只怕担不起这个重任。”她捻起一颗棋子在落在棋盘上,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道,“潜邸出身的只剩下一个愉贵人,不如一并也晋她为愉嫔吧,也好照顾皇上左右。” 甄嬛看了眼桌上的棋局,眸色深不见底:“也好。” 时间不紧不慢地走到了乾隆四年,光阴在紫禁城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红墙绿瓦一如当年,日复一日地在昼夜交替间流转一圈又一圈的阴影,交错出这座宫城的瑰丽与旖旎。 “又是夏天了呢。”甄嬛站在廊下,看着院子里一簇又一簇盛开的鲜花,蔷薇、虞美人、石榴花、茉莉花等等,恣意地生长在阳光里,“这宫里的女人就像这些花,开过了这一茬还会有下一茬,就像永远都不凋谢一般。” “也真是难为她们,这半年来皇上伤势反反复复,总不见好,连多看她们一眼的功夫都没有,她们居然也能斗得这么起劲。”安陵容拿着鱼食在鱼缸边上喂鱼,声音平淡如水,“苦了娴贵妃,一天到晚断不完的官司。” “以前倒是没瞧出来她这么能干。”甄嬛感慨了一句,“历经世事,她也算有点长进。” 安陵容抿唇浅笑,眼底闪过一丝暗芒:“愉嫔和庆嫔把皇帝照顾得‘很好’呢,说不准哪天咱们就能收到好消息了。”她收起鱼食,看着四散游开的锦鲤,淡淡一笑,“皇帝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当年他推出怡嫔来顶罪,如今竟也是因此而丧命。” “因果循环,都是报应。”甄嬛眸光流转,定定地看着远处虚空的一点,似感叹又似呢喃,“皇帝龙体不安,皇嗣日渐凋零,是该提前考虑一下国本之事了。” 养心殿里,皇上咳得面色青紫、血丝暴起,他趴在床头,手指蜷曲着攀在床沿,呼吸粗重地撑起上半身,声音沙哑地嘶吼:“人呢?人都死哪儿去了!” 庆嫔端着热腾腾的药缓步走进来,她巧笑嫣然地看着皇上:“皇上,该喝药了。” 皇上咳得心肺撕裂一般地痛,接过药碗,眼睛眨也不眨地喝完,全然没有注意到庆嫔隐匿在阴影里的得逞笑容,他只觉得今天的汤药苦得厉害,没来得及咽进嘴里的褐色药汁顺着明黄的衣襟流下,他被狠狠呛了一下:“扶朕起来,朕要批奏折。” 庆嫔慢悠悠地接过药碗放回到桌面上,含笑道:“皇上不必忧心朝政,还是养好身子要紧。”她拿起帕子给皇上擦了擦嘴角,声音轻柔婉转,“朝臣们都说,睿贝勒虽然年幼,但很有当年圣祖皇帝的风范呢,他指派了傅恒大人去讨伐大小金川,近来已陆陆续续有捷报传来,臣妾倒是觉得,睿贝勒比皇上更适合坐那个位置呢。” 皇上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他看着庆嫔,似是不明白她是怎么用这般亲昵的语气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的,过了好久他才抖着手,指着她道:“放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臣妾当然知道。”庆嫔笑盈盈靠近皇上,忽然伸手将他推倒在床上,看着他痛得几乎要忍不住翻滚的模样,仰头笑出了声,“臣妾还知道,皇上活不长久了呢,哈哈……”眨眼间,她又面目狰狞地揪起皇上的衣领,低声质问,“皇上,当年你冤死我姐姐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你姐姐是谁?”皇上的伤口又一次裂开,剧痛让他分不清现在与过去,密密麻麻的冷汗从他的额头冒出。 “怡嫔,皇上可还记得?”庆嫔的声音如同地狱来索魂的鬼魅,阴森又寒冷。 怡嫔…… 皇上想了很久才想起这个人来,她跪在自己身前,不住地哭泣求饶,一遍又一遍地说着“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我做的”,她哭花了脸,胭脂水粉在脸上糊成一团,皇上实在记不起来她长什么样子了,只是如今庆嫔提起来,他才忽然觉得,这两人的眉眼很是相像。 “原来如此……”皇上的胸口已经被鲜血侵湿,最初的尖锐疼痛褪去后,他有些脱力地倒在了床上。 庆嫔慢悠悠地起身,拿着帕子给自己擦手,一边踱步一边说道:“从宁太嫔的那场刺杀开始,你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这半年来,我和愉嫔姐姐侍奉皇上跟前,却从未用过太医给的药,外敷的、内服的,用的都是另外配置的药,所以啊,皇上你的伤才会反反复复地结不了疤,身体也一日比一日地虚弱下去,直到如今,药石无用。”她掩唇笑起来,笑着笑着却落了泪,“你是大清的皇上,所有人的性命都握在你的手里,你要谁死,谁就得死,哪怕那个人毫无罪过——皇上,如今你的命也被别人握在手里,感觉如何啊?” 皇上惊恐地看着面容扭曲的庆嫔,张口想说什么,却被滔天的痛意夺走了声音,他捂着胸口,无声地嘶吼着倒下,冷汗顿时浸透了全身,过了好久,他才吃力地挤出几个字:“来、人……给朕、杀了这、个……毒妇!” 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发出“吱呀”一声闷响,似一个垂暮的老人发出的一声叹息,烛光摇曳中,一道倩影缓步走了进来。 皇上努力睁大眼睛,汗水泪水交织的视线里,缓缓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海沅……” “臣妾参见皇上。”愉嫔看着狼狈的皇上,视线从他蜡黄的脸上移到他鲜红的胸口,轻轻眨了下眼睛,“皇上的伤口又崩开了,臣妾替皇上处理一下吧。” “不、不用。”皇上紧紧握住愉嫔的手,视线越过她看向庆嫔,“给朕杀了她,快……” “皇上病糊涂了。”愉嫔用力地把手抽回来,退后两步,站到了庆嫔的身边,“臣妾是来请旨的。”她缓缓俯身一礼,“请皇上下旨,传位于睿贝勒。” 第228章。悲剧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皇上呆住,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愉嫔,看着这个第一个出现在他生命里的女子,他不敢相信,愉嫔居然也会背叛他,过了好半晌,他才似疯魔似癫狂地笑出来:“好好好,你们都是一伙的……前朝、后宫,都被你们握在了手里,很好……”他眼中迸射出狠毒的光,前言不搭后语地问了一句,“是太后,还是皇太后?” 愉嫔太了解皇上,自然知道他此刻问的是什么:“没有人指使臣妾,是臣妾自己。”她眼底似是凝了冷冽的寒冰,逼得皇上无路可退,“你不该辜负书瑶。” 皇上扯住黄带子的手狠狠一顿,无数话语在他喉咙里翻滚着,却一个字都没能吐出来。 这一瞬间,皇上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皇后时的场景。她站在桃花树下,踮着脚,伸手想去摘一朵桃花,却怎么也够不到,他便上前替她折了一支,回眸四目相对时,他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他也曾真心喜欢过书瑶,只是,男女情爱终究抵不过巍巍皇权,他被困在冷冰冰的金疙瘩上,渐渐忘记了该如何去爱一个人。 窗外寒风冷冽,如泣如诉,空阔的寝殿只剩下皇上虚弱的喘气声,他挣扎着、挣扎着,最后还是放弃了一切,只剩下无尽的不甘与愤懑:“朕……朕是千古一帝……”他脱力瘫倒在床上,看着愉嫔一笔一划地在圣旨上写着传位诏书。 幼年的皇上并不受重视,所以一直没有师父教导他功课,愉嫔算得上是他的第一任老师,就连习字都是她教的,所以,由她模仿皇上字迹,几乎可以以假乱真。她落笔流畅地写完诏书后,拿着朱印走到皇上面前,强硬地将朱印塞进他手里,在传位诏书上按下一抹鲜红。 “皇上还记得哲妃说的那本册子吗?”愉嫔直直地盯着皇上的眼睛,“那本册子已经被臣妾烧成灰烬了。” 皇上睁着眼,不知看向何处,绵长的呼吸缓缓归于虚无。 至死,他都没有闭上眼。 乾隆四年七月十七日,弘历驾崩,享年二十八岁,谥号法天隆运至诚先觉体元立极敷文奋武钦明孝慈神圣纯皇帝,庙号高宗。 同年七月二十七日,张廷玉于养心殿宣读传位诏书,八月初一,皇太弟弘昊登基,时年十一岁。 登基大典那天,万里无云,碧空如洗。百官们山呼万岁,期盼着能迎来一个明君,百姓们普天同庆,期盼着能迎来一个盛世,繁花盛景里,安陵容与甄嬛一左一右坐在龙椅后上方,透过垂帘,看着弘昊一步步走上太极殿,看着朝臣们三跪九拜,看着轻薄如雾的阳光将紫禁城笼罩进一片金色的光辉之中…… 至此,尘埃落定。 后宫乱纷纷地闹了数月,先帝的嫔妃们终究还是遵照圣旨尽数搬去了宁安宫,那是靠近冷宫的一处偏僻宫殿,年久失修,此次也仅仅只是稍稍修缮了一番而已,看着仍是破败,可她们别无选择,只能将自己后半生的明艳断送在这一方残垣里。 而安陵容的慈宁宫却大肆翻新,她从宁寿宫接回了柔嘉和柔仪,拒绝了张廷玉让她垂帘听政的建议,甄嬛也以多病相辞,只安心照顾灵犀,而胧月,也在中秋那天终与她团聚。 “额娘!”数年不见,胧月已然长大,但她对甄嬛的孺慕与依赖却不曾改变,一进宫,她就飞扑着奔进了甄嬛的怀里。 甄嬛的心蓦地一痛,紧紧抱住胧月,潸然泪下。 “能再见面是好事,哭什么呢?”敬贵太妃擦着眼角,声音微微哽咽,一旁的欣贵太妃连声附和。 柔嘉柔仪手牵着手围在胧月身边,灵犀稍大一些,拉住了胧月的手。 看着几个孩子一如当年般亲昵,安陵容也禁不住红了眼睛,只有她知道,为着这一次重逢,她与甄嬛熬过了多少个艰辛的夜晚。 “启禀皇太后,愉太妃求见。”莳萝梳起了妇人发髻,宫里的人见了她都该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姑姑了。 安陵容看了一眼甄嬛,安抚地对她眨了眨眼睛,低声道:“哀家在偏殿见她。” “是。”莳萝领命退下。 阳光被树影切割成寂寥的碎片,点点光斑落在榻上,清风从容吹过窗檐,窗户轻轻扣响,伴着愉太妃的脚步声缓慢而来,似是击在心上一般,一声又一声。 “臣妾,给皇太后请安,皇太后万福金安。”愉太妃身形委顿下去,却在下一瞬抬起凌厉的眼眸,从掌心划出一道锋利的金光。 安陵容稳稳坐在榻上,慢条斯理地端着茶水啜饮,那金簪来不及靠近她半寸,愉太妃就被莳萝利落地扣住肩膀按在了地上,前后不过几个呼吸,茶盖重新盖上时,事情便已然了结了。她抬眸看着愉太妃,淡淡开口道:“哀家知道你是为了什么,但是,永琏并不是哀家与太后动的手。” 愉太妃死死地盯着安陵容,眼中恨意浓烈如一把刀,刀刀割人性命。 “哀家与太后只做了一件事情,就是在弘历登基后给他下了绝嗣的药,其他什么都没有做。”安陵容面色沉静如水,抬手示意莳萝放开愉太妃,眼底蔓延出一抹哀伤,“永琏的事情,确实是个意外。” “我不信……”愉太妃唇角嗫嚅了一下。 安陵容怅然地看着窗外盛放的菊花,远处胧月灵犀和柔嘉柔仪正玩得开心,甄嬛等人也在一旁笑语嫣然,那些声音随风飘来,显得那么的不真实,日光那样安静,仿佛这一刻镌刻成了永恒,而殿中,光线晦暗,像是被人蒙上了一层暗色的纱,再灿烂的阳光照进来都显得那么黯淡。 她轻轻眨了一下泛起水雾的眼眸,眼前晕开淡淡的白影,恍惚说道:“海沅,我知道你真正在意的是书瑶的死,可是,她的死并不能归咎在某个人身上,封建礼教、嫡庶尊卑,这千百年来的条条框框才是害死她的罪魁祸首——你我都是这个时代下的悲剧。”安陵容眼中的伤痛狠狠触动了海沅,“世间女子,生来便被折断翅膀,将一生都缠绕在另一个人身上,依附男人而生、追随男人而死,不论多么尊贵,都逃不开名为‘男子’的囚笼。” 海沅眼底的光慢慢地熄灭了,她茫然地站在原地,手无力地垂落,安陵容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哀家如今得享尊荣,是因为世宗皇帝的宠爱、当今圣上的仁孝,何曾是因为我自己?” 时代的洪流下,她们从来都身不由己——若是盛世,她们便是锦上添花的点缀,若是若是乱世,她们便是祸国殃民的罪孽。 身在后宫,她们为了君王垂爱日复一日地去争、去斗,到头来却都是大梦一场空,因为她们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 安陵容起身,伸手轻轻握住海沅的手,柔声道:“海沅,放过自己吧,这一生已经如此艰难,何苦再将自己逼到绝路。” 金簪倏然落地,发出一声脆响,海沅瘫软在地,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哭声哀凉,宛若荒原的冷风吹入心底。 她们的一生,便是如此结局了。 皇上登基的第二年,正式改年号为天启。 天启二年,皇上平定苗民叛乱,同年平定金川。 天启三年,准葛尔爆发内乱,达瓦齐上位后请旨再娶端淑公主为妻,皇上震怒,发兵五万进攻准葛尔。 天启五年,皇上平定准葛尔,顺势讨伐天山南路叛乱的大小和卓,同年,平定此乱。 天启九年,缅军压境,润亲王领兵出征。 天启十二年,缅甸战败,俯首称臣。 天启十三年,皇上立佐领讷尔布之女、那拉静姝为皇后,并下令选秀。 …… 天启十八年二月十二日,皇太后安佳氏病逝于慈宁宫,定谥号为孝纯慈安康德懿贞哲顺仁温肃圣昭明宪皇后。 …… 天启三十八年正月二十三日,太后钮祜禄氏病逝于寿康宫,定谥号为孝圣慈宣康惠敦和诚徽仁穆敬天光圣宪皇后。 ***正文完*** 嘿嘿,没想到吧~明天开始是番外喽! 番外:江南可采莲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盛暑七月,天气热得吓人,蝉鸣声声吵得人心烦气躁,采莲庄外,一身妇人打扮的江采蘋站在庄子门口,正紧张地翘首以盼,等了大半天才远远瞧见一辆马车缓缓行驶而来,忙往里招呼一声,一众奴仆顿时打起了精神。 马车停歇,率先走下来的是两名打扮利落的老嬷嬷,而后一人撩着车帘,另一人伸手将马车上的贵人搀扶下来。 江采蘋看着年过半百的妇人,顿时泪眼盈眶,话在嘴边打了好几个转都没能说出口。 安陵容眯起眼睛,慈爱地对着她招招手,笑道:“采蘋,我来投奔你来了,可不能赶我走啊。” 江采蘋哽咽着连连摇头。 “夫人,外头太热,咱们还是先进去吧。”豆蔻打开伞,低声说道。 江采蘋这才回过神来:“对对,夫人先进庄子凉快凉快。” 安陵容扶着莳萝的手跟在江采蘋身后走进庄子,而后换乘一顶小轿,慢悠悠地朝着庄子里面走去。 因着庄子前河后山,是以越往里走越是阴凉,颇有几分避暑山庄的意思,但大小也是个田庄,沿路走来,还能看到不少农户在打理庄稼,见着江采蘋后,无一不是恭敬有礼,却见她今日只跟在小轿外,引得不少人好奇轿子里坐的是什么人物。 而江采蘋此时正和安陵容说着庄子的基本情况:“夫人,这采莲庄占地一百八十亩,其中田地五十亩,后山近一百亩,山上建了一处庄园,夫人便可在那庄园里休养生息,山脚旁还有一个天然的湖泊,等过了热气,夫人抽空去游湖也使得。” 安陵容掀开轿帘一角,之间田垄绵延一片翠绿,放眼望不到尽头,有黄牛毛驴在野间漫步,水车一圈一圈地转着,不停地给庄稼供水,农户们脸上都带着笑容,见着江采蘋一行人走过来,纷纷停下手里的农活,笑着鞠躬或磕头,那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满足做不得假。安陵容不由地点了点头。 “这些年你过得可好?”安陵容低声开口问道,全然没有多年不见的生疏感。 江采蘋垂眸浅笑,说道:“托您的福,妾身一切都好。”她抬眸看着不远处的山路,似是想起了往事,“这样的日子,妾身从前是怎么都不敢想的,如今虽只身一人,但却过得很是快活。一开始也迷茫过,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好在夫人娘家的公子哥一直暗里相助,妾身才慢慢地将布坊做了起来,后来赚了钱,就买了个庄子,收留些无家可归的人,他们也知恩图报,替妾身打点起了庄稼,后来卢大哥和孙家妹妹也来帮衬,布坊的生意就越做越大,赚的银钱也多了,妾身就把后面的地都包圆买了下来。”她透过轿帘的缝隙看向安陵容,笑弯了眼睛,“如今看来,幸好当年是买下了,不然夫人今日来,妾身都不知道该寻个什么去处来安置夫人。” “不拘哪里,有的住有的吃就行。”安陵容打趣说道。 “那可不行。”江采蘋立时说道,“咱们受了夫人的恩惠,自然要拿最好的来报答夫人才行。” 安陵容抿唇轻笑,没再说话。 山上的庄园很是典雅,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又引了山泉水下来,在小院里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瀑布,顿时将盛暑的热气驱散得丁点不剩,迎面只有凉爽的山风和清澈的水汽,安陵容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满腔都被山泉水的清冽给填满了。 跟在身后的莳萝更是忍不住低声感叹:“这地儿倒像是神仙住的地方一般。” 安陵容轻轻笑了笑,缓步走上一处楼阁,推开窗户远远看去,只见满目苍翠,全然将世俗隔绝在了外面,这一刻,她的身心才彻底地放松下来。 耗尽半生,她终于可以抛开一切,自由地活着了。 番外:静姝非我愿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皇后今日都做了什么?” “回皇上,皇后娘娘今儿个邀了舒妃娘娘、忻妃娘娘和循妃娘娘打叶子牌,午后又约了颖妃娘娘、恂嫔娘娘和青嫔娘娘看马戏,这会儿应该刚回翊坤宫。”夏平安躬身回道,将一碗温热的银耳百合羹递到皇上手边,“皇上,今儿个是十五,等下要不要去翊坤宫坐坐?” 皇上刚下手里的朱批,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身体,闭目叹道:“算了,皇后见着朕,只怕白眼都要翻到后脑勺,还是继续批折子吧。”他舀了一勺百合羹放进嘴里,顿时眼睛一亮,“今天的汤羹做得不错,谁做的?” “是御膳房新分来的一个小宫女,姓魏。”夏平安说道,“她手艺确实不错,前几天给皇后宫里做了一道芦笋煨鹌鹑,皇后娘娘也赞不绝口呢。” 皇上又连着吃了几口,低声叹了一句:“倒是让朕想起以前额娘做的汤了……江南那边最近有什么消息没有?” “老夫人一切都好,听说最近张罗着开了一家酒楼,生意很是不错,还开了一个学堂,专收女子……” “轰隆!” 忽的平地一声惊雷响,整个养心殿都跟着震了一下,皇上险些砸了手里的碗:“怎么回事?” 翊坤宫浓烟滚滚,皇后灰头土脸地站在院子里,满脸挫败地看着一片狼藉的小厨房,一旁的魏缈显然还没有回过神,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兔子般,拿着铲勺呆呆地站在原地。 “有没有受伤?”皇后随手抹了一把脸,走到魏缈身前,微微俯身看她。 魏缈这才想起来害怕,圆圆的杏眼顿时水汪汪一片:“奴、奴婢……”她仰头看着皇后,满脸委屈巴巴,眼睛鼻子红彤彤的,更像兔子了。 “哎呀哎呀,别哭。”皇后顿时慌了神,手忙脚乱地从婢女手中拿过手帕给她擦眼泪,“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你做饭做得好好的,我非插一手做什么,明明知道自己是个厨房杀手,还硬要凑上去……” “皇、后!” 皇后猛地动作一僵,条件反射地就要逃,可惜步子还没迈开就被人揪住了后衣领,无法,她只好堆起笑容看向来人:“皇上,好久不见啊。” 皇上黑着脸扫视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魏缈身上,眼神微微一动,但很快就移开了视线,滔滔不绝地数落起皇后:“朕才几天没来,你又在作什么?嫌自己命太长了,想早点去见阎王吗?”说完,他又转头看向院子里杵着的一众宫女,横眉冷目,“都是死的吗?还不服侍皇后更衣梳洗!” “你这么凶干什么。”皇后嘟嘟囔囔地被一群宫女簇拥着进了寝殿。 皇上有些心累地叹了口气,这才回头看向魏缈:“你不是皇后宫里的。” “奴婢是御膳房的。”魏缈脚一软,扑通一声跪下,额头磕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身体缩成一团,抖得像一团筛糠,“皇后娘娘说,想吃奴婢做的甜汤,奴婢便做好送了过来,皇后娘娘吃完后又说想学,就让奴婢在翊坤宫的小厨房里再做一份,结、结果……不小心弄撒了面粉,明火易燃,就炸开了。皇上恕罪,都是奴婢的错……”说到最后,声音不由带上几分哭腔。 皇上梗了一瞬,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是皇后吧?” “不是不是,是奴婢不小心。”魏缈抬起头,连连摆手。 站在皇上身后的素琴抿起嘴角轻轻笑了一声,点头说道:“魏姑娘心善,是怕皇上责罚皇后娘娘呢。”她笑眯眯地弯起眼睛,转而说道,“皇上圣明,确实是皇后娘娘毛手毛脚打翻了面粉袋子,这才导致爆炸。” 魏缈看着皇上骤然沉下来的脸色,吓得脸色惨白,刷的一下就掉了眼泪。 皇上正想发作,瞥见魏缈可怜巴巴的脸后顿时忍住了,努力深呼吸才忍住了脾气:“平安,带她去养心殿。” 夏平安立刻上前领旨,将手脚发软的魏缈给带了下去。 寝殿里,皇后新换了一身衣裳,正坐在榻上吃糕点,见皇上进来,也不起身行礼,只笑着抬起手晃了晃:“快来,尝尝这凤仙糕,小姑娘的手艺是真的不错。”她将粉色的糕点往皇上那边推了推,而后眨着眼,笑得一脸暧昧,“这个怎么样?