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重生 顾无忧刚从一片浑浑噩噩中醒过来,便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 正值寒冬腊月,这冰凉刺骨的水伴着冷风浇在脸上,还真是提神醒脑,顾无忧疼的面容有些扭曲,挣扎着把眼睛睁开。 屋里的光线很暗,朦朦胧胧中,顾无忧看见有两个衣着古怪的女人站在自己的面前,其中一个年轻些的见她醒了过来,便扔了手中的铜盆,上前狠狠的踢了她一脚。 “装什么死?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偷东西!” 偷东西,偷什么东西?! 自己明明是从暴风雨中的游轮上掉进了海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又是什么鬼地方! 顾无忧只觉得头疼欲裂,蜷缩着倒在了地上,紧咬着下唇,说不清是汗水还是刚才泼的凉水,密密麻麻的沁湿了整个后背。 那女子还欲再踢,被旁边的那个年老的女人拦下了。 “行了,别真弄死了,宁国侯府那里不好交代。” 说着,走上前来居高临下的瞧了一眼,冷冷的说道:“你也是大家出身的小姐,手脚这般的不干净,真是不知羞耻,罚你三天不许吃饭,给我好好的面壁思过!” 那年轻女子朝她呸了一口,转身和年老女人一前一后的走了出去。 等到人走远了,外面也没什么动静了,顾无忧便以手撑地,艰难的爬了起来,靠着粗糙的墙壁,打量着眼前陌生的环境,心中有一个惊世骇俗的念头在慢慢的凝聚。 自己没死?,这是,重生到了古代?! 对于十八岁就执掌整个顾氏集团,杀伐决断干脆利落的商界女强人顾无忧来说,尽管经历了不少的大风大浪,可面对现在这个匪夷所思的事实还是让她惊讶的手都在微微的颤抖。 脑中犹如过电一般,飞速的闪现着这具身体原本主人的一些破碎的记忆。 这具身体的主人也叫顾无忧,与她同名,还差几个月便要满十三岁了。 身份倒是挺尊贵,宁国侯府长房嫡出的大小姐,只可惜命却是贱到了尘埃里,生下来便父亡母丧,又被高僧批言是天煞孤星转世,大为不吉。 顾氏族人原本商议要把她溺毙在恭桶里,却不想凭空出来一道圣旨,把顾无忧赐婚给了皇上的第九子,年仅五岁的临安王裴然。 顾无忧因此保住了一条命,却被宁国侯府送到了尼姑庵客居,据说是要让佛祖净化她的煞气,以免将来出嫁影响到裴然。 说的好听是在庵堂静养清修,可实际上形同软禁,每日还得洗衣服扫地做杂役,过的连奴仆也不如。 今天她在后山门扫雪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一个男人鬼鬼祟祟的摸了进来,她悄悄的跟上去一瞧,发现那男人熟络的翻进了主持静远师太的院子,大惊之下刚想转身叫人,却正好撞到了脸色铁青的静远师太的身上。 她刚想说有贼,却被静远师太一个大耳刮子打到了脸上,不由分说的反说她是贼,喊了两个心腹来把她拖到了柴房,这才有了刚才被泼水挨打的那一幕。 顾无忧看着手臂上青青紫紫的伤痕,眼中隐隐有怒气弥漫,她想起了小时候被继母暗地里虐待的日子,也是这般的有苦难言,生不如死。 只不过她熬过来了,并且让那面慈心毒的继母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可在这另一个时空的顾无忧却没能熬过去,就这样悄无声息,凄凄惨惨的死去了。 罢罢罢,既然阎王不收自己,那就得赶紧振作起来,看在自己同这原身这么同病相怜的份上,怎么的也得替她好好的活下去,出了这口恶气。 顾无忧扶着墙壁喘息了好一会儿,这才恢复了些气力,她摸了摸空瘪的肚皮,有些头晕眼花站立不稳,想来是饿的狠了,再不吃点东西,只怕要瘫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了。 她摸摸索索的走到破旧的柴门前,刚想推门而出,门却从外面吱吱呀呀的被打开了,一个四十来岁,眉眼温和,穿着一身破旧棉衣的中年女人出现在门口,看着略有些怔然的顾无忧,眼圈一下子泛红了,上前一把紧紧的搂住了她,哽咽的说道:“还好没事,还好没事······” 她身后跟着个圆脸杏眼的小姑娘,看着顾无忧年纪相仿,虽然眼角也含着泪,却还是谨慎的左右环顾,语气带着些焦灼。 “哎呀,娘,赶紧把东西给姑娘,一会儿前头散了晚斋,若是有人来瞧见了,姑娘又得遭罪了!” “对对。” 那中年女人虽然不舍,但还是立刻放开了顾无忧,从怀里掏出一个包的严严实实的纸包来,打开来塞到顾无忧的手中,一脸的关切。 “今儿有一家大户人家来打醮,散了些馒头,我好容易藏了两个,姑娘你快吃了,接下来也好熬一点······” 她伸手拿衣袖替顾无忧擦着头发上的水珠,声音又有些难受了起来。 “她们又拿水泼你了?你上次的伤寒还没好,这万一又冻病了,可怎么好?” 顾无忧脑中的记忆告诉她,这是她的乳母黄嬷嬷和丫头小春,当年随着顾无忧一起到的这里,也是陪着她吃尽了苦头,受尽了羞辱,却一直无怨无悔,尽自己最大的可能在照顾着她。 看着形容消瘦,面带菜色的黄嬷嬷,顾无忧只觉的手中的馒头似有千斤重,她拿了一个起来塞了过去。 “嬷嬷你也吃。” 黄嬷嬷手忙脚乱的推了回去,急急的说道:“我吃过了,姑娘别担心我,听说她们要饿你几天呢,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再送吃的进来,赶紧趁现在无人,多吃一点垫着。” “是啊,姑娘,我们在外面能找到吃的,你不用管我们。”小春也在一旁认真的说道。 顾无忧知道,再多说就是矫情了,于是默默的拿回了馒头,低头大口咬了下去,黄嬷嬷含笑擦了擦眼泪,伸手给她拍着背顺气,温声说道:“小心别噎着,我还给你带了水,待会儿吃完了喝······这是什么?!” 她指着顾无忧手腕上的青紫淤痕,睁大了眼睛,愤怒的说道:“这也是她们打的吗?这帮贼尼姑,怎么敢下这么重的手!她们怎么敢!” 顾无忧都没怎么细嚼,直着脖子三两下就吞下了一个馒头,这才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手脚也不再打颤了,拍了拍黄嬷嬷的手,安慰她道:“我没事,不过是些皮外伤,对了,你们刚才说尼姑们都在前面吃晚斋,那个静远主持呢?” “她一向都是由徒弟送到房里吃的,谁知道是不是在躲着吃酒肉呢,这帮贼尼姑,没一个好东西!” 小春也看到了顾无忧的伤,只觉的心中气的憋闷,自然对那个静远也没什么好话说。 顾无忧想到那个偷偷摸摸钻到静远师太房中的男子,嘴角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将手中剩下的一个馒头也快速的吃下去后,拍了拍手道:“走,咱们到这位主持师太的屋里讨杯酒喝去。” 什么?!黄嬷嬷和小春一下子愣住。 “哦,对了,空着手去太没礼貌了,咱们还得给她带点礼物。”顾无忧扫了一眼身后的柴房,嘴角的笑意越发的深厚。 此时天色已经昏暗,静远所住的院落里并未点灯,黑蒙蒙的一片,门口也没有留徒弟伺候,除去房中隐隐约约传来的调笑声,再无别的动静。 小春提着从柴房里拿来的一桶引火的桐油,正小心翼翼的泼洒在窗沿下,脸上的神情既紧张又兴奋。 黄嬷嬷手里拿着上夜敲更用的一副锣鼓,跟在顾无忧的身边,悄声问道:“姑娘,这能行吗?万一她喊起来······” 顾无忧将手中的火折子点亮,看着手中微弱的火光笑了笑。 “那就看她有没有这个胆子喊了。” 说着一把推开了屋门,大步迈了进去,黄嬷嬷也赶紧跟了进去,在身后关上了门。 “谁?!” 关门的声响惊动了在里屋床榻上纠缠的一对男女,静远师太伸出一条光溜溜的胳膊,挑起了床帘,借着床头一盏油灯,看清了来人的面目。 “顾无忧?!” 她的一双眼珠子也几乎要瞪了出来,反应过来后是怒不可遏。 “你好大的胆子,敢私闯我的房间!不怕我扒了你的皮吗?!” 第二章打劫放火 “师太的声音可以再大一点儿,这样您的那些吃斋守戒的好徒弟们都可以来瞧瞧现成的活春宫了。” 顾无忧的唇角挑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纹路,不慌不忙的在床前的矮塌上坐下,拿起旁边瓷碟里摆着的一块红豆酥,张嘴咬了一口。 “听说今天有贵客来庵里来做法事?不如我敲锣打鼓的嚷起来,让贵客们也一起来欣赏下师太是怎么普度众生的?” 静远师太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津津有味吃着糕点的小孩子,脸色青了又白,完全想不通素日这个胆小懦弱,任人欺凌的顾无忧怎么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可眼下顾不上去搞明白这些事,若是她当真此时闹起来,对自己可是一点好处也没有。 “你想怎么样?!” 静远师太咬着牙说道,她打定了主意,等这件事过去自己一定要使出百般的手段好好折磨一下顾无忧。 “简单,所谓破财免灾,师太素日受了那么多香火孝敬,想必也不缺这两个钱吧。”顾无忧拍拍手上的糕饼沫说道。 静远师太死死瞪了一会儿顾无忧,从枕边丢下一个荷包,“拿去吧!” 黄嬷嬷上前捡起荷包,打开了给顾无忧瞧,只见里面是满满一袋金瓜子,顾无忧拿手指拨弄了一下,却是摇摇头道:“师太可真是不大气,这么点东西就想打发我?” “这可是金子!” 静远师太恨恨的捶了一下枕头,看着顾无忧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强忍住心头的怒火,指了一下旁边的木柜。 “那里面的盒子里有几张银票,都给你了!” 黄嬷嬷又上前翻出了那个盒子,打开看了一下说道:“姑娘,一共五张,每张一百两。” “五百两可多不多,能买些什么东西?”顾无忧对古代的银钱换算可没有什么概念。 “若是对有钱人来说,五百两不过是几件衣服钱,可若是对穷人家来说,这些钱可足够他们全家吃用上十年的。”黄嬷嬷答道。 顾无忧冲着静远师太挑着眼角,撇撇嘴道:“师太是把我当穷人打发了,你可别忘了,我是侯府千金,大大的有钱人,你给的这点,还不够买几件衣裳的!” 说着拍了拍手道:“小春,进来。” “是。”小春提着油桶进来,笑嘻嘻的说道:“姑娘,沿着墙我都浇了一遍,只要扔个火苗子,保准能烧起来。” “你们,你们到底要干什么?!”静远愤怒的脸上又多了几分恐惧,这个顾无忧竟想放火?她疯了不成! “师太,你可得想想明白,钱没了,你的庵堂还在啊,还可以接着收香火啊,若是命没了,那可就什么都没有了!”顾无忧慢悠悠的说道。 听着这*裸的威胁,静远师太气的是浑身发抖,可看到小春开始在屋里也泼洒起桐油来,知道她们这是要来真的,忙扯下脖子上挂着的一个小巧的金钥匙扔了过去喊道:“别点火,别点火,我给,柜子下面有个暗格,钱都在那里面。” 顾无忧冲着黄嬷嬷一颌首,黄嬷嬷会意,上前取了钥匙,打开了暗格,只见里面放了几个盒子,皆是摆满了金银珠宝和银票,黄嬷嬷拿了块桌布,将所有的东西一股脑的卷了起来。 顾无忧又让小春过去将静远师太和那个小白脸的手脚都捆在了一起,这才满意的站了起来,带着黄嬷嬷两个走了出去,迈过门槛的时候,凉凉的丢下一句,“小春,点火。” 静远师太听了这句话几近疯狂,拼命的挣扎着怒吼。 “顾无忧,你这个小贱人!你敢,你敢!” 黄嬷嬷也有些犹豫,迟疑着问道:“姑娘,不会真弄出人命来吧,那咱们也是要被问罪的。” 顾无忧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道:“她不是还有那些孝顺的好徒弟么,火烧起来可还要些时候,足够那些尼姑来表忠心了,咱们也可以趁乱逃出去不是?” 黄嬷嬷恍然大悟,感慨不已的赞道:“姑娘,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竟有这般的聪明才智!” 因为你家姑娘的芯子已经换了一个人啊! 顾无忧在心里默默的说了一句,脸上却仍是做出些嗔怪的样子来。 “被这些人逼着,再不聪明点可就要没命了!” 黄嬷嬷深以为然,看着顾无忧挺直的腰板,欣慰的几乎要流下泪来,我就说了,我的姑娘,是深藏不露,韬光养晦,总有一天会大放光彩的! 那边厢小春已经取了火折子扔到了窗下,看着火缓缓的烧了起来,快步跑了过来说道:“姑娘,我们赶快走吧。” “好。” 顾无忧点点头,跟着黄嬷嬷身后跑到了院门口,让她把锣鼓敲响,大声喊着:“失火了,失火了,快来人了!” 听着前面隐隐杂乱的脚步声和人群朝这边跑了过来,这才扔了锣鼓,几个人趁着慌乱,无人看管山门,一径逃了出去。 尼姑们见主持的房子失火,皆是惊慌失措,手忙脚乱的抬了水来灭火,有那胆大想邀功的,见火势不大,便披了沁湿的僧袍,冲进去将赤着身子的静远师太和那小白脸一起拖了出来。 静远师太性命倒是无碍,只是呛了浓烟,伏在地上咳嗽个不住,众人见她和一个男人不着一缕的呆在一起,皆是面红耳赤,神情古怪,看着她的眼光里也带着些了鄙夷不屑。 静远师太感受到了众人异样的目光,羞恼的几要呕出血来,嘶哑着嗓子吼道:“顾无忧逃了,快去禀报宁国侯府,去把这小贱人给我抓回来!” 第三章大隐隐与市 此时的京都城,年节将近,尽管天气寒冷,却仍是拦不住百姓们出来采办年货的热情,还有那公子王孙们锦衣华服,呼朋唤友的往那戏园花楼去寻欢作乐,沿街大大小小的商铺也早早的挂起了大红的灯笼,更是平添了无数喜气。 顾无忧穿着一件男子样式青色衣衫,系着根同色的云纹发带,大大方方的迈进了路边一间热热闹闹的茶楼。 她年纪尚小,身形不显,穿着男衫倒也分外合适,再加上她又用炭笔将自己的眉毛稍稍描粗了几分,如此瞧来,真是有几分俊秀出尘的翩翩少年郎的味道,茶博士热情的迎了上来,将这位“小公子”领到了一处雅座上,笑容满面的问道:“公子是头一次来吧,要不要尝尝咱们这儿最出名的洞庭碧螺春?那可是唇齿留香,回味无穷啊。” “既如此,就送上来我品一品。”顾无忧扔了一块银锭在桌上,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点心也拣最好的送上来,可别替小爷我省钱。” “是是是。”茶博士捧了银子,乐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忙屁颠屁颠的下去准备了。 顾无忧身后侍立着的小春亦是做了男装打扮,活脱脱一个伶俐的小书童,她瞧着茶博士的背影掩嘴一笑道:“姑娘,你扮起这富家公子哥儿来还真是有模有样的。” 顾无忧将手中的折扇在她头上轻轻敲了一下,“叫公子。” “是,公子。”小春拉长了声音说道,却又有些担心,“咱们这样会不会太打眼了些,宁国侯府的人这会儿肯定得了消息,在到处找咱们呢。” “你没听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顾无忧把玩着手里的折扇,轻轻的一笑。 她们昨天逃出来时,黄嬷嬷就建议赶紧改了装束躲到城外去,跑的越远越好,顾无忧当下就给否决了,天亮了才开城门,这一晚上的功夫宁国侯府早就得了消息,就算没在城门处把她们逮个正着,派了熟悉了路径的人手出去,想找到她们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 再说,自己这一老二小的,既无路引,又无凭证,若是碰上了官府查问或者是流民强盗,都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这可不是法治健全的现代社会,若是丢了性命,只怕也无人会过问一句。 自己现在,首要的是找一个合理的落脚地,一个可以和宁国侯府相抗衡的依仗,自己那个未曾谋面的未婚夫临安王裴然就是个现成的人选。 只是,却不能就这样冒冒失失的找上门去,临安王那里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情况自己还一无所知,若是他嫌恶自己这个有着天煞孤星恶名的未婚妻,正想着法子退婚,那自己不是羊入虎口,作茧自缚吗? 所以,自己得好好筹谋一下才行,得让裴然看到自己的价值,心甘情愿的站在她这一边给她做护身符,那以后宁国侯府就算找到了她,裴然也会保住她不被人所害。 于是她和黄嬷嬷几个找了间不起眼的客栈落了脚,早上让黄嬷嬷去了临安王府外面的街市里打听消息,自己则和小春换了男装,去了古代各种小道消息,八卦新闻的聚集地茶楼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这间茶楼装潢的倒也气派,出入的大都是些衣冠楚楚的公子文人,从他们的交谈里,应该能探的京都城上层社会上的一些风向,对自己接近裴然没准有帮助。 茶博士得了重赏,手脚分外的利索,片刻就送上了琳琅满目的茶点,又殷勤的在一旁给顾无忧倒起茶来,顾无忧有心从他嘴里套几句话出来,便也不赶他走了,一边和他攀谈着,一边打量着周围谈笑的各色人来。 与顾无忧相隔不远的雅座上,坐着一位浓眉大眼,形容憨厚的少年公子,他紧皱着眉头,不停的向门口张望,似是在等着什么人,他身边的随从一直在劝说着他离开,可他就是摇头不肯。 顾无忧来了兴趣,朝着他抬了抬下巴问道:“那位公子是哪家府上的,怎么不喝茶倒是瞧着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 茶博士朝那边瞧了一眼,却是撇了撇嘴,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说道:“公子是刚来京都吧,难怪不识得他呢,他是威远将军府上的陈公子,幼时生了一场病,把脑子烧坏了,所以现在行事都有些愚钝,听说昨儿个和丞相家的谢公子起了些争执,被那谢公子一鞭子抽了过来,惊了马,他倒是没事,却不想马车里的他妹妹倒是头撞到了车板,听说当时就昏迷不醒了,那谢公子一口咬定不与他相干,掉头就走了,这位却是气不过,也不知被谁撺掇着来这儿堵李公子,要讨个说法。” 顾无忧轻轻抿了一口手里的茶,看着那伸着脖子张望的陈公子,微微眯起了眼睛。 虽然这位陈公子看起来有些愚钝,可这样的人却最是赤诚,极重感情,只怕比起许多心智健全的人来说也好的多呢! 这时,门口进来的几个衣着光鲜的富家子弟,为首的那人玉带金冠,形容俊秀,只是神情倨傲,不拿正眼瞧人,生生的带着一股子盛气凌人的架势。 “谢子文,今天你一定得给我妹妹赔礼!” 那陈公子见了来人,登时怒目圆睁,他的嗓门极大,瞬间吸引了整个茶楼的注意 第二十三章负荆请罪 刘氏倒台,百姓们自然是拍手称快,可先前轻视裴然,借故刁难,不到府衙述职的一群官吏却是愁眉苦脸,几乎悔断了肠子。 如今没了刘氏做靠山,又得罪了裴然,丢了职位没了俸禄事小,只怕性命也是难保,连刘氏族长都死在那些矿工的乱拳之下了,自己这些小喽啰难道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思来想去,到底是惧怕不过,一起约着跪在了大兴府衙门外的青石板上,向裴然请罪。 “来了多少人?”裴然用银勺搅着顾无忧刚刚送上来的八宝百合银耳羹,淡然问道。 长史翻动了一下手中的名册外,躬身禀道:“除少数几个与刘氏有姻亲之人未到场外,其余一共三十一人,都在外面跪着。” “那就让他们继续跪着,若有想走的,也不必阻拦。” “是。” 裴然舀起一勺甜羹,浅浅的尝了尝,点点头道:“不错。” 转头却看见顾无忧不知何时已坐到了他的身边,用手撑着下巴,看着他出了神。 “你这样看着本王做什么?” 顾无忧回过神来,心头有些发虚,不明白自己怎么看着裴然就怔了那么许久。 这不能怪我花痴,谁叫他长的这么好看,好看的令人发指! 顾无忧的视线落在裴然那刚被汤汁浸染过而愈发显得润泽诱人的薄唇上,顿时觉得耳朵上一片火热,烧的厉害,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我,我想起来了,明金哥哥新做的酥饼快出炉了,我去给殿下端来······” 不能再呆下去了,再呆下去要出事了! 裴然抬头看着顾无忧略带着慌张的背影,薄唇罕见的抿出一道轻微的弧度,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浅笑。 寒风呼啸,天降大雪,在门外跪着请罪的官吏们被冻得四肢僵硬,涕泪直流,他们已经整整跪了一整个下午,早已是苦不堪言,可裴然不叫起,他们也不敢起来,真个是活活受罪啊,这可比什么刑罚都要折磨人哪! 这一跪便是跪到了深夜,大雪裹在他们身上,远远望去,就是几排新堆的雪人,不少人的腿脚都已经冻的失去了知觉,眼看着府衙内的灯火渐息,却仍没有人叫他们起来,有些心志薄弱的就开始打起退堂鼓来。 这般冷的天气,可是会活活冻死人的!谁知道这是不是临安王来惩罚他们的手段,压根就没想过放过他们呢? 既然是这样,还不如趁现在有一口气,回家赶紧收拾了东西逃到外地去,强过在此白白丢了性命! 有一里正熬不住,挣扎着站了起来,率先离开,他开了这个头,顿时有五六人陆陆续续的搀扶着离去,余下的人一多半也是神情焦躁,心神不安。 待到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门口就只剩下以推官何进为首的不到十人的官吏,几人簇拥在一起取暖,几乎冻成了冰棍。 紧闭的府衙大门终于缓缓的打开,有一仆从从里面出来,居高临下的瞧着他们说道:“殿下召你们进去,跟我来吧。” 众人皆是大喜,拼了命想站起来,无奈全身俱已冻僵,咚咚几声摔了个乱七八糟,疼的龇牙咧嘴,惨叫出声。 不过府衙内的护卫仆从可不会同情他们,更不会去搀扶他们,活该,谁叫他们给殿下摆下马威的,没要了他们的命都算是客气了! 这几人自知理亏,也不敢耽搁太久,强忍着遍身疼痛,跌跌撞撞的跟在仆从后面进了大门。 待来到厅堂之上后,更是连看都不敢看裴然一眼,直接跪倒在地,诚惶诚恐的说道:“殿下,小人等有罪,求殿下饶恕。” 裴然抬眸淡漠的扫了他们一眼,良久,却并未发一言,这几人登时心跳如鼓,冷汗直冒,这临安王不会是不打算饶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解气? 正忐忑不安间,只听的头顶上传来淡淡的清越之声。 “既如此,你们便留下来,仍各司原职,本王会考核你们的绩效,优秀者俸禄加倍,劣者逐出府衙,归为平民,你等可明白了?” 何进等人惊愕的抬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临安王非但不惩治他们,反倒要他们复位原职? “大兴这几年天灾*,民不聊生,更有临近夜秦等地纵兵抢掠,屠害百姓,大兴府衙要安民御敌,责任不可谓不重。”裴然神情肃冷,缓缓说道:“你等熟悉府衙政务,若能痛改前非,勤谨办事,本王自不会亏待你们。” 这可真是峰回路转,喜从天降,这几人均是激动的浑身颤抖,脸色潮红。 “小人等愿为殿下鞍前马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 裴然点了点头,令人给他们一人一碗热汤,换过衣物后,立即回归各职,清理卷宗,登记户籍,丈量土地,拘役犯人,再不敢生出一丝一毫怠慢之心。 而那些中途离开的职吏和没来请罪的几人,都被陈明金带着人抓了回来,扔到了大牢里受罚,何进等人看了,更是庆幸自己做出了正确的决定,处理起公务来愈发的勤谨。 裴然又命长史张贴告示,将空下来的职缺尽数填补新人,何进等人除了处理公务,还得调教新手,忙的是脚后跟都不着地,常连热饭也吃不上一口。 可尽管是如此辛劳,几人却依旧是任劳仍怨,不敢偷懒,这可不是以前,靠关系吃老本的时候了,这个时候还不表现一把,等到后来者居上,把自己排挤掉,那才是哭都没地方哭去呢! 而远在京都的威远将军府,淮安郡主看完大兴送来的信件,抚掌笑道:“好!然儿和明金果真是吉人自有天相,短短两月就解决了一个大麻烦,陈令风那老家伙这回可是失算了!” 福元在身后给她捏着肩头,轻声说道:“咱们安插在西北的棋子,已经起作用了,听说这个月大公子已经连续召了数十次医丞,用不了多久,大公子必废无疑!” “很好。”淮安郡主饱满的红唇缓缓的勾起。 “陈令风若是知道他最倚重的庶子成了个废人,那表情,一定很好看。” 第二十四章我的生辰分你一半 接下来的日子,裴然越发的忙了起来,一方面要招收流民大兴土木,改建颓废的城区,另一方面要彻查边防营吃空饷的陋习,让李校尉挑选青壮男子填充兵营,每日操练武艺,演练阵法。 陈明金自告奋勇的当了新兵队长,每日同他们一起在寒风中苦练,一段时日下来,整个人都变的硬朗了起来,用顾无忧的话说已经变成“型男”了,当然,只要他露出那招牌的憨厚笑容就立马破功了。 顾无忧也很忙,她要清点府衙的钱粮库存,还要接手刘氏矿山和织造坊的一切事物与账目,整个人像一只停不下来的陀螺一样,累的圆润的小脸都有些消瘦,尖尖的下巴也开始显露雏形。 这天又是清查账目忙到了深夜,打着哈欠回到居住的地方时,却看见裴然站在屋门前,那样子不像是准备出门,倒像是专门在等什么人。 当初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她以裴然未带婢女无人伺候为名风风火火的抢占了裴然院子里的偏屋,这座小院除了裴然就是她,裴然在等谁不言而喻。 她顿时欢喜起来,只觉的一身的疲劳瞬间烟消云散,兴冲冲的跑过去笑道:“外头冷,殿下怎么不去屋里等?” “你跟我来。”裴然转身进了屋里,掀开桌上一个粉瓷盖碗,摸了摸碗沿说道:“还好,没有凉,你快来吃吧。” 顾无忧不明就里的跟进来,看清了碗里的东西后,微微一愣,“长寿面?” “小春说,今天是你的生辰。” “我的生辰?” 顾无忧愕然抬头,看着在夜色下更显得清雅出尘的裴然,猛的反应了过来,这应该是自己这具原身的出生之日,竟然同自己上辈子的生日是同一天。 上辈子母亲死后,父亲立马娶了新妇,她就像是被人遗忘在角落里的小草,再无人记得她的生日,时间久了,连她自己都有些模糊了,所以,她也从来不过生日。 “你等到这么晚,就是为了给我过生辰?” 心中犹如被点上一簇火苗,整个人顿时温暖了起来,顾无忧眼中迸出的细碎星芒,连裴然看了都有一丝恍神。 这个阿重,看着我的时候,似乎永远都是这么欢喜。 “快来吃面吧,冷了可就不好吃了。” 顾无忧捧着那碗面,怎么看怎么欢喜,眸子里盛着的笑意,满的几乎要溢出来。 裴然瞧着她那般的高兴,心中泛起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艳羡。 很久以前,他也曾因为在生辰那天有人给自己准备长寿面而这样开心过,只是那些记忆太遥远,遥远到想要想起倒是奢望。 他五岁生辰那天,是母妃出殡的日子,是外祖父一家被尽数下狱的日子,他在饿了一天一夜后,垫在凳子上,用尽全身的力气攀上了母妃的供桌,双手颤抖的端起那碗祭茶,喝了下去。 冰凉沁骨,犹如他那时的心情。 年幼的他,从那一天起,真正理解了悲哀这个词。 悲哀,是心已凉,心已死。 “殿下,你的生辰是哪一天?” “哪一天?”裴然坐在烛火下,神情平淡无波,眼里却带着落寞,“我不记得了······” 顾无忧怔了怔,随即笑道:“我想起来,小春今儿给我寻了坛好酒来,叫什么云梦醉,殿下就赏脸陪我喝一杯吧。” 说着,也不容裴然说出拒绝的话,站起身来快步拿了那坛酒回来,就着桌上的茶碗斟了两杯,端了一碗递给裴然道:“殿下,若是你不记得自己的生辰了,那不如就定在今天如何?” “为何?”裴然接过了那碗酒,看了她一眼,一饮而尽。 顾无忧饮尽了杯中之酒,嘴角含笑道:“我的生辰,以后也是你的,长寿面分你一半,从此以后你的生辰,我陪你。” 裴然手中的酒碗握紧了些,抬眸看向顾无忧,眼里闪着莫名的光,复而低下头,给自己又斟了一碗,又是一饮而尽。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哦!”顾无忧笑吟吟的说道,斟满酒碗轻轻与裴然碰了个杯。 裴然不说话,只将手中的酒喝尽,面上浮上些淡淡的红晕,他在想,也好,至少以后可以过一个不那么悲伤的生辰了······ 次日清晨,天亮的尤其早,蓝澄橙的天空从镂花槅扇间漏进来,一浓一淡,折射出青灰色的影子。 顾无忧揉着太阳穴从床上爬起来,感觉头依旧是有些晕沉沉的,早知道自己昨夜就不喝那么多酒了,宿醉醒来可真是难受。 她伸出手臂把床幔掀开,就见着裴然正立在窗边写字,他穿着一身家常的淡色锦袍,腰间系着素白云纹的的水波腰封,越发显的身形俊雅如竹。 冬日疏淡的阳光映照在他玉白的侧颜上,模糊的勾勒出他极出众的五官,美人执笔,当真是副上好的风景。 “你醒了?” 裴然停了笔,抬眸看向她,见她微张着嘴愣愣的样子,轻轻的扬了扬眉梢。 “明明不会喝酒还逞什么强?” “昨天我喝醉了,是殿下照顾的我?”顾无忧暗搓搓的瞧了一眼身旁的床榻,难道,又跟美人同寝了? “本王以前倒不知道,原来阿重喝醉了,这般有趣。” 裴然拂了拂衣袖,抬步向屋外走去,走至门边时回头看了顾无忧一眼,道:“桌上的画儿是本王送你的生辰礼物,你收着吧。”说着迈过了门槛,消失在了门外。 送我的生日礼物?! 顾无忧眼睛一亮,光着脚就跑下床来,来到书桌前一看,原来是一副星月图,虽然寥寥数笔,意境却是跃然纸上,灵动优美。 裴然为什么要画这个,是书上说的“愿我似星君似月”的意思么? 小春端了洗脸水进来,看到这幅画却是噗嗤一笑,乐道:“殿下倒真是守信,昨儿个您喝醉了,满院子的嚷嚷要爬屋顶摘星星月亮,亏得殿下好脾气,一直顺着您的话说,结果您高了兴,非要给殿下唱首歌,闹了大半宿,最后还是殿下抱您回去睡的,临了,您还吐了他一身······” 顾无忧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我唱的什么歌?” “嗯 ,什么你是我的小苹果?挺古怪的调子······” 顾无忧闭着眼睛一手拍在了脑门上。 真是丢死人了! 第二十五章示警 漫长的冬天终于过去,而大兴城也褪去了往日的萧瑟,同春天一起,绽放出勃勃生机来。 流民们过上了有屋住,有田耕的日子,终于不用再去颠沛流离的逃荒,对裴然自然是感恩戴德,敬若神明。 “听说了吗?矿上做工的除了能领工钱,还给发衣服鞋袜呢!伙食也吃的好!” “可不是吗?还有去边防营当新兵的,家中田地赋税全免,每月还可领一两银子的饷银呢!” “多亏了临安王,咱们这日子才有了盼头啊!” “是啊,是啊!” “你们看,边防营又在巡城了!” 有人突然喊了一声,众人的目光立刻都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一队身穿短褥长裤,袖口系的紧紧,看起来利落无比的青壮汉子正整齐划一的从远处跑来,他们每人都背着丈余长的红缨枪,步调浑然一致,就这样大模大样的扬起尘沙,向远处跑去。 “真是精神哪!有他们在,咱们这心里也安稳了不少啊!” “是啊!” 在众人的称赞之声中,有一个带着斗笠的青衣汉子却悄悄绕过了人群,向着城外一处偏僻的院落走去,左右打量了一下没人,打开门迅速的闪身进去,又立刻把门关的严严实实。 屋里大炕上有一个膘肥体壮的汉子,正搂着一个细皮嫩肉的女子喝酒,见他来了,放下酒碗道:“怎么样,刘兄弟,可成了?” 那青衣汉子取下斗笠,露出一张阴郁的面容来,却是那刘令文之子刘扬天,刘氏族人被抓的那天他恰好出城不在家中,躲过了一劫,后来得知了父亲和叔父等人的死讯后,悲愤交加,索性把身上的带的一些银票献给了道上清风寨的一伙路匪,落草为寇了。 “大当家的请放心,我已经买通了府衙扫地的一个老仆,把裴然所住的院落路线摸了个清楚!” 刘扬天阴沉沉的说道:“明日咱们就可以动手,您点起人马,围住城门,牵制住边防营,我这里再带一个人悄悄潜进府衙后院去,拿住裴然,大事可成!” “那府衙内应该也有不少护卫,你可有把握?” “让咱们安排在城里的暗棋放上几把火,闹起事来,还怕他们不出来?”刘扬天恶毒的笑道:“到时候,他从我们刘家搜刮去的那些堆成山的金银,可就都是大当家你的了!” 刘家豪富,谁人不知?想到自己马上就可以发一笔泼天横财,那大当家的就觉的一阵口干舌燥,蒲扇般的大手在那女子身上一阵揉搓,大笑道:“事成之后,老子让你插金戴银,享受不尽!” 那女子咯咯娇笑,偎在大当家的怀中,娇媚说道:“你答应过奴家的,要把那个叫陈明金的和他身边的那个侍童交给奴家处置。” “好好好,都依你就是!” 大当家的咧嘴笑道,低头在她雪白的脖颈间一阵乱拱,那女子假作应承,眼中却有怨毒的神色一闪而过。 陈明金,你害我沦落至此,我苏妍儿就算付出任何代价,也要杀了你报仇!还有那个陷害我的贱奴,你也一样逃不掉,等我抓住了你,定要折磨你至死! 第二日,陈明金照旧带着新兵们操练,路过城门处的哨楼时,正遇上他们换防,他便也随着放哨的兵勇一起,登上了高高的哨楼。 远处的田地里有数道人影正在辛勤劳作,溪边有扎着头巾的姑娘媳妇儿一边洗着衣服一边嬉闹着说笑,底下的操练场里,新招募来的青壮男子正在练习红缨枪,一排排的长枪虎虎生风的刺过去,格外的有气势。 这一切和几个月前刚来大兴时所见到那种荒凉颓败的景象简直是天差地别,如今的大兴,有了希望,有了生气,已成了一个安居乐道的好地方了。 这都是殿下和阿重的功劳!他忍不住裂开嘴角笑了起来,等会儿回去,我得再给他们做几道好吃的点心,他们最近可都辛苦了······ 这时,身旁的哨兵却指着远处山道上腾起的阵阵烟尘,惊诧的喊道:“不好,有强盗!” “什么?!” 陈明金一把抓住栏杆定定的看了一会儿,回身厉声喝道:“快!鸣钟示警!” 大兴府衙里,裴然正坐在因风寒发烧而卧病在床的顾无忧的身边,看着她愁眉苦脸的把一碗乌黑的药汁捏着鼻子喝完,接过碗,拿了一碟蜜饯递了过去。 “含一个嘴里,就不苦了。” 顾无忧抓了一把蜜饯就往嘴里塞,顾不了形象了,实在是太苦了。 一个小小的感冒发烧,在现代也就两颗感冒药的事儿,如今在这里,却每天都得喝这比胆汁还苦的中药,真是太痛苦了!偏偏裴然每天都来监督她喝药,想偷偷倒掉都不行。 蜜饯的甜味总算冲淡了一下嘴里的苦涩,她倚着软枕躺了下来,含含糊糊的说道:“殿下你忙你的去吧,我这有小春呢,没事。” 裴然将她的被子的四角塞好,站起身来,眉宇间有着外人不曾见过的柔和。 “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嗯。” 顾无忧乖巧的点头,刚闭上眼睛,却听见从外面传来的一阵紧促的钟声,倏地一下睁开了眼睛。 “警报?!” 一个仆从脚步匆匆的从外面进来,禀道:“殿下,陈公子示警,城外有上百人的强徒骑马来袭,还有不足一里就至城门下。” 上百人的强徒?竟敢冲击一城守门?按照律法,这等同与谋反,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 “立即派人喊话,让城外劳作的百姓马上避入城内,关闭城门,让边防营全数集合,发放武器,准备抗敌!”裴然面色凛寒,接着说道:“点起府衙里一半护卫,随我一同前往城楼,本王要亲自督战。” “是!” 第二十六章勇者胜 裴然带着人,火速赶往了城门处,亲自登上了哨楼查看敌情。 只见不远的大道上尘土弥漫,一伙匪徒穿着护甲,气势汹汹的骑着马,直逼城门而来,若是被他们攻破了城门,刚刚有了些生气的民居就会立即被他们大肆抢掠,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的百姓将会迎来噩梦般的践踏。 边防营大部分都是新兵,训练时日尚短,还不会用弓箭,若是只守在城门里面,只怕会相当的被动,时间长了,人心也会乱,所以必须抢占先机,主动出击! 他紧握着栏杆,对着哨楼下集合起来的兵勇高声喝道:“你们的身后是自己的家园,是你们的父母妻儿,不想失去他们,就拿出你们的勇气来,出城迎敌!” 陈明金在底下握紧了双拳,振臂高呼道:“必胜!必胜!” 他的嗓门无比的响亮,新兵们受了感染,也一同出声大吼,“必胜!必胜!” 怒吼声响彻天际,他们才刚刚过上了吃饱穿暖的安稳生活,父母妻儿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久违的笑容,这是他们最珍贵的财富,谁也不能夺走! 山道之上,大当家的拥着怀里的苏妍儿,共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跟在队伍的后面,眼看着马上就要到大兴城门了,却不见一丝紧张之色,反倒是在苏妍儿身上上下其手,咬着她的耳垂笑道:“美人儿,你的胆色倒是不小,这般打打杀杀的,你也不怕吓着。” 苏妍儿倚在他的怀中,任他揉搓,娇声说道:“当家的你英武睿智,手下的好汉又个个身强体壮,打个破落的城门自然是轻而易举,有何可怕?” “好!” 大当家的扬声大笑,搂紧了她的细腰说道:“等此战胜了,我就封你做我的压寨夫人,跟我一起,共享这富贵!” “多谢当家的。” 苏妍儿声音娇媚的能滴出水来,惹的那大当家的一股邪火都冒了出来,手伸进她的里衣里,一阵乱摸,苏妍儿脸上挂着媚笑,眼睛却是阴沉沉的盯着不远处的城门,银牙暗咬。 陈明金,我要让你看着,我苏妍儿,是怎么亲手了结你的! 前方的队伍却突然一阵骚动,有一人惊讶的喊道:“大当家的,城门开了。” 什么?! 大当家的愕然抬头,看着前面那扇略显陈旧的大门缓缓的打开,有一身姿挺拔的少年骑在马上,身后是一队拿着红缨枪和棍棒的青壮汉子出现在门口,正怒目切齿的看着他们。 这是,要开门迎敌?! 大当家的有些摸不着头脑,那姓刘的不是说边防营里吃空饷,根本没人,就剩下些老弱病残,那新任府君虽然招了些新兵蛋子,可那都是流民堆里挑的,连刀都没学会使呢!如何就有胆子来对抗他们这些人强马壮的路匪?! 想送死是吧,成全你们! 他松开苏妍儿,高声喊道:“小的们!给我杀光他们冲进去!城里有无数的金银和女人等着你们!” 路匪们兴奋的吼叫着,发了疯似的朝城门纵马攻来,嘶吼声,马蹄声,脚步声,声声震的人心中发颤,两腿发软。 “取弓箭来!” 裴然喝道,有护卫立即送上一张皮质大弓,裴然张弓搭箭,微眯了一只眼睛,瞄准了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匪徒,果断的射出了一支利箭。 箭矢如流星般疾冲而去,正中那人的胸腹,他惨叫一声,跌落马下,后面的匪徒避之不及,一下子人仰马翻,整个队伍的速度和气势瞬时减弱了下来。 新兵们顿时信心大增,只听的马上的陈明金大喝一声,“给我冲!” 几乎是下意识的,新兵们攥紧了手中的红缨枪奋勇冲了过去,先刺马匹,等匪徒跳下马来,他们便三人一组,一人拿着长枪在前面格挡掩护,身后的两人掏出袖中的匕首,对着匪徒的心窝狠狠刺下。 路匪们向来是简单粗暴的打法,哪里见过这种阵法,似乎只是眨眼间的功夫,地上便已横七竖八的躺了数十具尸首。 新兵们大都是第一次杀人,虽然有些心悸,可看到地上的尸首和受伤的匪徒痛苦的嚎叫,脑中有个意识在逐渐清晰。 这些凶狠的匪徒,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他们也是人,还不如咱们勇悍呢! 这个意识大大的鼓舞了他们,愈发握紧了手中的兵器,向着那群匪徒勇猛的扑了过去。 大当家的手下一名心腹见势头不好,立即高声厉喊,“给我杀!敢逃的,立马处死!” 话音未落,一支利箭直扑面目,他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一头栽落下马,接着他旁边的几个喽啰也随着一支支利箭纷纷人仰马翻,陈明金纵马冲入其中,挥刀砍翻了几个叫喊的小头目,让本就溃散的匪徒队伍更加的混乱不堪。 大当家的见此情景,双眼都要冒出火来,一把将怀里的苏妍儿推落在地,大喝一声,抽出马上的银环大刀,催马向陈明金疾冲而去。 那马风驰电掣,瞬间就来到眼前,明晃晃的大刀朝着头上就要砍下,陈明金身子一弓,躲过了一击,举刀顺势就朝他的腰间猛然一砍。 那大当家的沉迷酒色多日,反应早没有往日敏捷,生生挨了一刀,惨叫着跌落马下,陈明金身后的新兵立即端着红缨枪朝着他的前胸狠狠刺下,鲜血四溅中,大当家的顿时断了气。 那些本就无心恋战的匪徒,见大当家的都一命呜呼,哪里还有进攻的心思,纷纷调转马头,没命的向山间小路逃去。 “胜了,胜了!” 新兵们高声欢呼着,互相击掌庆贺,而陈明金则在一片狼藉的尸首堆里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震惊的睁大眼睛,失声说道:“苏妍儿?怎么是你!” 苏妍儿的双腿在乱马之中被踩断,疼的面色惨白,几欲昏死过去,待看到陈明金后,却仿佛恢复了力气一样,拼命的从地上支起身子,扬着一张满是血污的脸,疯了一样的大笑。 “是不是很意外?陈明金,你害我至此,我做鬼也不放过你,还有你那个拿命护着的小贱奴,我告诉你,他现在只怕已经没命了,怎么样,是不是很开心?哈哈哈······” 笑声未落,便被一支利箭射穿了喉咙,倒在地上,圆睁着双眼,没了呼吸。 陈明金想到她的话,却是心头一凉,转身纵马朝正收弓下楼的裴然狂奔而去。 “殿下,阿重有危险!” 第二十七章危险 顾无忧躺在床上,听着耳边隐约传来的喊杀之声,到底是放心不下,披了衣裳让小春扶了她起来,走到院中透透气,顺便派了护卫出去探探情况。 却有一个仆从匆匆从外面进来,对着顾无忧躬身禀道:“顾公子,城中有好几处突然失火,有歹人趁火打劫,侮辱妇女,有百姓逃到府衙门外,请求咱们派人抓捕,可殿下不在,公子您看?” 顾无忧沉吟了一会儿,果断说道:“立即把府中剩下的护卫仆从全部派出去,指挥灭火,抓捕歹徒,一定要稳住民心,不可生出动乱来!” 裴然他们在前面抗敌,若是后方生乱,那他们可就是腹背受敌,危险程度会大大增加,自己可决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 仆从领命而去,小春扶着顾无忧的手臂,却是有些担心。 “人都派出去了,那姑娘你怎么办?若是有匪徒闯进来······” “应该没事,殿下不在这里,库房也不在这里,匪徒闯进来做什么,看风景吗?” 顾无忧紧了紧领口,挑眉说道:“不过谨慎些也是好的,你去把我的匕首和石灰包拿来,咱们两个四处看看门户,把门都栓牢些。” “好。” 刘扬天领着两个匪徒,穿着仿制的仆从衣裳,藏在府衙墙角处的一丛乱草之中,待看到府中侍卫匆匆离开之后,悄悄绕到那买通的老仆事先给他们留的角门处,侧身钻了进去。 他们照着路线图朝裴然的院子摸去,一路上果然没碰到半个人,可裴然的院子里竟然也是空无一人,连个看屋子的婢女也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 外面有强敌来袭,像裴然这种养尊处优的王孙公子不是应该龟缩在后院里,抱成一团瑟瑟发抖吗?怎么还敢四处乱走? 刘扬天皱了皱眉,低声喝道:“快,出去找找!” 顾无忧带着小春巡视了几处,气力已是有些不支,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冷汗,小春见状,怎么也不肯再继续让她四处走了,紧紧的搀着她的胳膊,要扶她回去休息。 二人相扶着缓缓走到小院门口,却正好看到了刚从屋里出来的刘扬天几人,双方皆是一怔,大眼瞪小眼的愣在了原地。 “你们怎么没出去?在这里做什么?”顾无忧打量这他们身上的仆从衣服,蹙着眉心说道。 刘扬天心思转了几转,在脸上挤出一个笑来,恭敬的说道:“小人等是奉殿下的谕令,回来看守府衙的。” “殿下?” 顾无忧看着他那副面容,却觉得有一丝熟悉感,是在哪里见过呢? 刘扬天一边赔笑,一边不动声色的朝顾无忧这边缓慢靠近,顾无忧却在此时猛然想了起来。缉捕文书! 大兴城里贴的到处都是的缉捕文书,上面画那个通缉犯不就是长的这个人的样子么?! 他是刘令文的儿子,刘扬天! 不好! 顾无忧猛的一推小春,厉声喊道:“快走!” 刘扬天等人见事情败露,抽出袖中匕首,凶神恶煞的扑了过来。 小春素来机敏,知道她留下来也是无用,当务之急是赶紧去喊人来救命,便不再犹豫,含着眼泪看了顾无忧一眼,转头拼命的向外跑去。 “别让那小子跑了!”刘扬天吼道。 身后的两个匪徒立马加快了速度,追了上来,顾无忧掏出怀里的石灰包对着他们死命的一掷,跑在最前面的那个人被摔了个满脸,顿时感觉自己的双眼像火烧般炙痛,捂着脸倒在了地上,嚎叫着翻滚。 跟在后面的那人见状,害怕顾无忧又扔出什么东西来,迟疑着停下了脚步,不敢向前。 顾无忧抓住机会,转身便逃,可是她仍在病中,身体虚弱,还没跑出多远便被人抓着后领拎了回去,一条粗壮的手臂扼住了她的喉咙,同时一把冰凉的刀子抵在了她的脖颈,刘扬天粗哑的嗓子在耳旁响起。 “说,裴然在哪?不说杀了你!” 顾无忧被他勒的生疼,眼泪也几乎要滴下来,白着一张脸艰难的说道:“他,他不在府衙里······” “你说什么?!”刘扬天恼怒不已,拿着刀子的手不由的加重了几分力气,划破了顾无忧细嫩的皮肤,血珠登时冒了出来。 顾无忧感觉到了脖子上的刺痛,脸色又白了几分,颤抖着嘴唇说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别杀我,我知道府衙的小金库在哪里,那里面都是金银珠宝,两位好汉,尽可拿去。” “你说的是真的?” 后面的那个匪徒听见有金银可拿便两眼放光,赶上前来,看清了顾无忧的容貌后,登时睁大了眼睛。 “二当家的,这小子长的可真俊俏!我看他一定是那裴然的娈童,他说的话肯定是真的!” 刘扬天也踌躇了起来,裴然眼看着是抓不到了,不如捞些钱财走,也不算白来一趟,于是将刀子拿了下来,仍旧扼着顾无忧的脖子,恶狠狠的说道:“带我们去!可别想着耍花招!” “不敢,不敢!” 顾无忧一副害怕到极点的样子,“我这里有金库的钥匙,先献给二位,以表诚意。” 说着从腰间取下了一串钥匙,抖抖索索的递了出去,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害怕,手抖的厉害,钥匙也没拿住,径直掉了下去。 旁边的那个匪徒见状连忙俯身去捡拾钥匙,刘扬天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扼着她脖子的手也微微松开了些。 就是现在! 顾无忧抬起脚来死命的在他的脚背上踩了一脚,刘扬天吃痛,顿时松开了对顾无忧的钳制,顾无忧飞快的转过身去,将袖中的匕首握在了掌心,对着刘扬天的腹部,狠狠的刺了下去。 第二十八章不会是个断袖吧 刘扬天万万没有料到这看起来瘦瘦弱弱的顾无忧还敢反抗,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锋利的匕首刺入了腹部,惨叫一声,伸手胡乱的抓了一把,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顾无忧这一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身形摇晃着,被刘扬天的动作也带倒在地。 “二当家的?” 捡钥匙的那匪徒惊愕的抬起头,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小白脸儿竟敢杀了二当家的?! 自己可是杀人越货出身的强盗,这简直是对清风寨的挑衅!若是被兄弟们知道了,自己也是活不成了! 当下红着眼睛,举起刀子,吼叫着扑了过来,顾无忧手里握着刚从腰间摸出的一把石灰粉,等他离的近了,冷不防的照着他的眼睛一把撒了过去。 那匪徒怪叫一声,捂着眼睛直直的倒了下来,压住了顾无忧的双腿。 顾无忧从刘扬天的身上拔出匕首,咬着牙,努力的抬起上身,双手举着匕首,用全力刺入了他的背心,那匪徒抽搐了几下,终于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顾无忧躺在那里,几近虚脱,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弥漫在空气里浓重的血腥味熏的她几欲呕吐。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上辈子虽然为了同继母那帮人争家产,阴狠毒辣的手段她也不是没使过,可亲自拿着刀子捅人,却还是头一遭,直到现在,她的手还在微微的颤抖。 可是她并不后悔,如果她不当机立断杀了这两个匪徒,且不说他们逃走了会给裴然带来多大的隐患,她的小命今天也是一定不保的。 她可不想死,她还有好多事没有做呢,裴然这朵高岭之花也还没摘到手呢。 不知道裴然他在前面怎么样了,可赢了没有,有没有受伤?应该不会吧,他功夫那么好,一定不会有事的······ 顾无忧胡思乱想着,只觉的眼皮越来越沉,最后终于撑不住,昏睡了过去。 小春这辈子都没有跑的这么快过,心都快从胸腔中跳出来了,可她一步也不敢停,拼尽了全力朝大门跑去。 救命,救命!有没有人,救命哪! 姑娘,你千万不要有事,千万不要有事! 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一黑一白两匹骏马疾驰而来,策马冲入大门,小春看到那马上的身影,如同看到了救星,哭喊着扑了过去。 “救命!有匪徒,院子里!救命啊!” 她喊的语无伦次,马上的人却是一下子听了个明白,连停都未停,扬起马鞭,从她身侧疾驰而去。 裴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向来冷静自持的他在听到阿重有危险时,会慌乱成那个样子,他抽出腰间的长剑,只觉的自己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带着怒焰和森森的杀意,若是阿重有事,我定要把那伙贼人千刀万剐! 纵马疾驰到了小院外,裴然飞身下马,足尖轻点,提着剑掠到了院门处,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他看着蔓延在地上的大片鲜血和不远处的那方熟悉的衣角,顿时觉得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他终究还是,迟了一步吗? 心中仿佛有万蚁在啃噬,蚀骨的疼,他艰难的一步步挪到顾无忧的身前,伸出手指,颤抖着去探顾无忧的鼻息。 “阿重!” 随后赶到的陈明金跳下马,看着眼前的一切几乎吓掉了心魂,疯了一样的跑过来,将压在顾无忧腿上的匪徒丢开,咧嘴大哭。 “阿重,你不能死啊!我还有好多点心没做给你吃呢······” “别哭了,她没死。” 裴然略带着些释然的声音传进陈明金的耳朵,让他的哭声顿时戛然而止,眸中有惊喜的光在点亮。 “真的吗?!” 裴然点了点头,俯身将顾无忧拦腰抱了起来,沉声道:“快去找医丞来。” 顾无忧这一睡足足睡了两天,在第三天的黄昏里才悠悠的醒转,守在床前的陈明金几乎是整个人扑了过去,贴着顾无忧看了又看。 “阿重,你终于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医丞呢,医丞呢?快来看看哪!” “明金哥哥,我没事。”顾无忧拉着他的衣袖,微微一笑。 “怎么没事?你可是昏迷了两天,把我们都给吓死了!”陈明金拉着她的手不肯放,“这回一定要多吃点东西好好补一下才行!” “吃药了,公子。” 小春端着一碗乌黑的药汁进来,看着顾无忧皱成一团的小脸,正色说道:“这可是殿下吩咐的,要我看着您一滴不少的喝下去!” “殿下?” 顾无忧心中微微一动,“殿下呢?” 小春将顾无忧扶了起来,递过药碗说道:“殿下夙夜未眠的在这儿守了您两天,刚刚才被长史请走,说是有要事相商,您看在殿下这一片浓情蜜意上,也该乖乖把药喝了!” 浓情蜜意是什么鬼?这丫头又在偷看乱七八糟的话本了。 顾无忧嘟囔着,心中却还是有着淡淡的喜悦,到底还是接过碗来,深吸了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陈明金看着顾无忧皱的紧紧的眉头,忙站了起来说道:“很苦是不是,我给你做点心去,等着啊。” 说着立马跑了出去,顾无忧看着他的背影,微笑着摇了摇头,却被小春一把抓住了手腕,盯着她的眼睛,一脸的严肃。 “姑娘,有个问题我们必须好好弄明白了!” “什,什么问题。”顾无忧都有些被她这过于凝重的表情吓到。 小春左右看了一眼,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你说,临安王他,不会是个断袖吧?” 啥?! 顾无忧惊讶的张大了嘴。 小春松开了她的手腕,意味深长的说道:“殿下这两日照顾您,那叫一个温柔细致,体贴周到,若说对您无意,打死我也不信,可问题就在于,您现在是男子身份哪,我听说殿下身边连个侍妾也不曾有过,他不会真的是······” 不会吧?!裴然他喜欢男人?那自己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若是有朝一日被拆穿了女子身份,他会不会恼羞成怒,杀了自己灭口? 顾无忧不禁打了个寒颤,忙点头道:“你想的仔细,看来咱们是得想个法子试试他!” “姑娘放心,我已经想了一条妙计。” 小春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卷递给顾无忧,得意的说道:“这是我托小远买来的,这第一步,就是您要把这图让殿下看到。” 顾无忧疑惑着接过来打开一瞧,腾的一下耳根烧的通红。 “春宫图?!” 第二十九章我不是断袖 第二日清晨。 裴然身披着一件雪白的狐裘,负手立在院里新开的一丛迎春花前,初晨阳光从树叶间斑驳的洒下,在他白皙清隽的面容上泛出一缕缕如玉石般皎洁的光华来。 “呈报朝廷的折子都写好了?” “写好了。” 长史在一旁躬身答道:“刘令文等人私募兵马,图谋造反的罪证也俱已备齐,随折子一同附上,只是这苏府······殿下,是否借此把柄让中书令为我们所用?” “不必。” 裴然凤眸微沉,缓缓道:“他与谢家乃是同气连枝,早已是太子一党,就算假意投靠我们,也不过是寻个喘息之机罢了,这等毒刺一定要连根拔除,否则,只会引来他们更疯狂的报复。” “殿下想的透彻,是小人短见了。”长史有些惭愧,“小人这就去准备苏家暗通山匪,与刘令文等人沆瀣一气的罪证。” “把贼首与刘氏,苏妍儿的首级也一同送往京都。”裴然望着眼前开的生机盎然的花儿,唇角冷冷的翘起。 “这份大礼,谢丞相一定喜欢。” “是。” 长史垂首应下,抬头时无意间看见了在院门口探头探脑的顾无忧,他知道自家主子对这个少年很是看重,忙拱手一礼道:“见过顾公子。” 裴然侧身,将视线投向慢吞吞蹭进门来的顾无忧,唇角微勾。 “今儿是怎么了,像个小姑娘似的,扭扭捏捏?” 顾无忧怀里揣着那副装裱好的春宫图,心里还是有些发虚,裴然待会儿看了会是个什么反应?是爱不释手还是弃之鄙帚? 不对,我心虚个什么劲儿!我这是给他送福利,像我这般通情达理,温柔贴心的未婚妻上哪找啊上哪找! 她迎着裴然微微含笑的眼眸,只觉的自己的腰杆挺直了不少,快步走到裴然的身边,笑的一脸的纯良。 “听说我这几日昏迷都是殿下在悉心照顾,所以我这心里特别的感动,一大早就出去,给殿下选了一份谢礼。” “哦?” 裴然笑笑,黑曜石般的眸中熠熠生辉,“是什么?” 顾无忧见长史已经退下,便从怀中掏出那卷春宫,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 “我见殿下喜爱书画,所以特地挑的这幅名家画作,殿下看看可还入眼?” 裴然伸手接过画卷,缓缓展开,画上那薄纱轻遮,暧昧纠缠的两道身影映入眼帘,让他顿时怔了一下,抬眸看向一边假作赏花,一脸无辜的某人,缓缓勾唇。 他伸出一根玉白的手指在画卷上摩挲,声音徐徐。 “纸张倒是不错,可惜画工太差,构图也乱,可称不上什么上品,阿重就拿着这个给我当谢礼,是不是太小气了点?” 顾无忧:“······” 这怎么跟预想的不太一样?小春说若是他喜欢看,便是正常的,若是不喜欢看,就是断袖,那他现在这个反应,到底是喜欢看春宫还是不喜欢? 正胡思乱想间,却觉得眼前落下一片阴影,裴然俯身看着她小鹿一般湿漉漉的眸子,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唇边含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阿重喜欢春宫图,改天本王亲自给你画一幅,可好?” 顾无忧愣了一下,旁边木架上的藤萝一路垂下来,落在耳边肩头,细风吹去,荡着肌肤微微有些瘙痒。 裴然的一双眼睛,仿佛一仞幽潭,让人不由自主的想陷进去,看看里面究竟藏了些什么。 神差鬼使的,顾无忧脱口问道:“殿下,听说你有一位未婚妻,不知何时能喝上您的喜酒?” 裴然微挑了下眉,淡然道:“那你怕是等不到了,她的家人说,她潜心向佛,早已动了舍弃红尘的念头,等她及笄,本王便请旨退婚,也好成全与她。” “那全是胡说八道,你可别信哪!” 顾无忧连忙说道:“那是她那群阴险歹毒的亲戚为了霸占她的嫁妆,编了出来骗你的!这婚,不能退!” 裴然饶有兴致的看着她,唇边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这种后宅隐秘,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顾无忧眼珠转了转,“我在茶楼里听人说的,您也知道,那种地方,什么闲话都能听到点······” “原来是这样。” 裴然垂眸与她对视,看着她浓黑的睫毛扑闪如粉蝶的翅,笑了笑,将手中的春宫图又塞给了她。 “这个太敷衍,本王不收,另想个有诚意的来。” 说着松开了她的下巴,转身向院外走去,顾无忧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把小春骂了个来回。 死小春,想的这是什么馊主意,什么都没试出来不说,还丢个大人! 不行!不能前功尽弃,这个问题我一定要弄清楚! “殿下!”顾无忧喊住裴然,一脸豁出去的表情,“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裴然:“······” 顾无忧看着裴然侧首看向自己那微微上挑的眼角,嘿嘿笑了两声,拍了拍手里的春宫图说道:“那个,我听人说,春宫图也有两个男子的那种,不知道殿下是不是喜欢······” 裴然瞧着她,神色倒是依旧的淡雅平和,半响,慢悠悠的说道:“不喜欢。” 不喜欢什么呀,到底是不喜欢男人,还是不喜欢女人,你倒是说清楚呀! 顾无忧好想伸爪子挠墙,上辈子忙着跟继母那帮人争继承权,一心扑到了顾氏集团的商业版图上,根本无暇顾及男女情感上面,要不然也不至于现在这般两眼一抹黑,还得要个看了几本地摊文学就来充恋爱专家的小春来给自己出主意,真是折磨死人了! 裴然看着她那副纠结的小模样,很想把这小东西拎过来揉揉脑袋,到底还是忍住了,转过身去接着朝门外走去,轻飘飘的扔下一句话。 “本王没有断袖之癖,你放心好了。” 顾无忧:“!” 太好了!这算是一锤定音了吧,以后再也不用瞎担心了! 又可以愉悦的刷起攀折裴然这朵高岭之花的进阶之旅了! 第三十章打架不如做生意 心中的一块大石放下,顾无忧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欢快的追上裴然的脚步,同他一起来到了府衙大堂,却看见几个被粗绳捆的死死的男子让侍卫一路拖着,扔到了堂下。 “殿下,这几个人是边防营抓住的夜秦细作!”陈明金看裴然来了,忙大声的说道。 “冤枉啊,我们是来探亲的!” 那几个夜秦人虽然被绳子勒的脸色紫涨,却仍是嘴硬,一个劲的喊冤。 “还敢胡说!” 亲手逮着他们的护卫怒了,上前对着他们的胸腹就是狠狠两脚,登时让他们惨叫出声,冷汗冒出额头,疼的死去活来。 “大兴怎么会有你们夜秦人的亲戚!你们鬼鬼祟祟的四处刺探,分明就是细作!在我们临安王殿下面前,还不快点交代实情!”护卫踏着为首那人的胸口不放,恶狠狠的说道。 夜秦和天启国素有边界之争,一直摩擦不断,五年前还曾爆发过一场不小的战争,虽然最后以夜秦公主和亲作为终结,但梁子已经结下,两国的关系依旧是降到了冰点,各自封锁边界,不允许贸易和通婚,这几个悄无声息出现在大兴城的夜秦人自然不会是来走亲访友的,绝对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裴然当然也是想到了这一层,他高坐在上首案台之后,表情肃然,声音冷凝。 “你们潜到大兴到底有何目的,老实招供,本王可留你们一命,否则,就砍下你们的首级悬与城门口,也好震慑你等的同伙。” 他的话音刚落,便有几把钢刀刷的出鞘,一齐架在了那几个夜秦人的脖子上。 夜秦人匍匐在冰凉的地面上,寒意自双腿涌入四肢百骸,冻的直打哆嗦,却不敢轻易动一下,刀还架在脖子上,不小心碰上一点儿,自己可就要血溅当场了。 万般惊恐之下,为首的那人终于开口。 “我们,我们是夜秦国四皇子,慕云彦的手下······” 他开了口,剩下几人的坚持也就毫无意义,没了性命不说,自己在夜秦的家人也难以保全,想到此,便争先恐后的招供,将所有的一切都和盘托出。 原来慕云彦奉命征讨逆贼,领兵在外,连战连胜,立下赫赫战功,本应受夜秦皇上嘉奖,却被嫉妒他功绩的两个兄长拦下,还唆使朝中重臣上折子给他泼脏水,让他的处境变的格外的艰难。 而大兴城自从被裴然接管后,人口聚集,矿山增产,荒田更是全数开垦,几个月后便可收获新粮。 慕云彦手下的谋士刺探了这些消息,一是为了矿山所获之巨利,二是贪图那些即将丰收的谷粮。 要知道,夜秦接连两年大旱,田地欠收,粮食比宝石还金贵,若是能得到一大批粮食,慕云彦就是为夜秦解了燃眉之急,朝中那些小人也无话可说了。 所以他们才冒险潜入大兴城内,想绘出一条便捷之路的地图来,等粮食丰收之际,便由慕云彦领兵按此路线进入大兴抢掠。 至于裴然这个年未弱冠的娇贵王爷和边防营那几百号人,则根本没放在他们眼里,慕云彦甚至打算把裴然也一同掳回夜秦,让天启国拿粮食和重金来赎。 顾无忧一听就怒了,居然还打起了我未来夫君的主意,这还了得! 她走到那几人的面前,冷哼了一声说道:“你们那个四皇子还真是愚不可及,只怕是一番辛苦,也只是为他那两个兄长做嫁衣裳罢了!” 几个夜秦人皆是一愣,不明所以的看向顾无忧,一脑子的疑惑。 顾无忧背着双手,围着这几人慢慢的踱着步子,不紧不慢的接着往下说。 “夜秦即以公主和亲,就是不想在明面上同天启国撕破脸皮,纵是往常有小股夜秦人越界抢劫,也不过是小打小闹,尽可推在流匪身上,而如今你们这位四皇子却要明刀明枪的来攻城抢劫,还要绑架我们天启的临安王,是,没准还真让他得了手,抢回了大把的粮食和金银,可这个挑衅两国关系,纵兵犯我天启边界的罪名他也是逃不掉了!” 夜秦人面面相觑,越想越是心惊。 只听的顾无忧又说道:“我猜你们四皇子的两位兄长绝不会放过这个铲除他的大好良机,他们会大义灭亲,把自己的弟弟绑了送给天启治罪,你们夜秦皇上纵使舍不得,为了两国不动刀戈,也只得由着他们去了,你说,你们这位殿下是不是牺牲自己,成全敌人?你们夜秦国的百姓没准还会为他哭一场呢!” 几个夜秦人脸色越来越白,心中俱是后怕不已,连忙跪在地上不停的叩首,哀声求道:“我们四皇子都是误信了谋士之言,才行此糊涂之举,求贵人们看在大错尚未铸成,我等诚心悔过的份上饶我们一命,也好让我们回去给殿下讲明事实,晓以利害,劝他放弃,求贵人们成全!” “你们那个谋士是得好好审审,能想出这么蠢的主意的也是不一般哪!” 顾无忧打量着他们几人,嘴角带着一抹嘲讽的笑,“当然了,你们那个四皇子,也聪明不到哪儿去······” 话还未说完,她忽然蹲了下来,指着夜秦人的靴子上镶嵌的几颗透明的珠子问道:“这是什么?” 那人愣了楞,低头看了下,小声说道:“回公子,这是水晶石。” 果然是水晶! 顾无忧看着那晶莹剔透的珠子,挑着眉梢说道:“你拿水晶镶在鞋子上,看来你们这位四皇子家底很是不薄啊!” 那人越发的愣怔了。 “这个不值钱的,夜秦遍地都是,我们四皇子殿下封地上便有两座水晶石矿,若不是大皇子他们排挤,何至于分到这么贫瘠的地方······” 不值钱?遍地都是?! 顾无忧的眼睛在闪闪的发亮,仿佛看到了一条致富之路在眼前缓缓的铺展开来,她转身看向裴然,两眼笑眯眯的如同一只招财猫。 “殿下,生意来了!” 第三十一章有趣 夜秦。 四皇子慕云彦玄衣银冠,身姿如松,正负手站在军帐前,冷冷的看着被搜出与大皇子通信,败了行迹的谋士,声音幽寒入骨。 “拖下去,剁碎了喂狗!” “是!” 立时有身着盔甲的士兵上前架起吓的软成一滩烂泥的谋士,毫不留情的拖拽了出去。 慕云彦身边躬身站着一人,正是那日在大兴被顾无忧放回来传话的几个夜秦人中的一个,眼见的这谋士果然是大皇子的奸细,心中更是对顾无忧钦佩不已,打定主意要劝说自家主子同意顾无忧的提议。 “殿下,我觉的那临安王所提的条件确实可行,这水晶石在我们手上原本就是鸡肋,如今却能拿它来换取粮草和金银,何乐而不为呢?况且那位顾公子还说,一旦这生意打开了局面,愿许殿下一成的利。” 他见慕云彦眉宇间有所松动,越发的趁热打铁。 “殿下,一旦我们在粮草和银钱上面不用受制于朝廷,以后也不惧大皇子他们的威胁了!” “那位顾公子究竟是何人?”慕云彦沉吟了一会,沉声问道。 “应该是天启国临安王的谋士,虽然年纪不大,但看起来极受临安王的看重,他的提议,临安王皆是全部照准。” “哦?这位顾公子还说些什么?” “他还说打的头破血流的还不如来做生意,毕竟你们为了抢两颗白菜几粒米的就把命给丢掉,也太不划算。” 慕云彦听罢,轩昂的长眉微微的挑起,俊朗的面容上浮起一层似笑非笑的纹路。 “有趣。” 几日后,顾无忧果然等到了夜秦送来的大批各色水晶石和几十个做首饰的能工巧匠,在笑眯眯看完了慕云彦的回信印鉴之后,立刻命人风风火火的开始了她的水晶饰品生意。 夜秦来的那匹匠人皆是老手了,顾无忧给的报酬极为丰厚,加之初来大兴,想图个表现,更是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和顾无忧找来的天启的工匠一起,没日没夜的绘制新花样,赶制新品,不到一个月便制出了上百件精美绝伦的首饰和珠帘。 顾无忧令人选了几十件尤为出彩的,仔细的包装好,装与红漆大箱之内,附上陈明金的家书和裴然的书信,一同送到了京都威远将军府。 水晶石在夜秦遍地都是,在京都可是个稀罕物,虽然物以稀为贵,那也得好好营销一下,才能最快的打开销路,而淮安郡主,就是那个绝佳的代理人。 淮安郡主看完信件和礼物,心情大好,抚掌笑道:“这几个孩子果然巧心思,这水晶首饰新颖别致,必会风靡整个京都城甚至是整个天启国,到时候银子可就像是水一样的淌进来了!” 她拿起一支花钗插入女儿陈明玉的发髻之上,只见乌发间光影闪烁,以水晶镶嵌的芙蓉花儿晶莹剔透,美不胜收,衬得陈明玉那略有些单薄的小脸都显的光彩夺目起来。 淮安郡主越看越欢喜,笑着说道:“明儿个宁国侯府的赏花宴,你便戴着这钗去,必能艳压群芳,一枝独秀!” “母亲!” 陈明玉害羞的低下头,拿扇子遮了脸,掩去那两团红晕,淮安郡主心情更是愉悦,令福元给自己也挑几支钗环带与发间,取了镜子来欣赏。 福元恭敬的捧着镜子,微微笑道:“郡主,后院最近可太平了不少,要不要把李氏她们几个叫来,也让她们开开眼界?” 淮安郡主眼眸微眯,红唇缓缓的勾起,轻笑道:“李氏最近是挺清闲的,还有闲心给她那个在西北的好儿子通风报信呢,如此,就把她们都叫了来吧,也省的在背后嚼舌根,说我苛待她们。” “是。” 不多时,李氏和几个在西北时颇为得宠的周氏,温氏等侍妾一同来到了堂下,向淮安郡主跪拜请安。 “起来吧。” 淮安郡主懒懒的靠在大红迎枕之上,抬了抬手说道:“明金从大兴给我寻了些新鲜奇巧的首饰来,你们整日闷在后宅,想来也无聊的紧,不如也来欣赏欣赏,开开眼界。” 淮安郡主话落,李氏等人皆是小心凑趣,夸赞陈明金孝心可嘉。 福元拍了拍手,令两个小丫鬟打开了箱盖,只见里面整齐的叠放着数十只木质盒子,盒上花纹精美,镶嵌着细碎的水晶,沿着花纹又描绘以金银双线,颇为耀眼。 单这木盒,便已是别出心裁,令人挪不开眼睛了,可想而知,里面盛放的首饰该是何等的与众不同,美轮美奂。 李氏等人眼巴巴的看着木盒打开,呼吸都不由的一滞。 十余支流光溢彩,精美绝伦的水晶钗环静静的躺在木盒所铺的绒布之上,钗头簪首镶嵌各色水晶,制成海棠,牡丹等各种花卉的形状,俱是惟妙惟肖,生动有趣,令人一见便心生欢喜之心。 李氏等人俱是满眼惊叹,艳羡不已。 淮安郡主微微翘起唇角,言明李氏和周氏有子,每人可得两支水晶花钗,剩下几个无子的侍妾每人可得一枚水晶团花。 李氏和周氏等惊喜不已,忙跪下拜谢,周氏更是一脸谄媚的笑道:“小公子有如此玲珑心窍,郡主大幸!将军大幸!” 话一出口,淮安郡主立马变了脸色,厉声喝道:“贱妇好大的胆子!什么玲珑心窍,这也是能用来说公子的?简直粗鄙无知!” 周氏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吓的浑身一哆嗦,忙叩首认错,磕的额头一片青红。 淮安郡主却并不打算放过她,冷冷的说道:“你出身贱籍,不识礼仪,五公子让你养着,只怕也会走上歪路,李氏贤良有德,五公子以后就交由她抚养,也免得辜负了将军对他的一片期望。” 这话一出,周氏的面色顿时苍白如纸,李氏亦是大惊失色,面对周氏投来怨毒不已的目光,想起她们侍妾那些整人的阴私手段,一时也是芒刺在背,不寒而栗。 淮安郡主以袖掩口,隐去唇边的一抹笑意。 妾室而已,以为有子就有了依仗?真是异想天开,且让你们狗咬狗去,再敢来算计我的金儿,那可真是嫌命长了! 第三十二章财源滚滚 陈明玉带着那明光烁亮,花样精美的水晶花钗出现在宁国侯府的赏花宴上时,立刻吸引了许多淑媛贵女们的视线。 京都城内巧匠不少,银楼之中各种精美的头面首饰更是层出不穷,可陈明玉头上的花钗不仅样式别致有趣,那镶嵌的水晶石更是难得一见,在日头底下一照,流光溢彩的,将她们头上宝石珍珠制的头面愣是生生比下去了。 身为女子,哪有不爱美的,当下便有不少人心痒难耐,想上前问个清楚。 可她们往日嫌弃陈明玉有个痴愚丢人的哥哥,又是出身粗鄙武家,从来也与她不亲近,甚至多有排挤,这会子有求于她,却都有些拉不下脸来,谁都不肯去做第一个搭话的。 顾云晴因着裴然的缘故,素来待陈明玉倒是有几分亲热,见那花钗实在漂亮,哪里忍的住,寒暄了两句,就开始话里话外的打听这首饰是哪家银楼巧制的? 她开了这个头,陈明玉的身边很快便聚集了数十位世家贵女,言笑晏晏的赞个不停,都想立刻知道这花钗在哪里可以买到。 陈明玉还从未受过这样的追捧,心里自是有些得意,看着众人期待的目光,便把淮安郡主教给她的那套说辞搬了出来。 “这钗环是我哥哥送回来的,他在大兴识得一个有名的珠宝商人,手下能工巧匠无数,做的一手的好头面,听说过些时日,那商人也要来京都城开铺子了,姐姐们且耐心等候,等铺子开张了,自是可以去尽情挑选。” 贵女们记在了心里,长日无聊,她们最不缺的就是银钱和打扮自己的闲心。 待到后来顾无忧托淮安郡主在京都城筹备的银楼开张后,自是门庭若市,面对标价昂贵的水晶头面,世家夫人和小姐们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便整套整套的买下,倒真应了淮安郡主那句“银子向水一样淌进来”的戏语了。 在京都有大笔生意进账的顾无忧,在大兴也没闲着,她向裴然提议,在大兴城与夜秦的边界上,开放出一个集贸市场来,双方的百姓和商人都可以在此出售自己的货物,购买所需的物品。 天启国与夜秦自来关系剑拔弩张,边界的百姓也是互不来往,大兴以前的府君俱是禁止与夜秦通商,可朝廷毕竟没有明旨封锁,开放集贸市场并不算违律。 再说现在大兴是裴然说了算,他说可以通商就是可以,谁敢有异议? 双方的百姓在惊诧过后,俱是兴奋了起来,这可是互惠互利的好事,大家和和气气的有钱赚,还打个什么打?赶紧趁早去占个摊位才是要紧。 于是,让前几任大兴府君都头疼不已的夜秦人越界抢掠的祸事,就这样被顾无忧轻轻松松的解决了。 当然了,顾无忧的目的还不止于此,作为管理者,每笔大宗交易她都要抽取一成的红利,并且在集贸市场最好的位置,她将刘氏织造坊所出的精美织品展出,顿时引来了大批惊艳的夜秦百姓和商人。 夜秦人粗狂,不善纺织,像这样柔滑细腻,花纹精致的各色纺品真是耀花了他们的眼睛,一时抢购者众,订单如云。 顾无忧账本上的数字也因此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以至于裴然在看到后都吓了一跳,笑称只怕用不了多久,自己手下就要出个天启国首富了。 何止啊,这首富还是你未来老婆呢!顾无忧在心里默默感慨了一句,看着裴然那张容色倾城的脸,越发笑的两眼弯弯。 随着大兴准许流民重登户籍,分田造屋的消息流传开来,附近城镇的流民都大批的涌入进来,短短数月,大兴的人口便翻了一番,流民们有了盼头,不再得过且过,纷纷动手修缮房屋,清理街道,在河岸的两头,还开出了不少的菜地。 这日,顾无忧得了空闲,便带着小春去巡视集贸市场,陈明金看到后,死活要亲自驾车,跟她们一起去,顾无忧拗不过他,只得答应了下来。 马车行至集贸市场前方的河岸边时,便已是热闹非凡,人头攒动了。 有那聚在一起来逛集市的小姑娘们,见驾车的陈明金身手矫健,面容俊朗,不由的眼神发亮,脸颊晕红,嬉闹着将手中的花草和帕子朝他身上掷去。 陈明金哪里见过这等阵仗,被花草盖了满头满脸,馥郁的浓香呛的他直打喷嚏,引得那群小姑娘们又是一阵娇声笑语不断。 顾无忧在帘子里瞧见,抚掌笑道:“书上说,有个叫潘安的美男子,每次出行都是掷果盈车,如今明金哥哥你也要赶上他了,说不定也会被载进典籍里,扬名天下呢!” 陈明金窘的满脸通红,“阿重,你就不要笑话我了······” “我说的可是真心话呀!”顾无忧笑眯眯的说道:“明金哥哥,我看哪,你的桃花运就要来了。” “是呀,陈公子,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啊,我们也好帮你参考参考呀!”小春也在一旁凑趣。 陈明金偷偷看了一眼顾无忧,不知道为什么脸更红了,磨磨蹭蹭的说道:“我,我喜欢像阿······” 话未说完,却被小春兴奋的声音打断,“公子你瞧,那边好热闹啊!” 顾无忧顺着她的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旁边河岸的空地上围了一圈密集的人群,一个肤色微黑,身量高挑的女子正站在一块大石之上,将手中的一根竹棒耍的虎虎生风。 好俊的身手啊!顾无忧暗暗的赞道。 自从上次在后院遇袭,她就一直想寻个会武艺的婢女随身跟着自己,毕竟难保以后不会又遇到像刘扬天那样的亡命之徒,总不能每次都是自己提着刀子去拼命吧。 虽然裴然配给她的护卫也都是个顶个的高手,可毕竟都是男子,距离跟的太近了,也很是不妥当,若是有个会武艺的贴身婢女一直跟在自己身边,那可就方便多了。 那女子一套棒法耍完,博得围观的众人一阵喝彩,顾无忧让陈明金停了马车,拿了一把折扇在手,带着小春,大大方方的就朝那人群走去。 陈明金忙跳下车追上去喊道:“阿重,你干什么去啊?” 顾无忧头也不回。 “收小弟!” “啥?!” ------题外话------ 为何我的评论区总是寂寞如雪,好忧桑······ 第三十三章收小弟 那卖艺的女子也就十六七岁,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粗布衣裳,未结发髻,只编了粗长的辫子垂在脑后,眉目爽利,声音洪亮。 她跳下石头,对着众人拱手一礼道:“诸位乡亲,小女子和妹妹逃难至此,生计艰难,妹妹又生了重病,不得已借贵宝地卖弄拳脚,赚些药费,还请诸位好心人大发慈悲,施以援手。” 说着,拿起地上的一个铜盘,围着众人,绕场一周。 围观看热闹的也大都是普通百姓,才刚过了几天好日子,兜里也无甚闲钱,因此那女子绕了一圈下来,铜盘里也只有寥寥无几的几个铜板。 那女子难掩失望之色,想起自家小妹的病情,双眉更是紧紧的蹙了起来。 正在这时,却凭空扔来了一个金锭,不偏不倚的正砸到她怀中的铜盘之内,众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纷纷把视线投到了那扔金锭来的顾无忧的身上,自动给她让了一条路出来。 那女子怔怔的的看着走近自己,摇着折扇,眉目如画的小公子,眼角微微有些泛红,当即就要行大礼跪谢,顾无忧折扇一收,伸手扶住了她,笑的一脸春风。 “不必多礼,姑娘,跟我走吧。” 啥?! 众人惊掉了一地的眼珠子,这锭金子都可以买两个绝色的丫头了,这卖艺姑娘也无甚姿色啊,这小公子的口味还真是特别呀! 那女子听着耳边的议论,脸上也有些羞恼,拿了金子递给顾无忧道:“公子恕罪,小女子卖艺不卖身。” “姑娘误会了。”顾无忧将她的手推还了过去,依旧是笑容满面。 “我见姑娘身手不凡,有意聘姑娘做个随身婢女,护卫我的安全,签不签契约,也全凭姑娘意愿,每月月钱二两,另有衣裳鞋袜,四季果品,都是齐全的。” 二两银子!自己就是卖一年的艺也赚不了这么多,那女子嘴唇微微有些颤抖,犹豫着说道:“我,我还有个生了病的妹妹······” “好说,让她一齐过来,我给她请大夫。”顾无忧挥了挥袖子,爽快的说道。 那女子想了一想,下定了决心,单膝跪地,拱手行礼道:“婢子永清,拜见公子。” 顾无忧笑吟吟的免礼,又让小春带着人,去将永清她妹妹挪至大兴府衙外院,好请了大夫来问诊,永清知道这小公子是官府中人,再无疑心,千恩万谢的同小春一起走了。 “走吧,明金哥哥。”顾无忧见人群散去,拉了呆在一旁陈明金的袖子,朝集贸市场走去。 陈明金看着自己被顾无忧扯住的袖子,耳尖又有些红,他犹豫着想伸出手,去抓顾无忧的手腕,却终究还是没勇气,手指颤抖着缩了回来。 阿重是个女孩子,他在得知这个事实的时候,惊讶的心脏几乎都要跳出来,这是小春同小远喝醉了酒,一时失言说出来的,小远在偷偷摸摸翻看了小春的衣物时,找到了肚兜,这才是确信无疑,立马告诉了陈明金。 难怪阿重身上总是有股清清淡淡的甜香味,难怪她换衣服的时候总是避着人,原来她是女孩子呀! 陈明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知道了这个事情很高兴的,可是面对顾无忧的时候又不自在了起来,再不像以前那样,大大咧咧,无拘无束的。 阿重既然隐瞒了自己女子的身份,想必有什么苦衷,我还是装作不知道吧,免的她生了气,不理我了怎么办? 陈明金看着顾无忧的背影,鼓足了勇气开口说道:“阿重,你喜欢,喜欢什么样的······” 顾无忧回头,“喜欢什么?” 陈明金迎着她的视线,嘴里的话生生打了个结儿,“我,我是说,你最喜欢什么,我买了送你。” “那不用了。”顾无忧一挥手,扬扬眉毛说道:“我最喜欢钱了,你买东西给我还不如直接给我钱呢。” 陈明金愣了愣,当即把身上挂着的荷包摘了下来塞到她的手里。 “给,今天带的不多,回去我把我娘给我的那些银票都给你送去。” 顾无忧拿着那个荷包哭笑不得,抓过陈明金的手把它又塞了回去。 “我同你开玩笑呢,哪能要你的钱!” 说着转身朝市场里走去,欢快的说道:“我们快进去吧,今儿没准能淘到好东西呢!” 陈明金攥着手里的荷包,眼神黯了黯,却又很快的带上笑容,跟上顾无忧的脚步说道:“阿重,等等我。” 市场里熙熙攘攘的,人声鼎沸,热闹异常,顾无忧兴致勃勃的在各个摊位前穿梭闲逛,还选了块上好的羊脂玉石,打算带回去给工匠给裴然雕琢几方玉佩。 行至一半之时,却见的人潮似水一样向一座高台那边涌去,顾无忧好奇的向一个摊主打听道:“那边是卖什么的,怎么如此热闹?” 那摊主恰好认得顾无忧,忙恭恭敬敬的说道:“回顾公子,那是一位云游到此的高僧带了徒儿在那儿卖包治百病的圣水呢!” “包治百病?”顾无忧似笑非笑的挑起眉,“这也有人信?” “原本没人信,可每日都有人说喝了他的圣水治好了顽疾,来这儿叩谢,还有富户要给他们修庙呢!消息传了开来,也就有越来越多的人来求水了,如今这圣水可紧俏着呢,据说一小瓶要一两银子呢,不少人砸锅卖铁的也要来买。” 一瓶破水要一两银子?你这和尚心可够黑的呀! 顾无忧断定这高僧定是个骗子,冷哼一声问道:“为何市场里的民兵不赶了他们走?” “赶过的,可那和尚煽动百姓对抗,险些弄出乱子来。” 那摊主四下看了看,凑了上来小声的说道:“那和尚名声渐响,这两日还大放厥词,一直在说临安王殿下的谣言呢!” “说的什么?!” “他说如今天有异象,入夏恐有洪灾,这都是因为临安王灭了刘氏一族,杀戮太重,引得佛祖震怒,需喝了他的圣水,诚心礼佛才能避灾。” 妖言惑众! 顾无忧气急反笑,看着那高台眯了眯眼睛,冷冷的抓紧了手中的扇子。 管你是哪方的妖怪,敢撞我顾无忧的枪口,那我就让你现了原形下地狱! 第三十四章骗子 顾无忧让那摊主去找民兵寻口大锅来,又从袖里掏出一叠银票,拍到陈明金的手上,沉声说道:“明金哥哥,你去找那和尚把他手里的圣水全部买过来!” “全买过来?”陈明金拿着银票挠挠头,不解的说道:“阿重你不是说那是骗子么?”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顾无忧扬唇一笑,“明金哥哥只管大摇大摆的去撒钱,那和尚若不肯卖,便是打也要打得他肯!” “阿重你放心吧!” 陈明金巴不得在顾无忧面前表现出他男子气概的一面,当下立刻抬头挺胸,亮出腰间的佩刀,分开人群,朝那高台而去。 高台之上正有那喝了圣水“痊愈”的一家老小在那里跪谢高僧的救命之恩,还有一男子在那里高声说道:“我身患不治之症,药石无用,喝了圣水之后,百病全消,如今身体康健,犹如重生!” 人群一片闹嚷,也不知是谁领着头,越来越多的人都涌了上前,掏出身上所有的银钱,只求高僧赐水。 有身份不明的细作隐藏在人群中,见此情势,面有得意之色,互相交换了眼色,顺势推波助澜,宣扬裴然的暴虐失德之名,要把那“天谴”的谣言传的人尽皆知。 “都给我让开!” 陈明金大喝一声,扬起手中的马鞭,在空中狠狠的甩出尖利的声响,市场的民兵也在此时赶了过来,帮着陈明金拉开人群,径直登上高台。 陈明金带着巡防营每日在城中巡逻,认得他的人不少,自然无人敢阻拦他,当下也安静了不少。 那卖圣水的“高僧”坐在蒲团之上,看着倒有几分慈眉善目的样子,见了陈明金来了也不害怕,只高声宣扬佛号,请求陈明金看在佛祖的面子上,不要耽搁他普度众生。 陈明金自是不会跟他闲扯,照着顾无忧的吩咐将手中的银票摔了过去,怒目说道:“我要买下你所有的圣水!” 那和尚看着洒了一地的银票,眼中有贪婪之色掩之不去,却还装模作样的双手合十称颂佛号,“施主诚心,贫僧自当施水······” 话未说完,陈明金已令民兵将和尚储存的“圣水”全部搜刮出来,尽数倒入刚刚支好的大锅之中,令人生起火来,开始煮沸那锅水。 那和尚心下有些着慌,上前拦阻道:“施主这是何意?圣水不是这样······” 陈明金抬抬手,立有两个民兵上前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动弹不得。 人群中的细作立刻鼓动百姓哗乱起来。 “不能对高僧无礼!” “我们还要求高僧赐水呢,快放开他!” 众人开始朝高台推搡,密不透风的挤成一团,有人在混乱中被推倒在地,惨叫连连,整个场面顿时乱成了一窝粥。 “不许喧哗!” 陈明金大吼,将挤上高台的几个闲汉用马鞭抽了下去,却还是有人手脚并用的抓着边缘的竹竿在向上攀爬,眼看着场面就要失控。 那和尚眼里隐隐有得意之色闪现,却不想有一柄冰凉沁骨的匕首抵上了他的后颈,有一个清脆的声音在他背后冷冷说道:“不想现在就上西天的话,马上让他们安静!” 和尚大惊,想要挣扎,那匕首却毫不留情的在他侧耳处划出一道血痕,剧痛传来,吓的他脸都白了几分,赶紧扯起嗓子大喊道:“大家快安静,贫僧有话要说!” 一边说着一边死命的给人群中的细作打手势,那几人也吃不准他到底要干什么,也只得帮着把人群安抚了下来。 “临安王殿下来了!” 人群中也不知谁大喊了一声,还在躁动的人群登时安静了下来,不约而同的回头看去,一身轻袍缓带,飘逸似仙的裴然踏着微风而至,翩翩然的落在了高台之上,衣角和乌发随风扬起,衬着他那清俊如莲的无双姿容,让人顿生敬慕之心。 众人被裴然凛然的气势所镇,不由自主的跪了来,神色也越发的激动。 “见过殿下!” “求殿下赐圣水,救我等性命!” “殿下快发发慈悲吧!” 那和尚被匕首抵的出了一头冷汗,见裴然到来犹如看到了救星,慌忙喊道:“殿下,救命啊!有歹人挟持贫僧,不让贫僧施水啊!” 裴然淡漠的扫了他一眼,语气平淡无波。 “这是本王的人,所做的一切皆由本王授意。” “殿······殿下,这是何意?”和尚本能的觉的不妙,结结巴巴的说道。 “何意?自然是善意!”顾无忧收起匕首,大大方方的站到台前,朝四周拱手一礼道:“诸位,我们殿下听闻这位高僧的圣水,能治百病,除灾厄,心中甚喜,然圣水价贵,多有贫苦人家无钱筹买,殿下便自己出钱,将圣水全部买下,无偿赠给大兴百姓!” 不花钱就能得圣水! 听闻此言,人群又开始激动起来,望着那口大锅逐渐升起的热气,眼神也越发的渴盼。 “不过嘛······” 顾无忧话音一转,接着说道:“这圣水只有这么多,根本不够分啊,殿下不忍看到大家受苦,只能亲自来请高僧帮个忙了。” 和尚紧张的嘴角都有些抽,“什······什么忙?” 顾无忧看着那开始咕噜噜翻滚起气泡的沸水,一脸虔诚的说道:“高僧既是由佛祖点化,下凡来普救众生,不如就入这锅中为圣水加持佛法,想来一定功效大增,这锅圣水也就能救我全城百姓了!” 众人先是茫然,随即恍然大悟,对呀,高僧佛法护体,入沸水也肯定无碍,这圣水让他亲身加持一下,每人只需分的少许就能除灾了! “请高僧入水!请高僧入水!” 呼喊声此起披伏,那和尚却面如金纸,几要瘫倒在地,几个民兵上前抓住他的手脚,二话不说就要抬到锅里去。 翻腾的热气扑面而来,和尚知道自己若是被扔下去必死无疑,再也忍不下巨大的恐惧,声嘶力竭的大喊,“殿下饶命啊!这,这不是圣水,我也不是什么高僧啊!” 众人顿时哗然一片。 不是圣水,不是高僧?那是什么? 骗子?! 第三十五章送寿礼 顾无忧冷笑,“你这圣水是用什么做的?” 和尚已是吓的三魂少了二魂,哪里还敢隐瞒,一五一十的全都给说了出来。 “就,就是普通的山泉水,那些说喝了水治好了病的也是我花钱雇,雇来的······”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多少人为了买这圣水倾尽所有,结果却原来只是个骗子耍的把戏而已,还有那因为笃信圣水能治病而耽误了自家亲人的性命的更是怒火滔天,恨不能将那和尚扒皮抽骨。 感受着众人愤怒的眼神,那和尚更是瑟瑟发抖,对着裴然哀求道:“殿下,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犯下这大罪,我愿把所有银钱都还给他们,求殿下饶我一命。” “要本王饶你,就该说实话。”裴然漠然的看着他,“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没,没有······”和尚汗如雨下,仓皇摇头,“小人,小人是自己见财起意·····” “不说?”裴然微微挑了下嘴角,“那本王倒是要成全你的这份忠心了。” 顾无忧会意,拍了拍手,抬着和尚的几个民兵当即把那和尚的腿先丢进了沸水锅里,和尚惨叫连连,再也顾不了许多,挣扎着大叫,“是谢丞相派小人来的!殿下饶命!” 丞相?! 众人面面相觑,丞相不是除了皇上以外最大的官了吗?为什么他竟会派人来做出这等谋财害命,伤天害理的事情? 人群中有那见识广的,愤愤道:“听说那谢丞相是太子的舅舅,太子又与临安王殿下不和,所以处处为难殿下呢!” 太子和丞相?为了打压临安王就使出这般卑鄙龌蹉的手段么?造谣污蔑,激起民乱,草菅人命,若不是今日临安王揭穿这骗局,大兴城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安宁不就又会被他们给毁了吗? 真是丧尽天良,无耻之极! 人们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之情,捡起地上的石块杂物纷纷狠命的向那和尚砸去,抬着和尚的几个民兵也不知道是为了躲石头还是故意的,齐齐的将手一松,把和尚整个的丢进了锅里,顿时惨叫声响彻天际。 那几个细作见势不妙,想偷偷溜走,却早已被裴然带来的人一把刀子抵在了背心,全数带回了府衙。 事情就此了结,裴然令人将他们的罪行抄录在纸上,与大兴城中四处张贴,又让被骗的百姓来府衙领回他们的财物,顾无忧则出了重金,寻回了几位妙手回春的大夫,在城中开了义诊,为穷苦人家免费看病施药。 一时间,裴然在大兴等地的声望水高船涨,而谢丞相与太子罔顾人命,陷害忠良的名声也随着此事在各处悄悄流传,不出一月,竟是连京都里也开始有人在四下议论。 虽然还无人敢扯上太子,可谢丞相却已是收了数十个弹劾的奏折了,上次的刺杀事件虽然是不了了之,可许多人心中已是颇有微词,若是这事一闹大,太子心胸狭窄,残害手足的名声只怕是人尽皆知,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谢正安为了避风头,竟是连寿诞也不办了,闭门谢客,称病不出,心下早已是把裴然骂了个千万遍。 这日,几个幕僚正与他在书房议事,有仆从来报,“禀丞相,宁国侯府顾侯爷来访,说是来给您拜寿送礼的。” “我不是说了,谁也不见吗?”谢正安蹙着眉头,不耐的说道:“让他走。” “小人也说了丞相不见客,可顾侯爷说,这礼您若不收,他就要抬去送给皇上了,到时您可不要后悔,小人只觉的事有蹊跷,这才斗胆来回禀丞相。” 顾安城这老狐狸在玩什么把戏? 上次裴然遇刺,他竟一反平日里和稀泥的中立态度,站到了裴然的那面对付自己,煽动了不少御史弹劾自己。 还有苏家的事,他也是没少推波助澜,四处宣扬苏家与山匪勾结,图谋造反,苏妍儿与那贼首的首级便是铁证,要皇上将苏家治罪,嘉奖临安王,若不是自己动用一切势力全力压制住,又有太子在皇上面前周旋,只怕这会子不但苏家会满门抄斩,自己都会受牵连。 裴然到底许了这老狐狸什么好处,让他卖命,就不怕万一压错了宝,将来死无葬身之地么? 谢正安微眯的眼睛,冷哼道:“请他进来吧。” “是。” 几个幕僚见状也纷纷告辞退下,不多时,顾安城带着两个抬着箱子的小厮,笑容满面的踏进了屋子,朗声说道:“谢丞相,别来无恙啊!我来给您贺寿了!” “侯爷有心了,谢某真是愧不敢当啊。”谢正安亦是一脸亲切的笑,“来人,看茶。” “茶就不喝了,丞相,还是来欣赏一下我为您特地挑选的礼物吧,看看合不合心意。” 顾安城笑吟吟的拍了拍箱子,让小厮们打开。 “侯爷选的东西自然是好的······” 谢正安一肚子的狐疑,脸上却还是带着笑,朝那箱子走近了几步,抬眼看去,却是当即瞪大了眼睛,血色尽失,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咬着牙看向顾安城道:“侯爷这何意?” “怎么,丞相不喜欢吗?”顾安城瞥了一眼那箱中几个血迹斑斑的人头,微微笑道:“这不是丞相家走失的爱犬吗?我帮您寻了回来,可是花了不少的气力呢!” 这是自己派到大兴的细作,裴然把他们全杀了,竟敢把首级送到自己面前来,这是讽刺还是挑衅?! 谢正安藏在袍袖里的手握成了拳,冷冷的说道:“顾安城,你可别忘了,我们可是有过盟誓的,你如今跟着裴然肆意妄为,到底是想怎么样?” 第三十六章坦诚 “原来丞相还记得我们有过盟誓啊?” 顾安城嘴角的笑意未收,只是多了几分寒意,“那还收我的兵权,削我的势力,架空我的宁国侯府?我还只当丞相贵人多忘事,想过河拆桥呢!” 谢正安死死的盯着他,半响,沉声说道:“我劝你不要犯傻,如今太子已是大势所趋,深得圣宠,早晚会君临太下,若到了那一天,你跟着裴然,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咦?太子不是一向都以宽和仁爱自诩的吗?怎么听丞相的意思,太子若是一旦继位,马上就要大杀四方,血流成河了呢?莫非太子平日的那些谦逊平和,都是装出来骗人的?”顾安城挑眉笑道。 “顾安城,你放肆!”谢正安厉声喝道:“胆敢冒犯太子殿下,不怕你们宁国侯府获罪吗?!” 顾安城却是丝毫不害怕的样子,转身在黄花梨木的圈椅上坐下,悠悠然的说道:“不知丞相可记得那个侵占矿产,鱼肉百姓的大兴豪强刘氏一族?那族长刘令文是个奸诈狡猾的,偷偷的背着他上面的主子记了一本黑账,恰巧被临安王查获,丞相,你想不想知道,那黑账上都记了些什么呀?” 刘令文这小人,他竟敢! 谢正安的脸色愈发的难看,心中也开始隐隐后悔不该就这么把裴然放出京都,原以为是可以顺理成章的除掉他,却不想到头来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临安王他到底意欲何为?”谢正安冷声道。 “丞相误会了,殿下他一片赤诚之心,哪里有什么企图?” 顾安城笑的一脸的和善,“这只不过是我看不了那苏家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却不受惩处,义愤填膺罢了,再说,陈老将军的嫡子此次也是平乱有功,也该奏请皇上嘉奖不是?也免得寒了西北那些为国尽忠的将士们的心哪!” 谢正安的手握紧了又松开,“临安王这是对太子不满么?” “丞相说的哪里话?”顾安城轻笑道:“殿下所求,惟自保尔。” 谢正安阴沉着一张脸,沉默了良久,终于冷冷的开口。 “苏家勾结山匪,自是罪有应得,临安王与陈公子的功绩,太子也会在皇上面前为他们请旨封赏,还请侯爷转告殿下,太子与他,既是兄又是君,还望他不要生出什么旁的心思来才好。” “临安王一片赤诚之心,这点还请丞相禀给太子知晓,可莫冤了好人。”顾安城站了起来,抬手施了个礼,道:“既如此,我就告辞了。” 待走到门边又稍稍顿了下脚步,回头笑道:“哦,对了,祝丞相大人松柏常青,寿比南山。日月长明啊,哈哈。” 谢正安瞧着他扬长而去的背影,脸上的阴郁之色暗沉的能滴下水来。 这些日子的流言蜚语已经对自己很不利了,若是真的被裴然把那黑账抖出来,只怕连太子也会卷入其中,皇上虽然现在对太子很倚重,可他的猜疑心也一样很重,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因为一封密信就诛了裴然外祖一家。 而且如今京都城中竟到处流传着苏夫人写给刘令武密信的抄件,已经是让很多人不再相信他们苏家是无辜的,裴然手里肯定是有真件,自己若是再为苏家这么担保包庇下去,到时岂不是自己打脸? 裴然这是杀鸡给猴看,借着苏家来警告自己不要再轻举妄动。 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裴然明明是去大兴送死的,怎么反倒被他扭转了局面? 为什么事情会到了这一步?谢正安眉头紧蹙,攥着手中的扶手,用力的掌心都在泛白。 苏家到底还是以谋反之名被满门抄斩了,行刑那天,满京都的人都跑去围观,那惨烈的场景让不少人都当场呕吐。 依附于谢丞相的一些故吏门生也心有余悸,万没有想到权势滔天的谢正安也会有吃瘪的一天,临安王孤身一人在大兴那等虎狼之地都能有如此成就,看来这京都的风向只怕是要变哪! 裴然也因平乱有功,皇帝下旨赏了明珠十斛,黄金千两,采邑五百,而陈明金则被封为都指挥使,总领大兴与通州的兵马之权,这让京都当初嘲笑轻辱他的人都惊掉了眼珠子,一时间,威武将军府被媒人踏破了门槛儿,无人问津的陈明金顿时成了香饽饽,被不少家有待嫁女的人家争抢。 淮安郡主得意的同时,也将那些求亲者全数拒绝,开玩笑,这些趋炎附势之人的女儿如何配的上我的儿子,我的儿媳妇,当是这世上最聪明,最美丽,最善解人意的女子才行。 想到这儿,又开始拍着膝头叹息,为什么那个最得自己心意的阿重不是女子呢?真是可惜呀,可惜······ 陈明金得了封赏,扬眉吐气,心情却不是很好,因为随着嘉奖而来的,是裴然的调令,朝廷诏他返回京都,挂名大名府尹,总理京都治安,而大兴府君一职,则由陈明金这个都指挥使兼任。 独自掌管大兴所有的事务,这让他不由的生出一种恐慌,而更让他慌乱的是,顾无忧也要随裴然一起回去京都,自己以后可能很长时间都见不到她了。 “阿重,你,你能不能不走啊?”看着兴致勃勃玩着裴然所赐明珠的顾无忧,陈明金犹豫了很久,小心的问道。 “明金哥哥别担心,我把人手都给你留好了,不会出乱子的,你若是遇到难处,只管给我写信便是了。”顾无忧笑眯眯的说道:“若是得了空闲,我就和殿下一起来看你,可好?” “阿重,你,你是不是喜欢殿下?” 陈明金抿了抿唇,到底还是把心中的疑问说出来了,“虽然我不聪明,可你看殿下的眼神我还是明白的······” 顾无忧的手一顿,珍珠滚落了下来,“明金哥哥你,是不是知道我是······” “是,我知道。”陈明金点点头,“是小春和小远一起喝醉了酒,失口说出来的。” 这个小春,让她离那个小远远一点,就是不听,这下可好,底子露完了都不知道。 “那殿下······” “我想,你应该有什么苦衷,所以我还没有告诉殿下。”陈明金道。 “谢谢你,明金哥哥。” 顾无忧沉默了会儿,缓缓扬起脸,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道:“我确实并非存心欺骗,实在是迫不得已,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瞒你了,我不是什么顾重,我的真名字,叫顾无忧,是宁国侯府的长房嫡女。” 顾无忧,宁国侯府?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 “你是,殿下的未婚妻!” 第三十七章舍不得我吗 陈明金听完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整个人是既惊讶又愤怒。 惊讶的是顾无忧一个弱小的女子,在那般险恶的环境下,还能有这般的勇气和智慧,愤怒的是宁国侯府如此的凉薄歹毒,竟这样虐待顾无忧,还撒播种种的流言抹黑与她,简直无耻之极。 “我去找殿下去!可不能让他被你那些阴险刻薄的亲戚给骗了!”陈明金刷的一下站了起来,起身就要往外走。 “等等,明金哥哥!”顾无忧出声叫住他,“这件事等以后让我自己来跟殿下说,好吗?” 陈明金的脚步顿在了那里,僵了好一会儿之后,微微垂了头低声道:“知道了······” 顾无忧转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微微笑道:“明金哥哥,谢谢你,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你该担心的,是会错过我把那些阴险歹毒的小人整的生不如死的好戏,看不到我威风的样子,是不是很可惜呀?” 陈明金对上她那双笑意盈盈的眸子,心情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 阿重,就好像是一朵盛放的向阳花儿,永远的那么生机盎然,自信豁达,看到她,心里就会有一种莫名的安定,所以,自己总是会不自觉的关注着她,想要永远都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可原来,她是殿下的未婚妻,从京都到大兴,如今又要回去,原来都是为了追随殿下的脚步,好守护那个被谣言冲击的摇摇欲坠的婚约,并不是为了自己。 他心底那些刚刚萌芽的情愫,还未成长,便已经枯萎了。 “阿重,我一定会支持你的!”良久,陈明金抬起头,像是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似得,“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妹妹,不管你想做什么,我这个大哥永远站在你这边!” “谢大哥!”顾无忧脆生生的答道,两眼弯弯如同天边的弦月。 “你们在聊什么?”有清越淡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裴然。 “没什么,我在跟明金哥哥辞行呢。”顾无忧跟陈明金交换了个眼色,笑眯眯的转过身来朝裴然行了个礼,“我正要去找殿下呢,可巧殿下就来了。” 陈明金朝他们二人看了看,低头行礼退了出去。 “哦,找我做什么?” 裴然在顾无忧刚才坐过的椅子上安然落座,伸出修长的手指拨动着面前琉璃莲花纹盘子里的莹白珍珠,眼角微挑,“和你们一起桃园三结义么?” 桃园三结义是什么鬼,美人你这脑洞很有点大啊。 顾无忧心中暗暗的腹诽,面上却仍是笑的一脸春风。 “殿下说笑了,我哪里敢跟殿下称兄道弟啊,我找殿下,也是为了辞行,我想先于殿下一步启程,也好回家里看看,毕竟也出来一年多了,甚是想念亲友,等殿下回来,我再来听候差遣。” 裴然不动声色,眸光若浮云般掠过顾无忧的脸颊,手指依旧在琉璃盘中轻轻的拨动,却是不说话。 顾无忧没来由的有些心虚,也不知道刚才与陈明金的对话他听了多少去,难道是生了疑心,要把她留下验明正身? 不不不,现在可还不是时候,自己以女儿身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当是以宁国侯府大小姐顾无忧的身份,堂堂正正宣告自己未婚妻的地位,可不是用一个顾重的假名字,灰头土脸的露馅。 她正琢磨着该说些什么试探下裴然的时候,却听得裴然淡淡的声音传来,“本王准了。” 顾无忧心中一喜,“多谢殿下!” “待本王回京都后的五日内,你必须在大名府出现,不然······” “不然就给殿下铺床叠被,洗衣做饭,任劳任怨,这个惩罚怎么样?”顾无忧挨着裴然坐下,笑的一脸狡黠,“殿下,你是不是舍不得我呀?” “胡说。”裴然的眉眼依旧的清冷,薄唇却是不自觉的勾起,“你不在,本王正好清净几天,也省的你一天到晚吵的我头疼。” 这个口是心非的傲娇鬼。 顾无忧盯着裴然唇边那一丝浅淡的笑意,心里却是乐滋滋的,伸手到琉璃盘子里,和着珍珠一起极其自然的握住裴然的手,微笑道:“殿下放心,我一定会准时出现在你的面前的!” 感受着那只柔软手掌上传来的炙热温度,裴然有一丝怔然,他已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看到顾无忧心中就有一种微妙的热度,他向来厌恶旁人的触碰,可是顾无忧亲昵的语态和动作还是把他那颗被冰雪包裹的心狠狠的拨动了。 原来,我还真是舍不得她。 裴然看着仰头看着自己,眼神晶亮的顾无忧,忽然轻轻的笑了。 清冷的眉目似冰雪初融,春风吹醒了满山桃花。 仿佛他本是云端谪仙,因着这一笑,回到了人间。 “殿下,你以后,可不准对别人这么笑。”被这笑容几乎恍惚了心神的顾无忧抓紧了裴然的手,一脸的认真,“太危险了,惹人犯罪啊,你想笑的话,就对我一个人笑吧!” 裴然挑了挑眉,唇边的笑意也变的意味深长。 “阿重,你用这种眼光看着我,不怕本王怀疑,你是个断袖吗?” 顾无忧回过神,看着眼前淡如孤梅冷月般的裴然,脸上立马绽出一个灿烂的笑来。 “我当然不是断袖了,我可是有婚约在身的,等我成亲之时,还要请殿下来喝喜酒呢!。” “阿重的喜酒,本王自然是要去喝一杯的。”裴然扫了她一眼,“不知与阿重有婚约的那人是个怎样的品貌?” “那自然是风姿绝世,美不胜收,人品贵重,才华横溢。”顾无忧往裴然身前凑近了些,“就跟殿下一样的优秀。” 裴然看着她浓黑的睫毛扑闪如粉蝶的翅,笑了笑,却是伸出一根光洁如玉的手指来抵在了她的额头上,将她稍稍推远了些。 “越发的胡说,本王岂会跟一个女子相像?” 他的手可真冷啊,顾无忧感受着从眉心处传来的那一抹淡淡的沁凉,神差鬼使的,伸出手去,一把握住了裴然的掌心。 “殿下,等我回来。” 裴然直视着顾无忧的眼眸,良久,清浅的一笑。 “好。” 第三十八章女婿 淮安郡主近来的心情十分的愉悦。 西北的密信回报,威远将军最为看重的庶长子陈明远得了怪病,浑身瘫软,卧倒在床,药石无用,已是成了个废人。 威远将军陈令风大怒,把陈明远身边伺候的姬妾都抓了起来严刑拷打,却什么也没查出来,气的把他们都杀了个干净,写了封信回来含沙射影的质问是否是淮安郡主所为。 淮安郡主却是拿着信当即就去了宫里求见皇上,言明自己实在冤屈,既是夫君怀疑,自己愿自请下堂,请皇上准许他们和离。 淮安郡主是钳制威远将军的一枚棋子,皇上又岂会答应她的请求,耐下性子安慰了她几句,立马下了一道手谕训斥陈令风宠妾灭妻,藐视皇恩,夺了他两个庶子的军职,责令威远将军向淮安郡主道歉赔礼。 陈令风倒没想到自己这个一向目下无尘,高贵淡漠的妻子接到自己写的质问信反应会这么大,以前比这还过分的都有,她为了所谓皇家的颜面,从来不肯闹到台面上,自己的要求,她不情愿也会答应,怎么现在却性情大变,锱铢必报呢? 尽管一肚子的狐疑和恼怒,可皇上的命令他也不能置之不理,只得亲笔写了一封道歉信,并十箱黄金,十箱绫罗送回了京都。 黄金和绫罗淮安郡主命人收入了自己的私库,道歉信却是看也未看,直接丢进了火盆。 明金当年那场莫名其妙的怪病难道不是拜你所赐?我只不过是将你所做的一切还给你而已,这种虚情假意的道歉我不会看也不屑看,陈令风,你以为我还会上你的当吗?! 阿重那孩子说的对,委曲求全,放任不管会让那些无耻小人更加猖狂,对于敢来冒犯自己的人,就应该打到他们的脸上去,把他们那些龌龊的心思都踩到脚底下,让他们蹦跶不起来才是正确的做法。 就好比那个生了庶长子的李氏,仗着儿子可是猖狂了好些年,现在怎么样,还不是被整的只剩一口气,而且还是陈令风送回来的那些侍妾动的手,自己乐的在一旁架桥拨火,看一出好戏。 其实细细想来,自从阿重那孩子出现在威远将军府上时,好像一切都变的顺遂了起来,女儿病好了,儿子也不颓丧了,不安分的妾室立马就整治了,陈令风也吃了个哑巴亏,如今明金也有了好前程,扬眉吐气了,定是那孩子在一旁协助的,可真真是个福星。 可惜是个男子,不能当自己的儿媳妇,不过,当女婿也是不错的呀! 她看着女儿陈明玉日渐长高的身条,愈发觉的这是个好主意,女儿性子绵软,并不适合嫁去高门大户去做当家主母,倒不如寻个可心意的人儿,幸福美满的过一辈子才好。 至于门第什么的,她压根就不在乎,日子是自己过的,可不是过给别人看的。 那些世家公子们,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多了去了,哪里及得上她的阿重,聪明果敢,人才俊秀?再说门第儿低些,以后成了亲自然是对明玉百依百顺,敬爱有加,岂不两全? 再说还那般的会赚钱,他托自己照管的银楼晶华阁,那银子真是像水一样的流进来,明玉虽不图他的钱财,可有个豪富的丈夫,不比那些只知道向家里伸手的纨绔公子们强上百倍? 越想心里越是高兴,待听到顾无忧提前回来,上门拜访的时候,更是欢喜无比,让人把陈明玉好生打扮了一番,随自己一同去厅堂见顾无忧。 陈明玉也十四岁多了,自来心思敏感,多少察觉了出母亲的心思,看到出落的愈发俊秀出尘的顾无忧含笑朝自己拜礼问候时,双颊晕红似海棠,羞的几乎要抬不起头来。 “多谢顾郎,明玉一切都好。” 这娇娇怯怯的声音让顾无忧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顾郎?好像哪里不对的样子······ “明玉刚才还念着她哥哥和阿重你呢,可巧你就回来了。” 淮安郡主笑吟吟的拿过顾无忧的手,放到自己的手心里拍了拍。 “好孩子,辛苦你了,明金那里多亏了有你照顾,往后啊,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看你也不要见外喊什么郡主,以后就同明玉一起,叫我母亲吧,亲亲热热的,听着心里就欢喜。” 陈明玉的脸更红了,侧过头去,拿团扇遮了半边脸,不敢去看顾无忧的眼睛。 淮安郡主的话本就让顾无忧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再看到陈明玉这般娇羞的表情,电光火石间,忽然明白了过来。 我的天,这是瞧上了自己,打算让我娶了陈明玉,来当乘龙快婿么! 原本因为肚子饿,打算吃了饭再来同淮安郡主摊牌的顾无忧,顿时觉的一刻也不能拖下去了,当即把手从淮安郡主的手里抽了出来,躬身行礼正色说道:“郡主,阿重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单独禀给郡主知晓。” 淮安郡主微怔了下,却是很快愉悦的翘起了唇角。 就说了是个聪明的孩子,定是瞧出了自己的态度,要先一步表明心意了,求亲这事儿,本就是由男方先提的嘛。 “明玉啊,你不是说你也新学了一道点心,不如去做了来,让你顾哥哥也尝尝?” 陈明玉自是领会淮安郡主的意思,柔柔的应了声是,红着一张小脸儿退了下去。 “好孩子,你要同我说什么?”淮安郡主在上首坐下,笑容和婉的问道。 顾无忧微微吸了口气,撩开衣袍跪了下来,肃容道:“在这之前,我要先请郡主饶恕我轻狂不敬之罪,听完以后,不要生气。” 淮安郡主笑意越深。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你同明金明玉一样,都是我的孩子,我怎么会生你的气?你只管大胆的说,不必担心。” “谢郡主。”顾无忧规规矩矩的磕了个头,直起身来说道:“其实,我并不叫顾重,家中也不是行商的,我真正的名字是顾无忧。” “什么?!”淮安郡主的脸上带着浓烈的惊讶,“顾无忧?!” ------题外话------ 看到首页我都是萌币的,520小说这个小妖精,上了PK都不告诉我,喜欢的仙女们收藏一下吧,爱你们,么么。 第三十九章武国公府 淮安郡主自幼在豪门贵族里长大,离奇隐秘的事情也见识过不少,所以她的震惊并没有持续很长的时间,随之而来的是,是如潮的怒火。 “孙氏那个毒妇!素日总是一副贤良和婉的样子,原来全是装出来骗人的!你再如何,也是皇上亲自赐的婚,她嫡亲的侄女儿!她竟这般黑心,下这样的毒手!” 想到自己以前也因为流言厌恶过顾无忧,想帮裴然退婚,她心中那股被孙氏欺骗糊弄的怒火烧的更旺了,当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扬声叫福元去备车。 “我这就上宁国侯府打那毒妇的脸!看她还有何话说!” “郡主留步。”顾无忧上前拦住她,恳切的说道:“是要打她的脸,但不是现在,就把这件事交给我吧,您只需要在背后支持我就行,好吗?” 淮安郡主看着顾无忧明亮的双眼,渐渐的也冷静了下来,缓缓的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是个机敏的,定是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了,你只管放开手脚去做,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说一声儿就行。” “谢郡主!” 顾无忧重新跪下来要给淮安郡主磕头,却被她一把扶住,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声说道:“我说过,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你也是我的孩子,这并不是虚言,你若是不嫌弃,就认我做个义母如何?” 淮安郡主话语中的真情实意,顾无忧分辨的出来,看着淮安郡主美丽面容上那一抹温和的笑,心中百味陈杂。 她两世丧母,孤孤单单的从未体验过什么亲情的温暖,可现在却有人愿意当她的母亲,愿意成为她的后盾,成为她的家人,这让她从心里由里及外的都感觉到暖意融融。 “义母大人在上,请受孩儿一拜。”顾无忧在淮安郡主的膝下郑重的拜倒,朗声说道。 “好好好,快起来。” 淮安郡主的眼眶也微微有些湿润,这么漂亮懂事又聪明能干的孩子,当不了自己的媳妇女婿,当女儿也是可以的嘛! 黄嬷嬷见到顾无忧和小春平安回来,自是喜不自胜,当初顾无忧担心她年老体弱,禁不得长途跋涉,便让她留在了威远将军府。 可她的一颗心早就随着顾无忧她们的离去飞到大兴去了,日夜忧心她们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碰到什么难处,如今见她们毫发无伤的回来,感激的把那佛号念了百十遍,拉着顾无忧的手一刻也不敢松开。 “我的姑娘,我就说你是有菩萨保佑的,这一年多的风霜刀剑,艰难险阻的,难为你都顺顺当当的熬过来了!你瞧,连着容貌都出落的越发的好了,这满京都的世家小姐们,有哪一个比的过您!” 小春也在一旁凑趣笑道:“那当然了,除了容貌,论聪明才智我们姑娘在京都也是头一份的!” “你们再这么夸下去,我的尾巴可要翘上天了。”顾无忧弯起嘴角笑道:“待会儿出门都想横着走,被人打可怎么办?” “谁敢动姑娘一下,婢子定折了他的手脚,叫他悔不当初!”一直站在顾无忧身边,沉默不语的永清立即开口说道。 “就是,有我们永清姐姐在,哪个不开眼的敢来招惹,就打的他连鬼都不认识。”小春在一旁兴奋的直搓手,“再说,如今掌管大名府的可是我们殿下,姑娘你就算横着走又如何?” 顾无忧哑然失笑,这是要走目中无人,欺男霸女的纨绔公子风了么?哦,不对,是纨绔王妃。 “姑娘,殿下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黄嬷嬷惊喜的说道:“你们是不是已经互通心意,殿下他愿意保住我们,答应不会退婚了?” “那倒没有。”顾无忧老实的回答,看着黄嬷嬷难掩失望之色,微微笑道:“不过比起之前,已经是很有希望了,等我再洗脱恶名,拿回嫁妆,这婚事嘛,十拿九稳了。” “姑娘是打算回宁国侯府?”黄嬷嬷惊讶之余又有些担忧,“那孙氏是个面慈心狠的,您就不怕她再下黑手?” “谁说我要回宁国侯府?”顾无忧摇晃着太师椅,慢悠悠的说道:“咱们要回的,是武国公府。” 武国公府,姑娘的外祖家? “可是老夫人已经故去了,您的那几个舅舅舅母因为嫁妆的事,向来厌恶您,又怎么会让您住进去,帮您对付宁国侯府呢?”黄嬷嬷皱紧了眉头。 黄嬷嬷的担心并不是没理由。 顾无忧的母亲贺静滢是武国公府的嫡出小姐,容貌倾城,才华出众。 外祖母只有她这么一个亲生的孩儿,爱若珍宝,出嫁时,几乎搬空了整个武国公府给她填嫁妆,当年那十里红妆,富贵绵延的盛景,直到今日,京都还有人津津乐道的提起。 而顾无忧的父亲顾安思作为宁国侯府的嫡长子,当时已经承袭了爵位,年少有为,英武挺拔,为朝廷立下过不少的战功,是出了名的常胜将军。 他与贺静滢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成亲后,更是恩爱和睦,情深意笃,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三年后,贺静滢有孕,顾安思却在此时接到了朝廷的调令,命他领兵五万,前往边关抗击入侵的西夏蛮夷。 顾安思虽放下不下心爱的妻子,可男儿保家卫国,责任在身,也由不得他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当下只得拜托了弟妹孙氏好生照顾贺静滢,自己则和弟弟顾安城一起,披甲上马,赶赴边关。 贺静滢在家里日夜牵挂,待到快要临盆之际,噩耗却从天而降,顾安思在激战中遇伏,被困孤城,与强敌苦苦周旋了两个日夜,等到顾安威从别处带兵来援之时,顾安思却已是抵挡不住,以身殉国了。 消息传回宁国侯府时,贺静滢悲痛欲绝,竟至早产,熬了一夜终于生下了顾无忧,却是血崩不止,大夫们无力回天,半天的功夫,贺静滢便咽了气。 于是,顾无忧一出生,便成了父死母丧的孤儿,众人皆说她是不吉之人,婶娘孙氏从法门寺请了高僧来做法事驱邪,高僧一番念诵之后却问道,府上可有新生之女婴? 孙氏连忙说有,那高僧却摇头叹气道,此女婴命犯天煞,克亲妨友,与妖孽无异。 众人听了皆是大惊,忙问那可有解救之法? 高僧沉默良久,却是道了一声罪过,他说既是妖孽,那就只能舍了她的性命,将她溺毙在恭桶之中,让她身染污秽,再也无法投胎成人,宁国侯府也可保得一世的安宁了。 孙氏却是一脸的纠结不忍,说是自己做不了主,便请了顾氏族中长老来商议对策,长老们摸着胡须,片刻之后便下了决定,顾氏满门忠烈,岂能让一个妖孽坏了名声?溺毙了吧。 ------题外话------ 求收藏,求评论,看文的美人儿们不要矜持,快到我的碗里来~ 第四十章恶狼环伺 顾无忧的了两个舅舅听到了风声,当即便带着人闹上了宁国侯府。 说是既然武国公府的姑娘和外孙女都死了,那你宁国侯府同我们武国公府就半点关系没有了,我们家姑娘的嫁妆你们须得原数奉还。 那两个舅舅都是庶子,日子本就过的艰难,当初嫡母发嫁贺静滢时,那堆积成山的玉器宝石,数以百计的田庄店铺,价值连城的家俱古玩,厚厚实实的压箱银票,真真是让他们眼红的要滴下血来。 如今嫡母卧病在床,管不了事情,这些嫁妆若是全数讨回,正好让他们二一添作五给瓜分了,他们才是武国公府未来的主子,这些东西本就是属于他们的! 宁国侯府当然不答应,这么大的一笔财富,傻子才会不要,于是溺毙顾无忧的事儿也就拖了下来。 顾无忧的两个舅舅见事情不好,就派人在城内四处散布顾无忧是个天煞孤星的流言。 京城中听信了流言的人自然是议论纷纷,都在说宁国侯府为了些许钱财,竟然连妖孽都留着不杀,当真是要钱不要命了。 宁国侯府一时站在了老虎背上,上下不得,既要名声又舍不得钱,真个是左右为难,长老们愁的连胡子都揪掉了几把。 正在这时,宫里却传下一道旨意,说是顾无忧的父亲为国捐躯,一门忠烈,皇上为示抚恤之意,将顾无忧赐婚给纪贵妃的儿子,当时年仅五岁,已被封为临安王的裴然。 这道旨意一出,惊掉了满京都人的下巴,难道皇上不怕妖孽? 也对,皇上是真龙天子,想法自然异于常人,我等凡人还真是猜不透啊猜不透。 可不管怎么说,因为这道旨意,京都里再也没有人敢谈论顾无忧是什么妖孽的流言了,顾无忧也因此保住了性命。 她的两个舅舅自然不甘心到手的银子飞了,每日都派人在宁国侯府门前大骂顾家人阴险狡诈,竟污蔑他们可怜的外甥女儿是天煞孤星,还要害她的性命。要求将顾无忧接走,当然,嫁妆也要一起带走。 宁国侯府哪里肯依,孙氏命人抬了冰水,每日往那些叫骂的武国公府的下人身上泼去。 武国公府的人也不甘示弱,雇人抬了粪水来,回泼过去。 两家人彻底撕破了脸皮,每日里闹的鸡飞狗跳,让整个京都的人看了好大一出笑话。 最后,还是重病缠身的顾无忧外祖母陈老夫人出来收拾残局。 她虽然因为女儿女婿的猝然离世而遭受了巨大的打击,身体也是如秋风落叶,时日无多,可她的脑子却依旧清醒。 她知道,自己因为爱女心切而置办的那份庞大的嫁妆已经让外孙女成为了恶狼眼中的肥肉。 孙氏打的什么算盘,自己的那两个庶子是什么德行,她心里一清二楚,若是自己一死,那顾无忧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太后曾是她闺中好友,关系一向亲近,她便向太后请了懿旨,将嫁妆一分为二,田庄店铺便由宁国侯府保管,妆奁首饰,压箱银票便交还给武国公府。 等到顾无忧出嫁之时,两府一起对了清单明细,将所有嫁妆都还给顾无忧,但如果顾无忧在出嫁之前意外死了,那这些嫁妆都将收归国库,以作赈灾军饷之用。 孙氏想了几天,虽然舍不得那些首饰银票,可太后的懿旨怎能违抗,再说,若不做出些让步,武国公府这群疯子又岂会善罢甘休?自己一向颇有贤名,倒不如做出些大度的样子来,也好堵了那些说自己贪财害命人的嘴。 再说银票什么的花完就没了,田庄店铺却是能年年生息,钱上生钱,这才是实处呢! 而武国公府的那两个庶子却是另一番想法。 田庄店铺丢了虽然可惜,可那里都是嫡母培植多年的人手,自己轻易也占不到什么便宜,倒不如真金白银的来的实在,嫡妹的的那些压箱银票数目多的吓人,还怕买不了新铺子庄子? 于是两府各怀心思,拿着嫁妆单子一一分割清楚,假惺惺的握手言和。 陈老夫人了结了这桩心头大事后,不久就因为病重不治去世了。 她老人家去世后,那两个庶子便迫不及待的拿了银票去钱庄去通兑现银,却发现陈老夫人早就暗中在官府把所有的旧契都换成了新契,所有的银号钱庄只认陈老夫人新换的印章,而他们手中的银票,全部都成了一叠废纸。 气急败坏的两个庶子把武国公府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那枚印章,这才知道又被嫡母摆了一道,白白浪费了这许多的力气。 两人气的因此大病一场,暗中也不知道咒骂了陈老夫人多少回。 而孙氏那边,却也没高兴多久。 她接手了那些田庄铺子才发现,账面上竟连一两现银也没有,所有的银钱都被存入了钱庄。 当然,想拿出来也得凭印章才行,而那些管事的大掌柜几乎尽数辞工而去。 也就是说,她拿到的,是个没钱没人的空壳子而已。 为了不让那些铺子倒闭关门,孙氏也不知往里投了多少私房钱,才勉强维持住日常的流转,可这些铺子的收益比起之前,那可是天壤之别了。 孙氏吃了这个哑巴亏,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当即就把年幼的顾无忧连着她的乳母一齐扔到了尼姑庵受苦,对外则美其名曰是净煞祈福。 武国公府自然是不会去管顾无忧过的如何,不过为了膈应孙氏,每年也会派人去尼姑庵里瞧瞧,给顾无忧送些不值钱的衣服用具,以显示武国公府多么的仁慈关爱,故意在那些尼姑面前说些指桑骂槐的话,好传到孙氏的耳朵里。 孙氏是被他们恶心了没错,不过股邪火就得顾无忧来承担了。 每次的武国公府探视过后,她就得狠狠的挨上一顿打,并且饿上三天,以至于后来黄嬷嬷看见武国公府来人就吓的面无人色,把顾无忧揽在怀里,两个人都是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武国公府只为了和孙氏斗气,哪里会管顾无忧的死活,反倒还说她不识好歹,舅舅舅母好心怜悯外甥女儿,她反倒哭哭啼啼的,果真是个晦气的扫把星。 以后再来,便是连那些不值钱的东西都懒怠拿了,讽刺孙氏的话倒是一点没少,不说上两个时辰不罢休。 顾无忧和黄嬷嬷小春三个也就过的更凄惨了,直到现在,黄嬷嬷想起那段难捱的日子来,还是心悸不已。 “舅老爷那一家子可不是什么良善人,没嗅到甜头的事他们可不会帮我们。”黄嬷嬷叹了口气道。 “如果我告诉他们,我有外祖母印章的消息呢?”顾无忧摇着椅子,唇角半勾,悠悠说道。 ------题外话------ 一般是每天晚上七点更新,不会断更不会弃文,谢谢支持~ 第四十一章鱼儿上钩 “莫非您已经找到印章了?!”黄嬷嬷眼前一亮。 “并没有。”顾无忧再次给黄嬷嬷浇了一盆冷水,“不过是唱个空城计罢了。” “姑娘,我不明白。”小春不解的说道:“咱们现在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又有郡主和殿下做靠山,直接回宁国侯府闹开不就好了,何必这么费事。” “那多没意思啊,这么多年的账得慢慢算啊,钝刀子割肉才疼呢。”顾无忧扬着眉梢,语气轻快,“我那几个舅舅舅母,拿了我娘一半的嫁妆,也该付点利息啊。” “我知道了!”小春一拍巴掌,“这是不是就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意思?” “不错嘛,你那些话本也算没白看。”顾无忧笑了一下,神情却慢慢的变得认真起来。 “嬷嬷,京都可是龙潭虎穴,明刀暗箭防不胜防的地方,比起大兴来,只怕会更加的艰险,你们,可愿陪我去闯上一闯?” 顾无忧的语气悠长,却蕴含着一种坚韧而劲秀的力量,让人没来由的心头安稳了下来。 黄嬷嬷眼眶泛红,几要落下泪来,我的姑娘,终于醒悟过来了,再也不是那个躲在角落里默默流泪的可怜人了,夫人老爷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息了。 “姑娘,莫说是龙潭虎穴,就算是刀山火海,老奴也愿陪着姑娘,绝不离开!” 小春和永清见状也连忙跪了下来,两人的脸上亦是一样的坚决。 “婢子们也愿跟随姑娘,不管遇到任何险阻,都不离不弃!” “快起来吧,你们就是我的亲人一样,以后再不要这样跪来跪去的了。” 顾无忧的眼睛也有着淡淡的湿润,唇边却是扬起一抹灿烂的笑。 “咱们回去是讨债的,你们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是什么鬼?” 黄嬷嬷几人都含着泪不好意思的笑了,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小春挠了挠头,问道:“姑娘,那我们首先应该做什么啊?” “首先啊?” 顾无忧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向后倒在了太师椅上,拖长了声音道:“首先应该睡个好觉!” 京都,武国公府。 当年陈老夫人故去后,老国公也郁郁寡欢,不多时也随老妻去了,庶长子贺忠便承袭了爵位,成了新一代的武国公,与弟弟贺义一同住在武国公府里,并未分家。 此时,贺忠和妻子姜氏还有弟弟贺义,弟媳阮氏正一起坐在一间会客厅里,将顾无忧派人送来的一封书信传看完后,俱是神情复杂。 “大哥你说,这信上说的有几分是真的?”贺义长脸鹰目,一脸的阴郁相。 贺忠倒是长的慈眉善目,他摇着手里的折扇,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听上去倒有几分真,那丫头若不是真有了印章的下落,也没有底气来找上咱们。” “那就把她接回来,把印章拿回来!” 大夫人姜氏在一旁恨恨的说道,她今年才三十五六岁,可看起来如同四十多了的妇人一样,这些年她苦苦支撑着这个只剩个空架子的武国公府,已是熬尽了心血。 丈夫贺忠是个爱讲面子摆阔的,手里散漫,有多少银钱也不够他糟蹋的,小叔子贺义又是个好色的,左一个通房,又一个姨娘,把后院搞的乌烟瘴气,养那些贱人的钱还不都是从公帐上支的! 还有这个面人一般的弟媳阮氏,看着低眉顺目的,实则一肚子坏水,一说起钱来就装傻充愣,看着府里这般艰难,却只顾着把自己的嫁妆攥的紧紧的,连个铜板都不愿意漏下来。 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嫁到这种糟心人家来。 姜氏握着手帕,越想越生气。 她的嫡长女贺若兰许给了太仆寺少卿家的小儿子,眼看着离成亲也只有一年的时间了,可她连八十抬嫁妆都凑不出来,这让女儿将来在婆家怎么抬的起头? 说到底,这一切都得怪自己那个偏心眼的婆婆,把所有的财产都给了自己的嫡女,竟一点不管两个庶子的死活,难道这个武国公府,就不是她的家吗?! 这个印章一定得拿回来!找了这么多年都没线索,如今有了一丝影子,不管是不是真的,她都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 “我也觉得大嫂说的对。” 阮氏在一旁柔柔的开口,“这一年多我们派去尼庵探视的人都被孙氏拦回来了,勉强见上外甥女儿一回还是蒙着面纱,连话都不说一句,肯定是因为那丫头跑了,所以找个替身来糊弄咱们呢!这位孙夫人,可当真是没把咱们武国公府放在眼里。” 贺义眯了眯眼,想起当年去宁国侯府讨嫁妆时孙氏那副嘴脸,不由的怒上心头,拍了一下桌子道:“没错,大哥,可不能再让孙氏那贱人得意了,若是那丫头和印章又落到她的手里,咱们手里的银票可就等于白送给这贱人了!” 贺忠缓缓的合起扇子,站起身来踱了两步,沉声说道:“好,派人给顾无忧回信,就说,我答应她了!” 第二日一早,顾无忧换上久违的钗环罗裙,带着小春永清几人,辞别了淮安郡主,登上宽敞华丽的马车,由几个身强体健的护卫簇拥着,踏上了去往武国公府的大道。 