总该是你喜欢的类型了吧?” “看着年纪很小,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皇上在榻上坐下,捻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糕点清甜爽口,几乎入口即化,“静姝,朕已经三十一岁了,大她一轮有余。” “皇上三十一了,再不考虑皇嗣,只怕再过几年有心也无力了。”皇后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动作娴熟地躲开皇上扔过来的软枕荷包,然后歪倒在榻上,“你可是皇上,后宫佳丽三千,愣是把自己活成苦行僧。”她啧啧两声,摇头叹息。 皇上却突然沉默了,他定定地看着皇后,良久才开口:“你就这么想走吗?” 殿内倏然一静。 皇后脸上的嬉皮笑脸倏然褪去,她拉平了嘴角,收起了平日里的嬉闹,认真地看着皇上:“弘昊,我不想做紫禁城里的雀,我想做翱翔天空的鹰。我的灵魂不属于这个时代,更不属于你,你答应过我的,会放我走。”她眼眸微微闪动,盯着皇上的眼,“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啊。” “朕知道了。”皇上紧紧绷着下颚,冷着脸站起身。 皇后松了一口气,又恢复了一贯没心没肺的模样,笑嘻嘻地说道:“皇上慢走啊,有空常来~”她看着皇上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门口,嘴角的笑容也慢慢回落下来,静默半晌,她将皇上吃了一半的凤仙糕一口一口地吃进肚里。 魏缈很快就得宠了,从官女子一路晋封到了贵人,清心寡欲多年的皇上就像是突然开了窍一般,将所有的雨露恩宠都浇灌在了这朵柔美的茉莉花上,让她绽放了别样的美丽。 有此先例,各宫嫔妃也开始蠢蠢欲动,可几番试探后,她们却发现,皇上深切浓烈的爱好似独属于魏缈,旁人谁都分不得。 很快,宫里就传来了喜讯。 “娘娘,永寿宫的魏贵人已经有孕两个月了。”素琴得了消息就第一时间告知了皇后。 彼时皇后正百无聊赖地翻着《孙子兵法》,闻言顿时眼睛一亮:“好好好,不愧是我看上的人。快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太后。”她搓了搓手,眼睛亮得宛若夜幕的星,“轻书,去库房里挑些宝贝送去永寿宫,告诉魏贵人,有本宫在,什么都不用担心,好好把孩子生下来要紧。” 而养心殿得到消息后,皇上并没有显得有多高兴,他只淡淡问了一句:“皇后知道此事后,可高兴吗?” “皇后高兴得不得了,流水似的给永寿宫送东西,对魏贵人殷切得很呢。”夏平安笑得见牙不见眼,“太后娘娘知道此事后也很高兴的,赶着就让人传消息去江南了,想来老夫人知道了,也会很高兴的。” “那就好。”皇上垂眸低低地念了一句,便继续批奏折,“传旨,晋永寿宫贵人魏氏为嫔,赐封号令,提拔魏清泰为包衣佐领。”说完,他神思飘忽了一瞬,手中朱批顿在半空中,直到朱墨滴落才回过神来,“就这些了,去吧。” “嗻。”夏平安应声退下,退到门口时,他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皇上好像并没有很高兴。 夏平安脚步微微顿住,他看着坐在龙椅上的皇上,他的身影渐渐和记忆里的画面重合,不一样的是,世宗皇帝身边总有孝明宪皇后陪伴,而皇上,却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夏日漫漫的阳光从窗户外折落近来,拉开一道长长的剪影,无声地诉说着高处不胜寒的寂寥与孤独。 天启二十一年春,令嫔生下公主和静,晋封令妃,而后接连生下皇长子永璐,和皇次女和恪,晋封令贵妃。 天启二十五年冬,令贵妃于圆明园生下皇次子永琰,隔一年,生皇三子,却因胎里不足而夭折。 时至天启三十年,皇上下令南巡,浩浩荡荡的队伍一路行至江南。 江南好风景,更何况如今盛世太平,更是繁花似锦一般的景象,哪怕初到这日伴着微微细雨,也丝毫没有影响这副山水画卷之美。龙舟缓慢驶入江河,两岸皆是冒雨跪伏的官员,一片肃然无声,再往远处看,是密密麻麻跪迎的黎明百姓,温润的风夹杂着雨丝迎面而来,天地都笼罩进了温柔的水雾之中。 圣驾往行宫驻跸后,皇上微服去了采莲庄,不曾想太后一早就到了。 “弘昊来了,快坐。”甄嬛捧着酒盏慢慢地喝着,见皇上步履匆匆地走进来,忙招呼他落座,“哀家和容儿正说到你呢,可巧你就来了,快尝尝你额娘新酿的荔枝酒,外头买都买不到呢。” 皇上抿唇喝了一口,清甜中带着醇厚的酒香,一口便回味无穷,不禁将整一杯都喝了干净:“比额娘年前送进宫的青梅酒更清甜一些,难怪凤仪楼的生意那么红火。” “多年不见,弘昊说话倒越发讨人喜欢了。”安陵容笑眯了眼睛,又给他倒了一杯酒,“听你皇额娘说,你近几年一直独宠魏氏,是个什么缘故?” 皇上垂眸不语,转着酒杯又喝了干净,过了许久才有些挫败地开口道:“魏氏是皇后千挑万选后送到儿子面前的人,宠她多一些,皇后也高兴多一些。” 意料之外的回答让安陵容发了好一会儿的愣,许久,她才明白过来,伸手轻轻摸了摸皇上的头,温声道:“你留不住她了,是吗?” “额娘,我真的不能留她在身边吗?”皇上突然抬起头来看向安陵容,眼底是柔软的脆弱,“我可以什么都不求的,只求她能在我身边。”末了,他又低下头,闷闷地说道,“额娘,儿子真的很喜欢她。” 安陵容与甄嬛无声对视了一眼,两人皆是叹气。 “第一次听到静姝这个名字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个温婉娴静的姑娘,却没想到她竟是那般明烈潇洒,一身骑装纵马而去,拉弓射箭手到擒来,就像冬日里的一团火、夏日里的灼灼艳阳。”安陵容想起往事,不由会心一笑,“弘昊,我问你,你喜欢的是当年那个明艳的静姝,还是现在这个套在皇后枷锁里的静姝?” 皇上哑然,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话来,但答案已然明了了。 “皇帝,既然留不住,就放她走吧,成全她,也是成全你对她的一番情意。”甄嬛也在一旁劝道,她在宫里日日都看着,纵使有昔年乌拉那拉宜修的恩怨在,她依然会感叹一句那拉静姝是个好孩子。 皇上泄气地坐在座位上,咬着酒杯闷闷地喝酒。 “叩叩。” 敲门声响起,皇后也是一身微服打扮,问过礼后紧张地看了一圈,见皇上已然醉倒趴在桌上,不由地松了一口气:“果然在这儿。” “弘昊喝醉了,留下住一晚吧。”安陵容笑盈盈地让莳萝去准备房间,“你既然来了,那就一道住下,打发个人回去说一声就是。” “唉,要是没什么要紧事,自然是要留宿的。”皇后却是摇了摇头,让人赶紧去准备醒酒汤,“额娘、皇额娘,西南传来急报,金川再起暴乱,四川总督阿尔泰不敌,已接连战败……” “阿尔泰无用!”皇上顶着一抹酡红醉醺醺地醒过来,晃着脑袋摔在皇后怀里,“派……派傅恒去。” “傅恒还在西北呢。”皇后拧着帕子给皇上擦脸,而后捧着他的脸认真说道,“弘昊,让我去吧。” 皇上猛地醒过神来,想也不想就要摇头,却被皇后用力地定住了脑袋。 “弘昊,我一定能赢,相信我。”皇后一字一顿地说道,眼底是热切的火光,“让我去,我想去。” 皇上抖着手,将皇后的手拉下来,而后用手掌包住她的手,深深地低下头:“好。”他最爱的姑娘想要展翅高飞,他不能做折断她翅膀的人。 皇后走了,她利落地剪去了她的长发,做一身男儿打扮,随着大军出发去了前线。 这一次的金川之战打得很是艰难,足足打了五年,死伤过万,耗银七千万两,终于在天启三十五年的秋天迎来了胜利。 而皇上也迎回了他心爱的皇后——一盒小小的骨灰。 “嘿,你是哪家的小郎君?竟生得这般好相貌,我叫静姝,小字飞鹰,你呢?” “朕……咳,我叫弘昊。” (本章完) 完结:双双金鹧鸪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我的名字叫林生,生命的生。 我的灵魂来自一个战火纷争的时代,一个充满着鲜血与烽烟的时代,号角声和炮火声是我最后听见的声音,身体倒下的那一刻,我看见了满目疮痍的华夏大地——新中国啊,我等不到你了…… 再睁开眼时,眼前的一切都不一样了,鼠尾辫、花盆鞋,看起来既荒诞又真实。 我有了新的名字,叫静姝,寓意娴静美好、温婉和顺,可我并不想成为这样的女子,铁骨铮铮的川妹子从来不是困顿在四方院子里的雀鸟,但我终究还是适应了眼前的生活,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女红厨艺,该学的还是得学,只是在这之外,我更爱骑射,策马奔驰在林野间的时候,我才有活着的感觉。 那日,我偶然遇见一名男子,生得格外俊俏,忍不住调戏了两句,却没想到他竟是当今圣上——我读过的历史不算多,但也清楚记得,清朝并没有哪个皇帝定过年号为天启——但他是个好皇帝,也是一个好夫君。 我承认,我是有点喜欢他,但这样的喜欢并不足以让我放弃自己。 哪怕成为了皇后,我依然渴望着自由。 宫里的日子其实并不难熬,妃嫔们各有各的美,又爱打扮,舒妃矜贵、忻妃妩媚、循妃娇柔、颖妃单纯等,扎堆来请安的时候,我时常感叹自己的眼睛不够用,可是皇帝好像哪个都不喜欢。 也太挑剔了。 不过我可记着他答应过的,只要立下太子,他就会让我没有后顾之忧地离开这座紫禁城——可宫里的嫔妃他碰都不碰,太子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影子呀!真是愁死人。 说来也巧,偏就让我遇着了难得一见的美人——魏缈,柔弱得像一枝雨打过的梨花,怯生生、娇滴滴,我看了都忍不住心疼,更何况皇帝,果然,皇帝一眼就瞧见了她。 有戏,绝对有戏! 我高兴坏了,想着终于离目标前进了一步,可不知怎的,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 一如我预料的那般,皇帝对魏缈很是中意,几乎是三年抱俩的速度,咔咔地生孩子,皇帝也是个会疼人的,孩子一落地就抱给我养,魏缈无事一身轻,累得我几乎搭上小命给他们带孩子——我怀疑他是在报复我,但是我没有证据。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我看着养在我宫里的孩子,觉得离开的机会越发渺茫起来。 有时候我会靠在廊下发呆,回忆起前世的自己,瘦瘦小小地背着大刀,见着鬼子就是砍,兜头浇下一泼血,却丝毫不觉得怕,反而觉得热血沸腾,灵魂都在战栗、尖叫——醒过神来,眼前却又是一潭死水般的日复一日。 唉,今天也是令人叹气的一天。 终于,永璐要满十岁了,永琰也四岁了,我兴冲冲地去找皇帝,问他太子任选定了没?他却什么都没有说,只吩咐了一句下江南。 江南啊…… 和东北截然不同,这里的每一处细节里都带着缱绻的温柔,就连风都缠缠绵绵的,我乍一看还挺新奇,再一看就觉得也就那样,正想找皇帝再谈谈立太子的事情时,西南却传来了急报。 金川!金川——那是我的故乡啊! 我就知道,咱们这群老祖宗就是不安分,怪不得到了我那个时候,还动不动就自己人打自己人,闲得慌——不过嘛,关键时候不会掉链子就是了,哪怕赤手空拳,也在抗战中打出了血性——现在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啊! “弘昊,我一定能赢,相信我。”我要去打咱四川的老祖宗了哎,想想都觉得带劲儿。 “让我去,我想去。”老娘真的不想给你带孩子了噻! 皇帝终于还是答应了我,他看起来挺担心我的,可我是真高兴啊。 我剪掉了蓄了好多年的头发,和前世一样只留了齐耳的短发,轻装出发了—— 林生,回家喽! *** 我叫魏缈,缥缈的缈。 我的一生就像天空里的云,遥远而不可及。 人人都说皇上最爱我,满宫嫔妃他皆熟视无睹,只独宠我一人,可我知道,皇上心里的人自始至终都不是我,皇后那拉静姝才是他倾注了满腔爱意的人,这样的爱,让他心甘情愿放手让皇后离开,独守多年只为等她一人归来。 天启三十一年春,我生下了皇四子永璘,而皇上自皇后离开后,再没有宠幸过我,只下令晋我为皇贵妃,主理六宫事,静待皇后归来。 然而,皇后终究是没能回来。 金川战役打了整整五年,战况惨烈,仅仅透过战报的只字片语便能知道,皇上派了很多人去保护皇后,但皇后还是死在了那片土地上,她甚至没想过给自己留一个全尸——我从来没有见过皇上那般伤心的模样,他抱着皇后的骨灰,撕心裂肺地痛哭,直至失声。 我不明白,皇后为何一定要走,明明,她也是喜欢皇上的。 自那以后,皇上便再没有踏入过后宫,嫔妃们似乎习惯了这样的冷待,日子过得惬意又潇洒,只有我,始终困在那虚无缥缈的情爱里,怎么都出不来。 我曾偷偷去养心殿看过,皇上苍老了许多,他坐在那里,神魂却不知飘荡去了何处——皇后的骨灰被他摆在养心殿最显眼的位置上,偶尔停笔小憩时,他总是深深地凝望着那黑漆漆的盒子,好像这样就能再和皇后见面一般。 他的眼里再不会有我的身影了。 我终于认清了这个现实,霎时间,心如刀绞。 可我没什么好怨恨的。 我本是凡尘脚下的泥土,是皇后将我捧到了云端,她是那样好的一个人,皇上爱她并不奇怪——便是我,也是敬仰爱慕皇后的。 宫里的日子真难熬啊,一天又一天,过得枯燥极了,红墙黛瓦似乎都暗淡成了灰白色,再没有一丝光彩,日光晕开,透落下一片又一片阴影,像是心头怎么也化不开的阴霾。 三十八年的时候,寿康宫太后崩逝,皇上守孝灵前,人瘦了一圈,越发显出几分老态来,眼见着永璐和永琰慢慢地长大了,朝中关于立太子的事情也渐渐有了风声,皇上左思右想,还是密立了永琰为太子,为避名讳,玉牒上贴黄改为“颙琰”。 但我已经不在意这些了。 如梦一般,我似是看见了皇后,她还是那般明艳亮丽,可一眨眼,她的身影又消失在眼前。 生命缓缓流逝,我知道我已是不能长久了,耳边宫女还在喊着“皇贵妃再等等,皇上马上就会来了”,可是我知道,他不会来的,他的心里从来就没有过我。 眼前的景致在一点点涣散,远远的,似有清歌之声,伴着琴音低吟浅唱:“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是啊,我也曾有过憧憬与期盼,对男女情爱有过懵懂的向往,可终究还是错过了。 窗外的风声吹动树叶沙沙作响,似有脚步声匆匆而来。 我缓缓闭上眼,坠入无尽的黑暗。 终是黄粱一梦。 *** 天启四十年,皇贵妃魏佳氏病逝于永寿宫,谥为令懿皇贵妃。 天启六十年,皇帝宣示皇次子嘉亲王永琰为皇太子,同时追封皇太子生母令懿皇贵妃为孝仪皇后。 到这里就正式完结啦,虽然想写的内容还有很多,但是,就到这里吧,人生总该留点遗憾的(实际是我真的写不动了T^T) (本章完) 001.入世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写在前面:这部分是架空现代的甜饼番外,和正文无关哦,不想看的宝宝就不要订阅啦~] “芙蓉仙君,芳魂归位——” 记忆如涨潮一般回笼,睁开眼,太虚幻境的迷雾一寸寸散开,耳畔还回荡着声声钟响,芙蓉仙君拂开纷扬飞落的花瓣,缓缓起身。 “此次历劫归来,心境更进一步了,恭喜啊。”警幻仙姑笑盈盈地飞落在她面前。 芙蓉仙君眉眼如画,面上不见喜色,只余几许怅惘:“此番历劫诸多凶险,多谢仙姑屡次出手相助。”她慢慢舒展眉眼,对着警幻仙姑颔首致谢。 警幻仙姑只是一笑:“吾只是顺势而为罢了,倒是凌霄仙子为你费尽心思,甚至不惜入世为你挡去二次历劫的生死劫,你该谢她才是。”说完,她拂了拂衣袖,摇摇眺望远处悬崖峭壁上的洞府,“不过你回来得不巧,她刚下尘历劫去了,若能平安归来,也该位列仙君之位了。” 悬崖上,一朵俏丽的凌霄花在云雾中绽放,一缕霞光照在其上,闪烁着别样的光辉。 警幻仙姑似是看穿了芙蓉仙君的心思,忽然轻声开口道:“她这世历劫很艰难。” “那我便去助她一助。”芙蓉仙君展眉轻笑,飞身朝向那片悬崖,不多时,身形便隐匿在缭绕的云雾里,再看不见了。 警幻仙姑微微一叹,转而摇头轻笑,远处一道冲天的明光亮起,她知道,这是又有凡人飞升了,只是这次的有些奇怪:“居然有人飞升无情道?” 她急急赶往幻境入口,身后的悬崖上,凌霄花还在迎风绽放…… *** “叮铃铃——叮铃铃——” 刺耳的铃声在耳边炸开,床帘猛地被人拉开,刺目的阳光瞬间照了进来,林容有些不适应地抬手遮住了眼,嘟嘟囔囔地转了个身:“小白,别拉我被子……” 白柳翻了个白眼,一把扯掉了印着小花的被子:“林容,再不起床,端木老师的课可就要迟到了!”她动作麻利地将林容从被窝里挖出来,把她推进洗手间,“快洗脸刷牙,早饭在桌上,吃完记得把药吃了……” 林容打着哈欠站在镜子前,懵了好一会儿才惊醒过来:“今天早课是考古学理论吗?!” “今天星期三。”白柳狠狠叹了一口气,推开门和她对视,皮笑肉不笑道,“亲爱的,你还有二十分钟时间。” 一声尖叫响彻601寝室,紧接着就是疯狂洗漱的声音,夹杂着林容一连串的“完了完了完了”,白柳无奈地摇头,替她收拾好书包。 真是一个兵荒马乱又惊心动魄的早上。 林容拉着白柳踩着最后的铃声跑进教室,气喘吁吁地坐到一早就过来占位置的方以纯身边:“端木老师还没来吗?”抬头看了一眼人山人海的阶梯教室,林容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话刚出口,就看见一个温婉秀丽的女人缓步走进了教室。 端木栎,A大著名的考古学教授,历史系的镇系之宝,想考研拜入她门下的学生数不胜数,而她带出的研究生无一不是考古界的顶尖人才,最出名的就是考古研究院宗政霖——也就是A大金融系才女宗政欢的哥哥。 把酒言欢:[中午一起吃饭吗?] 只愿展眉如初:[我pass,策划百年校庆中……] 双木林:[@把酒言欢可以,吃啥?] 是宣宣的宝:[@只愿展眉如初会长好忙,要不要给你带饭?] 纯纯今天吃什么:[想吃大悦城新开的那家蛙蛙!] 双木林:[可] 是宣宣的宝:[只能接受微辣] 把酒言欢:[那中午在阳光门集合吧,我开车] Shimmer:[推荐Z中心顶楼的那家omakase,味道还不错] 微言群里突然静默了一瞬。 Shimmer:[?] 双木林:[震惊.jpg] 纯纯今天吃什么:[佟大小姐居然在群里说话了!] 是宣宣的宝:[妍妍,你今天要回寝室吗?] Shimmer:[嗯,回来交画稿] Shimmer:[@是宣宣的宝赶紧改个名字吧,我眼都要瞎了] Shimmer:[@纯纯今天吃什么我今天心情好,不想骂,你别太欠] Shimmer:[@双木林换张图,这张太丑] 把酒言欢:[蛙蛙之家,来不来?@Shimmer] Shimmer:[No] 林容和方以纯对视一眼,悄咪咪地低声交流:“她怎么了?”“不知道呀,受刺激了?”“以前都不屑和我们说话的嘞,今天居然一句一句回复。”“合理怀疑她摔到脑子了……” “林容同学,请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端木栎的声音远远传来,林容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而后一脸懵逼地接受大家的注视,眼神瞟了一眼PPT上的内容,脱口就流利地说出了标准答案,可端木栎却是笑盈盈地摇头:“我问的是,汉代竹简要如何让它恢复如初?” 林容干巴巴地笑了两声,企图掩饰自己上课没有认真听讲的尴尬:“标准尺寸的竹简在自然环境中保存,通常会因为脱水而导致内部结构坍缩,变成不足一毫米宽的牙签,这时候,要用填充脱水法置换竹简内部水分,等到竹简结实后再还原本色……” “嗯,回答得很好。”端木栎依旧笑容不变,“但是上课不认真,等下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林容顿时苦哈哈,一旁的方以纯心虚地用手捂住了脸。 下课铃声响起,众人陆陆续续离开阶梯教室,而林容也垂头丧气地跟着端木栎去了办公室。 “好了。”端木栎拍拍林容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脸上的笑容温柔可亲,比刚才在教室里时少了几分威严与疏离,多了些长辈的关心,“你妈妈最近身体好吗?温温昨天给我买了两盒燕窝,你带一盒回去。” “谢谢姑姑,不过不用了,我妈她不喜欢吃这些。”林容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凑到端木栎身边,“姑姑下次能不能不要点名让我回答问题了,被抓包好尴尬的。” 端木栎止不住地乐,伸手捏了捏林容的脸:“我们家容容这么好看,有什么尴尬的。”她眼中满是笑意,忽而话锋一转,“你爸爸很想你,什么时候有空就回家看看吧,他一个人也挺寂寞的。” 林容眨了眨眼睛,脸色微冷:“不是有刘阿姨陪着他么?” “她算哪个台面上的人?快别提。”端木栎顿时黑下脸,“老爷子说了,她这辈子都别想进咱们家的大门,她生的孩子也不可能冠上端木的姓氏,让她趁早死心。你爸脾气犟了点,但老爷子的话还是听的,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等下次见了他老人家,可不能挂在嘴边说。” “好好好,我不说了。”林容在嘴边比划了一下拉拉链的动作,笑嘻嘻说道,“姑姑,没什么事我就先走啦,中午约了室友们吃饭。” “别急,正事儿还没和你说呢。”端木栎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邀请函递到林容眼前,“欣欣从国外回来了,前阵子开了一家娱乐公司,最近打算着手开一档综艺,你姑父亲自执导,想找两个常驻嘉宾,小诺说你的形象最合适,让我一定要把话带到。” 林容呆滞了一瞬,不可思议地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皱眉,后退,林容脸上写满了拒绝,“傅姐姐这么做,我大哥他知道吗?” “不仅知道,还很赞同。”