车子摇摇晃晃的,顾无忧侧躺在座榻上面享受着小春的按摩,身下铺的是好几层上好的软缎,惬意的迷上眼睛,几乎又要睡过去了。 小春瞧了瞧自己手腕上明晃晃的金镯子,又看了看身上穿的娟纱金丝绣花长裙,还是忍不住的开口。 “姑娘,您是主子,穿的贵气点是应该的,我们这做婢女的,也穿的这么华丽,会不会太招摇了?” 顾无忧微微挑起了眼帘,懒懒的说道:“你要是嫌招摇,我给你换身粗布衣裳穿如何呀?” “那还是不要了。”小春果断的拒绝,给顾无忧按摩的也愈发的殷勤,笑嘻嘻的说道:“姑娘让我招摇那我就招摇个够,不如明儿婢子在头上再加十根水晶钗怎么样,定能晃花他们的眼珠子!” 顾无忧扑哧一笑,刚欲打趣她两句,马车却摇晃了一下停了下来,车窗外有喧哗呵斥之声远远传来,看样子,似乎是前面出了什么事情。 第四十二章下马威 永清身手矫健灵活,几下就钻到前面堵在路上围着的人群里查看究竟。 不多时,拿了一卷薄宣纸回来,递给顾无忧,说道:“是个混迹在花楼戏院的老秀才,把一身的家当都填在了那些娼妓戏子的身上,如今分文不剩,想拿着自己写的一些小曲,戏文什么的抵消自己喝花酒的欠债,人家哪里肯收,直接扔了出来,叫了打手正教训他呢。” 顾无忧接过纸卷儿,展开来,随意的一瞧,却是渐渐的露出了微妙的笑容,冲着永清点了点头。 “拿张银票过去,把他欠的债都还了,再让个护卫领着他去客栈安顿下来,这人我有用处。” “是。” 永清也不多问一句,当即拿了钱下车,照顾无忧的吩咐办妥,围观的闲人们见没了热闹可瞧,也便都散了,道路一通,车夫扬起马鞭,重新驾起马车,向前行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车子才缓缓的停了下来,黄嬷嬷先下了马车,见在外迎候的不过是个三等仆妇并两个小丫头,连个管事的也没有,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心下却是难受极了。 姑娘她好歹也是正经主子,不派个体面的嬷嬷出来接着不说,连个二等仆妇也不是,这不明摆着是轻辱姑娘么! 那仆妇见了这华丽的马车,英武的侍卫,还有黄嬷嬷那头上明晃晃的赤金簪子,将一脸的鄙夷不屑都尽数收起,舔着脸凑上前来,笑道:“可把姑娘给盼来了,老爷夫人派了奴婢来伺候姑娘入府,请姑娘下车吧。” 说着就要伸手去掀马车的帘子,却被黄嬷嬷拦住,冷着脸说道:“姑娘是闺阁千金,哪能在大门外抛头露面,还不开了大门,让马车进去,再换软轿?连这点规矩都不懂么!” 那仆妇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直起身子道:“嬷嬷有所不知,只有老爷大人们才能从大门出入呢,夫人小姐们都是走侧门,顾姑娘又是外客,只得委屈先在这里下车,从角门进去。” 黄嬷嬷的脸更黑了。 角门,那是奴才下人们走的地方,这也太欺负人了! “那我倒要先去给舅夫人请个安,问上一句,我们姑娘是老夫人的嫡亲外孙女儿,什么时候倒成了外客!” 黄嬷嬷哼了一声,抬脚便往那角门走,她当年是顾无忧母亲贺静滢的陪房,也是从武国公府出来的,路径自是熟悉。 那仆妇的面色变了几变,到底还是赶着上前拦在了黄嬷嬷的面前,挤出一丝笑道:“嬷嬷别急,即是这样,让奴婢先进去回禀一下可好?” 黄嬷嬷冷眼瞧了她一会儿,转身走了回去,“烦请快一点,莫让我们姑娘久候。” 这理直气壮,堂而皇之的态度好像并不是像主子说的那样是个落魄投奔上门的孤女呀。 仆妇在心里也是暗暗的狐疑,主子不会有错,错的只会是下人,这事儿还是得赶紧请示一下夫人才行,免得自己无辜被他们拿来做了靶子。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那仆妇从角门里出来,脚步匆匆的来到黄嬷嬷面前,干巴巴的笑道:“可是不巧了,夫人们一早便去法门寺祈福去了,并不在家,奴婢不在上房伺候,倒是不知道这事儿,不过姑娘的住处夫人一早便安排下了,是老夫人当年养病住过的扬心院,三进的大院子,老夫人故去以后就没人住过呢,宽敞又干净,靠着后巷,就有一个侧门,马车可以直接拉进去,倒是省了麻烦。” 这话听着好听,却完全是在骗鬼。 先且不说府里的主子在不在家,这个扬心院从老夫人故去这十几年没人住,荒凉失修,恐怕除了“宽敞”这一个词,也找不出其他的优点了。 顾无忧伸了个懒腰,缓缓坐了起来,听着窗外的动静,凉凉的一笑。 还没进门呢,这弯弯绕绕的内宅手段就使出来了,武国公虽然想要那枚印章都要想疯了,却还要摆出这样一幅高姿态来,给她来一个下马威,好让这孤苦无依的外甥女儿心生惶恐,乖乖听从他们的摆布。 是不是该笑他们一句“太傻太天真”呢? 顾无忧摇摇头,抬手敲了敲车壁,黄嬷嬷会意,沉声说道:“我们姑娘是晚辈,自然听从舅夫人的安排,带路吧。” 那仆妇见她们妥协,稍稍松了一口气,带着马车转到了后巷,带着小丫鬟上前打开尘封多年的侧门,让车夫直接将马车赶到了院子里。 这院子的确大,却也空荡荡的,空气里透着些衰败腐朽的气味,四处像是蒙了一层灰,一点生气也没有。 顾无忧扶着小春的手下了车,漫不经心的四处打量着,进了正房。 这里十几年没人住过了,一片萧索肃寒之意,家俱也大都残破陈旧,大夫人姜氏送过来的被褥帘幔也都是极便宜的布料,碗碟杯壶上甚至还有缺口。 黄嬷嬷看着这满室的寒素,一时间心酸的要滴下泪来,当年贺静滢还未出阁时,在武国公府是何等金尊玉贵的娇养,姑娘是她的亲女,武国公府却这样的慢待,若是老夫人还在,他们怎么敢?! 顾无忧却是不在意,见黄嬷嬷一脸哀戚,便笑眯眯的说道:“嬷嬷不用难过,咱们现在有钱,想怎么布置便怎么布置,不用看旁人的脸色。” “对呀,怎么招摇怎么来,气死他们。”小春扬着小脸说道:“姑娘,这院子也实在太空,不如咱们买几个粗使丫头来做洒扫吧。” “你看着办吧,记得挑那种力气大,性情忠厚老实的。” 顾无忧一边说着,一边在永清刚刚铺好软垫的卧榻上坐了下来,舒舒服服的喘了口气,对着黄嬷嬷吩咐道:“让护卫住在外院,平常也不得放进一个闲人来,这屋子的陈设今天都给换了,再给我添把贵妃摇椅,要黄梨木的。” 黄嬷嬷一一记下,见顾无忧又吩咐小春把男装找出来,忙问道:“姑娘你还要出去么?若是舅夫人她们回来要见你······” 顾无忧歪在软枕之上,悠悠然的一笑。 “我的时间可是很值钱的,她们,可不值得我等。” 第四十三章开戏院 “要请我写戏本?” 被顾无忧救回来的那老秀才姓关,此时正顶着一张鼻青脸肿的猪头脸惊讶的看着面前衣着清贵,眉目秀雅的小公子,内心一片狐疑。 “看小公子的穿着仪态,定是出身大家,要找什么有名的文豪找不着,怎么倒瞧上了老朽?” “我看过先生写的几篇小戏文,很是生动有趣,引人入胜。”顾无忧摇着手中的折扇,微微笑道:“文豪虽然学问好,可写的东西,在这风流韵致上,却是输了先生一筹。” “小公子真是知音哪。”关秀才得意的飞着眉梢笑道:“若是科举是考小曲戏文,老朽也能混个状元哩!” “先生久在戏院乐坊客居,可知如今最出名的戏子歌姬是谁?”顾无忧问道。 “那当然要属文柳班的陈燕丘还有春意楼的玉娇儿。” 关秀才一脸的心驰神往,“这两人的身段和嗓子那都是绝妙的,可惜就是身价太贵,老朽囊中羞涩,也只看过他们一次登台而已······” “如果我说,可以让这两人来演先生写的戏本呢?”顾无忧将手中的折扇缓缓的合起,看似无意的说道。 让陈燕丘和玉娇儿来演自己写的戏本?! 关秀才激动的咽了口口水,这可是自己梦寐以求的事情啊,我的老天爷,这位小公子莫不是天赐的贵人! 转瞬之间,他忽然又想到了些什么,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起来。 “公子是瞧上了他们?”关秀才搓着手,小心翼翼的说道:“他二人虽是色艺双绝,可心气儿也甚高,只卖艺不陪床的·····” “你这老儿,胡说些什么!”一旁的永清当即黑了脸,呵斥道:“我家公子岂是那等下流之人!” 关秀才吓的一哆嗦,肩膀往里缩了缩,再不敢多说一句。 顾无忧的脸上却不见恼色,仍是一派的悠然平和。 开玩笑,看过了裴然的倾世风姿,哪里还瞧的上其他的人? “先生误会了,我只是想开家戏院,请这二人,替我打响名头罢了。” 顾无忧微勾起唇角,“先生之才,也不该埋没了,可想一展抱负,扬眉吐气?” 关秀才愣愣的,待终于明白了顾无忧的意思后,整个人心中犹如有股热流在流淌。 他窘困潦倒一生,怀才不遇,受尽冷眼,原以为残生也只能在风月场中消磨了,却没想临到老了,还能遇上这等机遇,可见是老天有眼哪! “公子赏识,老朽没齿难忘。”关秀才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老朽一定尽心竭力,不负公子厚望。” “先生请起。”顾无忧含笑说道:“以后戏院诸事,还要先生多费心才是。” “公子请放心。”关秀才抬起头,咧嘴笑道:“老朽在戏院乐坊混了一辈子了,这里面的门门道道,早就摸的透透的了!” “好。”顾无忧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纸卷递了过去,“先生看看,这个小故事,编成戏文,能否一炮而红?” 关秀才忙擦了擦手,接过纸卷,展开来,细细的看了一回,眼睛里的欣喜之色越来越盛,拍了大腿喊道:“妙啊!妙啊!若是把这故事编成戏文,莫说一炮而红,就是流传百世也不是没可能啊!” 说着竟是克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匆匆走至书案边,铺开纸张,书写起来。 “安排两个人照顾他的生活起居,不可怠慢了。”顾无忧站起身来抖了抖衣袍,朝关秀才看了一眼,笑道:“这位先生,可是能给咱们赚大钱的。” “是。”永清答应一声,好奇的问道:“公子,您给他的那个故事写的是什么啊,为什么他说一定能出名呢?” 当然能出名啊,因为这本来就是流芳百世的经典之作啊! 不过在这个架空的时代,写出这些名作的人根本不存在,这些旷世奇篇也就无人知道罢了,多可惜啊! 顾无忧在心中暗暗的呐喊,面上却只做不显,“这是一位世外高人所作,自然是非同凡响了。” “原来是这样。”永清感慨的点点头,“公子你果然是有福缘的,连世外高人都眷顾你啊。” 是吗?貌似我的运气是很好的样子。 武国公府。 姜氏蹙着眉心,面色不豫的看着下面回报的仆妇。 “你说的都是真的?我没听错?” “千真万确啊夫人。”仆妇急切的说道:“扬心院那里进进出出的,把满屋子的陈设都给换了,奴婢远远的还瞧见有官牙子领了群小丫头来,想是那位顾姑娘要添服侍的人呢!” 姜氏一听这话就愤怒了,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喝道:“反了她了!把这当成是自己家了吗!眼里还有没有规矩了!” “大嫂这话说的,这儿怎么就不是外甥女的家了?”坐在下首的阮氏微微抿了一口手里的香茶,柔声笑道:“外甥女儿这是在替您省钱呢,您倒还不领情。” 姜氏嫌恶的扫了一眼阮氏,哼了一声道:“你想说什么就直说,拐弯抹角的做什么?” 阮氏放下手中的茶盏,拿帕子拭了拭嘴角,依旧是轻声细语。 “外甥女这钱是从哪儿来的,大嫂就不想知道吗?” 姜氏一怔,随即攥紧了桌子的一角,心下惊疑不定。 是啊,那丫头哪来的这许多钱? 她在信中只模糊说,这流落在外的一年多是被一位贵人所救,却未说是什么贵人,难道是极有钱的? 想到自己账面上哪捉襟见肘的数字,姜氏顿时坐不住了,召了仆妇来吩咐道:“派些人去扬心院,细细的把那灾星的包裹行李都给搜一遍,看她到底私藏了些什么东西!” “这······” 仆妇却是面露为难之色,小声说道:“夫人不知,那顾姑娘带了好些护卫来,都守在扬心院的外院呢,奴婢们刚才还没靠近外门,便被他们赶回来了,个个都是人高马大的,瞧着可吓人呢!” 姜氏的的面色一僵,怒气更盛。 “简直无法无天,马上把那灾星给我叫过来!我倒要亲自审一审她!” 第四十四章杀鸡给猴看 姜氏派来传话的刘嬷嬷在扬心院外面等了许久也不见顾无忧出来,脸色就难看了起来,恨恨的说道:“好大的架子,还真把自己当主子小姐了!” 正在这时,内院的大门缓缓的打开,顾无忧穿着一身苏绣月华锦衫,镂金的挑线纱裙,墨发轻挽,斜插着一根流光溢彩的水晶珠钗,双瞳剪水,仪态不凡,正由两个丫头簇拥着,缓缓的朝这边走过来。 这通身的气派,名门闺秀也不过如此了吧? 刘嬷嬷愣愣的看着顾无忧,脸上的恼怒之色褪去,倒是多了几分恭敬之色。 “姑娘,奴婢是夫人身边的刘嬷嬷,夫人派奴婢来给您引路。” “有劳。”顾无忧点点头,神情平淡,并不多说一句话。 刘嬷嬷立了片刻,却不动身,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顾无忧瞧了她一眼,微微挑了挑眉。 “怎么,你不记得路了?” 刘嬷嬷见她并没有打赏的意思,眼中难掩失望,刚刚那份恭敬之色顿时淡了几分,咳了一声道:“姑娘,奴婢是大夫人的管事嬷嬷,像这种带路的小事原本是不用奴婢来的,奴婢是怜惜姑娘初来乍到,性格娇弱,若是被那起子没眼色的奴才冲撞了,岂不委屈的慌?这才像大夫人主动请命,来伺候姑娘的。” 顾无忧耐心的听她说完,又点了点头。 “所以呢?你太怜惜我了,所以就把路给忘了,让我在这里干等,听你啰嗦?” 刘嬷嬷有些傻眼,原以为顾无忧年纪小,面皮薄,又是寄人篱下的,肯定不敢得罪夫人派来的人,定会厚厚的打赏,好让他们在夫人面前说些好话。 却不想顾无忧全然不理会她的暗示,反倒是直接拿话怼她,不由得面皮顿时红涨起来,语气也有些羞恼。 “顾姑娘,奴婢可是大夫人身边的老人儿,就连世子爷见了,也会给奴婢问个好儿,您这一个投奔上门的外客,这么对我说话,可着实失了礼数了。” 顾无忧听了她的话,却是似笑非笑的瞧着她,转身说道:“既如此,我怎么好让刘嬷嬷你受这么大的委屈,黄嬷嬷,你也认识路,那就由你带路吧,咱们也好早点去舅母那里,替这位嬷嬷好好表一表功。” 黄嬷嬷见武国公府的下人都敢跟顾无忧无礼,早就是憋了一肚子火了,当即答应一声,扶了顾无忧的手,一齐向外走去。 想起姜氏那个死要面子又火爆的脾气,刘嬷嬷不由的冷汗直冒,慌忙追了出去,跟在顾无忧身后喊道:“姑娘,姑娘,你且回来, 再听奴婢说两句话 。” 顾无忧却是全然不理会她,脚下一刻不停,过了两道月洞门和几处回廊,来到了姜氏所住的滴翠院。 一进门,便感觉到上方两道阴冷的目光刺了过来,顾无忧只做看不见,规规矩矩的见了礼,垂手立于堂下。 “早就派人去唤你过来,你磨蹭到现在,眼里还有没有我们这些长辈了?!”姜氏的声音里透着不加掩饰的厌恶。 “大舅母可真是冤枉我了,无忧可是一早就等在那里,只盼着能早点见到您呢,谁知道您派去的那位刘嬷嬷,也不知道是不是老糊涂了,竟连路也不记得了,无忧催了两句,她反倒恼了,说我没规矩,就连世子都对她恭恭敬敬的,我一个外人,摆什么主子的架子?” 顾无忧抬起头,一脸的天真无辜。 “舅母,无忧虽然见识浅薄,却也知道尊卑有别,上下有序,怎么一个堂堂武国公府的世子爷也得对一个奴婢毕恭毕敬么?这样的话传扬出去,岂不是与世子的名誉有损?还是说,您这里的规矩就是这样的?若果真如此,无忧这就去给刘嬷嬷磕头请罪。” 顾无忧的声音柔软安宁,话却同利刃一般刺进了姜氏的心里。 世子贺之璋是她最心爱的儿子,聪明俊秀,孝顺懂事,承继了她所有的希望,她怎能允许儿子有一丝一毫的污点?尊卑不分这样话,如何能传到外面去! “她说出这样的话,你就该照脸打她个大嘴巴子!” 姜氏瞪着眼睛,怒道:“你自己是个立不起来的,难怪连个奴才都不把你放在眼里!” 顾无忧却是悠悠叹了口气道:“连世子都尊敬有加的嬷嬷,我一个外客,又哪里敢得罪呢?” 姜氏的脸都绿了,重重的拍了下桌子喝道:“闭嘴!” 顾无忧老老实实的闭了嘴,阮氏眼里带着探究之意朝她身上瞟个不停,眉梢兴奋的动了动,笑道:“大嫂,璋儿如今正在议亲,府里可万不能传出不好的名声,便是您再看重那奴婢,也得略施薄惩,好堵了那起子小人的嘴啊!” 她这阴阳怪气的语气让姜氏更是恼怒,当即站了起来高声说道:“来人,把那刘婆子打二十板子,一家子都给我卖得远远的!” 那刘嬷嬷一路追着顾无忧来这儿,屋子里不敢进去,急的直在院子里打转儿,听到出来传话的婢女如此一说,当下又惊又怕,瘫在地上嚎着嗓子叫起屈来,婢女怕姜氏恼怒,忙命人堵了她的嘴,拖了出去。 屋里,顾无忧听着外面的动静,这才回过身来,勾着头轻声道:“舅母真是雷厉风行,掌家严明,无忧实在钦佩,只是无忧头一天来,就闹的这样,也不知道会惹来多少闲话,心里可实在不安啊。” “这简单啊。”阮氏勾起涂着嫣红口脂的红唇,柔声说道:“再遇上这样没分寸的奴才,你就替你大舅母直接处置了,也省的惹她烦心。” 说着朝姜氏柔柔的一笑,“大嫂,你也是这么觉得的,对不对?” 对你个鬼!合着好话都让你说了,我就活该是那个唱黑脸的! 姜氏磨着后槽牙,看着眼前这貌似善解人意的弟媳和貌似柔弱无害的外甥女儿,只觉的心里更憋闷了。 第四十五章见面礼 阮氏看着姜氏黑沉沉的脸色,却是笑意未减,走上前来拉起顾无忧的一只手,笑的格外的亲善。 “看看我们这外甥女儿,长的跟那画里的天仙似的,多招人疼啊!” 说着就从头上拔下一根金雀钗来插到了顾无忧的乌发之中,笑道:“你初次拜见长辈,我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这支钗儿就给了你吧,你可别嫌弃。” “多谢二舅母。” 顾无忧微微颌首,身后的小春立即捧上来一个小匣子,脆生生的说道:“这是我们姑娘给二位舅夫人准备的几双锦袜和绣帕,还请舅夫人笑纳。” “哎呀,你这孩子可真是有心了。” 阮氏接了过来,满嘴里赞不绝口,“瞧这针线,瞧这做工,便是绣坊里的绣娘也赶不上啊,这么精细的活计,可费了不少功夫吧?” 她拿了匣子过去给姜氏瞧,挑着眼风笑盈盈的说道:“看我们无忧多有孝心,大嫂,你准备的见面礼定比我这钗儿要贵重的多,快拿出来让我也见见世面。” 什么见面了礼?!叫这灾星过来是为了给她见面礼吗?!你脑子坏掉了! 再说这些绣活哪里精细了?上面的松鹤脖子都绣歪了好吗!你瞎啊! 姜氏闭了闭眼睛,强压住心头火气。 “这是自然,我一早就备好了,只等着外甥女儿来呢!彩铃,去把我妆台里那对白玉八仙纹手镯拿过来。” 婢女彩铃微微一愣,小心翼翼的问道:“夫人?” 那对镯子可是夫人的心爱之物,平日里根本舍不得带,怎么会拿了它来送人,莫不是气糊涂了? “杵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去呢!”姜氏心中又是痛又是气,拍了桌子骂道。 彩铃知晓自家这夫人脾气暴躁,当下再不敢多问,一溜烟的退了出去。不多时,便捧着一个雕着五福和合纹样的红木盒子回来,打开一看,那对玉镯莹润剔透,典雅大方,确实是上品。 阮氏在一旁啧啧称奇,拿着帕子掩口笑道:“大嫂往常总说手中艰难,却不想还留着这样的好东西,果真是大家子出身,不像我,小门小户出来的,拿着根金钗就当做宝了。” 姜氏气的一口血差点没吐出来。 她是出身世家大族没错,可她家里只是姜氏的一个细微旁支而已,本就不大宽裕,这些年又家道中落,嫁到这武国公府原本是指望着出人头地,却不想这府里是这么一副污糟样。 这些年她苦苦支撑,几乎将那点嫁妆全赔了进去,而这个阮氏,虽说父亲只是个六品的小官,可她母亲出身商户,家中富裕,阮氏的嫁妆自然也不薄,可她却不管自己怎么旁敲侧击,就是不拿出钱来,还时不时的说些风凉话来,真是气的她恨不得拿跟绳子来勒死这女人! 阮氏见姜氏额角青筋暴露,面色紫涨的样子,心中畅快不已,爵位被你们大房拿了,好处都让你们占了,还想让我拿银子贴补你的亏空,真是做梦呢! 顾无忧却是懒得看她们妯娌之间的眉眼官司,大大方方的就把玉镯收下了,小春把那红木盒子拿在手里,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拿几十个铜板在路边买的两块破帕子,居然换了一支金钗和一对玉镯,姑娘这买卖,做的还真是划算到家。 “行了,你在信中所说,有了印章的消息,可是真的?”姜氏肉疼的紧,也懒得绕弯子,“你若是敢有一丝一毫的欺瞒,可别怪我们给你上家法!” “自然是真的。”顾无忧点点头,“只待我十五岁及笄之时,自会有外祖母安排的人把东西交给我,如今也只剩一年之期,我若是欺瞒舅舅舅母,到时如何自处?” 居然还要等一年!这么说还等白养这灾星一年?! 姜氏狠盯着顾无忧,那做工精致的衣裙,流光溢彩的首饰,像一根刺一样的扎在了她的眼里,冷哼了一声说道:“咱们府里素来清贵,你这些珠光宝气的东西以后少穿戴些,省的带坏了你的姐妹们!回去收拾了都交给我保管,还有,我听说你换了扬心院的陈设,还买了好些下人来?你这钱是从哪里来的?可别是什么来路不正的赃银,给我们武国公府招祸!还不快老实说!” 顾无忧偏着头看了姜氏一会儿,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讽刺还是好笑。 “舅母若是觉得我来路不正,现在就可把我交到官府,又何必说这些诛心的话,我自愿把印章献给您,是因为把舅舅舅母当作了唯一的亲人,想来求个庇护,却不想您不管不问不说,还这样怀疑猜忌我,既如此,我倒不如还是回宁国侯府去吧,横竖都是不受待见,在哪也都一样。” 说着,又躬身行了个礼,转身就要朝外走,姜氏慌了神儿,忙喊道:“站住!” 顾无忧停了下来,站在了原地,却不愿意回过头来,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样子。 阮氏目光热烈的看着顾无忧,兴奋的来回挪了两下,这个顾无忧,果然有些意思! “好孩子,你大舅母就是这个性子,可不是故意为难你,快别说气话了,你那宁国侯府的婶娘是如何的黑心狠毒,你还不清楚吗么?我们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去羊入虎口?” 阮氏一边说着,一边上前轻轻的扳过顾无忧的肩头,语气轻柔。 “你既是被贵人所救,想必这些都是那贵人所赠的吧?快告诉舅母这贵人的名姓,也好让我们遣礼去答谢。” “答谢就不用了,您记得准时还钱就行。”顾无忧摊了摊手,“这钱是贵人看在武国公府的面子上,借我的。” 啥?用武国公府的名义去借钱?! 姜氏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点着顾无忧的手指抖个不停。 “你好大的胆子!这钱我们武国公府可不会替你还!什么贵人,八成是跟你合伙的骗子!快把这人的名字说出来,我这就派人去大名府报官,把这贼人抓起来!” “舅母,淮安郡主可是皇亲国戚,您这一口一个骗子,贼人的,可是犯了大不敬呢。” 顾无忧看着姜氏的眼睛,唇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语气柔和中却透着隐隐的寒意。 ------题外话------ 顾无忧:我们的目标是什么? 众人:赚大钱,虐渣渣,抱得美男归! 顾无忧(满意点头):很好,散会! 第四十六章幺蛾子 救了顾无忧的贵人是淮安郡主?! 姜氏的脸有些青白,咬着牙说道:“你为何不早说!存心的是吧!” “无忧不敢。”顾无忧说起瞎话来眼睛眨也不眨,“那位淮安郡主可真是个大好人,听说我是您的外甥女儿,立马就把钱借我了,连利息也不要呢!” 姜氏直气的嘴唇都开始发抖。 她的嫡子贺之璋正在议亲,因为武国公府日渐没落,总是难遇上一门合心意的婚事,她在一次宴会上见了淮安郡主的女儿陈明玉后,就开始留了心。 陈明玉温柔秀气,举止端庄,最要紧的是性子绵软,没有那些高门贵女的骄矜气儿,正是做儿媳妇的最佳人选。 再者,淮安郡主身家丰厚,就这一个嫡女,将来嫁妆也肯定不薄,威武将军又兵权在握,颇受皇上器重,若是娶了他的女儿,对贺之璋以后的前途也肯定大有助益。 她这些日子,正愁着该怎么跟淮安郡主拉近关系,好结了这门亲事,却不想,顾无忧却在这关键时候给自己出了这么一个难题。 淮安郡主这钱必须要还,而且得马上还,分文不少的还,才能表现武国公府的诚意,在议亲的事上能多几分的把握。 只是如今府上的用度尚且艰难,她又从哪里去挤出这笔钱来呢?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舅母也别太上火,这笔钱,您可以向宁国侯府讨啊。”顾无忧看着姜氏煞白僵硬的脸色,微微笑道。 对了!宁国侯府! 姜氏眼前一亮,可随即想到孙氏的为人,顿时没好气的瞪了顾无忧一眼。 “你那婶娘小气吝啬,怎么肯乖乖拿出钱来!” 阮氏却是一点就通,挑着眼稍笑了笑,柔声说道:“大嫂,若是平常,那孙夫人自是不会搭理咱们,可如今,有个现成的把柄送在我们眼前呢!” 姜氏怔了怔,恍然明白了过来,尼姑庵那个被孙氏遮遮掩掩的冒牌货!把她抓了过来,看孙氏还有什么话可说! 顾无忧回到扬心院的时候,正赶上永清支使着新买的粗使婢女们在拔着院子里的荒草,拨水净地,忙忙碌碌的,给这空旷的院子添了不少的生气。 “姑娘回来了。” 永清的话一出,新来的婢女们忙停下了手里的活计,一齐跪下来朝顾无忧行礼,“见过姑娘。” “嗯,都起来吧。”顾无忧微微颌首,满意的说道:“不错嘛,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院子都变了个样儿了。” “您再来屋里瞧瞧,也是变了个样啊。”永清的妹妹永宁立在门边,给顾无忧打起帘子,笑吟吟的说道。 “怎么在这儿风口里站着,小心又着了凉。” 顾无忧瞧着她那纤细的仿佛随风就倒的身材,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可是填了多少价值千金的名贵药材才把你救回来,看在银子的份上,你也得好好的爱惜自己的身体呀。” “知道了,我一定好好爱惜。”永宁弯起月牙似的眼睛,拉长了声音道:“毕竟我现在也是千金之躯了嘛!” 小春一乐,捏了捏她的脸颊肉,笑道:“这位千金,你给姑娘准备了什么呀?这新换的陈设姑娘已经看过了呀,还有什么新鲜的不成?” 永宁神秘的一笑,“姑娘进去一瞧便知。” 顾无忧也来了好奇,抬脚踏进门槛,屋内当中新添了一只青铜鸾鸟香炉,有无色香烟正在袅袅飘散。 众人不由的深吸了一口气,瞬间仿佛置身与花海之中,香气清新而馥郁,悠悠的在人心中荡漾,令人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愉悦满足之感,简直妙不可言。 “这是,你曾提过的已经失传了的百花香?终于调成了?” 顾无忧惊喜的看着永宁,永宁迎着她的目光,自得的挺了挺小身板,扬着脸说道:“不是婢子吹牛,论起调香方面的天赋,整个京都城估计也找不出几个比我厉害的。” “嗯,那确实。”顾无忧点了点头,笑道:“这下正好可以再开个香料铺子,以后啊,你就不只是千金之躯,要变成万金之躯那么值钱了!” 小春在一旁拍着手掌笑道:“那永宁妹妹不如改名叫万金好了,以后再寻个叫黄两的如意郎君,正好凑成黄金万两四个字,真真是吉利的不得了!” 众人皆是笑的前仰后合,连一向表情肃然的永清都撑不住,笑的肩膀直抖,永宁又羞又恼,耳根子都是通红的,握着小粉拳追上来和小春闹做了一团。 正热闹着,黄嬷嬷进来对顾无忧说道:“姑娘,二夫人那边派了人过来,请您去她那儿用晚饭呢。” 阮氏? 顾无忧想着那个笑的一脸亲和软善,如同一朵白莲花一样的二舅母,微微眯了眯眼睛,鄙夷的哂笑一声。 “好啊,正好去瞧瞧,她在盘算着什么幺蛾子呢!” 阮氏的清方院,顾无忧主仆二人才刚刚踏上台阶,阮氏就领着丫鬟婆子从屋里满脸笑容的迎了出来,一把拉住顾无忧的手,一边拉着她往屋里走,一边亲亲热热的说道:“今儿你可有口福了,我这做锅子的羊肉可是我娘家商队里刚从北边捎回来的,新鲜滑嫩的不得了,寻常可吃不到这么好的货色。” “多谢舅母想着我。”顾无忧微微一笑,由她拉着进到了屋里。 屋里炭火烧的很足,暖意融融的,直让人额头都要冒出汗来,小春替顾无忧解下披风,退到了一边,丫鬟们打起珠帘,服侍着顾无忧和阮氏进到了里间。 刚一进去,便有一个穿着一身销金长衫,油头粉面的后生嬉皮笑脸的做了个长揖,口中说道:“顾妹妹有礼了。” 顾无忧略略顿住了脚步,侧过脸道:“原来舅母这儿有外客,那无忧还是先回避了吧。” 阮氏却是把她的手拉的更紧,笑吟吟的说道:“这是我娘家侄儿,不是外人,若论起来,也是你的哥哥,都是一家子亲戚,讲究那些个虚礼做什么?” 那后生也在一旁笑着附和道:“是啊,都是一家子,可不能算外人。” 顾无忧瞧着他那副色眯眯的样子,心里默默的翻了个白眼,拜托,想使美男计来勾搭,好歹下点本钱吧?就这种歪瓜裂枣,还指望我能入了你们的*套,是不是蠢啊! 第四十七章宰肥羊 阮氏见顾无忧不说话,还只当是她害羞,和那后生交换了个眼色,笑的愈发亲热。 “我来给你介绍下,这是你阮贵哥哥,聪明俊秀,人又温厚,更兼着家财万贯,京都里不知多少女孩子都芳心暗付呢!” 顾无忧看着阮贵那张毫无说服力的脸,心里的白眼都快翻出天际了,面上却只做微微羞涩之意,屈膝略行了个福礼,“见过兄长。” “妹妹快起,快起。”阮贵看着眼前冰肌玉骨,身姿如柳的美人儿,嘴角的笑都快裂到耳后根了。 原本姑姑同他说起这事时,他还不大乐意,无父无母的孤女,听着就晦气,若不是图谋她那丰厚嫁妆,他才不会委屈自己呢,天寒地冻的跑这么远,在家里娇妾美婢的伺候着喝酒不是好? 不过在看到顾无忧的第一眼时,他便喜的心头乱跳,暗自庆幸自己捡了个大便宜。 眼前这少女,就好似一朵半开未开的蔷薇,含珠带露,精致娇嫩到了极致,可想而知,她若是再长上几年,该是何等的姝色倾城,勾魂摄魄了。 家里的那些个侍妾同她一比,简直是灰头土脸的如同路边乞丐,若是能得上这么一个美人儿,便是死了也甘愿哪! 阮贵心中越想越乐,若不是阮氏在旁咳了一声,他几乎就要冲上去扶住顾无忧的手了,好歹还保持了一丝的清醒,从桌上拿过一个描金画彩的匣子,打开了来,讨好的笑道:“初次见妹妹,也没什么好送的,这都是眼下京都里最时兴的首饰头花,妹妹权且留下来戴着玩儿。” 顾无忧扫了一眼那盒子里琳琅满目的金玉首饰,略略睁大了眼睛,做讶然状。 “兄长家里果然豪富,这般贵重,无忧可不能收。” 阮贵有心炫耀,便吹嘘道:“这值个什么,妹妹只管收下,若是喜欢,下次我再捡了贵重新奇的,多多给妹妹送来。” “多谢兄长。” 顾无忧不再推辞,接过了那匣子,却看着阮贵胸前那赤金嵌八宝的五蝠项圈轻声道:“兄长这项圈流光溢彩的,真是好看。” 阮贵愣了下,他这项圈是他母亲费了一千两银子给他打的,他素日也最珍爱,一些重要的场合才带,可为了讨顾无忧一笑,也便忍痛摘了下来,放到匣子里,故作大方的说道:“妹妹若喜欢,只管拿去。” “这怎么好意思呢。”顾无忧口中如此说着,却又盯上了他手上戴着的蜜蜡手串,“兄长这串珠子也分外别致,无忧还从未见过呢。” 阮贵脸上的肉一紧,这蜜蜡手串是祖母的爱物儿,他好容易才讨了来的,也价值上千两银子,若是就这么随便给了出去,祖母那里只怕不好交代,可看着顾无忧殷殷期盼的眼神儿,牙一咬,也摘了下来,连带着手上的几个宝石戒指一起都放到了匣子里。 “兄长真是财大气粗,慷慨豪爽。”顾无忧满意的合上盖子,唤来小春系上披风道:“天也晚了,我就不打扰舅母和兄长用饭了,这便告辞了。” 什么?! 阮氏姑侄俩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只当是自己耳朵听错了,刚收完礼就要走,哪有这样的! 阮氏回过神来,忙拦住道:“你这孩子,饭还没吃呢,怎么就要走?” 顾无忧垂下眼眸,叹了口气道:“今儿我打扮的郑重了些,大舅母就训斥我轻狂,教我不要带坏了姐妹们,若是我再这样不知轻重的留下来跟兄长同桌同食,岂不是又要惹得大舅母生气?” “好孩子,不用怕,有二舅母在呢!”阮氏急急的说道:“你大舅母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会同你为难的。” “可我这心里还是忐忑不安。”顾无忧看了阮氏一眼,似是有些为难,“不如,让我先去请示大舅母,她若同意了,我就留下。” 阮氏的笑容微凝,神色有些僵硬,开玩笑,若是让姜氏那炮仗知道了,那还不是一点就着,又闹起来,自己接下去的这出戏还怎么唱? “不过舅母特地给我准备的羊肉锅子,我这一口不吃,倒糟蹋了舅母的一片心意,不如这样,舅母派人把东西送到扬心院去吧,外祖母在天有灵,看见舅母这般疼惜照顾我,也一定很欣慰的。”顾无忧叫了小春来给自己系好了披风,笑眯眯的看着阮氏说道。 说到这份上,又搬出了陈老夫人,阮氏还能说什么,只得勉强笑了笑,令人拿了羊肉等东西,送顾无忧出去了。 “你瞧见了,这可是朵带刺玫瑰花儿,不好相与呢!”阮氏瞥了一眼在窗前伸着脖子看顾无忧的侄子,凉凉的说道。 阮贵直到再也瞧不见顾无忧身影的时候才恋恋不舍的回过头来,听了阮氏这话,嘿嘿一笑道:“姑姑放心,这天下女子,一是爱俏,二是爱财,你侄儿我两样俱全,拿下她不过是易如反掌的事儿。” 阮氏想起刚才顾无忧干脆利落的收下礼物时样子,挑着眉梢一笑。 “这话倒是不错,哪个女子见了那些金簪珠花还走得动路的!只是你也殷勤太过了,那项圈和手串怎么也给了她了?若是你母亲问起来,又有一场气生。” 阮贵上前替阮氏捏着肩膀,一脸贼兮兮的笑。 “等她成了我的人,那些东西不就都回来了,不过是暂且换地方保管罢了,怕个什么?” 阮氏任他揉搓着,转头斜斜飞了个眼风,哼了一声道:“你的算盘打的倒响,白得了个美人,又到手了一大笔嫁妆,春风得意的,肯定就把姑姑丢到脑后面去了。” “哪能呢!” 阮贵伸手抱住阮氏温软的腰肢,脸凑过去亲着阮氏的嘴唇,呼吸声见粗,“我的人都是姑姑的了,丢了谁也丢不下姑姑呀。” “你就会说些话哄我。” 阮氏咯咯笑着,转身圈着阮贵的脖子紧贴着他,柔媚的在他耳旁轻声道:“你不是说新得了一卷春宫图,拿出来给我瞧瞧。” “好姑姑,我都记在脑子里呢,今儿侄儿孝敬你个新鲜花样儿······” 阮贵翻身将阮氏压在榻上,一会儿的功夫,两人便除尽了衣衫,热烈的滚缠到了一处。 第四十八章迷路了 出了阮氏的清方院,天色已是昏暗了下来,凉风卷着落叶顺着蜿蜒的石径小路打着璇儿,给这夜幕下的武国公府平添了一股寒凉萧瑟之感。 小春跟着顾无忧的身后,左右看了一眼,见四下里无人,偏头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道:“呸,那个冤大头,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德行,竟敢肖想姑娘!” 顾无忧把手拢在披风里,踩着落叶不紧不慢的朝前走着,悠悠说道:“这位二舅母的段数倒是比大舅母稍稍高了那么一丢丢,那一位是明抢,她却知道绕个弯子来暗夺,还是有几分心计的。” “那又如何,再有心计还不是被姑娘吃的死死的!” 小春撇撇嘴道:“只怕他们最后都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被姑娘卖了还替姑娘数钱呢!” “你这话说的我像个奸商一样。”顾无忧嘴角微勾,露出一丝自得的笑来,“不过我爱听。” “我就喜欢说姑娘爱听的话。”小春眯着眼睛乐了,“姑娘就是无所不能,英明神武,聪明睿智,机敏过人······呃,姑娘,你停下来做什么?” 顾无忧立在原地,耸了耸肩头说道:“迷路了。” 小春:“······” 才刚夸你无所不能,英明神武,你就这样打我的脸,真的好吗姑娘! 顾无忧迎着小春哀怨的眼光,咳了一声,转头看看天,故作深沉的说道:“不过好在我一向机敏过人,现在已经想出了一个好办法,那就是,找人问路。” 小春:“······” 好机敏过人的办法哦!我能把刚才夸过的话再吞回去吗请问? “不快点跟上的话,小心后面有鬼呦。”顾无忧抬脚向前走去,凉凉的扔下一句话。 恰巧一阵阴风吹过,带的路边的槐树的树叶飒飒作响,小春顿时感觉后脖颈凉飕飕的,慌忙追了上去,紧紧拉着顾无忧的袖子不撒手。 “姑娘,咱们这是拐上哪条岔路了,怎么越走越偏啊?连个人影都没有。” 小春看着路边越来越多的荒草和灌木丛,心下也开始着了慌。 “怎么这府里还有这种鬼地方啊,不会是用来埋他们犯了错的奴婢的乱葬岗吧······” 顾无忧照着她的脑门轻轻弹了一指头。 “哪有人在自己府里做乱葬岗的,你最近是不是又开始看上什么奇奇怪怪的话本了?” “姑娘你怎么知道?” 小春揉着自己的额头,眨着眼睛说道:“有个叫无心公子写的《异世录》, 就是专门写这种世家大族里的诡异秘闻的,那叫一个活灵活现,跟真的似的!” “好像有点意思,回头让我也瞧瞧。” 顾无忧随口说着,却是忽然又停下了脚步,跟在后面的小春淬不及防,一头撞到了她的后背上,险些摔倒。 “姑娘,又怎么了?” “那儿应该有人。”顾无忧指了指远处被几株茂密树木几乎完全掩盖住的一座小院说道:“走,去看看。” 小春刚想说像这种隐晦的地方一般都是什么禁地啊,秘境啊,没准关着什么疯子在,还是不要过去的好,可是眼看着顾无忧已经提起裙角快步朝那边走远了,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追了上去。 这座小院从外面来看还真是荒凉颓败的不得了,围墙上大片大片的墙皮早已脱落,露出坑坑洼洼的砖块和泥巴来,连院门都是用几块残破的木板拼凑起来的,透过木板间的缝隙,隐约有暗黄的灯火光线从里面透了出来。 看来还真有人住在里面。 顾无忧伸手推开虚掩着的木板门,抬脚走了进去。 与小院外的荒凉萧瑟不同,这里面却是整治的十分幽静素雅,院子里种满了一些说不出名字来的奇异花草。 让顾无忧感到惊讶的是,明明是寒冷天气,这些花朵儿却是绽放着的,如果不是从门外呼呼吹进来的冷风,她定然以为是自己判错了季节。 “请问,有人在吗?” 顾无忧接着花架子上吊着的一盏微微摇晃的灯笼,四下环顾着,扬声问道。 良久,方听的一声低低的咳嗽,那声音似乎有些嘶哑。 “抱歉,你,能帮我一下吗?” 小春被这突如起来的声音吓的浑身一哆嗦,躲到顾无忧身后害怕的说道:“姑娘,怎么光听见声音看不见人哪?不会是,鬼吧?” 顾无忧自然不相信什么鬼魂之说,她顺着声音的来源转过花架,只见有一架做工粗糙的木质轮椅翻倒在一侧,旁边的石台子边靠着一个人,看起来分外的虚弱,看着顾无忧出现在他的眼前,脸上并没有什么惊讶之色,反倒是温和的一笑。 他生的一副好相貌,只是脸色十分的苍白,宽大的衣衫也遮不住内里瘦削的身体。 随着低低的咳嗽声,他的脸上便浮现出不正常的红晕,貌似病的不轻。 他是谁?看样子不像是个下人,可又怎么会一个人呆在这儿,摔倒了都没人知晓? 不过现在也不是好奇的时候,还是先帮忙要紧吧。 顾无忧把翻到的轮椅放好,同小春一起将他扶了起来,坐到了椅子上,那人稍稍平复了一下气息,似是看出了她刚才的疑问似的,温声说道:“多谢,我的小童去取药了,所以这儿就剩我一个人了,你是,刚来的顾家表妹吧?” “你认识我?” 顾无忧挑了挑眉梢,“表妹?你也是武国公府的子弟?” 那人点了点头。 “嗯,我叫贺之简,是大房的庶子。” 庶子?大房的? 顾无忧扫过他已洗的有些发白的单薄衣衫和病弱的身体,微微的摇摇了头。 这位大舅母,对付不顺眼的庶子,方法果然也是一样的简单粗暴啊······ ------题外话------ 话说我们容色倾城的殿下好久没粗线了,有木有人想他?没有就接着关小黑屋了~ 第四十九章大房庶子 小春见贺之简长相温润俊秀,为人又和气,胆子也就大了起来,好奇的问道:“表少爷,你住在这么偏僻阴森的地方,不怕有鬼么?” “鬼?”贺之简轻轻笑了笑,“鬼哪里有人可怕······” 小春疑惑的蹙起眉头,刚想再问问,却被顾无忧开口打断。 “贺表哥,你这里的花儿是怎么种出来的,为何这般寒冷的天气还能盛放?” 贺之简看着顾无忧,唇角微微弯起。 “是我特别培育出来的种子,不惧寒冷,表妹若是喜欢,尽管挑几盆入眼的走。” 顾无忧还未答话,从花架那边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童抹着眼泪跑了过来,看见顾无忧和小春也在这里,顿时停下了脚步,惊疑不定的看着她们。 “别怕,这是表小姐。”贺之简看着他眼里的泪花,轻声叹了口气,“怎么了,谁又为难你了?” 小童紧咬着唇,本想抱怨两句,碍着顾无忧她们在场,到底还是忍住了。 “回二公子,大夫人屋里的彩铃说,您这个月买纸笔书卷已经花了不少银子了,这药方喝了这许多时日,也不见效,想是没什么用处,就别糟蹋钱了······” 贺之简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知道了,这药也确实用处不大,不喝也罢。” “可是公子你的病······”小童委屈的皱着脸,眼泪又要冒出来了。 “贺表哥你似乎病的很重,得赶快医治才行。” 顾无忧从小春手里拿过刚才从阮氏那里得来的珠宝匣子,递了过去。 “这里面的东西,应该够请个名医诊脉外加药费了,当然了,为了保险起见,最好不要让府里知道这事儿。” 贺之简看着那盒子上的精美纹饰,眼里带着些诧异。 “无功不受禄,我怎么能平白无故的接了表妹你这么贵重的东西。” “并不是平白无故啊。”顾无忧笑眯眯的看着他,“这钱算我借你的,以后可是要还的。” 贺之简怔了下,唇角带着些苦涩的笑。 “我知道表妹是好心,只是,这钱我只怕是还不起。” “所以,我这里有个赚钱的好主意,表哥你有没有兴趣?” 贺之简又怔了下,“赚钱?” “对呀。” 顾无忧俯下身,看着他的眼睛,微微一笑。 “表哥你这些花儿,从花苗到盛开需花费多长时间?” “若是搁在温室里,再加上嫁接,不到三月就可盛放。” 贺之简忽然有些明白了过来,“表妹是觉得这些花儿能挣钱?可是,这都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 “表哥不信?”顾无忧直起身子,唇角微扬。 “那就以三日为期,表哥把这满院子的花草都交给我,我能给你卖出至少五千两银子。” 五千两?! 一旁的小童惊的眼珠子也要掉下来了,大张着嘴巴半天都合不回去。 公子一个月的月例才一钱银子,还经常领不到,五千两,一辈子也见不到这么多钱啊! 贺之简也很讶然,盯着顾无忧看了半响,轻蹙的眉头舒展开来,似雨后初霁。 “好,我信你。” “既然这样,咱们就说定了哦。” 顾无忧将珠宝匣子放在了他的手上,说道:“若是我成功了,表哥你可就得答应跟我合作了。” “那是自然。”贺之简轻轻的微笑,“任凭表妹吩咐。” “那就行了,天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顾无忧点了点头,转身走了两步,却被贺之简叫住。 “顾表妹,天黑了,让我这小童送你回去吧。” 哎呀,差点忘了自己是来问路的。 “那就多谢了。” 回去的路上,那小童提着一盏纸灯笼在前面走,不时的偷偷回头看一眼顾无忧,似是极为好奇的样子。 “你叫什么名字啊,你家公子怎么过的那么惨啊,是不是那个大夫人欺负他?”小春也是一肚子的好奇,憋不住的出口相问。 “没,没有······”小童仓皇的摇头,缩着肩膀不敢答话。 “你别害怕,我们不是大夫人那边的。”顾无忧微微一笑,“要不然也不会帮你家公子的,对不对?” 那倒是,出手那么大方,怎么会是吝啬刻薄的大夫人那边的人?我说两句实话,应该也没关系吧? 这么一想,小童的心里就安稳多了,放慢了脚步低声说道:“因为公子的生母郑姨娘犯了大错,公子一出生便被送到了乡下庄子上,三年前才被接回来的,大夫人很不喜欢他,把他扔到这个角落里,日常的用度也是百般的克扣,若不是公子写的一手好字,在外面书斋接了一些抄写的活儿,只怕我们主仆两个,连饭也吃不饱呢。” “那位郑姨娘犯了什么错?还要牵连她的孩子?” 顾无忧问道:“既然如此厌恶,干嘛又要接回来,平白落个苛待庶子的名声?” “是大老爷做主让接回来的。” 小童的神情里忽然带上了些骄傲。 “我家公子,是神童哩!十一岁便中了秀才,十四岁又中了解元,若不是突然染了重病,今年秋闱,只怕就要中个会元了!十七岁的会元啊!放哪家不是光宗耀祖的事儿?” 说到这儿他的神情又开始低落了起来。 “大老爷也是想在人前风光风光,所以公子中了解元以后,就派人去接了回来,哪里知道,回来之后,身体一天比一天差了,今年的秋闱,眼看着是成不了的,大老爷灰了心,也就由的大夫人折磨我们公子了。” 回来之前好好的,回来之后就开始生病,说着里面没有姜氏的手笔,真是连鬼也不信,看来她还真是恨毒了那个犯了错的郑姨娘,居然连这个能给虚败落魄的武国公府带来唯一希望的庶子也要一起毁掉。 那个郑姨娘,到底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呢? 第五十章耍你没商量 那小童似乎对郑姨娘的事情讳莫如深,任凭小春怎么追问也不肯多说一句,顾无忧也不为难他,到了扬心院便给了赏钱让他回去了。 黄嬷嬷听说了这事,却是对当年那桩闹的沸沸扬扬的事儿有些印象,便一边努力的回忆着,一边零零碎碎的讲了出来。 当年郑姨娘是官宦人家的庶女,出身不错,又美貌妩媚,很受贺忠的宠爱,肚子也争气,紧跟着姜氏后面也怀上了身孕。 姜氏素来是个要强的,自然也不会给她好脸色,郑姨娘仗着受宠,也不愿低头,两人大大小小的摩擦不断。 后来两人的月份日渐大了,郑姨娘鬼迷心窍,想让自己的孩子作为长子出生,就去给姜氏下了药,居然还让她得了手, 姜氏因此险些一尸两命,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救了回来,孩子也因为早产身子很是虚弱,奄奄一息的,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夭折。 姜氏恨的的几乎发了疯,当即就要叫人把郑姨娘打死,还是老夫人保下了她,说是郑姨娘肚子里有武国公府的血脉,要等她生下孩子才能处置她。 老夫人在府里说一不二,姜氏只得咬牙忍了下来,等两个月后郑姨娘生下儿子,立即逼着处死了她,连那小婴儿也想一起除去,老夫人却是不允许,只让人带着那孩子住到了乡下的庄子上,就算是给姜氏的交代了。 黄嬷嬷说到这里,微微叹了口气道:“那郑姨娘罪有应得,这位二公子却是无辜可怜,白白的替大人赎罪过,若是老夫人还在,也不至于如此。” “没办法啊,出身和父母是选择不了的。” 顾无忧靠在软枕上,慵懒的伸了个腰。 “但是之后的路却是可以靠自己闯出来的,如今我给他一个机会,就看他能不能把握住了。” “姑娘,表少爷那些花儿,真的那么值钱?”小春问道。 “放他手里是一文不值,放我手里就不同了。”顾无忧轻勾起唇角,神秘的一笑。 “你就等着瞧吧。” 第二日一早,顾无忧起床刚梳洗完了,就见得小春黑着一张脸进来说道:“姑娘,那个冤大头派了人来,堵在门外,说是要请您出去游玩,永清姐姐一脚一个,把他们都给踢远了,还不死心呢,要不要派了护卫出去把他们都狠揍一顿。” 阮贵? 顾无忧挑着嘴角露出丝讥讽的笑。 “不必了,出去告诉他们,让他们主子在西大街的知味堂门口等我。” “姑娘?” 小春有些惊讶,却是很快明白过来,姑娘这是要给那阮贵再吃些苦头呢!当即兴奋的答应了一声儿,出去传话儿去了。 阮贵得知了顾无忧的回话,喜的浑身发痒,连个随从也不带,骑上匹快马就赶到了知味堂的门口,伸长了脖子等了好半天,才终于看到一身素色男装的顾无忧从马车里掀帘下来。 阮贵从未见过有人能将这般素净的衣袍穿的如此好看的,风吹的她的发带微扬,让她整个人仿佛山崖下绝世独立的一支兰草,透着难描难画的风致。 阮贵顿时看呆了。 顾无忧带着永清走到门口,漠然的看了他一眼,忽然唇角半勾,似笑非笑的说道:“兄长这是怎么了,我为了出行方便才做男子打扮,莫不是兄长不喜?” 阮贵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听见顾无忧如此说,忙凑上前来,一脸谄媚的笑。 “没有,没有,是妹妹生的实在太好,穿起男装来也这般的出众,我一时都看迷眼了,哈哈。” 顾无忧不动声色的拉开了些距离,伸手指了指门里说道:“听说知味堂的早茶点心是京都一绝,不如进去尝一尝吧。” 说着,撇下阮贵,自顾自的朝那楼梯走去。 阮贵愣了一愣,忙追了上去。 “顾妹,顾贤弟等等我啊。” 顾无忧上了楼,挑了个临街的雅间坐了,把几扇窗户都打了开来,下面的街景一览无余。 阮贵气喘吁吁的跟了过来,刚在顾无忧对面坐了,跑堂的小二便过来了。 “两位公子想吃些什么,小店有······” “不必说了,拣最贵的上,爷有的是银子。”顾无忧打断了他的话。 小二何等的伶俐,也看出阮贵那一身衣裳价值不菲,立马干脆的应了一声。 “好嘞,两位公子稍等,好酒好菜马上就来。” “兄长,你可有随身带的印章,借我看看可好?”顾无忧看着阮贵,脸上依旧是带着一丝笑。 阮贵受宠若惊,又暗喜不已,这小美人定是对我动了心了,忙从袖中掏出一枚青玉小章,递给了顾无忧。 “贤弟请看,这便是我的私章了,随便去哪个店里按个收据,没人不认的。” “哦?这章子果然精致,我才在这下面的一家生药铺里看中了一盒补品,却没带钱,拿兄长这个印章去试试可好?” “贤弟尽管去。” 阮贵只当她好奇,大方的一挥手。 “让那掌柜的拿了单子来找我便是。” 顾无忧笑了笑,起身下了楼,阮贵扒着窗子看着顾无忧进了对面的一家生药铺,过不多时,她便出来了,扬起头向他一笑,那笑容明艳无比,看着他眼睛也直了。 顾无忧身边还站着一个掌柜模样的人,不住的对着她说着什么,顾无忧也点着头,指了指楼上的阮贵,掌柜的也瞧向他,他在顾无忧面前自然要表现的豪气干云,忙大力的点了点头,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晃了晃。 掌柜的自然是明白,点头哈腰的将顾无忧送出了铺子。 顾无忧却没回来,又去了旁边的肉铺,随后是裁缝铺,米铺,掌柜们都出来瞧了一眼阮贵,回身恭恭敬敬的将顾无忧送出了店铺。 阮贵只当是顾无忧新奇爱玩,为了讨她欢心,自然是全程趴在窗前配合。 顾无忧回来时,茶点也送了上来,还有阮贵特意要的一壶好酒,琳琅满目的摆了整整一桌子,阮贵殷勤的给顾无忧倒酒布菜,口中说道:“不知贤弟酒量如何,今儿愚兄倒要和贤弟好好喝上几杯。” 顾无忧却并不动筷子,只笑着问了一句,“兄长,你的银子可带够了?” 阮贵愣了楞,随即拍拍胸脯说道:“贤弟放心,随你喝上多少好酒,哥哥这儿也有钱付账。” “那就好。” 顾无忧站了起来,脸上的笑容,怎么都像是有点高深莫测似的。 “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情没办,兄长慢用,我就先走了。” 第五十一章利刃 阮贵傻了眼,扔了酒杯就要追上去,却被店小二一把拉住。 “公子,您还没给钱呢,盛惠一共八百两。” “你这种茶点,还敢要八百两?!”阮贵瞪着眼睛,“春风楼一桌也就这个价。” 小二不乐意了。 “公子,咱家的茶点酒水可不比春风楼差啊,再说,和您一起的那位公子还要了一百坛玉酿春酒,全都开了封了,小人还给您算便宜了呢。” “一百坛!” 阮贵再傻也琢磨出不对劲来了,顾无忧这是在耍他呢!气急败坏掏出了怀里的银票,数数刚好八百两,一把扔了给小二,刚下楼梯,却又被另一帮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位公子,您的朋友包了小店所有的粮食,一共是九百八十两,这是单子,盖了您的印章,您看一下。” “还有这儿,这儿,公子,小店所有的棉衣棉被也被您朋友买下了,一共是一千三百两,收据在此。” “别挤啊,还有我呢,公子,我这是八百一十两······” 阮贵被吵的晕头转向,大喝一声,“我没钱,都退了!” 众人一惊,随即大怒,七手八脚的拽住他的衣襟不让走。 “盖了你的印章还想赖,不给钱,拉你见官!” 阮贵在焦头烂额的时候,顾无忧却是靠在马车上,心情愉悦的哼着小曲儿。 她买的那些药品粮食棉衣什么的,都让人送到了城门外,给那些从灾荒战祸的地方逃难来的流民了。 那些流民没有路引,进不了城,只得三三两两的蜷缩在城门根下,靠着些许微薄的施舍过日子。 他们大都是些老弱病残,眼看着天气越来越凉,日子过的越发的凄惨,常有幼童饿死在路边。顾无忧前天进城时,看到这样一幅场景,本就打算进了武国公府后马上购置粮食衣物去发放给他们,却不想阮贵这只肥羊送上门来给她宰,那可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姑娘,我们现在去哪?”永清问道。 “先去威远将军府见淮安郡主,再去房屋司找个中人,我要买间温泉庄子,最后再去我那卖水晶首饰万彩阁瞧瞧。” 永清听罢答应一声,掀帘子出去吩咐车夫了,顾无忧抱着绵软的迎枕歪在了横塌上,悠悠然的吐了口气。 忙啊,感觉又像是回到了在大兴的时候,那种忙忙碌碌紧张而又充实的生活当中了,可惜区别就是不能看到裴然那张容色倾城的脸来解乏了。 不知道他在大兴怎么样了,事务都安排好了吗?什么时候才能动身回来呢?路上也得走一个月啊! 我呀,还真是想他呢! 此时的大兴。 连日来阴雨不断,水位不断上涨,已经危及大堤,邻近的几个地势低的小村子眼看就要被淹,十分的危险。 裴然带着陈明金一起,安排青壮男子去大堤上垒土固堤,抢收地里的粮食,又命人将有被淹趋势的村子里的人都转移到内城中来,每日里忙的也是不可开交。 陈明金自从顾无忧走后,沉默了很多,却是更加努力的学习处理府衙里的事务。 脑子不好看不懂卷宗,他就叫了长史过来,一遍遍的讲解,只讲的长史口干舌燥,他弄明白了卷宗里的意思才肯罢休。 每日更是鸡鸣就起,深夜才睡,除了学着批阅文书,武艺也是一天没落下,带着边防营的新兵一起,操练阵法,苦战不停,一身的肌肉线条越发的硬朗了。 日子很苦,他心中的信念去却越来越坚定,要变强,要快点变强,只有这样,才能真正保护自己所珍视的一切。 裴然将陈明金的转变与努力都看在了眼里,他并没有去过问其中的缘由,只是开始逐渐的放手,让陈明金独立处理一些事务,再从中帮他分析利弊对错,让他能够更快的融会进去,慢慢的成长。 这日,裴然出去巡视大堤未归,陈明金正在府衙内听长史讲解卷宗,忽有一侍从匆匆进来禀报道:“公子,朝廷派的催粮官来了,已至门外,不耐烦亲兵的拦阻,竟是要直接闯进来,公子您看?” 催粮官? 陈明金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已从朝廷的邸报上得知,西北战事吃紧,他的父亲威武将军陈令风向朝廷上奏,请求“征军粮发兵役”,以确保大战能够取胜。 奏折送达京都,皇帝与朝臣商议,准了他之所请,派了令官,去往各处粮草人口充裕的地方核查数目,催调粮草与兵勇。 他原以为,大兴历来贫瘠,又连遭了两年的洪灾,是不可能在这次征调的名单上的,却不想,还是逃不过。 “让他进来吧。”陈明金走到案台后坐下,沉声说道。 “是。” “四弟,久别不见,过的可好呀?” 来人一身鲜艳的锦缎衣袍,扬着下巴,看着坐在案后的陈明金,眼里是止不住的不屑与得意。 是他?! 陈明金握紧了袖口,脸色愈发的黑沉。 来的是他的庶出的二哥陈明勇,一向瞧不起他,轻辱嘲笑,在父亲面前挑唆告状,诸如此类的阴暗事儿,陈明勇可都没少干。 怎么来大兴的偏偏是他?难道说,把大兴写上征调名单的是自己的父亲陈令风?! “四弟,我有公务在身,就不多跟你闲话了。” 陈明勇扬着眉毛,高声说道:“我奉朝廷军令,现调大兴两千青壮,一万担军粮,请府君在十日之内准备齐全,随我返程。” 两千青壮,一万担军粮! 陈明金咬紧后槽牙,猛的站了起来,怒视着陈明勇。 大兴本是千疮百孔,经过这一年多的努力,才好不容易恢复了生机,人口增至了四千,荒田也开垦了千余亩。 可是若按照陈明勇所说的数目,无异于是将大兴釜底抽薪,明摆着是要把他逼死。 父亲,就这么容不下他吗?! 陈明金怒到极致却不能发泄,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这种滋味就像是利刃割在身上,一刀接着一刀,刀刀见血。 第五十二章挑衅 “四弟,你是耳朵不好使没有听到我的话吗,还不快点跪下接令?” 陈明勇挑着眼角看着陈明金,满脸都是轻蔑挑衅。 陈明金压下心中怒气,走下台阶,直视着陈明勇的眼睛,沉声道:“二哥,你一个六品的调粮官,却要我一个三品的大兴府君给你下跪,这是不是以下犯上,不合规矩呢?” 陈明勇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这痴子什么时候变的这么牙尖嘴利了?! “哼!论公我是朝廷特使,论私我是你的兄长,你给我下跪天经地义!” “你说错了。” 陈明金冷着脸看着他。 “论公我是上级,你是下属,论私我是嫡子,你是庶子,若要跪,也是你跪我。” 陈明勇最忌讳被人指出他的庶出身份,见陈明金毫不留情的戳破,顿时大怒。 “放屁!你母亲当年若不是使的那等卑鄙无耻的手段,又怎么会生下你这么个傻子,你活在这个世上,就是丢人现眼,给父亲抹黑!我告诉你,这军令就是父亲下的!你若是不好好跪下来接了,我定要回禀父亲,家法处置你!” 话音刚落,陈明金已是一手扼住了他的脖颈,将他抵到了墙上,手指缓缓的用力,看着陈明重的面皮渐渐变的紫涨,一字一顿的说道:“我母亲是郡主,你这种低贱女人所生的贱种也敢出言侮辱她?你信不信,我今天就是把你掐死在这儿,父亲,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陈明勇被掐的呼吸都困难了起来,额上青筋暴起,疼的几乎要失去神智。 巨大的恐惧感争先恐后的涌出,令他瞬间冷汗涔涔。 怎么回事?这个傻子怎么像变了一个人? 不仅力气变的这么的大,连这表情都像个恶鬼一样,让人胆寒。 他不会,真的就这样,杀了我吧······ 这个念头浮现在心头,让陈明勇浑身止不住的打寒颤,身子一个劲儿的往下滑,连站都要站不住了。 “明金。” 裴然清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让陈明金被怒火摧毁的理智立时又拉回了脑中,他看着手下翻着白眼,几乎要被自己掐晕过去的陈明勇,咬了咬牙,缓缓的松开了手。 “殿下。”陈明金低低的唤了一声,“我是不是又冲动了······” “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裴然走到他的面前,目光沉静,语调也放轻了些。 “你做的很好,或许,可以借此契机,解了眼下的困局。” 陈明金抬起头,眼中带着些不解。 “殿下的意思,我不是很明白。” 裴然扫了一眼地上摊成一团烂泥的陈明勇,容色清冷,目光微寒。 “你这庶兄,不敬嫡母,不遵孝道,实为犯了不赦之罪,你依律将他这调粮官关押起来,可谓是合情合理。” 陈明金似乎是有些懂了。 “殿下的意思是,把这事传扬出去,先发制人,拖延时间?” 裴然点了点头。 “朝廷曾颁明令,凡灾荒之地,遇征调粮草兵役之事,均可酌情减免,而如今,你父亲派来的调粮官,却要加倍的征收,这两件事,摆在世人的面前,你觉的,他们会如何的猜想?” 陈明金终于恍然大悟。 这是明摆着告诉天下人,陈令风轻贱自己的发妻,恨毒自己的嫡子,假公济私的刁难,要把陈明金逼到绝境啊! 一旦话语权掌握在了自己的手里,取得了多数人包括皇上的同情,那大兴所上交的粮草人口自然是可以大大的减少,甚至可以什么都不交。 毕竟淮安郡主可是皇上的亲表妹啊,轻贱她不就是在打皇上的脸? 朝廷那里,这点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 “好,就照殿下所说的去办。” 陈明勇被陈明金扣押起来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西北军营陈令风的耳朵里。 紧跟着,便是皇上申斥的手谕也传到了西北,字字辛辣,毫不留情,把陈令风骂了个体无完肤。 “如今整个西北都已经传遍,将士之中,也有不少人私下议论,属下等处置了不少人,可是,依旧是来不及了······” 陈令风神色冷峻,良久不语,嘴唇紧紧的抿起。 早有探子报给他,大兴在裴然的治理下,人口翻番,粮食增产,已然有兴旺之势。 所以在上次朝廷任命陈明金为大兴府君,将裴然召回京都的谕令,很大一部分是他在背后推动的结果。 让自己那个心智不全的傻儿子管着大兴,跟把一块肥肉送到自己嘴里有什么区别? 除了人口和粮草,那获益巨大的矿山也是他的目标之一,太子一党靠着那地方,一年收了十几万两的孝敬银子,这事,他也是知道的。 如今这笔银子,就该全部都进了他的口袋了! 这次让庶子去大兴作调粮官,前后他都俱已安排妥当,本以为顺顺当当,万无一失,哪里料到,陈明勇那个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想起那个被药废了的庶长子,心又开始疼了起来。 都怪淮安那个狠毒的女人!若不是她使了这么阴私的法子害他,他现在也不至于连个可用的人都没有。 正气恼时,门外亲兵来报,临安王车马已到西北,眼看着就要到他的军营驻地门口了。 裴然?他不回京都,到西北来做什么?! 陈令风压下心中的狐疑,站起身沉声道:“你等随我一起,立即出营,迎接临安王!” “是!” 陈令风上次见裴然,还是六年前。 十三岁的少年,身形削瘦,脊背挺直,只是简单的站在那里,就好像悬崖上的松柏,高山终年不化的积雪,浑身都透着冰冷疏离,拒人与千里之外。 如今的裴然,身姿如玉,坚韧挺拔,依旧是那么的清寒高远,容色清冷。 只是他的冷,比起六年前来,更像是站在云端俯视的仙人,让人不由自主想臣服在他的脚下,是那么的高不可攀。 这个当初孤立无援,失去依仗的落魄皇子,竟有了这等慑人的气势······ 陈令风心头一震,缓缓的单膝跪了下来。 “见过临安王殿下。” 第五十三章生意火爆 “陈将军免礼。” 清冷的声音传来,淡漠而疏离。 陈令风顿了顿,站了起来,拱了拱手道:“不知殿下到此所为何事?可是有什么要紧的公务?” 朝廷有明令,亲王无谕是不能去往军营,更不能私下与统兵将帅会面,为就是防止他们勾结一处,拥兵造反。 陈令风的话看似恭敬,实则是在提醒裴然,无论他此来西北所为何事,都没有权利对自己这个威远将军发号施令,提出任何的要求。 裴然不动声色,淡漠的说道:“本王此来,是受了令郎之托,给将军你送一样东西回来。” 在他身后,一个身材高大的侍卫从一旁的囚车上拖下一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人来,手臂用力一挥,竟是直接掷到了陈令风的脚下。 那人惨叫出声,趴在地上蜷成了了一团儿。 陈令风怔了怔,“明勇?” “将军可知,这位令郎的庶兄假借军令,意图夺取大兴的粮草金银,事败,便口出恶言,挥刀相向,想要谋害您的嫡子?”裴然瞧着他,慢条斯理的说道。 什么?! 这流言怎么从裴然的嘴里说出来,又变本加厉了一倍?! “将军不知?那您的这位庶出二公子谩骂淮安郡主,轻辱您的嫡子,想必您也一定不知情了。”裴然挑眉,语气依旧是平淡无波,眼神却是冰冷。 陈令风面色倏地一变,眉头拧了起来。 裴然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为了给陈明金出气,还是警告自己不要企图染指大兴? 地上的陈明勇好容易才缓过气来,看见近在眼前的父亲,犹如看见了救星,挣扎着扑过去,抱住陈令风的袍角,大声控诉陈明金的“恶行”。 “父亲!那痴子目中无人,霸道无礼,无视您的军令,还险些将我掐死!父亲,他这般不将您放在眼里,您快点严惩这痴子!以正家法!” 这蠢货! 陈令风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伸脚将他踢了个倒仰。 “你身为长兄,这般刁难自己的弟弟,你可知错?!” 这是要大事化小,把这流言往兄弟置气上面引了。 “陈将军果然爱惜自己的庶子,他这般的不敬嫡母,残害幼弟,将军也舍不得重罚他,等本王回京面见皇上时,定会好好的替您求求情,让皇上不要怪罪于他。” 