端木栎将邀请函塞进林容手里,语重心长地说道,“容容,你大哥也老大不小了,这次能把欣欣追回来实在是不容易,你得帮帮你大哥啊。” 林容深吸了一口气,无奈至极:“好吧。” 双木林:[宝子们,我渡劫回来了,你们到哪了?] 是宣宣的宝:[已经到蛙蛙之家了,3号桌,赶紧来] 纯纯今天吃什么:[快来,已经饿到要啃桌角了] 双木林:[我现在打车过来,20分钟没到的话你们就先吃,不用等我] 关掉微言,林容又和傅欣怡通了个电话:“傅姐姐,邀请函我收到了,你这……具体要干什么?” “容容宝贝只要安安静静当个吉祥物就好啦!”傅欣怡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过来,似是开着免提在忙别的事情,声音显得有些飘忽不定,“我拜托了秦叔叔来当总导演,还请了宋知夏当总编剧,对了,你不是喜欢摄影吗?我这次请了姜广俊来做摄像执导,你得空还能偷个师,怎么样,我对你好吧?” “哇呜。”林容眼睛小小亮了一下,“这么大手笔?” “那必须的。”傅欣怡骄傲地哼哼笑了两声,蓦地声音又低了下去,“不过现在有件事情比较发愁,我请不到嘉宾……去去去,说了我自己找了……容容宝贝,你有没有什么好主意啊?” 林容听到一道断断续续的男声,轻咳了一声:“我平时都不关注娱乐圈,哪来的主意,你多问问我大哥呀,他肯定知道。”说完,又急匆匆道,“傅姐姐,我还有事要忙,先挂了啊,到时候你再联系我。拜拜~” “哎容容……” 林容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心里默默祈祷了一句:大哥,小妹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把握了! 手机息屏后又亮了起来,一条V博推送被顶了上来。 #当红小花林晓凌晨自杀# 林容没怎么在意,随手一划就给忽略了过去,付完车费后就急匆匆跑进了商场,而与此同时,医院的病床上,瘦弱娇小的女孩儿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刺鼻的消毒水萦绕在整个房间,炫目的灯光照得林晓几乎睁不开眼睛,她眼底一圈圈发胀,反应过来这是在医院的病房里,手腕传来的剧痛提醒她还活着——那些痛苦并没有随着生命的流逝而消散,而是像水蛭一样吸附在她身上。 她慢慢地动了动昏昏沉沉的脑袋,看见床边趴着的人,眼泪顿时就收不住了:“菲姐……” 齐菲猛地惊醒,见林晓醒了,一边去按下床头的呼唤铃,一边骂她:“你作死啊!划那么深的伤口,医生说再晚来那么一分钟,你小命可就不保了——就为一个男人,要死要活的,你丢不丢人?”她说得很不客气,但话里话外都透着关心,“晓晓,能借此看清李勉是个什么人,对你也是件好事啊!” “菲姐,我真的活不下去。”林晓捂着眼哭道,“我和李勉都是从孤儿院出来的,这么多年我们相互扶持走过来,我以为,我们可以走到最后的……哪怕是要分开,也不该是以现在这样不体面的方式。” 齐菲狠狠叹了一口气,硬起心肠:“好了,别说这些了。因为你闹的这么一出,《问心》的女主角已经定下唐羽了,公司那边考虑到你目前黑料太多,决定暂时不给你推荧屏了,先跑综艺攒攒人气吧。”她公事公办地拿出一份合同,“你和天使签了十年的合同,现在还有半年。” 林晓哭得连嘴唇都在颤抖:“菲姐,我……” “我知道,但你不能拒绝。”齐菲眼底划过一抹心疼,“晓晓,我能保护你不沾染那些潜规则,但这个,是明面上的规矩。”她将笔塞进林晓手里,“签吧,这个综艺我看过脚本,很日常,应该是轻松休闲风格的,你过去后随便录个脸,等综艺录完了,你的合同也差不多到期了。”她看着林晓签完字,而后按下手印,“我能力有限,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谢谢菲姐。”林晓抽噎了一下。 齐菲收起合同,抽了一张纸巾给她擦了擦眼泪:“别哭了,你熬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有点成绩,有点黑料算什么?黑红黑红,先黑再红,这是娱乐圈的定律。”她将纸巾扔进垃圾桶,“你看人施兰,大满贯影后,以前不也黑料缠身么?” 林晓僵硬地牵了牵嘴角,终究没能笑出来。 “你先休息吧,我回公司交个差。”齐菲把合同放进包里,“这次的综艺我给你透个底。制片人是个很年轻的小姑娘,比你大不了几岁,但班底很成熟,总导演是秦威海,投资方是端木集团,我估摸着是长辈哄着家里小朋友玩闹。这中间的分寸,你自己把握吧。” 林晓点了点头,看着齐菲离开的背影,哑着声音说道:“菲姐慢走。” 月明星稀,有人肆意享受青春,有人独自垂眸落泪,有人感叹年华老去,有人忙碌不知疲倦……命运的齿轮就此开始转动,所有的零件都在这一瞬完美契合。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猜猜这章都出现了哪些人呢? 002.初见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林晓站在华丽巍峨的大门前,无措地站在原地,抬头看看门牌号,又低头看看邀请函,再三确认自己没有来错地方后,才上前按下门铃。 “欢迎来到《姐姐们的周末》录制现场,你是第一个达到的嘉宾,请自行前往会客厅。”一辆梦幻的马车停在了林晓的面前,穿着燕尾服的蒙面男子绅士地拉开车门,邀请林晓上车。 林晓有些局促地捏紧了裙摆。 她如今黑料缠身,根本借不到什么礼服,还是齐菲磨破了嘴皮子,才在一个小品牌的礼服店里借到一个过气五六年的裙子,虽然不失小巧精致,但在这辆华丽的马车前却显得有些暗淡。林晓扶着男子的手缓步上车,心里的弦更是绷到了极致。 又是庄园,又是马车,这个节目组手笔也太大了吧。 后台,导演秦威海看着一身鹅黄色小礼服的林晓,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的脸,眉头紧紧锁起:“这是谁?” “这是天使娱乐公司的签约艺人,林晓,去年拍了一部偶像剧小火了一把,但是最近爆出插足唐羽和李勉感情,人气暴跌,上个月又爆出自杀未遂,现在V博上有大半的网民都在讨论她,热度还挺高。”导演组有人翻出手机给秦威海,指着V博前十的热搜说道,“本来以她的情况是进不来这档综艺的,只不过齐菲再三请求,又搭了施兰的面子,这才硬塞进来。” “有她也好,起码热度有了。”另一个工作人员也笑着说道。 秦威海却盯着那篇报导林晓自杀的新闻看了很久,沉默地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消息发出去。 摄像头追踪着林晓一路来到了会客厅。 大门被缓缓退开,就像踏入了童话故事里的梦幻城堡,璀璨的灯光在眼前打开一个新的世界,林晓呆愣在原地,甚至不敢朝前再走一步。 “欢迎回家,林晓姐姐。”林容笑盈盈地从楼梯上走下来,她穿着纯白的公主裙,头戴小皇冠,手里捧着一个镶嵌着宝石的盒子,“请先抽取属于你的号码牌,然后上二楼化妆间更换礼服哦。”她笑得无比灿烂,心里却已经把傅欣怡骂了千八百遍。 傅欣怡拿着对讲机,在后台笑得眼泪汪汪,坐在她身旁的佟妍妍白眼几乎要翻到天上去。 “你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癖好?公主派对,亏你想的出来。”佟妍妍翻着第一期的台本,满脸嫌弃,“林容居然还能答应你。” “妍妍,这你就不懂了吧?”傅欣怡擦了擦眼角,笑道,“综艺最重要的就是要抓人眼球,第一期重磅上阵,才能吸引人继续看下一期呀!你想啊,六个风格各异的美女,穿着华丽的礼服,在城堡般的庄园里生活,多养眼!” 佟妍妍啧啧两声,摇头表示自己不理解但尊重。 这边林晓拿着6字号码牌缓缓上楼,门口又有两人到场。 一个打扮利落,扎着高高的马尾,五官深邃迷人,却有着强烈的距离感,而另一个温婉秀丽,低垂的马尾更显得她平易近人,穿着一袭飘逸的长裙翩翩而来。 两人同坐一辆马车,简单自我介绍后才发现对方来历不小。 “荣耀皇冠的吕caster,久仰大名。”叶依一笑着和吕盈握手,“以前只听过你的声音,今天见面才知道,吕caster居然还是个大美女。” “我也没想到赛车界被奉为赛车神话的女赛车手叶神居然会这么漂亮。”吕盈一开口便让人如沐春风,场面话更是信手拈来,“失敬失敬。” 两人抵达会客厅后,林容又重复了一遍方才和林晓说过的话,让两人各自抽了签。 叶依一和吕盈分别拿着4号和2号的牌子上了楼。 “啊,好累……”林容毫无形象地瘫倒在沙发上,耳麦里传来傅欣怡的声音。 “容容快起来,第四位嘉宾已经到门口啦。” “一共几个嘉宾?”林容两眼发直地坐起来,木着脸问道。 “六个。”傅欣怡鼓励说道,“再坚持一下,这一part拍完你就可以休息了哦!” “我谢谢你。”林容痛苦地扶着腰站起来,“这个束腰真的太要命了。” 第四个到的是前几年选秀出道的偶像Arc,作为新生代唱跳俱佳的流量爱豆,她被誉为偶像时代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而她本人的专业素养也非常的高,一进门就非常敏锐地捕捉到了角落里的摄像头,扬起大大的笑脸打过招呼后才坐上节目组安排的马车。 “胡蕴荭姐姐,欢迎回家。”林容看着走进来的明媚少女,这声姐姐喊得有些勉强,算算年纪,胡蕴荭还比她小一个月。 “你好呀!”胡蕴荭做了个比心发射的招牌动作,眨了下眼睛问道,“小妹妹你也是受邀过来的嘉宾吗?”她伸手捏了捏林容的脸,理所当然地默认了娃娃脸的林容比她小这件事情。 林容眉毛轻轻一跳,秉持着NPC的良好素养,将规则说完:“请先抽取属于你的号码牌,然后上二楼化妆间更换礼服哦。” “我很喜欢我的衣服哎,可以不换吗?”胡蕴荭瘪了瘪嘴,看着自己今天精心打扮过的蓬蓬裙,不情不愿地抽了3号,耷拉着脑袋上了楼梯。 而与此同时,林晓也换好了礼服从楼下走了下来。 褪去旧版的小礼服,节目组准备的公主裙奢华又大气,一字肩完美地展露出她修长的脖颈和纤细的肩膀,掐腰再撒开的大裙摆层层叠叠,俏嫩的鹅黄更凸显出她的白皙,整个人好像在发光一般。 胡蕴荭忍不住停下脚步,哇呜一声:“Amazing!你好漂亮啊!” “谢、谢谢……”林晓第一次收到这么直白的赞美,抿着嘴笑了一下,“你也很漂亮。” “你好,我是Arc。”胡蕴荭对着林晓伸手。 “我是林晓。”林晓有些犹豫地伸出手。 “啊,你就是最近屠版热搜榜的林晓。”胡蕴荭惊讶了一瞬,心头飘过无数疑云,看了林晓好几眼才开口道,“你和网上说的很不一样。”她看出林晓的犹豫,忽而一笑,伸手向前,主动握住了她,“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呀!” 林晓愣了一下:“也请你,多多关照。” 说话间,又有一个人走进会客厅,胡蕴荭瞟了一眼就皱起了脸:“怎么还请了她呀,早知道我就不来了。”说完,嗖的一下就溜上了楼。 林晓扶着扶手慢慢走下来,迎面就撞上了那个让胡蕴荭躲之不及的人。 “你怎么在这儿?”文鸳皱眉看着林晓,满脸不善,“这什么节目组啊,居然连劣迹艺人都邀请过来。”她稍稍往后退了两步,掏出手机就要打电话,“我不录了。” 林晓脸色发白地站在楼梯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要付违约金哦。”林容慢悠悠地开口,笑眯眯地看着文鸳,“十倍违约金,请问是刷卡还是扫码?” 文鸳和胡蕴荭一样,都是选秀出身,但她唱跳不如胡蕴荭,在舞台挣扎了两年后果断转型拍起了电视剧。幸运的是,她第一部电视剧就大爆,凭着姣好的容貌,一跃跻身流量小花,而林晓与她同在一个圈子,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三角恋情她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不过文鸳到底只算新秀,违约金什么的,她还付不起。 “哼,要走也是你走。”文鸳扬起下巴,冲着林晓哼了一声,拿着1号上楼去了。 林晓低声地和林容道了一声谢。 “你很好,别总是低着头。”林容微微弯下腰看着林晓的眼睛,笑着说道,“很漂亮哦,你穿这身裙子。” “谢谢。”林晓心头一暖,对上林容的眼睛,莫名生出了亲切感来,“你是这个节目的工作人员吗?” 林容点点头,又摇摇头:“准确来说,我是这个节目组负责站在幕前帮你们走流程的工具人。”忽略傅欣怡在耳麦里狂喊的“吉祥物”,林容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也可以叫我NPC。” 林晓忍俊不禁:“你好可爱。” 林容看着她的笑容,忽然觉得有些熟悉,可来不及她细想,会客厅的大门又被推开,一个高挑的身影缓步走进来,高跟鞋踩在大理石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林容赶紧拿着宝石盒子走过去:“施兰姐姐,欢迎回家。” 施兰摘下墨镜,面色冷淡地看了眼林容,低低地嗯了一声:“我的房间在哪里?” “姐姐是最后一个来的,所以没得选了哦,只剩下5号了。”林容笑着将盒子里仅剩的号码牌递给施兰,“行李的话,等下会有工作人员给你送到房间的。” “好。”施兰也不挑,拿着号码牌就上楼了。 林晓坐在沙发上战战兢兢地看着施兰朝楼上走去,过了好久才敢呼吸。 “这么怕她?”林容完成任务后,又一摊烂泥似的瘫在沙发上。 “节目组怎么连施兰都请来了啊?”林晓有些心慌,捂着胸口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这个综艺播出后我不会被小兰花们给骂死吧?施兰居然和我同上一个综艺,感觉好拉低她的档次啊……” 林容眨巴着眼睛看着林晓,有些不解:“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她可是施兰啊,娱乐圈最年轻的三金大满贯影后,别说是在国内,就是在国际上都排得上号。”林晓不可思议地看着林容,“你不知道吗?” “知道是知道,但是吧,我觉得她不是那种会仗着自己资历摆架子的人,应该挺好相处的。”林容回想起私下和施兰见过的几次面,客观地评价道,“这两天熟悉一下就好了,你别太紧张。” 林晓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总觉得你很眼熟。”林容仔细打量林晓的五官,总觉得似曾相识,“你是哪里人?父母是做什么的?” “我是孤儿,在海城那边长大。”林晓垂眸低声说道。 林容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电光火石间,她突然发现林晓的五官和她姑姑端木栎很像,而且,在收养秦温之前,她和姑父确实曾丢过一个孩子,就是在海城旅游时丢的!不过,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容容。”耳麦里传来秦威海的声音,“想办法拿一根林晓的头发。” 林容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她抬头看了一眼针孔摄像头,觉得有些荒谬。 不会真是她想的那样子吧? *** 等到嘉宾们打扮齐整后在大厅里汇合后,林容才知道什么叫做美颜暴击。 最耀眼的当然是一身红裙的施兰,宛如绽放到极致的芍药花,艳丽却不艳俗,美得让人心颤,不亏是被誉为娱乐圈颜值天花板的女人。 而一向以外貌为荣的文鸳就相形见绌了,她穿着粉嫩的公主裙,少女的天真与烂漫展现得恰到好处,可以看得出化妆师已经尽力放大了她的优点,水汪汪的杏眼在眼线和卧蚕的勾勒下更显灵动,宛如误入禁地的迷途小鹿一般,但即便如此,在施兰的光芒下,她还是没得比。 胡蕴荭穿的紫色洛可可裙,版型演绎了欧洲的宫廷风,但却大胆做了创新,用金属链条代替了繁杂的蕾丝花边,更显律动。 吕盈则身穿浅蓝色的巴洛克裙,尽显端庄,乍看平平无奇,但细看之下,衣领、袖口和裙摆都缀着细碎的珍珠。 叶依一的绿色巴斯尔裙应该是最素简的了,改良后的设计更显得线条流畅,也很符合她的性格。 “欢迎大家来到《姐姐们的周末》录制现场,录制期间,我将担任各位的管家,如果遇到困难,大家可以通过房间的内线和我联系。”林容按照傅欣怡事先和她说好的台词开场介绍,“本期录制时间为七天,主题为公主派对,行程卡就在大家的手边,可以先看一下。” 行程卡也做得相当精致,拿在手里好像一件艺术品,可上面写着的内容就没那么让人喜欢了。 “策划一场舞会?” “是的,七天后是傅氏集团千金的生日,到时候庄园的前厅是晚宴,后厅就是舞会,而大家需要做得就是策划这一场舞会。”林容笑着抬手挥挥,“到场的人非富即贵,大家要加油哦!” 玩这么大的吗! 所有人都如遭雷劈——这和一开始说的完全不一样啊! 003.身世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庄园的风景如画卷一般展开,敞篷的马车缓缓行驶在盘山的小路上,林容带大家参观着这座古老的庄园,绕是施兰这般见多识广的人,此刻也大为震撼——庄园占地数百亩,傍山而立,郁郁葱葱的山林将古堡包拢,宛若与世隔绝。 “这里还有马场啊。”叶依一远远地看见几匹马在山腰吃草,笑道,“这马养得真好,就是在这里没法放开了跑。” “这里这么大,还不够马跑的?”胡蕴荭诧异道。 “和草原比起来,这里就不算大了。”叶依一摆了摆手笑了一声,被眼前的画面勾起回忆,“我老家在X省呼和区,小时候经常骑着马在草原上跑,烈马跑起来可是很快的,这个马场不下十分钟就跑到头了。” “我也爱骑马,以前经常去草原。”施兰勾了勾唇角,笑着说道,“以后有机会,我们可以比试一下。” 叶依一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你居然也会骑马?” “兰姐拍骑马的戏份时从不用替身,都是亲自上阵的,会骑马有什么奇怪的。”文鸳努了努嘴,在后排解释道,转而看向施兰笑道,“兰姐,听说你刚拍完一部电影,接这部综艺是想休息一阵子吗?”她道行太浅,一下就让人听出了话音里的试探。 施兰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文鸳,扬唇轻笑,撑着下巴看向远处的风景,云淡风轻地说出了文鸳想要的答案:“不,我打算息影了。” 犹如一记重磅炸弹在马车上炸开,众人都惊在了原地,林晓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左顾右盼地找着摄像机,紧张兮兮地问林容:“这段会剪掉吗?” 坐在最前面的林容给车夫指了方向后,回头对着林晓耸肩摊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播了也没关系,迟早要告诉大家的。”施兰却是毫不在意,笑容散漫随意。 “为什么呀?”文鸳也没想到施兰居然会这么直接地说出口,虽然最近网上关于施兰可能息影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但到底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可现在施兰自己亲口承认,她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是因为金……” 话还没说完,文鸳就被胡蕴荭默默伸手捂住了嘴。 但在场的人都知道文鸳要说的是什么了。 如今V博上铺天盖地全是林晓、唐羽和李勉的三角恋情,而#林晓是小三#这件事情更是被顶上热搜榜第一,其他有关词条更是屠榜三日,掀起国民热议——其实有圈内人怀疑过,这是金氏集团在做公关,为了遮掩金氏总裁和影后施兰恋情,林唐李三人被推出来做了挡板,不然以他们三人如今的知名度,还不至于有这个高的讨论度。 而文鸳要说的,正是金氏总裁金正和施兰。 网传施兰即将嫁入豪门,而她的准婆婆不喜欢她在人前抛头露面,所以才勒令她退出娱乐圈,也有人说,是因为施兰已经开始备孕了,所以未来几年都不适合再拍电影,干脆直接息影,专心做豪门太太。 就在网上众说纷纭之时,忽然又爆出了金正和施兰感情破裂的消息——有狗仔拍到,金正和施兰在小区楼下争吵的画面,施兰甚至打了金正一巴掌,最后以金正扔下施兰转身离开收场。 于是,有网友又在猜测,说施兰恃宠生娇,把金主爸爸给得罪狠了,才被全线封杀,息影不过是借口罢了。 对于这些传言,施兰从没有正面回应过,事实如何,大家也不得而知。 见施兰敛去了笑容,文鸳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默默地闭上了嘴。 林容看了眼面色郁郁的施兰,又看了眼手机上疯狂弹出的信息,默默回复了一句“兰姐生气中,勿扰”,然后收起手机,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思绪却不由自主地发散开去。 怪就怪那狗仔溜得太早,要是再多留几分钟,应该就能拍到金正去而复返,怂唧唧扯着施兰衣袖求原谅的画面了——人人都以为这是一段女明星背靠金主的上位史,但实际上却是豪门公子哥长达十年的追爱史,同个圈子的人都知道,甚至,金正因为第一次表白被拒而哭到崩溃这件事情被嘲笑了整整三年,直到把人追到手才让那群人闭上嘴。 这档综艺之所以能请到施兰,一来是因为盛世娱乐公司的要求,二来也是因为施兰想找个地方散散心。 马车在别墅的后花园停下,摄影师已经就位。 “今天最后一项集体行程是拍海报宣传照,拍完之后大家就可以自由行动啦。”