裴然的声音不大,却蕴含着某种力量一样,像是亘古不变的冰雪,冷的令人心中警醒。 看来这件事是不能轻易揭过去了。 陈令风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的说道:“传我的军令,打陈明勇二十军杖,免其参将之职,降为亲兵!” 军中的杖责可不比别处,二十杖下去,丢了性命的也大有人在。 陈明勇愣愣的呆在那儿,半天反应不过来。 怎么会这样,父亲非但没有准备惩治那个傻子,反倒要重打自己,还要夺了自己的军职,贬为一个小兵?! “不,父亲!这是那个傻子的圈套,你不要上当啊父亲!” “住口!”陈令风怒喝道:“来人,拖出去,立即行刑!” 当即进来两个亲兵,拖住陈明勇的两条胳膊,径直带了出去。 片刻,便响起了陈明勇惨痛的呼叫,一声高过一声。 裴然负手立在那里,觉察到刺在身上的目光,一双眸子不闪不避的迎上陈令风的视线,深邃清冷,像是天上寒星。 陈令风听着自己儿子的惨叫,脸色有些发青,沉声说道:“殿下还未及冠便已是如此锋芒外露,回去京都,可得谨慎些才好。” “多谢将军提醒。”裴然的声音依旧的淡漠。 “人不犯我,我自不犯人。” 京都城。 每年临近深秋,都会举办一场盛大的灯会,当晚不设宵禁,上至贵族,下至平民,都会举家出来游玩。 更有那互通心意的青年男女,趁此良宵,持灯相会,互诉衷肠,是为风流佳话。 精明的商家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赚钱的大好时机,沿着整个赏灯的河岸,大大小小的摆满了各色琳琅满目货物的摊子。 顾无忧自然也不会闲着。 她三天前便已托淮安郡主给自己弄到了一个位置绝佳的摊子,卖贺之简的那些花草。 生意异常的火爆。 她请关秀才给那些花草起了些诸如“长相思”“意难忘”之类的缠绵名字,碰见那些带着女眷的世家子弟,贵族少爷,便让手下的伶俐伙计上去舌灿莲花的推销,一拿一个准儿。 如此深秋还能见到这般娇艳特别的花儿,有那个女子不爱? 再说,还叫得这般柔情的名字,正是应对了两人间绵绵的情意啊。 真情实意能用钱来衡量吗?当然不能! 所以公子哥儿们面对着贵的离谱的价钱,也只能咬牙付账。 于是灯会才过了一半儿,顾无忧已经卖完了全部的花草,准备收摊了。 小春清点完账目,兴奋的说道:“姑娘,竟卖了七千八百两这么多!” 顾无忧坐在摊位后面围起来的轻纱帐里,从一旁的水晶盘子里拿了颗葡萄慢悠悠的剥皮,微微笑道:“等我把温泉庄子里都种上那位贺表哥的花儿,到了年节底下,咱们能赚上比这多十几倍的银子。” 小春兴奋的还未说话,就见的永清掀帘进来,说道:“姑娘,外面有人找你,他说他叫贺之简。” 贺之简? “请他进来吧。” “贺表哥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顾无忧看着坐在轮椅上,由小童推着进到帐中的贺之简,问道。 “整条大街也就这里一家卖花草的,打听一下自然就知道了。” 贺之简穿着件天青色的长衫,罩着件斗篷,用一根白玉簪挽住发髻,整个人干净舒朗,脸上的笑容温暖明净。 “你来的正好。” 顾无忧指了指小春手里的账册,扬了扬眉梢。 “我做到了哟。” “我知道。”贺之简眉眼温和,微笑道:“以后自当听从表妹的吩咐。” “吩咐不敢当,我不过,是想让你当个合伙人罢了。” 顾无忧抬手示意小春给贺之简送去一杯茶,说道:“表哥的气色好像好了不少。” “这还得多谢表妹慷慨赠银,才能让我能够访医求药,治疗顽疾。”贺之简唇边的笑意愈加的柔和。 “那今年的秋闱,表哥可有信心下场一试?”顾无忧笑道。 秋闱? 贺之简微微有些怔住了。 ------题外话------ 天气好冷啊,码字的时候感觉爪子都要冻僵了······ 第五十四章顾郎救命 “表妹不知,嫡母,甚为厌恶我,只怕不会让我顺利参加秋闱。”贺之简轻声说道。 “这个你不用担心,大夫人就交给我对付了。” 顾无忧扬着眉梢说道:“若是表哥下场,可有信心中得头名?” 贺之简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微笑道:“表妹若希望我得中头名,那我便尽力吧。” 那就好啊! 秋闱中个会元,明年春闱再中个状元,三元连中! 到时候温泉山庄里那些花草的身价可就是连番暴涨了! 状元郎亲自培育的花儿哟,文曲星点化的哟。 想不想让儿子也金榜题名,光耀门楣啊? 想不想家里夫君也沾上些福运,官运亨通啊? 来买我的花儿呀! 啊哈哈哈哈! 顾无忧又摘颗葡萄丢进嘴里,越想越得意,两眼笑眯眯的弯起,如同一只狡黠可爱的猫儿。 贺之简看着她,眼神越来越亮,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来。 “表妹,现在时辰尚早,可要出去逛逛?” 顾无忧摸摸肚子。 “好啊,正好饿了,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人流如织,热闹非凡。 顾无忧让护卫换下那推轮椅的小童,和贺之简一起,带着小春和永清他们几个,呼啦啦一群人兴致勃勃的在灯会上逛了起来。 小春意外的发现有无心公子最新出的话本卖,高兴的像捡到了宝,当即就把剩下的所有话本全都包圆了,人手发了一本,连贺之简身边的小童也没漏了。 “你还真是这位无心公子的忠实粉丝啊。” 顾无忧看着自己手里还散发着油墨香的话本笑道:“要不要我去打听下,这位无心公子住在哪儿,给你要个签名呀?” “签名是啥?” 小春歪着脑袋,忽然又抓住了顾无忧话里的重点。 “真的能打听到他住哪儿吗?!能让我见一面吗?!” “呃,我说说而已······”顾无忧耸耸肩。 “像这种写书的都喜欢安静,贸然上门打扰人家肯定会不高兴的。” “可我就是想跟他说一声,他写的真的很好啊!”小春嘟着嘴,有些沮丧。 “我已经听到了,谢谢小春姑娘。”一旁的贺之简静静的听完她们的对话,忽然微笑开口说道。 什么?! 小春讶然的看着他,一双圆眼睛眨个不停。 “你是说,你就是······” 贺之简从腰际的荷包里拿出一枚小章子,递给她道:“你对一下书上的印鉴。” 小春愣愣的接过来,把章子印上去,分毫不差! 啊! 她激动的一声尖叫,把过往的路人都吓了一跳。 “无心公子,你写的话本真的太好看了,我特别喜欢!” 贺之简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抵在唇边“嘘”了一下,温和笑道:“我是无心公子的事儿,保密哦。” “好好好。”小春激动的小脸通红,拼命的点头。 “好了,这位小迷妹请让让。” 顾无忧拍了拍小春的肩膀,让她退后,微微俯下身子看着贺之简的眼睛道:“表哥,你跟那书坊的合作有签契约吗?” “没有啊。”贺之简摇了摇头,“不过是挣几个零碎银子,哪里用的着签契约那么麻烦。” “表哥啊,你可上了那书坊老板的当了。” 顾无忧叹道:“他只给几个零碎银子,反手就能把你的书卖出去几千上万本,你说说,他得挣多少钱?” 贺之简怔了怔。 “可我若是不答应,连这零碎银子也拿不到了······” “所以说,你以后就不要跟那老板写了。” 顾无忧扬起唇角道:“我也要开个书坊,不如表哥来跟我合作呀?” 贺之简看着顾无忧亮晶晶的眸子,温和一笑。 “好啊。” “姑娘,你什么时候想到的要开书坊啊?”小春好奇的问道。 顾无忧背着手优哉游哉的朝前走,“就刚刚。” “啊?” 灯会的一角,阮贵带着几个小厮,正堵着一个与仆从失散了的小姑娘,言语调笑。 “小妹妹,别害怕,哥哥不是坏人,来,把你这面纱摘了,让哥哥瞧瞧你的花容月貌。” 那姑娘衣着华丽,身形窈窕,貌似是不常出门的富家闺秀,哪里见过阮贵这种泼皮无赖,又羞又恼的几乎要哭出来。 她见阮贵竟要过来摘她的面纱,心中顿时慌的不成样子,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拼命的将他一推,从侧边逃了出去。 “呦,有点脾气,爷喜欢!” 阮贵一挥手,“给我追!” 身后的几个随从答应一声,挽起袖子,嘻嘻哈哈的便追了上去。 那姑娘眼看着就要被那几个随从追上,慌的脚下一崴,整个人顿时向前扑倒,掉进了一个温和的怀抱里。 贺之简原本在侧头看着一旁买红豆糕的顾无忧,正淡淡出神,冷不防一个人便砸了过来,倒吓了他一跳。 那姑娘见自己扑倒了一个年轻男子的怀里,羞的脸红的都要滴出血来,慌的要站起来,却脚下一软,又倒在了贺之简的怀里,嘴唇隔着面纱还恰巧擦过他的脸。 贺之简:“······” 身后的护卫连忙上前,把那姑娘拉了起来,小春见自己的偶像被轻薄,当即义愤填膺,从点心摊子那里冲了过来,对那姑娘怒目而视。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调戏,啊呸!不对!圆月高照之下,竟敢轻薄良家公子,你个女登徒子,我要拉你见官!” “我不是,不是!” 那姑娘急的直摆手,正惊慌失措间,看到了拿着一包点心回来的顾无忧,顿时眼前一亮,提起裙角就冲了过去。 “顾郎,救命啊!” 顾无忧一口点心含在嘴里差点没给噎住。 顾郎?! 若是没弄错,能这么腻味的叫自己的就只有······ 第五十五章收拾 “明玉?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顾无忧惊讶的看着紧紧抓着自己袖子的姑娘。 “出什么事了?” 陈明玉看了旁边一眼,吓的立刻躲在了顾无忧的背后,慌张的说道:“他们,追过来了!” 顾无忧抬头看去,只见几个吊儿郎当的仆从正朝这边走过来,看到躲到顾无忧身后的陈明玉,顿时挤眉弄眼的嬉笑。 “难怪不肯理我家公子,原来是来找小白脸了呀!” “这小白脸长的还挺俊俏,你瞧那脸蛋,比娘们还秀气呢!” “哈哈哈,干脆把他一起抓了,给咱们公子消遣消遣。” “好啊,哈哈哈······” 这人还没笑完,却已是被永清当胸一脚踢了出去,跌出两三米远,爬都爬不起来。 剩下的几个人瞧着黑着一张脸的永清,和包围上来的护卫,本能的想逃,却已是为时已晚,一个个都被揍的鬼哭狼嚎,手脚俱断。 跟在后面的阮贵傻了眼,转头便想溜,却被顾无忧扬声叫住。 “阮公子,这么巧啊!” 阮贵背影一僵,缓缓的转过头来,看着顾无忧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只觉的自己的额头都要沁出汗来了。 好死不死的,怎么在这儿碰上她了?! 上次因为她,自己白白填进去两万多两银子,几乎把自己的私库都要掏空了。 花了这么多钱,必须要把这小美人和她的嫁妆搞到手,要不然可就亏大了。 眼下要是她对自己的印象不好了,那岂不是前功尽弃? 想到此,他便整了整衣冠,挤出一脸讨好的笑容来,凑上前来道:“是呀,没想到在这儿也能遇上妹,贤弟啊,可不就是有缘么!” 说着看了一眼顾无忧身后藏着的陈明玉,做恍然大悟状。 “原来这是贤弟认识的姑娘,真是误会啊误会!我眼神不好,把她认作我远方表亲了!在这儿向这位姑娘陪个礼吧!” 装模作样的行了礼后,他挨近顾无忧的身板,伸手就要去抓顾无忧的手腕,口里还说道:“今儿良宵美景,咱们不要辜负了,贤弟,跟我去喝两杯如何。” 手还没碰到,便被永清拎着后衣领丢了出去,摔到一边痛的直叫唤。 顾无忧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倏地,嘴角半勾,露出一个凉凉的笑来。 “好啊,我也想同阮公子好好喝两杯呢,你先去东边街上的安然居等我如何,我送了朋友回家,就来寻你。” 阮贵愣愣的看着她,只觉的身上也不疼了,脱口问道:“当真?没骗我?” “不信就算了。”顾无忧转身就走。 “我信,我信,那我这就先去等你了,一定要来啊,我等着你。” 阮贵忙爬起来拍了拍灰,一边朝前走,一边回头看着顾无忧,眼角都要得意的飞出去了。 “姑娘,怎么收拾他?”永清站在顾无忧身边,低声问道。 顾无忧眯了眯眼睛,唇边带着些寒意。 “给他喂一剂*醉,送到最下等的小倌馆里,给那老鸨一百两银子,让她安排这位阮公子接客,一枚铜钱就可,不限人数,整晚不歇。” 永清顿了顿,点头道:“是。” 说着,转身带着两个侍卫,悄悄顺着阮贵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顾无忧回头,走到惊魂未定的陈明玉身边,问道:“明玉,你的婢女和侍卫呢?” 陈明玉低着头,紧紧的攥着衣带,小声道:“刚才在河边放灯,人太多,给挤散了。” “走吧,我送你回家。” 顾无忧抬手刚想叫侍卫把马车赶过来,陈明玉憋红了一张脸,拉住了顾无忧的袖子,带了些恳求的神色。 “顾郎,刚才的事儿你能不告诉母亲吗?不然,我就得被禁足抄书了。” 顾无忧咳了两声。 “这个,我可以答应你,不过明玉啊,郡主没跟你说起过我的事吗?” 陈明玉茫然的眨眨眼,忽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害羞的低下了头,连耳根都是红彤彤的。 顾郎,他该不是已经跟母亲提亲了吧······ 顾无忧有些无语。 姑娘,你又脑补了些什么啊,不要用这种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着我好吗? “呃,明玉,回去之后,你可以问一下郡主,关于我的事。” 陈明玉犹豫了半天,抬起头轻声道:“不用问了,我没意见,母亲做主就好。” 做主什么啊!姑娘你完全想岔了啊! 顾无忧叹了口气。 “还是问一下比较好,走吧,我送你回去。” 陈明玉磨蹭了下,咬了咬唇走到贺之简的面前,低声道:“刚才是我失礼了,还请公子见谅,这件事,公子能不能,不要向人提起······” 贺之简依旧是温和的一笑。 “刚才的事,我已经忘了,姑娘也请忘了吧,就当没发生过。” 陈明玉抬眸看了眼贺之简温润俊雅的脸庞,怔了怔,低头行了个福礼,转身又回到了顾无忧的身边。 顾无忧朝贺之简拱了拱手,示意先走。 贺之简亦是颌首回应,目送着她们消失在人群里,直到看不见了,才眨了下眼睛,修长的手指动了动,抬手慢慢的抚在顾无忧刚才随手扔给他的一个风车上,又往她们消失的方向看去。 “公子,我们回去吧?” 小童见贺之简半天不说话,忍不住出声问道。 贺之简一下子回过神来,眉宇间竟有些失落,看了看顾无忧刚才去过的红豆糕摊子,想了想轻声笑道:“扶我起来吧,我想走一走。” “啊?公子,你的身子还弱着呢。”小童忙道。 “无妨,我今天觉得好多了。” 贺之简摆了摆手,扶着小童的手,艰难的站了起来,笑了笑道:“走吧,去买块红豆糕,有些饿了。” “公子你不是不喜欢吃红豆吗?”小童愣愣的的问。 贺之简慢慢的朝那边挪着步子,温声道:“现在喜欢了。” 阮贵第二天被人用棉被卷着送回武国公府的时候,已经被折腾的不成人形了。 身上到处是青紫淤痕,隐秘之处更是淤血肿胀的薄皮透亮,往外不停的渗着血水。 整个人也是神智尽失,疯疯癫癫的,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阮氏见到这副场景,吓的三魂少了两魄,阮贵可是她娘家嫂子的独子,如今出了这种事儿,可怎么向娘家交代。 贺义听说自己这个不成器的侄子是被小倌馆送回来的,顿时大怒,只觉的他荒唐的不成样子,丢了自己的脸面。 劈头盖脸的呵斥了阮氏一顿,让她立即把阮贵送回去,再不许呆在武国公府,以免带坏了门风。 阮氏心头暗恨,你自己天天在青楼乐坊鬼混,难道就不是带坏门风? 可这话她终究时候不敢说出口,只得私下请了个大夫,简单的医治了下,派人将阮贵送回了娘家。 阮贵的母亲见儿子惨状,几乎哭死过去,从此便与阮氏翻脸,再不往来,这是后话。 第五十六章正面交锋 武国公府的厅堂之上。 姜氏端坐在榻上,看着打扮的雍荣华贵的孙氏,哼了一声道:“孙夫人可真是稀客啊,今儿怎么有空到我这府上来闲坐?” 孙氏放下手中的茶杯,缓缓一笑。 “难道不是姜夫人请我来的?” 姜氏冷笑一声,扭过头去,端起茶来。 “我是个直肠子,孙夫人还是不要跟我绕弯子的好。” 孙氏转着手上的一只红宝戒指,慢条斯理的说道:“姜夫人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把无忧从尼庵里接走,是什么道理?” 看着她这幅气定神闲的样子,姜氏顿时心头火起,把茶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放。 “孙夫人倒还有脸问出这样的话!你做的那些事情,真的不会良心不安吗?!” “良心?” 孙氏微张着红唇,好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 “姜夫人说这话,不心虚吗?这么多年都不管不问,突然这是怎么了,良心发现?” “你!” 姜氏听的一口气堵在胸口,眯缝着眼睛,盯着孙氏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弄了个冒牌货代替无忧,无忧又去了哪儿?这件事,你打算怎么跟太后交代?” 孙氏的脸上丝毫不见慌乱,反倒扬着眉梢一笑。 “什么冒牌货?无忧不是被你们武国公府接走了吗?以后交不出人来,那可是你们武国公府的事儿,与我有什么关系?” 一旁的阮氏却在此时柔柔的开口。 “孙夫人说的对,无忧一直都在我们府上,可要住上好长一段时日呢!以后她的分例用度,宁国侯府就送到这儿来吧,孙夫人最是慈爱不过,想必绝不会亏待这个可怜的孩子对不对?” “没错!” 姜氏头一次觉得这个讨人厌的弟媳说了些聪明的话。 “我那可怜的无忧,一身的伤病,我们武国公府为了给她请医问药就花了不少银子,我们国公爷疼惜这个外甥女儿,吃的用的皆是上等,连住的屋子都换了最好的陈设,唯恐她有一丝一毫的不舒心,便是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也没这般细心的!” “是啊,我们府里可比不得宁国侯府豪富,为了外甥女儿,险些连日常的用度都拨不出来了!孙夫人,这笔账,您是不是要过一下目啊?” 孙氏看着这一唱一和的两人,心下冷笑,面上却是神色如常。 “原来夫人打的是这个主意,那却是不好意思,宁国侯府不会出一两银子,你们若是想把顾无忧失踪的事儿传扬出去,那就请便吧,不过我要提醒夫人的是,顾无忧没了,那嫁妆可就要上交国库了,夫人可得想想清楚!” 姜氏看着孙氏的的眼睛,向来古板的脸上浮起一抹畅快的笑来。 “谁说无忧失踪了?来人,去请表小姐过来。” 孙氏轻蹙起眉头,盯着姜氏唇边的那一抹笑,只觉的心头有些不安。 武国公府这唱的是哪一出戏?难道真要把那个冒牌货当做真的? 不对,他们应该还没蠢到觉得我会为一个冒牌货受他们的威胁的地步吧? 难道?他们找到了顾无忧?! 不,这怎么可能?!这一年多的时间,他们怎么可能把消息掩藏的滴水不漏?! 她的心中正自惊疑不定,忽听的门外一个清脆如珠的声音响了起来。 “无忧来迟了,舅母莫怪。” 孙氏闻声一怔,转头望去,只见顾无忧一身锦绣,珠翠满头,光彩照人的踏进了门槛,对着屋里的众人大大方方的行了个礼。 “见过大舅母,二舅母。” 孙氏狐疑的眯起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眼神明亮,淡定从容的少女,很难把她跟印象中那个惊慌恐惧,怯弱胆小的小丫头联系起来。 几年前,顾无忧的父亲母亲十周年祭祀的时候,为了脸面好看,自己曾把这个丢弃在尼庵的孤儿接回来过。 那个只会躲在奶娘后面瑟瑟发抖的可怜虫,连句完整的话都不会说,看着她那副卑微样子,自己心里不知道有多畅快, 贺静滢,你是京都第一美人又如何,有金山银山做陪嫁又如何,嫁了个文武双全,情深意重的夫君又如何,还不是个短命鬼,被自己踩在了脚下,连你的的女儿也被我捏在手心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贺静滢,你终究还是输我一等,你终究还是不如我! “无忧啊,还不快见过你的好婶娘?”姜氏瞧着孙氏骤变的脸色,拉长声音笑道。 “是。” 顾无忧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对着孙氏也行了一礼。 “多年未见,无忧给婶娘请安了。” “你,你怎么在这儿?!”孙氏攥着手里的帕子,终于维持不住脸上的笑。 “孙夫人这么快就忘了,我们武国公府怜惜外甥女儿,接回来的呀!”阮氏在一旁阴阳怪气的插话。 孙氏直直的盯着顾无忧那张和贺静滢极为相像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深深的吸了口气,似是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 “你马上跟我回去。” “婶娘恕罪,我已答应了舅母在这里多住些日子,舅舅舅母为了我,劳神伤财的,我怎可拂了他们的好意,婶娘若是想我,时常过来坐坐就是了。”顾无忧迎着她的目光,微微一笑。 “你是我们顾府的女孩儿,大房如今就剩了你一个独苗儿,哪能老在别处住着,成什么样子?还是跟我回去的好。”孙氏的语气里带着几分的阴沉。 “既是这样,那我就把话跟婶娘说明白了吧。” 顾无忧看着孙氏,声音变的冷淡强硬。 “我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这些年在尼庵里面艰难度日,婶娘可有派人给我送过一两银子,一件衣服?我既是大房的独苗儿,那这些年,该分给大房的年例银子,如何没看见一分?难道就因为我父母亡故了,婶娘就要把我们大房给一笔抹了去?” 这话可谓诛心,却又一点儿也反驳不得。 按例,宁国侯府的所有的入账,大房都是应该拿头一份的,顾无忧若是真把这事儿提到台面上来,这钱,要的名正言顺! 孙氏若是不给,就会被整个京都的人戳脊梁骨儿,口水都得把她淹死! 孙氏的一张脸顿时青白交加,气的嘴唇都有些抖。 “你又没个兄弟,支撑不了门户,年例怎么能交给你······” “婶娘这话倒是提醒我了。” 顾无忧接着冷冷的说道:“大房没个男子传递香火,也确实不成样子,不如我去找族中长老求上一求,寻个老实稳重的男孩子,过继到大房,也好支撑门户,告慰父亲在天之灵。” 过继?! 大房可是嫡支嫡长,按规矩,这侯府,族产,田庄可都是归大房继承的,若是真被顾无忧找到了顾氏长老那里,不知道有多少人都会动心,要来争抢这块肥肉呢! 孙氏不敢置信的看着顾无忧,身形都有些不稳,微微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怎么会这样?这顾无忧怎么完全像变了一个人?! 这一年多的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五十七章裴然的好运气 “无忧说的对!” 姜氏见孙氏吃瘪,心里别提有多畅快了,猛拍了下桌子道:“你们宁国侯府也实在太欺负人!当我们武国公府是死的吗?!这事儿,你若是不给我们一个满意的交代,那咱们就到太后面前去说道说道!” 阮氏却仍是柔声细语。 “孙夫人,你也是要脸面的人,我们武国公府也不是那等不通情理的,你若是照我们之前说的办,这过继的事儿嘛我们倒是可以帮你劝劝无忧,毕竟,都是一家人不是?” 孙氏神情阴沉,良久,长长的吐了口气。 “好,就依夫人,无忧在武国公府所有的花费,宁国侯府如数全出,明天就把银子给送过来。” “那孙夫人一会儿把账目也带走吧,省的说我们武国公府虚报数目,敲你竹杠呢!”姜氏得意的扬着嘴角。 孙氏冷冷的扫了她一眼,转头看向顾无忧,脸上的神色喜怒难辨。 “无忧,你心里有怨我不怪你,可你终究是要从我们顾府出嫁的,宁国侯府才是你以后真正的依靠,希望你早点想清楚,我过些时日,再来接你回去。” “婶娘慢走。” 顾无忧迎着她针刺一样的视线,微微一笑。 孙氏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舅母,明日宁国侯府的银子到了,您可记得早点还淮安郡主的钱啊。”顾无忧瞧着姜氏那忍不住上扬的嘴角,轻声提醒道。 “我自然知道。” 姜氏瞪了她一眼,心里却是快速的盘算开了。 不如把原定的数字再翻上一番,除去还给淮安郡主的钱,自己还能落上一笔私房,正好给女儿添嫁妆。 而且还可以接着还钱的机会,同淮安郡主好好套套近乎,没准儿子贺之璋同陈明玉的婚事也有希望了! 这可真是一举两得啊! 姜氏捏着帕子,已是掩盖不住脸上的愈加浓厚的笑意了,看着顾无忧,总算觉的她顺眼了两分。 “今儿国公爷要过来吃饭,我这儿加菜,你也留下吧,来了这几日,还没见过你舅舅呢!” 顾无忧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是。” “夫人,二少爷来了,说是要给您请安呢。”姜氏的婢女彩铃在门边小心的说道。 姜氏的脸色顿时一沉。 “几时见他这般孝顺过,让他滚,我可不耐烦看他那张脸!” 门外的台阶下,贺之简由小童扶着,抱着一个小花盆,听到屋里的姜氏的声音,微微垂了眸,低声道:“走吧。” 刚刚转过身,却看见他的父亲贺忠不知何时已出现在院门口,捏着把扇子,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见过父亲大人。” 贺之简恭恭敬敬的跪了下来磕了一个头。 “起来吧。” 贺忠扫了他一眼,声音听不出什么感情。 他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儿子,当年那个郑姨娘,他也不过是一时新鲜,却没想到最后会闹出那样大的风波来,险些害了他的嫡子,弄的他在姜家面前也是灰头土脸,颜面无光。 原本想着他中了解元,是个读书的好苗子,没准以后能给自己长长脸,却没想,却是重病缠身,仕途已是无望,真是白欢喜一场。 “你手里这是什么?”贺忠看了一眼他抱着的花盆,蹙着眉头问。 “回父亲,是九节菖蒲,有安神的功效。” 贺之简轻声说道:“孩儿听说母亲心情烦躁,浅眠不安,所以想送给母亲,聊表孝心。” 贺忠盯着那盆花儿看了一会儿。 “听说你在自己的院子里种了很多的花草?” “是。” 贺之简点点头。 “我身子不好,吃药的花费大,就想着自己种一些花草,多少能拿出去换些零碎银子······” 说到这儿他忽然抬起头,看着贺忠道:“父亲,我那院中的花草,也是要上交给府里吗?” 贺忠的脸冷了冷。 姜氏一直在苛待这个庶子,他并不是不知道,只是懒的去管。 现在看到贺之简苍白憔悴的脸和身上单薄破旧的衣衫,心里莫名的升起一股对姜氏的怒气。 再怎么样,这也是自己的血脉,难道偌大的一个武国公府,还容不下一个庶子? 他自己也是庶子,在嫡母手底下讨生活的委屈他可是感同身受,只是陈老夫人当年虽然不亲近他这个庶子,却也没在日常用度上亏待过他。 哪里像这个姜氏,做的这般难看,一点大家主母的气度也没有! 想到这些,贺忠看向贺之简的目光柔和了些,顿了顿说道:“你自己种的,所得自然都是归你,若有人拿这个为难你,只管把我这话告诉他们。” “是。” 贺之简又说道:“父亲,母亲事多心烦,我因为有病在身,吃药,饮食方面事事都要向她回禀,只怕会累着母亲······” 贺忠挥挥手。 “我会交代管家,以后你的分例直接送到你那里,抓药什么的,你自己安排就是。” 贺之简躬身行礼。 “谢父亲。” “下去吧。”贺忠看了他一眼,又补了一句,“把九节菖蒲留下吧。” “是。” 回去的路上,小童兴奋的说道:“公子,表小姐给咱们出的这个主意可真是神了,全都被她料中了!有了大老爷这句话,以后啊,夫人可就不能变着法儿的刁难我们了!” 贺之简抬头,看着从斑驳树叶下透出来的阳光,温柔的一笑。 “是啊,她真是聪明。” 威远将军府。 淮安郡主在武国公府派来的人行礼退下后,看着盒子里那一叠厚厚的银票,几乎是哑然失笑。 “看来我是白担心了,这孩子,过的好着呢。” 福元也在一旁笑着附和。 “是啊,只怕这以后宁国侯府和武国公府没什么太平日子过了。” 淮安郡主拿起那张以武国公府嫡女贺若兰的名义下给陈明玉的帖子,想了一想道:“把这帖子给明玉送过去,让她明儿到武国公府走一趟吧,只不过,只去看看无忧就好,旁的人,却是不用理会。” “那位姜夫人可是一心想跟咱们将军府结亲家呢,看见小姐真的去了,还以为您有意了呢。”福元道。 “那就让她这么以为吧,我可不在乎。” 淮安郡主慵懒的靠在软枕上,勾唇笑道:“她见我看重无忧,就算不情愿,也得放下架子去讨好无忧,不敢找她的麻烦,无忧做起事来,不是更方便吗?” “郡主对顾姑娘可真是好。” 福元笑着给淮安郡主捶腿,忽然又说道:“只是小姐才知道了顾姑娘是女儿身,这几天心情好像都不是很好的样子,会不会因此不想去见顾姑娘啊?” “不会的。” 淮安郡主微阖了眼帘,轻轻一笑。 小女儿情窦初开,喜欢上顾无忧那样的俊秀明媚的少年再正常不过。 知道这少年其实是个同她一样的女子的时候,自然会失落个几天,却不会太过于放在心上。 毕竟她的这份感情还称不上爱恋,只是一份朦胧的好感罢了,想通了也就没事了。 不过说起来,也确实该给明玉好好相看一下人家了。 但是要找个人品贵重,长相俊秀,前途光明,又沉稳努力的好儿郎实在是太难了,简直是凤毛麟角啊。 以前淮安郡主叹息顾无忧为什么不是个女子好给她做儿媳妇,现在又遗憾为什么不是个男子好给她做女婿。 哎,裴然这孩子的运气可真是好啊! ------题外话------ 顾无忧:殿下,你能娶到我这样的媳妇儿,可真是赚了! 裴然(把手从顾无忧手心里抽出来):天天都吃本王的豆腐,难道不是你赚了? 顾无忧(笑眯眯):殿下的手软嘛,不知道腰是不是也一样的软 裴然:你走 第五十八章表姐妹 陈明玉第二天来到扬心院的时候,顾无忧正舒舒服服的窝在黄梨木的贵妃摇椅上吃苹果,旁边站着一个娇俏可人的小婢女,拿着一本册子摊开来给她瞧。 那是贺之简刚给她送来的温泉山庄的规划图,一点一滴的画的非常的细致。 哪里需要改建,哪里做暖房,哪里种花,哪里栽树,也都在图上一一的标示清楚,一目了然,通俗易懂。 “这位贺表哥,真的是个是人才呀!” 顾无忧咬了一口苹果,感慨的说道:“这武国公府把珍珠当瓦砾,可真是瞎了眼了。” “那是!敢看轻我们无心公子,以后叫他们悔断肠子!” 小春扬着小脸道:“姑娘,我们帮表少爷他自立门户吧,也免的他被这起子小人糟践!” “现在还不是时候。” 顾无忧摇摇头。 “得等他脚跟真正的站稳了,而且有了和武国公府对抗的条件和决心才行,不然,只会让他处境更加艰难。” 小春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笑道:“有姑娘在,就没什么办不成的!对了,关秀才那边也传了好消息来,他的戏本已经快写完了,还有咱们新盘下来的戏院,请他看过了,说是只要稍加休整,就可以投入使用了。” “嗯,等戏本写好了,马上寻一个妥当的中间人送去给陈燕丘和玉娇儿,许以重利,一定要把他们请过来。” “是。” “姑娘,明玉小姐来了。”黄嬷嬷掀开帘子说道。 顾无忧把手里的苹果扔下,站了起来,看着站在黄嬷嬷身后,神色有些复杂的陈明玉,热情的招呼。 “明玉来了啊,站那儿干嘛,快进来。” 陈明玉咬了咬唇,迈过门槛,进到了屋里,顾无忧上前亲自给她接下斗篷,又拉着她的手到椅子上坐下,笑眯眯的说道:“中午就在我这儿吃饭吧,我这儿的小厨房新来了个南方的厨子,做的一手新鲜的菜式,你肯定喜欢。” 陈明玉看着眼前做女子打扮明眸皓齿,桃腮带笑的顾无忧,一时间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她本以为自己会生气,会埋怨,可是当真正见到顾无忧后,又觉得自己那些小情绪也实在是太幼稚了。 听母亲说,顾无忧也只比自己大一个月,自小就吃了不少的苦头,还险些叫人给害死,可她却是这般的勇敢坚韧,无依无靠的,竟生生的闯出了一条光明大道来。 若是换了自己呢?只怕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吧? “顾姐姐······” 陈明玉的声音很轻,却还是说出了口。 “我以后能这么叫你吗?” “当然可以了!”顾无忧看着她,笑的一脸的和善。 只要不是叫顾郎,什么都行啊! 陈明玉把身边婢子捧着的一个小盒子拿了过来放在桌子上。 “这是母亲叫我来带给顾姐姐的,说是武国公府送过去的银票。” 顾无忧看了一眼,微微笑道:“郡主太客气了,直接留下就是了,就当是我孝敬的。” “那怎么可以?” 陈明玉说道:“你送了我们万彩阁的三成干股,已经是一大笔钱了,哪能再收下这个?母亲说,你若是不要,那她就连干股也退给你了。” “郡主宅心仁厚,对我又恩重如山,我涌泉相报都是应该的。”顾无忧笑道。 陈明玉也轻轻笑了,正欲再说些什么,眼光忽然扫到了桌子上摆着的一个青花瓷的小花盘,那里面,盛着一朵粉嫩美丽的睡莲花,在这个季节,可真是难得一见。 “顾姐姐,这花儿是哪里买的?” 陈明玉一见就喜欢上了,把那小花盘拿到眼前打量个不住。 “这在外面可买不到,只有我这儿独有。” 顾无忧笑吟吟的说道:“这是我表哥种的,你若是想要,就送你了。” 陈明玉摸着花盘边缘的手指顿了顿。 “顾姐姐的表哥,可是那晚在灯会上和你一起同行的那位公子?” “对啊,就是他。” 陈明玉的脸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红。 “那位贺公子能养出这样的花儿来,定是个很风雅的人。” “那倒是。” 顾无忧表示认同。 “不仅风雅,还很聪明呢,要不然,也不会十四岁就中了解元,今年若是下场,只怕又是高中头名。” 十四岁就中了解元! 那位公子,竟这般优秀么?! 陈明玉只觉的脸上的温度更烫了,生怕被顾无忧瞧出异样,忙用扇子遮了一半的脸,转过了头去。 顾无忧:“······” 姑娘,你脸红的可以再明显一点儿。 少女的心思果然易变啊,前几天还想着要嫁给我,今天又喜欢上别人了。 不过,明玉和贺之简也的确是挺般配的,我要不要从中撮合一下呢? 顾无忧正在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开展一项婚介所的新业务时,黄嬷嬷又掀了帘子进来说道:“姑娘,大房的大姑娘,杨姑娘,二房的三姑娘都一齐过来了,现在被侍卫拦在院门外,您可要见她们?” 这帮子表姐妹,从自己住进武国公府的那天起,这还是第一次露面呢。 “让她们进来吧。”顾无忧漫不经心的说道。 “是。” 不多时,一个穿着海棠遍地金锦裙,神情倨傲的少女首先走了进来,边走边四下打量,眼里带着些莫名的嫉妒和不屑。 “听说你这儿是拿我们武国公府借的钱休整的?你倒是脸皮挺厚,寄人篱下的还敢这样大手大脚。” “三妹,这儿还有贵客在呢,可休得无礼。” 紧跟着她身后进来的是一个素色衣裙,形容温婉的少女,正微微蹙了眉头,对之前那个少女训话。 “我说的是实话,哪里无礼了?” 说话的是二房的三姑娘贺若仪,她是阮氏的嫡女,自来性子骄纵,目下无人,见顾无忧这里,陈设的比她的闺房漂亮雅致,心里本就不服气,自然要挑几句刺儿才舒坦。 训话的是大房姜氏的嫡女贺若兰,见她这样,眉头蹙的更深,却是不再理她,只转身对着陈明玉行了个福礼。 “陈小姐好。” 礼罢又对着顾无忧微微颌首。 “表妹好,早就想过来看你,一直不得闲儿,表妹可不要见怪。” 顾无忧还未说话,贺若仪却是已经冷嘲热讽了起来。 “呦,平日不得闲儿,陈家小姐一来,你就有空了?大姐姐这话,没得叫人恶心!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听不出来?” “你闭嘴,再胡说八道,我回去定要禀告婶娘,让她罚你抄女戒。” 贺若兰终于变了脸色,口气也变的严厉了起来。 “你敢?”贺若仪却是毫不害怕,迎着她的目光瞪了回去。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大房打的什么算盘呢!你们想高攀威远将军府,如意算盘倒是打的挺响,你抢了我的亲事,现在又要替你哥哥来抢别人的亲事了么?” “你!” 贺若兰气的浑身发抖,扬起手臂就要打下去,却被最后进来的一个人拦了下来,柔声劝道:“表姐,有客在呢,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贺若仪却是不领情,把这人也瞪了一眼。 “杨香儿,不用你假好心,你肚子里的那点子花花肠子打量我不知道呢!你跟贺若兰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五十九章看戏 那名叫杨香儿的少女是姜氏的侄女,细眉长眼,柔柔弱弱的像一朵儿小白花儿,见贺若仪当面呵斥她,眼圈立即红了,拿着手帕子就开始抹泪。 贺若兰见表妹受辱,更加生气,同贺若仪唇枪舌剑的吵个没完。 陈明玉哪里见过这等架势,愕然的看着她们,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顾无忧却是笑眯眯的看着吵的不可开交的几人,仿佛在看一出小丑戏。 “顾姐姐,难怪平日里各府的宴会,从没有请过这几位姐姐呢,这也,太不像话了。”陈明玉摇着头,都不忍再看。 “把棋盘摆出来吧。” 顾无忧斜倚在凭几之上,笑道:“听郡主说你棋艺不错,我最近也在学下棋,不如跟你讨教一下。” “这,不管她们了?”陈明玉有些讶然。 “管她们做什么,就当听相声了。” 顾无忧挑着眉梢一笑。 “下棋不是最讲究心静么,这可就是考验你的时候到了,没准我还能混赢了呢!” 陈明玉噗嗤一笑。 “原来这是干扰我的战术么?好啊,那就来下一盘,看看谁的心不静。” 永宁立刻手脚麻利的摆出棋盘,又挑出些细碳,弄了两个怀炉,分别递给顾无忧和陈明玉。 “姑娘,仔细手冷,把怀炉抱着吧。” 顾无忧笑笑,接过怀炉,对她说道:“你这几天也要注意保暖,多喝点热糖水,没事就歇着,不用一直站着伺候。” 永宁愣了一下,这几天,正是她小日子要来了,没想到姑娘连这个都记得! 她的眼圈都有些微微湿润,姑娘,是真的把她们这些奴婢当人来看,就凭这个,她也要更尽力竭力的服侍好姑娘才行! 贺若仪几个闹了一场,才渐渐的觉的有些不对起来,朝着顾无忧那里一看,顿时气怔在了那里。 我们在这儿吵得口干舌燥,你倒还有心情在那里下棋?还有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贺若仪本就一肚子邪火,当即就冲到了顾无忧的面前,怒道:“喂,你这灾星!我们来了,也不起来招待,你还有没有规矩了!” 顾无忧看也不看她,伸出葱白的手指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慢条斯理的说道:“不请自来,大吵大闹,这就是你们的规矩?” “你!” 贺若仪柳眉倒竖,指着顾无忧叫道:“你可别忘了,这是武国公府!我们看你可怜,赏你一碗饭吃,你不过就是我们养的一条狗!你还想着嫁给临安王,麻雀变凤凰,我告诉你,你做梦!” 顾无忧一笑,对着黄嬷嬷说道:“嬷嬷,两位舅舅舅母这会子应该都在府里,你去把三姑娘这番高论原封不动的禀给他们知道,他们做长辈的,眼里也不能光盯着家业,似这般败坏家风的不肖子孙也得好好教导啊。” 顾无忧的话却如利刃一般,刺的贺若仪一张脸血红,急怒之间便开始口不择言。 “败坏门风的是你!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开始到处勾搭,怎么,知道临安王将来肯定会退婚,现在就开始抱上威远将军府的大腿了?听说他家的那个傻子当了官了,你也动心了是不是······” 话未说完,顾无忧抬起手,干净利落的打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贺若仪被打的踉跄了几步,捂着脸愤怒的喊道:“你敢打我!” “打你又如何?” 顾无忧冷静的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轻辱临安王殿下,轻辱威远将军府,论罪可以下狱,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求饶才能不连累武国公府吧!” 陈明玉也站了起来,冷下来了脸说道:“此事待我回去一定会原原本本的禀给母亲知道,我们威远将军府虽然从不仗势欺人,却也不会平白受辱!” 说着起身让婢女系好披风,同顾无忧行礼告别之后,便一副气冲冲的样子向屋外走去,当然,没忘了带上那盆睡莲花。 贺若兰急的跺脚,气急败坏的对贺若仪喊道:“你惹下这等大祸,等着受家法吧!” 说着急急忙忙的就追着陈明玉奔了出去。 贺若仪这会子冷静下来,也明白自己冲动之下,犯了大错,若是威远将军府真的追究起来,只怕自己逃不过重罚,当下心底沁凉一片,嘴唇都失了血色,苍白一片。 杨香儿看看门外,又看看贺若仪,怯生生的上前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心翼翼的说道:“三姐姐,不如我们也追上去,给那陈小姐磕头赔礼吧,没准她能原谅你······” 贺若仪一把打掉她的手,尖声道:“不用你假好心!”说着跺了一下脚,转身跑出了院子。 杨香儿尴尬的看着顾无忧,轻声道:“对不起,顾妹妹,三姐姐她近来心情不好,所以才这般失态,你不要跟她计较。” 顾无忧笑了笑。 “杨姐姐可要留下来喝杯茶?” 杨香儿犹豫了下,却还是摇了摇头。 “不了,我还得到姑母那儿去,还是下次再来叨扰顾妹妹吧。” 说着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荷包递了过去。 “这是我亲手做的,妹妹别嫌粗糙,留着顽罢。” 顾无忧抬了抬下巴,永宁上前接了过来,拿给顾无忧瞧。 “那就谢谢杨姐姐了。” 滴翠院。 姜氏的心情坏到了极点。 好不容易请的陈明玉来,她却直接去了扬心院,根本不来拜见自己,显然是淮安郡主压根儿就瞧不上武国公府。 让自己的嫡女贺若兰过去,原本是奉承奉承陈明玉,在面前多说几句贺之璋的好话,哪里知道二房的那个搅屎棍也会跑了去,还惹出这般大的祸事来。 若是淮安郡主发了怒,儿子的亲事没了指望不说,连女儿都有可能被太仆寺卿家退婚,这可怎么得了! 这都是二房惹出来的! 阮氏面对姜氏的怒火,却也是不甘示弱。 “若不是当初大嫂从中作梗,把我们仪儿的婚事换给了大姑娘,我们仪儿何至如此失态?说到底,这事儿,不该让我们二房自己承担,大嫂你也是有责任的。” “你还有脸倒打一把!” 姜氏气的脸通红。 “他们家看中的本就是兰儿,不过是记错了名字,哪来的什么换不换!我告诉你,这件事你若是摆不平,贺若仪就等着老死在尼姑庵里,抄一辈子经吧!” 阮氏自知理亏,也不再顶撞,拧着手帕揉搓了几圈,突然说道:“无忧不是在淮安郡主面前很有脸面么?让她去说说情,没准能成。” 姜氏蹙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没好气的冲彩铃喝道:“没听到吗!还不快去把扬心院的那个灾星给我叫过来!” 第六十章自找 顾无忧施施然的进了滴翠院,行了礼后就自顾自的找了个位置坐下了。 姜氏看到她那副气定神闲样子愈发气的心口疼,夹枪带棒的说了一大通,让她去威远将军府求情。 顾无忧听完,把手里的错金小手炉摸了摸,慢悠悠的说道:“舅母都说的这般恳切了,那我也只好厚着脸皮去一趟了,不知道舅母的礼单可准备好了么?” “礼单?什么礼单!”姜氏下意识的觉得心头一慌。 “陪礼的礼单啊。” 顾无忧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舅母不会打算让我空着手上门吧?我可没那么大脸,要不,还是您自己去吧。” 姜氏一口气憋在胸口,闷的说不出话,好容易缓了过来,冲着阮氏瞪了一眼,喝道:“这是你们二房惹出来的祸,这礼单由你们二房出!” “大嫂这话可就过分了。” 阮氏攥着帕子,冷哼了一声。 “您在账目上动手脚,坑了宁国侯府一大笔钱,可都入了你们大房的私帐了,这事儿,你真当我不知道吗?” “这又与你有什么相干!家中开销用度不都是我们大房承担,我里里外外贴补了多少!你几时出过一分钱!”姜氏恼羞成怒,眼里几要喷出火来。 阮氏却是早已摸透了这个大嫂的脾性,挑着眼梢凉凉的说道:“那好啊,反正我是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大不了就让若仪去威远将军府跪着吧,只不过,大嫂你想跟淮安郡主结亲的算盘可就彻底落空了!” 姜氏被她说中了心事,只气的一张脸蜡黄。 世子贺之璋已经十七岁,正是该议亲的年纪。 可是京都的世家大族都嫌弃武国公府落魄,贺之璋又生性浪荡,流连青楼乐坊,不堪良配,因此都不愿同武国公府结亲。 那些小门小户的,姜氏又瞧不上,觉得委屈了自己的儿子。 她看上了陈明玉出身高贵又性子绵软,实在是想帮儿子娶了回来,如今若是淮安郡主当真恼了武国公府,那岂不是一点儿希望也没有了? 罢了,只要儿子能结一门好亲,花多少钱都是值得的。 “好,这礼单我备。” 姜氏说完,瞥了一眼面有得意之色的阮氏,忽然讥讽的一笑。 “弟妹既然无钱可出,那诚意总该有几分吧,刚才你说什么来着?让若仪去威远将军府跪着?这主意不错,郡主看在咱们这么诚心悔过的份上,一定会宽宏大量的。” 阮氏面上一僵,万没想到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这话是她亲口说的,便是后悔也无用,只得咬牙应了,愤愤的几乎要将自己手里的帕子都揉烂了。 威远将军府里。 淮安郡主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叠厚厚的礼单,再看看远远的跪在院子中央的贺若仪,不由的抚掌而笑。 “我倒是真有点同情这帮人了,被你耍的团团转,还得心甘情愿的赔钱又丢人。” “他们若不来招惹,我也没机会耍他们呀。” 顾无忧笑眯眯的说道:“所以都是他们自找的。” “顾姐姐说的对。” 陈明玉在一旁点着头。 “若不是他们其身不正,无礼在先,我们才没功夫搭理他们呢!” “明玉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顾无忧笑着让小春又送上来两盆娇嫩的睡莲花。 “你不是喜欢这花儿吗?这是新培育出来的,我特意拿了来送你。” 陈明玉欣喜的接过来,左看右看后,脸颊又莫名的红了,扭捏的问道:“这也是那位贺公子亲手种的么?” “对呀。” 顾无忧看着陈明玉那副娇羞的模样,默默的在心里感慨了一句。 少女情怀总是诗啊! 淮安郡主敏锐的觉察到了女儿的变化,出声问道:“听明玉上次回来说,那位贺公子人才十分出众,十四岁就中了解元?” “不错。” 顾无忧有心撮合陈明玉和贺之简两个人,便把贺之简里里外外夸了个遍。 什么性子温和啦,人品贵重啦,才高八斗,眉清目秀啦,说的淮安郡主一颗想找个好女婿的心又开始活泛了起来。 “您看着吧,今年秋闱,他必定再得头名,高中会元!” 还真的被顾无忧一语成真。 秋闱放榜,贺之简位列第一,中了会元。 十七岁的会元! 一时间贺之简成了京都最炙手可热的女婿人选,谁都想着在明年春闱之前,把这个东床快婿先招到自己家,万一又成了状元呢? 那可不就是押对大宝了! 武国公府的门槛顿时被媒人给踏破了。 姜氏接到那些庚帖的时候,简直是暴怒了。 这些人家里头还有之前她想为嫡子贺之璋求亲的几家,当初全都婉言回绝了,如今,却要来跟贺之简那个贱种来结亲! 这简直是老天瞎了眼! 阮氏因为上次贺静仪的事儿,背地里也不知咒骂了姜氏多少回,见此情景,幸灾乐祸的嘴都要笑歪了,捏着手帕子便去了滴翠院。 姜氏正在气头上,哪有功夫跟她打嘴仗,说不了两句就要赶她出去。 “哎呦,大嫂,我是来给您分忧的,怎么还不领情呢!” 阮氏拿着帕子装模作样的在眼角按了按。 “这简哥儿的亲事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儿!您趁现在就给他定下一门亲,便是大老爷也不好说什么。” 姜氏怔了怔,倒真的听了进去。 是啊,自己是那贱种的嫡母,有权给他做主亲事,便是给他娶个娼妓,他也只能忍着! 可是这也只能是想想,贺之简如今已是京都的名人,若是自己真的给他找了一门十分不堪的亲事,只怕流言就能把自己给淹死!连贺之璋也会抬不起头,贺忠更不会放过她。 该怎么做,既把面子做足了,又能让那贱种吃尽苦头呢? 阮氏端起茶抿了一口,笑了。 “大嫂可真是糊涂了,眼前不就有一个极合适的,那位杨姑娘花容月貌,温柔可人的,不正好亲上加亲,许了给简哥儿?” 对了,杨香儿! 她是姜氏妹妹的女儿,父亲去世,母亲改嫁,孤身一人投奔了这里来。 姜氏本就是个吝啬成性的,自然也不会对她好到哪里去,想到还要给她找门亲事陪份嫁妆,心里更是憋闷。 阮氏这么一提,倒是让她豁然开朗了。 是啊,让杨香儿嫁给贺之简,亲上加亲,不仅省了一份嫁妆,还堵了众人的嘴,更要紧的是,贺之简可一辈子都要攥在自己的手心里,再也别想有一点安生日子过了。 “好,就这么办!” ------题外话------ 美人儿们多多评论呀,总感觉自己在单机版,惆怅~ 第六十一章跟我走有肉吃 贺之简回府三年,来滴翠院的次数屈指可数。 倒不是他不来给嫡母请安,而是姜氏压根就不愿意看到他这张脸,莫说是平时,就算是过年,他也是没有资格进到里屋一步的。 如今却被姜氏专门派了嬷嬷叫了过来,他的脸上也不见一丝欣喜之色。 目不斜视的进了屋,一屋子的女人。 “简哥儿来了。” 姜氏破天荒的给了他一个笑脸。 “这都是我娘家亲戚,不是外人,用不着拘束。” 贺之简低头行了一礼。 “见过各位夫人。” 坐在姜氏身边一直偷偷打量贺之简的正是杨香儿的母亲,见贺之简人才俊秀,举止有礼,很是满意,出手便送了一块玉佩。 “简哥儿一表人才,读书又这般的上进,姐姐你可真是有福气。” 姜氏脸上的笑险些维持不住。 “是啊,以后啊前程都是尽有的。” 说着朝杨香儿看了一眼道:“这是你杨妹妹,来了这么久,也该正式见个礼了。” 杨香儿有些局促,站起来福了一礼。 “见过二哥哥。” 贺之简亦是规矩回礼,连头都没抬。 “你看,简哥儿的脸皮薄,害羞了呢。” 一旁的几个妇人皆是出声凑趣,姜氏与她妹妹相视一笑,看着贺之简道:“简哥儿,你坐罢,以后都是一家人,不用不好意思。” “是啊,瞧他们两个,都羞的头都抬不起来,还真是天生一对呢。”众人笑道。 贺之简直起身板,看着杨香儿,缓缓说道:“杨妹妹,这屋里熏的是麝香,你身上有孕,可不宜多呆。” 整个屋子顿时像死了一样的沉寂。 杨香儿的脸色惨白一片,手抖的不成样子。 贺之简又行了一礼,说道:“我知道夫人憎恨我,可也不能这样的折辱我,我好歹也是一堂堂男儿,并不想给别人背这个黑锅。” 说着,转身走了出去。 远远的,听到身后的屋子里传来的怒骂尖叫声和瓷器破碎的声音,贺之简并未回头,脸上也不见怒容,反倒有一丝淡淡的笑意,爬上了他的嘴角。 又被她料中了呢,好像自从遇到她,一切都变的好了起来呢······ 顾无忧知道杨香儿有了身孕的事儿,倒还真是个巧合。 杨香儿那天送给她的荷包,她随手就丢给了永宁,让她放起来。 永宁善调香,对香味十分的敏感,她隐约的察觉出这荷包上似乎沾染了什么药物的气息,仔细的分辨后,又翻了几本医书,觉的这味道应该是黄岑,一般是用来做女子的安胎药。 杨香儿一个未嫁姑娘家,周围也没有孕妇,身上怎么会沾染上安胎药的气味? 顾无忧让人暗暗的盯上了她。 直到派出去的人挖出了杨香儿偷偷摸摸埋在花园里的药渣,送出去给大夫一看,确认无疑,就是女子安胎的药方。 本来顾无忧也没打算管杨香儿这*少女的闲事,可是埋在姜氏身边的暗桩却传来消息,姜氏要把杨香儿许配给贺之简。 这还了得?! 贺之简这样一个人才,帮了自己这么多忙,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喜当爹呀? 再说,我家明玉可怎么办?! 于是她就把这事告诉了给贺之简知道,让他能有所应对,不叫姜氏得逞。 “姑娘,从里边传出来个消息,据说,那杨姑娘肚子的孩子是二老爷的!这可真是比话本上写的还离谱呢!”小春兴奋的挑着眉梢说道。 顾无忧摇摇头。 “没想到外祖母去世了,这武国公府就糟烂到了这种地步······” 武国公贺忠知道自己妻子惹出来的这件事后,气的几乎倒仰。 嫡母为刚刚中了会元的庶子结亲失贞有孕的女子!这女子居然还和自己的弟弟有染! 这件事若是传到外面,武国公府就要成了全京都的笑柄了,这个贱妇! 他气的当即夺了姜氏的掌家之权,把她关在滴翠院里,禁了一个月的足。 姜氏整个人都憔悴了,也恨极了。 “阮氏这个贱人!竟这般害我,怪不得那般假好心来给我出主意呢,原来是早就知道杨香儿和贺义有了首尾,怕生了个儿子出来她就没地儿站了,就想着拿我来瞒天过海!如今怎么样?还不是得乖乖的给老二纳了杨香儿!我等着看她以后的报应呢!” 想到贺之简,更是一肚子的怨毒。 “那个贱种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得了风声也不来告诉我,非得当着人面说破,故意看我出丑,果然跟他娘一样,是个歹毒心肠!” 彩铃在一旁小心翼翼的伺候着,欲言又止,到底是什么也没说。 贺之简则是收拾收拾搬出了府,住到顾无忧的温泉山庄去了。 他说要府里太憋闷,想出去静一静,好准备明年的春闱。 贺忠被儿子的一句“静一静”噎了个半死,想想贺之简回府以来这几年的遭遇,心里多少起了一些内疚,挥挥手,放行了。 顾无忧把温泉山庄附近的几块田庄也都买了下来,照着贺之简画的规划图,挖池子,起房舍,修道路,准备建个大型的度假乐园。工人嘛,就从那些城门底下的流民里招。 饥寒交迫的流民们万没想到还能有这等机遇,不仅有个容身之地,还能吃饱饭,穿暖衣,有工钱领,俱是对顾无忧感恩戴德,几乎把她当成了活菩萨,干起活来也都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 顾无忧的书坊也开张了,取名为“无心堂”。 无心堂与别处书坊不同,它除了卖书本纸张以外,还另设了几处雅室,把历年来春闱秋闱的考题和中选文章都收集了起来,免费提供给那些寒门学子查阅。 不仅如此,寒门学子们若是囊中羞涩,可以替书坊抄录书籍,不仅可以得到一份免费的饭食,还可以随意借阅书坊中的任何书籍。 此举看着是无心堂吃了亏,实则顾无忧是放长线钓大鱼。 书坊新开,想在京都城迅速的站稳脚跟,就必须要扩大自己的知名度和影响力。 在寒门学子那儿虽然赚不到钱,可是却能赚到钱都买不到的声望,许多人都感概它的善举,大力的给它宣传,只不过短短数日,无心堂便已是京都最红火最风雅的所在了。 再者,顾无忧还有她更深一层次的盘算。 寒门学子中藏龙卧虎,才华出众的大有人在,这都是潜力股啊! 没准以后就出了个当代文豪或者宰相高官啥的,眼下和他们结交,那就是在投资啊!指不定哪天就能获得意想不到的回报,稳赚不赔好吗! 眼看着在无心堂雅室聚集的寒门学子越来越多,顾无忧趁热打铁,请来一些学问深厚的大儒或者梦笔生花的才子来这儿开讲座,与学子们一起交流。 贺之简也来过几次,作为秋闱的头名,人又温润多才,妙语连珠,广受学子们的好评,每次来都如众星拱月,他的讲座更是人满为患,直接从书坊排到了街上。 顾无忧又命人将贺之简每次的讲学都抄录整理下来,印成册子,放在书坊发售,一时间抢购者如云,在京都蔚然成风,连带着纸价都上涨了一成。 贺之简得了书坊的三成干股,在月底翻看账目时,看着自己名下的数字怔了半响,叹道:“真没想到,我居然有了这么多的钱······” “以后啊还会赚更多。”顾无忧摇着折扇,扬眉一笑,“跟着我顾总走,有肉吃!” ------题外话------ 顾无忧:殿下快回来,我这儿有肉吃! 裴然(扫了她胸前一眼):哪儿有肉?本王怎么看不见。 顾无忧:小春给我上木瓜!我要一次吃十个! 第六十二章大戏开演 关秀才排的新戏终于要开演了。 顾无忧请画师给陈燕丘和玉娇儿画了双人的精细画报,上面还有贺之简亲笔题写的戏名,印好后贴满了整个京都城。 她又让人在酒肆茶楼等人流聚集的地方,大肆的宣传陈燕丘和玉娇儿的各类最新消息。 比如什么玉娇儿登台带的那套头面是万彩阁的珍版,价值千金啦,什么陈燕丘排戏时入戏太深,泪洒莲台,情难自已啦,诸如此类的真真假假的消息顿时点燃了众人的八卦之魂。 一时间,这出新戏成了京都城街头巷尾茶余饭后所有议论焦点的所在。 而更让人议论纷纷的是,它贵的离谱的票价。 内场前排要二十两银子一个人,后排依次递减,最便宜的也要八两。 而楼上的包厢则更贵了,要两百两一个人。 这样的高价,京都城这几十年来还真是头一次见到。 然而越是这样就越是让人好奇不已,想要先睹为快,首场的戏票在开售半个时辰内就售完了,接下来三天的预售票也都被人一抢而空。 有那没买到票的仆从,怕回去会被自家主子责骂,干脆就搬了小马扎坐那儿排队,等着买第四天的票。 这出名叫《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新戏,首演极其的成功。 尤其到最后一出殉情化蝶的戏,乐声一起,便真的有数百只五彩斑斓的蝴蝶从戏台上方翩然飞出,让人瞠目惊叹,彻底的融入到了戏中,已分不清到底是虚幻还是现实了。 这是顾无忧专门让人从外地运来的蝴蝶,一直养着温房里,专门用来做这出戏最后的点睛之笔,果然轰动异常。 而无心堂则顺势推出了这出戏的原著话本,由贺之简做了序,在首发的那天,还专门请了陈燕丘和玉娇儿到了现场。 前五十名可获他们二人亲笔题字,前一百名可获《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绝版画报,机会难得呦! 当天无心堂外面的这条街,人山人海,寸步难移,几乎比过年还热闹。 初版的一千册话本被一抢而空,书坊不得不加急赶印第二批,有那等不及的,便出钱请人现场誊抄,无心堂的那些寒门学子们靠着这些抄录的活儿,都发了一笔小财。 这出戏的票价因此又往上翻了一番,却仍是一票难求。 顾无忧已经在想着让关秀才写下一出新戏的新本了,写什么好呢?女驸马还是花木兰呢? 关秀才有些纳闷,这位漂亮的小公子怎么对女扮男装的这个梗这么钟爱呢? 顾无忧一脸的高深莫测。 这你就不懂了,这叫戏剧冲突,这叫出其不意。 女子扮成男子,娶公主,当将军,这故事,新奇不新奇? 关秀才点头,新奇。 在这过程中,为了不被人发现,各种小心翼翼,计谋百出,这桥段,刺激不刺激? 关秀才再点头,刺激。 女子的恋人爱上了她,却又以为自己爱上的是个男人,痛苦纠结,难以自持,最后发现原来是个女子,欣喜若狂,互诉衷情,这过程,感人不感人? 关秀才头点成了鸡啄米,太感人了! 既新奇又刺激还感人,你说观众爱不爱看,你说咱们戏院的票会不会被疯抢,你说你会不会名利双收,成为一代戏剧大家? 关秀才已是听呆了。 “那你说,这女扮男装的这个梗值不值得写呢?”顾无忧翻着手里的新版册子,慢悠悠的问道。 “值,太值了!”关秀才像打了鸡血一样往外跑,“我这就去写!” “姑娘,你可把关老先生唬的一愣一愣的,他要是知道您就是个女扮男装的,会不会吓晕过去?”小春在一旁笑道。 “吓晕过去倒不会,没准又可以写一出新戏,就叫王妃追夫记,哈哈。” 顾无忧一边笑着,一边拍着手中的册子,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从上次大兴传来消息,说殿下已经启程,到现在已经多久了。” 小春想了想,说道:“大概有一个多月了。” “那就是说殿下这两天就要回来了!” 顾无忧眼前一亮,站起身说道:“大名府旁边的那处宅子可收拾好了?殿下喜欢素雅,你们可别摆太多花哨的摆件,那架太古遗音运回来没有,殿下以后在大名府待得乏闷,也好弹琴解解困······” 小春眨了眨眼。 姑娘你是不是弄错了?殿下去大名府是领了皇上的旨意,办差理事的,不是去休养度假的啊! 但这话她不敢说出口,看姑娘那副兴致勃勃的样子,谁敢去泼她冷水? 永清敢。 她微凝着眉头说道:“姑娘,大名府最近可遇上了棘手的案子,只怕殿下回来,也是没心情弹琴了。” “棘手的案子?”顾无忧挑起眉头看着她,“怎么个棘手法?” “听说最近出了个采花贼,专门去物色一些长相清秀的少年少女,把人掳走之后和他呆上三天,若是爱上了他,就会被放回来,若是没有爱上他,就会被隔了喉咙扔到荒地里放血而死,这一个月已经有好几个人遇害了。”永清说道。 这采花贼还真够特别的,玩真爱游戏啊?!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少年? “这采花贼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顾无忧忍不住问。 “据被放回来的人讲,是男的,但是他极会易容,扮成女子也毫无破绽,所以大名府追踪了好些日子,仍是没什么头绪,外面贴的缉捕文书,连个画像也没有。” 男女通吃,果然够变态! 裴然一回来就要接手这么变态的案子,多糟心啊! 顾无忧把册子扔到桌子上,背着双手踱了两圈,做了一个决定。 “我要在殿下回来之前,把这个采花贼给抓住!” 啥?! 小春和永清一齐愣在了那里。 怎么抓? 顾无忧回忆着自己看的警匪片,摸着下巴思索道:“首先,咱们得派个卧底去钓鱼,把这人给引出来。” 卧底是啥,钓鱼又是啥,完全听不懂。 小春和永清接着愣在那里。 ------题外话------ 采花贼: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是肿么回事~ 第六十三章钓鱼去 京都城外的一条林荫小路。 顾无忧悠闲的坐在马车里,一身青色长衫,头戴玉冠,腰系双佩,手里还摇着一把山水折扇,活脱脱一个富家子弟出外游玩踏青的样子。 小春忍了一路,还是忍不住的开口。 “姑娘,再怎么样您也不能亲身犯险哪,咱们还是换个人吧。” 顾无忧拿折扇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 “昨天是谁说除了我,没人能钓出那条鱼来着?” 小春揉着脑袋,有些心虚。 “我的意思是您是我们当中最好看的那个,可没说让您来当鱼饵呀······”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 顾无忧收起扇子,挑帘向外面看去,悠悠说道:“咱们要么不出手,要么出手就要一击必中。”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驾车的永清侧头说道:“公子,前面有个茶棚,咱们要下来歇一会儿吗?” “要啊。” 顾无忧掀帘而出,看着那茶棚里三三两两坐着喝茶的行人,微微一笑。 “没准咱们的那条鱼就在那儿等着上钩呢。” 茶棚的伙计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生的白白净净,一双桃花眼微微上翘,天生带着三分笑意,见顾无忧三人进来,忙上前热情招呼。 “几位客官这边请,这里有空座,客官可要喝些什么茶?” “你这可有什么好茶?”顾无忧随意的坐了下来,“拿茶吊子煮的粗茶我可是不喝。” 那少年看着秀雅出尘的顾无忧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又堆起一脸的笑。 “那种粗茶自然不能拿来伺候公子,我这里有亲手摘的桂花泡的茶,解渴又香甜,公子可要试一试?” “好啊,那就先上一壶。” 顾无忧扬扬手,小春立即从荷包里取了块小银锭放到桌子上,说道:“我家公子爱洁,你那茶具可得弄的干净些,这钱赏你了。” 那少年连连点头称是,接了钱下去准备。 顾无忧这一番娇贵公子哥儿的做派引得茶棚里另外几桌人的注目,不时的朝这边瞄上几眼,低声议论着什么。 顾无忧要的就是这效果,不引人注目怎么能让鱼儿注意到自己呢? 她展开折扇,漫不经心的环顾了周围一圈,正对上旁边一位客人的视线。 那客人露出和善的微笑。 