林容心里默念着终于要结束了,笑容也越发灿烂了起来,“舞会策划期间,不会再有其他硬性的活动要求,大家随意,有任何问题,call内线召唤我就行哦!” 林容笑眯眯地挥手和大家说拜拜,退到后台赶紧换下了束腰束得快要让她断气的公主裙,换上私服,终于可以躺下来喘口气。 “辛苦啦!”傅欣怡赶紧给她端了热牛奶过来。 林容捧着牛奶小口小口喝完,趁着这会儿得空赶紧去摄影机那边找了秦威海:“秦导,东西拿到了。”她将刚才扶林晓上马车时顺手扯来的一根头发交给秦威海,然后小小声地问道,“姑父,林晓会是走丢的小表姐吗?” “验过DNA后才能确定。”虽然林晓的眉眼确实和端木栎很像,但秦威海还是没有一口断定,“我已经让阿宴去查林晓的身世背景了。” 阿宴就是林容的大哥,端木集团如今的CEO端木宴,也是此次综艺制片人傅欣怡的未婚夫。 此时此刻,坐在总裁办的端木宴看着助理递交过来的资料,眉头越皱越紧:“这个李勉是谁?”如果林晓真的是秦家的孩子,那这些欺负她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还有这个唐羽,我记得是盛世旗下的艺人吧?” “是,唐羽是盛世这几年力捧的新人,她长得不错,演技也很出挑,所以盛世是把她当做下一个施兰来培养的。”助理扶了扶眼睛,说道,“李勉是天使娱乐公司的签约艺人,前段时间刚跳槽到盛世,还是唐羽给拉的线。” “合同已经签了?” “还没,天使那边似乎不想放人,盛世还在和他们谈条件。” 端木宴手指在纸上摩挲了两下:“去和虞卿说一声,合同晚点再签。”他和上手里的文件夹,递还给助理,“把这个送去紫金庄园,交给秦威海导演。” 助理也不多问,伸手接过:“好的。” 庄园这边,施兰第一个拍完宣传照,也不急着回房间休息,而是坐到了林晓身边:“你最近还好吗?” “什么?”林晓有些受宠若惊,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施兰问的是什么。 “我知道你是被诬陷的,金氏集团的公关部没有想到唐羽找的那些水军会那么猛,所以决策失误,把所有的火力都集中在了你身上。”施兰眼神看着远处,声音刻意压低,只要不是怼到近前的摄像机,根本看不出她是在和林晓说话,“看到你割腕的消息,我很担心。” 林晓下意识地握住了手腕,低着头磕磕巴巴地说道:“我已经没事了,谢谢兰姐关心。” “你的脾气也太软和了,难怪别人欺负到头上了也不敢反驳。”施兰轻轻笑了笑,“再过两天舆论就会有反转了,你再耐心等等。”见林晓一脸发懵,她起身前忍不住揉了一把她的头发,低声说道,“我刚出道的时候,菲姐也带过我。” 看着施兰慢悠悠离开的背影,林晓忍住了想哭的冲动。 “在看什么呢?”又一只手伸过来揉了一把林晓的头,胡蕴荭惨兮兮地趴过来,“快借我靠靠,这裙子真的太勒了,果然美丽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她蹭了蹭林晓的脖子,“林晓,你好香呀……” “Arc!”林晓猛地一个激灵,头皮都要炸开,刚要起身,另一边又倒了一个人过来。 文鸳两眼发直地看着天空:“当公主这么累的吗?话说你这遇人就贴贴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真是讨人嫌。” 胡蕴荭闭上嘴,深呼吸,还是没忍住:“你说话不过脑子的毛病才应该改改吧?别哪天得罪了人也不知道。”她狠狠翻了个白眼,站起身往回走,“我不想跟你吵,你别凑上来找骂。” “我什么时候说话不过脑子了?”文鸳噌的一下站起来,追着胡蕴荭离开。 两人吵吵闹闹离开,一点也不像传闻中说的那样——两家粉丝永远都在对冲,纸鸢们觉得胡蕴荭小肚鸡肠,逼得她们姐姐在唱跳圈没有活路,不得不转型,而彩虹糖们觉得文鸳唱跳一般,电视剧拍得也一般,为了给自己涨热度,硬要和自家姐姐捆绑炒作——可两个正主看起来关系还挺不错?甚至胡蕴荭对文鸳还有点宠。 “林晓老师,轮到你拍照了。”工作人员客客气气地来请林晓。 林晓点点头,跟着工作人员走到指定位置。 摄影师并没有因为咖位而区别对待,他调试了相机后,精心挑选了花园里的秋千作为林晓宣传照的背景,等拍摄结束后,林晓也累得直喘气,脚下发软地回到房间。 只是不等她喘口气,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请进。” “来会客厅讨论一下舞会怎么策划吧。”施兰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换了一身居家的常服,满是锋芒的美丽顿时变得柔和起来,见林晓还穿着礼服,不由挑了挑眉,“需要帮忙吗?”说完,也不等林晓回答,径自推开门走了进来。 “不不不,兰姐,不麻烦你了,我自己可以的。”林晓连连后退。 “转身。”施兰不由分说地定住她的脑袋,引着她背对自己,一边帮她解绷带一边说,“菲姐打了好多电话拜托我照顾你,她很少开口求人,难得为你求到我面前。” 林晓心头微微触动,拘谨的神色也慢慢放松下来,过了许久,她才低低地说了一句:“谢谢兰姐。” *** 依据现有资料和DNA分析结果,支持亲威海与端木栎为林晓的生物学父母亲。 秦威海将亲子鉴定报告捏得起皱,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深深吐出了郁结在胸口的浊气:“容容,帮我打个电话给你姑姑,让她即刻过来一趟。” “好。”林容立刻拿出手机出去打电话。 “阿宴,辛苦你了。”秦威海看向坐在沙发上的端木宴,“你让人送来的文件我都看过了,这些年她受了很多苦,尤其是那个李勉……”他深吸了一口气,“林晓待过的孤儿院也要仔细查一下,李勉都能从正经的影视学院毕业,没道理林晓连高考都没参加。” 端木宴沉默地点头,转而问道:“要不要让温温回来?” “我发个短信给她吧,这次考古清朝陵墓机会难得,也不用特意让她回来一趟。”秦威海摇了摇头,“你先回家,和老爷子说一声吧。” “好。”端木宴起身离开。 当年秦威海和端木栎丢失爱女后,恰逢端木栎的母亲病重,为了让她走得安心一些,小两口就收养了一个差不多岁数的女孩,就是秦温,她承袭了端木栎的衣钵,如今在考古界也小有名气,工作时联络不上是常有的事情。 而林晓,本名秦暖暖,端木栎当年难产生下她后便再不能怀孕,算得上是秦家最宝贝的一颗明珠,因此,当年端木集团发动了所有的人脉去寻找她的下落,最后却都石沉大海,这些年来,端木栎和秦威海一直以为秦暖暖已经遇害,毕竟,端木集团招惹的仇家也不少,所以一直以来都朝着“死要见尸”的方向去找,根本没有想过秦暖暖居然还活着。 但如今回头再看,似乎那次走丢并不是一个意外。 “暖暖,我是妈妈。”端木栎看着眼前这个和她有着八分相似的女孩,眼泪止不住地流,她举着一个布偶娃娃,颤抖着说道,“这是你小时候最喜欢的娃娃,你还记得吗?” 林晓呆滞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身旁的林容。 林容安抚地拍了拍林晓的手,然后扶着端木栎先坐下:“姑姑你先别急,慢慢说,别吓到表姐了。”她看向林晓,温声说道,“林晓,虽然这样说很突然,但是,你确实是秦家走丢的孩子。”(本章完) 004.认亲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林晓一直都以为自己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院长妈妈总会反复地和她强调这件事情,所以她从没想过要去寻找亲生父母,但孤儿院并不是无忧无虑的童乐园,林晓脾气软,总被欺负,在一次被污蔑打翻米缸时,李勉站了出来——从此后,林晓就成了李勉身后的小跟班,一直到她十六岁这年。 能考上高中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蓝田孤儿院只考出了两个,一个是李勉,另一个就是林晓。 林晓考上T市的重点高中时,李勉已经高中毕业,顺利考上了S市的影视学院,并且在大二那年参演了一部小成本的网络剧,一炮而红。 彼时的林晓并没有想过要踏足娱乐圈,她有自己的梦想,但李勉却引诱她走进了这个圈子,美名其曰“想和你永远在一起”,甚至不由分说地替她办理了休学,和天使签下了长达十年的霸王合同,而他自己则借着一次又一次的炒作、营销不断立人设,一步步往上爬。 最后一次利用林晓,李勉攀上了盛世娱乐的唐羽,成功跻身二线,而林晓,则被视作了弃子。 “太过分了!”林容听完助理说的这些情况后,狠狠地锤了一下桌子。 端木栎在一旁几乎哭成了泪人,连一向铁面的秦威海都忍不住红了眼眶,而端木宴从头到尾冷静自持,只在最后拿起手机打了一通电话:“城东那片地皮的拍卖会,你亲自去,给你三个亿,要么拿下那块地,要么让金氏割肉买地。” 手机那头的人夸张地叫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多说一个字,端木宴就无情地挂掉了电话。 “暖暖,是爸爸妈妈对不起你,咱们回家好吗?”端木栎小心翼翼地拉着林晓的手,柔声说道。 林晓一时间还有些不能接受,她茫然地站在原地,下意识地靠近在场唯一认识的林容。 端木栎看着自己落空的手,哽咽着收住眼泪。 “剩下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了,跟着容容好好在节目组玩儿吧。”端木宴伸手揉了一把林晓的脑袋,又揉了一把林容的脑袋,叮嘱道,“好好照顾你表姐,有事随时打电话。” “yes sir!”林容比了个敬礼的手势,转头拉着林晓离开了房间。 房门关上前,林晓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端木栎的脸慢慢消失在眼前,她忽然觉得心里空了一块,脚步也随之顿住。她拉住林容,有些不安地问:“会不会是你们弄错了?要不要再仔细查一下?” “嗯?已经查完了呀。”林容回过头来看她,笑道,“除去你的背景调查,姑父还做了亲子鉴定,你是秦暖暖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不用怀疑。”她拉着林晓朝大家所在的会客厅走去,“我不怎么关注娱乐圈,不然以你的长相,我早就该注意到你的。” 林晓摸了摸自己的脸,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眸:“容容,你可以和我说说秦家的情况吗?”她手上微微用力,拉着林容停下,“还有,刚刚那个是端木集团的总裁吧?我在杂志上看到过他,秦家和他又是什么关系?”她也渴望着亲情,但更怕幸福如梦幻泡影,破碎之后便又是另一个无尽的深渊。 “秦家和端木家是姻亲。”林容看出了林晓的犹豫,将家里的关系掰碎了说给她听,“你妈妈端木栎是端木集团的长公主,端木宴是她的外甥,也是如今端木集团的掌权人,你应该叫他一声表哥。秦家的关系就比较复杂了,不过你爸爸秦威海早些年就分家出来了,牵扯不大,你只要知道秦家当家人秦平森是你大伯就行了。”顿了顿,她又说道,“你还有一个姐姐,叫秦温,是你走丢后秦家收养的女儿,今年也是二十六,是个考古学家,脾气很好的,你不要担心。”最后,林容又指着自己说,“我是端木宴的妹妹,算是你的表妹。” “那你怎么姓林?”林晓有些奇怪。 “因为我爸妈离婚了呀。”林容摊摊手,毫无顾忌地说,“我爸太不靠谱了,我妈当年走的时候带走了我和我二哥,大哥是因为爷爷说集团不能没有继承人才留在端木家……啊,我爸的名号你应该听过,叫端木槐,听说这几年在娱乐圈混得还不错。” 林晓恍然,想起这个人来,似乎是在哪一次的酒局上远远看见过,但她咖位太低,还没有资格坐到主桌,所以也不曾有过什么交集。 “你想回家吗?”趁着林晓发愣的空档,林容凑到她面前,认真地问道,“有端木家给你撑腰,你日后在娱乐圈必定风生水起,更何况还有姑父在,你直接转型到荧屏都不在话下。所以,你想回家吗?” “想。”林晓几乎是脱口而出,转而面露犹豫,“只是……” “想回家就行,其他的都不需要你考虑。”林容明显松了一口气,推着林晓回到了会客厅,“好好享受综艺吧,玩得开心。” 会客厅里,大家正一筹莫展。 “林晓,你去哪儿了?”文鸳第一眼看见林晓从门口走进来,皱眉说道,“别想着偷懒啊,我们已经把分工都定下来了,兰姐负责总策划,Arc负责音乐,吕盈负责灯光,叶依一负责饮食,我负责迎宾,你就负责后勤保障吧。”她不管不顾地将身份牌塞进林晓手里,这才发现她脸色有点差,便多嘴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林晓猛地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事。”又点了点头,“我干什么都行。” 施兰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林晓,却没有多问,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了下去:“那今天晚上大家先休息一下,明天按照分工各自安排行程,林晓跟我去找傅小姐确定舞会流程和细节。有什么问题吗?” 众人齐齐摇头。 “好,那就散了吧。”施兰拍拍手,示意大家解散。 *** 双木林:[@纯纯今天吃什么帮我吃个瓜] 双木林:[关于林晓、唐羽和李勉的] 纯纯今天吃什么:[等我] 是宣宣的宝:[在节目组干得怎么样?] 把酒言欢:[透露一下,都有谁?] 只愿展眉如初:[盲猜有林晓] Shimmer:[嗯] 是宣宣的宝:[妍妍你也在?] Shimmer:[嗯] 纯纯今天吃什么:[我来了.gif] 方以纯库库丢上来好几个贴吧的链接,林容一一点开看了一遍,那些不堪入目的辱骂刺痛了她的眼睛。 “@林晓知三当三,真不要脸!” “以前还觉得她挺乖巧的,没想到私底下这么没道德底线” “还自杀?呵,怕不是自导自演的吧” “死了没?@林晓没死出来道歉!” “@林晓垃圾,滚出娱乐圈!” “……” 最后一个链接跳转到了V博,是林晓被爆出是第三者那天,唐羽在个人主页上发的一片小作文:“我和李勉相识五年,相恋三年,很抱歉以这种方式告诉大家我们在一起了,在此先向各位粉丝道歉……我家小李是一位非常优秀的人,林小姐爱慕他,我能够理解,但她多次想要插足我们之间的感情,小李多次明确地拒绝过她,她却死缠烂打,这一点让我觉得非常困扰,考虑到林小姐的颜面,我忍耐了多年,但这一次,林小姐实在做得太过分了……我不知道林小姐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钥匙,表演了这么一出疑似同居的假象,引起大家的误会。为了捍卫我与小李的爱情,我不得不站出来澄清这件事情……” 洋洋洒洒几百字,言辞恳切,真诚又谦卑,一下子打动了粉丝和路人,再加上水军的推波助澜,和金氏公关的控场,舆论一边倒地站在了林晓的对立面。林容看着那些评论,哪怕不是当事人,也觉得难以承受。 群里已经热火朝天地聊了一串。 纯纯今天吃什么:[其实林晓演技还是不错的,夏夜晚风那部剧至少不尬] 只愿展眉如初:[唐羽这篇小作文茶味也太浓了] 把酒言欢:[我也想说这个,她和李是姐弟恋?] 纯纯今天吃什么:[bingo] 是宣宣的宝:[为了捍卫我与小李的爱情,这句,我已经地铁老爷爷脸了] 只愿展眉如初:[听说林晓为这个事情割腕了?] 纯纯今天吃什么:[会长怎么知道这个?] 纯纯今天吃什么:[前段时间闹得可凶了,不过经纪人发现及时,人救回来了] 纯纯今天吃什么:[最开始曝出来的照片上全是血,可吓人了,后来被网络平台清掉了] 只愿展眉如初:[学生会的几个学妹讨论的时候我听了几句] 把酒言欢:[@双木林怎么突然问起林晓?] 是宣宣的宝:[大概是去忙了] 是宣宣的宝:[欢崽,你的面试怎么样?] 把酒言欢:[很顺利,就等耶大那边把offer发过来了] 只愿展眉如初:[不出意外的话,8月份就要启程飞往M国了吧?] 把酒言欢:[嗯] 把酒言欢:[硕博五年,不知道回来后大家还记不记得我] 纯纯今天吃什么:[咱们的校花兼学霸,怎么可能忘记?] 纯纯今天吃什么:[以后跟别人说起我和你大学时候在一个宿舍,我想想都美死了] 把酒言欢:[哈哈哈.jpg] 只愿展眉如初:[纯儿,你实习找好了没有?] 纯纯今天吃什么:[还没呢……] 是宣宣的宝:[要不要和我一起备战考研?] 纯纯今天吃什么:[果断拒绝.jpg] 只愿展眉如初:[那和我一起准备考公?] 纯纯今天吃什么:[不想学习.jpg] 纯纯今天吃什么:[@双木林你实习找好了吗?] 双木林:[我打算做自由职业,不考虑进公司] 纯纯今天吃什么:[哦.jpg] 双木林:[爆个料] 双木林:[林晓是我表姐] 纯纯今天吃什么:[什么??!!!!!] 把酒言欢:[震惊.jpg] 只愿展眉如初:[震惊.jpg] 是宣宣的宝:[震惊.jpg] 是宣宣的宝:[林晓是端木老师的女儿?!] 纯纯今天吃什么:[……等会儿,让我捋捋] 纯纯今天吃什么:[林晓是林容的表姐,又是端木老师的女儿] 纯纯今天吃什么:[端木老师是你的姑姑?!@双木林] 双木林:[嗯,我爸妈离婚了,我跟我妈姓] 纯纯今天吃什么:[卧槽三连.gif] 纯纯今天吃什么:[同学三年,你居然瞒得这么滴水不漏!] 纯纯今天吃什么:[等等,不会就我不知道吧?] 把酒言欢:[不知道+1] 只愿展眉如初:[不知道+2] 只愿展眉如初:[小白怎么知道的?] 双木林:[小白是我二嫂] 双木林:[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林晓是被陷害的,宝子们帮我控一下舆论呗?] 林容把端木宴助理查到的东西全都发到了群里。 宗政欢手里有V博公司的控股,而沈眉有着A大学生会主席和S省省高官女儿的双重身份,人脉更广阔,再加上方以纯追星多年,以一敌百的评论手速,不说扭转舆论,把唐羽和李勉当下的优势打成一团浑水还是可以的。 佟妍妍看着群里疯狂刷屏的信息,默默编辑文字发了一句:[需要我帮忙吗?] “要。”林容直接推开佟妍妍的房门走进来说道,“你粉丝多,说话好使。” 佟妍妍勾了勾嘴角:“你求我呀。” “求你。”林容不假思索。 “啧,真没劲。”佟妍妍撇了撇嘴,翻开V博,一边啪嗒啪嗒地打字,一边和林容说,“你们家那个沐雅,最近骚操作多得不行,天天直播申请和我连线,就没人管管她吗?我可不想让她来蹭我热度。” 佟妍妍是风靡各大网络平台的美妆主播,坐拥千万粉丝,因为容貌迤逦而备受关注,近两年兴起的短视频D影平台上,她的热度更是高居不下,后有人扒出她是富豪之女,白富美的形象越发深入人心。但人红就容易惹是非,这个沐雅就是其中一个。 林容听到这个名字时,脸色不由黑了下来:“她的事,和我无关。” 佟妍妍啧啧两声:“算起来,她也是你姐姐……哦忘了,你家老爷子还没承认她的身份。”她拍拍脑袋,耸肩轻笑,“不过她比她那个妈要聪明多了,知道进不了端木家的门,干脆可劲地花端木家的钱给自己镀金,现在不大不小也算个网红了呢。” “哦。”林容摸了桌上一颗巧克力放进嘴里,“没事我先走了。” 当天晚上,V博一条转发被顶上热搜。 “找男人得擦亮眼,@李勉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转发V博@唐羽:我和李勉相识五年,相恋三年,很抱歉以这种方式告诉大家我们在一起了……” 005.舆论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佟妍妍的转发评论在网络上掀起轩然大波,粉丝们掐成一团。 “姐姐威武,说出了我不敢说的话!” “李勉确实配不上我们堂姐……” “堂妹们血书哀求堂姐抛弃男人拼事业!” “亭亭玉立很甜的好嘛!不懂就不要乱说” “就是就是,哪里来的小网红,也敢来蹭热度……”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姐姐出名的时候,你家哥哥还不知道在哪个泥巴坑里呢……” “有一说一,李勉颜值还是可以的……”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出道十一年了,还只会演偶像剧……” “我家哥哥的剧哪部不是收视率爆表?嫉妒就直说……” “你咋不说花瓣评分2.1呢?” “笑死,李勉能有什么演技?《我心悄悄》这部剧里直接被男配碾压了好不好……” “……” 唐羽看着骂声一片的评论区,眉头越皱越紧。 一旁的经纪人接完电话后冷着脸走到唐羽身前:“你做好心理准备,李勉可能保不住了。”他语气异常严肃,“上头有人要保林晓。” “是谁?”唐羽猛地抬起头来,“林晓籍籍无名,谁会花这么大力气保她?” “给我打电话的是虞总身边的楚秘书。”孙乙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唐羽,“我知道你喜欢李勉,但是你总不能为了一个男人连前途都不要了吧?唐羽,施兰马上就要退圈了,这盛世一姐的位置你还要不要了?” 唐羽死死咬着下唇,内心天人交战。 手机打进来一通电话,显示是“亲爱的小李”,甜蜜的铃声响了许久,直到自动挂停,而后过了一会儿,又是一通电话。屏幕熄灭又亮起,亮起又熄灭,映照着唐羽的脸明明灭灭。 终于,她伸手按下了关机键,声音冷静到毫无波动:“孙哥,《问心》这部电影请了不少老戏骨,拍摄期间我不想被外界打扰,手机就暂且交给你保管,需要我出面配合解释的时候再来通知我,我提前跟剧组请假。” “好。”孙乙露出满意的笑容,伸手接过了唐羽递过来的手机。他本来就不喜欢李勉,要不是碍着唐羽的面子,他都懒得搭理李勉,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李勉被盛世抛弃,他都喜闻乐见。 而另一边的李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刚接到盛世的通知,说他和天使签约的合同涉及违约金数额太大,盛世只能出20%,剩下的80%需要他自己承担——他哪来的那么多钱! “接电话呀,接电话呀……”李勉一遍又一遍地拨打着唐羽的电话,直到那头传来“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提示音,再也忍不住,暴怒着将手机摔在了墙角,“贱人!!” “勉哥不好了,V博上吵翻天了。”助理拿着平板小心翼翼地敲开房门,“你出身孤儿院这件事情被曝出来了。” “什么?”李勉脸色登时大变,伸手夺过平板飞快地浏览页面,脸色顿时惨白一片。 #李勉蓝田孤儿院# #李勉林晓青梅竹马# #李勉为唐羽抛弃林晓# 三个词条后面都挂着爆的字样,但说得都是同一件事情——林晓根本不是小三,而是李勉脚踏两条船,吊着林晓的同时又和唐羽难舍难分,在唐羽撞破这件事情后,他直接将所有过错推到了林晓身上,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 “到底是青梅竹马敌不过天降,还是来往过客皆为利益?”V博著名的大嘴哥犀利网评,“纵观林晓踏入娱乐圈后的履历,其实不难发现,每一次都是李勉精心踩过的踏脚石,比如李勉凭借《亲爱的月亮公主》入围河豚奖最佳男配角时,林晓作为剧中爱慕他死心塌地的女四号,演技可圈可点,还为李勉成功塑造了温柔小生的形象……” 也有网友辣评:“李勉靠着林晓在剧圈立足,又想靠着唐羽在影圈发家?这算盘打得我在H省都听见了喂!” “难怪林晓会被逼到自杀,相伴相知二十年的恋人一朝反水污蔑自己是他和另一个女人之间的第三者,换我我也受不了……” “堂姐好惨,被这么一个渣男攀上……” “林晓更惨吧?之前那么多人黑她……” “都是水军吧……” “一个个的别充当什么马后炮了,骂林晓骂得最狠的就是你们这群堂妹,粉随正主……” “我们堂姐是被贱男人蒙蔽了……” “……” 李勉颤抖着手不断刷新V博,舆论却塌山一般地朝他压了下来,就像上个月林晓所经历的那样,铺天盖地的黑料从各个角落里冒出来。 林晓没有多少黑料,狗仔媒体没挖出来什么有攻击性的东西,但李勉就不同了,他红的这几年行事高调,也得罪过不少人,耍大牌、轧戏之类的事情多如牛毛,甚至还有赌博和睡粉的行为,被一一曝光后,他几乎遭到了全网的讨伐。 李勉求告无门,因为现在正是他最尴尬的时候。 先前为了离开天使跳槽去盛世,李勉已经和天使的高层撕破了脸,只等着盛世替他交完违约金后就离开,可就在昨天,一直和天使极力争取他的盛世忽然没了动静,眼看着通天大道距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盛世抛弃了他,而他又舍弃了天使,如今两家娱乐公司都不愿意对他伸手,李勉只能自己找水军给自己解围。 可让他感到惊恐的是,居然没有一家水军公司愿意接他的单子,问了一圈,李勉才在以往相处比较好的一个朋友嘴里听到一个消息。 他得罪人了! 李勉冷汗泠泠,一时间真想不到自己得罪了什么人。 而就在这个时候,《姐姐们的周末》官宣了。 首先放上来的是精修的九宫格。 第一排第一张就是林晓,她文静地坐在秋千上,鹅黄色的公主裙衬得她肤白如雪,乖巧的笑容让她多了几分青涩的稚嫩,杏眼乌黑明亮,海报上的迎春花与她的裙摆遥相呼应。第二张是紫金庄园的全貌,打上了综艺硕大的logo。第三张是文鸳,她提着裙摆赤脚站在水池边,脸上的笑容比太阳还要明媚,就像一个被宠坏了的公主,比海报上的桃花还显娇俏。 第二排的第一张和第三张分别是会客厅的布景和庄园正大门,中间的C位当然是留给了施兰,她斜躺着靠在贵妃椅上,火红的长裙压不住她的美,盛开的芍药花也被她夺去了艳丽,海报上,她挑眉轻笑,却隔着屏幕夺人心魄。 第三排则依次是胡蕴荭、叶依一、吕盈。胡蕴荭在草坪上旋转起舞,她闭着眼,享受着午后宁静又温暖的阳光,裙摆洒开,无数紫藤花瓣翩翩落下,渲染出蓬勃的生命力。叶依一策马飞驰,长发迎风而起,她眼眸如星,长眉入鬓,无端透出几分野性,但海报上搭配的合欢花却柔化了这一抹锋利的美。吕盈则坐在圆桌旁,慢悠悠地端着精致的茶杯啜饮,茶烟袅袅,让她显得越发温柔,蓝调的矢车菊再添一分优雅。 姐姐们的周末官博:六月的酷暑盛夏,悠闲的周末时光,姐姐们@施兰@林晓@文鸳@Arc@叶依一@吕盈期待与你相见!#姐姐们的周末# 而后放出了海报拍摄花絮和精心制作的先导片,是肉眼可见的壕横大气。 “什么神仙节目组,这么大气!” “我的天,这是紫金庄园吧?这个综艺居然在这里面拍……” “刚去查了一下紫金庄园,震惊我一万年……” “先不说这个,我兰姐美哭了好吗!” “小兰花为姐姐哐哐撞大墙!” “啊啊啊啊啊啊美颜暴击谁懂我……” “文鸳宝宝好可爱,快到妈妈怀里来……” “Arc看我看我看我看我……” “叶神不仅会开车,还会骑马,真的帅弯我了……” “性别不要卡那么死,叶神我要给你生猴子……” “这个综艺居然还有我女神,还打什么游戏,当然是守着电视机等开播啊……” “……” “只有我注意到NPC小姐姐吗?她好可爱啊……” “楼上有眼光,那可是我们A大历史系的吉祥物!” “笑死,吉祥物是什么鬼……” “考前去拜一拜,门门不挂科……” “……” “突然发现林晓还蛮好看的哎……” “有一说一,这个颜我很吃……” “难怪《问心》的导演会看上她,这张脸很契合柳心啊……” “作为十年书粉说一句,林晓真的是天选柳心,可惜了……” “但这也不能成为她压番的理由!林晓凭什么排在我家文鸳宝宝前面?” “就是就是……” “……” 为了赶上暑期档,这档综艺采取边拍边播,第一期播出时,第二期就会紧跟着开始制作,一次录制分两个星期播出,紧跟当下热度榜,所以,本该排在末位的林晓因为近期的舆论反转而位居第二,仅次于施兰。 番位之争一向是各家粉丝的撕点,但被没收了手机的正主们对此却浑然不知,而她们现在也没有精力去关注这些。 “要不要叫救护车?” “让节目组直接安排车辆送她去医院。”施兰皱眉看着躺在床上的文鸳,“高烧39.2度,可不是开玩笑的。” 只见她烧得两颊通红,呼吸粗重,明显是病得不轻,林晓和胡蕴荭正一个拧毛巾、一个敷额头给她降温,吕盈挂掉电话,走过来说道:“我已经打电话给林容了,她说马上就过来。” “明天舞会就要开场了,文鸳负责的这部分怎么办?”叶依一觉得有点头大,“她光记那些来宾的名字和身份就记了三天,这一晚上谁能背得下来?” “我晚上熬夜背下来,这个不用担心。”施兰有些自责,“怪我,这两天没注意到文鸳身体不舒服,大概是累到了。作为总策划人,这是我的失职。” 大家都没有想到施兰会揽下所有过错,一时间都呆住了。 “兰姐,不怪你。”文鸳睁开水雾般的双眼,吃力地开口,“是我自己硬要撑着的,怕拖大家的后腿……”她呜咽了一声,“对不起,还是拖累大家了……” “闭嘴吧。”胡蕴荭没好气地给她换了跟毛巾,嘴上说着狠话,眼圈却悄悄红了,“跟你说过多少次,身体重要、身体重要,没一次听见耳朵里去的,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还死犟。”她背过身,悄悄伸手抹了一把眼角。 “你就别说我了,我都难受死了……”文鸳委屈巴巴地掉眼泪,又哭又咳。 林容气喘吁吁地推开门:“车已经到楼下了,赶紧去医院吧。” “怎么下楼?”林晓给文鸳穿好衣服,看着她虚弱靠着胡蕴荭的模样,灵魂发问,“她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 话还没说完,叶依一上前,一把就把文鸳抱了起来:“走。” 不过片刻的愣神,大家就跟上了叶依一的脚步,齐齐朝楼下走去,银标的商务车停在大门口,导演秦威海亲自出面安排:“剩下的交给我们就行了,大家回去休息吧。”他留神看了一眼林晓,转而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但施兰在人群后面却看得很是清楚,不由地皱了皱眉。 这一夜好歹有惊无险,文鸳只是普通的感冒发烧,送到医院后,医生给她安排了挂吊瓶,虽然没有什么大碍,但舞会肯定是回不来了——收到消息后,施兰拧开床头的壁灯,拿着长长的一串名单开始默背。 晨曦破晓,日出朝阳,瑰丽的云彩显现在落地窗外,施兰有些疲惫地摘下无框眼镜,揉了揉酸胀的眉心,起身洗漱。 楼下已经开始忙忙碌碌,准备迎接傅氏大小姐傅欣怡二十八岁生日,而林晓等人也起了大早,按照计划开始做准备,与此同时,《姐姐们的周末》第一期在星月APP上正式开播—— “啊啊啊啊啊——兰姐杀我!!!” “我!要!这!性!别!有!何!用!” “城堡一样的庄园,暴富的人生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T^T……” 人物公布一下: 林容-安陵容,林晓/秦暖暖-安康(凌霄) 端木栎-端妃,端木槐-安比槐 秦温-温宜 宗政欢-甄嬛,沈眉-沈眉庄,方以纯-方淳意,佟妍妍-佟佳知妍,白柳-柳白梅 傅欣怡-富察仪欣,施兰-年世兰,文鸳-祺嫔,胡蕴荭-敏嫔,叶依一-叶澜依,吕盈-欣贵人,齐菲-齐妃 金正-雍正 【后续会再补充】 006.开播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无人机运镜自上而下,将紫金庄园的全貌一览无余,俯瞰而下,有马车从大门口缓缓行驶而来,然后镜头猛地切换,出现林容乖巧的笑脸,一声“姐姐欢迎回家”迎接所有嘉宾,每一位的出场后期都精心标注了名字和身份,刷屏的弹幕直接明了地表达了出场嘉宾的人气。 “晓晓真的出息了,能上这么牛掰的综艺……” “呜呜呜,凌霄花泪眼汪汪……” “女鹅好美,节目组太用心了……” “疯狂截屏,每一张都绝美……” “兰姐兰姐兰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楼上的冷静一点……” “兰姐好霸气哈哈……” 节目里,大家落座后先是自我介绍,轮到施兰时,她只轻笑着挑眉说了一句:“我还需要自我介绍吗?”潋滟着水光的眼眸,轻轻扬起的嘴角,直击人心的美艳,林晓甚至当场红了脸。 “我的天,林晓的脸认真的?” “真的是从脖子红到脸……” “要是兰姐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我,我也忍不住脸红……” “舔舔舔,我是兰姐忠实的颜狗……” “林晓:受到暴击+10000” “哈哈哈……” “这综艺太养眼了,每个嘉宾都美得各有风格……” “追了追了,社畜就该看这种轻松向的综艺……” “见过吃席的,没见过吃满汉全席的,美颜盛宴啊这是……” “……” “我靠,节目组这么勇的?” “卧槽,文鸳问这话不过脑子的吗?” 镜头里,施兰撑着下巴看着远处的马场,清风徐徐吹起她的长发,阳光勾勒出她绝美的侧颜,敛眉轻笑:“不,我打算息影了。” 画面倏然安静,节目组还一一剪了在场几个人的表情轮流切换,一同寂静下来的还有不断跳动的弹幕,但下一秒,弹幕又井喷式爆发,划过的速度太快,甚至看不清观众到底发了什么内容。 “兰姐真的要退圈了吗?不要啊……”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为什么呀[哭哭.jpg]” “金什么?别捂嘴啊……” “又哭又笑,Arc一脸‘你快闭嘴吧’的表情……” “我笑死,林晓居然还悄摸问会不会剪掉……” “林晓:家人们谁懂啊,上个综艺心脏病都要被吓出来了……” “所以施兰为什么要息影?” “正主敢正面实锤,估计不是网上说的那些原因……” “兰姐准备转幕后做导演了哦,大家不要乱猜……” “冷知识:施兰是Y大影视学院导演系优秀毕业生……” “……” “林晓怎么不见了?” “任务都要分完了她才来,当着兰姐的面耍大牌吗……” “看仔细,眼角发红,应该是哭过……” 时间倒流,镜头再转,施兰敲开了林晓的房门,温声细语地替她解开礼服的束腰:“菲姐打了好多电话拜托我照顾你,她很少开口求人,难得为你求到我面前。” “谢谢兰姐。”林晓低着头,背对着镜头,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哽咽。 镜头擦黑,再亮起来时,林晓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对着施兰鞠躬道谢,而施兰如长辈一般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低声说道:“不客气。”她眼底带上了一抹心疼,“这段时间,辛苦你了,熬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林晓用力点头,眼中蓄满了泪。 “凌霄花爆哭!!!” “兰姐好温柔呜呜呜呜……” “转粉转粉,施兰这一波真的太戳人心了……” “以己度人吧,兰姐早期也经历过这样的风暴……” “心疼我兰姐……” “抱抱我晓晓宝贝……” “悄悄问一句,菲姐是?” “楼上,菲姐是林晓的经纪人……” “附,兰姐刚出道时也是齐菲带的……” “菲姐带过好人艺人,以她的资历去哪不行,非要守着老东家,唉……” “录制期间,应该是林晓被骂得最惨的时候吧……” “兰姐好善良……” “……” “文鸳:嘴硬,但心善” “上一秒:别想着偷懒啊,下一秒:你怎么了” “哈哈哈哈哈哈……”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家女鹅又犯蠢了……” “只有我注意到Arc那一脸无奈又带点宠溺的表情吗……” “直觉告诉我这两人有点什么……” “橘势大好,我喜欢……” “纸鸢和彩虹糖恨不得掐死对方,正主感情能这么好?”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这两家粉丝主打一个相爱相杀,典型的我欺负你可以,别人欺负你不行……” “……” 一期节目只有短短2小时,不同于其他综艺的剧本模式和游戏模式,《姐姐们的周末》主打一个随心所欲,除了这一次录制的终极任务之外,其余时间大家可以随意活动,所以呈现出悠闲安逸的基调,就像真的在度假一般,完美契合主题。 这一次的任务是策划舞会,但节目组还是请了很多的专业人员来控场,大家基本还是抱着学习的心态参与其中。 林容作为管家,全程照顾大家,小到一杯红茶该泡几分,大到今天应该穿哪套衣服,面面俱到,处处妥帖,所以她也第一个发现了文鸳的不对劲:“文鸳,你脸色很不好,要不要先回房间休息一下?” 文鸳脸色有点发白,但还是摇了摇头:“我没事。” 然而镜头一转,林容在急促的手机铃声中朦胧醒来,接起电话后却猛地清醒:“我马上来。”她挂断电话,披起外套就往外跑。 ——第一期*完—— “什么什么?这就没了?” “结束得如此猝不及防……” “节目组是会吊胃口的,卡在这个地方结束……” “第一次觉得两小时如此之快TAT……” “文鸳宝宝怎么了?” “我家女鹅是不是生病了啊……” “节目组别装死,快出来!” “啊啊啊,女鹅肯定又发烧了……” “……” 粉丝们在网上吵得沸反盈天,而录制现场却相安无事地迎来了这次录制的尾声。 白天的紧锣密鼓终于换来了舞会的顺利开场,看着端木宴和傅欣怡在舞池中央翩翩起舞的模样,施兰林晓等人齐齐松了一口气,林容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笑眯眯地开口:“恭喜姐姐们完成第一个任务,剩下的时间就请好好享受舞会吧!” 大家却没有预料中的高兴,胡蕴荭忧心忡忡地站出来问道:“文鸳怎么样了?” “已经没事了,等晚些时候就能回来。”林容翻出手机,打开相册里录制的视频,“看,挂完针后活蹦乱跳的,要不是医生拦着,她下午就回来了。” 手机视频里,文鸳眼角鼻尖泛着红,瞧着很是可怜,因为鼻塞,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医生,我挂完针能回去吗?你给我开点药就好了,我不想在医院里呆一天……”她抬起水汪汪的眼睛看向手机镜头,“你们等我回去呀,我好不容易把那长长的一串名单给背下来。” “哎哟我的祖宗哎,你可消停会儿吧。”小助理一边给文鸳倒水,一边苦口婆心,“身体要紧啊!” 医生也在一旁跟着劝,文鸳恹恹地躺在病床上,抬头看着缓慢滴落的点滴。 一滴一滴。 滴答滴答。 香槟顺着头发流下,在裙摆上晕开一朵又一朵水渍,林晓狼狈又震惊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个半大男孩面目狰狞地冲着她骂:“娱乐圈混的,装什么清高!哥请你喝酒是看得起你,你还好意思说不要?信不信我现在就封杀你!” “阎少别生气。”林晓还在发愣,施兰已经走上来将她拉到了身后,展眉笑道,“小姑娘年轻不懂事,看在我的面子上,您大人有大量,别计较……” “呵,一个戏子,多大的面子值得我给?”阎敦嗤笑一声,轻蔑地上下打量着施兰,“听说金老大不要你了,怎么样,要不要跟我?我跟你说……” 施兰猛地沉下了脸。 林容对着讲机低低说了一句“摄像机全部关掉”,而后小跑着将外套披在林晓身上,贴在她耳飞快地说:“这是阎家的小少爷,家里惯坏了,说话做事一向很不着调,估计是喝多了,你先上楼,这里我来处理。” 林晓木楞愣地点头,随即摇头:“那兰姐呢?” “放心,有人护着。”林容拍了拍她的肩膀,一把将她推上了楼梯。 林晓踉跄着走了两步,回头一看,就看见刚才还在大放厥词的阎敦猛地被人从后面踹飞,以标准狗吃屎的姿势摔在了沙发上,一个长相粗犷的男人左手拿着红艳艳的花束、右手拎着古池logo的新款包包,大汗淋漓地撑着膝盖喘气,顺道收回刚才踹人的脚:“狗崽子,再胡说八道,我直接一脚给你踹出国!” “金、金老大……”嚣张得不可一世的阎敦顿时怂成了球。 因为金正的出现,角落里的动静闹得就有点大了,见大家都开始朝着角落张望,作为主角的傅欣怡只要歇了躲懒的心思,亲自出面控场,而端木宴则悄无声息地将角落周边清了场,走到林容身边低声问了一句:“暖暖呢?” “已经上楼了。”林容见端木宴出面了,心放下大半,不由开口抱怨,“阎敦哪里得来的消息?金老大这几天明明是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和兰姐和好,他来这么一句,不是火上浇油么!” 端木宴看了一眼忿忿不平的林容,宠溺地笑了笑:“又不是你的事情,你这么操心干什么。”顺手撸了一把林容的脑袋,转而说道,“金正和施兰的矛盾不在于旁人,哪怕没有阎敦闹这一出,他们也和好不了。” “为什么?”林容不理解。 这个问题施兰亲自回答了:“金正,我说了分手,不是开玩笑。”她定定地看着金正,看着他满是讨好的笑容慢慢僵硬,看着他递过来的礼物一点点落回去,施兰的眼中泛起浅浅的水光,“在你的圈子里,我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玩物,你在的时候,他们喊我一声‘嫂子’,你不在的时候,就是一句‘戏子’……” 金正狠狠一记眼刀刮在阎敦身上。 阎敦恨不得立刻把自己缩进地缝里去,醉酒的微醺猛地褪了个干净。 “不止他一个。”施兰轻飘飘地开口道,那双美艳的眼眸里盛着如水般的月光,“金正,我们在一起整整八年了,我累了。”她抬手擦了擦眼尾,继续说道,“我也不想一辈子做你的笼中鸟,所以,我们好聚好散。” 金正憋得脖子都红了,直到施兰转身离开,他愣是半个字都没憋出来。 林容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跟着施兰上楼去了。 而金正将手里的东西扔到一边,垂头丧气地瘫坐在沙发上:“阿宴,给我出个主意。” “别揣着明白装糊涂。”端木宴冷着脸踢了他一脚,“你那一大家子的破事,迟早要处理,再这么吊儿郎当地拖下去,小心江山美人全打水漂。”他环抱手臂靠着石柱,直直看向金正,“你家老爷子就快要退了,你也该动手了。” “我知道。”金正一扫面对施兰时的窝囊样,满面冷厉地说道,而后陡然话锋一转,看向端木宴,“说到这个我还要找你算账呢!城东那块地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给我的吗?你让季何跟什么价!我多花了一个亿!” 端木宴垂眸看了金正一眼,凉凉说道:“嗯,还有的赚。” 金正被看得背脊发寒,咽了咽口水:“我最近,没惹着你吧?” “哼。”端木宴没有多说什么,只抬头看向缩在角落里的阎敦,眼神如刀,“等下去给林晓道歉,不然我告诉你哥,停了你的卡。” “卧槽什么情况?”阎敦噌的一下就跳了起来,眼睛瞪得像铜铃,“你怎么也玩起这套了,欣怡她知道吗?”他砸吧砸吧嘴,回忆了一下林晓的样子,“长得倒还不错,就是……啊!” 话还没说完,阎敦脑袋上就挨了一下,端木宴的声音冷冷传进他耳朵里:“那是我家小孩,嘴上把个门。” 被端木宴盖章为“端木家小孩”的林晓刚洗完澡,从热气腾腾的浴室里走出来:“兰姐,你怎么在我房间里?” 啊,年底考核真是要命…… 007.谈心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施兰坐在靠窗的沙发里,月光洒在她身上,让人莫名觉得她很寂寞:“来找你说说话。” 林晓倒水的动作微微一顿,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向施兰,湿漉漉的眼睛眨了两下,有些意外地伸手指了指自己:“找我?”