顾无忧点点头,正要也笑一笑,那位客人倒是先起身拱了拱手道:“小公子气派不凡,可否有幸认识一下?” 嗯?搭讪的?莫非就是他?这么顺利? 小春和永清也想到了这一点,顿时心中一紧,万分警惕的盯着那人。 顾无忧的嘴角翘出些丝丝笑意,抖开折扇悠然摇着站了起来,也拱手还了个礼。 “相逢即是有缘,这位兄台,不如一起来喝杯茶。” 那客人见她年纪虽小,却自有一股洒脱写意的凌人气度,加之举止又落落大方,顿时心生好感,走上前来道:“在下魏凌,敢问公子怎么称呼?” “原来是魏公子,久仰久仰。”顾无忧笑道:“叫我顾重就好了。” 魏凌忙说不敢当,与他双双落座。 “魏兄看着不像是京都人士呀。”顾无忧摇着扇子,“是刚从外地来的?” 魏凌点头,却是又叹了口气。 “我是来京都寻人的,我家小妹离家出走已有数日,不见音信,有人说曾在京都见过她,所以我就来碰碰运气。” “那你可得赶紧找了。”邻桌的一个闲人插嘴道:“京都城如今出了个淫贼,专掳那年轻秀气的小哥儿小姑娘,可是祸害了不少人!” 魏凌的脸色有些发白,当下就有些坐不住,撑着桌子就要站起来。 顾无忧却是拿着折扇一拦,说道:“魏兄且慢,你这样盲目的乱跑,无异于是大海捞针,不若去大名府备个案,也许能有些线索。” “去大名府能有个什么用哟!” 邻桌那闲人瘪瘪嘴,不屑的说道:“都是一群吃闲饭的官差,也就在我们面前抖抖威风,要不然也不会这么久都抓不到人。” “您这话说的有些过了。” 送茶的少年端着一壶桂花茶送到了顾无忧的那张桌子上,转头冲那闲汉笑道:“官府办差自然有他们的手段,咱们外行也瞧不出门道,只管安心等着就是了。” “你倒是有些见识。”顾无忧端起茶杯闻了闻,点头赞道:“不错,的确很香。” 那少年得了夸奖,一双桃花眼笑的眯了起来,脸上还露出两个酒窝,倒是很有几分漂亮。 魏凌看着他愣了愣,不由的问道:“你生的这么好,不怕那采花贼盯上你么?” 少年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看了一眼顾无忧道:“我们这粗手粗脚的,哪里会被那人瞧上,倒是像这位小公子这般贵气俊秀的,倒真是要小心些呢。” 魏凌瞧了瞧眸若清泉的顾无忧,深以为然,侧过身来,一脸诚恳的说道:“顾贤弟,他说的有理啊,不若让我跟你同行吧,我也会一些拳脚,可以保护你。”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果然这个人就是采花贼么?! 顾无忧简直想仰天大笑,这鱼钓的也太容易了! “那就多谢魏兄了!” 回去的路上,马车正不急不缓的穿过树林的茂密处,忽然猛的一晃,停了下来。 有粗哑的声音在车外大声的响起。 “车上的人听着,想要命的就把钱留下,没钱的就把女人留下,没女人俊俏点的男人也行,总之,不留下点什么你们今天别想活着走!” 小春吓的瑟瑟发抖。 “公子,这,这是遇上强盗了······” 顾无忧的脸色也有些发白,抿了抿唇,看向魏凌。 魏凌对这小鹿般的眼神毫无抵抗力,刚想说别担心,有我在呢,就听的顾无忧一脸认真的说道:“那魏兄你就下去吧,若是打不过就假作应承留下来,反正你也长的挺俊俏的,我会趁机逃走去官府找人来救你的。” 魏凌:“······” 为什么这和想象的有点不大一样? 没等他失落太久,永清已经打开车门,把他推了下去。 外面顿时响起了拳脚相加的呼喝之声。 永清趁乱驾起马车,从旁边的一条小路冲了出去。 “姑娘,我刚才演的怎么样?”小春脸上全无刚才的害怕之色,笑嘻嘻的问道。 “浮夸。”顾无忧轻拍了她一扇子,“哪有抖的那么厉害的?” “话本上都是这么写的嘛!这叫什么战战兢兢,对,就是这个词!” 小春一拍巴掌,笑道:“姑娘还说我呢,你给那些扮强盗的护卫编的词,也很浮夸啊,我都差点没憋住笑。” “我没给他们编词啊。” 顾无忧挑眉,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得挑帘看了一下,蹙了眉头说道:“我们约定动手的地点好像也不是刚才那里呀······” 小春眨了眨眼,有些迟疑。 “说起来,现在他们得手的烟火信号怎么还没发出来,应该用不了那么久啊,那么多人抓一个呢!” 顾无忧沉默了会儿,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不会那么巧吧! 那伙强盗不是自己安排的护卫,是真的强盗?! 第六十四章我早知道了 自己原本的打算是,先把钓到的鱼抓起来,严密的审问一番,若是真的,就送到大名府关起来定罪,若是误会,就道个歉再补偿给别人一些钱。 可现在若是魏凌不是采花贼,而那些强盗则是真强盗,那岂不是会让他白白送了性命? “快停车!” 永清停下车,打开门,有些讶然的看着顾无忧,问道:“公子,怎么了?” “快把烟火筒放了,叫咱们的人过来。” 顾无忧一边说着,一边准备下车,永清见状忙上前扶住她,说道:“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 顾无忧看着永清扶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顿了一顿,微微挑起眉梢。 “永清,你的手好像变滑了,还白了不少。” 永清低头瞧了瞧,不好意思的一笑。 “公子就别取笑我了,还不是和以前一样。” “是吗?” 顾无忧不动声色的挣脱她的手,悄悄后退了两步,“你的烟火筒呢?” 永清依旧是微微笑着,“好像刚才在茶棚给弄丢了。” “什么?!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弄丢了!”小春气冲冲的走过来,似乎是要对她发脾气,却在靠近她的一瞬间死死的抱住了她的腰,大叫道:“姑娘你快走!” 空气似乎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小春你这个猪队友,你这样打草惊蛇,我还怎么走? 顾无忧嘴角一抽,绷着脸站在那里,看在小春的眼里却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不由的恍然大悟,原来这都是在姑娘的预料之中么?!姑娘真乃神人也! 这么一想,顿时勇气大增,松开了“永清”的腰,大声的说道:“呸!你这个恶贼,装的一点儿也不像,等我们永清姐姐来了,定要把你的脸放到地上狠狠的踩!” “永清”挑唇一笑,伸手撕下了脸上的一层薄皮,赫然是刚才茶棚里的那个端茶的少年。 竟然是他? 长成这样还要去做采花贼,大哥你可真有出息,买面镜子自己玩不好么? “原来是个女子啊?那更好了,你长的这么美,换了女装肯定更*。” 那采花贼轻挑眉梢,眼角处带着些风情,靠了过来。 “姑娘,别害怕,跟我走吧,我会对你好的。” 顾无忧微微挪动下脚步,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不好意思,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采花贼似乎很喜欢看她这副故作镇定的样子,低笑着肆无忌惮的接近她,语气里透着一丝邪魅。 “没关系,你只要和我呆上三天,一定会爱上我的。” “你这恶贼,离我家姑娘远点!” 小春怒喝着冲了过来,采花贼手一抬,也不知射了什么厉害的暗器,让她顿时栽倒在地,动弹不得。 “别紧张,她没事,睡一会儿就好了。”采花贼看着顾无忧带着寒意的眼神,唇边的笑意更深三分。 “可如果你要是不听话,我就让她永远也醒不过来。” 顾无忧敛眸也看着他,樱唇轻启。 “好,我跟你走。” “这就对了。”采花贼满意的笑笑,“过来吧。” 顾无忧站那不动。 “你来扶我,我腿软。” 采花贼闻言,勾唇一笑,嗓音中含着戏谑。 “我还以为你真不怕呢,原来是个小骗子。” 他走到顾无忧的身边,伸手去揽她的腰,轻笑道:“那就让我抱着你······” 话未说完,顾无忧猛的扬手,照着他的脸洒了一大把细白的粉末。 那人淬不及防,被打了个正着,急急的后退两步,从袖中掏了颗药丸吃了,擦去脸上的粉末,阴沉的一笑。 “蒙汗药?这东西我可比你用的多,你这是班门弄斧了。” “是吗?” 顾无忧拍了拍手上残余的粉末说道:“可惜这不是普通的蒙汗药,这是我家永宁最新调制的迷药王中王,任你什么内功高手,都得乖乖的被放倒,无药可解。” 采花贼来脸上一僵,还没来得及动作,便已是眼睛一闭,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哈,柳暗花明又一村啊!还是让我把他给抓住了! 顾无忧得意的笑笑,迈腿向小春走去,却走出没两步后感觉到一阵的天旋地转,浑身都似没了力气一样,软软的往地上滑倒。 糟了,刚才拍手上的粉末时忘了闭气了! 我的天,这真是终日打雁被雁啄了眼! 顾无忧神思昏昏,仿佛掉进那无边无涯的梦境。 梦里是空无一人的京都大街,那个采花贼气势汹汹的杀了过来,自己仰着头,宁死不从,结果惹的那恶贼大怒,把绳子往她脖子上一套,就给吊了起来。 她吓的立刻睁开眼睛,后知后觉才意识到是梦。 心里松了一口气,迷迷糊糊翻过身打算继续睡,却恍惚看见身边躺着一个人,容色清冷,淡然俊雅,仿若天山上的玉雪般澄静通灵。 这个人,好像裴然啊······ 裴然单手撑着头,好整以暇的望着她,淡淡道:“醒了?” 顾无忧眨眨眼,又眨眨眼,有些茫然,慢吞吞的伸出两根手指,揪住了裴然的脸。 裴然:“······” “不是假的啊。”顾无忧揪了两下揪不动,嘟囔着松开了手,“那就是我还在做梦······” 裴然一把捏住她的手,淡色的唇微启,声音清越如泉。 “这就是你迎接本王的方式么?” 这声音,这手感,真的是裴然! 顾无忧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腾的坐起身,扑到眼前人的面前看了又看。 “殿下,你怎么在这儿?!你是怎么找到我的?那,那个采花贼呢?!” 裴然淡定的看着她。 “你身边,有本王安排的暗卫,那个什么采花贼已经被抓住关起来了。” “暗卫?” 顾无忧摸着裴然修长莹润的手指,怔了怔。 “你在我身边放了暗卫,也就是说,你早就知道我是,我是······” 裴然看着肩膀处两人纠缠在一起的发丝,笑了笑。 “是啊,我就早知道了,顾无忧。” 第六十五章在意 虽然以前在心里已隐隐有了预感,可是真的听到裴然这样云淡风轻的说出来,顾无忧的满腔心虚顿时化作了不满。 “你早知道了你不说?你就这么看着我提心吊胆费尽心思夜不能寐的是吧!合着我在这儿唱独角戏给你看呢!” 裴然似笑非笑的瞧着她,声音里有说不出的情绪。 “怎么,你现在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顾无忧一噎,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声音小了下去。 “没有啊,我只是,只是······” 她把裴然的手又握紧了些,凑了过来,露出一脸纯良的笑。 “我只是太想殿下了,一时有些激动······殿下,你有没有想我呀?” “没有。”裴然瞥了她一眼,把手抽了出来,蹙了下眉,“你现在说这些话脸都不红一下么?” 顾无忧看着裴然那玉白耳尖上的那一抹绯红,不由的笑的两眼弯弯,如同天边的月牙儿。 “殿下,我现在很高兴,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裴然被她笑的有些莫名其妙,微勾了唇角道:“是因为你的骗局被本王揭穿了却没有惩罚你?” 顾无忧摇头,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神情专注而凝重。 “因为我发现,你,已经开始在意我了。” 裴然的笑凝在了唇边。 她说我在意她了? 在意,是因为什么呢? 我,也会在意一个人? 一时间,裴然脑中的思绪仿佛有千丝万缕,那源头却怎么也找不到。 顾无忧看着裴然那细长浓黑的睫毛一闪一闪,在眼底打下一大片阴影,低垂的目光静雅如仙,偶尔抬起眼,那漆黑如墨的眼瞳便如静默的深渊,幽幽的勾着人的魂魄。 我这未来夫君,连发个呆都这么好看呀! 顾无忧心里美滋滋的,顺手又把裴然的手抓在手心里,细细的摩挲。 “殿下,明天我请你看戏去吧,《梁山伯与祝英台》,是我开的戏院排的哦,可好看了。” 感受着顾无忧掌心里的温度,裴然神色动了动,却仍旧是没说话。 马车停了下来,车外有护卫恭敬的声音响起。 “殿下,武国公府到了。” 裴然,这是亲自把自己送回来了? 顾无忧不愿意下车,仍旧是拉着裴然的手不放。 “殿下,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我们明天去看戏好不好?” 裴然看着顾无忧亮晶晶的眼神,忽然轻轻的笑了一声,眼角轻轻的眯起来,一瞬间眉目如画,也不知惊艳了谁的眼。 “好。” 顾无忧下车时,正好被也在门前下车的贺若仪瞧见。 贺若仪因为上次得罪淮安郡主的事儿,被她父亲送去了家庙斋戒一个月,以作惩罚。 她素来被阮氏娇养,惯得脾气骄躁如雷,如何受的了这种委屈,这一个月,几乎没把她憋出病来,心里更是把顾无忧恨到了骨子里。 今天好不容易才被接回了家,哪知道一回来就看到春风满面的顾无忧从一辆贵气雅致的马车上下来,透过那微微掀起的车帘,隐约还可见里面坐着一位公子。 那公子的全貌虽然看的不大清楚,可那惊鸿一瞥的瞬间,还是让人呼吸瞬间的凝滞,并且那那份贵气内敛的气度,也绝不是一般的身份能配的上的。 贺若仪嫉妒的几乎要发疯。 自己的亲事一直没个着落,而这个灾星不但有裴然那样的风华无双的未婚夫,还勾搭上了这般品貌非凡的世家贵公子么?! 这真是岂有此理! “顾无忧,你给我站住!” 尖锐刺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哈!这就在外面勾搭上了?我上次说你败坏门风,可一点儿也没说错!瞧你这水性杨花的样子,真是把我们武国公府的脸都给丢尽了!” 顾无忧转过身来,面如寒霜,冷冷的看着站在院门口激动的叫个不停的贺若仪,对着永清抬了抬下巴。 “给我掌她的嘴。” 永清因为被采花贼暗算,没有保护好顾无忧,正是一肚子愧疚和憋闷的时候,听到顾无忧的吩咐,顿时满腔的怒火有了发泄的途径。 贺若仪正叫骂的欢,忽然感觉眼前一花,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永清狠狠的连抽了五六下,直打的她脸颊红肿,满嘴血沫的扑倒在地,瘫成了一团。 顾无忧不紧不慢的走到贺若仪的身边,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她,冷哼道:“我看你还是不长教训,若是再有下次,我就直接打断你的腿,剃光了头发丢到尼姑庵里去,要是不信,你就尽管来试试!” 说完,就直接越过她,仿佛没有看到那些探头探脑的婢女仆从,带着永清小春等人不慌不忙的回扬心院去了。 阮氏来到贺若仪所住的院子里时,远远地便听到几声清脆的碎瓷声,伴着贺若仪的尖声哭喊。 “滚,都给我滚出去!让你们去把姓顾的那小贱人给我打死,你们听不到是不是!” 阮氏眉头一蹙,快步走上前去,推开了房门,只见满屋子狼藉遍地,几个服侍的贴身丫头脸上都带着伤,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任凭贺若仪怎么打骂,却是动也不敢动一下。 这也闹的太不像了些,阮氏沉了脸,斥道:“若仪,别胡闹,小心你父亲回来看见,可不就是关禁闭这么简单了!” “母亲,母亲!” 贺若仪一脸泪痕的扑到阮氏怀里,哭道:“女儿今天受了奇耻大辱,都是那姓顾的小贱人害的,女儿不出了这口气,宁愿不活了!” “好了!越说越不像了!”阮氏喝道,侧头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丫头,沉声道:“都下去吧,记得嘴巴都放严点,姑娘说的话,一个字儿也不许传出去!” “是,是。”丫头们颤声应了,相互搀扶着爬了起来,带上房门退了出去。 阮氏拿手帕给女儿轻拭着脸上的伤痕,叹了口气道:“你当我不想给你出气么?可如今你大伯母同我翻了脸,你父亲又只宠着杨香儿那个狐狸精,根本不听我的话,还有顾无忧,她如今攀上了淮安郡主这座靠山,手里又有印章那么大一个筹码,你大伯和你父亲是不会把她怎么样的!” “那我就这样白给她糟践?!” 贺若仪猛的站了起来,高声说道:“大姐抢了我的亲事没人把她怎么样,顾无忧打我骂我也没人把她怎么样,合着在这个家里,人人都可以踩在我头上是吧!那我还活着做什么,死了算了!” “胡闹!” 阮氏拍了下桌子,正欲出声训斥,看见女儿那副倔强的神情却是心头一软,上前拉了陈若仪的手坐了下来,温声说道:“娘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岂有不为着你好的?眼下确实不宜同她撕破脸,等以后找到了机会,娘肯定替你出了这口气!你要是再这么不管不顾的闹下去,你父亲知道了,娘就只好跟你一起去家庙了!” 第六十六章巧了 贺若仪的神情有几分松动,眼泪在眼眶里打着圈儿,倔强的扬着脸说道:“我何曾不想要脸面,可我就是不甘心,我明明也是高门贵女,为什么处处矮别人一头!舔着脸去参加那些宴会时,人家在那里赏景作诗,我就只能在一边陪着笑脸端茶递水,生怕惹恼了人家,下回就不再请我······” 她的声音变的哽咽而愤慨。 “好容易才得了太仆寺卿家夫人的青睐,有意结亲,却又被大伯母一手夺了去!如今,连个灾星也不把我放在眼里,凭什么!” 阮氏知道在那些世家贵族的眼里,如今的武国公府就跟个破落户儿没什么两样,女儿在外也是受了不少的闲气,她这般骄傲的性子,却要去给那些贵女们伏低做小,对她自然是一种无形的折磨。 “都是娘对不起你啊······” 阮氏也有些伤感,拉着陈若仪的手也掉下泪来,贺若仪却一把握住她的手,冷笑了一声说道:“那个顾无忧在外面勾三搭四的,也不知道攀上了哪里的高枝儿了,你们眼巴巴的等着她手里的印章,只怕最后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呢!” 阮氏蹙了蹙眉头,沉吟着说道:“这小丫头确实有些手段,你阮贵哥哥出的那事儿,我总觉的和她脱不了干系······” 贺若仪却是沉思了一会儿,恨恨的说道:“娘,既然那顾无忧是个手段高的,若是哄的贵人为她撑腰,你们如何算计的了她的嫁妆,再者,若是临安王与她退了婚,大伯母可就能在她婚事上做主了,到时把她嫁给她安排的人,嫁妆名正言顺的就到了大房的手里,娘你要去争,那可就占不住脚了。” 这些事也正是阮氏所担心的,当初让阮贵去勾引顾无忧,就是为了在以后争嫁妆的时候多一份把握,可如今阮贵出了事,姜氏又同自己势如水火,到时拿了东西肯定捂的死紧,只怕自己占不到什么便宜。 看来,得另外想个法子才行。 顾无忧所开的戏院但凡有戏开演,门口的大道上都是热闹非凡,豪车骏马排成了溜,竟相奢华,台阶下等候的仆从,婢女,车夫成堆成群,更是喧嚣无比,闹的这块地方简直像过年一般的喜气洋洋。 户部侍郎的大公子蔡致今儿好不容易才约到了醉花坊的花魁盈盈姑娘出来看戏,可那盈盈姑娘下马车时却盯着门口一个穿着素色衣衫,身姿挺拔的年轻男子多看了几眼,顿时打翻了蔡公子心里的醋坛子,二话不说就让小厮抽了他一马鞭。 “好狗不挡道,你这穷酸想来也买不起票,还不快滚开!” 那男子对他这张狂举动颇有些愤怒,皱紧了眉头沉声道:“我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如何就妨碍了你?这大路不是你家的,戏院也不是你家的,你凭什么就敢这样无礼?!” 蔡致不屑的一笑。 “凭什么?就凭我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你!识相的就快点磕头认罪,不然,我就把你抓起来,关到大牢里去,让你一辈子都出不来!” “你又凭什么抓我?这京都城没有王法了吗!”那男子气的满脸通红,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哈,王法?小子我告诉你,本公子说的话,就是王法!来人哪,把这个······” 话未说完,旁边却传来一道清冷的呵斥声。 “蔡致,什么时候,你的话倒成了王法了?这也是蔡大人教你的?” 蔡致在看到这个人时,心里暗道一声糟糕,再听明白了他所说的话,更是连冷汗也掉下来了,忙上前跪在了他的面前。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我,我刚刚都是瞎说的,误会,误会呀,殿下千万不要当真呀!” “把他绑起来,送到大名府,先抽十鞭子,让蔡侍郎亲自来领人。”裴然看也不看他,对身边的侍卫吩咐道。 蔡致听到这句话,顿时腿都有些抖,哭丧这一张脸哀求道:“殿下,饶命啊,让我父亲知道,我可不只挨上十鞭子了······”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裴然漠然的看了他一眼,微抬了一下手臂,侍卫们会意,立刻上前将蔡致捆了个结实,押着离开了。 蔡致在京都城,没少干欺男霸女,逞凶斗狠的坏事,如今见他这般狼狈的栽了跟头,周围的百姓们无不是拍手叫好,看向裴然的眼光里更多了几分敬畏。 那个素衫男子见裴然几句话就惩治了蔡致,一时间有些愣怔。 裴然今天系着一件暗绣雪锦的毛领披风,头戴白玉冠,腰系紫金带,就连那袍角底下微微露出的鞋面都是手工精致的鹿皮靴。 这俊雅之极的容貌,这一身贵气而不张扬的气度,那个打人的纨绔又称他为殿下,难道他就是别人说的那个大名府新上任的府君,临安王殿下? 那男子镇定下来,朝着裴然深深行了一礼,道:“多谢殿下援手,小人万分感激。” 裴然微微颌首,却不说话,侧首看向后面,似乎在等什么人。 “殿下,小人还有一事相求。” 男子又行了一礼,诚恳说道:“小人的妹妹失踪了多日,一直苦寻不着,我今日去大名府备案,却被人轰了出来,听说殿下马上要去大名府赴任,希望能帮帮小人,小人定当做牛做马,报答殿下!” 裴然挑眉看了他一眼,声音平淡无波。 “是谁告诉你,寻人要去大名府的?” 男子抬起头来,愣了一下,喃喃道:“是我昨日刚认识的一位小兄弟······” 他看着从裴然身后的一辆马车里下来的一个秀气明媚的小公子,眼睛顿时一亮。 “就是他!” 顾无忧看到魏凌的那一刻,却是下意识的把手中的折扇一开,挡住了自己的半张脸。 我的天,这会不会太巧了?!怎么在这儿遇上他了?! 昨天那事儿虽说是个误会,可自己到底是把这老实人扔给了一群真正的劫匪,也没来及去救他,怎么说也是自己理亏。 这让裴然知道了,自己真是脸都要丢干净了! 宁国侯府。 孙氏看完了阮氏派人给她送的密信,脸色大变。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阮氏在信中说,顾无忧手里有印章的消息,姜氏想独吞顾无忧的嫁妆,所以死命的隐瞒,而阮氏则想跟孙氏合作,也好来分些好处。 “难怪那灾星这般的有底气,原来是还藏着一张王牌!” 孙氏怒极反笑,攥紧了手里的密信。 “武国公府打的好算盘!把我当成傻子了吗?!” 心腹婢女月灵面有忧色,道:“夫人,这么大一笔钱,可不能就这么落到了武国公府的手里,得尽快想个办法。” “办法?” 孙氏眼里泛着暗晦不明的光,声音也带着些刺骨的寒意。 “她如今得意忘了形,怕是已经不记得她还有个天煞孤星的名头了吧?准备车马,我要亲自去一趟法门寺,求见惠通长老!” “是。” 第六十七章暧昧 “顾兄弟,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你,太好了!” 魏凌冲了过来,一脸的欣喜。 “我昨天还担心那伙强盗会不会有同伙去追你,好在你平安无事,要不然我这心里还真是不安哪!” 这位大哥的脑回路还真是清奇啊! 顾无忧的嘴角抽了抽,把扇子拿了下来,露出一脸欣慰的笑。 “看见魏兄也平安无事,我也很高兴啊,魏兄昨天舍身相救,这份恩情,我是一定要报的,这样,我给你发个戏院的贵宾金劵,以后拿着这金劵,来这儿看戏,全数免费!” 魏凌听的睁大了眼睛。 “这,这戏院是顾兄弟你开的?!” “咳,咳,低调,低调。”顾无忧摇了摇扇子,压低了声音道:“这贵宾劵可是很多人都想要,还是不要张扬的好。” 魏凌连忙点头。 “我懂,我懂,我绝对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裴然凉飕飕的扫了他们一眼,道:“你们是打算在这大门外面吹着冷风,清谈叙旧么?” “殿下你冷么?”顾无忧笑眯眯的凑了过来,“我给你暖暖手吧?” 裴然:“······” 一旁的魏凌见状忙说道:“殿下身子娇贵,如何能让殿下受冻,顾兄弟,快请殿下进去吧。” 身子娇贵······ 裴然的脸冷了冷,拂袖越过他们,直接迈上了台阶。 “殿下,等等我呀。” 顾无忧连忙要追上去,想了一想又停了下来,对魏凌说道:“你到这儿来,可是为了打听你妹妹的消息?” “是啊,顾兄弟你连这都猜到了啊!我听人说,这儿是全京都最热闹的地方了,所以就来着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魏凌说道。 顾无忧想了一想,唤了个戏院的伙计来,说道:“这样吧,你先跟这伙计去戏院的厢房休息一下,等我的事情忙完了,你再来跟我说说详细的情况,我看能不能帮上你的忙。” “顾兄弟,你真是个好人!” 魏凌感动不已,几乎就要冲上来给顾无忧一个大拥抱了,顾无忧赶紧上了两节台阶,说道:“不用谢了,我也不一定能帮上忙,好了,你先跟他走吧,待会儿再细说。” 魏凌看着顾无忧的背影,感概不已。 真是出门遇贵人啊! “请问,你认识一个叫小祯的姑娘吗?”刚才那个盈盈姑娘从角落里走了出来,看着魏凌,轻声问道。 小祯! 魏凌神色一凛,自己的妹妹便叫做魏祯,小祯是她的乳名,难道,这个姑娘知道妹妹的下落?! “她是我的妹妹!姑娘,你见过她吗?!”魏凌慌忙问道。 盈盈姑娘点了点头。 “一个月前她曾经误闯到了我们醉花坊里,好像是要找什么人,花坊的妈妈见她长的秀丽,便起了歪心思,强留下了她,她不愿接客,几乎要被打死,我救了她,她便在我房中当了个小婢女,后来,她在花坊里遇到了一位公子,他们好像是认识,那位公子给她赎了身,她便走了,我也就没再见过她了。” 盈盈姑娘说到这儿,轻轻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那公子待她好不好,我这心里也挂念的紧,她跟我家中的小妹一般大年纪,看着她我总是会想到自己的妹妹,所以,今天见公子长的与她很有几分相象,又是出来找妹妹的,我就过来多问了一句。” 魏凌听罢,正色给她行了一个大礼。 “多谢姑娘,姑娘对小妹的恩情,魏某定当厚报,还想请问姑娘,可知那位带走小妹的公子他的名姓?” “这······” 盈盈姑娘向四下打量了一下,轻声道:“那位公子并不常来,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好像是姓顾,是宁国侯府的世子。” 宁国侯府的世子?! 顾无忧在听说了这整件事情后,默默的揉了下眉心。 这世界还真是小啊! “你妹妹之间同那顾世子见过吗?为什么那盈盈姑娘说他们好像早就认识?” 魏凌皱着一张脸,又叹了一口气。 “我跟妹妹相依为命,住在一个山脚下的小镇里,有一天,妹妹外出采药,带回了一个受了伤又生着病的年轻公子,听说是路上遇到了劫匪,同仆从失散了,他在我们家养了半个月的伤,后来他的仆从找到了他,就把他带走了。” “住了半个月都不知道他的身份?”顾无忧问道。 魏凌摇了摇头。 “他只说自己叫小航,别的什么也没说,我妹妹可能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要不然也不会突然就跑到京都来,肯定是来找他的。” 少女痴心,千里追爱啊这是! 顾无忧想了想,说道:“既然现在知道了她的下落,那你就上门去找顾世子要人好了。” 魏凌为难的搓了搓手。 “我就是担心那顾世子有没有把小祯带回家,毕竟他是从青楼把小祯领出来的,这种高门大户,规矩森严,肯定不会让小祯进门,若是他瞒着家里,我就这样闹上门去,岂不是会害了小祯?” “那就得把那个顾世子叫过来问一问了。”顾无忧沉吟着,“不过,怎么样才能让他乖乖听话呢?” 她看了眼一旁安然坐着品茶的裴然,笑容满面的凑了过去,伸爪子给他揉肩膀,声音像掺了蜜。 “殿下,看来只有你能帮这个忙了。” “你倒是热心。”裴然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任由顾无忧的爪子在他肩膀上乱揉,清冷的眉目里有一丝轻轻浅浅的笑意。 “生怕本王在大名府太清闲了么?” “哪有,我是怕殿下太闷了嘛。”顾无忧从后面靠近裴然的耳垂,笑道:“再说,如果殿下真的不想管,也不会在这里坐这么久了,对不对?” 顾无忧说话时的气息喷洒在裴然的耳际,带着些湿润和酥麻,裴然的心里起了一些异样的感觉,如玉的脸上微微有些发烫,侧过头来轻瞪了一眼笑的两眼弯弯的某人。 他的眼眸本就生的极好,这样斜挑着眼角看人,更是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潋滟风致,不像是生气,倒更像是薄嗔。 顾无忧几乎又是看呆了,心里暗暗的下了一个决定。 以后可不能让他这样斜着看别的人了,只有我这个未婚妻才能看! 魏凌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人之间暧昧微妙的氛围,只觉的自己的眼睛也要睁不开了。 为什么突然感觉自己好多余,我能不能去外面······ 第六十八章梦前尘 顾无忧见到这位名叫顾远航的堂哥时,他刚刚才从酒坊中过来,脸颊上带着两团晕红,已是有了三分醉意。 他年纪也不大,十六七岁的样子,穿着精工刺绣的袍子,腰间一根描金的玉带,长眉细目,悬鼻朱唇,俊美至极,只那眼中却带着一股灰败颓然之感,毫无生气。 就是他! 魏凌在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若不是碍于裴然和顾无忧在场,只怕就要冲上去揪住他的衣领问小祯的下落了。 顾远航也注意到了他,脸色微微一变,狐疑的看了一眼裴然,抿了抿唇,躬身先行了拜礼。 “见过殿下。” “免礼。” 裴然微微抬了下手,淡淡的说道:“叫你来也没什么事,只是问一问,你可认得此人?” 顾远航顺着他的手势又看了一眼魏凌,却是偏过了头,低声道:“我不认识。” 不认识?! 魏凌当即就愤怒了。 合着我和妹妹好心救了你一回,倒救了个白眼狼是吧! “公子不认得我也就罢了,敢问公子,可认得我妹妹魏祯?可是有人亲眼看到你把她从醉花坊带走的,她现在在哪儿?” 顾远航听到魏祯这个名字,身形微微一震,脸上的神情说不清是痛苦还是纠结,却仍旧是偏着头,不去看魏凌的视线。 “我不认识你的妹妹,你找错人了。” “你!” 魏凌气的额头青筋暴起,双拳紧握,几乎就要控制不住扑上去照脸打一拳。 顾无忧拦住了他,微微笑道:“既然顾世子说不认识,那想必是别人看错了,误会一场,这样,我这儿正好备了好酒,你敬顾世子一杯,以作赔礼可好?” 我给这混蛋敬酒赔礼?! 魏凌咬着牙就要拒绝,却在看到了顾无忧别有深意的眼神后微微一怔,沉默了会儿后,艰难的点了一下头,接过小春送过来托盘上的一杯清酒,走到了顾远航的面前,微微一礼。 “是我误信人言,冒犯了世子,还请世子见谅。” 说着仰脖将手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顾远航也拿起了托盘中的另一杯酒,不知为何,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抿着唇看向魏凌,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是什么也没说,抬头喝掉了杯中之酒。 顾无忧在一旁伸着手指头,缓缓的数着数字。 “一,二······” 顾远航蹙着眉头看向她,刚刚抬脚迈出去一步,却突然感到两眼发黑,脑中一阵晕眩,在顾无忧的“三”字音当当落下的时候,便已是身子一软,瘫倒了在地上。 “这,这是?”魏凌瞪大了眼,结结巴巴的问。 “他不愿主动说实话,那只好我们自己来找真相了。” 顾无忧拍了拍手,“永宁。” “来了。” 永宁从里间掀帘出来,走到已被人扶到椅子上的顾远航的面前,打开手里的一个小罐子,放到了他的鼻下。 片刻,顾远航的眉头动了动,微微的喘息了一声,睁开了眼睛,只是那眼神十分的涣散,完全没有一丝焦点。 “他这是怎么了?”魏凌已是看的傻掉了。 永宁盖上小罐子,直起身子,扬着唇角一笑。 “这是我调制的迷香,名叫梦前尘,吸入此香的人,会将脑中所记的得的前尘往事全部说出来,并且没有假话。” 顾无忧转身又坐到裴然身边,笑眯眯的说道:“殿下,你以后要是想知道谁的秘密,就把这香拿去用,绝对事半功倍。” 裴然看着她,微微挑了挑眉梢。 “那不如就先拿你来试试,看你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秘密是本王不知道的。” 顾无忧眯起了眼睛,笑的露出了一口小白牙。 “用不着那香,我的秘密,殿下想知道,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啊,来来来,殿下快附耳过来,这秘密可不能让别人听见。” 裴然眉心一跳,想起这家伙越来越厚的脸皮,果断的转移了话题。 “这个以后再说,好了,魏凌,你可以开始问他你妹妹的事情了。” “是。” 魏凌看了看顾远航,沉声问道:“你可认识魏祯?她现在在哪儿?” 顾远航一脸木然的直视着前方,喃喃的开口。 “魏祯,她走了,我不知道她在哪儿······” “走了?她为什么会走?!”魏凌急急的追问。 “为什么?” 顾远航依旧是一脸木然的表情。 “因为她是个骗子,她欺我辱我又负了我,我恨她入骨······” “你胡说!小祯不是这种人!” 魏凌激动的喊起来,又想扑过去给他一拳了。 一旁的永宁连忙拦住他,劝道:“你先别急,等问出事情的前因后果再动手不迟。” 魏凌知道她说的有理,如今妹妹的下落只能从顾远航的口中得知,冲动可解决不了事情,只得忍下了心中的那一口怒气,耐下性子听顾远航接下来断断续续说的话。 “我为了她,和家里翻了脸,搬到了别庄,开始的时候,我们很快乐,她每天都会给我做很多好吃的,我们一起念书,一起种花,过的简单而幸福。” “后来我突然生了病,病的很重,药石无用,她想了很多法子给我做各种药膳,才让我好了一些,有一天,她说要出去买一样重要的食材,吃了我就一定好,可是,我却再也没有等到她回来。” “她把我送回了宁国侯府,要走了一大笔钱,还给我留了封信,说是和我在一起,就是为了荣华富贵,既然我都快要死了,那她也不想白费力气,还是换个目标的好,希望我不要恨她。” “我的病虽然好了,可是我依旧心痛的想死,我对她付出了全部的真心,连世子之位我都可以不要,我舍弃一切也要和她在一起的结果,就是换了一句,不要恨她······” “我怎么能不恨她,我每日每夜,无时无刻都在恨她,我恨不能亲手掐死她!” “可是我再也找不到她,她走了,真的走了,毫不留情的走了,只留下我一个人,在这里恨着她······” 顾远航的脸上依旧是没有一丝表情,可是他的眼角却有一滴泪珠落了下来,滑过了脸颊,滴到了他泛白的手背上。 第六十九章隐情 这样的结果是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 一时间,屋子里陷入了一种难言的沉默之中。 顾无忧想起那个面善心毒的婶娘孙氏,本能的觉得这事情可能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的简单。 一个从青楼里出来的女子,令她自己有着光明前途的儿子同家族决裂,令她可能成为全京都的笑柄,这样的耻辱孙氏又怎么能够忍受。 而顾远航的重病,则令这个耻辱有了挽救的余地,她会不会以此作为契机,来逼迫顾祯放手呢? 正在这时,浑浑噩噩之中的顾远航却猛然睁开了眼睛,神色也变得清明,环顾了一下四周,有些尴尬的站了起来,对着裴然行了个礼。 “定是我酒喝多了,一时失态,还请殿下恕罪。” 永宁却是惊讶的看着他,脱口而出道:“不可能,我还没给你用解药,你怎么会这么快清醒过来?” “解药?”顾远航蹙着眉头,“你在说什么?” 一旁的魏凌自听完顾远航的话后,却是脸色骤白,冲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将手指按在了他的脉息之上。 “你!” 顾远航愕然的看着他,刚要挣脱,却见的魏凌松开了他的手腕,神情凄然的说道:“她竟为了救你,把心尖血也给了你,只怕,她已是不在人世了······” “你说什么?”顾远航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什么心尖血,什么不在人世,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魏凌的目光变的十分的悲凉,低低的说道:“小祯是我们药师族的圣女,她的心尖血可以活死人,医白骨,解百毒,是很多人都想抢夺的珍宝,我们这一族,百年来遭受着无数心机叵测之人的掠夺劫杀,如今,只剩下我和她两个人相依为命······” 他看向顾远航,语气中带着一股怆然的怒气。 “我们本来隐居在那里,活的好好的,是你!闯了进来,你心脉衰竭,本就命不久矣,可小祯为了救你这个将死之人,竟不惜以自己的性命作为代价!而你,竟然还在这里怨天尤人,还在这里说什么爱呀恨呀,你根本配不上她为你所做的一切!” “不会的······” 顾远航摇着头,踉跄着后退。 “母亲说,她把我送回来,只是为了要钱······对了,还有那封亲笔信,我认得她的笔迹,不可能仿造的!” “顾世子你还真是天真。” 顾无忧轻叹了一口气。 “她写那封信,无非是想让你好过些,不用内疚和悔恨,说到底,还是因为爱你,而你,选择相信了自己的母亲的一面之词,而不相信真心待你的爱人,连真相都不愿意去查找,魏凌说的对,你,配不上她。” “不,不!这不是真的,她不会死,不会死,她只是拿了钱,暂时离开了······” 魏凌再也忍无可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咬牙切齿的说道:“你知不知道,一旦小祯失去了她的心尖血,她的寿命就会只剩下十年,而且,她的额头,就会出现药师圣女的印记,你觉得,那帮做梦都想用她来炼药的人,会放过她吗?!” 一瞬间的沉默过后,顾远航低低的笑了起来。 “所以,根本不是她负了我,而是我负了她······” “现在说这些话还有些什么意思,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找到小祯吧,没准她还活着。”顾无忧说道。 裴然缓缓的点了点头。 “既然她身份特别,人人想夺,那么就算被人所掳,也不会一点消息也透不出来,我会命人暗中探查她的踪迹,相信很快就会有线索。” 顾远航抬起头,对着裴然郑重的行下大礼。 “多谢殿下,若是能找到小祯,我定当做牛做马,报答殿下的恩情。” “不必谢我。”裴然淡漠的扫了他一眼,“我并不是为了帮你。” 顾远航怔了一下,嘴角牵起一丝苦笑。 “是,我这种人,又怎配殿下劳神呢?但殿下的恩情,我绝不敢忘。” 裴然不置可否的站了起来,轻拂下衣袖,抬眸看了一眼顾无忧,微挑起眉梢。 “还不走?” “走走走。”顾无忧也赶紧站了起来,顺理成章的牵住了裴然的手,“殿下去哪我去哪。” 裴然对她这大胆的举动已是习以为常了,看着顾无忧自以为掩饰的很好的小得意,嘴角微微的翘起,反手握住了顾无忧的掌心,就这么牵着走了出去。 小春和永宁也赶紧跟了上去,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却是高兴之中又带了一丝担忧。 姑娘喂,你现在还是穿着男装啊,是不是应该克制一点儿,万一有什么关于殿下是断袖的流言被人传开,那可怎么好啊! 虽然可以吓退一大批爱慕殿下的春心少女,可是又会引来更多的痴心少男啊! 毕竟殿下的容色超越了性别,美的惊心动魄,天怒人怨啊! 这么多情敌,姑娘怎么应付的过来呀! 哎呀,真是愁死人了! 宁国侯府。 孙氏看完刚刚从钦天监得来的一封密信,红唇缓缓的勾起,愉悦的一笑。 “太好了,这真是天助我也,竟有此等异象,顾无忧可就别想翻身了!” 月灵亦在一旁笑着附和。 “是啊,任凭她怎么翻腾,也逃不出夫人的手掌心。” “去准备仪贴给武国公府,后日的法门寺禅会,让顾无忧也去,她既然不甘心寂寂无闻,那我就再让她好好出一回名!” “是。” 一旁的顾云晴却是完全没把顾无忧放在眼里,对她而言,顾无忧就如同衣服上的灰尘,挥手就拂掉了,完全构不成威胁,她的心思,完全放在了另一件事上。 “母亲,你说殿下召哥哥过去,会说些什么?早知道我今日应该赖着也跟着去的,难道殿下还忍心赶我回来不成?说不定,还能跟殿下说上两句话呢。” “你这孩子。” 孙氏叹了口气。 “你学的那些规矩礼仪都去了哪里?怎么一遇上殿下的事,你就全然失去了分寸?你以后可是要做正室主母的,要沉的住气,那些狐媚外道的,可不能沾!” “女儿知道了。” 顾云晴略有些委屈的撇了下嘴角。 “你现在最要紧的是把那些佛理经书都好好研习,后日的禅会,说出两句心得感悟来,得了惠通长老的赞赏,有了贤名,殿下自然会注意到你。” 为了这次的禅会,孙氏给法门寺送去了大笔的香火钱,花费了不少的心力,顾云晴哪能不知,当下打起精神,郑重的点了点头。 “母亲放心!” 第七十章陷阱 “法门寺禅会?那是什么?”顾无忧打量着手里的仪贴,挑眉问道。 “是法门寺主持惠通长老开坛讲经,点化世人的佛会。” 黄嬷嬷答道:“一般世家大族里的夫人小姐们都会去,若是能得一件惠通长老亲自开光的物件儿,或者是抄写的经书什么的得了长老的一句赞赏,那可是极有光彩的事,对小姐们将来议亲也是很有裨益的。” 孙氏可是巴不得我背着“天煞孤星”的名头一辈子,又怎么会好心的让我去参加什么禅会?她就不怕最后得了慧通长老赞赏的是我么? 顾无忧思索了片刻,忽然问道:“当年那个被孙氏请来做法事驱邪的高僧是谁?” 黄嬷嬷皱着眉叹了口气。 “就是这个惠通长老。” 果然! 这是又准备故技重施了啊! 顾无忧合上手中的仪贴,凉凉的勾起唇角。 “去给二舅母回话,就说我一定会去的。” “姑娘,你明知道这可能是陷阱,你还要去?”黄嬷嬷担心的问道。 顾无忧向后斜靠在贵妃榻上,轻笑一声。 “陷阱是一定的,不过最后掉下去的,也不一定是我哟。” 第二日一早,阮氏刚刚送了精心装扮过的贺静仪登上马车,就听得有婢女来报,顾无忧来面禀出门了,阮氏一时有些慌张。 “不是把仪贴上的时辰推迟了一个时辰吗?怎么这么早就要出去,谁透了风声不成?” 婢女连忙摇头。 “奴婢可记着夫人的吩咐,万不敢走漏一丁点儿消息,想必是表小姐头一次参加这种禅会,心情激动,就起早了些······” 阮氏想了想觉得这话也有些道理,毕竟是宁国侯府下的帖子,顾无忧自然是十分的看重,莫说起早,只怕是昨晚一夜难眠也是有的。 只是,自己却不能让她这般顺顺利利的准时出现在禅会之上。 孙氏与自己暗中结盟,这次禅会也多亏有了孙氏的仪贴,贺静仪才得以参加,所谓投桃报李,自己当然也得向孙氏表示一下自己的诚心。 孙氏要借禅会整治顾无忧,阮氏自然是心中有数,所以把仪贴上的时间改迟了一个时辰,让顾无忧狼狈迟到,在她首次在京都的贵妇名媛面前的亮相,就出个大丑。 却不想,顾无忧这么早就准备好了。 姜氏还在禁足,所以后宅的事情暂由阮氏接管,只是以前顾无忧出门也从未向姜氏面禀过,怎么现在倒要来向自己面禀了? 这是终于看出了姜氏的不可靠,准备向自己投靠了么? 想到此,阮氏面色稍缓,转身坐到了上首,定了定神,说道:“让她进来吧。” 婢女应声出去,片刻,就只见顾无忧穿着一身流彩暗花云锦衣裙,外罩织锦羽缎的斗篷,乌发轻挽双髻,带着赤金凤尾的水晶流苏,打扮的光彩夺目,雍容华贵,由一群衣着光鲜的婢女簇拥着,缓步踏进了门槛。 阮氏险些被她这贵气的装扮恍花了眼,讶然过后,反倒是松了口气。 这般的珠光宝气,哪里是去参加佛门法会的装扮?这反倒是,小姑娘家为了自己的虚荣心,故意穿成这样,在众人面前显摆自己的衣裳首饰呢! 看来这顾无忧果然是不知道仪贴上的手脚,只是一门心思的想出风头呢! 快回去换件素净的衣裳这样的话,阮氏自然不会说出口,相反,反倒是弯起嘴角,露出一个分外亲和的笑来。 “瞧瞧我们无忧,打扮起来就跟九天仙女下凡似得,真叫舅母喜欢的移不开眼睛!不过这时候还早呢,何必着急,不如和舅母一起吃了早饭再出门罢!” 顾无忧在堂下站定,微微一笑。 “舅母,我来京都的时日尚短,手下的仆从对道路也不熟悉,何况这法门寺还是在城外,不如早些出门去,也免得走错了路径,误了禅会,影响了武国公府的声誉就不好了。” 这话说的合情合理,倒还真不好反驳。 阮氏心思转了几转,忽然的计上心头。 对啊,顾无忧手下的人都不认识路,那就派两个人跟着去,明为带路,实则绕路,不是照样可以让顾无忧迟到? 装作为外甥女儿着想的长辈样子,阮氏点了点头,慈爱的说道:“倒是舅母安排不周了,这样吧,我派两个认路的仆从跟着你一起去,可就万无一失了。” “那就多谢舅母了。” 顾无忧微微颌首,看着阮氏,意味深长的一笑。 马车吱吱呀呀,一路驶出了城门,向山路而去,那两个阮氏派来的仆从见顾无忧一行人对自己带的路毫无异议,暗暗交换了个神色,在第一个山道的分岔路前,故意将马车带上了错误的那一边。 “停,不走这条,走另外一条。” 坐在车外的永清立即扬声让车夫将马车赶上了相反的一条路。 “等,等一下,那条路不对啊,小的们带的才是正道啊!”那两个仆从有些着慌,连忙上前拦住马车。 “正道?” 永清冷笑一声。 “若是照着你们带的正道走,只怕是要多绕上好长一段路吧!” “没,没有,绝无此事!我们可都是依照这夫人的嘱咐,哪里敢欺瞒姑娘。”那两人更加的心虚,都不敢对上永清的视线。 马车里,顾无忧懒懒的声音传了出来。 “既是这样,派个人跟着你们走那条路,我走这条路,若是最后你们比我的马车晚到,那就是存心蒙骗与我,二舅母想必也是容不下你们这等阳奉阴违的刁奴,我就替她料理了你们,也算是我对她的一点孝心了。” 那两人想起姜氏身边那个得罪了顾无忧一家被卖的刘嬷嬷,俱是心头一凛,脸色都有些发白,可想起阮氏的吩咐,又是纠结不已,相互看了一眼,支支吾吾的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永清冷下脸来,扬起马鞭就抽了过去,呵斥道:“不说实话,现在就把你们捆了,从这山崖上扔下去!” 第七十一章禅会 鞭子猛然的抽打在身上,剧烈的疼痛感让两人再不敢抱有什么侥幸之心,忙哭嚎着下跪求饶,将阮氏的吩咐一五一十的都说了出来。 其中一人为了保命,更是顾不得许多,忙对着马车说道:“姑娘,小的知道一条近路,若是从那里走,姑娘绝对是第一个到的,小的愿意将功赎罪,给姑娘引路!” 顾无忧听罢,却是嘴角微勾,凉凉的一笑。 “不必了,既然二舅母希望我晚到,那我又怎好拂了她一片好意?就照着你之前绕的路走,看看这山中风景,倒也不错。” 那仆从万没有想到顾无忧会如此说,顿时张着嘴愣在了那里。 永清又是一鞭子抽了过去。 “没听到我家姑娘的吩咐么?还傻在这里干什么!” 那人吃痛,慌着手脚从地上爬起来,匆匆到前面引路去了。 这山中虽没有什么别致景色,但是遍植松树,溪水绕径,放眼望去,满目青翠,碧水潺潺,也算的上是清幽雅静。 这法门寺就修在山顶上,蜿蜒百余级台阶,延绵而上,让那高高在上的庙宇也有了几分云深不知处的意境。 当顾无忧一行的车队终于姗姗来迟出现在山门下的时候,有悠悠的钟声从远处传来,提醒着众人,禅会已经开始。 门前的空地上,已经停了不少人家的车马,为了体现佛门的庄重肃穆,这些车马大都是轻车简驾,完全不同于平日的奢华张扬。 所以那负责接待的知客僧在看到这辆华丽的过分的马车出现在视线里的时候,险些恍花了眼睛,呆了好一会儿才迎了上去。 “阿弥陀佛,禅会已经开始,施主还是等惠通长老讲经完毕再进去敬香吧。” 这是在委婉的劝说来人不要去打扰了禅会了。 永清扬着脸扫了他一眼,根本没有搭理他,相反跳下马车,放下一个雕花竹凳,轻轻的掀开了车帘。 这是在无视自己吗? 知客僧有些不悦,惠通长老德高望重,深受世人的敬仰,今日来了多少高门贵客,哪个不是客客气气的?哪会有这般无礼放肆的做派? 他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见的一只绣着金线鸾鸟的云头锦履从马车里伸了出来,轻轻的踏在了竹凳之上。 “我是惠通长老的故友,他老人家是必会见我的,还请小师父去通禀一声吧。” 知客僧看着扶着婢女的手步下马车的顾无忧,顿时怔在了那里,斥责的话噎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出口。 法门寺的道场之中,惠通长老正端坐在莲台之上,身披大红袈裟,手持紫檀念珠,眼眸淡淡微垂,正缓缓的讲解佛经要义。 他已年近九旬,却仍是口齿清楚,声音悠扬,仿佛有一种沉淀人心的力量,让人不由自主的去全神聆听他的话语。 台下密密麻麻跪坐于蒲团之上的都是高门世家的贵妇淑媛,俱是打扮的素净雅淡,个个双手合十,垂眸敛目,表情看起来都是分外的虔诚。 贺若仪好不容易才能进来这样的场合,心里憋足了一股劲儿要好好的出出风头,若是能得了哪家夫人的赞许青眼,没准自己的婚事就有了着落了。 于是她一改平日骄狂暴躁的性子,带着一副温婉和顺的面具,逢人便微笑行礼问好,倒是也蒙到了不少不明就里的人。 在蒲团入坐时,贺若仪发现自己身边落坐的却是顾云晴,武国公府和宁国侯府素来不和,她自然也从没有和顾云晴攀谈过。 可如今母亲已和孙氏联手,这顾云晴嘛,也就被贺若仪理所当然的认作了自己人,当下脸上的笑容更加热切了几分,侧过身去柔声说道:“顾妹妹,许久未见,你这容貌气度更胜从前了,真叫姐姐羡慕不已。” 顾云晴向来心高气傲,又何曾把贺若仪放在眼里过,见她说的不伦不类的,更是心下鄙夷,只淡淡颌首回了她一句“不敢当,贺小姐过誉了。”便转过头去,再不看她一眼。 贺若仪的笑僵在了脸上,手中的帕子攥的紧了紧,忍着气干笑了两声,也回身过去坐好,心下已是把顾云晴骂了个来回。 果然这宁国侯府出来的都不是好东西,那个顾无忧就够可恨了,这个顾云晴更是张狂,瞧她那副眼高于顶目下无人的样子,真是令人恶心! 你今天瞧不起我贺若仪,日后等我扬眉吐气了,必要来讨回今日所辱! 惠通长老讲了半卷经文,却是突然停了下来,抬头望着天上的太阳,良久,不发一言。 众人有些讶然,正欲出声询问时,却见得天色一下子暗沉了下来,仿佛有什么浓重的黑雾冒出来遮住了太阳,瞬间一片昏暗,连人影都看不清。 众人惊慌起来,从未见过这等奇异的景象,只当是有什么妖魔鬼怪出没,想站起来逃跑,却发现根本看不清道路,一时间,许多人害怕的腿都开始发软。 “各位施主无需慌乱,在原地静待念诵佛号即可,光明很快就会重现。” 黑暗中,慧通长老的声音从高处传来,沉稳有力,顿时稳住了不少人的心神,纷纷坐回了蒲团之上,紧闭着眼睛,低声念着佛号。 果然,片刻过后,黑雾渐渐的消散,太阳重新显露了出来,一切又都变的光明亮堂了起来。 众人见惠通长老所言非虚,心下更加敬佩不已,合掌向慧通长老顶礼,颂扬他佛法高深,料事如神。 “信女斗胆问长老一句,此等异象,可是上天有什么预示?”顾云晴站了起来,恭敬问道。 惠通长老微微沉吟了一会儿,缓缓的点了点头。 “你所料不错,是有反常即为妖,只怕是有妖孽不吉之人重现世间,恐将毁我天启国运啊!” 众人闻言大惊,忙问可知这妖孽不吉之人现在何处? 惠通长老却是闭了眼,微微摇头,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样子,愈发的引得众人猜测好奇之心顿起,一时间,窃窃私语的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正在这时,那个看山门的知客僧却匆匆走到近前,低声向惠通的大弟子说了些什么,大弟子听罢又附耳到惠通长老说道:“师父,有一位姓顾的小姐,自称是您的故友,想要闯进禅会。” 姓顾? 惠通长老抬起眼皮,扫了那知客僧一眼,微微提高了些声音。 “这位顾施主是哪家的女眷?” 知客僧小心的说道:“是宁国侯府的长房嫡女,顾大小姐。” 什么?! 众人皆是一片哗然。 那个生来不吉,被惠通长老批言“天煞孤星”的灾星?! 她如何敢来这里?! 还恰恰出现在那等异象之后?! 难道她就是惠通长老刚才所说的妖孽不吉,将毁天启国运之人?! 第七十二章佛祖庇佑 惠通长老听着台下隐隐约约的议论之声,神色依旧不变,念诵了一声佛号之后说道:“我佛慈悲,岂有拒人于外的道理?请这位顾施主进来吧。” 那知客僧暗暗松了一口气,连忙应了一声,立刻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他得了顾无忧两片金叶子的打赏,正担心惠通长老要是不肯见,到手的横财要飞,如今即是能见,他岂有不跑的殷勤的道理? 在场的众人俱是听过顾无忧的恶名,却是从未见过她本人,难掩心中的好奇之心,俱是侧过身去,瞪大了眼睛看向门口,想好好瞧瞧这个出名的灾星到底长的是个怎样的模样。 大约一炷香不到的功夫,只见一人扶着婢女的手,出现在大门口,缓缓的向道场内走来。 起初远远的看不清面目,只看到那人一身的鲜衣亮饰,光彩夺目,一袭织缎羽锦的斗篷被山风吹拂,微微摇曳,衬得她亦如春日之柳,身姿聘聘袅袅,优雅之极。 她走得越近,众人越是看得仔细,心中也越是惊奇。 这灾星竟是个极美之人,眉目如画,出尘脱俗,一身的锦绣珠翠,若是放在旁人身上,定是艳俗不堪,可放在她身上,却如同浓绿中悄然绽放的一朵雍容牡丹,韵致翩然,如花如雾。 原本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的众人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无数道目光齐齐的落在了顾无忧的身上。 这其中,有惊艳有猜忌,有嫉妒也有疑惑,然而顾无忧却毫不理会这些目光,缓步走到莲台之下,看着惠通长老微微颌首,权作见礼。 “晚辈顾无忧,见过惠通长老。” 惠通长老静静的扫了她一眼,神情平淡,合掌道:“施主来时,正值天降异象,恐将有妖孽入世,不知施主对此可有何想法?” 老和尚你还真是开门见山哪!不过是个日食罢了,这也能扯到什么妖孽,灾厄上面,见识如此短浅,真是白念这么多年的经了! 顾无忧心中腹诽,面上却不显露出来,只微微一笑。 “长老说的对啊,想必这妖孽就在这道场之中,才会有此异象。” 贺若仪听了这话,哪里还忍的住,故作无意的说道:“异象一至,你便来了,难道这妖孽与你有什么关系不成?” 这话说中了很多人的心思,不由的齐齐看向顾无忧,脸上嫌恶之色顿现。 顾无忧看了贺若仪一眼,却是轻挑眉梢,淡然说道:“表姐这话错了,异象来时,我可不在这道场之中,我来之时,已是拨云见雾,光明重现,想来是我有佛祖庇佑,把那妖孽震慑住了。” 啥?! 贺若仪脑子都有些转不过弯,待反应过来后,顿时怒不可遏。 “简直胡说八道!你是惠通长老亲自批言的天煞孤星,哪里会有什么佛祖庇佑!还不快跪下来向长老请罪!” “怎么,表姐宁愿有个天煞孤星的姐妹,也不愿意相信我有佛祖庇佑?难道我身负恶名,表姐的脸上就很有光彩了么?” 顾无忧的话带着一股淡淡的嘲讽,刺得贺若仪的一张脸顿时血红,众人看着她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异样。 她与顾无忧,是嫡亲的表姐妹,一荣俱荣,同气连枝,不管在家如何,在外都该友爱互助,合力对外,可眼下她的做派,却是等于朝武国公府的脸面上抹黑,真真是拎不清,糊涂人一个。 原本有几家儿子在议亲的夫人见贺若仪初时温柔和顺,有些好感,眼下顿时把她剔除了儿媳妇的选择名单之外,再不考虑。 贺若仪又岂会察觉不到周围异样的目光,气的几乎将一口银牙咬碎,所幸她到底还有一丝理智,死死的攥着手中的帕子,低垂下了头,不再出声。 真是个蠢货!顾云晴鄙夷的瞧了一眼贺若仪,却是落落大方的站了起来,对着顾无忧行了个姐妹间的平礼,轻声道:“大姐姐在尼庵中清修多年,皈依佛法,看破红尘,自然早已是戾气尽除,妹妹相信,那妖孽绝不会是大姐姐你。” “二妹妹这话也错了,我本就在红尘之中,又何来看破?” 顾无忧眼角微挑,悠悠一笑。 “既然你相信我不是什么妖孽,又说什么戾气,什么清修呢?不如像贺表姐那样,直接说我是什么天煞孤星,倒也坦率。” 顾云晴脸色微变,脸上的笑容僵硬了片刻,却是依旧的和气温婉。 “我并无此心,大姐姐多想了,再者,到底这妖孽是谁,也不是由我们常人说的准的,还是要请惠通长老为我们解惑。” “此话有理。” 顾无忧竟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抬首看向惠通长老,淡淡说道:“我在梦中偶感,得了几句佛经要义,真是字字珠玑,刻骨入髓,我便把它抄录了下来,献给长老,也好于佛前结个善缘。” 这小娃儿倒是镇静自若,气度不凡,只是她难道以为,像别人一样,抄写几句经书,就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扭转局势么? 惠通长老心下微微摇了摇头,捻动着手中的佛珠沉声道:“既是佛祖点化,想来必有妙义,你且呈上来,待老衲一观。” 顾无忧抬了抬手,身后的小春立即上前,将早已准备好的一个红木盒子放到了迎上来的惠通长老的大弟子的手中。 惠通长老从大弟子手中接过盒子,缓缓打开,却是眼神微凝,眸中带着掩饰不住的讶然,不由的抬起头,神色莫辩的看了一眼顾无忧,沉默了片刻后,却是起身,合掌向她一礼。 “果然精妙无比,老衲也是生平首次所见,顾施主果然是有佛缘之人,才能受此点化,我这里有一串紫檀念珠,跟随我多年,今日,便赠与施主,结此善缘。” 惠通长老是何等德高望重之人,他手持的念珠,价值岂止万千,竟要把它给了这个灾星?! 那岂不是表示,顾无忧受了佛祖点化,不是什么妖孽灾星了?! 所有的人皆是惊愕不已,贺若仪和顾云晴更是大惊失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会这样?! 这怎么可能?!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题外话------ 本文明天入V,万更。感谢各位小天使一直以来的厚爱与支持,V后我会更加用心努力的更新的,么么~ 第七十三章知人知面不知心 在一片惊愕复杂的目光中,顾无忧却是泰然自若的接过了慧通长老的紫檀佛珠,颌首致谢。 惠通长老合掌还礼,沉声说道:“不知顾施主梦中所忆可还有遗漏?若是还能想起其他的佛义,也请顾施主能抄写下来,让老衲参详领会,教化世人。” 顾无忧叹了口气。 “原本我刚刚来时也是模糊的记起来漏写的句子的,谁知道因为迟到,心中惶恐,又被人直言指我是什么妖孽,我这一慌啊,就给忘了。” 惠通长老:“······” 说这话不亏心么? 你明明就是气定神闲,镇定自若,哪里像有半分惶恐慌乱的样子? 惠通长老到底是饱经世事,又岂会看不出顾无忧的意思。 “顾施主能由佛祖入梦点化,自然不会是什么妖孽,还有寺中所派发的仪贴,时间俱是明示,不知顾施主为何会迟到?” 顾无忧转过身,看着隐在角落里的贺若仪,幽幽一笑。 “这个,就要请问贺表姐了,为何送给我那张仪贴上的时辰却是向后推了一个时辰?” 在场众人个个都是人精儿,又岂会看不透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想是那武国公府故意送了一张假仪贴给外甥女儿,想让她当众出丑呢! 难怪都说武国公府落魄了,使这种这种小气阴暗,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来对付一个身世可怜的孤女,真是一点大家气度也无! 国子监祭酒家的王夫人是个脾性耿直的,最是见不得这些阴私事,当即皱起眉头看了贺若仪一眼,开口道:“你这做姐姐的,出门为何不等你妹妹一起?还当众说她是什么妖孽灾星,你到底是什么用意?” 贺若仪情知不妙,连嘴唇都有些微微颤抖。 这件事如果解释不好,那自己心胸狭窄,陷害手足的污名可就跑不掉了,那整个京都城还会有什么好人家来向自己求亲? 到时候自己可就真要在家当一辈子老姑婆了! 不,不行!我决不能落到那般凄惨的地步! “这仪贴,是宁国侯府送来的!我并不知情!”贺若仪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突然叫道:“是她们说顾表妹生来不吉,克亲妨友,不宜和我一起出门,所以我才······” “你胡说!” 顾云晴不等她说完便打断了她,轻喝道:“贺小姐可不要含血喷人,我们宁国侯府送去的仪贴可都是一模一样的,更不可能说那种荒唐之语!我不知道你与大姐姐之间有何仇怨,竟连我们宁国侯府也要牵连上!” “你!” 贺若仪听了顾云晴咄咄逼人的斥责,心下也起了一股邪火,当即反唇相讥。 “当初可不就是你们宁国侯府说顾表妹是妖孽,把她送到尼庵里去的!说是清修,实则是虐待!非打即骂,连饭都不给人吃饱!若不是我们家把表妹接了回来,只怕现在连命也没有了!你们为了霸占大房留下来的财产,使出这等卑鄙无耻的手段,竟还有脸在这里倒打一把!”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的脸色也都复杂了起来。 那宁国侯夫人孙氏看着温婉贤淑的,背地里竟这般心狠手辣么?! 啧啧啧,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咦,等等。 那这么说,当初顾无忧的“天煞孤星”的恶名,很有可能也并不是真的啊,难道这也是孙氏使得手段? 可这是由惠通长老亲自批言的呀,孙氏何德何能,竟能请动惠通长老?! 惠通长老又是为了什么,竟能答应孙氏的要求? 惠通长老在台上感受着越来越多投在他身上的探究目光,当机立断的扬声念了一句佛号,说道:“佛门清净之地,容不得这等口舌之争,请贺小姐和顾小姐立即离开,以免打扰了禅会。” “你说什么?惠通长老将你赶出了禅会!” 孙氏看着眼前刚刚回到家中眼圈通红,紧咬下唇的顾云晴,一时间,只觉得脑子都有些眩晕。 怎么会这样! 被惠通长老赶出禅会,以后顾云晴在京都可就多了一个抹不去的污点,也不知会有多少人在背后嗤笑与她,到时候去争临安王妃的位子时,又会被多少人拿这件事来做文章! 这个顾无忧,到底使了什么手段?怎么会令惠通长老也站到了她一边?! 孙氏紧紧的攥着桌沿,用力的手背都在泛白。 顾无忧!你果真狡诈!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一帖药把你给毒傻了!也省的你如今长了这么多卑鄙心眼来对付我! 想到当初自己永远活在贺静滢的阴影之下,连心爱的人眼里也只看得到贺静滢,看不到自己的一腔情思,她心中一股恨意顿时冲上胸膛。 贺静滢,你斗不过我,你的女儿,也不可能斗过我! 顾无忧,我原本还想给你留些余地,让你以后在尼庵苟且偷生度日,却不想你这般的不识好歹,那可就别怪我心狠! “再过些时日,是顾无忧父母的忌辰,她是必须得到城外的陵墓那里去拜祭的,外面世道乱着呢!可有的是亡命之徒,那就请一队人来,把她掳了去,坏了她的清白!到那时,我倒要看她是如何痛哭流涕的来给我下跪求饶的!” “母亲,这,这可是暗通贼匪,若是走漏了消息,咱们可是要惹上大麻烦的······”顾云晴看着孙氏眼中的凶狠戾气,有些害怕。 “路匪劫道本就稀松平常,她一个弱女子,带着几个手无寸铁的仆从,被人盯上,又有什么奇怪?” 孙氏冷笑道:“再说,我也不会直接出面,让个不相干的人去办这事,又有谁会查到咱们身上来?原本我也不想做的这般绝情,这可都是那个顾无忧逼我的!若真由她这么得意下去,没准连殿下也会被她所蒙骗!到时候,你可就什么指望都没有了!” 顾云晴的一颗芳心早就系在了裴然的身上,若是不能嫁他为妻,她一定会痛苦的活不下去,所以,不能心软,不能害怕! “好,一切就依从母亲安排!” 顾云晴猛然咬了咬牙,攥紧了袖口。 只要能得到殿下,便是背负满身罪孽,也是值得! 禅会结束之后,顾无忧并没有随着众人一起离开,而是被惠通长老单独请到了雅室。 禅音渺渺,香雾笼罩,惠通长老端坐在蒲团之上,对着顾无忧微微的颌首。 “多谢顾施主愿将如此佛宝赠与我寺,如此功德,必有福报。” “承长老吉言。”顾无忧不动声色的一笑,“晚辈只愿能顾洗脱身上灾星恶名,便已是心满意足了。” “顾施主如此诚心,必然会心想事成。” 惠通长老微抬眼皮,看了她一眼道:“不知顾施主是从何得来的这金莲花?可还赠与过别的寺庙?” 终于说到正题了么? 顾无忧微微一笑。 “这是我一位好友精心培育而出的,想来他也是与佛有缘之人,才能有此造化,这等佛宝若是赠与别人那只能是亵渎,长老德高望重,法门寺又是佛门圣地,金莲只有在您这里的莲池盛放,才是正途啊!” 满池金莲,象征佛光普照,这将是何等盛景!法门寺将会从此天下闻名,香火不衰,永留史册! 惠通长老的眼中显出了微微的光芒,到那时,自己可就真正算的上是功德圆满了! “顾施主乃是有佛缘之人,老衲有心收施主为亲传的俗家记名弟子,不知施主可曾愿意?” 惠通长老的亲传俗家记名弟子! 历来也只有公主,郡主这样的贵女才有此殊荣,像顾无忧这样身无品阶的闺秀,原本是绝无可能的。 一旦有了这个称号,就等于身上镀了一层金,是官方认证的福缘之人了。 这老和尚,果然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很上道啊! 顾无忧站起身来,合掌一礼,含笑道:“长老如此厚爱,信女真是受宠若惊了,明日便将金莲花苗全数送到寺中,权作是拜师礼了。” 惠通长老颌首。 “功德无量!” 顾无忧由高僧批言的“天煞孤星”摇身一变,成了惠通长老亲定的福缘之人了! 这个消息传遍了整个京都城。 孙氏惊呆了。 阮氏也惊呆了。 被禁足念佛的姜氏听婢女说起这件事情,亦是惊得手中的念珠都掉在了地上。 怎么会这样?! 武国公府每天接各大世家邀请顾无忧去赴宴的帖子都接到手软。 众人都对这个运道跌宕起伏的奇女子充满了浓浓的好奇探究之心。 扬心院却是紧闭大门,安安静静,不理会任何的仪贴。 因为顾无忧压根就不在屋子里。 魏祯的事儿有消息了。 裴然手下的暗卫探知了一处隐在京都城郊的黑市,由恶势力把持着,专门售卖一些见不得光的或是律法禁止的东西。 曾有人见过额上有着奇怪印记的女子在那里被人高价出售,据说是仅存与世的药师族圣女,血肉能炼药,能治百病,百毒不侵。因为价钱贵的离谱,一直没被人买下。 想来那应该就是小祯没错。 顾远航得知了这个消息,死活也要跟着一起去。 只是离得那里越近,他的双手就越发的颤抖,脸上的神情说不清是悔还是恨。 魏凌冷眼瞧着他,心下也有暗流涌动。 他不知道待会若是看到了妹妹的惨状,他会不会控制不住,直接拿把刀子捅到顾远航的心窝里。 他的妹妹,那么纯真,那么可爱,若不是因为这个男人,又怎么会,又怎么会······ 顾无忧觉察出了他们两的异样,拿折扇一人敲了一下。 “把脸上的表情都给收一收,这里面可是三教九流的聚集之地,眼睛毒着呢!若是被人看出不妥来,救不到人不说,咱们几个都得陷在这儿!” 顾远航和魏凌神情一凛,有些惭愧的点头应下。 裴然让手下买通了一个中间人,拿到了几张入门帖,一行人倒是很顺利的就进到了黑市的里面。 这黑市修在了一个石窟里,阴暗潮湿,墙壁上点着火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奇异的香味,似是为了掩盖那一股子腐烂酸臭的气息。 穿过一道长长的狭窄通道,眼前出现了一大块空地,摊主们搭着棚子,正在售卖他们的货品。 这里,还真是什么古怪稀奇的东西都有。 有从番国贩来的金发碧眼的妙龄女子,有从死人口中掏出来的千年古玉,从九层佛塔盗来的高僧舍利子,甚至还有刚刚生下来的婴孩,据说有很多人把这个买回去当补品吃。 裴然为了掩盖形貌,带着黑色的幕篱,看不清神情,顾无忧却依旧能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凛冽寒气。 “天启国的律法,在此竟然形同虚设!” “自古以来,再严苛的律法,也无法杜绝作奸犯科的人哪。”顾无忧拉住了他的手,轻轻的捏了捏,“我们现在发现了,也不算迟,以后把这里一锅端了就是。” 裴然没再说话,却反手将顾无忧的掌心轻轻握住,没有放开。 顾远航的身形颤抖的愈发的厉害,红着眼圈,死死的咬住嘴唇,才强忍着没有叫出来。 他看到了小祯。 在东北角的一处显眼地方,立着根石柱,绑着一个纤细瘦弱的少女。 她一身的衣衫褴褛,露出来的肌肤上,斑斑驳驳的全是伤痕,脸上已是憔悴不堪,额间一道朱红的印记分外的抢眼,标示着她与众不同的身份。 那摊主拿了把刀子随意的在她的身上割了一刀,拿了只瓷瓶接血,对着围在摊位前的客人笑的露出一口大黄牙。 “诸位!若是嫌价钱太高,可先买瓶药血回去验验货,绝对是千金难买的好东西!错过这一回,以后可就再也没有这机会了!” 有不少人都动了心,掏了银票出来,争抢那瓶鲜血。 魏凌也看到了这幅场景,一时间急怒攻心,握着拳头就要冲过去,顾无忧一把拦住了他。 “忘了我刚才的话了吗?不可冲动。” 裴然则直接越过他,走至那摊主的面前,从袖中掏出一叠银票,扬手洒了出去。 “这药人,我买了。” 摊主被这扑面而来的银票砸了一脸,手忙脚乱的拾起来一看数目,顿时眉开眼笑。 “好嘞,这人哪,归您啦!” 第七十四章心想事成 回去京都的路上,顾远航一直都紧紧的抱着昏迷着的小祯,似是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魏凌很想把妹妹从他的怀里抢过来,可看到顾远航通红的眼角,终究还是忍住了。 顾无忧把他们带到了大名府旁边的别院,这是幽静安全,防守严密,小祯毕竟身份特殊,若是走漏了行踪,只怕会引来有心人的窥伺。 魏凌给小祯仔细的诊了脉,所幸除了一身的皮外伤之外,并没有大碍。 顾远航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魏凌给小祯上药,拿着手背擦着眼角夺眶而出的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完。 顾无忧递了块帕子给他,道:“你先别哭,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顾远航只是哭,半响,喃喃道:“我,我能怎么办,如果我继续和小祯在一起,母亲还不知道会使出什么样的手段来对付她,我,我不能再害了小祯······” “所以,你母亲对小祯做的这些残忍的事,你就打算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连问一声儿的勇气也没有?” 顾无忧扬眉看着他,嘴角蕴着一丝冷意。 “魏大哥说的没错,你这个懦夫,根本配不上小祯。” 魏凌闻言也转过头,冷冷的说道:“顾世子还是请回吧,以后就乖乖在你那富贵窝温柔乡里当个浪荡公子,可别再来祸害我妹妹了!” 顾远航双手颤抖着呆立了半响,蓦地冲着顾无忧跪了下来。 “这位公子,我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可我知道你有手段有神通,我想求你帮帮我,帮我找一个我母亲找不到的隐蔽住处,让我能够和小祯呆在一起,我有些私产,愿意全部都献给你!” “私产全都献给我,你拿什么养活你跟小祯?” 顾无忧斜了他一眼,不紧不慢的说道:“等你们无米下锅的时候,是你这位身娇肉贵的世子爷去扛沙包卖苦力呀,还是床上躺着的那位药师圣女出去卖血呀?” 顾远航怔在那里,嘴张到一半又咽了回去。 他养尊处优十几年,哪里为衣食烦恼过,真要让他靠自己去挣钱,恐怕连一个银角子都挣不来。 魏凌更是对着顾远航怒目而视。 “你想让我妹妹就这么没名没分的跟着你,一辈子见不得光?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否则,我可不管你是什么侯府世子,必先把你打一顿再去衙门告你诱拐!” 顾远航脸色灰败,头也越垂越低。 顾无忧坐到临窗的椅子上,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悠悠说道:“你就没想过明媒正娶,堂堂正正的娶小祯回去做妻子?她可是救过你的命的,难道就不值得你为她争取一回?” “可是,可是母亲不会答应的······”顾远航的声音愈发的低了下去。 “那你就要努力的变强,把侯府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到时就算你母亲反对,那也是无济于事了。”顾无忧道。 顾远航怔怔的抬起头来。 “跟母亲夺权?这,这岂不是大不孝?” “愚蠢!” 顾无忧白了他一眼。 “若是我也像你一样懦弱,只怕现在早被你母亲害死了!” “被我母亲害死?”顾远航有些摸不着头脑,“公子为何这么说?你,到底是谁?” 顾无忧神色如常的吐出三个字。 “顾无忧。” 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顾远航苦苦思索着,突然猛的看向顾无忧,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是,大伯父的女儿!” 这,这怎么可能呢?! 听说她克父克母,生来不吉,被母亲送至尼庵清修了,而且,京都以前不是有传闻,说是临安王要与她退婚吗?! 可是,刚才看临安王同她相处的情景,明明是分外的看重她,哪里有半分嫌弃的意思,又怎么会退婚?! 她,她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一步的?! 顾无忧似是看透了他心中的疑问,迎着他惊愕的目光,悠然一笑。 “只要你有勇气,一切的不可能,也许,都有机会变成可能的,怎么样,堂哥,有没有兴趣和我联手啊,没准,你能心想事成哟!” 勇气,心想事成······ 顾远航看了一眼静静的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小祯,心中那份对于孙氏的敬畏和胆怯似乎正在悄悄的破碎。 是啊,若是我掌握了侯府,母亲也将不能再主导我的一切,我也就能随我自己的心愿生活了! 而且,这并不能算是不孝啊,母亲只是失去了掌事之权,我还是会好好奉养她,让她颐养天年的啊! “好,你说该怎么做,我一切,都听你的。” “很好。” 顾无忧满意的点点头。 “你先回侯府去,一切如常,不要叫你那位好母亲看出了端倪,至于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会慢慢告诉你的,短时间内,你最好也不要到这里来,我们在无心堂见面即可。” 顾远航应了下来,站起身来看向魏凌,正色行了一礼。 “有劳大哥替我照顾小祯,将来,我一定会给您和小祯一个满意的交代的。” 魏凌还在为知晓了顾无忧的女子身份而错愕不已,听到顾远航的话才回过神来,扭过头去哼了一声道:“我的亲妹妹,我自然会尽心照顾,不劳你操心。” 顾远航沉默着又躬身行了一礼,深深的看了一眼小祯,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屋子。 “姑娘,午饭已经摆好了,您请去用饭吧。”小春进来说道。 “去隔壁大名府请殿下过来一起吃。” 顾无忧站起身来,扫了眼偷偷瞄她的魏凌,扬眉道:“魏兄,以后有何打算啊?” “啊?”魏凌冷不防被她一问,愣了半响说道:“小祯如今这个样子,我也不放心离开,只能留在京都照顾她······顾兄弟,不是,顾小姐,我不会白住的,我会些拳脚功夫,可以去街上卖艺······” “那怎么行,咱们朋友一场,我怎么会让你去卖艺呢?你们兄妹二人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一切花费有我负担。”顾无忧微微笑道。 魏凌感动的几乎要流泪,这位顾小姐,又聪明又机敏又美丽,最重要的是,她还这么的善良!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女子! 莫不是九天玄女下凡来的! 顾无忧话音一转。 “不过嘛,魏兄你这么正直的一个人,让你白吃白住,也是对你的侮辱啊!这样吧,我听你说你妹妹药膳做的极好,想必你这个做哥哥的,药理懂的一定比她多,药膳也一定做的比她更好,正巧我打算开一家养生坊,你的药膳,绝对可以帮我打响招牌,到时候,我分你三成干股,你除了付我的伙食费,还可以多一大笔进项,是不是两全其美啊?” 魏凌:“······” 善良的顾小姐,你就不能让我多感动会儿嘛?! 吐槽归吐槽,魏凌也知道,这的确是两全其美的好事,于是老老实实的答应了下来。 顾无忧再次满意的点了点头,看着站在门边不动的小春,问道:“不是让你去请殿下吗?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殿下出去了。”小春挠挠头说道:“就在咱们回来不久,我出去瞧见的,他带着大名府的军巡使,一大队人马匆匆忙忙的就走了。” 出去了? 去哪了?还带着人马? 难道是去了黑市? 没错,裴然去了黑市。 “殿下,黑市里所有的人,全都抓起来了,并无遗漏。”一个亲兵禀道。 裴然面色清冷,负手说道:“带回去,严刑拷打,除了让他们吐出那些客人的身份,还有这黑市背后的势力,也一定要查出来。” “是!”亲兵领命退下。 又有一人带着一队抬着几十个大箱子的亲兵过来禀道:“殿下,这是我们缴获那些商贩的财物,该如何处置。” 裴然扫了一眼那些沉甸甸的箱子,忽然想到了些什么,冷若冰霜的脸上有一丝柔和的神色。 那个小财迷,若是看见这么多钱,想必会笑的合不拢嘴吧······ “带回去,交给顾重。” “是!” 黑市的事情闹的很大。 不少世家子弟甚至朝廷官员都因此卷进了这场风波之中。 裴然拿着核实了的名单,派了大名府的军巡使一家一家的上门拿人,抓回来再接着讯问,势要查出这黑市背后的势力。 那些公子哥儿平日里娇生惯养,吃喝玩乐惯了,哪里受过这等苦楚,有那熬不过的,终于开了口。 一个说了,剩下的人再瞒着也是无济于事,倒不如都说了出来,大家都坐在一条船上,你想一个人独善其身,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儿! 于是,众人便陆陆续续的都说了出来。 把所有的线索一整理,发现这些事情都与一个人脱不了干系。 光禄大夫家的大公子,薛显乾。 他还有着另一层敏感的身份,太子妃薛氏的嫡亲哥哥。 事情一下子变的微妙了起来。 正当大名府的一众判官,掌事都在暗自揣测裴然会怎么应付这个难题的时候,却又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故。 薛显乾一身素衣布袍,自己敲响了大名府外的登闻鼓,投案来了! ------题外话------ 顾无忧:殿下,其实可以给那些已经招供了的人办一个取保候审,让他们家里拿钱来赎,我们就可以狠狠的敲他们一笔了! 裴然:为什么你总能想到这些奇奇怪怪毫无节操的赚钱方法? 顾无忧:一定是跟殿下呆久了,我变聪明了! 裴然:你赢了~ 第七十五章初吻 京都中人对这种高门权贵,世家公子的八卦消息传递的最是迅速,不过片刻功夫,大名府外面已是挤了个水泄不通。 “哎,听说了吗?那黑市背后的主使,就是这薛家公子!” “不会吧,那他怎么还敢只身来这大名府认罪?” “什么认罪,你没看他敲的是登闻鼓吗?那可是鸣冤用的!” “莫非他是清白的?要不然怎能有这等底气?” “谁知道呢!咱们再看看呗!” 公堂之上,裴然在上首安然落座,扫了一眼堂下跪着的薛显乾,声音清冷。 “方才,是你敲的登闻鼓?” “正是小人。” 薛显乾虽然是跪着,脊背却挺的笔直,扬着头,直直的迎向裴然的的目光。 “京都如今流言纷纷,竟说殿下已经查出,我就是那黑市的幕后主使!这可真是无事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平白竟受了这等冤屈!若是等您上门拿人,岂不是给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脸上抹黑?我虽无能,却也不是那等毫无担当之辈!所以,我就自己过来了!殿下是要为我洗刷冤屈还是要把我屈打成招,我都无异议!” 这番话,说的还真是理直气壮,大义凛然,细细一想,却是暗地里给裴然挖了一个深坑。 若是裴然真的将他收监讯问,那就是想屈打成招,想以此来给太子的声誉抹黑。 若是裴然顶不住舆论的压力将他无罪释放,那就是做贼心虚,之前那般大张旗鼓的抓人,不过是为了构陷他和太子而已。 那些家中有人被抓的高门大族,已经在暗地里联合,准备一起上奏弹劾裴然了。 到那时,无论裴然怎么处置薛显乾,都是别有用心,都是错了! 裴然看着隐在薛显乾眼神的那一抹得意之色,唇线冷冷的挑起。 “本朝律法明示,敲登闻鼓等同与告御状,为避免有那居心叵测之人肆意诬告,凡事敲鼓首告之人,都要先打五十杀威棍,你既已承认刚才是你敲的鼓,那就先去受刑吧。” 说完捻起一只令签便掷了下去,当即便有两个高大威猛的军汉上前,一把架起薛显乾的两只胳膊,就要拖他去受刑。 薛显乾一时间脑子有点懵。 来之前他已经把裴然所有可能做出的反应都猜测了一遍,并想好了应对之法,却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 怎么能这样呢?! 你不按套路出牌啊! 薛显乾的父亲,光禄大夫薛致远听到自己的儿子被裴然用刑下狱之后,怒发冲冠的就要去讨个说法,却在知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后,生生的把一肚子的怒火又憋了回去。 谁让自己的儿子这样作死,背后搞什么黑市捞捞钱就算了,还偏偏不长眼去招惹裴然。 谁不知道裴然刚被皇上派了大名府尹的差使,正是要新官上任三把火,好好抓个典型立个威的时候,你倒是瞌睡递枕头,自己送上门去了! 这件事,连太子都不好出面,看来,只能自己舍出这一张老脸去求求临安王高抬贵手了! 薛致远备了重礼,去了大名府求见裴然,没等他把自己那套痛心疾首,声泪俱下的戏码表演完,裴然却是收下了他的礼单,云淡风轻的让他去接回自己的儿子。 薛致远也有点懵。 原本以为裴然会抓着这个把柄不妨,大做文章,好用来要挟太子,树立自己的威信。 他也做好了打长期战的准备。 却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放人了······ 难道是自己刚才哭的太投入,把这位年纪轻轻的临安王给感动了? 尽管一肚子狐疑,可既然能马上接回自己的儿子,薛致远也顾不上想那许多,匆匆忙忙的带着人就去了大名府的刑狱门口,准备进去接人。 “薛大人稍等,还有些手续需要办一下。”守在门口的小吏一脸和善的笑。 “什么手续?” 小吏拿出一张取保候审的文书,递了给他道:“您还得在这上面盖上印章,并照着上面的数额付清押金。” 啥?! 薛致远看着那文书上密密麻麻的规矩条款,还有那匪夷所思的银两数目,眼皮子气的都要跳飞起来。 什么叫不可离开居住地,每日还要到大名府报到,若是案件开审,还得无条件的配合,随叫随到? 那这跟预备的囚犯有什么区别? 还有这押金数目,还真有胆子要这么多钱啊! 你怎么不去抢啊! “殿下这是何意?既然已经宽宏大量的不予追究,为什么又要这样的刁难?”薛致远阴沉着一张脸说道。 “薛大人既然觉得是刁难,那就请回吧,小人职责在身,不能让您进去接回令公子了。”小吏依旧是一脸和善的笑,说出的话却是冷冰冰。 薛致远一噎,虽然很想拂袖而去,可想想自己那刚受了重刑的儿子,只得咬着牙忍了下来,在文书上盖了自己的私章,又让心腹去邻近的钱庄取了银票,付清了押金,这才接回了自己被打的奄奄一息的倒霉孩子。 大名府的偏院,顾无忧兴致勃勃的数完一打厚厚的银票,嘴角弯弯,笑眯眯的像一只满意的招财猫儿。 “殿下,虽说是我出的点子,你也不用都给了我呀,这叫我多不好意思啊!” “是吗?” 裴然挑着眼看这她,慢悠悠的说道:“那你现在把银票塞到自己的袖子里做什么?” 顾无忧手上的动作一顿,抬头凑了过来,笑的一脸的人畜无害。 “一时高兴给忘了,应该塞到殿下的袖子里才对。” 说着熟门熟路的去摸裴然的手,刚碰到袖子,却被裴然反手一拉,顺势带到了自己的怀里。 裴然的身上,有着淡淡的清香,清幽如漪兰,那暗暗浮动的旖旎意味,一时间,撩人欲醉。 顾无忧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五官,只觉的心跳如鼓,脸上腾的红了。 “殿,殿下······” 裴然瞧着她窘迫的样子,不知不觉的挑起嘴角,黑玉似的眸子里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 “我还只当你什么都不怕呢,原来是个纸糊的老虎,一戳就破了。” “谁,谁说的!”顾无忧死鸭子嘴硬,心一横,闭了眼睛说道:“我若是大胆起来,只怕殿下也会被吓着,唔······” 话未说完,唇已给什么堵上来,她顿时只觉的昏天黑地,耳内嗡嗡响成一片。 裴然的吻,如蜻蜓点水一般,时轻时浅,带着些淡淡的青涩,却越发让人觉得难以自持,想要沉溺其中,不愿清醒。 顾无忧连意识都有些不清明了,软绵绵的倚在他的怀里,呼吸紊乱而颤抖。 就这么静静的吻了一刻,裴然才轻轻的放开了她,咬唇笑了一下。 “现在是谁被吓着了?” 顾无忧带着点窘意悄悄别开了头。 “殿下,你学坏了······” “是吗?一定跟你呆的太久,变聪明了。” 裴然微微一笑,眉宇间那一团清朗朗的光彩,说不出的俊雅风韵,格外的魅惑人心。 顾无忧拿眼角偷偷的瞄了过去,心跳的扑通扑通,热的越发厉害了。 裴然将她手上散落的银票卷好,缓缓的塞进她的袖子里,握着她的手一笑。 “还是你替我收着吧,万一以后我被削位抄家了,便只能靠你了。” 虽是玩笑,顾无忧却莫名的心中一紧,想起历史上那些被人斗垮,处境凄惨的亲王,便再也忍不住,伸手环抱住他,小心翼翼的将脸贴到他胸口。 “殿下,不管你是削位也好,抄家也好,都不用怕,我会养你的!” 裴然的嘴角轻轻一抽,刚想说些什么,却又被顾无忧打断。 “再说,殿下你现在跟我学的这么聪明,是不会给机会让别人害到你的,对不对?” 裴然:“······” 这么往自己脸上贴金真的好吗? 话虽这么说,可裴然的心里,却仍是有着一种莫名的愉悦。 倚着居高临下的优势,他的目光很自然的落到顾无忧的身上,她的发髻有些散乱,两缕乌发微微垂在耳畔,挡住了小半边脸儿,却是显的别样的柔婉秀美。 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悄悄的走进了他的心里呢? 裴然看着她微微出了一下神,却又突然轻轻一笑。 清浅的笑意从眼睛溺出,很快的晕染到了嘴角,这样一个由心底流露出来的笑,淡淡的,会心的,却也是深刻的。 这是因为喜欢一个人,因她而生的。 “你这么聪明,自然说的都对。” 顾无忧把脸埋在他的胸口,闻着那襟上沉静的衣香,往他怀里蹭了蹭。 揣摩一个人久了,就成了一种习惯。 想着一个人久了,就会习惯性的想着他。 然后那习惯就成了习性再也放不下了。 裴然,我真的,很喜欢你。 心意相通的温馨日子背后,裴然的危机却在悄悄来临。 在第二日的大朝会上,数十个御史并朝中重臣齐齐上书,弹劾裴然以权谋私,罔顾法纪,贪污受贿,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们请求皇帝将裴然交由刑部议罪,夺爵抄家,以儆效尤。 皇帝从来都不喜欢这个小儿子,这是人所共知的。 所以,这场弹劾,在朝中众臣看来,真的是十拿九稳了。 第七十六章君心难测 皇帝并未像众人预料的那样勃然大怒,相反,面对堆积如山的弹劾奏折和被人群起而攻之却依旧身姿挺直,面色沉静如水的小儿子,眼中反倒有一种说不出的平和。 “临安王殿下,您可有什么话要说?皇上向来慈爱,也许会谅解您犯的过错的。”见形势大好,薛致远心中得意,装模作样的问道。 话音刚落,便听到裴然冷冷的丢下两句话。 “本王奉父皇的谕旨,协理大名府,惩治不法之徒,倒不知何错之有?倒是你薛大人,令公子罔顾法纪,贩卖人口,私设黑市,犯下如此恶行,你却依旧是袒护包庇,为其开脱,果然是一片慈爱之心哪。” 薛致远的老脸都有些挂不住,当着皇上,自然也不能露怯,挺了挺腰,一脸的大义凌然。 “殿下,此案并未开审,这个时候就说犬子有罪为时尚早,若最后真的查出是我儿所为,老夫必定亲自绑了他,交由殿下惩处!” “好,薛大人可要记着自己的话。” 裴然清冷的扫了他一眼,转头看向高高在上的皇帝,漆黑的瞳仁像经年的墨锭,浓的看不出一丝波动。 “父皇与太子,为了天下民生,夙夜忧心,本王虽无能无法替父兄分忧,只能尽心办好父皇交给我每一份差使,方不负圣恩。便是因此得罪了某些人,我也问心无愧。” 朝堂之上有片刻的沉寂。 皇帝神色未辩的看着他,良久,终于开口说话,语气却是依旧平淡无波。 “想来有些人忙着结党营私,无暇教导家中的不肖子孙,放任他们祸害朕的子民,既然如此,那就让朕的儿子替你们好好教导教导。” 众人都有些错愕。 皇帝,竟然是站在裴然的那一边?! 这可真是数年来的头一遭! 果真是君心难测啊! 不少随大流上了弹劾折子的大臣顿时把肠子都给悔青了。 本想是借机给丞相和太子卖个乖,表个忠心,哪里知道,这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裴然如今可管着大名府哪!谁家还没有点阴私事,如今得罪了他,以后若是落在他手里,那可不就等于进了鬼门关了吗?! 薛致远的脸色更是难看,想起家中被打的只剩半条命的儿子,心中沁凉一片,暗暗的朝丞相谢正安递了个求救眼神。 谢正安并未看他,一张脸阴沉如水,看着裴然淡雅自若的侧影,倏地攥紧了手中的笏板。 东宫。 太子裴宁今日告病,并未上朝,此刻正穿着一件丹青织锦缎的长衫,端坐在雅室里,用桌上的茶具行云流水的给自己和下朝就找来的谢正安泡了一杯茶。 “舅舅且品一品,去去心中的郁气。” “臣哪里还有心思品茶。”谢正安揉着眉心,叹口气道:“眼看着那临安王风头越来越盛,我这心里,总是不安宁。” 太子微微一笑,俊逸贵气的脸上却仍是一派从容。 “风头鼎盛,可不一定是什么好事,父皇的脾性,您还不了解么?” “可是这黑市的案子,牵扯出了太子妃的母族,难免不会对您的声誉造成影响。”谢正安担忧的说道:“皇上本就疑心甚重,若是因此与您起了嫌隙,可如何是好?” “舅舅以为,父皇现在就对我没有疑心,没有嫌隙了么?” 太子唇边的笑意消散,语气也变得意味深长。 这些年来,他揣摩帝心,谨慎从事,谦卑宽和,礼贤下士,从未行差踏错一步。 然而身为太子,没有差错便是最大的差错。 太多人拥戴他了,多的足以让任何一个帝王心生猜忌。 虽然在外人看起来,皇帝还是像以前一样信任倚重太子,可裴宁心里清楚,他与皇帝之间的裂痕已经开始缓缓的蔓延。 而裴然,就是父皇用来钳制平衡他的棋子。 就像当年,自己是辖制裴然外祖家的棋子一样。 皇帝,其实哪个儿子都不爱。 他爱的,永远只有握在他自己手中的皇权而已。 “孤听说,裴然那个身负恶名的未婚妻,竟然被惠通长老收作亲传的记名俗家弟子了?”太子出了会儿神,突然问道。 谢正安蹙着眉头,沉声说道:“此事蹊跷,我正要派人去查个究竟呢,谁知道这是不是裴然的手段,也不知,他又有什么诡计。” 太子缓缓的摇了摇头。 “孤却听人说,此女子胆识不凡,口才出众,寥寥数语就让挑衅她的人哑口无言,她被软禁在尼庵十几年,却还能挣脱困境,能让惠通长老也为她说话,想来也自有她的过人之处。” “再出色又能如何,毕竟是个孤女,宁国侯府又视她为眼中钉,根本不可能成为她的依仗,那宁国侯夫人,可是千方百计的想把她的婚事搅黄了,好让自己的女儿上位呢。”谢正安冷哼道。 太子站起身来,背负着双手,缓缓踱了两步,侧身看向谢正安,嘴角却是挑起几分笑意。 “去查查这位顾小姐,没准,能给咱们带来些惊喜。”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便快到了顾无忧父母的忌辰。 按照规矩,顾无忧需得提前一天前往城外顾氏陵园去拜祭,第二日再到宁国侯府供奉的排位前,给父母上香。 顾氏陵园至京都不过二十几里的路,除了有几处偏僻的林子外,道路也还宽敞平坦。 顾无忧的马车慢慢悠悠,行进的并不快,直到过了正午,才缓缓的进入到了第一处茂密的林子里。 “有强盗!” 随着护卫的一声高声厉喝,树林突然传来了尖锐的鸟鸣声,群鸟哗啦啦一涌而起,扑楞着翅膀四下逃散。 前面的山石处,突然钻出了十几个手持刀棒的汉子,一个个恶形恶状,面色狰狞的向这边冲了过来。 顾无忧挑开车帘,外面的景象顿时尽收眼底。 那些强盗大都衣衫褴褛,连个骑马的都没有,手上拿着棍棒的也多过拿刀的,连冲过来的脚步都有些慌乱,看来并不是杀人越货的绿林山匪,倒更像是走投无路被人收买的流民。 买凶害人都不知道请点专业的,这背后的黑手可真够扣门的! 顾无忧撇了撇嘴,冲着永清抬了抬下巴,永清会意,抬手便对着冲着最前面的那个人射出了锋利的弩箭。 那人惨叫一声,栽倒在地,他身边的人愣了一下,向前冲的速度也开始减慢。 正在这时,有两个一身黑衣的暗影无声无息的从树上跃下,快的连身形都看不出,眨眼便到了那伙人的眼前,手持软剑,在他们的肩上,腿上瞬间留下了数个血窟窿。 惊惶之色出现在这伙人的脸上,有两个远远没跑近的,立刻扔下了手中的棍棒,连滚带爬的逃进了林子里。 那两个暗卫还想追上去,顾无忧钻出了马车,摆了摆手道:“不必追了。” 两人抱拳躬身一礼,收起软剑,足下轻点,几个起伏间,又隐在了林中,消失在了视线里。 顾无忧扶着永清的手,信步走到了一个强盗边上。 这人被刺中了肩胛骨,血流了一大滩,疼的面目扭成了一团,看到顾无忧朝他走近,竟还攥紧了手中的木棍想要挥过来。 “找死!”永清劈手夺过了他的木棍,毫不犹豫的打断了他的肋骨,那人顿时出气多过与进气,眼看着是活不成了。 旁边受伤较轻的一个强盗看到永清干脆利落的狠劲儿,吓的脸色灰白,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 “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小人们也是受人怂恿,想混口饭吃,实在是迫不得已啊!求小姐开恩哪!” “迫不得已?这可不是你们作奸犯科的借口。”顾无忧凉凉的说道:“是谁雇你们来的?” “小人,小人也没见过那雇主,实在不知啊。” 那人涕泪横流,颤抖着说道:“是我们流民堆里的一个小头目叫张大的接的买卖,说是有人出钱,让我们来绑了小姐,还说不能伤到小姐的性命,小人想着反正不是杀人,也就犯了糊涂,求小姐饶命啊!” 要绑架自己,却不想让自己就这么死了? 凭着几句话,顾无忧已经猜到了下手的是谁了。 “那我便给你一个机会,你带着我的人去把那个张大悄悄的抓了,我便饶了你的性命,再赏你十两银子,如何呀?” 那人听说不仅有活命的希望,还有银子拿,顿时喜的浑身发痒,连连应道:“任凭小姐吩咐,小人必定尽心尽力!” 顾无忧微微眯起眼睛,抬了抬手,当即就有两个护卫上前把这人拖走,剩下的强盗则都被一根绳子捆了,令人送至大名府。 “走吧,可别误了祭祀的时辰。” “是。” 离顾无忧遇袭之地不远的一处小山头上,一群精壮干练的的护卫正簇拥在一个身披厚锦银狐皮大氅的年轻男子身后,骑马立在那里,不动声色的注视着下面发生的一切。 那男子面容贵气俊雅,眉眼上挑时带着一丝丝锐意与锋芒,此时,正勒着缰绳,居高临下的打量着远处一身素白孝衣的顾无忧。 “果然有些意思。” 他的语气有些阴沉,嘴角却倏地勾起,泛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 第七十七章一剂猛料 孙氏在宁国侯府里等了大半天的信儿,却仍未有得手的好消息传来,心中正是烦躁不安的时候,却有下人来报说,顾无忧的奶娘黄嬷嬷求见。 她来做什么? 孙氏厌恶的皱着眉头,把黄嬷嬷晾在外面半日才让她进来。 黄嬷嬷倒是神色平静,恭敬的把此行的目的禀报了出来。 原来,顾无忧请了些和尚道士来,想为父母做场法事,也好聊表自己的孝心。 孙氏脸色阴沉,冷冷的说道:“有孝心是不错,可如今府里用度艰难,却是出不起这个银子。” “这个夫人请放心,所有花费,有我们姑娘负担。”黄嬷嬷垂首说道。 想起自己被顾无忧威胁,送到武国公府的那笔银子,孙氏的一张脸顿时能阴沉的滴出水来。 羊毛出在羊身上,顾无忧这小贱人,是存心来给自己找不痛快的吧! “眼看着就要天黑了,府里有外人进进出出可不大方便,明儿再说吧。”孙氏不耐烦的说道。 “明儿只怕是来不及,还请夫人通融,天黑之前,我们一定安排妥当。”黄嬷嬷丝毫没有后退的意思。 “你这老奴,好大胆子,敢顶撞我!” 孙氏有些恼怒,正想唤人来把黄嬷嬷拖下去掌嘴,世子顾远航却从里间的屏风里走出来,对着黄嬷嬷说道:“你且下去安排吧,天黑之前让外人离府便是。” 黄嬷嬷恭敬行礼应了,转身退了出去。 “远航,你这是做什么?”孙氏蹙着眉问道。 “母亲,反正也不用咱们府里出银子,还能把大伯父的忌辰办的体面好看,又何必拦着她呢?”顾远航看着孙氏,语气有些生硬,远不及平日里亲近。 孙氏心中烦乱,倒是没发现儿子最近以来的变化,满心里只盘算着等把顾无忧攥在自己的手心里,该怎么狠狠的折磨她才解气。 只是那帮人,到底得手了没,怎么还不传信来! 孙氏派出去的什么消息也没打听回来,只说那帮流民不见踪影,连中间人也消失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论成与不成,按规矩都应该给自己回个话呀,怎么能不声不响的就跑了?! 天黑的时候,派去武国公府探听消息的仆从来报,顾无忧已经从城外平安返回,进了武国公府的大门了。 竟被这小贱人逃了么?! 孙氏只气的胸口发闷,一连砸了几个茶盅才罢手。 这帮废物! 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想起自己已经给出去的一半定金,顿时心痛的深吸了口气。 这笔账,我一定要在顾无忧的身上讨回来! 孙氏心中愤郁难解,连觉也没好生睡,第二日起来眼下都有些发青,正吩咐婢女取了上好的鹅蛋粉来遮掩,便听得下人来报说,顾氏族中的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并一些本家近亲都一齐上门来了。 孙氏有些讶然,往常这忌辰也不过走个形式,各家派个晚辈过来磕个头上个香也就算尽心了,今儿是怎么了,倒像是下帖子请来的! 这些人还真是被人下帖子请来的。 顾远航亲笔写了帖子,一家家的上门亲自送去,请他们来参加今天的祭祀。 这些人虽然很是错愕,但既然孙氏都让给世子亲来邀请了,再像往常一样托辞不去,似乎脸面上也不大好看,也就约着一起来了。 一行人四下里仔细看过,心中更是纳闷,暗暗的嘀咕着。 准备的这样齐全,请了这么多的和尚道士,连祭祀的用具都是上好的东西,看样子可是花了不少钱。 这孙氏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转了性? “听说了吗?今年还要接大房那个灾星回来拜祭呢!” “小声点!如今她可是惠通长老亲口嘉许的有福缘之人,不是什么灾星了!你这话给人听见,小心惹上是非。” “那大姑娘如今住在武国公府里不回来,可算怎么回事?到底是我们顾家的女孩儿,这不让人看笑话吗?” “吃了那么多年的苦头,若是你,你肯回来么?” “啧啧,我总觉的,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几个本家的近亲越说声音越大,被前面端坐的顾氏长老听见,呵斥了一声。 “禁言!” 几个人这才意犹未尽的闭了嘴,待看到一身纯白的顾无忧在仆从的簇拥下踏进大门的时候,又都兴奋了起来,抬着探究好奇的目光上上下下的朝她打量个不停。 顾无忧对这些目光毫不理会,落落大方的给族中长辈们行了礼,走到灵案的正中蒲团上跪下,双手合十,神情肃穆,端端正正的给父母的牌位磕了三个头,亲捻了一束香,插到了供桌前的鼎炉里。 祭祀开始。 待和尚们念完长长的经文后,由顾氏族长为首,带着众人行了祭祀大礼。 孙氏正要上前点香的时候,顾无忧突然站起身来,走到几位顾氏长老的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眼眸含泪的说道:“几位长辈,无忧有事,想请长辈们为无忧做主。” 孙氏本能的想到昨天失败的绑架,顿时一张脸难看到极点,低声喝道:“有话等会儿再说,这是什么场合,岂能胡闹!” 顾氏族长却是摸了摸花白的胡子,眼中精明的神色一闪而过,冲着顾无忧和颜悦色的说道:“无忧可是受了什么委屈?有话便只管说,我们做长辈的自会为你做主。” “今儿是无忧父母的忌辰,原不该说这些,可无忧昨儿个险些被强盗掳去,闺誉都差点毁于一旦,我这心里有句话,想当着长辈的面问一问婶娘,到底我是如何得罪了婶娘,要这般置我与死地?” 顾无忧眼角挂着一滴泪,头上的小白花迎着风微微的颤抖,看上去真是楚楚可怜极了。 “你胡说些什么?!” 孙氏的脸上一片青黑,咬着牙看着她说道:“这般红口白牙的诬陷我,是谁唆使你的?!可是武国公府?” “婶娘敢做为何不敢认?如今与您牵线的中间人,动手的强盗,可都已经招认了,您若是不承认,可愿意与他们当堂对质?还是说,您想把这事闹到大名府去,让整个京都的人都来看咱们宁国侯府的热闹?如今族中可有不少的兄弟姐妹到了成婚议亲的年纪了,您就不替他们想一想?” 顾无忧依旧是一副柔弱可怜的样子,说出的话却冰冷刺骨,刺得顾氏族人心中一凛。 这顾无忧说的这么斩钉截铁的,肯定是掌握了确实的证据,若是真的闹开了,对顾氏家族的声誉还真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不少家中有适龄待嫁待娶的儿女的族人看向孙氏的眼光顿时充满怨恨和不满。 大房人都死绝了,家产也都到了你的手里,唯一的独苗儿也被你扔到了尼庵由你摆布,你还不满足么?!非得这么赶尽杀绝? 这也罢了,也不知道做的干净点,竟还被人抓住了把柄,可真是愚蠢之极! 顾氏族长紧皱着眉头,不悦的看着孙氏问道:“老二媳妇,她说的可是真的?” 孙氏被他看的如坐针毡,转头狠狠的瞪着顾无忧喝道:“你还要胡说八道到什么地步?简直无法无天了!眼里可还有我们这些长辈?!” “那请问婶娘,可有作为一个长辈的责任?就拿今日的祭祀来说,人手是我雇的,法师们是我请的,就连祭祀摆的供品都是我花钱买来的,婶娘可准备了些什么?难道我的父母不是您的手足亲人?我不是您嫡亲的侄女儿?” 顾无忧脸上带着些委屈与不甘,对着顾氏族长又行了一礼道:“我父亲为国捐躯,为顾家带来了无上的容光,却不想数十年来,连祭祀都这般简薄,想来还是没有人承继门庭的缘故,无忧想请族长老爷做主,在本家嫡支里挑个老实本分的男孩子,过继到大房,也好延续香火,告慰父亲在天之灵。” 过继?! 这个贱人!敲了自己那么大一笔竹杠还不满足,竟然真的敢把这事挑到明面上来说! 孙氏直气的手都在抖,强压着心中的怒气,说道:“这事儿可不是你说了算的!得由族中长老们商议了才行!” 孙氏每年都会给族中掌权的长老们送去丰厚的礼单,是以长老们对孙氏的所作所为也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自己把礼单再加厚一点儿就是了,顾无忧不过靠着个落魄的武国公府,又拿什么说服那些贪财爱利的长老们?! 顾无忧拿帕子按了按眼角,扫了孙氏一眼,不动声色的接着往下说。 “这些年,该分与大房的年例进项,一直都是由婶娘替我保管着的,无忧愿意将这笔钱全部交由族中,由长老们置办些祭田族产,也算是我为族人做的一点微薄贡献。” 大房的年例进项,这十几年累积下来,可是一笔庞大到诱人的数字啊! 在场的顾氏族人的眼中顿时泛起了金光。 顾无忧又下了一剂猛料。 “至于以后的年例,自然是由过继来的承嗣子继承,大房的那些田庄店铺,除去我的嫁妆,其余的都将交到承嗣子的手中。” 此话一出,顿时犹如水珠溅到了油锅里,议论声四起。 第七十八章得利的渔翁 几个长老交换了一下眼神,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的和善。 顾氏族长一脸欣慰的点头赞道:“难得你小小年纪,竟这般的识大体,懂分寸,这是真心为这大房打算的话,我们自然会答应你,不过这过继之人嘛,却得好好挑一挑。” “由各位长老们挑出来的人,自然是最稳妥不过的,无论是谁,无忧都无异议。”顾无忧一脸的乖巧。 长老们更满意了,顾无忧则趁势说道:“还有一事,无忧眼看着也要及笄了,这些年一直住在尼庵,当家理事的种种手段是一点不知道,将来出嫁了,两眼一抹黑,岂不是给侯府丢脸?无忧想着,不如现在就跟着婶娘学着管我那些陪嫁铺子的事务,也免得以后慌了手脚,惹人笑话。” 顾氏族长沉吟了会儿,点了点头道:“这话说的在理,你将来是要嫁入皇家的人,自然要懂的经营家务,老二媳妇,你便好好教导着,这关系着我们宁国侯府的脸面,不可再像以前那般不管不问了。” 这小贱人竟还打着这样的算盘! 那自己这十几年的苦心经营岂不是要付诸东流! 孙氏的一张脸由青及白,心中的怒火达到了顶点,一字一句的说道:“侯爷去了朗州,此事,还得等他回来才能定夺!” 顾氏族长面色不悦的看着她。 “不过是让无忧跟着你学习着些管家的手段,这点小事还要等老二回来拿主意?再说,那些嫁妆铺子不本来就是她的么?你现在不让她插手,等她成婚之后,难道也不让她接管?你是她嫡亲的婶娘,怎么能这般的心胸狭窄。” 旁边的一个长老亦是点头附和。 “老二媳妇,你暗通贼匪,绑架侄女儿,犯了这等大错,我们为了宁国侯府的声誉也就替你瞒下来了,可你若是还这般刁难无忧,不理会我们长辈的苦心,那可就是不贤不肖了,按照族规,我们若是让你下堂,便是老二是侯爷,也保不了你。” 下堂?! 这帮老不死的,收了自己这么些年的孝敬,如今翻脸竟比翻书还快!真是无耻凉薄之极! 孙氏面如死灰,抖着手指着顾无忧,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好你个顾无忧! 使出这些小伎俩就想难倒我,你做梦! 我定会让你后悔今天所做的一切! 你给我好好的等着! 孙氏将还拿在手里的一束香狠狠的摔在了顾无忧的脚下,拂袖转身,怒气冲冲的离开了这里。 顾无忧目光冷冷的看一眼暴怒失态的孙氏,复又垂下眼帘,并不多说什么。 她这幅温顺懂事的样子倒是很得顾氏族人的心意。 大房那么大的一块肥肉,以前被顾安城和孙氏牢牢把持着,没得机会从中捞得什么太多的油水。 如今有个名正言顺又柔弱听话的人愿意把这块肉送到他们的嘴边,哪还有不吃的道理? 顾氏的几位长老想起这笔从天而降的横财,眉眼中具有得色,好生安慰了顾无忧几句,这才带着族人,神清气爽的离开了宁国侯府。 小春鄙夷的朝他们的背影呸了一声,说道:“姑娘,你瞧他们那副得意的样子,真真看了碍眼!” 顾无忧挺直了腰身,刚才那副柔弱可怜之态全然不见,挑着眉梢朝那帮人看了一眼,凉凉的说道:“他们自以为是看了一出鹤蚌相争的好戏,却没想到,我才是那得利的渔翁。” 顾氏长老们大概是怕夜长梦多,商议了短短的几日,便已经选出了合适的人选。 这位新鲜出炉的大房承嗣子名叫顾子寒,今年才刚五岁,也是自幼没了父母的,在本家的几个亲戚家中轮流寄住。 没有父母,也就意味着没有牵扯,对大房也更有利。 这倒不是几位长老们有多么公平公正,只是他们心里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这么大一块肥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独吞是绝对不可能了。 从自家里选,谁也不服气谁,倒不如选个没背景的孤儿出来,也省的吵个没完没了,互相斗得跟个红眼鸡似的两败俱伤。 再说了,那顾无忧眼看着就要及笄出嫁,到时大房就剩一个小孩子,他们也可以借着教导保护的名义插手宁国侯府的事务,到时候,自然还有油水可捞。 于是,众人一拍即合,马不停蹄的就派人就收拾好了顾子寒的东西,送到了宁国侯府。 孙氏倚在榻上,异常烦躁的将手里的账册翻的“哗哗”作响。 顾安城还在朗州,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眼看着那大房过继的事儿就要坐实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宁国侯府的一切产业,是自己呕心沥血,花了多少心思,经营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积累下来的,凭什么要分给族里那些一分力没出的?! 还有那些嫁妆铺子,当初到她手里的时候,可是一个空壳子!她朝里投了多少私房银子去才把它们盘活了,如今那小贱人却想来吃现成的,凭什么?! 一想到这个,孙氏的心头又堵的透不过气,惊怒,不安,焦虑,说不出到底什么味儿。 “夫人,大房的那位过继子来给您请安了,还带着行李,您看?”婢女在门外小心翼翼的禀报道。 过继子?! 一听到这三个字,孙氏顿时气的胸闷,攥着账册的手背都用力的发青,想了一想,冷笑道:“我这儿地方狭小,又没休整,哪里好委屈了这位大房的金贵人儿,让他住到外院去吧,顾无忧她这个做姐姐的,也该回来照顾一二,怎能再住在武国公府?” “夫人的意思,是要把大小姐也接回来?”婢女有些不确定。 孙氏柳眉一竖,抓起桌上的茶盅就朝她砸了过去。 “她是你哪门子的大小姐,这么等不及的奉承!” 婢女被泼了一身的茶水,吓得瑟瑟发抖的跪倒在地上,连连认错。 孙氏怒气稍减,阴沉沉的扫了她一眼,复又坐回了榻上。 那小贱人手里有印章的消息,自然是有肆无恐,不能让她再躲在武国公府玩心计,耍手段, 得把她弄回来捏在自己的手心才行。 明的不行,那我就陪你玩暗的,刁难折腾人的法子,我可有的是呢! 孙氏原以为顾无忧不会就这么乖乖回来,正打起精神准备好好的算计算计,用些个什么手段来逼迫她,要不要让阮氏去挑拨生事,让顾无忧在武国公府呆不安生。 却没想到,还没等她将计划付诸现实,顾无忧却是痛痛快快,大摇大摆的回来了。 不仅回来,还带着数十辆装的满满当当的马车,一齐拉到了外院。 成群的仆从婢女忙进忙出,不过半天功夫,就把外院里外布置一新,精致雅洁,典雅富丽,便是比起宁国侯府的内院来,也毫不逊色。 顾无忧毫不客气的把外院附近处房舍全部占用了,将中间的隔墙打破,让人种上从温泉山庄运来的各色奇异花草,摆上假山石,甚至还挖了个鱼池,养了几条名贵的锦鲤。 这外院,俨然成了她的一个度假休闲的私人领地了! 孙氏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气的几乎倒仰。 武国公府的那群蠢货,就这么由着这小贱人轻轻松松的带着这么多东西走了? 果真是一伙烂泥扶不上墙的! 她这倒还真是冤枉武国公府了。 人家也是一肚子的怨气呢! 顾无忧走的时候,说是孙氏要接她回去,学着当家理事管理铺子。 她在宁国侯府的祭祀上说动了顾氏族长给她们大房找了个承嗣子的事儿,武国公府也是知道的。 有了承嗣子,那就意味着可以名正言顺的去分宁国侯府的家产了! 想着宁国侯府的富贵和孙氏手里的那一半的嫁妆铺子,武国公贺忠和贺义兄弟两自然是垂涎三尺,两眼放光。 反正顾无忧想同那孙氏斗,就不能不依靠他们武国公府,便是放她走了,她也不敢生出什么外心。 于是,贺忠大手一挥,放行了。 阮氏想着扬心院那些价值连城的摆设,心痒难耐,便提出,既是外甥女儿要回家去,那武国公府的东西可不好带走,还是留下来的好。 “舅母放心。” 顾无忧看着她的眼睛,意味深长的一笑。 “我保证扬心院和从前一样,连个茶杯也不会少。” 阮氏装模作样的赞了几句,等顾无忧走了,便迫不及待的拉着贺义带着下人,去扬心院搬东西。 姜氏刚刚禁足被放出来,听说了这事儿,唯恐好东西都被二房给抢走了,哪里还忍的住,也匆匆忙忙叫了人,赶到扬心院去了。 一进门,一伙人却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冷到脚。 扬心院确实和当初一样,不过,却是和顾无忧住进来之前一样,破旧,腐陈,四处都是空荡荡的,一片的萧索寒素。 竟被这小妮子骗了么?! 阮氏和姜氏不死心,又冲进了内屋。 残破陈旧的家俱,廉价艳俗的帐幔,还有那带着缺口的碗碟茶杯······ 这倒还真是一样都不少呢! 姜氏和阮氏直气的两眼发黑,差点没背过气去。 第七十九章小包子 顾子寒被领到了顾无忧的面前。 小家伙穿着一身大红色绒袄,头发用布带系着一个小圆包,皮肤粉粉嫩嫩的,嘴角带着个酒窝,看起来分外的玉雪可爱。 顾无忧看着眼前的包子脸,圆圆鼓鼓的,越看越手痒,实在没忍住伸手一戳。 顾子寒:“······” 泪汪汪,痛。 不能哭,只有小姑娘才整天哭哭啼啼的。 姐姐要是不喜欢我了怎么办。 绝对不能哭。 顾无忧瞧着他那圆圆的大眼睛里泪水滴溜溜的转,却还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那倔强的小模样,还真是让她越看越喜欢。 “来,叫姐姐。” 顾无忧把他抱了起来,笑眯眯的说道。 姐姐身上好香啊。 顾子寒的小脸蛋红了红,奶声奶气的叫了声,“姐姐。” “真乖!” 顾无忧抱他坐到腿上,揪了揪他红嘟嘟的小脸蛋。 “以后跟着姐姐混,大口喝奶,大块吃糖,谁惹你你就揍谁,姐姐给你撑腰,好不好?” 小春在一旁扶额。 姑娘你这是要教个小霸王出来么? 顾子寒眨巴着眼睛看着顾无忧,张了张嘴,小声的说道:“我都五岁了,不吃奶了。” 说着伸出了小指头颤巍巍的指了指顾无忧略显平坦的胸前。 “姐姐你这儿和奶娘的不大一样,真的有那么多奶吗?” 噗! 小春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 永宁也掌不住,扭过头去,笑的肩膀直抖。 顾无忧瞪了她们一眼。 “笑什么笑,你们自己摸摸自己的,还笑的出来?” 小春和永宁低头瞧了瞧自己的。 还真笑不出来了。 顾无忧伸手又揪住了顾子寒的小脸蛋。 “我说的是牛奶!你喝不喝啊?” 顾子寒听着这威胁的语气,抖了抖,捂住了脸。 顾无忧换一边脸蛋接着揪。 顾子寒两只手一起捂脸。 顾无忧把他两只手拉下来抓住,重新又揪住了他的小脸蛋。 顾子寒:“······” “我,我喝,我喝。” “嗯,这样才乖。” 顾无忧满意的点头,松开了手。 “喝牛奶,以后就能长的高高大大,白白净净的,就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了,知道吗?” 顾子寒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那姐姐也会喜欢我吗?不会不要我,也把我送走吗?” 这小可怜儿,从小像被踢皮球一样被人丢来丢去,看来,是有阴影了。 顾无忧伸手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小脑袋,温柔的一笑。 “从今天起,你就我的亲弟弟了,我怎么会不要你,以后还要给你娶媳妇,回来孝顺我呢!” 小孩子最是敏感,自然是听出了顾无忧说的是真心话,当即放下心来,扑到她的怀里,小脑袋高兴的在顾无忧的肩膀上蹭了蹭。 顾无忧抱着这沉甸甸的小家伙,心里越发的欢喜了。 孙氏等着顾无忧来给自己磕头见礼,好给她一顿难堪,直等到天黑还不见人,派人去催了三四次,才看见她在一群婢女的簇拥下,姗姗来迟的踏进了院门。 “好大的架子!晨昏定省还要我这个做长辈的去请了你才肯来么?这般的忤逆无礼,先去祠堂跪上一个时辰,也好懂懂规矩!”孙氏冷哼道。 “婶娘见谅,我从小长在尼庵里,本就没学过宁国侯府的规矩啊!” 顾无忧慢条斯理的说道:“再说,我前儿受了惊吓,脸色现在还差的很,若是叫祠堂里的祖宗们见了,只怕要显灵来问,无忧啊,你这是怎么了呀?这么憔悴呀?我也只好照实说,路上遇到强盗了,险些丢了命啊!老祖宗又要问了,这太平盛世的,怎么会有强盗啊?我就说······” “闭嘴!”孙氏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你满口都在胡说些什么?!” “老祖宗跟前,我哪敢胡说啊呀?” 顾无忧似笑非笑的瞧着她。 “婶娘去祠堂的时候,想必是一定经常胡说八道的。” “你!” 孙氏怒极,当即站起身来,扬声厉喝道:“来人哪!把这个目无尊长的小贱人给我拖出去,狠狠的掌嘴!” 顾无忧毫不惊慌,微微一笑,语气依旧是慢慢悠悠。 “对了,婶娘可认识一个叫张大的人?他被我的仆从抓住了,可是一个劲儿的喊冤呢!说愿意出来指认收买他的那个侯府管家,婶娘你说,这么一个重大的线索,我要不要去告知大名府呢?” 顾无忧的这几句话,说的淡然,却犀利如刀,直刺孙氏的要害。 张大就是那个替自己招揽流民去绑架顾无忧的中间人,若是真的让他把这事儿嚷出来,自己可就要陷进泥坑里,洗不干净了! 孙氏的手指紧紧的攥着自己的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对着几个应声进来抓人的粗壮婆子说道:“行了,下去吧!” 婆子们互相悄悄看了一眼,不敢多问一句,行了礼退了下去。 “你到底想怎么样?”孙氏直直的盯着她的眼睛,语气阴沉。 顾无忧笑了笑。 “婶娘多虑了,我不过是想跟着婶娘学些当家立事的本事罢了,也免得以后出嫁了,给您丢脸呀,对了,不如就从看账本学起吧!明儿婶娘就把我那些嫁妆铺子的账册都拿来,让我好好理一理,学习学习。” 孙氏的脸色又黑了几分。 “这也是你能看的?你也看不懂,那都是账房先生做的,你一个外行,能看出什么来!” 顾无忧又笑了笑。 “如何就不能看?难道婶娘自己的陪嫁铺子,账本也是从来不看的?” 孙氏磨着后槽牙,冷冷的说道:“我当然不看,这些俗务,自有管事的料理,我们做女子的,最要紧的就是修习女德女戒,哪能沾的一身的铜臭味!你既是没学过规矩,我明儿便请两个教养嬷嬷回来,好好教教你!” “婶娘不知,我生平啊,最喜欢的就是铜臭味了。” 顾无忧悠悠的说道:“婶娘忙着修女德女戒,这些俗务就交给我这个俗人管吧!也免得那些刁奴瞧见婶娘贤良宽和,就欺上瞒下的贪墨我的银子。” 你的银子?! 什么时候成了你的银子?! 孙氏一口气堵在喉咙,半天说不出话。 “婶娘不吭声,一定是同意了,那我明儿就等着婶娘的账本子哟!” 顾无忧唇角微勾,转身踏出了屋门,在婢女们的簇拥下,不慌不忙的离开了。 “这贱人,这贱人!” 孙氏气的嘴唇都在抖。 若不是顾无忧现在死了,嫁妆就全都上交国库,还真想一碗毒药给她灌下去,看着她七窍流血,痛苦不堪的在自己面前挣扎,方能消了自己的心头之恨! “去叫陈管事来,我有事吩咐!” “是。” 孙氏看着窗外彻底昏暗下来的天色,冷冷的一笑。 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片子! 想管账本,惩刁奴? 且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刁奴! 第二日,顾无忧才刚起床梳洗完不久,小春就进来说道:“姑娘,外头有个说是陈管事的,给您送账本来了,我让他去书房候着了。” 来的倒挺早,看来,是想出对付自己的法子了? 等在书房里的陈管事看见从里间慢腾腾出来的顾无忧,带着满脸的笑容行了个大礼。 “见过大小姐,小人姓陈,现管着账房的差事,听说大小姐要看看账目,小人连夜整理齐备了,给您送来了。” 说着朝身后拍了拍手,“抬进来吧。” 随着他的话,几个粗使婆子抬着两个装的满满当当的大箱子走进来,放到了地上。 “今年的账册全在这里了,请大小姐查验。” 陈管事看着顾无忧微蹙的眉头,虽然仍旧是一脸的笑容,眼底却飞快的闪过一丝得色。 这些账目大都动过手脚,弯弯绕绕的,若非行家里手,是绝对看不懂的,他可不信,顾无忧凭着几个会算账的婢女就弄查明白。 小丫头,你劳心劳力一场,不过是白用功罢了,还想跟夫人作对,真是自不量力! 陈管事退下后,顾无忧让小春几个把箱子里的账册都拿出来,整整齐齐的摆在了书案上,这么一摆,险些把书案都遮了个严实。 “姑娘,这么多,咱们得查到什么时候去呀?”小春看着那堆的像小山一样的高的账本子,苦着一张脸说道。 “要查的话,其实也挺简单。” 顾无忧随手翻开一本来,指给她看。 “每家铺子,咱们只看总账,细账不看,生意好不好,经营状况怎么样,查进出流水的总额就能看出来了,若是有作假的,拿到钱庄去对一下存兑额度就出来了。” 简单明了,小春几个一下子便听明白了,兴奋的搓搓手,上前照着顾无忧说的方法,分工合作,不用两天的功夫,便查完了。 顾无忧命人叫了陈管事进来,递了份名单给他道:“账册我都看了,这些个铺子都有些不妥,你去把他们的管事叫了来,我要当面问话。” 陈管事看着单子上的名字,脸色一下子变了。 她竟然用这么短的时间,就把所有有问题的铺子都点了出来?! 这哪里像个懵懂无知的深闺少女,便是积年查账的老手也没有这般快又准的! ------题外话------ 作者:殿下啊,最近不景气啊,要不写篇污章让你牺牲一下色相刺激一下读者吧咳,开玩笑的,我辣么正直的人当然不会做这种事啦,现在可以把剑放下了吗? 第八十章自寻死路 陈管家心思转了几转,又堆上一脸的笑。 “不知是哪里不妥当了?大小姐只管吩咐小人,小人定替您查个水落石出。” “你查?” 顾无忧的嘴角微微翘起来。 “这些帐难道不是你拿来的么?出了这么多纰漏,你素日当的都是什么差事?干拿银子不干事么?这么一看,夫人还真是良善宽容的不得了,连你这样偷奸耍滑的也能容的下。” 陈管家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素日得孙氏看重,在府里也是极有体面的,哪里被人这样训斥过,当下脸色有些难看起来。 “大小姐,您可错怪小人了,这铺子里的事情复杂着呢,您年纪小,很多事还不懂,这些铺子的掌柜平日里可都是忙的脚不沾地呢,哪能随随便便的离开呀,那不是耽误生意吗?” 顾无忧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梢。 “既是这样,你下去吧。” 陈管家心里松了一口气。 到底是年纪轻,不经事,两句话就唬住了,害我白紧张一场。 “小人告退。” “小春,吩咐备车。”顾无忧站了起来拂了拂衣袖,“咱们也去瞧瞧,这些个架子比天大的掌柜们,是怎么个忙法。” “是,姑娘。” “出去了?”孙氏狐疑的看着来禀报的婢女,“可知道是去哪儿了?” “奴婢不知,不过听守门的小厮说,她们的马车是一路向东城大街去的。”婢女答道。 东城大街? 那里可有好几家嫁妆铺子在那里呢! 顾无忧这是打算亲自上门查账问话么?! 她真以为自己是那些铺子的主人了么?! 孙氏拧着眉头,心中一股怒气弥漫而上,正欲叫人去把顾无忧拦回来,突然心念一转,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来。 对啊,拦她做什么! 那些铺子的掌柜早得了自己的风声,哪里会给她好脸色看? 到时她恼羞成怒的闹起来,正好可以去叫大名府的军巡使来,以寻衅滋事的罪名把她抓到牢房里去! 大名府如今可是裴然在管着呢,宁国侯府经过上次大兴的刺客事件,早就向他表明了忠心了,这次,只要自己稍稍透个意思过去,裴然肯定能明白自己的苦心,抓住这个机会请旨退婚了! 进过监牢,失德无才的女子,哪里还配当临安王妃呢! 这个借口,还真是完美无缺,谁也挑不出错来! 顾无忧,这可是你自寻的死路! 孙氏只觉的这些天来的郁气顿时烟消云散,红唇勾起一个悠扬的弧度来。 “立刻叫陈管事出去跟着她,再派人去大名府透个信儿,请几个军巡使过来抓人!” “是。” 顾无忧带着幕篱,和小春永清一起踏进了一家绸缎庄,表明了东家身份要见掌柜的时候,伙计不但不传话,反倒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下,从鼻孔里哼出声来。 “掌柜忙着呢!哪有空见闲人!快走快走,别耽误我们做生意!” 小春竖着眉毛,怒道:“你好大的狗胆!敢这么跟我们家姑娘说话!她可是你们的主子!你是皮痒了吗?!” “去去去,吓唬谁呢?我们主子是宁国侯夫人!谁知道你们是哪里冒出来的阿猫阿狗,想来招摇撞骗,门都没有!还不快滚!” 伙计一边骂骂咧咧的,一边上来就要伸手推顾无忧。 只不过他的手还没有碰到顾无忧的衣角,便被永清捏着手腕反手狠狠的摔了出去。 那伙计撞上了柜台的边角,整个手臂都脱了臼,疼的满地打滚,鬼哭狼嚎的惨叫。 听到动静,从内室里掀帘走出来一个矮胖的中年人,面色不善的盯着顾无忧几人呵斥道:“你们是什么人,敢在这里随意伤人?” “哟,缩头乌龟终于敢出来了?” 小春白了他一眼。 “谁让你这伙计,眼又瞎嘴又贱,活该挨打!还不快来给我家姑娘下跪赔礼?不然,连你一块打!” 那中年人眼里闪过一丝怒气,冷哼道:“真是岂有此理,今儿倒要给你们点颜色瞧瞧!” “那就来试试,看你有没有那个狗胆!”小春朝着他瞪了回去。 “大人,就是这儿了,你瞧,就是那几个女子闹事。”陈管事领着几个军巡使出现在门口,对着为首的那个小头领点头哈腰的赔笑。 那中年人眼睛一亮,连忙迎了上去。 “陈管事你可来的正好,这几个女骗子在这里大吵大闹,还恶意伤人,简直没了王法了!快请这几位军爷把她们抓走吧!” 说着,上前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金线荷包来,塞到了那头领的手中。 “些许心意,大人拿去喝茶。” 小头领掂了掂荷包的分量,满意的点点头。 “来人哪,把这几个肆意滋事的女骗子绑起来,带回去!” “是!” 手下的几个军汉立时就冲了出去,却被永清一脚一个,当胸给踢了出去。 小头领怒了。 “好生猖狂!看爷怎么教训你!” 说完挥着拳头就奔了过去。 刚跑出去两步,从门外不知哪里飞来一块小石子,砰的一下打中了他的小腿,顿时让他摔了个狗吃屎,牙都撞掉了一块。 捂着流着血的嘴,小头领气急败坏的朝门口怒骂。 “是哪个混账······” 待看清了来人后,他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惊恐的张着嘴,慌乱的跪在地上磕头。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小人不知是您,一时失言,求殿下恕罪。” 临安王?! 他怎么会到这里来?! 陈管事和店里的一众人看着眼前一身雪缎锦袍,淡然出尘的裴然,惊得眼珠子也要掉下来,哗啦啦的跪了一地。 “见过殿下。” 裴然并不理会他们,负手站在那里,朝顾无忧看去,淡淡的问道:“可有受伤?” 若不是今天穿着女装,还有这么多外人在场,顾无忧早就欢快的扑过去了,这会子只能故作矜持的行了个福礼,柔声道:“多谢殿下,妾无碍。” 