她自问和施兰的关系还没好到可以互相倾心的程度,但想到刚才施兰毫不犹豫挡在她身前的样子,林晓还是乖乖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很奇怪吗?我居然会来找你聊天。”施兰有些自嘲地笑了两声,捧着热水浅浅喝了一口,怅然开口说道,“我十三岁踏入娱乐圈,入行二十一年,我连能说贴心话的朋友都没有,你知道为什么吗?”她的眼底盛满月光,与人前的明艳风光不同,此刻的她支离破碎,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在空气里。 林晓沉默地摇了摇头。 “因为金正。”施兰收回视线,抬眸看向窗外漆黑的夜幕,陷入回忆,“我十六岁那边第一次遇见他,他和我见过的那些富家公子哥完全不一样,像个愣头青,脸憋红了只憋出一句恭喜。”她忍不住轻笑,但转瞬又敛下了眼睑,“后来他就开始追求我了,追了两年,我承认我心动了,但就当我准备答应他的时候,却有人告诉我,他早就有未婚妻了,是朱家的二小姐朱则。” “朱家?!”林晓惊得瞪大了眼睛,“开国功勋的那个朱家?” 施兰苦笑着点头,抬眸看向林晓:“我们这些人,表面上看起来风光靓丽,但实际上什么都不是。”她轻轻吐出一口气,继续说道,“上流社会里,豪门和世家是不一样的,金正和朱则订婚算是金家高攀,所以,我除了退出没有选择,但我没有想到的是,金正……居然会选择我。”她饱含热泪看着林晓,“他在我和朱则之间,坚定地选择了我。” 房间里安静得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了,一滴泪从施兰脸上落下,林晓有些无措地递了一张纸巾过去:“所以,圈里都传你被金氏大公子包养是假的,实际上你们是正经谈恋爱的关系吗?” “算是吧。”施兰抬手擦了擦眼尾,“我们在一起后,朱则私下找过我。说实话,我很意外,她并没有过多的追究我抢走金正这件事情,只是很温柔地对我说了一声谢谢,她说她并不喜欢金正,也不喜欢家族之间的联姻……后来她去了山区支教,办了一所女子学校,你应该也听说过。” “是华中女校吗?”林晓很是意外,“朱校长居然是朱首长的后代!” 这是一所很出名的女子高校,里面的每一个学生都是大山里的女孩,或因为家境贫困、或因为重男轻女,她们没有机会读书,更没有机会走出大山,直到一位年轻的支教老师来到大山。她自掏腰包,亲力亲为,在大山里扎根十年,让那些本该埋没一生的女孩有了新的人生——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她姓朱,大家便都喊她“朱老师”“朱校长”。 两年前,华中女校100%的重本率震惊社会,朱校长也因此出现在了大众的视野之中,只是她身患重疾,在纪录片零星的几次露面后就销声匿迹了。 “她身体其实很不好,十年支教几乎要了她半条命,但她却说很值得。”施兰眼中闪着敬佩的光,“这样一个心怀大义的女人,十个金正也配不上她。但即便如此,我和金正也是不想匹配的,和他在一起越久,我越发地认识到这一点,而圈子里知道我们真实关系的人看不起我,说我痴心妄想,借嫁人跨阶级,不知道我们真实关系的人也在背后偷偷看不起我,说我背靠金主,用美色博上位。”她深深地看着林晓,“林晓,别步我的后尘。” 林晓微微一愣:“兰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导对你似乎格外上心。”施兰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低声说道,“我和金正两情相悦尚且如此艰难,如果是第三者插足,那你的处境……” “不不不,不是,兰姐你误会了。”林晓这才反应过来,连连摆手,“秦导关注我不是因为……”她舌头打结,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解释,干脆心一横,直接说道,“我是秦导失散多年的女儿。” 这下换施兰愣住了:“女儿?” 林晓语速飞快地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中间连停顿都不敢有:“所以,秦导是我血缘关系上的爸爸,亲的。” “……哦。”施兰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不过还是谢谢你兰姐,以前从来没有人和我说过这样的话。”林晓笑得眉眼弯弯,像只单纯无害的兔子,“兰姐,如果你不嫌弃,我来做你的朋友吧,我没什么优点,就是嘴严,不管你和我是什么,我保证一个字都不会泄露出去。”她举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还在嘴边做了一个拉拉链的手势。 施兰忍俊不禁,尴尬也随之褪去不少:“菲姐和我说起你身世的时候,我还心疼你来着,没想到摇身一变,居然成了秦家的姑娘。”顿了顿,她又说道,“只是,秦家那个环境,不知道对你好还是不好。” 林晓歪了歪头,表示不解。 施兰随意地扯了一张白纸,拿着笔缓缓勾勒着关系图:“秦家是矿产发家的,如今的当家人是秦平森,也就是你的大伯,他有四个孩子,老幺是老来子,据说宠得不得了,是圈子里有名的纨绔,二他的妻子是港城宋家的大小姐,为人很高傲,和你母亲端木栎很合不来,当年也是因为妯娌间闹得太凶,秦导才执意分家的。”她在秦威海三个字上划了圈,“然后你还有一个小叔,名叫秦微漠,至今未婚。” 林晓看着纸上的写写画画,不觉有点头大,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已经分家了,应该也没多少机会碰面吧?” “虽说秦家本家在S省,但上流的圈子就这么大,总会碰到的。”施兰伸手捏了捏林晓的脸,笑道,“不过平时你应该在端木家待得多一些。”她又拿出另一张白纸,继续写道,“端木家一向清贵,除了你舅舅端木槐在外有一个私生女的那场风波外,几乎没有什么家族丑闻。” 林晓点点头:“嗯,端木家的情况容容已经和我说过了。” “容容?”施兰抬眸眨了下眼睛,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端木槐前妻生了三个孩子,老大端木宴是如今端木集团的实际掌权人,老二端木宣和幺女端木容则随母亲离开了端木家,你说的容容是端木容吗?” 林晓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听说端木槐的前妻和他是年少相识,当年端木老爷子死活不肯让人进门,端木槐还为她绝食明志,发誓此生绝不二娶,最后还是老太太松的口。”施兰说起豪门秘辛时也是一阵唏嘘,“时过境迁,二位老人倒是对儿媳妇改观了,当事人却变了心,养了小三不说,还生了个私生女,听说和端木容差不多大……” 林晓怔怔地看着桌上的两张纸,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即将回归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家庭。 “咚咚咚。” “兰姐、晓晓,我们准备去看望文鸳,一起走吗?”林容从门外探出一颗脑袋,笑眯眯地说道,“这一part拍完我们这期拍摄就结束喽!” “好,我们这就来。” *** 第一期录制结束后,林容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学校,虽然她很想陪着林晓回秦家,但没办法,大学生期末考试伤不起啊! “我不理解,为什么历史系要考高数!这都大三了!”走出考场的林容一脸麻木,抱着绿油油的高数课本对天祈祷,“老天保佑,及格就行。” “放心,你可是吉祥物,肯定能过。”白柳失笑地伸手戳了戳林容的脑袋,身后拖着同样一脸死灰的方以纯,无奈道,“不过容容,你偏科也太厉害了,那么难的专业课都能几乎满分,高数微积分居然每次都只能堪堪及格。” “人有多长有所不长,懂不?”林容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欢崽和会长她们应该也考完了,走吧,一起吃饭去。” 方以纯恹恹地掀开眼皮:“我要吃清风食堂的烤肉饭……” “好好好。”白柳宠溺地摸着她的头说道,“吃完下午接着考。” “啊……” A大有一个风云榜,是根据学生的校内人气和绩点来进行排名的,同在601寝室的宗政欢、沈眉、林容三人长年霸榜前三,但凡合体,必然引起轰动——一个是金融系学霸女神,一个是法学系温柔会长,还有一个是历史系考神锦鲤,任谁见了都要回头看两眼。 “难得会长今天有空和我们一起吃饭。”方以纯腮帮子鼓鼓囊囊,口齿不清地说道,“我都好久没见你了,每天都是天黑透了才回寝室,天还没亮就起床走了。” “大概率这个暑假也闲不下来。”沈眉无奈一笑,“百年校庆刚好赶在开学前,我已经申请暑假留校了。”她看了一眼众人,“你们呢?这个暑假都有什么打算?” “我也申请了留校。”白柳说道,“我爸妈都在国外,家里也没人,我正好在学校复习。” “我昨天刚收到耶大的offer,已经确定好行程了,8月15号飞往M国,在这之前要搬好所有手续,所以暂时也会留校。”宗政欢也说道,转眸看向方以纯和林容。 林容咽下嘴里的饭,开口道:“我这个暑假都要跑综艺,下周要去京都。” “我我我!”方以纯举手,满脸求夸奖,“我这个暑假要去A市博物馆实习!” “哇,纯儿好棒。”大家非常捧场地齐声夸奖,坐在她边上的白柳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道,“A市博物馆的文物保护工作经历非常难得,要珍惜哦。” 方以纯用力点头。 另一边,宗政欢小声地和林容说话:“网上关于林晓的舆论已经控制住了,你别担心。” “多谢。”林容低声道谢。 “秦家在S省的势力盘根错节,林晓的身份如果确定,想来也要正经开一场记者发布会才是,到时候又是一场风波,你们可得提前最好准备。”沈眉在一旁提醒道。 林容摇了摇头:“姑姑说暂时不公开。” “狗仔都已经拍到家门口了,还不公开?”佟妍妍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拿着手机怼到林容面前,“再不澄清,下一波黑料可就要铺天盖地地来了。” 林容等人凑过来细看,只见V博上热榜第一红得发黑——#爆!L姓小花和Q姓名导携手出入海棠小区,姿态亲密! 秦威海因为工作原因,大多数时间会呆在剧组,所以端木栎平日一般住在老宅,但两夫妻的小家却是在A市繁华地段的一处高档小区内,考虑到养女秦温,两人还特意买了两层上下打通。 “温温的房间在楼上的西面,你的房间在东面,妈妈带你上去看看。”端木栎还不知道网上发生了什么,拉着林晓的手温柔地说道,“你不在的这二十年,妈妈每天都在想你……”她禁不住泪眼婆娑,轻轻推开面前的房门。 林晓愣在了门口。 印入眼帘的首先是宽敞的衣帽间,一个又一个隔间亮起灯来,从四岁到二十六岁,每一个隔间里都挂满了衣服、堆满了首饰,还有各种玩偶、鞋子、包包等,转角的尽头依稀可以窥见粉色的公主房,落地窗外就是繁华的市中心。 见林晓没有反应,端木栎肉眼可见地手足无措起来,秦威海站在母女俩身后不远处,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你要是不喜欢,我们现在就去CBD买新的,你的房间我们也重新装修,按照你的喜好来,暖……林晓,你不在的这二十二年,爸爸妈妈心里一直都牵挂着你。” “谢谢……”林晓止不住落泪,哽咽着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真的,回家了。 008.回家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我就知道这林晓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愧是小三专业户,亭亭玉立CP插不进去,转头就攀上了秦威海,老铁666啊!” “楼上笑死,怕不是林晓倒贴,谁不知道秦威海是出了名的宠妻……” “不见得吧?要不是林晓傍上了大腿,她能洗白洗得这么快?” “怪不得前段时间网上一堆为林晓说话的,原来是这样……” “所以李勉是被污蔑的?” “得了吧,林晓不干净,李勉也不是个好东西……” “只有我们堂姐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 “堂妹们魔怔了吧?我就不信唐羽一点都不知道李勉和林晓的过往……” “话说秦威海老婆来历也不小吧?” “哈哈,坐等看戏……” “……” “我家哥哥就是被人害的!” “分明就是插足不成,傍上金主后来给我家哥哥泼脏水!” “恶心死了,就知道破坏别人感情……” “@林晓怎么还不去死啊……” “哪来的脸还上综艺,快点滚出娱乐圈啊@林晓……” “……” “不会吧,我刚准备粉她哎……” “楼上,还没粉,回头还来得及……” “《姐姐们的周末》下一期也有她吧?要不要看啊,纠结……” “劣迹艺人能不能逐出综艺啊,真的很讨厌啊!@姐姐们的周末官博” “建议下一期删掉林晓所有镜头,否则不看!@姐姐们的周末官博” “+1@姐姐们的周末官博” “+憬忝堑闹苣┕俨� “……” “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媒体就知道捕风捉影,一张模糊的照片而已,怎么就能扯到林晓身上?” “这么多水军,买了不少钱吧?” “哟哟哟,楼上的才是水军吧?谁家好姑娘一爆一个丑闻?” “……” V博上吵翻了天,转发和评论很快就破了十万,林晓正开开心心地和端木栎一起做甜点,突然接到了齐菲的电话。 “祖宗啊,你和秦导又是怎么凑到一块儿去的?你怎么不提前和我打声招呼呢?现在网上骂你的人多得不行,公司已经决定雪藏你了,《姐姐们的周末》你估计也去不了了,你要不考虑退圈吧……”听得出来,齐菲已经尽力保林晓了,但终究于事无补,“不过你退圈的话,有件事情我要和你说明,你当时签的那个合同里有一条写了,如果是因为个人原因导致退圈,且对公司造成负面影响的话,你是要赔付违约金的,这个数额有点大,你……” 林晓愣愣地听着,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手机就被人抽走了。 秦威海将手机贴到耳边,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好,我是秦威海。” 齐菲猛地哽住,被自己的口水狠狠呛了一下,磕磕巴巴地问候:“秦、秦导好。” “关于林晓,我有些话要跟你说……”秦威海一边说一边往客厅的方向走去,还堆着林晓摆摆手,让她继续做甜点。 烤箱“叮”的一声响,端木栎笑盈盈地对林晓说道:“蛋糕胚好了,拿出来放到旁边晾凉,我们切点水果,等会儿再打奶油。”见林晓神色忧愁,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别担心,你爸爸会处理好一切的。” “真的没事吗?”林晓还是有些放不下,她亲身经历过那些风暴,很清楚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端木栎安抚地对她笑笑,示意不用担心,转而说起另一件事:“温温是我和你爸爸从孤儿院领养的孩子,按照登记的出生日期,她比你大两个月,算是你姐姐,希望你不要介意这件事情。”她拉过林晓的手,温声道,“她工作特殊,不常在家里,不过今天你好不容易回家,她答应了要回来吃饭的,等下见了她,你别紧张。” 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一阵响动,紧接着,秦温的声音便远远地传了过来:“妈,我回来了。”她拎着大包小包走进来,将东西放在客厅后直奔厨房,在看见林晓的一瞬间眼睛陡然亮起来,“你就是暖暖吗?你好,我是秦温。” 林晓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素白手掌,有些诧异秦温的自然大方,不过很快她便展眉笑起来,握住了那只手:“你好,我是林晓。” 秦温眨了眨眼,疑惑地看向端木栎:“妹妹还没有改名字吗?” “不不不,不是,我只是还没习惯改口。”林晓一直都是独立户口,综艺录制结束后,秦威海就马不停蹄带着她去迁户口改名字了,她脱口而出只是习惯使然。 “那就好。”秦温轻声笑笑,眨了下眼睛冲着林晓打趣道,“以后我们就是姐妹了,你可不能嫌弃我是爸爸妈妈领养的啊!” 林晓也忍不住笑道:“那你也不能嫌弃我流落在外二十多年啊。” “好说好说。”秦温绕到林晓身后,推着她往客厅走,“走走,我买了好多礼物给你,咱们过去看看。” 见两个孩子一见面就聊得来,端木栎顿时放心不少,趁着蛋糕胚冷却还要一段时间,便乐颠颠地也跟了上去。 “这是C谷新出的画册,这是芝士家的娃娃,这是凡氪希的风雨CP卡册……”秦温把礼物一样一样往外掏,在林晓即将被礼物淹没的时候,她终于停下了动作,一脸得意地说道,“我摸进了你的粉丝群,做足了功课的,这些你肯定喜欢。” 林晓彻底震惊,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捧着礼物泪眼汪汪:“这些限定都超级难买的!” “小意思~”秦温摆摆手,然后凑到林晓耳边低声说道,“其实我也推风雨CP。” 林晓的粉丝不多,但都很长情,粉丝群里基本都是她刚出道时就关注她的老粉,所以她在群里偶尔也会和粉丝们聊天,而这些粉丝们自然也知道林晓热爱二次元,而《轻风细雨》则是她最喜欢的一部国漫,风雨CP就是里面的主角——这几乎成了林晓二十年来的精神支柱。 “姐,你以后就是我亲姐。”林晓握住秦温的手,一脸认真地说道。 秦温嘻嘻哈哈地和林晓闹到一起:“以后姐带你混圈子。” “又在说妈妈听不懂的话了。”端木栎从不干涉女儿的兴趣爱好,见秦温和林晓有完全契合的共同话题,心里的石头彻底落下来。 两个女孩抱在一起,相视而笑。 “笑什么呢?”秦威海挂了电话后走过来,顺手把手机还给林晓,“这几天别上网,也别自己一个人出去逛,好好休息,下一期综艺拍摄跟我一块儿去。” 林晓乖巧地点头。 而此时的她全然不知道,网上已经一片腥风血雨。 秦威海亲自回复了网友:“我家的。//扒你苦茶子:哟哟哟,楼上的才是水军吧?谁家好姑娘一爆一个丑闻?”并附上了亲子鉴定的图片,端木栎的名字打着马赛克,但秦威海和林晓的名字赫然在列。 网上顿时炸开了锅。 “我去,这是什么神转折?” “原以为是第三者插足,没想到竟是失散多年的女儿?” “今年V博第一巨瓜!” “刚刚说话的黑子们都给我睁大眼睛看……” “秦导的工作室发律师函了……” “不愧是秦导,就是雷厉风行!” “键盘侠们,脸疼不疼?” “刚才骂得有多流利,现在删评就有多狼狈……” “……” 凌霄花们扬眉吐气地操起键盘大杀特杀,端木集团的公关部长亲自控场,很快,网上的舆论就已经被彻底扭转,当然,这样的局面有人欢喜就有人愁。 李勉面如死灰地瞪着热搜榜第一,不敢置信地低声呢喃:“不可能、这不可能……”他双手发抖,几乎要握不住巴掌大的手机,但接二连三打进来的催款电话却让他无暇顾及其他了。 “什么时候还钱?” “阮哥,你再宽限我两天,我现在手头紧,实在没钱。”李勉硬着头皮说道。 “放你娘的屁!你有钱买水军,没钱还债?”电话那头的男人顿时暴走,冲着李勉咆哮道,“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特么买水军就买了二十万!明天要是再不还钱,老子就找人把你的手剁了!” 电话被猛地掐断,李勉冷汗泠泠瘫坐在沙发上,心头一团乱麻。 前两天,盛世的经纪人联系他,承诺他只要想办法从天使娱乐离开,盛世那边就愿意接手他的烂摊子。彼时他已经被逼到绝路,突然有一根救命稻草伸到眼前,他说什么都要抓住,为了凑齐违约金,他四处求人,因为征信原因,没有银行愿意贷款给他,不得已,他借了高利贷。 原本想着进入盛世后,赶紧接几个商演把这个窟窿给填上,可偏偏,那张照片就到了他的手里。 李勉习惯性地咬着大拇指的指甲。他本以为可以借此逆风翻盘,才孤注一掷,没想到却又栽了一个大跟头……万一,盛世那边知道这件事情后,又反悔,不和他签合同了,怎么办? 想到这里,李勉不由慌了一瞬,但很快又面露狠厉之色。 如果真是这样,大不了鱼死网破,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虞总,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夏平安扶了扶眼镜,看向站在落地窗前的虞卿,“只要盛世这边再反悔,他就毫无退路了。” 虞卿摇了摇头:“不,按照D级合同,把他签下来。” 夏平安愣了一下,有些不解:“为什么?” “赶狗入穷巷,必遭反噬。”虞卿年纪轻轻就坐镇盛世娱乐,深知做人留一线的道理,毕竟狗急了也会咬人,如果真的把李勉逼到毫无退路,他说不定会做出一些极端的事情,还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慢慢磋磨,“给李勉安排些零碎的行程,赚的钱够他温饱就行。再去跟阮四说一声,李勉的贷款利滚利,定期找他还钱,别让他手里有什么余钱。” 夏平安脑子一转,顿时明白了虞卿的意思:“明白。” 虞卿摆摆手让夏平安离开,然后给端木宴发了条消息:“事情办妥了,别忘了我的那套祖母绿。” 关掉手机,虞卿哼着小曲儿仰躺进沙发里,心情格外舒畅。 嘿呀,难得端木宴那抠搜佬大方一回! “咔嚓!” 端木栎将做好的蛋糕拍照发到家族微言群,林容第一个跳出来捧场:[做得好漂亮!鼓掌.gif] 端木宴:[很棒] 老爷子:[明天回家吃饭,暖暖喜欢吃什么,我让于妈给她做] 秦温:[暖暖最爱吃糖醋排骨!] 林容:[确实,那天吃午饭的时候有一道糖醋排骨,剩最后一块她不好意思夹,最后被文鸳夹走了,结果她满眼都是“我的糖醋排骨我的糖醋排骨”] 林容:[不过,表姐你怎么知道的?] 秦温:[我自有我的渠道] 秦温:[神秘.jpg] 老爷子:[明天让于妈做一锅] 端木宴:[姑姑,拉暖暖进群] “哎呀,我都高兴糊涂了,居然把这事儿给忘了!”端木栎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加了林晓的微言,然后把她拉进了群。 林晓的视线从端木栎的手机转到自己的手机上,刚点开群聊,就被红包砸懵了。 端木宴:[欢迎暖暖回家¥转账20000] 林容:[欢迎暖暖回家¥转账20000] 林云:[欢迎暖暖回家¥转账20000] 傅欣怡:[欢迎暖暖回家¥转账20000] 秦温:[欢迎暖暖回家¥转账20000] 白柳:[欢迎暖暖回家¥转账20000] 白柳:[阿宣还没发手机,我替他发] 秦威海:[欢迎暖暖回家¥转账20000] 老爷子:[欢迎暖暖回家¥转账20000] 老爷子:[微言转账怎么还有上限,暖暖,把卡号发过来,外公给你转零花钱] 林晓一脸呆滞,无措地看向端木栎:“这……” “收着吧。”端木栎笑着摸摸林晓的头,“把卡号也发出来,你外公脾气犟得很,要是不给,他可是会生气的。” 听到老人家会生气,林晓赶紧把自己的卡号发了上去,然后一个一个地点收款,一个一个地道谢,不认识的人不知道怎么称呼,还会问端木栎:“妈妈,这个是谁?这个又是谁?” “这个是容容的妈妈,你的舅妈。”端木栎指着林云的名字说道,“她是凌云阁的创始人,等过两天我带你去她工作室量下尺寸,给你新做几件衣服……” “凌云阁?!”林晓低声惊呼,“是国内顶奢高定的那个凌云阁吗?” 端木栎点点头,笑道:“你舅妈很厉害的。” 林晓回想起施兰和她说的话,似乎大家都只认为端木槐的前妻平民出身,那她是凌云阁创始人这件事情有多少人知道呢?林晓默然觉得,大概没有几个人知道…… “叮!” 银行转账的消息拉回了林晓的思绪,她顺手点开消息栏,顿时被那一串数不清的零给吓到了。 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三百万! 老爷子:[暖暖,拿去花,不够再和外公说] 林晓抖着手指回复:[谢谢外公,够了够了] 她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近十年都没赚到这么多钱! (本章完) 009.百年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秦温看着客厅里笑语嫣然的母女俩,眼里是化不开的温柔:“我很久没见过妈妈这么高兴的样子了。”她转眸看向秦威海,歪头一笑,“爸爸也是。” 秦威海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但很快便又敛下了笑容:“听说你这次是特意请假回来的,我猜应该不仅仅只是为了庆祝暖暖回家吧?” “的确有件要紧的事情要亲自来和你说。 t说着话秦二牛就将砍刀放在了毛琴脸蛋上,直接将毛琴吓晕死过去。秦二牛还不打算放过她,找来一盆冷水泼在了脸上,继续审问。 当然,他永远都不会那样做,因为他是校长,不管在人前,还是人后,他都很珍惜自己的这个地位和荣耀,他绝不会把臆想变成现实,这大概就叫叶公好龙。 为了出岫的名节,他到底没再继续说下去,将那个名字永永远远地藏在了心底。 t“不许提他,也不许提订婚的事。现在我只有你,你是我的最爱,我一定会退婚的,所以你不要有什么道德负疚感,该内疚的人是他,而不是你。”余昔态度坚决地说道。 “当然,这可是我阿爹研究了很久才研究出来的。不过,没等他做出这蒸馏器,便出了那样的事。”吕香儿将早就编好了的说辞,慢慢地讲了出来,再加上她演练了多次的表情,宋远与袁匠人可是深信不疑的。 “事到临头,还敢嘴硬!掌嘴二十!”李存良没有细想,便不由分说地下令。 从吕洪与朝霞的嘴里知道了郑家几人,吕香儿便他们有了一个大致的印象。从那个时候起,吕香儿也明白郑家的人遇到她自己,也不会对她有什么好脸色的。果然,今日所遇到的这郑芳菲,在知道了吕香儿也在后便开始挑衅。 t“你什么时候滚蛋?”秦风很直接地问道,对一个马上要死的人,没必要客气了。 两人聊了情况,可以看出葬月和PS家族里的内鬼不少,但是又能怎么样,几千人玩家里,总有会被收买的,给人放消息来收取费用也在正常不过。 “咱回家!”张天毅嘴里憋出三个字,忍不住洋洋得意,主要嘚瑟在这个咱字。好像偷偷的占了一点便宜,已经是天大的运道了。 “别,别什么,景翼王你太紧张了,靠着不舒服。”我瞪大眼睛天真的望着他,顺势继续摸了下他的胸大肌。 这些人都是我熟悉的人,孩子满月一起吃酒,高兴高兴,来的人也都带了鸡蛋,我没让他们随礼。 二十四辆车的聘礼,堆了秦府满院子,一眼看过去几乎看不到边,虽然秦家巨富,不稀罕那金银细软的,可是这代表的是镇北王府的重视和北冥长风的心意,端端是越多越好。 “是是是!弟子谨记,弟子一定谨记!”清何也是惊弓之鸟,心里正怕的要命,自己怎么敢和长老这般说话?不要命了?所以,那根绷紧的弦就是一直未放松下来,听到顾木冷声喝道,才是连连应诺。 就这样,齐老爷硬是又找了几个打手,把昨夜没有封上的佛堂,在白天给重新封了起来。 “真是一个奇怪的地方,灵力没有浊气不少可是却不足以让人吸入进去,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地方?”慕云一边好奇的看着四周那些紧紧相挨着的树,然后又是自发的感慨起来。 “卑鄙的家伙!”服大猛怒吼一声后,周身内力鼓荡,他释放出一个内力防护罩保护住了自己的身体,只是这样一来他逃跑的速度明显下渐了许多。 010.对戏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永璜是我千辛万苦才生下来的,他是我的孩子……” “停!”施兰抬手打断,微微皱眉看着文鸳,“这句话情绪不太对。” 文鸳眨了眨眼睛:“富察岫英的孩子被抱走了,她不应该生气吗?” 施兰摇摇头,一脸认真地问文鸳:“你觉得富察岫英是个什么样的人?”顿了顿,她又问道,“有写过她的人物小传吗?” “……没有。”文鸳摸了摸鼻尖,有些气短地摇头。她不是科班出身,所以从来没有细细揣摩过人物心理、性格之类的,只凭着直觉来演绎角色,很多导演都说,她的角色多多少少都带着她本人的影子,但这种也不失为一种体验派演法,等以后经验累计到一定程度了就会有质的飞跃,因此,文鸳也没想过要去学那些科班的东西。 施兰准备转幕后,自然有听过文鸳的一些事情,见她这幅表情,顿时心下了然,也不多说,对着林晓招了招手:“看过《终是》的原著吗?谈谈你对富察岫英这个人的理解。” 林晓看戏正看得起劲,冷不丁被点名还愣了一下:“我?”她抬起手指了指自己,见施兰点头,拘谨了一会儿后才慢慢开口说道,“原著其实对富察岫英没有太多描述,但我觉得,她是一个很可怜的人。旁支庶女,仅仅因为年龄合适就被送去做试婚格格,清朝的试婚格格大多没有好下场,嫡妻进门前,死的死疯的疯,命好一点的,也不过是当一辈子的侍妾,没名没分。史书记载,哲妃富察氏曾是乾隆帝的心上人,却死在了入宫的前一天,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如今已无从考证,但有一点很值得深究……”林晓微微停顿了一下,“富察岫英到底爱不爱乾隆帝呢?” “当然爱啊!”文鸳想也不想地就开口回道,“她替乾隆帝生下了长子……” “试婚格格私自怀孕,还平安生产,放在当时那可是大罪。”葫蕴荭在一旁凉凉开口,“简直就是把未来皇后富察书瑶的脸面踩在地上还狠狠碾了几下。” 文鸳被呛了一下,抬眼见众人齐刷刷点头,不禁有些气虚:“那、那她明知道自己这是大罪,还拼命生下永璜,这不就是他爱乾隆帝的证明吗?而且,乾隆帝肯定也给了她爱,让她有了安身立命的底气。” “说不通吧,《兰因絮果》讲的不是乾隆帝和富察皇后之间的爱情吗?”吕盈在一旁冷不丁开口说道,这几本红遍大江南北,她自然也看过,“原书里的富察岫英算是早死的白月光,乾隆帝对她是情窦初开的少年情深,她对乾隆帝……”说着说着,吕盈也卡壳了。 施兰抬眸看向林晓,眼底带着浅浅的笑意:“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因为我觉得,富察岫英爱与不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演法。”林晓抿嘴轻轻笑了一下,“如果她爱乾隆帝,那永璜就是他们相爱的结晶,他被抱走意味着乾隆帝对他们爱情的背叛,她应该是痛苦而又绝望的;如果她不爱乾隆帝,那永璜就是她往上爬的筹码,失去了筹码,她满心不甘与愤怒。”她眨了眨眼睛,“不管是哪种,她都是个可怜人。” “那你觉得她是哪一种?”施兰又问。 “两者都有吧,既爱,又不爱。”林晓迟疑了一瞬,说道,“对她来说,爱是奢侈品,活着才是必需品。从一开始就能看出来,她的出身是非常低微卑贱的,同样冠以富察的姓氏,她和富察书瑶却是云泥之别,乾隆帝给了她往上爬的机会,她当然要死死抓住,在好好活着的前提下,她才有余力去谈爱或不爱。” 施兰满意地点点头,而文鸳则站在一旁若有所思。 “给你演示一遍,你找找感觉。”施兰站起身来,对着文鸳开口便道,“永璜是我千辛万苦才生下来的,他是我的孩子!”转而语调一转,神色陡然一变,“永璜是我千辛万苦才生下来的,他是我的孩子。”接着换了一种气质,声音凄哀,又将台词重复了一遍,“永璜是我千辛万苦才生下来的,他是我的孩子……” 文鸳被震得愣在原地,三种不同的语气,刻画出了三种不同的人物性格,她第一次知道,原来演戏还可以这样。 *** 《那年杏花微雨》、《终是兰因絮果》、《惟愿山河永安》是网文热门大IP,讲述的是雍正、乾隆、天启三个皇帝的爱恨情仇,又因为原著作者写完这三本书后就封笔了,所以又被网友戏称为“清宫三部曲”。 十八年前,《那年》电视剧横空出世,没有宣发、没有路透,就那么光秃秃地上星播出了。起初大家都没有太在意,因为那年正是清宫剧兴起的一年,同期有好几部清宫剧在热播,然而谁都没有料到,这部剧会长红不衰这么多年,雍正帝与孝纯宪皇后的“纯正CP”至今都有人在磕。 按照常理,《那年》大火后,紧跟着就该拍《终是》了,但乾隆帝与孝贤皇后的感情一直存在争议,有人认为,乾隆帝在位短短四年,却有后宫佳丽无数,对孝贤皇后并非真心,也有人认为,乾隆帝在孝贤皇后病逝后一直缠绵病榻,是爱到刻骨铭心后才相思成疾,诸如此类,争论不休,直到最近著名编剧薛千千接下了这个烫手山芋,对原版情节进行了大刀阔斧地改动,《那年》的萧导在看过剧本后才拍板说要拍。 但具体改了多少、改到了什么程度,剧组瞒得严严实实,一丝风声有不露,吊足了大家的胃口,所以,当《姐姐们的周末》出现对戏的环节时,整个弹幕都炸了。 忽略掉粉丝们的打榜刷屏,客观立场上,观众都给出了极高的评价。 “是我疯了还是节目组疯了?这是我不付费就能看的内容吗?” “节目组:是这群女人疯了” “休闲综艺突然开始对戏,想想好像也挺带感的……” “……” “我的妈,施兰这一句‘他是我的孩子’连切三种语气,绝了……” “施兰这台词功底真的牛逼,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实力派演员就是厉害哇,直接脑补画面……” “第一种歇斯底里的语气简直无脑发疯,哲妃就是个空有皮囊的花瓶,第二种咬牙切齿带着狠毒算计,哲妃是个有城府有心计的蛇蝎美人,第三种悲戚婉转却又透着不甘心,身份卑微不由己但又想努力往上爬的感觉一下就出来了……” “卧槽卧槽,人物形象一下就丰满了!” “剧还没开始拍,我已经无敌期待想看了……” “……” “林晓人物剖析好厉害,不愧是写过万字人物小传的人……” “施兰是真的打算息影了啊,都开始教导后辈怎么演戏了……” “文鸳也不错啊,悟性很高,学得又快,难怪这两年圈里的导演都喜欢找她……” “讲道理,文鸳不是科班出身,台词能有这个水平已经超过很多当红小鲜肉了……” “……” “话说回来,《终是兰因絮果》马上就要开拍了,文鸳是不是要退出这个综艺了?” “哎????” 诚如广大网友所预料的那样,第三期的拍摄已经没有了文鸳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俏丽的面孔,笑起来时明媚又张扬,眉眼间和林容有着七分相似,但林容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就黑了脸。 “姐姐们好,我叫沐雅,大家可以叫我雅雅!”沐雅笑着wink,抬手比了一个耶,显得活泼又可爱,“今天开始正式加入大家庭,请多多指教~” 知道沐雅身份的施兰和林晓眼底带忧地看着林容,不知道沐雅身份的叶依一和吕盈则默不作声地看向了葫蕴荭。 完了,撞人设了。 第三期的拍摄是在X省的大草原,辽阔到望不到边际的草原如同海浪一般,风一吹就涌动起碧绿色的浪花,林容一行人乘坐的加长汽车慢慢地行驶在沿边的马路上,透过车窗能够看见高高的牧草被风吹弯了腰,悄悄露出牛羊的角,正是应了那句“风吹草低见牛羊”,偶尔有牧民策马而过,潇洒地仿佛连风都抓不住他们。 “额,林容,我们这次的主题是什么?”实在是觉得气氛太尴尬,叶依一忍不住开口问道。 林容这才收回看向窗外的眼神,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这次的主题是那达慕大会,是草原上非常隆重的篝火晚会,接下来的五天时间里,姐姐们可以尽情享受草原上的生活。”看得出来她很想露出一丝笑容,但实在是笑不出来,嘴角扯了又扯,最后还是自暴自弃地摆出了一张臭脸,“希望姐姐们玩得开心。” “容妹妹,有没有什么游戏或者活动呀?”沐雅笑容灿烂地开口问,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两下,状似不经意地转了个完美角度给隐秘在角落里的摄像头,“会有骑马、射箭之类的项目吗?我不太会哎。” “没有,随意。”林容言简意赅地回答,一脸冷漠地转过了头。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再没眼色也都看出来林容和沐雅的不对盘了,吕盈连忙出面打圆场,笑着说道:“沐雅刚来,也不太熟悉我们这个综艺,咱们和其他节目不一样,主打一个放松,你就当来度假好了,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内容直白得就差把“没套路没剧本”这几个字宣之于口了。 沐雅眼底的失望一闪而过,很快就又扬起了笑容,转头和吕盈说说笑笑:“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我刚拍完一部剧,正愁没时间休息,参加这次综艺的名额还是我爸爸特意给我要来的呢……” “咳。”施兰轻咳一声打断了沐雅的话,笑眯眯地转移话题,“拍的什么剧?” “比不上文鸳姐姐拍的大制作,只是一部小成本的校园剧,我第一次演戏,演得不好,说出来怕姐姐们笑话。”沐雅笑得腼腆又害羞,声音软软的,任谁听了都会觉得这是个谦虚又乖巧的姑娘。 施兰不由地在心底夸了一句厉害。 这本来是一个很好的宣传机会,但直接说剧的名字就会显得很刻意,而且非常败路人缘,沐雅非常聪明,这一招以退为进,先是捧了《终是兰因絮果》,抬高了身价,再半推半就地说出自己的剧是一部校园剧,形成反差,又说自己第一次演戏可能演得不太好,降低观众期待值的同时又带起了他们的好奇心,驱使他们主动去搜索关注她的新剧,这波隐形宣传堪称教科书版。 有其女必有其母。沐雅有这份心机,她的母亲肯定段位不低,难怪当年能搅和得端木槐和他的原配离婚,不过,段位高又如何?终究没能过得了老爷子那一关。 施兰垂眸浅笑,不再理会沐雅,而沐雅也识趣地没凑在施兰面前讨嫌,转头又去和胡蕴荭打关系去了。 不得不说,沐雅是个会来事的,掐着甜甜的嗓音说了一路,句句恰到好处,一开始还因为人设问题对她颇有微词的胡蕴荭很快和她亲热起来,等到下车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是能手挽着手贴着耳朵说悄悄话的相处模式了。 “容容,你还好吗?”一下车,林晓就凑到林容身边低声问道,“爸爸刚和我说,一开始定的人并不是沐雅,而是《秦舒的情书》的女主角,因为她临时变卦,节目组一下子找不到替代的人,沐雅作为女二号就顶了上来,等爸爸发现的时候,她的合同已经签完了……你别生气,大家的合同都是两期一签的,等这两期拍完就不和她续签了。” “两期,我居然要和她相处整整两个星期……”林容脸色黑得锅底一般,幽幽地吐出这么一句话。 林晓有些无奈,不知从何劝起,就在这时,有人从后面拍了她一下。 “嗨!”沐雅的笑脸出现在两人面前,她递过来两瓶水,“喝口水吧,从车载冰箱里拿出来晾了一会儿了,现在喝刚刚好。”她直直地看着林晓,眼中神色莫名,“你就是林晓吧?请多多指教了。”她弯起眼睛,笑得一脸纯良无害。 林晓莫名觉得背脊有些发凉。(本章完) 011.往事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端木槐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看着坐在对面的老爷子面色阴沉,不由咽了咽口水:“爸,事情我都说完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回哪去?给我老实呆着!”老爷子用力杵了一下手里的拐杖,抬起头狠狠瞪了端木槐一眼,“事情没查清楚之前,你哪都不准去,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打就打呗,反正又不是没打过。”端木槐嘟嘟囔囔地把自己缩进沙发里,掏出手机开始啪嗒啪嗒,忽然,新闻推送页上出现一张熟悉的脸,推送的内容让他一时间愣住。 #凌云阁秋冬新品走秀即将开场!阁主林芸解密新品寓意 端木槐怔怔地盯着图片,好一会儿才伸手将弹窗划出屏幕,正想切换微言和刘雪你侬我侬一下,手机就猛地被人打翻掉在了地上,抬头,迎面而来的就是一记响亮的巴掌,端木栎站在他面前,气得全身都在发抖。 自知理亏,端木槐大气也不敢出,顶着通红的脸颊心虚地低下了头。 林晓就是秦暖暖这件事,他其实很早就有怀疑了,但这些年端木栎和他关系疏离不说,刘雪又一再和他强调林晓只是眉眼和端木栎有些许相似而已,世界上相似的人多了去,没什么大不了的——左右对他来说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端木槐也就没放在心上了。 直到事情被戳穿,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林晓身上留着端木家的血,是他的亲外甥女。 端木宴跟着走进来,将手里的一叠资料递给老爷子,声音冷得仿佛能结出冰来:“温温猜得没错,这其中果然有秦家的手笔。”他在老爷子手边的沙发上坐下,“刘雪和宋知霞一直有金钱往来,少则十万,多则百万,而她唯一要做的,就是掩盖林晓的真实身份,并在恰当的时期毁掉她。” 端木栎泪流不止。 她特意去看过前段时间的报道,一想到林晓被网暴到自杀就心疼得厉害,而心疼之余更觉得后怕,她差一点就见不到自己的女儿了,又或许,这就是宋知霞的目的。 “我已经让人查清楚了。”端木宴脸色不太好看,“二十二年前,宋知霞的大女儿秦筱兰在研学途中失手将同班同学推下了山,正巧被暖暖撞见了这一幕,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暖暖也推下了山……”听到这里,在场包括端木槐在内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那名女同学头磕在山石上,找到的时候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宋知霞赶在警方找到人之前处理了秦筱兰留下的证据,所以最后警方定性为意外事故就草草结案了。”端木宴将其中一份资料翻开,“暖暖命大,那座山三面环水,她落入了水中,顺着河流往下,一直到被人救下。” 端木栎泣不成声:“如果知道上山会遇见秦筱兰,我说什么也不会去的。宋知霞一向心狠手辣,在港城仗着宋家的势力作威作福惯了,在海城也无所顾忌,亏得暖暖命大逃过一劫,不然大概和那女同学也是一样的结果。” “那名女同学的父母求告无门,上访多年都没有结果,后来发了一笔横财就销声匿迹了。”端木宴皱着眉继续说,“那个蓝田孤儿院我也去查过了,据园长所说,这所孤儿院本来快开不下去了,十年前突然有人匿名资助了一大笔钱,而后每年都会有资金打入孤儿院的账户,我让人查了一下,是……港城那边的账户。” 众人沉默了下来。 端木槐有些不明白:“这么说,宋知霞很早就知道暖暖还活着了?按照她的作风,应该早早就动手了才对,居然还给钱让孤儿院养着暖暖,她能有这么好心?” “是筱兰吧。”