小春和永清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姑娘这般装起柔弱起来,还真是,怪怪的······ 裴然的嘴角微不可查的牵动了一下,转头又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那个小头领,声音清寒。 “你好大的胆子,敢无视本王的法令,私下收受贿赂。” 那小头领额头上冒出密密麻麻的汗来,捏在手里还来不及装到袖子里的荷包顿时像一块火炭一样烫的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殿下恕罪,小的一时鬼迷心窍了,这是头一回,下次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既如此,本王就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裴然偏过头来,一双清水似的眼睛微微眯起。 “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被那眼风扫过,小头领和那几个军汉不觉起了颤抖,像腊月里被泼了盆冰水,说不出的寒意沁人。 几人相互张惶的对视了一眼,心里有了决断。 “这位小姐,有什么事情您就吩咐小的,小的一定替您主持公道!” 小头领从地上爬起来,对着顾无忧一脸谄媚的笑,同刚才凶神恶煞的样子判若两人。 顾无忧带着幕篱,看不清表情,只不紧不慢的说道:“我是这铺子的主家,这几人欺上瞒下,贪墨铺子的款项,被我发现就恼羞成怒,想要杀人灭口。” 陈管事和铺子里的掌柜伙计完全呆掉了。 杀人灭口?! 明明是我们的人被你打折了啊! 你当别人都是瞎子啊! 小头领一点也不介意自己暂时瞎一会儿。 “光天化日竟敢杀人灭口!简直没了王法了!来人哪,把这几个以下犯上的刁奴绑了,关到牢里去!” “是!” 军汉们一拥而上,三两下就把陈管事等人捆了个结实。 “殿下,殿下,我们是宁国侯府的呀!宁国侯府!您不能抓我呀!” 陈管事慌了神,不管不顾的大叫起来。 小头领反手就是一巴掌。 “管你是哪家的!我们殿下公正严明,从不徇私!再敢乱嚷,敲碎你的牙!” 陈管事见裴然依旧负手静静的站在那里,连看都没有多看他一眼,顿时面如死灰的瘫了下来,由着军汉们他拖走。 “小姐,您看这样处置满意吗?”小头领搓着手,赔笑问道。 顾无忧微微抬了下手,小春会意,拿出一张银票扔了给他。 “我家小姐赏你的。” 小头领看到银票上数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可想到裴然还在场,只能万分肉痛的还回去。 “这都是小的分内之事,不敢受小姐的赏。” “你秉公执法,这是应得的,收着吧,我还有事要吩咐你呢。”顾无忧道。 “这······” 小头领为难的朝裴然看去,却见裴然淡淡说道:“让你收你就收着。” 小头领:“······” 刚才不是还说私下收受贿赂要治罪么! 这么双标真的好吗?! 看来这位姑娘一定很得殿下的看重啊! 幸亏刚才没伤到她,幸亏,幸亏! “多谢小姐,多谢小姐。”小头领捏着银票,笑的满脸开花,“小姐还有何吩咐,尽管差遣!” 顾无忧慢条斯理的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名单来。 “我这里还有几家铺子,也是一样的有问题,劳烦你替我把这几个掌柜的都给抓起来。” “是是是,您放心,这些刁奴我一定一个不少的全给您抓来!” 第八十一章奖你一个甜甜的吻 顾无忧都有些后悔今天没穿男装了。 要不然就可以过一把纨绔恶少横行霸道的瘾了! 想想看,她摇着折扇,优哉游哉的带着官府的军巡使,指哪打哪,多神气啊! 有个靠山就是好啊! 而且这靠山还长的这么美! 顾无忧坐在马车里,看着身旁俊雅如仙的裴然,笑眯眯的说道:“殿下,你怎么来的这么及时呀?” “不及时怎么配合你啊?” 裴然的嘴角挑出一丝笑来。 “大名府又可以进账一大笔赎金了,本王是不是该给你发个嘉奖状啊?” 顾无忧“噗嗤”一笑,发间的海棠金步摇,随着鬓发簌簌轻响,竟是说不出的娇俏动人。 “嘉奖状就不用了,殿下看我这么拼的份上,奖点别的吧。” 裴然看着她,忽然轻轻笑了笑。 “好吧,那就奖点别的。” 说着微微垂下头,低头覆盖上她柔软的唇。 顾无忧只觉得呼吸一滞,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裴然的唇很温软,齿间还有着淡淡的清香,带着一股子幽雅凉气,细细麻麻的撩拨着她的唇瓣,顿时让她没了力气。 这个奖励······ 还真是挺不错的······ 孙氏手下的铺子都被闹了一个鸡飞狗跳。 大大小小的掌柜伙计被 抓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不是被打发了,就是吓的自己辞工不干了,一时间,十几家铺子都只得暂时歇业,关门大吉了。 孙氏陪房的儿子都被抓了进去,几家人天天都来跪着求孙氏救人,一个个哭的肝肠寸断,泣不成声。 孙氏给裴然连写了数封求情信均被退回,又气又恼的上了火,连嘴角都起了一圈燎泡。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临安王怎么会站到顾无忧的那一边?! 这简直匪夷所思! 顾无忧那个小贱人,果真是个妖孽! “马上把她给我叫过来!” 顾无忧慢悠悠的踏进孙氏正房的厅堂,自己找了个位子坐了,笑吟吟的叫人上茶,无视孙氏几要喷出火来的愤恨眼神,笑道:“婶娘今天的脸色不大好呀,是不是叫那些刁奴给气的?所以说啊,婶娘也不要光顾着看女戒,这俗务啊,也得偶尔管一管,要不然,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孙氏满脸怒色,瞪了她一眼。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说要学着看帐,好,我让管家给你伺候的周周到到,所有账本都任你查阅,你倒好,喊打喊杀的,大张旗鼓的闹的铺子都关了门!这每天损失多少银子你知道吗?!你也是侯府小姐,这样心狠手辣的,连长辈的奴才也随意打杀,简直是目无尊长,忤逆不孝!你这样行事,不怕有辱门风,连累你父亲母亲的清誉吗?!” 啧啧啧,这口才真是了得! 顾无忧真想给她鼓鼓掌。 这颠倒是非,倒打一耙的功力还真是深厚啊! 若是让不明真相的人来听,定会都认为是顾无忧刁蛮泼辣,犯上忤逆了! 孙氏见她不说话,以为是点出了她的父母,震住了她,便话头一转,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来。 “你就算是查出了什么不妥,也该悄悄来禀给我知道,我自会把人都捆了来,任你处置,所谓家丑不外扬,你便是对我不满,也不该闹的这么满城风雨的,叫旁人都来看我们宁国侯府的笑话!难道你的脸上就很有光彩么?你这样莽撞冲动,叫我如何放心把那些产业都交到你的手中!” 若顾无忧还是原来那个胆小怯懦,心智不坚的,只怕真的是分分钟都要绕进孙氏的套路里,一片迷糊了! 还好我上辈子见识得多了!你这点段数还及不上我那继母的一半呢! 顾无忧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慢慢说道:“婶娘说上这么一大篇话,到底要我怎么做呢?” “自然去说清楚误会,让大名府销了案,把人都给放回来!” 孙氏蹙着眉头说道:“铺子里没了人还怎么做生意?那可都是你的嫁妆铺子,你要眼睁睁的的看着它们都倒闭了么?!” “他们交上来的可都是花样百出的假账,里面的亏空可大着呢,婶娘就一点不好奇,这中间的少的这些银子都去了哪儿了?”顾无忧瞧着孙氏,似笑非笑的说道。 孙氏心中说不出的憋闷。 那些做了手脚的假账本就是给外人看的,真正的账本可都在她手里攥着呢! 这些嫁妆铺子名义上可都是顾无忧的,她这个婶娘不过是代管,铺子的收益按理说也应该全交给顾无忧。 只是她哪里甘心! 自己费心费力的,又投了那么多私房进去,让她把那些赚来的银子全交给顾无忧,凭什么?! 她原以为,顾无忧年纪小,又不懂庶务,自然是弄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就算弄明白了,没有证据,她又能如何? 可哪里想到,她竟把人都给抓到了大名府,若是这件事真的闹大了,只怕自己动的这些手脚也瞒不过人去,到时候,自己的名声可就岌岌可危了! 可是,那些人她不能不救,否则,时间长了,若是熬不住刑,把她给咬出来,那可就麻烦大了! 孙氏骑虎难下,心中也有些发急,冷了脸问道:“那你说该如何?他们可都是跟了我十几年的老奴才了,难道就这么见死不救?” 顾无忧听了,微微一笑道:“婶娘既是心软,有心开恩,我这做晚辈的也该体谅才是,这样吧,我这都有他们亏空的数额,您让他们家人把这些私吞的银子赔给我,我就去大名府撤告,免了他们的罪,只把他们打发出去就算了。” 孙氏的脸色顿时黑沉如水。 要那些掌柜的家人赔银子,不就是要等于要她拿出这笔钱吗?! 吃进嘴里的肉,又让她吐出来,这真是要气死她的节奏! 可顾无忧这要求合情合理,她若是不答应,这不摆明了告诉别人,那些奴才的所为皆是出自她的授意么?! 孙氏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半天才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今天下午我就让他们把钱给你赔上,你马上就去大名府撤告!” “婶娘的吩咐,我记着了。” 顾无忧站起身来,笑盈盈的行了个礼。 “那无忧就告退了,不打扰婶娘修身养性了。” 孙氏看着她悠哉哉的背影,心都气的绞痛了。 顾无忧下午收到了孙氏送来的银子,倒是很讲信用,马上派人去大名府递了个话,那些掌柜的家人也得到了通知,可以去领人了。 只不过······ 为什么还要交这么大一笔押金哪?! 孙氏听了婢女的回报,直气的差点没晕过去。 那些个奴才,论斤卖也值不了那么多钱好么?! 可大名府的小吏说了,连太子妃的哥哥都得交押金才能被接出去,你们难道比他还尊贵些? 掌柜的家人们被怼的哑口无言,只得又回来求孙氏。 孙氏为避免夜长梦多,生出事变来,只得忍住心头剧痛,把押金给交上了。 顾无忧在大名府又过了一把数银票的瘾,心情好的简直要飞起来。 “殿下啊!你说你这么能干,我该怎么奖赏你好呢?” 裴然看她这样子怪有趣,笑了下。 “我是如何奖赏你的,你就如何奖赏我吧。” 不知为什么,顾无忧白玉般的脸颊上明显的飞起一抹红来,仿若那雪中的红梅,透着一丝淡淡的风情。 “殿下你可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裴然不说话,只俯下头,离着她越来越近。 顾无忧心“砰砰”跳着,眼看着他渐渐靠的近了,一双眼睛不由自主的闭了起来,可那长长的睫毛还在微微颤抖着,落在娇嫩的脸上,仿佛是蝴蝶投下的影子。 裴然在她那嫣红娇美的唇边停住,屈指在她鼻尖刮了一下,嘴角轻勾,眼神里颇有几分戏谑的意思。 “我是说让你把银票分我一半,你闭上眼睛做什么?” 顾无忧:“······” 果真是学坏了啊! 她有些羞恼,把手中的银票往裴然怀里一摔。 “好啦,都给你!” 裴然觉的好笑,顺手把她拉过来,嗅着发间淡淡幽香,扳过她秀气的小下巴,轻吻着她的唇角。 “那现在,换我来奖赏你了。” 裴然清冽的气息洒在顾无忧的鬓间,顺着耳根和脖颈游去,顾无忧从小就怕痒,几乎忍不住要笑出来,抬手想去推他,却正撞见他眼眸含笑的看着她。 裴然笑起来的时候,如冰面上拂过的春风,蓦然将她的心思都搅乱了。 与他的目光短短的接触了刹那,她顿时觉得脸颊像火烧一样的燎起来,直烧的五脏六肺都开始发烫。 “在想什么?”裴然稍稍离开了她的唇边,微微笑着。 “我在想,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你,喜欢到这种地步,看你一眼我都觉得欢喜······”顾无忧的眼里,有淡淡的清水在流动,带着太多太多的情绪,汹涌难言。 裴然看着她的清柔眼波,只觉的心里软绵绵的一片。 一生这样漫长,能有个呼吸相闻,心意相共的人守在那里,这倒也是一种福气了。 “嗯。” 他轻轻的应着,俯首吻上她的脸颊。 “我也喜欢你。” ------题外话------ 作者:就要过圣诞节了,要不要让殿下来个美人出浴当福利呢?(沉思中) 第八十二章我们结婚吧 顾无忧让魏凌筹办的养生坊也开张了,取名“神仙居”。 神仙居走的是高端路线,开在城郊香山脚下,附近都是世家贵族的度假的别院山庄。 位置远不要紧,只要你与众不同独有格调,自然有客上门,况且贵人们都讲究个排场面子,消费的就是个心情,只要你这定位对了,定多高的价钱也照样有人买单。 神仙居内是由无心堂内一名来自江南的学子设计建造的。 据说他祖上曾是修建皇家园林的大师级人物,轮到他这一辈,虽及不上先人,可这一身的工艺在整个京都城那也是拔尖的。 他别出心裁的舍弃了楼阁,只修小苑。 数个小苑之间以抄手游廊相连,游廊上是轻纱曼舞,莺啼鸟叫,游廊下是水波微漾,鱼戏睡莲,端的是一派江南园林精致秀美的贵气,让人流连其中,赏心悦目。 神仙居的三大招牌,一是温养滋补,回味无穷的药膳,二是雅致清幽,精巧典雅的环境,再来就是明眸皓齿,婉约秀气的婢女。 于是这里也就受到了世家子弟们的热烈追捧,谁要是没去过神仙居,都不好意思说自己也是上流社会的一员了。 然而神仙居只接受预定,一天也只接待十桌客人,任你出的钱再高,也不多接一桌。 这么一来,却更让人趋之若鹜了,若是能在神仙居请上一回客,那可是倍儿有脸面的事儿。 于是尽管神仙居的价钱贵的离谱,它的预定仍是排到了三个月以后。 顾无忧的马车从城门口一路蜿蜒而出,驶入神仙居的大门。 待小春给她系好织锦羽缎的斗篷,仆从又放下脚踏,顾无忧这才抱起身边雪团子一样的顾子寒,施施然的从马车上下了来。 顾子寒被顾无忧抱在怀里,脸就红了。 他都五岁了,还被人当做小娃娃一样的抱着,怪不好意思的······ 无心堂教他的那位老师,贺先生说过,他将来可是要保护姐姐,当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的,可不能娇声娇气,任性纵容。 这可怎么办? 好为难······ 顾无忧倒是没想那么多。 才五岁的奶娃娃,放到现代社会幼儿园还没毕业呢!正是亲亲抱抱举高高的年纪好吧! 再说了,这小家伙身上肉呼呼软绵绵的,抱在身上可舒服了,比什么暖炉都好使啊! 顾子寒瞅了瞅从苑门处迎上来的魏凌,拉了拉顾无忧的斗篷毛边,小声说道:“姐姐,把我放下来吧。” 顾无忧腾出一只手来揪住了他的小脸蛋。 “出门前不是教过你了吗?看见我穿男装,得叫哥哥。” 顾子寒伸出小胖手捂住脸,乖乖的改口。 “哥哥,把我放下来吧,有人在呢。” 这小家伙,还不好意思了。 顾无忧揉了一把他的小脑袋,把他放了下来,笑眯眯的指着魏凌说道:“来,叫魏叔叔好。” 魏凌的脸顿时黑了。 为毛你是哥哥我就是叔叔?! 我也只比你大几岁,并没有差一辈好吗?! 顾子寒很听话,抱着小拳头有模有样的给魏凌作了一个揖。 “魏叔叔好!” 魏凌嘴角抽了抽,蹲下身来和颜悦色的摸了摸他的头。 “乖,不要叫叔叔,叫魏哥哥。” 顾子寒眨了眨大眼睛,很有原则的摇头。 “姐姐说了叫您叔叔,您就是叔叔,您年纪也不小了,叫哥哥不合适。” 魏凌:“······” 突然很想揍这小子怎么办! 顾无忧笑眯眯的牵起顾子寒的小手,一边朝屋内走去一边说道:“我家子寒就是心直口快,诚实厚道,魏叔叔,可别介意啊。” 魏凌的脸更黑了几分。 为什么你也跟着叫魏!叔!叔! 这个辈分的便宜我一点儿也不想占好么?! 远远的,还听到顾无忧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 “子寒想吃什么呀,让你魏叔叔给你做,哎呀,对了,你魏叔叔还没给你见面礼呢,待会儿记得问他讨,这叔叔也不是白叫的呀。” 魏凌一口老血憋在喉咙里,差点没给喷出来。 不带这样欺负人的! 干脆去厨房给炖着的汤里再倒上一罐盐吧! 我齁死你!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魏凌到底还是没胆子这么做,端上来的一盅气血双补汤和一盅红豆奶香蜜汤俱是色味俱全,鲜美浓郁。 顾子寒的胃口一直不是很好,饭食吃的不多,可这盅蜜汤他却极是喜欢,捏着小汤匙一口一口的吃了个干净。 顾无忧看在眼里,心里很高兴,冲着魏凌竖了个大拇指赞道:“还是你厉害,整个京都城,不对,整个天启国,你这手艺都是头一份,果然是药师世家出身的,名不虚传哪名不虚传!” 魏凌被她夸的飘飘然,早把刚才叫叔叔那事儿给忘到九霄云外了,得意的扬着眉毛说道:“那是自然,多少挑剔的客人尝了我的药膳,都恨不得把舌头也给吞下去!莫说是这个挑食的小孩子了,便是个厌食暴瘦的大人,也得全吃干净一口也舍不得吐呢!” 话音刚落,顾子寒脸色变了变,低头“哇”的一声,把刚才吃的蜜汤都给吐了个干净。 魏凌:“······” 不带这样拆我的台的! 你小子不会是故意的吧?! 顾无忧忙让小春端了茶水来给顾子寒漱口,给他拍着背心说道:“这孩子经常这样,去看了大夫说是他肠胃不好,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用药膳给他调理一下。” 魏凌看着顾子寒有些苍白的脸色,眉心动了动,伸手过来搭在他的小手腕上,细细的诊了一回脉。 “他不是肠胃不好,是中了毒了。” 顾无忧脸色一变。 “中毒?” 魏凌点了点头,轻叹道:“这是一种慢性毒,服下之后初始并没有什么异状,只是慢慢的就会变得胃口不好,继而发展到厌食呕吐,大约不超过半年,就会因为消瘦憔悴而死,而一般的大夫都是瞧不出端倪的。” 顾子寒还是个五岁的孩子,是谁这么丧心病狂,下这样的毒手? “可能瞧出是什么时候中的毒?”顾无忧蹙眉问道。 魏凌沉吟了一下道:“从症状来看,只怕已经有半个月了。” 半个月?! 魏子寒是一个月前到自己身边的,也就是说,是来宁国侯府之后中的毒。 可是顾子寒的身边有自己派的亲信婢女护卫随时跟着,伙食点心都是自己外院的小厨房做的,也从未沾过孙氏那边的吃食,更不会吃外面来历不明的东西。 这毒,到底是谁,用什么方法给他下的呢? 顾无忧的眉心越蹙越紧,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小春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叫了一声。 “啊,对了,大概半个月前,小公子从无心堂念书回来,在进大门的时候碰见二小姐了,她好像是刚从庄子上回来,还带着一篮温室里养的草莓,小公子给她见礼,她就抓了一把给他,草莓在这季节是个稀罕物,小公子嘴馋就吃了一个······” 小春越说脸色越白,咬着下唇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是婢子的错,竟没有拦着,请姑娘责罚。” “起来吧,这不怪你。” 顾无忧把顾子寒抱到怀里,替他拭去嘴角的水渍,冷冷的笑了一下。 “千防万防,也架不住有心人处心积虑的谋划,这笔帐,我自然会跟那顾云晴算清楚!” 小春白着一张脸爬了起来,恨恨的说道:“这母女两个真是蛇蝎心肠,这么小的孩子也不放过!只是,就算是小公子有个万一,那顾氏族长自然又会送新的人选来,难道来一个她们就要杀一个吗?!” “她们的目地不在于子寒,而是在我。” 顾无忧的唇角翘出一丝冷意。 “我现在洗脱了恶名,不再是灾厄之人,这是她们最不愿意看到的,所以她们就要害死我这名义上的弟弟,重新让我陷入灾星的泥潭之中,族里不管送多少个新的过继子来,都会被她们杀掉然后栽赃到我的头上,到那时,就算是惠通长老,也无法堵住悠悠众口,而我,则会又被她们以清修祈福的名义送去尼庵里面了!” 小春想到在尼庵里过的那十几年的凄苦日子,不由的浑身打了个寒颤,咬牙说道:“好阴狠心思!真是畜生不如!” 顾子寒依偎在顾无忧的怀里,见她和小春的面色凝重,只当是自己闯了祸,低着头小声道:“姐姐对不起,我不敢不听你的话,乱吃别人给的东西,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顾无忧摸摸他圆圆的小脑袋,柔声道:“没事,吃一堑长一智嘛,以后记得就好了。” “那,我会死吗?”顾子寒抬起头,眼里有泪花在闪动。 他从小就没体会过家和亲人的温暖与关心,在顾无忧身边这短短的一个月,是他有了认知以来,最幸福快乐的时光了。 他真的不想就这么死了,他还想快快长大,长成一个威武高大的男子汉,给姐姐遮风挡雨呢! “放心吧,你可是福星,是不会死的。” 顾无忧捏捏他的小鼻子,看着魏凌,笑的格外的亲切。 “是吧,魏叔叔,看你这轻松的表情,肯定是有解毒的办法对不对?我今天看过黄历了,出门就要遇贵人!看来就是你了,来来来,子寒,快给你的贵人叔叔磕头,求他救你。” 顾子寒最是听顾无忧的话,立马滑下她的膝头端端正正的跪了下来。 “求魏叔叔救子寒,子寒以后一定会把魏叔叔当做自己的亲叔叔一样孝敬的!” 魏凌:“······” 孩子,我不需要你这么有孝心好么?! “好了,起来吧,这段时间就住我这儿吧,好在中毒的时日尚浅,我还能调理回来,若是再迟些日子,神仙也难救了!” 顾无忧弯腰抱起顾子寒,笑眯眯的说道:“我们子寒会记着你的恩情的,以后给你养老行孝的报恩就是了。” 我为什么要这小子给我养老行孝?! 难道说我找不到媳妇要打光棍一辈子么?! 魏凌气的站起身来,转身就要拂袖而去,只听得顾无忧在背后慢悠悠的说道:“哎呀,前儿个在戏院门口遇见盈盈姑娘了,她还向我问起你呢!” 魏凌身子一僵,半天回过头来,结结巴巴的问道:“她,她问我什么?” 顾无忧意味深长的说道:“她说谢谢你给她送去的药膳,她的病啊好了许多了,连容貌都比从前胜了几分,有个客人瞧上了她,要给她赎身娶她过门,以后啊,可就脱离苦海了!” 魏凌的嘴唇白了白,艰难的说道:“是吗,那,那还真是恭喜她了······” 顾无忧的唇角微微勾起,让小春将一张帖子递了过去。 “她说你是她的大恩人,所以专门备了一桌酒席,下了帖子,要请你赴宴呢!” 魏凌颤抖着手接过了帖子,犹豫了半天才翻了开来,却再看到里面的内容时,怔在了原地。 合婚庚贴?! 这,这是什么意思? “魏叔叔,要不要给我们家子寒添个婶婶呀?”顾无忧瞧着他呆愣的神情,笑吟吟的问道。 魏凌回过神来,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说道:“你的意思是,是······” 顾无忧点了点头。 “没错,就是你想的意思,盈盈姑娘虽然流落风尘,可是卖艺不卖身,至今还是清白之躯,再说她品性高洁,才貌双全,实为良配,魏兄,你既然是喜欢人家,就要主动点嘛!天天只敢躲在背后送点汤汤水水,什么时候才能抱得美人归啊!” 魏凌的耳朵一点一点的变红。 “你,你怎么知道······” “你看人家盈盈姑娘那眼神,瞎子也猜得到了好吗?” 顾无忧摇了摇头。 “我可是替你把人赎出来了,现在就安排在云来客栈,要不要去找她,你自己决定,若是你们想结为夫妻,我送你们一套房子,酒席我也全包了,魏兄,我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接下来,全看你自己了。” 魏凌怔怔的立了片刻,忽然攥紧了手中的合婚庚帖,正色给顾无忧行了一礼。 “顾小姐救了我妹妹,又成全了魏某的姻缘,这份大恩,魏某牢记与心,定不敢忘。日后,必当涌泉相报!” “我今儿穿的是男装,你得叫我顾兄弟才行,魏叔叔。” 顾无忧抱着顾子寒掂了掂,笑道:“你魏叔叔要结婚了,快恭喜他。” 顾子寒眨巴着眼睛,“什么是结婚?” “呃,就是成亲,魏叔叔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想和她永远生活在一起,这个呀,就叫做结婚。”顾无忧道。 顾子豪伸出小胳膊抱住顾无忧的脖子,奶声奶气的说道:“那我喜欢姐姐,我要和姐姐结婚!” 顾无忧:“······” 这个词儿不是这么理解的,孩子! “你在你未来的裴姐夫面前,可千万别说这话知道吗?” 顾无忧揪了揪他的小脸蛋,语重心长的叮嘱他。 “你裴姐夫爱吃醋,听了这话,会不高兴的。” “为什么呀?” 顾子寒歪着头,有些不解。 “因为我喜欢姐姐他不高兴吗?嗯,他长得那么好看,又送了我那么多的礼物,我也很喜欢他的,要不,我跟你们两个人结婚好了,这样他就不会不高兴了!” 噗! 屋子里的三个人都没忍住,捧着肚子笑了个前仰后合。 “你们在说什么,这么开心?” 淡淡的清越之声传来,裴然披着一件暗绣雪缎的披风,踏进了屋里,微扬了眼梢,看着屋内的几人。 “裴姐夫!” 顾子寒高兴的朝他挥着手。 “我们结婚吧!” 裴然:“······” 哈哈哈哈! 顾无忧笑的眼泪都要流出来,凑过去在顾子寒胖嘟嘟的小脸蛋上狠狠亲了一口,笑道:“我们家子寒哪,怎么这么可爱呀?!” 裴然微蹙了眉头,走过去把顾子寒从顾无忧的怀里拎了出来,语气带了些不悦。 “你也不小了,怎么还老是腻在你姐姐怀里?半点男子气概也没有,不像话。” 顾子寒在空中扑腾着小胳膊小腿,分外委屈的说道:“那你这么大了,为什么上次在温泉山庄的花园,还抱着我姐姐?你还亲她呢!” 裴然:“······” 顾无忧:“······” 这小家伙当时在亭子里不是睡着了么,是怎么看见的?! 魏凌和小春悄悄对视了一眼,干笑了两声便往外退。 妈呀,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呀,想起来灶上还炖着一品药膳呢,那可是个贵客点的,我得去看着火。” “哎呀,魏公子,我同你一起去吧,正好让我也开开眼界,学上一学。” “好呀好呀,一起一起。” 两人打着哈哈逃也似的出了屋门,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 屋内裴然和顾无忧顾子寒三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半响后,顾无忧咳了一声,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殿下,你怎么突然想起过来了?” 裴然把还在委屈的憋着小嘴的顾子寒放在了地上,替他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物,说道:“有人请我来此赴宴。” “谁呀?居然能请动你?”顾无忧好奇的问道。 “太子。” 啥?! 第八十三章太子的调戏 阑珊苑,神仙居要价最高,最雅致的别苑。 廊下珍珠色的轻纱飘舞,带着屋檐的铜铃叮叮的作响,悠扬悦耳。 太子把目光从轩台外收回来,落到刚刚进屋,正朝他颌首行礼的裴然身上。 “九弟,坐吧,我今日只是微服,无需顾虑那些繁文缛节,倒显得我们兄弟生分了。” 裴然直起身,淡然道:“礼不可废,太子乃国之储君,臣弟又怎敢妄行。” 太子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我记得从前,你三,四岁的时候,最喜欢跟在我后面,一口一个七哥哥,别提有多亲热,我到现在,还怀念的很。” 裴然垂了垂眼眸,语气依旧平淡。 “幼时不懂事,倒让太子见笑了。” 太子禁不住苦笑。 “九弟,你就一定要生疏至此吗?当年我们一起长大的兄弟,死的死,疯的疯,如今,就剩了你,我还有五哥三个人,五哥去了沧州封地,许多年都没回来过了,这偌大京都,也就只剩了你我兄弟两人,何不摈弃前嫌,互帮互助呢?” 裴然在侧首的榻几前安然落座,神色未变。 “太子说笑了,臣弟对您只能是辅佐,又怎么能说是帮助呢?” “我知道,你心里怨我。”太子无奈的叹了口气,“便是我把一颗心刨出来拿给你看,你也是不信。” “臣弟不敢。” 裴然微微敛眸。 “太子多虑了,不知今日召臣弟来,有什么要事?” “不过是想与你说说话儿罢了,哪里会有什么要事。” 太子笑笑,抬手示意婢女上菜。 “听说这儿的席面千金难求,令整个京都的达官贵人都趋之若鹜,连我要预订一间雅苑,可也要等上好几天呢。” “想来太子是没有表明身份,所以多等了些日子。”裴然淡淡的说道。 “大家都在排队,偏我拿势压人,岂不大煞风景?”太子微微笑着,拿起精巧的银匙舀了一勺面前的茯苓猪骨汤,尝了一尝。 “嗯,的确不错,鲜而不腻,香浓入骨,便是比起宫中御厨,都要胜过许多。” 太子点头赞了赞,忽然抬头说道:“我刚听人说,这神仙居的主人今日恰巧也在这里,这般风雅灵巧的人物,我倒想认识认识,来人,去请。” “是。” 裴然看着回廊上匆匆远去的内侍,眉心微微一动。 这是故意还是巧合? 这位看起来温和客气的太子,可从来都不是这般有闲心的人。 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不多时,顾无忧跟在内侍的后面进了轩台,默默的跟裴然交换了一下视线,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在下顾重,见过太子殿下。” “哦?这神仙居的主人,竟是这般年轻的翩翩少年郎么?” 太子放下银匙,轻轻巧巧的一笑。 “这倒真是英雄出少年,叫人刮目相看了。” “太子殿下缪赞,在下愧不敢当。”顾无忧并不抬头,恭敬的回答。 “难为你这般年轻,便有这样七巧玲珑的心思。”太子单手撑着下巴,微微勾起唇角,“孤还真有点喜欢你了。” 裴然的目光顿时一冷,微抿了薄唇,眸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顾无忧再次拱手一礼。 “殿下见谅,在下,不是断袖。” 太子微张了嘴唇,失笑道:“你多心了,孤对男人可没意思,不过是一句玩笑话罢了,抬起头来吧,孤长的又不吓人,你这么谨慎做什么?” 据说像这种久居高位的人,眼神是最毒的,可别瞧出自己是女扮男装才好。 要不然,查出了自己的身份,又是一场麻烦。 这太子可一向和裴然不对付,在大兴遇到的那几场刺杀自己可还历历在目呢!可别又让他借故生出什么事来,牵连到裴然。 尽管满心的顾忌,可太子都发话了,自己老勾着头也确实不是个事儿,罢罢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顾无忧缓缓的抬起头,对上了太子的视线。 这太子,长的还真和裴然有几分相似,五官棱角分明,眉眼俊美,即使是身着普通衣饰,仍是掩不住那一身天潢贵胄的气势。 只不过,他的一双眼眸远没有裴然那般通彻透明,反而是隐隐透着一丝阴暗沉郁的情绪,教人琢磨不透。 “你叫顾重?” 太子看着她,唇角略弯,带着一抹和煦浅倦的笑意。 “孤倒想和你交个朋友,那孤以后就叫你阿重好了。” 顾无忧微怔了下,垂眸道:“在下身份卑微,怎敢高攀太子殿下。” “孤说你能攀你就能攀,就这么说定了,阿重。” 太子唇边依旧是带着笑,只是那语气隐隐有着不容人拒绝的意味。 “啊,对了,阿重,你这里的主厨手艺了得,孤很欣赏,有意荐他去宫中御膳房,专职伺候皇上的膳食,你可愿意割爱,让出此人?” 是为了魏凌来的? 顾无忧行礼道:“殿下见谅,非是在下不肯,只是这位主厨魏公子并非是奴仆,而是在下请来帮忙的朋友,实在是无法替他做出决断。” “哦?” 太子好脾气的一笑。 “既是这样,就请了这位魏公子来,孤亲自问问他的意思。” 不等顾无忧回话,已有内侍垂首退了出去,快步的穿过游廊,去请魏凌了。 原来是来挖墙脚的! 顾无忧暗暗的磨牙。 自己这神仙居才刚打出些名气来,这个时候把魏凌抢走了,岂不是让自己功亏一篑?这生意还怎么做? 果然不是个好人,太不厚道了! “阿重,你该不会是,在心里偷偷的骂孤吧?” 太子修长的手指缓缓的敲击着桌面,似笑非笑的说道。 我掩饰的这么好,居然还是被他看出来了! 果然是在皇宫那种是非争斗漩涡里混出来的,观察力真是够敏锐呀! 不过,你问了也是白问,傻子才会承认呢! 顾无忧神色如常,躬身说道:“在下不敢,太子殿下您多心了。” “是吗?” 太子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你过来,给孤斟酒。” 裴然眉梢微微挑动了一下,起身拱手道:“太子,这位顾公子是此间的主人,并非奴仆,这么做,只怕不大妥当。” 太子缓缓勾唇,神情中带着一丝揶揄。 “原来九弟也不是个冰雪心肠,也会心疼人呢!好吧,那孤也不为难他了,阿重,你来,坐到孤的身边,陪孤共饮一杯。” “皇兄,我方才说过,顾公子不是奴仆,您还是不要拿他来调笑取乐的好,此事若是被御史院知晓,只怕会弹劾您举止失仪,行为不检了。”裴然的声音清冷,似是冰雪一样沁人。 太子静静的听他说完,哑然失笑道:“孤不过是和朋友喝杯酒罢了,九弟,你这么严肃做什么,可别把阿重吓着,好吧,好吧,阿重你不用过来了,就在下首找个位子坐吧。” 这是不打算放自己走了是吧? 这家伙到底想干嘛?! 顾无忧按捺住自己想翻白眼的心情,恭敬应道:“谢太子体恤。” 说着,找了个离太子最远的榻几,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太子自斟了一杯琼浆,遥遥举起,唇边带着散漫的笑意。 “阿重,为今日相逢,孤敬你一杯。” “太子殿下恕罪,在下不胜酒力,一杯就倒。”顾无忧神色淡然,微微垂首道。 太子凤眸含笑,把玩着手里的酒杯,调侃道:“无妨,你若是醉了,孤亲自来照顾你,咱们一起抵足而眠。” 这变态现在是在调戏我么?! 还敢说自己不是断袖! 顾无忧攥着桌沿,心中隐隐有怒气弥漫而上。 不行,这家伙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裴然现在根基不稳,还不能跟他硬碰硬,真要把他惹怒了,可不大好收场。 妹的,我顾总能屈能伸,不就陪个酒么?给你个面子! 顾无忧伸手便去拿酒杯,却听的裴然微微提高了声音道:“顾公子,听说你做的一手的好点心,可愿亲自下厨,做两道来给本王尝一尝?” 顾无忧的手一顿,不动声色的朝裴然看了一眼,站起身来行礼道:“是,请殿下稍候,我这就去准备。” 说着,又朝太子一礼,匆匆退了下去。 太子乌沉的凤眸微眯,慵懒悠然的勾了勾唇。 “九弟,看来你这一年多没回京都,脾性改了不少啊,以前,你可不是这样子爱管闲事的。” “太子不是也变了么?” 裴然的神情亦如冷月般寂静,声音也是一样的冷清。 “太子从前可都是温文尔雅,礼贤下士的,如何今日这般失态?” “有吗?” 太子从容的一笑,声音温润。 “大概是我与阿重一见如故,心中太过欢喜了吧?既是九弟提醒了,那孤以后就多加注意吧。” 裴然眉目清冷,淡淡扫了他一眼,并未说话。 这是,内侍领着魏凌也到了,行过大礼后,太子赐了座,微微笑道:“魏公子的手艺实在高超,孤想请你进宫,伺候皇上的膳食,调理龙体,你可愿意?” 魏凌倒也不慌乱,拱手一礼道:“多谢太子殿下抬爱,能为皇上尽力本是在下的荣幸,可是此间主人对草民有大恩,草民若在此时离开,神仙居只怕难以维持,岂不是有愧与恩人?还请殿下恕草民死罪,不能从命。” 原本以为太子会震怒,却没想到他在沉默了片刻后,却是微微叹了一口气。 “既如此,孤也不好强人所难,罢了,就随你吧。” 魏凌赶紧跪下。 “多谢太子宽恕。” “起来吧。” 太子揉着额角,轻叹道:“若不是父皇的胃口越来越差,孤也不会想到从宫外找人,如今,除了五哥从沧州送来的胭脂桂花凉糕能让他多吃两口,旁的都是浅尝辄止,眼看着形容都有些消瘦了······” 沧州? 胭脂桂花凉糕? 胃口越来越差? 魏凌心中微微一动,起身一礼道:“敢问太子殿下,皇上可有服用一些调理肠胃的汤药?” 太子抬眸看向他,蹙眉道:“太医院开的方子,吃了也有大半年了,只不见起色。” 魏凌抿了抿唇,咬牙又跪了下来。 “草民曾在沧州游历过,那里有一种独特药草,开在雪山顶上,性寒之极,当地人会摘了来,加在凉糕里,可以消暑败火,只是这分量需得格外小心,若是加多了,就会引起脾胃不适之症,而此时,若是再服下调理肠胃的药物,则会雪上加霜,病情加重。” 太子和裴然的脸色同时微微一变。 魏凌这番话,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恐怕,要出大事了! 太子怫然起身,匆匆带着侍卫离开了屋子,裴然静默了一会儿,转身也跟了出去。 “殿下!” 魏凌有些张惶的喊住他。 “我有没有说错话?会不会给神仙居带来麻烦?” 裴然看了看他,神情未变。 “你不必担心,本王不会让此事牵连到神仙居。” 魏凌莫名的感到一种安定,稍稍松了口气,对着裴然大礼拜倒。 “多谢殿下。” 裴然微微颌首,转身快步离去。 顾无忧端着个托盘,站在回廊下讶然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疑惑的眨眨眼。 怎么这么一会儿工夫,都走了? 可惜我这为太子那变态加了半罐子辣椒粉的特制点心了,若是让他吃了,那涕泪横流的场面肯定很好看······ 皇宫。 皇帝阴沉着脸坐在龙椅之上,看着面前乌压压跪了一地的人,冷冷的开口。 “谁先说?” 太医院的院判李大人抖了两抖,颤声说道:“这胭脂凉糕里的确加了雪寒草,而且,分量不轻,陛下的肠胃不适,龙体欠安,也,也多半与此有关。” “所以,这大半年,你们就只晓得给朕开那些乱七八糟的调理方子,由着朕的身子一天天变差,竟没有一个人想到这上面?”皇帝缓缓的说道。 李大人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抖的越来越厉害。 “臣有罪,臣有罪······” “你当然有罪,只不过,有罪的可不只你一个,这后面,可还跟着一大串人呢!” 皇帝冷笑着,将面前盘子里摆着的一盘胭脂凉糕挥到了地上,跌了个粉碎。 “太子,即刻起召,派右吾将军林平带两千兵马前往沧州,把裴宸那逆子给我押解进京!” 太子抬起头,沉声道:“是。” “临安王。” 裴然听见皇帝的声音,朝前踏了一步。 “儿臣在。” “命你带大名府彻查裴宸在京都的暗桩,余党,务必要不留隐患,不可放过一人!” “是。” 太子和裴然走后,殿内静了下来,半响,才听到皇帝说道:“行了,都下去吧,等事情查清楚了,朕再来跟你们算账。” 众人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手脚慌乱的爬起来,依礼鱼贯退出。 皇帝一个人在高高的宝座上坐了很久。 他想起那个一向怯懦纳言的五儿子,从来见了他都像老鼠见了猫,吓的连头都不敢抬,他也从不在意这个毫无威胁性的儿子,及冠之后给他赐了一块封地,远远的打发走了。 却没想到,这个芝麻绿豆胆儿的儿子,竟利用自己不曾对他防备,就想出这样缜密的法子来谋害自己的父亲! 果然,谁都不能信! 他们为了抢着坐上这把椅子,什么弑父杀君的事情干不出来! 老大是这样,老二老三也是这样,老四倒是没这心思,却是被吓疯了!现在又轮到了老五! 下一个是谁? 是太子? 还是裴然? 皇帝抓着龙椅的手越来越用力,直到爆出青筋来。 这位子,到我死之前,除非我想,你们别想起什么算计! 我不给,你们就不准抢! 否则,一个一个,我都不会放过! 沧州。 也不知裴宸是吓傻了还是吓疯了,竟带着王府里的亲兵,一路杀了出来,口口声声的说他冤枉,他是被人陷害,要闯上京都,面见皇上。 林平派出使者,好生劝说,想让他冷静一点儿,随自己一同返京。 裴宸却杀了使者,带着人,疯了一样的乱闯,却不慎中了流箭,跌下马去,摔断了脖子。 这场奇特的谋反却没有随着裴宸的死亡终结。 林平在他的王府里找到了伪制的玉玺印章,还有与夜秦通敌的密信,桩桩件件,证据确凿。 裴宸的妻妾子女皆被株连,清客门人全部被抓,严刑拷打之后逼问出裴宸与朝廷官员之间的关系来往,将那些人全部抓进了监牢。 京都城一时间人心惶惶,世家大族都纷纷闭门谢客,唯恐同此事扯上些什么联系,惹祸上身。 这件事,直闹了一个月,才渐渐的消停,问斩的问斩,流放的流放,坐牢的做牢,随着一切的尘埃落定,人们才恢复了往日的交际来往,赏雪宴赏梅宴也开始热闹了起来。 仿佛,那场血流成河的惨事已经烟消云散,不复存在了。 “九弟,如今,可真正只剩下你我兄弟两人了,从此以后,可要同心同德,再莫生嫌隙的好。”太子站在皇宫前的汉白玉桥上,意味深长的说道。 裴然看了他一眼,清冷的脸上看不出表情,转身提步下了台阶。 “但愿如此。” ------题外话------ 今天平安夜,万更哟~看在我这么勤奋的份上,小天使们真的不来一发评论么~ 第八十四章睡错了 京都的西城,微山湖旁,秦楼楚馆林立,美人舞姬成群,是世家公子哥们最喜欢去玩乐的销金温柔之地。 姜氏的儿子,武国公府的世子贺之璋便是这里的常客。 他生性风流,浪荡多情,长得俊俏,出手也大方,因此颇受那些花魁行首的青睐,也不知成了多少美人儿的入幕之宾。 又是一夜荒唐过后,贺之璋揉了揉因为宿醉而有些头疼的眉心,推开搂在他脖颈的女子光滑的手臂,赤着上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那女子被他的动静惊动,微微轻哼了一声,似是要醒转过来。 贺之璋无意的看了她一眼,却是微微一怔。 昨儿个陪着自己喝酒的不是眠月楼的花魁翠浓么? 这个女子是谁?怎么倒是从未见过? 那女子翻了个身,露出身下的一抹暧昧的暗红来。 竟然还是个清倌么? 贺之璋目光落在她那绣着大红并蹄莲的肚兜上,那一身白如凝脂般的肌肤,在红色肚兜的映称下,越发显得光如暖玉。 倒还是个上品货色。 贺之璋来了兴致,俯身凑了过去。 那女子本就才经人事,心中慌乱,也不知该怎么办,虽然已经醒了过来,却不敢睁开眼睛,羞的只顾着把红烫的几乎要烧起来的脸藏起来。 她这幅羞赧的娇态,倒很有几分撩动人心的韵致。 贺之璋呼吸声见粗。 床前的那红绫帐轻垂,隐约露出那大红的锦被,似是那窗外微漾的湖水,层层叠荡。 云消雨收之后,贺之璋满意的搂着那女子纤细的腰肢,邪邪的勾唇。 “你叫什么名字?是不是暗中倾慕与我,所以来自荐枕席?” 那女子微微一僵,鼓起勇气将眼睛微微睁开来,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殿下?” 殿下?什么殿下? 这女子莫不是爬错了床,把自己当作了别的客人? 贺之璋顿时大为扫兴,起身推开了她,冷哼道:“你好不识趣,原本爷还想好好疼疼你的,却没想到你这般煞风景,还不快滚。” 那女子完全清醒了过来,呆呆的看了贺之璋半响,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不着寸缕的身体,惊声尖叫了起来。 “你,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你竟敢对我······” 贺之璋倒被她吓了一跳,蹙着眉头说道:“这是青楼,你是娼妓,爷付了银子来玩的,你这副样子是做什么?你擅作主张爬了爷的床,爷还没跟你计较呢!” 那女子的一张俏脸苍白如纸,浑身都抖个不停,似是惊慌到了极致,语无伦次的喃喃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行了,爷待会多给你些赏钱,你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爷强迫了你呢!” 贺之璋不屑的扫了她一眼,正欲起床穿衣,却听得外面由远及近,响起一片嘈杂的脚步和沸乱的人声。 “夫人哪,刘大人确实不在这儿,您还是去别家找吧,这惊扰了贵客,奴婢担不起啊!”似乎是那老鸨的声音。 “呸!你少糊弄我!你们家那小贱人翠浓勾引他不是一天两天了!想入我们刘府做妾?她这种贱到泥里的贱人也配?!” 随着女子的厉喝,脚步声在贺之璋所在的这个房间停了下来。 “这就是那贱人的房间?” “是,夫人,您看上面还挂着名牌呢!”一个貌似是婢女样的人恭敬说道。 “给我撞开!把那小贱人扯着头发给我带出来!” “是!” 老鸨子惊慌的阻止。 “夫人不可呀,这里头还有客人哪!” 那夫人却毫不理会,仍旧命令婢女们用力的撞门。 贺之璋只当是哪家的母老虎来抓奸了,没当一回事,蹙着眉头随意扯了件衣裳过来,堪堪盖住自己的要紧部位,站起身来。 那女子却是一脸害怕惊恐的神情,嘴唇完全失了血色,拼命的把自己塞到锦被里面,整个人抖作一团。 门“砰”的一声被撞开,几个婢女一涌而入,看到露着斜倚在床前,露着精壮胸膛的贺之璋,脸不约而同的红了,慌忙移开视线,低头朝后面气势汹汹跟进来的夫人说道:“夫人,不是咱们老爷。” 那夫人愣了愣,看了看贺之璋,皱了眉头道:“贺世子?” 贺之璋认出她是国子监祭酒家的王夫人,漫不经心的拱手行了个礼,笑道:“世伯母,这一大早的,怎么生这么大的气呀?” 王夫人早就听说过贺之璋的荒唐名声,厌恶的偏过头道:“把衣服穿好,你也是世家子弟,也该爱惜些名声,不要老在这样的烟花地里厮混!” “世伯母教训的是。” 贺之璋懒洋洋的系着衣带。 “怎么您找不到世伯了么?小侄对这烟花地倒是熟的很,要不要给您帮帮忙呀?” “不必了!” 王夫人冷哼一声,盯住了床上缩成一团的锦被,冷冷道:“这贱人也不能放过了!把她拎出来,给我好好教训教训!看她以后敢不敢勾引我家老爷!” “是!” 婢女们七手八脚的冲上去,扯开棉被,不顾那女子的惊声尖叫,抓紧她的两只手臂,把她拖下床来,扔到了王夫人的面前。 王夫人蹲下身来,伸手揪住她的头发,用力的提了起来,咒骂道:“贱人!今天看我怎么······” 话说一半儿却戛然而止,她看着眼前满脸泪痕,惊慌失措的少女,愣了愣,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顾云晴?!怎么是你?!” 姓顾? 贺之璋疑惑的看了看那女子,问道:“世伯母,她是谁?你认识她?” 王夫人松开揪着顾云晴头发的手,一脸震惊的站了起来。 “她是宁国侯府孙夫人的嫡女啊!她怎么会在这儿?!你们两个,怎么能干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来!真是,丢人!” 王夫人愤愤的呸了一声,带着人,转身匆匆离开了。 宁国侯府?! 贺之璋也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你,你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天,我可不想招惹你们家,这件事,可是你的责任,别赖上我!” 顾云晴未着衣衫,又听的贺之璋如此说,顿时羞愤欲死,起身朝着墙壁就撞了过去。 贺之璋慌忙上前拦腰把她抱住,紧紧的箍在自己的怀里,不让她动弹。 开玩笑,若是就这么让她死在了这儿,那自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你,你别做傻事,好了,好了,你若真是想嫁我,我回去同母亲商量一下吧,这事儿,也不是没余地呀!” 顾云晴被他抱的紧紧的,动也动不了,又羞又怒又绝望,嘶哑着嗓音哭道:“我死也不会嫁你这个混蛋!你滚,你滚!” 贺之璋脸上有点挂不住。 明明是你自己缠上来的,这会子倒装的像个贞洁烈妇了! 对了,她刚刚好像在叫自己什么殿下? 莫不是想玩仙人跳,结果被人给算计了? 啧啧啧,真是又当又立,倒还不如这青楼里的娼妓们来的坦率呢! 看你可怜才给你一条生路,你不想嫁,小爷我还不想娶呢! 顾云晴被贺之璋叫来的婢女给穿上了衣服,塞进了马车,送回了宁国侯府。 一路上,她揪着自己的衣襟,哭的哽咽难言,只觉得浑身冰冷,如堕地狱。 完了,全完了! 自己将名声尽毁,成为整个京都的笑柄了! 怎么会这样?! 自己昨天接到的密信,明明是裴然的笔迹啊! 她颤抖着手从衣襟密口处拿出那张被她珍之重之,看了无数遍的纸来。 当那张已经揉的有些发皱的纸被打开时,她却像倏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死死的盯着它。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怎么一个字也没有?! 怎么成了一张白纸?! “不!” 她凄厉的尖叫着,将那张空白的纸撕成了碎片。 宁国侯府的外院。 顾无忧坐在黄花梨的贵妃摇椅上,正优哉游哉的磕瓜子。 “姑娘,这墨汁太神奇了!” 永宁拿着一张纸翻来覆去的瞧,兴奋的说道:“竟真的一点儿痕迹也没有!若是拿它去写借据,岂不是无本之利!” “你这脑袋转的倒快,我顾总赚钱,还不用靠这种法子。” 顾无忧把瓜子皮扔到痰盂里,悠悠的挑着眉梢一笑。 “不过吗,它倒的确是个忽悠人的好法子。” “姑娘。” 小春匆匆踏进门槛,压低了声音说道:“人已经回来了,这会子,那边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少女怀春总是诗啊!” 顾无忧摇着椅子,嘴角轻勾。 “我那好婶娘若是知道她这便宜女婿是武国公府的儿子,不知道是个什么表情?哎呀,还真是期待啊!” “活该!” 小春侧头呸了一声,愤愤道:“谁让她们黑了心肠,给小公子下毒,还想害了姑娘,那个顾云晴竟然还打着殿下的主意,真是不要脸,活该!” “这就叫自作自受。” 顾无忧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以后啊,咱们可有热闹瞧了。” 孙氏简直是要疯了。 屋内砸落了一地的碎瓷片。 顾云晴跪在地上,额头磕的乌青,满脸涕泪。 “你还有脸哭!” 孙氏怒的五官扭曲。 “我平日是怎么教导你的!你哪来的胆子,竟敢做出这样的丑事!你不如现在就拿根绳子来,咱们娘两个一起吊死算了!也好过被人指着脊梁骨骂!” 顾云晴哭的说不出话,只顾着在地上磕头,直磕的额头都泛出鲜红的血珠来。 孙氏又是生气又是心疼,伸手拦住她,咬牙说道:“你个傻子,这是中了别人的计了!为什么要偷偷跑出去,我找了你一夜,你知不知道!你怎么这么蠢,这么蠢!” 顾云晴伏在孙氏的怀里,紧紧的揪着她的衣襟,哭的几乎失去了力气。 “母亲,我错了,我错了······” 孙氏稍稍冷静了下,双手捏着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现在,原原本本的告诉我!” 顾云晴哽咽着,断断续续的把事情的始末说了出来。 原来,顾云晴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相思之情,给裴然送了仪贴,相约游湖。 这种帖子她在以前也偷偷摸摸的给裴然送过,只是都泥沉大海,从无回音。 这次,原本她也没做指望,却不想,裴然却给她回了信,答应了她的邀约。 她欢喜的几乎要晕过去了。 对裴然,她已是迷恋的无法自拔,尽管知道这样私下相会极不妥当,可她仍不愿放过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 细细的装扮过后,她让贴身婢女躺在自己的卧室里装病,自己则带了锥帽,买通了二门上的婆子,悄悄的溜出门去了。 她约裴然见面的地方是一处别院,风景怡人,曲径通幽,四处轻纱飘扬,颇有些梦幻的色彩。 揣着满怀激动旖旎的心思,她从傍晚等到了天黑,可还是没有看见裴然的影子。 她也不知为什么,眼皮子越来越沉,竟不知何时就这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已是一片漆黑,她昏昏沉沉的,只觉的身边似乎有一个人。 刚想开口说话,却被一把搂住了,整个人落到了一个带着醉意的火热怀抱里,随即双唇一热,已经被人衔住了。 她本要问出口的话顿时全数被堵回了肚子里,嘤咛一声,整个人都软了下去。 她本以为是裴然酒后失态,心中又是慌乱又是甜蜜,半推半就的依从了那人。 可没想到,那人却根本不是裴然,而是贺之璋! “我,我根本不知道,我是怎么被带到了眠月楼,又怎么会,怎么会······” 她再也说不下去,双手掩住脸,嘤嘤的哭了起来。 她的王妃梦碎了。 连给裴然做侍妾的资格也没有了。 她不敢想象,若是裴然听说了她失贞的消息,脸上会出现一种怎样厌恶鄙视的神情。 一想到这里,她就觉得自己已经没脸活下去了。 “母亲,你给我一贴药,让我死了算了吧,也算是保全了咱们家的名声······” 孙氏望着女儿心如死灰,悲痛欲绝的脸,心也疼的紧紧的揪在了一处。 她骄傲如明珠的女儿,竟要落到这般田地么?! 不,不行,自己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陷进泥潭里万劫不复,要想办法,一定要想出办法来! “那王夫人叫出你的名字,你可有承认自己就是顾云晴?”孙氏忽然攥紧了她的胳膊,紧张的问道。 顾云晴泪水潸然的看着她,怔了片刻,摇了摇头。 “那贺之璋呢?!” “也没有······母亲,你,问这个做什么?”顾云晴愣愣的问道。 孙氏松开了她的手臂,微微的喘着气。 还好,还好,事情还没有到最糟的地步,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你记住,昨晚你哪儿也没有去,你得了风寒在家养病,什么也不知道,懂吗?” 顾云晴呆怔了半响,嘴唇颤抖得厉害。 “可是,那王夫人和贺之璋都看见了我的脸······” “看见脸又如何?那种情况下,一时眼花也不是不可能!” 孙氏眯着眼睛,语气变的阴沉沉的。 “昨天出去的不是你,是顾云秀!” 顾云晴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顾云秀是她的庶妹,与她年纪相仿,长的也有五六分相似。 母亲这是,要把这盆脏水泼到顾云秀的身上了······ “我现在就去王夫人那说清误会,再去武国公府,谈谈顾云秀和贺之璋的婚事,你先回房去,好好休养,暂时不要出来。” 孙氏说完,毅然的站起身,就要唤人来更衣。 顾云晴伸手拽住了她的衣角,咬着嘴唇,艰难的说道:“母亲,给云秀多添一些嫁妆,她嫁去武国公府,日子肯定很难过······” 孙氏沉默了会,沉声道:“此事,我自会安排妥当,她的生母李姨娘,还捏在我的手里,她不敢闹出什么事来,你放心好了。” 顾云晴颓然的松开手,垂着头,心里沉重的几欲憋闷。 她不想这样的,她也不想做个坏人,不想走的每一步路都是踩着别人的眼泪与痛苦。 可是,为什么事情永远不朝自己希望的那样发展? 为什么要把自己逼进这样的绝境? 她只是,喜欢一个人,想要和他在一起而已啊! 为什么老天总是跟她作对,总是不愿成全她? 这一切,都怪那个顾无忧! 如果没有她,当初被赐婚的对象一定是自己! 她那么狡猾,那么奸诈,竟把殿下也骗的团团转,上次,居然还站在她那一边,帮着她对付母亲,简直荒唐至极! 若不是听说了这个消息,自己慌了神,也不会这么乱了心智,不看那密信的真假,就这么不管不顾的跑出去了······ 顾无忧,你该死! 顾云晴的双手倏地攥紧,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将她的面容映衬的格外的扭曲。 姜氏听说了这件事,惊的从都要从椅子上跳起来了。 她的儿子和孙氏的女儿! 这莫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吧! ------题外话------ 晚上还有二更哟~ 第八十五章暗恋 没错,这就是在跟你开玩笑。 姜氏看着突然上门拜访的孙氏,脑子一时有点拐不过弯来。 人弄错了?不是顾云晴,只是一个长的很像的一个庶女? 你莫不是以为我是三岁的小孩,这么容易就被你骗了? 姜氏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她好不容易才接受了孙氏的女儿要成为自己儿媳的事实,正盘算着怎么敲孙氏一大笔嫁妆,再好好的嘲笑一下她,出了这么多年的一口恶气。 虽然她也很不愿意和孙氏结为亲家,可她心里也很清楚,以武国公府现在这样的状况,想找个比顾云晴身份更高,嫁妆更厚的贵女当儿媳,是基本上没可能的。 既然如此,那倒不如顺势而下,结了这门亲事。 想想以后顾云晴要小心翼翼的服侍自己这婆母,每天都要老老实实的立规矩,看自己的脸色过日子。 而孙氏还什么都不能说,只能讨好自己,以求自己能对她女儿好点,姜氏就觉的自己这心里真是痛快极了。 知道孙氏上门时,她心里已经得意洋洋的准备了一大篇冷嘲热讽的话来对付孙氏,毕竟她被禁足了这一个月,心里可都憋闷坏了,怎么能放过这么个畅快的好时候? 可是没想到,孙氏一番话就给她堵回去了。 “原是王夫人一时看错了,把云秀认作了云晴,我刚才也去她府上讲明误会了。此事虽然是令郎荒唐,但我们宁国侯府也有教导不善之责,这样吧,我也不让姜夫人为难,云秀的身份是差了些,嫡妻就不指望了,便把她许给令郎做个贵妾吧!” 姜氏简直要出离愤怒了。 贺之璋正在议亲的年纪,这个时候娶个侯府贵妾进门,还能找个什么好亲事?! 何况孙氏的脾性她也清楚一二。 那庶女在家肯定是不受待见的,定没受过教养,缩手缩脚,上不得台面。 这嫁妆也肯定是薄的可怜,说不定还要敲走武国公府一笔聘礼。 至于自己会不会折磨那庶女,让她立规矩,孙氏当然是毫不关心,说不定还要装模作样的指责她刻薄,心胸太狭窄。 这笔生意,怎么看都是武国公府吃了大亏了! 孙氏这女人,果真不是省油的灯! 姜氏直直的盯了孙氏半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孙夫人可真会说笑,这指鹿为马的本事也是炉火纯青了,你难道当我家璋儿是傻的,这么快把令爱的容貌给忘干净了?” “令郎如果是聪明的,就应该知道该怎么抉择。” 孙氏对上她的视线,不紧不慢的说道:“听说京卫指挥使司空出一个都事的缺儿来,恰好我们宁国侯府有些门路,可以荐了令郎进去,他有了好前程,还怕没有高门贵女青睐么?” 京卫指挥使司的都事! 那可是个肥缺! 姜氏有些心动。 孙氏趁热打铁。 “我也不是那不讲理的人,云秀的事,咱们可以先定下来,等令郎娶了新妇过门,等上一年,再把我们云秀纳进门,这样,咱们两家皆大欢喜,如何?” 姜氏的心又活动了几分。 看孙氏这架势,一口咬死了不是顾云晴,自己也拿不出什么证据说是,若是同她这么不管不顾的闹下去,对贺之璋的婚事前程只怕也有很大的影响。 论心计手段,她承认确实比不上孙氏。 不如见好就收,也免得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也没捞着。 “孙夫人既然都说的这般恳切了,那好吧,结亲总好过结仇,此事,就依孙夫人所说的办吧。”姜氏拿帕子按了按嘴角,故意叹了口气,答应了下来。 孙氏只觉的自己心中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松了下来,脸上也有了几分笑意。 “那就多谢姜夫人通情达理了。” 神仙居。 因为顾子寒被魏凌留下了调理身体,清除余毒,不能去无心堂念书,贺之简便带了书笔纸本过来,亲自写了字帖,教顾子寒描红。 顾子寒年纪虽小,却也懂的分辨字体的好坏了,见贺之璋写的字铁画银钩,行云流水,极是漂亮,心中很是羡慕,咬着手中的笔杆子,苦恼的说道:“贺老师,我什么时候也能把字写的像您一样好呀?” 贺之简温和的摸摸他的小脑袋,微笑道:“只要你肯下苦功练习,将来啊,一定写的比老师还好。” “真的吗?!” 顾子寒眼睛顿时亮了。 “那我一定好好的练,将来同老师一样,也考个会元,给姐姐争光!” 贺之简的眉眼温软,弯出个极柔和的弧度。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你姐姐。” “那当然了,我最喜欢姐姐了!” 顾子寒兴冲冲的扬着小眉毛,说道:“我可是要跟姐姐结婚的!” 贺之简:“······” 结婚? 那是,什么意思? 顾子寒看着贺之简微怔的眼神,得意的说道:“贺老师你博闻强记,也有不懂的词吧?这是姐姐教我的,如果喜欢一个人,想跟他永远的生活在一起,就叫结婚。” 他想了一想,又说道:“本来除了姐姐,我还想跟裴姐夫结婚来着,可是他老跟我抢姐姐,姐姐又老是为他说话,我现在不喜欢他了!贺老师,现在除了姐姐,我最喜欢你了,我们也结婚吧!” 贺之简怔了片刻,忽然说道:“你说的裴姐夫,可是临安王殿下?” “是啊。” 顾子寒点点头,又握了小拳头哼了一声道:“除了练字,我还要好好练武,他再来抢姐姐,我就把他打跑!可是他的武功也很高,哎呀,我得练到什么时候也打的过他呀······” 顾子寒苦恼了半天,却发现贺之简一直一动不动的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神情僵硬。 “贺老师,你怎么了?” 顾子寒连叫了他几声,贺之简却半分回应也没有,一时有些担忧害怕起来,看到门口送药汤来的魏凌,忙跳下椅子跑了过去,叫道:“魏叔叔,魏叔叔,你快来看看贺老师,他是不是病了?突然就不会动了!” 嗯? 魏凌走上前,放下托盘,伸出手在贺之简眼前晃了晃,又轻轻推了推他。 “贺公子,贺公子?” 贺之简仿佛刚从睡梦中醒过来一般,看着魏凌,干巴巴的应了一声,艰难的站起身来,拱手一礼。 “魏兄见谅,我突然想起来有件要紧的事没办,这就先走了。” “贺公子,你没事吧?要不,我给你把个脉看一下?”魏凌不放心的说道。 贺之简摇了摇头,有气无力的就往外走,魏凌连喊了几声,贺之简也不知是没听到还是不想理会,头也没回的走了。 “这是怎么了?” 魏凌疑惑的挠挠头。 “怎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贺之简出了神仙居,坐上了马车,怔怔的看着车窗上飘扬的车帘,沉默不语。 顾无忧同裴然有婚约,他是知道的。 只不过他心中仍有那么一点点的企盼,希望那个市井里说裴然打算退婚的流言,或许有一天能不再是流言,而是真的发生。 那他或许就能光明正大的表明自己的心意,或许顾无忧会被他的诚心所感动,或许,他们能在一起····· 好几次话到嘴边,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又咽了回去。 顾无忧对他没有那种心思,他心里是清楚的,他不想勉强她,不想连朋友也做不成。 于是,他把自己的一腔爱慕掩饰的很好,好的谁都看不出来。 可是心里的那一抹小小的愿望却仍旧在悄悄的祈祷。 祈祷能让自己拨云见日,如愿以偿。 人总是对于自己怀抱着希望的人或事才会生出种种心情。 有些事,虽然知道结果,但还是会抱有会不会出现惊喜的想法。 这样侥幸的心理,在被现实击个粉碎的时候,人,也是会失望,会伤心的。 原来,顾无忧和裴然已是两情相悦了。 原来,自己的一腔心思,终将是,一场错付了······ 马车到了京都城内,贺之简却没回无心堂。 他漫无目的的晃出去,晃到人流喧嚣的大街上,一片茫然。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甚至不知道该去做什么事。 也不知走了多少时候,茫然的目光落在一处高挑着酒幌的店家门上,脚步一转就往里走去。 贺之简以前,从来都是滴酒不沾的。 可是今天,他却很想把自己喝醉。 也许喝醉了,心,就不会疼的这般难受了。 “贺公子,贺公子?” 有人在叫他,声音带着焦急,又带着些关心。 贺之简头痛欲裂的睁开眼睛,紧拧着眉头,盯着面前的人影看了好久,神情仍是怔怔的。 “陈,陈小姐?” “贺公子你怎么样?想不想喝水?可有哪里不舒服?” 陈明玉见他认出了自己,声音中透着惊喜和几丝松了口气的轻松。 贺之简茫然的四处看了看,这是无心堂的雅室,自己,不是在酒家喝酒么?