端木栎眸光轻轻闪烁着,低声道,“宋知霞的四个孩子里,除了小儿子君竹,她最疼爱的就是大女儿筱兰,那孩子我记得,虽然养得刁蛮任性了些,但骨子里还是善良的,或许她把暖暖推下山后也曾后悔过……”她语气陡然一转,眼中满是恨意,“但做错了事情该接受惩罚,暖暖这些年受的委屈和磨难不是她稍稍弥补就能抹除的,更何况还有一条人命,不送她进去踩两年缝纫机,我都没脸去见暖暖。” 老爷子没有太多犹豫,对着端木宴说道:“这件事你放手去做,哪怕是得罪了秦家和宋家,也要将秦筱兰绳之以法。” “爷爷,我明白。”端木宴点头。 端木槐见事情说得差不多了,才嬉皮笑脸地凑上来:“爸,那我跟你说的那事……”他轻咳了一声,“这次还是雅雅察觉到不对劲,让我一定要来告诉你们的,不然她和雪儿偷偷把钱拿着不就好了,对吧,爸?” 老爷子看着端木槐一脸讨好的笑,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她们母女俩但凡还有点良心,就不该帮着宋知霞瞒这么多年!”他抬眸看了一眼端木栎,又说道,“我还是那句话,刘雅如果能得到容容的认可,我可以网开一面,但是刘雪,你想都不要想。”老爷子狠狠瞪了端木槐一眼,眼底满是警告,“只要我在这个家一天,她就别想踏进这个门。” 端木槐瑟缩了一下脖子,低低地“哦”了一声。 远在大草原的林容满腹郁闷,对着手机疯狂给傅欣仪发消息,而对面的傅欣仪除了撞死不敢有半句回话。 “容容,可算找到你了。”林晓找了一圈才在她们今晚要住的满古包后面找到林容,见她神色郁郁,捋了捋裙子在她身旁的台阶上坐下,“你很讨厌沐雅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实话,如果她不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我应该会挺喜欢她的。”林容托着腮帮子直直地看着前方,“我们的初见是一次偶然,我在公园里摔了一跤,她给我递了一张湿巾,我们还一起荡了秋千,然后等到要回家的时候,她对着来接我的爸爸也喊了一声爸爸……” 林晓微微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你那时候几岁?” “七岁。”林容抬头看着碧蓝无云的天空,低低地说。 对于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这个画面的冲击实在太大,后来林容才知道,那天也是她的妈妈林云发现端木槐出轨的一天,那天过后,林容的生活就天翻地覆,爸爸不再是她的爸爸,妈妈带着她和二哥离开了曾经的那个家,而她的名字也不再是端木容。 沐雅只比她小五个月,也就是说,在林容妈妈怀孕期间,端木槐就已经出轨了,七年的时间,他辗转在两个家庭之间,瞒得滴水不漏,却伤了两个女人的心。 林云离开了端木家,可刘雪却没能如愿走进端木家,她被拒之门外,这么多年,只能委身做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三,而沐雅,则是连端木的姓氏都不能拥有。 因此,她们只能牢牢抱紧端木槐这棵大树,林容和沐雅的矛盾也源自于此。 年幼的林容并不明白父母离婚意味着什么,最开始的时候,她还和以前一样渴望着爸爸的宠爱,对明显来争宠的沐雅抱着极大的敌意,小小的孩子还不懂人情世故,却也清楚地知道是她抢走了自己的爸爸——林容曾和沐雅打过一架,两个人都挂了彩,沐雅的掌根处至今都还留着一道疤。 那次打架,以端木槐扇了林容一巴掌后又被老爷子打折了腿落下帷幕。 “那是我爸第一次打我,也是唯一一次。”林容说起往事的时候面色很平静,事情过去太久,再提及的时候已经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了,但心里的疙瘩却始终存在,“我终于意识到,沐雅的存在到底意味着什么。”她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讽刺,“她的存在不断提醒着我,我并不是在我爸期待中出生的孩子,他抛下怀孕的我妈去找了另一个女人,满心疼爱她为自己生下的孩子……”她的眼底似有泪光闪烁,却又平静得毫无波澜,“从他背叛我妈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没有爸爸了。” 林晓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犹豫了一会儿后,她起身将林容拉了起来:“别想了,我们出去走走吧,难得来一次草原,总得玩到不虚此行才好。” 林容被她拉着往外走,呼啸的风迎面而来,吹乱了她的头发,她有些不适应地抬手遮了遮眼睛,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啊——我不会——骑马啊——” 一匹棕色的骏马在林容和林晓眼前飞驰而过,沐雅的惨叫声响彻一路,摄像组的大哥扛着机器绝望地追着,紧跟着,一黑一白两匹马呼啸而过,施兰和叶依一追上沐雅,无人机换下了快要累死的摄像大哥。 “驾!” 马跑得太快,连风都锐利不少,施兰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酣畅淋漓地策马奔腾过了,她俯身靠近马背,让自己跑得快一些、再快一些,耳边突然传来叶依一的声音:“兰姐,你能把沐雅拉到你的马上吗?我来牵住这匹马!” 她喊得很大声,却被风切得稀碎,但施兰还是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当即回了一声:“好!” 不过片刻,施兰和叶依一便一左一右地到了沐雅身旁,一个拉住了沐雅,一个拉住了缰绳,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沐雅就被拽到了施兰的马上,而叶依一也翻身从黑马跃到了棕马上,一把将它拉停。 看着缩在自己怀里不停颤抖的沐雅,施兰不由地在心里赞叹了一句好聪明。 像沐雅这样名气不大却顶替了娱乐圈流量小花的位置进到综艺里来,除了被文鸳的粉丝们针对之外,很有可能在众人的光环下沦为背景板,所以沐雅从一开始就拼命地展现自己,为自己争取镜头,但这些镜头剪掉还是保留最后还是要看后期——可是,骑马失控这一出就不一样了。 《姐姐们的周末》主打一个休闲娱乐,所以前两期的基调都比较温和,像今天这样爆点十足的情节是非常难得的,而且又是施兰和叶依一的高光时刻,所以导演组肯定会保留这一段,等到播出的时候,沐雅肯定能赚足话题度。 是个有野心的姑娘。 施兰看着被工作人员接走时还在瑟瑟发抖的沐雅,眼底闪过一丝欣赏。对于在娱乐圈摸爬滚打的女演员来说,野心是通往成功必不可少的钥匙,上一个让她这么欣赏的人如今已经接触大荧屏了。 “你的这位姐姐,段数很高。”施兰从马上跳下来,走到林容身前说道。 林容脸色微微一僵:“她不是我姐姐。”说完,她又猛地反应过来,抬头诧异地看向施兰,“兰姐,你怎么知道……” “我又不傻。”施兰轻笑一声,转眸看了一眼林容身后的林晓,她笑眯眯地说,“沐雅一上车我就觉得她和你有些像,你的态度和林晓当时的表情,很难让人不怀疑你们之间有纠葛,又想起上次林晓说,端木家的事情容容和她都说过了,前后再联系一下,猜出你就是端木容并不奇怪吧?” 林容撇了撇嘴,没有反驳。 “好了,别不开心了。”施兰伸手揉了揉林容的头发,“沐雅的心思不在你身上,来这次综艺大概率是为了给自己镀金,应该不会来找你麻烦。我在她身上看到了往上爬的野心,这样的人会利用身边所有可以利用的资源,能屈能伸,能演能装,你斗不过她的。” 施兰猜得没错,沐雅并不是为了林容而来的,她是为了自己。 沐雅从D影上的小网红开始做起,好不容易才摸到了娱乐圈的门槛,亟需吸一波流量来给自己加持身份,《姐姐们的周末》最近热度很高,她想破了脑袋才借着告密宋知霞的事情拿到这个位置。 “姐,何苦这么委屈自己?直接让槐总砸资源给你不就好了?”小助理心疼地看着沐雅惨白的脸,低声说道,“《情书》这部剧也是你自己求门路去试戏才拿到的角色,要是槐总出面,女主角的位置肯定是你的……” 012.结束 - 安陵容重生之金鹧鸪 - 南方有只兔 “小佳,脑子笨就少说话。”沐雅喝了口热水缓了缓,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万丈高楼平地起的前提是,地基得足够牢固。如果有一天我和槐总的关系被曝光出来的话,不论我到时候有多么大的成就,都会化作灰烟。” 小助理眨了眨眼睛,满脸疑惑。 沐雅看着她稍显稚嫩的脸,无奈一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算了,和你说了你也听不懂,你只要记得在外人面前别乱说话就行了。” 小助理揉着脸应了一声,转头就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姐,晚上大家一起睡满古包,你打算穿哪件睡衣?我提前准备一下。” “就那套粉色小兔子的吧。”等小助理忙着去收拾东西后,沐雅才收敛笑容,抬眸看向车窗外的草原,眼底是不合年龄的深沉。 她一直都知道私生女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尤其是在上流社会的那群人眼里,她是一个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里写的什么私生女多么多么厉害、和原配千金斗得怎么怎么样,都是骗人的,现实生活里的大家族都以私生为耻,纵使有继承权,也得不到尊重和关爱,他们只是血脉延续的一种方式而已。 在古代,她顶多算外室所生的女儿,连庶女二字都沾不上边。 所以,沐雅想了又想,慎重又慎重地将自己的人生规划朝着娱乐圈发展,因为在这个圈子里,她有足够的空间操控舆论,有足够的机会让她打擦边球。 人前,她称呼端木槐为“槐总”,将界限划得分明,以后哪怕有人挖出她是端木槐的私生女,她也能强而有力地反击回去——私生女又如何,她从一开始就不曾借助端木槐的人脉,是自己一步一步爬上来的,生而为人,她不需要对任何人说抱歉。 人后,她会甜甜地喊他“爸爸”,想尽一切办法给自己谋资源、开后门,装巧卖乖,对她来说,与其为了端木家的虚名而认祖归宗,还不如现在这样拿钱办事来得逍遥自在,更何况,端木集团从老爷子手里交出来时直接跳过了端木槐,给了长孙端木宴,财产继承什么的,她是指望不上了。 沐雅慢悠悠地给自己手臂上的擦伤抹上药膏,脑海里闪过林容的脸,动作顿时停住。 真是好久,没见到她了。 清晨的草原带着些许寒意,微凉的风徐徐而来,林容早早起床准备早餐,一出满古包却看见了正在忙碌的沐雅,她穿着红粉相间的满蒙服饰,红粉相间的长袍被宝石腰带掐出纤细的腰身,额前垂落硕大的珊瑚,玛瑙珠串点缀在发间,尽显娇俏。 “容妹妹,你起来啦,早餐想吃点什么?”沐雅笑着和林容打招呼。 林容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漫不经心地撇开眼:“别这么喊我,瘆得慌。” 沐雅嘴角的笑容僵了一瞬,好一会儿才平复心绪,余光扫了一眼角落的摄像机,在镜头拍不到的地方对着林容淡淡说道:“我们谈谈。” “谈什么?”林容眼皮也不抬一下,慢吞吞地准备早餐。 “关于林晓的。” 林容果然动作一顿,抬眸看向沐雅,见她笑得笃定又神秘,不觉心里打了个突,犹豫不过三秒,就拉着她找了个安静无人的角落细问:“说吧。” 沐雅看了一眼被林容拉着的手,眼神微动,没有挣脱开:“我这次来,明面上是爸爸给我塞进来的,老爷子说,只要我能得到你的认可,我就能改姓端木……”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见林容脸上明晃晃写着不可能三个字,耸肩笑了笑,“我就知道。”她微微抬起下巴,看着广阔的草原,声音轻渺,“不过没关系,我也不是为这个来的。” 林容没了耐心,皱起眉头道:“说重点,我没心情和你唠嗑。” “别急呀~”沐雅又恢复了笑嘻嘻的模样,伸出两根手指,“两百万,买一个小道消息,买不买?” “你怎么不去抢钱?”林容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要走。 “关于林晓的。”沐雅不紧不慢地开口,笑眯眯地又加了一句,“性命攸关哦。” 林容脚步一顿,慢慢回过头看她。 沐雅依旧笑容满面。 对峙半晌,林容掏出手机干脆利落地转了账:“说。” “秦家想买林晓的命。”沐雅看了眼手机的到账短信,也不啰嗦,直接了当地说道,“宋知霞让我来制造意外,送林晓进医院……宋家可是医疗发家的,其他的不用我多说吧?” 林容猛地瞪大了眼睛,但随即就反应过来:“为什么把这件事情告诉我?” “因为……”沐雅摇了摇手机,露出一抹贱兮兮的笑,“你的钱好骗呀~”说完,脚下抹油似的就溜走了。 “你!”林容这才反应过来,拔脚追了上去,一脸凶狠地锢住了她的脖子,“骗子,把钱还我!”但手上的力气却没用几分,顿了顿,她又问沐雅,“你怎么会和宋家搭上关系?” 沐雅挣扎了两下,脸上带着笑,远远看去,就像是两个好姐妹在嬉笑打闹,她停下动作,低声说道:“其实林晓的身份我很早就知道了,只不过我们一直帮着宋知霞瞒着而已。每年,宋知霞都会打很多钱给我们,而我恰好需要钱。” 林容眉头越皱越深:“为什么瞒着?” “不知道。她可能脑子不太好,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的。”沐雅耸肩摊开手,“第一次和我们联系的时候,我刚上初中吧,那会儿林晓应该也刚进娱乐圈,宋知霞就那么……穿着貂挎着包,穿金戴银地给我妈扔了一张卡,说,这里是一百万,有个叫林晓的艺人你帮我除掉……”沐雅手脚并用地在有限的空间里比划,不可避免地和林容越靠越近,“那架势,我还以为是恶婆婆上门了呢!” “呸,你妈哪来的婆婆!”林容没好气地松开手,把她推远了一些。 沐雅声音一顿,眼神微微暗淡下来:“是啊,她至今都是未婚呢……”冷不丁地笑了一声,沐雅摆摆手故作轻松,“不说这个了。” 林容却嗅到了一丝不对劲:“你说你需要钱,怎么,端木槐给你们母女俩的钱还不够用吗?”她带了一丝怒气,“你们从中作梗,帮着宋知霞瞒着晓晓的身份,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沐雅没有正面回答林容,只是淡声道:“我妈,癌症晚期了。” 林容猛地愣住。 沐雅倚在围栏上,眺望着元芳:“淋巴癌,一直都在积极地治疗,但还是恶化了。宋氏集团旗下的医院有最好的医生、最好的设备、最好的药,但还是救不了她。”她眼中似有泪光,声音却平静如水,“前段时间,医生告诉我,再治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所以,宋知霞的钱和帮助,我也不再需要了。” 沐雅回过头来看向林容,含泪苦笑:“可能真的是报应吧。” 林容抿了抿嘴角,没说话。 许久,林容才闷闷地开口:“该遭报应的,是端木槐。” 沐雅失笑一声,把头埋进臂弯,闷闷地附和了一句:“是啊,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草原的风吹起她们的衣角,牧草传来沙沙的声响,仿佛有高楼城墙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两个人都没再开口说一个字,气氛却融洽了许多。 很多年后,当沐雅终于在娱乐圈出人头地,拿下人生中第一座实绩奖杯的时候,恍惚间还是会想起这一天,望不到边际的草原和蓝得几乎像PS图层的天空,迎面而来的风带着牧草独有的气息,远处传来牧民们的歌声,一切都美好得宛如梦境,林容就那么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说:“走吧,吃饭去了。” *** 《姐姐们的周末》在8月的盛夏迎来了完结,与此同时,关于宋筱兰的判决也出来了——不论宋家动用了多少关系,都没能阻止她被判刑十年,听说宋知霞在法庭上哭得极为失态,几度昏厥——收到消息的时候,林晓正和大家在A大上体验课。 在参加完第三期的那达慕大会和第四期的AG盛会后,沐雅如约退出了综艺,在林容松口的情况下毅然拒绝了改姓端木的橄榄枝,拿着端木槐给她的资源,顺利拿下了一部大制作的女主角,而接她位置的人居然也是个熟人。 “唐姐,干什么呢?拍合照了。”林晓伸手拍拍唐羽的肩膀,见她面色苍白,不由奇怪,“怎么了?” 唐羽初来时,大家心里都还存有些许芥蒂,毕竟林晓被黑的风波才刚刚过去,两个当事人齐聚同一档综艺,怎么说都会有点尴尬,虽然大部分的骂名都已经落在了李勉身上,唐羽看似片叶不沾身地退了出去,但端木槐为了补偿林晓,硬是将还在拍电影的唐羽给拉出来塞进综艺,让她给林晓道歉。 出乎意料的,唐羽道歉的姿态非常诚恳,她没有任何隐瞒地解释了和李勉的相识,也没有丝毫回避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看得出来,她是一个很有野心的女人,在施兰即将隐退的这个节点,她毫不犹豫地斩断了牵绊自己想上爬的障碍——在爱情和前途之间,唐羽果断选择了后者。 朝夕相处再加上唐羽的高情商,大家很快就接受了这个温婉又大方的姑娘。 可是现在,做事一向稳稳当当的唐羽脸色却难看到了极点,她慌慌张张地拉住林容的手问:“林晓呢?林晓在哪里?” “她去帮忙拿道具……” “快!快报警!”唐羽脸色煞白,手抖得差点握不住手机,“李勉……李勉说要报复林晓……” 天台上的风裹着热浪迎面而来,林晓被日光刺得有些睁不开眼睛,李勉的脸透着近乎疯狂的狰狞,他痴痴地笑着,盯着林晓:“是你,都是你……是你毁了我,那你就跟我一起去死吧……” 林晓被他禁锢着双手朝着天台边沿拖去,求生的本能让她挣扎着去抓一切能阻止李勉脚步的东西,手指在粗糙的水泥上一路摩擦,划出道道血痕,终于在最后的瞬间抓住了一根废弃的栏杆:“李勉,你是不是疯了!” “是你们逼疯我的!”李勉嘶吼着拉扯林晓,目眦尽裂,眼眶充血,“我都已经认命了!为什么还要来逼我?!” 他回想起这段时间经历的种种,就像是噩梦一般,阮天虎的钱根本还不完,他拼命工作、拼命工作,可拿到手的报酬不等捂热三分就被夺走,连轴转地跑通告最后只能混一口饱饭,他何曾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候! 而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端木家给他设好的圈套,为的就是给林晓出气! 凭什么! 他是利用了林晓,但也照顾了她这么多年不是吗?这次阴沟里翻了船,他也认命了,为什么就不能放过他?猫逗老鼠一样地耍他,很好玩吗?! 警笛声远远传来,李勉发了狠,猛地一个用力将林晓拽了过来,犹如地狱来索魂的野鬼:“你们不让我活,那就别怪我了!林晓,你的命是我捡回来的,现在就还给我吧!”他毫不犹豫地大跨步向前,一个飞跃就从天台跳了下去。 不要!!! 林晓瞳孔震颤,死死拉住了天台边缘的栏杆,与此同时,沉重的铁门传来撞击的声音。 “我等着你!”李勉扯断了林晓轻薄的防晒衣,癫笑着坠落了下去,“林晓!我在下面等着你——” “砰!” 尖叫声响彻天际,李勉摔成血肉模糊的一片,而林晓仍在苦苦支撑。 这一瞬间,她的脑海里删过无数画面。 阴雨的天,高耸的楼,朱墙黛瓦,碧裙红妆,她死死拉着栏杆求一线生机,可是,却没有人能来拉住她…… 额娘,救我…… “安康————” “晓晓!” 林晓闭上眼的最后一个瞬间,是林容伸手拉住了她…… 一年后。 “快来快来,拍照了!” “别挤别挤……” “我的猫哪里去了?” “哎哎那谁,你踩到我的脚了!” “都别跟我抢,晓晓身边的位置是我的……” “先到先得,略略略!” “……” “来,3、2、1,茄子!” 相机定格的瞬间,大家忙乱成一团,半点没有全家福的样子。 林晓捧着录取通知书站在C位,笑得很灿烂,拍完《姐姐们的周末》后她就退出了娱乐圈,奋战一年后参加了高考,以优异的成绩被A大医学系录取,这一次,她终于朝着梦想的方向前进了一步。 而林容,在几经抉择后选择成为一名自由摄影师,全球旅行,她的作品里永远带着温暖的爱意与希望,前不久刚斩获一项国际大奖。 金正在肃清了金家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后终于夺权坐上了金氏集团一把手的位置,高调地向施兰求了婚,彼时施兰已经在导演圈展露了头角,第一部影视作品请了唐羽和文鸳来饰演双女主,又请了葫蕴荭来作曲献唱,几乎横扫金影奖。 叶依一依旧是那个无人可堪比拟的车神,吕盈则退居二线,创办了游戏公司,势头大好。 而其他人,也都在各自的领域里发光发热着。 宗政欢在耶大进修,沈眉在基层稳扎稳打,白柳考研成功上岸,佟妍妍自创美妆品牌,方以纯成了博物馆著名讲解员…… “天气真好。”林容看着相机里的照片,抬头看了眼天空,树叶被风吹动,沙沙作响,金灿灿的阳光如沙漏一般落在她的脸上,美得不像话。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宗政霖的声音缓而慢地想起:“容容,下次旅行能不能带上我一起?” 林容回头看去,莞尔一笑:“师兄,你就这么跟我跑了,工作室不就只剩温温姐一个了?她不会吃了我吧?” “不会,白柳已经能帮她了。”宗政霖走到林容身前,认真地看着她。 林容抬起头回望。 “容容,如果你这是你想要的自由,我愿意陪你走遍世界各个角落。” “……好。” 啊!啊!!啊!!!写完了!!!!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