怎么回来了这里? “是我家小姐送您回来的。” 一旁的婢女端着一碗醒酒汤说道:“您喝醉了,大约是忘了带酒钱,被伙计扔了出来倒在了街边,我们小姐恰巧坐马车经过瞧见了,就把您送回无心堂了,这是请大夫熬的醒酒汤,您快趁热喝了吧。” 贺之简看着那醒酒汤上冒出的袅袅热气,沉默了一会儿,起身对陈明玉行了一礼。 “多谢陈小姐,让你见笑了。” “贺公子不必多礼。” 陈明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的问道:“是出了什么事吗?贺公子你好像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贺之璋沉默着接过那碗醒酒汤,仰头喝了个干净。 “我没事,多谢陈小姐关心,陈小姐在这里呆久了只怕会惹来闲言碎语,还是请回吧。” 他就这么不愿意看到自己么? 陈明玉有点难过,咬了咬嘴唇站了起来。 “我不知道贺公子为什么难受,只是,希望贺公子能想开一些,其实很多时候,人是自己把自己困住了,如果你愿意抬头看看,没准儿,会发现更好的风景呢?” 贺之简安静的靠在睡塌上,并不说话,只微微抬了眸,看向了陈明玉。 陈明玉从婢女的篮子里拿过一盆小盆栽来,放到贺之简的身边,轻轻说道:“贺公子你喜欢花草,这是我亲手栽的,名叫暖阳花儿,据说开花之后,色泽金黄,像阳光一样,我把它送给你,希望它能驱散你的阴霾,能给你带来光彩。” 说完,微微欠身行了个礼,最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带着婢女转身走了出去。 贺之简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小小的翠绿叶子,良久,默默的吐了一口气。 好吧,那就这样吧。 她确实是一朵美丽的暖阳花儿,只不过,她的美丽,是为了别人而盛放。 把自己的这份心思填上土埋起来,就如一场春光里的好梦一般,终究是要醒过来的。 不给她困扰,不给她任何的不适,只要看着她舒心畅意就好。 得不到就得不到好了。 说不定,上天也会眷顾自己,也会给自己送来一朵属于他贺之简的暖阳花儿······ 武国公府里,贺之璋听完姜氏的一番劝说,懒洋洋的把玩着手中的玉佩,漫不经心的说道:“这位孙夫人倒是挺有魄力,弃车保帅,又扔了这么大的一块鱼饵,难怪母亲你会动心啊。” “若不是为了你,我哪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姜氏没好气的瞪他一眼。 “还不是她说能给你谋个好差事,以后也可以顶门立户,也不用守着这个空头爵位,坐吃山空!庶女就庶女吧,横竖就是后院多口人,你那房里,伺候的人也不多她一个,你若不喜欢,拿她当个贱婢待就是了,谁还能说你什么!” 贺之璋拿手指绕着手中玉佩的绳子,挑着眼角笑道:“虽说我本来就不想娶那个什么顾云晴,可这么被人拿来随意了结了是不是也太瞧不起我了?他们顾府的女孩儿为什么出现在我的床上?难道不是故意来算计我?一个小小的指挥都事就把我打发了?” 姜氏的嘴角抽了抽。 算计你? 你有什么好算计? 除了一张脸,你还有什么? 这张脸能长的这么好,还是托了我的福呢! 第八十六章杀人 到底是亲生儿子,姜氏忍住没有戳破他,没好气的说道:“那你想怎么样?咱们又没有证据说是顾云晴,若是那孙氏翻了脸,同咱们闹个鱼死网破,有个什么好处?你在外面嘴巴也放严一点儿,若是走了风声,孙氏恼了不认账咋办?” “不认账?” 贺之璋忽然笑了。 “所以啊,我就多长了一个心眼,留着证据呢。” 什么?! 姜氏睁大了眼睛,讶然的问道:“什么证据?” 贺之璋从袖中抽出了一件大红绫缎的肚兜,得意洋洋的晃动着。 “这可是那顾云晴的,还有这块玉佩,也是她的,上面可还刻着她的小字呢!” 姜氏愣了一会儿,大喜道:“我的儿,你几时变的这般聪明了?!” 这叫什么话? 贺之璋不满的将肚兜一扔。 “本世子一直这么才智过人,绝顶聪明,母亲,这回,那宁国侯府不拿个布政使,按察使之类的官职来换,咱们就把这些东西挂到城墙头上去,到时,看是谁没脸!” “对对对!” 姜氏抚掌而笑。 “那孙氏要是不乐意,就让她把顾云晴嫁过来,到时候我成了她女儿的婆婆,我就不信,她还敢对我大声小气!” “我不要那顾云晴!水性杨花的,谁知道嫁过来会不会给我带绿帽子?我可不想当王八!” 贺之璋不耐烦的说着,起身朝门外走。 “我今儿在醉月楼有个局,晚上就不回来了。” “哎哎哎,你这孩子,明儿家里有赏花宴,你早点回来!” 姜氏看着自己儿子头也不回的走了,蹙着眉头叹了一口气。 老是这么在外面乌七八糟的地方厮混成个什么样子! 看来,是得给他娶门亲,好好的收收心了! 宁国侯府。 孙氏的云舒院一片乌云盖顶,气氛压抑的阴沉可怕。 伺候的婢女仆从们都战战兢兢的小心伺候,生怕惹来孙氏的不快。 孙氏刚才看完武国公府送来的密信后,就处于一种极端暴怒的状态下,当即就把送信的婢女拉出去打了个半死。 那蜿蜒一地的鲜血,可真是叫人心头生寒。 “好好好,竟然还跟我留着后手!姜氏这贱妇,原来奸猾至此!” 孙氏痛恨姜氏的无耻,也深恨自己的大意。 顾云晴那般狼狈的回来,自己就应该查一查到她的贴身东西有没有遗失,若是提前心里有数,又怎么会让武国公府给耍了一道?! 布政使!按察使! 那可是多少人眼红的朝廷大员的高位! 这条件,他们还真敢开口提! 就算是个小小的指挥都事,也得她花上许多银子,费上许多人情,才能讨回来。 谁知道他们竟这般的狮子大开口!莫不是以为朝廷是自己家开的?! 多少人筹谋了一辈子都拼不到的位子,他们就这么轻轻巧巧的叫自己去想办法?! 孙氏额头爆出青筋来,恨得几乎想现在就去武国公府把姜氏给掐死。 姜氏的儿子糟蹋了自己的女儿,自己不能把那畜生怎么样不说,还得受他们母子的胁迫,这简直没有天理了! 正气的憋闷难言的时候,只听到外头一叠声的婢女通报,“夫人,侯爷回来了。” 孙氏一怔。 顾安城在朗州,不是要月底才回来吗? 刚要迎出去,顾安城已经拉着一张脸,大步走了进来。 顾安城年近四十,因多年在外领兵打仗肤色显的黝黑粗糙,可是无损于他的英挺气概,此刻面沉如水,更添几分威慑。 “侯爷······” 孙氏迎了上去,眼圈一红,就要把心中委屈倾诉而出,却不想顾安城抬手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直打的她扑倒在地,钗落发散。 “你当的好家!” 顾安城怒道:“若不是家中有人给我送信,我还不知道,你给我惹了这么多的祸事!” 孙氏捂着脸,泪水夺眶而出,万分委屈的嚷道:“那么多人绞尽了脑汁,费尽了心思来算计,我一个女人,能怎么办?!你每日只知道你的兵,你的官儿,何时问过我的的难处?!” “你还敢跟我顶嘴!” 顾安城更怒,抓起桌上的茶盅就砸在了孙氏的身前。 “大房过继的事情我就不说了,云晴是怎么回事?你养的好女儿!夜不归宿的去男人厮混!跟那不知廉耻的娼妓优伶有什么区别?!” 孙氏被碎瓷片划到了手背,却顾不得疼,仓皇的朝门外大喊。 “都给我滚下去,滚的远远的!谁敢乱嚼舌头,我立马杖毙了!” 伺候的婢女仆从们听见顾安城的怒喝,早就胆战心惊的悄然往后退,听见孙氏的喊声后,更是像得了特赦一样,慌忙行了礼,快速的退下去了。 这种主人家的隐秘,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免得平白丢了小命。 “怎么,现在知道丢人了?” 顾安城怒瞪着她。 “那你平日怎么不看好她!由着她做出这等丑事来!你还指望着她当王妃,将来做皇后,真是痴心妄想!这般失了贞德的,若按族规,就得送去浸猪笼你知不知道?!” “不,不!不行!” 孙氏扑上前抓住顾安城的衣角,颤抖着声音哀求道:“她是我们的女儿,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去送死?我已经想到办法了,已经想到了,让云秀顶下这件事,替她嫁给贺之璋就行了,不会有人知道的······” “蠢妇!” 顾安城一脸怒色。 “你真当世上没有透风的墙?那武国公府的嘴你真能捂的这般严实?就算让你瞒天过海混了过去,临安王那里呢?将来若是大事一成,多少人都盯着皇后的宝座,你以为,云晴的那点丑事还藏的住?!” 自从谢正安和太子暗中夺了他的兵权,架空了他的官职后,顾安城的心里就憋着一股气,全部的心力都用在如何能收拢兵权,扶裴然上位,将来也能位极人臣,一呼百应。 后宅这些弯弯绕绕,他一向懒得理会,只要他将来在夺位之战中立了大功,还怕他的女儿当不了皇后? 可没想到,孙氏给他捅出这么大一个篓子来,竟然还想着欺瞒裴然,真真是愚不可及。 她也不想想,就算是个平民百姓,谁会容忍自己的妻子同别人有染?何况裴然那等龙血凤髓的贵极之人! 将来一旦事发,那自己所有的心血努力就会全部付诸流水,宁国侯府就会被抄家问斩,血流成河,大难临头了! “你现在,马上请媒人去武国公府提亲,把云晴嫁过去,这事到此为止!”顾安城沉声道。 孙氏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颤抖着说道:“那武国公府是个什么样的糟烂地方,那贺之璋是个什么样的浪荡子弟!她也是你亲生女儿,你怎么能把她往火坑里推!” 顾安城一拍桌子。 “难道是我让她做出这样的丑事来的吗?!不快点把这事遮掩过去,若是外面传扬开来,你是不是想让所有的人,都来看我顾安城的笑话!” 孙氏的脸色越发的失了血色,慌乱着说道:“那,那临安王那边呢,你不是说,一定要联姻,咱们才能真正的和他绑到一处······” “我顾安城又不是只有一个女儿,换个人不就行了!” 顾安城哼了一声。 “反正临安王一向对云晴也冷淡的很,不如换个合他心意的,对我更有利。” “可她们都是庶女!是贱人,怎么能跟云晴相比!”孙氏几乎都要失去理智了。 “都是我顾安城的骨血,怎么会低贱?!” 顾安城大怒,怫然起身道:“我看云秀就不错,温柔懂礼,淑德贤惠,将来也未必做不得皇后!你趁早同武国公府把云晴的婚事定下来,若是再生出什么乱子,我可不会轻饶!” 说完,大袖一挥,怒气冲冲的摔帘进到里间了。 孙氏心如死灰,软软的瘫在地上,全身都没了力气。 窗外的角落里,顾云晴紧紧的捂住自己的嘴巴,死死的忍着,没有发出一丝的声响。 怎么会这样?! 原以为自己逃过一劫,却没想到,父亲的一句话,又把她打进了深渊! 她还是得嫁给贺之璋那个混蛋,而那个庶妹顾云秀,真正的代替自己,要去嫁给裴然! 那本该是我的位子! 那个贱人怎么配抢?! 嫉妒和仇恨像魔鬼一样吞噬着顾云晴的心,她倏地攥紧手掌,转身跑了出去。 顾云秀这两天的心情就像被绑在了秋千架子上一样,起起落落的。 她虽然是个不受待见的庶女,可那并不代表她消息闭塞,什么都不知道。 她的生母李姨娘是侯府的家生子儿,自有一套四通八达的消息网,孙氏想拿她顶包,代替顾云晴嫁到武国公府去,她一早就知道了。 凭什么! 她是庶女,就活该成为嫡姐荒唐之后的牺牲品吗?! 她是个人,不是个没有灵魂的物件儿,由着人摆布! 她也想嫁一个知冷知热,温文尔雅的丈夫,哪怕是个普通人家,只要两个人感情和睦,恩恩爱爱的生活在一起,强过去那肮脏腥臭的高门大户去活受罪! 若不是放不下李姨娘,她还真是想逃了,这一辈子,不为自己活一次,她这心里,总是不甘心。 门外突然想起急促的脚步和婢女有些惶恐的声音。 “二小姐,三小姐她身子不好,睡下了,您改天再来吧。” “滚开!” 顾云晴照着那婢女的脸上狠狠的打了一巴掌,怒道:“都给我下去!谁敢不走,我这就禀了母亲卖了你们出去!” 婢女们见她盛怒,不敢再有所阻拦,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 门被“咣”的一声推开,顾云秀站了起来,看着眼前怒视着她的顾云晴,心中一凛,躬身缓缓的行了个礼。 “见过二姐姐,不知道二姐姐来妹妹这儿,有什么吩咐?” 顾云晴直直的盯了她半响,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来,慢慢的朝她走了过去。 “二,二姐姐,你,你想干什么?” 顾云秀见顾云晴表情古怪,又拿着刀子,心下不由的害怕,一步一步的朝后挪动着脚步。 顾云晴一步步紧逼着她直到墙根处,顾云秀见退无可退,心一横,梗着脖子说道:“二姐姐想杀了我?那就请便吧!只不过杀人偿命,二姐姐的命可金贵的很,因为我就给丢了,难道不可惜吗?” 顾云晴把匕首抵上她的脖子,阴郁着看着她,倏地,冷冷的一笑。 “果然是个伶俐人儿,难怪父亲也对你另眼相看,想捧你做皇后呢!” 顾云秀的心里又是害怕又是疑惑。 “二姐姐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顾云晴凑近她的脸,打量了她半响,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笑。 “听不懂?那我就说点你听的懂的,我要你去给我办一件事,若是你不愿意,我就划花你的脸,再把你们母女都卖到最下贱的娼寮里去,让你千人骑万人压,你听懂了吗?” 顾云秀的一张俏脸青白一片,颤抖着问,“你,你要我做什么?” 顾云晴把刀子在她的脸上轻轻的比划,语气里带着一股冷到极致的寒意。 “我要你,去杀一个人。” 宁国侯府的外院。 顾无忧正安稳的坐在上首,静静的品着茶,把下首处站着的管库房的周嬷嬷晾到了一边儿。 周嬷嬷有些心慌。 顾无忧的手段她是见识过的,外头铺子那些掌柜还有陈管事可都在她手里吃了大亏,如今突然把自己叫过来 ,不知道又会怎么刁难自己。 “周嬷嬷,怎么我想看看母亲留给我的首饰摆件的清单,也这么难么?” 顾无忧盖上茶碗,不紧不慢的说道。 周嬷嬷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陪笑道:“大小姐说哪儿的话,您要看,奴婢们哪有不给的,只是这单子如今放在夫人那里保管,您若是要,奴婢们得去夫人那里拿才行,您看,是不是让我先回去,禀了夫人,再给您拿来?” 顾无忧笑了笑。 “婶娘曾说过,她从来不管这些俗务,自是全部交给尽心的管事们料理,可你现在却说,你连个物品清单都要婶娘替你收着,那这个库房,还要你何用?不如现在就打发了你,另选个勤谨的来,也省的跟陈管事一样,惹得婶娘生气。” 周嬷嬷心下一颤,连忙跪了下来,挤出一脸的笑。 “奴婢说的是实情啊,没有夫人的吩咐,奴婢实在不敢擅自做主,求大小姐体谅,夫人把您的那些东西都整理收拾的齐齐全全的,绝对出不了一丝纰漏,您尽可放心就是。” 顾无忧没接这话,只是笑吟吟的看着她,眼底嘲讽之色尽现。 周嬷嬷被她看的越发的心慌,脸上的笑也快要维持不住,讪讪的爬了起来说道:“大小姐若是没有旁的吩咐,奴婢就先下去了。” 说着竟就要这么逃了。 顾无忧只等周嬷嬷走到了门口,才慢悠悠的说道:“拦住她。” 永清立刻揪住周嬷嬷的衣襟,把她摔回了屋里。 周嬷嬷只觉的浑身的骨头也要摔碎了,哭叫着喊道:“杀人了,杀人了!” 永清上前一脚踏在她的胸口处,冷冷的说道:“你再敢乱叫一句,我就踩断你的骨头!” 周嬷嬷吓的噤声,缩在那里,抖做了一团。 顾无忧走到她的身边,打量着她那灰败的脸色,凉凉的一笑。 “你倒是忠心,可惜你的这份忠心婶娘却是看不到了,今儿你就算是捂死了不肯交出来,我也自有别的办法拿到单子,到时我就去跟婶娘说,是你给我的,你猜,你的好夫人会怎么嘉奖你的忠心?” 周嬷嬷的心里一片冰凉。 若是真的是那样,自己一家人都会被孙氏打了板子卖出去,以后可就是亲人离散,苦不堪言了! 顾无忧又悠悠的补了一句。 “当然了,如果你识相,乖乖把一切都交代给我,我自然会帮你把这黑锅扣到别人的身上,还会给你一笔赏钱,该怎么做,你好好想一想吧。” 周嬷嬷心里挣扎不已,思量了半天,一咬牙爬起来重新跪到了顾无忧的脚下,说道:“奴婢一切听大小姐的,再不敢有半点欺瞒。” “好。” 顾无忧满意的点点头,让永清带了她下去拿清单,重新又做回榻椅上,端起茶盏,怡然自得的品茶。 小春掀了帘子进来。 “姑娘,三小姐顾云秀来了,说是有极要紧的事情要来告诉您,现在就在门外等着呢,您见是不见?” 顾云秀? 那个被孙氏拿去顶锅的庶女? 顾无忧的眼眸微微眯了眯,道:“让她进来吧。” “是。” 顾云秀踏进门槛,连头都不敢抬,恭恭敬敬的朝上首行了个大礼,声音有些颤抖。 “给大姐姐请安。” “不必多礼,坐吧,小春,上茶。” 顾无忧微微抬手,看似无意的说道:“三妹妹,你看起来好像很紧张,可是出了什么事吗?” “没,没有······” 顾云秀慌乱的摇头,眼角余光扫了下屋内,见没有旁人,半响,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知道一个夫人的大秘密,想来,告诉大姐姐······” 她藏在袖子的手紧紧的握着顾云晴给她的那把匕首,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来。 ------题外话------ 晚上二更~ 第八十七章深渊 姜氏为了今天的赏花宴可是费尽了心思。 从点心菜式到摆件坐席,她都亲力亲为,务求能够做到尽善尽美,给那些家中有适龄女儿的夫人们一个好印象。 武国公府虽然有个梅园,正好可以赏梅应景,可听说,如今京都城里时兴起了新鲜玩意儿,都从城郊的一个温泉山庄里去挑些奇花异草回来摆宴欣赏。 谁家的赏花宴上若是没有摆出从这庄子上买的花草,都不好意思下帖子请客了。 姜氏为了自己的脸面,为了儿子的亲事,牙一咬,心一横,花大价钱也去从庄子里买了十几盆珍品山茶花来,还特地在花园备了个暖房,把那些花儿小心翼翼的摆放在里面,等开席后供客人们欣赏。 只是眼看着客人都到了一大半儿,还不见自己那去喝花酒的儿子回来,派了几波人去青楼乐坊里打听找人,却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心中不免又是埋怨又是焦急。 “姜夫人,听说你今儿可藏着好东西呢!那珍品山茶我可想了好久了,都没舍得买,果然还是你大方,出手就是十几盆,还不快领了我们去好好欣赏欣赏呢!”跟姜氏关系一向交好的陈府夫人凑趣道。 “是呀,是呀。”余下的几位夫人都笑着附和。 姜氏见等不回来儿子,心下叹了口气,打起精神来笑道:“那是自然,我买这花儿,还不是为了送给几位姐姐赏鉴的,走走,咱们一起去。” 一群人带着婢女,说说笑笑的朝花园暖房走去。 姜氏见花房外看守的婢女没了影子,只当她们是去偷懒耍滑了,脸色微微一沉,碍着有客在场,不好发作,只得先忍了下来,暗暗想着待会儿散了席一定要好好教训这些刁奴才行,真是眼睛里没了自己这个主子了! 跟随的婢女们上前推开暖房的大门,姜氏一边带着众夫人们往里走,一边笑道:“说起来,这花儿也真是稀奇,一盆儿上面竟能开出几朵颜色不同的,我当时一见了呀······”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着眼前荒唐的一幕,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那些山茶花盆七零八落的碎了一地,泥土和花盆的瓦片混合着花瓣一起,狼藉满地。 那一片杂乱的地方中央,有两个人正衣衫尽褪,交缠在一起,搂抱着睡的正香。 那女子身上一片的青紫淤痕,昭示着她经历了一场怎样剧烈火热的情事,而那男子还紧紧的拥着她,手还搭在她身上暧昧的位置,微微滑动。 空气中有一刻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陈府夫人最先反应过来,尖叫一声,扭头跑了出去。 剩下的人俱是面红耳赤,也慌忙转身朝外面走去。 有那心下实在好奇不过的,还是悄悄回头仔细看了看那两人的容貌,顿时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那不是武国公府的世子贺之璋和宁国侯府孙夫人的女儿顾云晴吗?! 我的天哪! 这两人竟然明目张胆的勾搭在一起,真是不知羞耻! 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 众人哪还有心思赏花饮宴,纷纷告辞而去,看向姜氏的眼神里也多了一丝鄙夷和厌弃。 早就知道她那儿子荒唐了,没想到竟荒唐至此! 这姜氏竟还想着相看好人家的女儿,这不是害人吗?!真真想想就觉得恶心! 也有人有不同的看法。 说不定是这贺之璋和顾云晴早已通奸,只是孙氏一向瞧不上武国公府,不愿做亲,于是,姜氏就想了这个破釜沉舟的法子来,想以此来逼孙氏就范。 反正不管怎么说,孙氏和姜氏都没有教养好子女,干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情来,在这京都城,注定是要抬不起头了! 贺之璋被一盆凉水泼醒,皱着眉头坐起身来,骂道:“哪个混蛋,敢作弄小爷······” 匆匆赶来的贺忠看见儿子这幅浪荡的样子,气的上前就是一脚。 “混账!还不给我清醒过来!” 贺之璋回过神来,愣愣的看了自己盛怒的父亲一眼,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惊的一下子跳了起来。 “我,我不是在醉月楼吗?怎么回来的!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还要问你呢!” 贺忠绷着脸呵斥道:“你平日干的那些荒唐事儿我懒得和你计较,却没想到你胆子越来越大,干出这般无法无天的丑事来!你后院那些女人还不够么?竟去招惹她!还闹的人尽皆知!我的这一张老脸都要被你给丢尽了!” 贺之璋揉了揉眼睛,看向地上那个被胡乱盖了件衣裳遮住身体的女子,又惊又怒,扑过去提起脚就踢。 “又是你这个贱人!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又来算计小爷!淫妇!贱人!” 顾云晴在遍身的酸软和痛疼中醒来,面对着眼前贺之璋怒气冲冲的脸,惊恐万状的缩成了一团。 这,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自己又看见这个混蛋了? 为什么把这噩梦又重复了一遍? 这一定是做梦,一定是做梦! “顾小姐,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你的家人了,这回,看你母亲还有什么话可说!” 姜氏厌恶的看了她一眼,冷哼道:“没想到你一个高门贵女,竟然这样的淫荡无耻,三番两次的勾引我的儿子!我告诉你,你别以为用这种法子就能嫁进我们武国公府!今儿你们宁国侯府不给我们个说法,你就等着去游街沉塘吧!” 姜氏的话,犹如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的捅在了顾云晴的身上。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 这不可能! 京都城外的马路上,李姨娘小心的掀开车帘朝外看了一眼,担忧的说道:“秀儿,府里不会派人追过来吧,万一要是被夫人抓回去,那咱们可就完了!” “放心吧,姨娘,他们现在,可腾不出手来抓咱们。” 顾云秀紧紧的抱着怀里的小包袱,冷静的说道:“再说,我们有大名府的军巡使护送,便是他们追来,我们也不怕!” 李姨娘稍稍放下了心,又感慨道:“那位大小姐真是手眼通天,竟这么顺顺当当的就把我们给送出来了!还能让大名府派人保护咱们,可真是了不得。” “那是自然,您没瞧见那些军巡使对大姐姐那恭恭敬敬的模样?他们可都是临安王殿下的部下,我看,临安王殿下定是已经站到了大姐姐的那一边,夫人她整天想着让殿下退婚娶了她的女儿,原来,早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李姨娘啧啧咂舌,又有些后怕的说道:“幸亏你想的明白,没有对她动手,不然,咱们娘两个这会子只怕是已经掉了脑袋了!” 顾云秀抿了抿嘴唇,沉默着又把手里的包袱抱紧了些。 这里面,有顾无忧送她的一座田庄的地契和五千两银子的银票,还有大名府给她们母女改换的身份文书,路引等物,足可以让她们在一个远离京都的小镇子上改头换面,安稳度日了。 自己昨天,果然没有做错选择。 当时顾无忧似笑非笑的问她,有什么孙氏的大秘密要告知自己的时候,她心里一阵剧烈的挣扎,终于是深吸了一口气,把手里的匕首扔在了地上,“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大姐姐,求你救我和我姨娘一命!” “哦?” 顾无忧单手撑着头,微笑着看着她。 “为什么觉得我能救你?” 顾云秀嘴唇有些颤抖,眼神却是坚定。 “二姐姐说如果我不杀了你,就要毁了我的脸,把我和我姨娘卖到最下贱的娼寮里去!若是我一个人,我也就认命了,可是我姨娘,她苦了一辈子,就我这么一个孩子,好不容易把我拉扯大,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去受这种羞辱!” 她说着,又连给顾无忧磕了几个头。 “我知道,大姐姐是有手段有本事的,我害不了你,可是我也不想死!凭什么,她顾云晴害人,却还要我来承担后果!大姐姐,我不让你为难,只要你能保住我母亲的性命,我愿意去公堂之上指认顾云晴,哪怕是因此丧命,我也无怨无悔!” 顾无忧静静的听她说完,唇角却缓缓的勾起,起身走到她身边,把她扶了起来。 “不错,你是个坦诚的,我生平最喜欢坦诚的人了。” 她把顾云秀扶到椅子上坐下,看着她的眼睛,微笑道:“你说的这个秘密,很有价值,你可以向我提一个条件,我看看是否可以满足你。” 顾云秀看着她嘴角的那一抹笑意,咬了咬嘴唇,鼓足勇气说道:“我想和我娘离开宁国侯府,让夫人永远也找不到我们······” “嗯。” 顾无忧点了点头。 “这个想法不错,不过,你若是离开了,以后就只能当一个平民女子,再也不是侯府小姐了,你可想清楚了,不后悔?” 顾云秀果断的摇了摇头。 “我不后悔,当个平民女子,至少每天活的踏踏实实,干干净净,不用担惊受怕,不用被别人当作杀人的刀!这个劳什子侯府小姐,我早就不想当了!” “好。” 顾无忧微笑着拍了拍手。 “又聪明又明白,你以后,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你的条件,我答应了,你们明天就会安全的离开侯府,平安一生。” 顾云秀顿了半响,重新又跪下来正色给顾无忧行了大礼。 “大姐姐的恩德,云秀一辈子都不敢忘!” 顾无忧又扶了她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不用记得我的恩德,这是靠你自己得来的自由,你要感谢,就谢你自己吧。” “大姐姐,二姐姐她已经疯了,只怕还会想出什么法子来暗害你,你,你可要当心才好。”顾云秀拉着她的手担忧的说道。 “放心吧。” 顾无忧挑着眼梢,悠悠的一笑。 “想害到我,她还没这个本事,她自己酿的恶果,我会让她自己咽下去!” 顾云秀想着顾无忧话,脸上浮起一丝畅快的笑容来。 顾云晴,你可知你招惹了一个什么样的对手? 不能看着你堕进深渊,惨不忍睹的下场,我这心里,还真有点小遗憾呢! 孙氏觉得自己真的要疯了。 顾云晴好端端的在家里呆着,为什么会半夜跑到武国公府去,跟贺之璋在花房里厮混! 若说她是自己跑去的,打死孙氏也不信。 若说是贺之璋掳去的,她也不信,那个浪荡子还没这个本事,能从宁国侯府不声不响的把人偷走。 顾云晴所有的婢女嬷嬷仆从,还有二门内门上看守的婆子,全被她命人绑了押到大院里狠狠的打。 可直打得满地鲜血,处处哭嚎,也没能查出顾云晴昨天到底是怎么出的府。 难道还是鬼把她拖出去的不成?! 她隐隐觉得这件事跟在外院看热闹的顾无忧脱不了干系,可她又没有丝毫的证据。 如今顾无忧已成了气候,不是当年那个任她摆布的懦弱孤女了,若是她不管不顾的抓了她责打,只怕到最后,自己也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这小贱人到底在哪儿学的本事,怎么就这么不声不响的扭转了局面?! 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这一切,难道要葬送在她的手上? 不,休想! 自己绝不会就这样被打倒,顾无忧,且让你得意两天,总有一日,我让你和你那个娘一样,一无所有,惨不忍睹的去死! “夫人,二小姐和李姨娘都不见了踪影,她们房里的首饰衣物也少了许多,像是,像是已经逃了······” 前来回话的婢女看了一眼孙氏阴沉到扭曲的五官,小心翼翼的说道。 顾云秀?! 好啊,平日是我小瞧了你,你竟有这个胆子! “马上派人去追!抓住这对贱人母子,给我就地活埋了!” 婢女打了个寒颤,哆嗦着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夫人,夫人,不好了,侯爷拿着一条白绫,说是要勒死小姐呢!”从远处匆匆跑来一个嬷嬷,惊慌的大喊。 顾安城你! 孙氏又惊又怒,匆匆带着人,奔向顾云晴的屋子去了。 顾云晴看着眼前暴怒的父亲和脚下的白绫,缓缓的跪了下来,磕了一个头。 “谢父亲成全。” 死就死吧。 死有什么可怕。 像这样绝望的活着,才是真正的可怕。 第八十八章挟持 顾云晴到底没有死成。 孙氏拼死把白绫夺了下来,抱着顾云晴,泣不成声。 这是她的亲生骨血,十月怀胎,无微不至的娇宠着长大,眼看着就要出阁嫁人,这个时候却叫她的孩子去死,她怎么舍得?怎么舍得! “你若是要勒死她,就先勒死我!反正我们娘俩也受你待见,不如一起吊死了,黄泉路上也有个伴······” 孙氏说着,内心的悲伤汹涌而出,抱着顾云晴哀声痛哭了起来。 “你以为,她现在活着,会比死了强?!” 顾安城气的浑身发抖。 “现在她的丑事传的人尽皆知!整个京都城都在看我宁国侯府的笑话!她若是不死,你说怎么办?啊,你说怎么办!” 顾安城越说越生气,愤然把身旁多宝架上摆着的花瓶古董全都摔了个干净。 “我顾安城争了一辈子的脸面,临到老了,倒被这个孽女败了个干净!那武国公贺忠是个什么东西?今天居然也敢跟我吹鼻子瞪眼睛的讲条件!哈,按察使?他也真敢说!他干脆说他想登基当皇上算了!” 孙氏抱着顾云晴,抽噎着说道:“除了这个办法,不是还可以把云晴嫁过去······” “你还说!” 顾安城冲过去,揪着孙氏的衣襟怒道:“你没听到武国公府说的吗?若是不能给他们谋来这个官位,那这孽女只能纳进去当妾,我顾安城的嫡女,就是去死,也不能做妾!” “我,我可以多陪嫁妆,武国公府穷疯了的人,只要看到钱,什么都会答应的,云晴一定能做正妻!”孙氏心里堵着一口气,拼命喊了出来。 顾安城愤愤的盯了她半天,松开了她的衣襟,孙氏骤然失力,直往后退了好几步才扶着桌角站定。 “这嫁妆,只能你自己想办法,不能从公中划账!且不说咱们还有好几个孩子没有嫁娶,就是三房四房他们那边,光是议亲的也有好几个呢!你若是开了这个头,那他们不会有样学样,也来公中要钱?我告诉你,这事,要么你自己搞定,要么就让她去死!自己看着办吧!” 顾安城说完,冷冷的扫了她们母女一眼,转身拂袖而去。 顾云晴哀哀的哭着,抱着孙氏的腿说:“母亲,你就让我去了吧!武国公府的那群狼,哪会这么容易放过我们,与其让他们糟蹋,女儿还不如死了干净!” “你胡说些什么!” 孙氏红着一双眼睛,吐着粗气说道:“记着,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活着,才是最紧要的!死了,就什么希望也没有了!你甘心就这么死了吗?你甘心那害你的人还躲在背后逍遥自在吗?!你若是不甘心,就给我好好的活着!” 顾云晴怔怔的看着孙氏,良久,伸出手背,抹掉了眼角的泪。 “母亲的话,我记着了,我一定会好好的活着,我一定要把那贱人抽筋扒骨,剁碎成泥!” 这天一早,顾无忧便穿了男装,带上永清,坐上马车,去往城外温泉山庄了。 过些日子是陈明玉的生辰,淮安郡主要在府里办一个赏花宴作庆贺,这挑选花草的任务嘛,自然是交给顾无忧了。 车子刚过了一片树林处不远,突然似被什么撞了下,车轮斜斜歪歪的往一边滑去。 车夫连忙跳下马车,伸手扶住车轮,顾无忧被重重的晃了下。 永清急忙掀帘探头,车夫查看了下,对着永清微微摇了下头道:“不行了,车轴都裂了,只怕一时会儿走不了了。” 顾无忧扶着永清的手下了马车,看了看周围这偏僻荒凉的环境,想了一想道:“那你就先骑了马回去,取了新的车轴回来,我就这儿等着。”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眼下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马车答应了一声,解开马的缰绳,骑上去,快马加鞭的向城内赶回去了。 永清扶着顾无忧在一块山石上坐下,看了看空寂无人的道路,蹙了眉头说道:“可别像上次那样,又出来一伙强盗,咱们这回可没带暗卫,若是遇上了,可有点麻烦。” 裴然奉旨去了沧州清缴裴宸余党,顾无忧放心不下,硬是命令自己的暗卫也跟去保护了。 “没事儿,这不是还有你吗?” 顾无忧笑着说道:“永清你的身手,一个打十个也不成问题,正好在这儿闲的无聊,活动活动拳脚不也挺好的······” 话音未落,就听见由远及近传来一阵重而急的马蹄声,大约有十多名黑衣黑骑的护卫模样的人簇拥着一个系着银狐大氅的年轻男子,向着这边疾冲而来。 顾无忧:“······” 啊呸! 我这乌鸦嘴! 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上次还嫌那群强盗穷酸没有马,这回人家就骑上马了! 这么多人也不知道永清打不打的过,我得找找我的迷药王中王带在身上没有····· 永清挡在顾无忧的身前,握着从袖中滑下的短剑,冷眼看着转眼就冲到面前来的黑骑们。 十几名黑骑在离顾无忧她们十来步的地方勒马急停,那个主子模样的年轻男子跃马而出,看着永清身后的顾无忧,唇畔噙笑。 “这不是阿重么?可真是巧了,我们在这儿也能碰上,实在是有缘啊。” 竟然碰上这个变态! 顾无忧心中暗暗的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的站了出来,抱拳行了礼。 “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风度翩翩的勾了勾唇。 “阿重,你我是朋友,不必这样多礼,怎么,车子坏了么?不如让孤带你一程?” 顾无忧垂着眼帘拱手一礼,表情不变。 “太子殿下日理万机,在下怎敢为了这点小事耽搁您,我的车夫马上就回来,就不劳烦您了。” “阿重你这样见外,孤可是要生气了。” 太子的唇角微微上扬,嗓音中带着一丝揶揄。 “还是说,你不想交我这个朋友?” 我当然不想! 你这一副自来熟的口吻到底想闹哪样! 这话当然只能在心底想想,顾无忧的脸上仍是淡淡的,恭敬而疏离。 “在下不敢。” “那就好。” 太子满意的笑笑,冲着她伸出了手。 “来,到孤的马上来,孤与你共骑。” 顾无忧的脸色黑了黑。 “在下不敢造次,太子您给我留两匹马,我自己上路即可,您贵人事忙,还是快走吧。” 太子被顾无忧一口回绝,却并不生气,翻身下了马,微微侧身靠近顾无忧,笑意盈盈的说道:“阿重,你莫不是害羞了吧?你现在这个娇嗔的样子可真是有趣,孤看了,心里都有点欢喜了。” 娇嗔?! 你从哪看出我在娇嗔的?! 眼神不好,脑子也不好吧,大兄弟?! 顾无忧沉着脸,往后退了两步,正欲再果断拒绝他邀请自己的共骑的“好意”时,却见的太子脸色一变,蓦然起身,拉着顾无忧向左一避。 只听得叮当一阵轻响,他们原先所站的地方,已是蜂窝一般,射满了密密麻麻的暗器。 侍卫们早已反应过来,抽出长剑,齐齐护卫在太子的身前。 顾无忧有点懵。 这到底是冲我来的还是冲太子来的? 哎呀,不管了,反正太子的侍卫肯定都是大内高手,对付几个小毛贼,小刺客肯定是不在话下,我就安心的躲在这儿就行了。 然而事与愿违,顾无忧刚这么想着,就看见那一排侍卫突然都身形摇晃,站立不稳,竟是接二连三的倒了下来,只剩下一人,冷笑一声,伸手揭下了自己的人皮面具,提着剑一步一步的逼了过来。 顾无忧真的要吐血了。 无间道?! 有没有搞错?! 今儿出门为什么不看黄历?! “你是何人?竟敢行刺与孤?!” 太子冷冷的看着他。 “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孤劝你不要犯傻。” 那刺客却是置若罔闻,大喝一声,纵身提剑扑了过来。 永清手持短剑,向他剑尖挟去,内劲交加,一阵悦耳的金石之声后,刺客长剑偏闪,虎口都震的隐约作痛。 永清趁势直刺而去,刺客后退两步,嘿然冷笑,一剑刺来,带着内力,快的几乎悄然无迹。 永清内息一滞,眼看着这一剑闪电一般的袭来,却躲避不及。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眼前银光一闪,随即,只听的那刺客痛嚎一声,肩胛骨上血如泉涌,剑势也为之一顿。 永清抓住时机,手中短剑当头迎上,刺入了他的胸膛,一串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那刺客胸前的衣襟。 刺客摇晃了几下,睁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倒在了地上。 永清微微喘着粗气,转身朝着太子抱拳一礼。 “多谢太子殿下援手。” “无妨,多亏了你,才制住了这刺客,是孤要谢你才是。” 太子轻挥袍袖,几根银针重新纳入袖中,一切了无痕迹。 顾无忧刚刚松了一口气,却听见林中突然“咻”的响起了一声响箭,余音绕梁,响彻云霄。 竟是那倒在地上还没死透的刺客发出的。 永清怒极,上去对着脖颈就是一剑,彻底了结了那刺客的性命。 太子垂眸,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此地不易久留,我们快走!” 正在这时,“咻咻咻”的长箭声不绝于耳,越来越多的箭从四面八方直射过来,杀机潜伏。 永清以短剑抵御,打落了一地的长箭,无奈分身乏术,渐渐有些招架不住。 “姑娘,你们快走!” “不行,不能留下你一个人!” “快走!不然咱们都得死在这儿!”永清额际渗出丝丝薄汗,拼命喊道。 太子捡起地上的一柄长剑,替顾无忧挡下射到身边的箭矢,沉声说道:“她说的没错,我们走了,那躲在暗处的人自然没有再攻击她的必要,没准,咱们都能逃的一条生路!” 顾无忧知道他说的有理,自己留在这儿,只能成为永清的累赘,当下只能含泪看了永清一眼,咬牙同太子一起,逃进了树林的深处。 也不知跑了多远,直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实在支撑不住的顾无忧才停了下来,扶着身边的一棵大树,一阵干呕。 太子在一旁给她轻轻的拍着背,温声安慰。 “再坚持一会儿,等到了大路,就能找到帮手······” 话未说完,只听的“噗呲”一声。 锋利的箭刃刺入血肉的声音响起,血腥味瞬时弥漫开来。 顾无忧怔了下,侧眸向后看,只见太子的衣襟已被鲜血染红。 “太子殿下?!” “咳咳。” 太子身子一颤,咳出了一口腥甜。 顾无忧赶紧扶住他。 “你没事吧?” “没,没事。” 太子艰难吐字,却在刹那间传来一股眩晕感,意识随之丧失。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顾无忧大惊,连忙去探他的鼻息,稍稍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活着。 若是让他就这么死了,那自己可也是脱不了一个杀头之罪了。 从林中无声无息的出现了几个人,俱是带着面具,看不清容貌,只露着一双暗郁的眼睛在外,森冷的看着顾无忧。 这么多人······ 这下可有点悬了。 难道自己今天要把小命交代在这儿了? 不行,不行。 我的产业,我的银子,我的子寒,我的朋友······ 还有我的美人夫君。 顾无忧想到了裴然,心中莫名的来了一股勇气,把太子放在地上躺好,站起身来拱了拱手说道:“几位好汉,大家出来混呢,无非就是为了求个财,这样吧,你们开个价儿,无论多少,我全数照给,绝对不皱一下眉头。” 那几人置若罔闻,仍旧是缓缓的向着这边逼近。 不为财帛所动,那就是要命了······ 顾无忧心中暗暗叫苦,面上确实不显,仍旧是一派镇定自若的样子。 “几位大哥,你们可要想清楚,这地上躺的可是太子,太子!你们这样一意孤行,可是要付出惨痛的代价的!你们的家人朋友会全部被抓,一齐在菜市场砍头,你们则会被绑在柱子上,一刀一刀的凌迟而死,知道什么叫凌迟么?就是拿把小刀来,在你们清醒的时候,直削的你们只剩一副骨架······” “闭嘴!” 为首的那人终于忍无可忍,沉声喝斥道:“你再多说一句,我就先把你削成一副骨架!” 顾无忧见好就收的闭了嘴,藏在背后的手却是悄无声息的将迷药王中王捏在了手心。 那为首的刺客正要再往前走,旁边的一人却伸手拦住了他,低声说道:“大哥,抓着人就行了,是杀是留,自有别人来做,咱们用不着担这个风险,免得将来,被人拿来当了替死鬼!” 为首那人沉吟了会儿,取过一捆绳子,扔在了顾无忧的脚下。 “你,把他捆起来,捆牢些!若是你乖乖合作,我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这是,要拉我入伙? 啊呸! 太子是个讨人厌的变态没错,可他刚刚也的确救了我一命。 我这么正直善良的一个人,怎么会为了苟且偷生就这么卑鄙无耻,不讲义气? 顾无忧的心思转了几转,倏地,脸上挂起了格外谄媚的笑容。 “是,大哥!小的一切都听您的!” 说着,捡起绳子,毫不留情的把昏迷着的太子里外绕了三圈,结结实实的打了个结儿,还用手拉了拉,检查了一下牢固程度,满意的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对着那首领,点头哈腰的笑。 “大哥您放心,小的早就恨这位混账太子入骨了,他杀了我全家,又霸占了我的小妹,还逼我给他当牛做马的伺候他,今日托了几位义士的福,才让小人有这雪恨的机会!大哥,请受小的一拜!” 刺客们:“······” 小子,你的节操呢? 为首那人厌恶的皱了皱眉头,冷哼道:“你倒识相,那接下来,我让你怎么做,你就得怎么做,明白了吗?” “是,是是,大哥就是小的再生恩人,大哥的吩咐,小的一定万死不辞,给您办妥!”顾无忧拍着胸脯,一脸的豪气干云。 太子在一阵剧痛中醒来,睁开眼睛,正看见顾无忧拿着一把匕首,正朝着他的胸口处比划。 “你······” 太子大惊,就要朝后退,顾无忧一把按住他。 “别动,你中的箭头再不挖出来,你这条胳膊可就废了!” 原来,是要给自己治伤。 太子心下稍定,打量一下周围狭小的坏境,讶然的问道:“这是?” “这是马车,咱们被人劫持了,不知道要带到哪儿去。” 顾无忧把匕首放到一旁的蜡烛上消了消毒,冷静的说道:“他们人多,我们不能硬拼,只能暂时妥协,伺机行事。” 太子点了点头,刚欲说话,却见得顾无忧忽然翻了脸,怒骂道:“呸!你当我愿意为你治伤么?!若不是大哥还留着你的狗命有用,我早就亲手杀了你了!” 太子:“······” 顾无忧听着窗外的动静,无声的对他说道,有人监视。 太子看着她清绝的眉目,很配合的没有说话。 眼底却有莫名的笑意在一点一滴的从那双斜挑的凤眸中渗了出来。 ------题外话------ 晚上二更~ 第八十九章娇妻 当车夫终于带着新的车轴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却是满地的箭矢和重伤倒地的永清,大惊之下,忙上前扶起她,连声询问。 “这是怎么了!大小姐呢?!” 永清惨白着一张脸,揪住了他的袖口。 “快,快回城报信,太子,被人劫持······” “太子?”车夫有点懵,“那咱们小姐呢?” “小姐同他一起被人抓了······” 永清痛苦的咳了两声,又艰难的说道:“不能跟人说小姐是和在太子一起,不然,会惹来麻烦······” 对呀,若是被人怀疑是和人同谋劫持太子的,那可是杀头的祸事! 再者,小姐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被人劫持过,这也是闺誉有损的祸事啊! 车夫不是个蠢笨的,顿时就想通了关窍。 “永清姑娘你放心吧!打死我也不会泄露小姐也在的事!” 永清心头一松,倦意袭来,顿时晕了过去。 车夫连忙换了车轴,把永清扶上车,扬起鞭子,驾着马车飞快的赶回城中报信了。 就在京都城外,天子脚下,太子竟然被人劫走了! 京都城内简直是炸了天了! 裴然刚刚从沧州回来,才进城门,就被皇帝召进了宫中。 皇帝坐在高位上,见他进来行礼问安,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你可知,太子被劫之事?” “儿臣在入城之时,有所耳闻,具体事宜,儿臣却是不知。”裴然垂眸答道。 皇帝的眉头都拧成了一团儿。 “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做出这般无法无天的悖逆之举来!你心中,可有怀疑的人?” 裴然微微摇了摇头。 “儿臣一时也想不到。” “那朕就命你全力追查此事,务必要找出真凶,救出太子!”皇帝盯着他,声音冷寒。 裴然颌首行礼。 “是。” 京都城内城外都被翻了一个底朝天。 然而却一无所获。 太子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无踪了。 裴然站在那片箭矢遍地的树林之中,神色清冷,看着手下的军巡使们来来回回的探查着线索。 “殿下,在离这里三里开外发现了一滩血迹,还有这枚玉佩!”一个下属从远处急匆匆的过来禀报道。 裴然看着他掌中托着的一块羊脂玉佩,目光一凝,伸手拿了过来。 这块玉佩触手生温,滑腻如脂,玉质极好,雕成流云百福的样式,下首处还刻有一个小篆“然”。 这是顾无忧的玉佩。 他有一块一模一样的,只不过上面的刻字换成了“无忧”。 这是顾无忧送他的,当时还厚着脸皮要他随身带着,笑眯眯的说这是定情信物,玉在人在。 玉在人在······ 裴然闭上眼睛缓了一口气,再睁开是眼中冷厉如刀。 “那个报信的人呢?带过来!” “是!” 报信的是个在城门附近摆茶摊的小伙计,在裴然冷寒的目光下结结巴巴的说道:“是,是一个驾着马车的车夫给了我一两银子,让我去城里报信,我,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那马车向城中什么地方走了?” “好像,好像是西边······” 西边,宁国侯府的位置也在西边。 裴然心中一震,已然猜到了些什么。 无忧,恐怕是和太子一起被劫走了! 去宁国侯府探听消息的暗卫证实了这个猜想。 “顾小姐今天出城,遇见了太子,一起遇袭,永清姑娘重伤,据她说,那刺客易容成太子的侍卫,突然发难,所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她还说,那刺客形容不像是本国人,倒有些像夜秦人。” 夜秦人? 裴然的面上有些凝重。 夜秦最近太平了许多。 听说他们的四皇子慕云彦逐渐掌握了实权,控制了国内动荡的形势。 眼下他根基未稳,正是急需天启国支持的时候,前些日子还递了求亲的文书来,想要求娶公主。 在这种关键时候,他又怎么会劫走天启国的太子呢? 可若不是他,又有哪个夜秦人有这么大的胆子呢? 对了,夜秦的大皇子和慕云彦斗的厉害,眼下慕云彦占了上风,他肯定是不愿看见慕云彦同天启国联姻,得到天启国的襄助。 那么劫走天启国的太子,寻个恰当的时机把太子杀掉,再陷害到慕云彦的身上,那么不就可以成功的让天启国同慕云彦翻脸成仇么? 而这个大皇子则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 裴然的神情更加的凝重,犹如乌云重重的压下。 一旦让他们得逞,不但两国之间会战火重燃,血流成河,而且无忧她也会凶多吉少! 决不能让这种可能发生! “彻查所有通往夜秦的大到小路,设立关卡,严密盘查,绝不可漏过一人!” 裴然一开口,竟是连他自己也不曾预料的沙哑。 无忧,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经过几天的赶路,顾无忧他们终于遇到了一处比较繁华的城镇,街上的摊位一眼望不到边,摩肩擦踵,人声鼎沸。 太子在路上就被那帮人扔了一套女装进来,要顾无忧给他换上,让他们俩扮作一对出远门去求医问药的夫妻。 顾无忧嘛,就是那照顾娇妻的好丈夫。 我们尊贵的太子殿下嘛,自然就是那得了重病的“娇妻”了。 顾无忧在向刺客们提出能否换成扮姐弟遭到无情拒绝后,看着脸色黑沉如水的太子殿下,叹了口气。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太子,您就受个委屈扮回女人吧,您放心,还得带幕篱呢,没人能瞧见您女装的样子,这事儿我一定守口如瓶,打死也不说出去。” 太子殿下看着那堆花花绿绿的衣服脸色难看到极点,半响,才咬着牙说道:“你转过身去,在我带上幕篱之前,不准偷看!” “好好好。” 顾无忧连声应着转过了身去,听着身后细细碎碎的声响,忍不住的说道:“太子殿下,那个肚兜,可以不穿的······” 正在胡乱往身上系着一块布料的太子顿了顿,发现自己拿的正是肚兜时,一张脸更黑了。 “我知道!你坐好,不准回头!” “好好好,我不说了。” 顾无忧老老实实的坐着,心里却是忍不住想笑。 这变态也有今天啊! 这事儿以后就是自己的一个把柄了,他要是再敢对自己阴阳怪气的无礼,再敢找裴然的麻烦,就把这事儿拿出来要挟他,看他还神气的起来不? 对了,待会一定要偷偷看一眼他扮成女人样子,记在脑子里,回去以后让无心堂那个最会画画的学子画下来,这可是铁的证据啊! 啊哈哈哈! 顾无忧越想越得意,等听到身后的声音差不过了,猛地转过身来,笑道:“太子殿下,我来给你系幕篱带子吧!” 太子穿着一身粉红纱衣,头发披散,他本就五官长得俊秀出众,这么一看,还真有几分美娇娘的味道。 “谁让你回头的!” 太子慌忙拿袖子遮着脸,行动间牵扯到了伤口,疼的蹙紧了眉头,靠在了马车壁上,微微的喘着气。 顾无忧见他慌乱无措,倒比以前那种肆意张扬的样子顺眼了许多。 想着他这伤也是为了救自己而留下的,到底是良心发现,把那嘲笑之意暂时收起,拿起幕篱,上前给他仔细的系好。 “殿下,咱俩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系的的蚂蚱,得齐心协力才能找机会逃出去,你看起来温顺听话,把戏演好,就能麻痹那群刺客,让他们大意,你明白了吗?” 太子看着她纤细的手指在自己的脖颈下翻飞,两三下便打好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微微出了会儿神,突然拉住了她的手,靠在了她的肩膀上,捏着嗓子道:“明白了,夫君。” 顾无忧:“······” 你入戏也入戏的太快了好吧?! 怪不得能在皇帝那么多儿子当中抢到太子的宝座,这能屈能伸的功力还真是无人能及啊! 顾无忧抖了抖,赶紧伸手把他推开,离的远了些。 “下了马车再演,还有,不用这样演,你只要不出声,走路像个女人就行了。” 太子捏着帕子,哀怨的朝她飞了个眼风,依旧是尖着嗓子。 “知道了,夫君。” 顾无忧只觉得自己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赶紧又挪远了两步。 果然是个变态! 这放飞自我的速度也是没谁了! 刺客们扮作仆从家人,一路上严密的监视着他们,马不停蹄的赶路,见顺利的到了这个小镇,也微微松了口气,便找了家不大不小的客栈休息。 顾无忧扶着被幕篱遮的严严实实的“娇妻”从马车上下来,一路上不停的唠叨。 “这一路上,可辛苦娘子了!总算可以吃顿好的给你补补身体了,小二,把你们这最好最贵的饭菜都给我摆上来!” 大主顾啊! 小二乐的眉开眼笑,赶紧扬声吆喝一声。 “贵客到!上等席面一桌!” “你这伙计,没点儿眼力价儿,没瞧见我们这么多人吗?一桌哪儿够?起码三桌!” 顾无忧豪气的说道:“我的这些奴才都对我忠心耿耿,我向来都是跟他们吃一样的菜式,亲如一家!” 小二笑的更欢了。 “哎呀,您可真是贵人心善啊!好嘞,上等席面五桌!” 刺客首领:“······” 你点这么多问过我了吗?! 真当自己是摆阔行善的富家公子了么?! 你就不担心我没钱付账?! 顾无忧当然不担心了。 你们武功那么好,大不了吃霸王餐喽! 小二这么一嚷,吸引了店里客人的主意,不少人都扭过头,悄悄的打量着这个挥金如土的小公子,暗暗的咂舌。 刺客首领见人多,不好发作,只得忍了心中的一股怒气,行了礼道:“公子,少夫人,大厅里气味腌臜,我们还是到楼上雅间去吧。” “嗯,你想的周到,那就上楼吧。” 顾无忧看似随意的点点头,又殷勤的扶好“娇妻”,一边朝楼梯走去,一边说道:“娘子啊,你这几日可都瘦了,腰都细成这样了······” 太子伸出手,暗中掐了她一把。 哎呦。 演戏呢!你这是干嘛?! 顾无忧疼的吸了一口凉气,正欲瞪他两眼,余光处却看见楼梯角落不起眼的位置坐着几个人,俱是打扮干练,神情肃穆。 中间那个衣饰有所不同的,正拿着一把折扇,遮住了自己的半边脸,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 他的眉眼冷峻,剑眉斜飞入鬓,腰背挺直,桌旁还放着一把宝剑,看起来是个会武的。 嗯,有办法了。 “喂!那边那个穿深色衣服的,对,就是你,拿着扇子的那个,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的娘子在瞧?是不是见我娘子美貌动人,起了邪念,想要半路埋伏抢了她?呸!我告诉你们,休想!来人哪,给我打!” 刺客首领:“······” 你歇会儿好么? 还演上瘾了是吧?! 顾无忧气势汹汹的发号施令,却发现没一个动,一时大怒。 “你们这群奴才!没听到我的话么?你们的少夫人被人调戏了,你们还像个死人一样站在这里不动,还有没有羞耻心了?!快给我上啊!好好教训一下这两个登徒子!” 店里的客人们也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刺客首领担心引起别人的怀疑,只得捏了捏拳头,压下了想揍这小子一拳的念头,走到了那几人的桌前,拱手作了个揖。 “几位,为何要偷窥我家少夫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大家说清楚也就没事了。” 拿着折扇那男子并未说话,倒是身边的一个黑衣男子冷笑一声,拿起桌上的酒碗就泼了他一脸。 “误会?我看你们是存心找茬!今儿个不给大爷磕头赔罪,休想了事!” “你!” 刺客首领冷不防被浇了一脸的酒水,顿时怒气上涌。 “该磕头赔罪的是你们,莫不是以为我们怕了你!” “呦呵,还挺有脾气!今儿大爷就要打到你没脾气!” 黑衣人口中骂着,拔剑出鞘,抬手便刺了过去。 刺客首领飞身跃开,冷哼了一声,也拔出随身的利剑,当头迎了上去。 剩下的刺客们和那男子身边坐着的几个黑衣人也交上了手,一时间“乒乒乓乓”打作了一团。 “快走!” 顾无忧握住太子的手臂,扶着他趁乱逃了出去。 穿过几条小巷,顾无忧和太子躲在一面墙角过后,见身后没有人追来,暗暗的送了口气。 “太子殿下,我这也算是救驾有功了,这回回去,您可等赏我个几万两的银票,才能嘉奖我的功劳啊!”顾无忧一边喘气一边说道。 太子幕篱下的唇角缓缓的勾起,声音带了几分愉悦。 “你放心,孤一定重重的赏你。” 顾无忧还未说话,却听到墙头有个声音悠悠的插了过来。 “两位,我看,最应该赏的是我才对吧!” 第九十章我也很想你 听见突如其来的声音,太子和顾无忧顿时面色一变。 太大意了,竟然连有人追上来都没发现。 太子悄然的挡在顾无忧的身前,看着从墙头翩然跃下的劲装男子,警惕的问道:“你是谁?” 那男子面容冷峻,眉目中带着几分贵气,抿着唇角,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二人。 “你们平白无故让我卷进一场纷争之中,难道不该给我个说法吗?” 是刚才客栈里面那个拿着折扇遮脸的男人! 顾无忧表情放空了一瞬,镇定道:“原来是你啊!这可真是不打不相识,哈哈,缘分哪缘分!” 太子看着对方一脸的面无表情,又看看顾无忧,一面暗暗提防人家动手,一面在心里叹气。 自己的伤还没好,这前有狼后有虎的,也不知道有几分逃出去的把握。 “阿重,你先走,我留这里跟这位兄台好好把误会解释清楚吧。” 顾无忧:“······” 后面是死路,你让我往哪儿走? 前面又是那个冰块脸在挡着,你觉得他会给我让路吗? 反正是走不不了,不如卖你个人情,将来万一逃脱了,也好多敲你几万两银子的赏钱。 “您说的是哪里话!我是那种不讲义气的人吗!我绝不走!”顾无忧一脸的大义凛然。 太子:“······” 突然有点感动是怎么回事? 那冷面男子听见太子叫顾无忧“阿重”,眼神微微一凝,目光在顾无忧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慢慢的又移上来,盯着她的侧脸看出了神。 顾无忧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跟火烤一般。 他这是想干什么?! 莫不是遇上了人口贩子,想把我掳了卖去黑市里吧?! 不行,不行,不能在这里束手待毙。 太子带着暗器银针,一时半会儿这冰块脸也占不了便宜,我得赶紧离开,去找到这里的官府求援。 计议已定,顾无忧咳了一声,从太子身后转了出来,一边向那冷面男子走去一边说道:“哎呀,吃错了东西,肚子有点难受,我去茅房一趟,两位慢慢聊啊,我马上就回来。” 太子:“······” 咱们刚才什么都没来得及吃好吧?! 你这样怎么看都像是要跑路啊! 白感动了! 那冷面男由着顾无忧捂着肚子从他身边窜了过去,却在她马上要撒丫子跑路的时候,伸手抓住了她的后衣领。 顾无忧心中一凛,捏着手中早已准备好的迷药王中王就要洒过去,却忽然听到他带着一丝不确定,一丝欣喜,轻声道:“顾重?” 嗯?! 顾无忧扭过头睁大了眼。 “你怎么知道我姓顾?” 那男子松开了顾无忧的衣服,寒冰似的脸上有了一丝缓和。 “水晶。” 水晶? 顾无忧眨眨眼,仔细打量了一下那男子的外貌,心中暗暗的嘀咕。 知道我做水晶生意的,长的又有点像夜秦人,这一身的气派举止,难道······ “你是那个夜秦四皇子,慕云彦!” 慕云彦?! 太子亦是吃了一惊,手中的银针紧握,面上的神情都有些绷紧。 天启和夜秦在边界多年来一直摩擦不断,彼此敌对,死在两军阵前的兵士和无辜百姓也不知道有多多少,仇恨早已入骨。 这个慕云彦听说骁勇善战,在夜秦有“杀神”之名,也是个冷心绝情的家伙,听说连夜秦的皇上都已经被他软禁了。 他现在正在以“讨逆”之名在同他的两个哥哥打攻坚战,为了取得天启国的支持,写了国书来要求娶公主,缔结秦晋之好。 按理说他应该不是同那群刺客是一伙的,可是,自己的身份太过特别,也难保不会让他动心起意,把自己扣为人质。 自己父皇的凉薄太子心中还是有数的,他可不会为了自己就答应慕云彦的要求,割地赔款。 到时惹怒了慕云彦,发兵来打,两军对阵的时候,只要把自己绑在阵前,逼迫投降,那就是对天启国最大的羞辱了。 到时候,自己这个太子,也就活到头了,纵是被救回,也是免不了一死,以全了皇帝的脸面。 想到此,太子的面如寒霜,悄然向后退了两步,沉声道:“四殿下,敢问我被劫持这件事,和您可有关系?” 慕云彦转身,长眉微挑。 “若是和我有关,我还会配合你们演戏,救你们出来吗?” 太子一时也拿不定他这话的真假,眼下他占了上风,也只得暂时顺着他的话说。 “四殿下深明大义,拔刀相助,这份恩义待孤回朝之后,一定向我国皇上禀明,四殿下所提的联姻之事,孤也会大力促成的。” 慕云彦脸色依旧是冷冷淡淡,颌首道:“那就多谢太子殿下了。” 顾无忧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 原来是友军啊。 还好还好,这回有救了! “那个,四皇子啊,你看啊,太子殿下万金之躯,现在还饿着肚子呢,我这身上又没带钱,这个······” 不知道是不是顾无忧饿的眼花,竟然看见慕云彦对她笑了一下。 “走吧,我请你们吃饭,你想吃什么?” “客随主便,什么都行啊,不过······” 顾无忧期待而诚恳的望着他。 “我们太子殿下肠胃娇贵,不是顶级的珍馐美味他是一口也吃不下的,您好人做到底,就去最好的酒楼定个最贵的席面吧!你放心,这钱啊,我们太子一定会还你的!对吧,太子殿下?” 太子:“······” 对你个大头鬼啊! 我什么时候非珍馐美味不吃的? 这一路上刺客只给冷馒头,我这个当太子不是也吃了?! 明明嫌弃的要死,不肯吃的是你啊! 这会儿倒让我来背黑锅。 太子瞧了瞧顾无忧这几日明显消瘦了不少的小脸,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是的,孤咽不下那些粗茶淡饭,就有劳四殿下费心了,待孤回去,一定会遣厚礼答谢的。” 慕云彦看了他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跟我来吧。” 顾无忧想着终于能吃上一口热乎饭了,心里高兴,连忙跟了上去,走了两步发现不对劲,回头一看,太子却还站在那里不动,忙又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道:“赶紧走啊,待会儿他反悔了怎么办?” 太子揪着自己身上粉嫩嫩的裙子,口气阴森。 “孤这幅样子,怎么跟他国的皇子同桌饮宴?岂不是丢了我们天启国的脸面!” 顾无忧有些无语。 脸面又不能当饭吃,咱们现在是在逃命啊大哥! “咱们先去混饭吃,吃饱了我想办法给您弄套男装来,总行了吧?快走吧,谁知道那帮刺客还会不会杀回来,别耽误工夫了!” 太子仍旧站着不动。 “阿重,不如,我们把衣服换一下吧?” 顾无忧怔了怔,果断摇头拒绝。 “不行,我跟您的身高差太多,这您也穿不下啊!” “就换个外袍,不打紧的。” 太子循循善诱。 “孤吃饭的时候又不能带幕篱,让那夜秦皇子瞧见了孤扮女人的样子,岂不是要讥讽嘲笑?这是有伤天启国体的事啊!你忍心么?” 我有什么不忍心? 这个时候你还跟我讲爱国,讲情怀? 抱歉,没兴趣。 顾无忧扭头就走,太子一把扯住她的袖子。 “你的赏钱,孤再加一万两!” 顾无忧的脚步停下了。 “除此之外,再加十斛明珠!”太子趁热打铁。 顾无忧转过头,一脸的严肃。 “太子殿下,我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吗?为了天启国体,我做出这小小牺牲又算得了什么呢!好吧,就跟您换吧······先说好,只换外袍。” “那是当然。” 太子扬着眉梢,唇角勾起,脱下了身上粉嫩的外袍递了过去。 顾无忧接了过来,想了一想,说道:“我换衣服不喜欢有人看,你转过去。” 太子倒是很配合,转过去直到顾无忧换好了才转过来。 “好了,把幕篱给我吧。”顾无忧道。 太子解下了幕篱,看着顾无忧,勾唇笑了笑,忽然伸出手拔下了她头上的发簪,又把自己手上的幕篱抛到了墙头上。 “你!” 顾无忧到没料到他会来这一手,又气又恼。 “你这是做什么?!” 太子挑起眉梢,把她从头打量到脚,笑意从眼里溢了满脸。 “阿重,没想到你扮起女人来,这么好看,肤若凝脂,目如秋水,发似······” 这变态还是这么的讨人厌! 一丝恼怒的红晕顺着顾无忧的脖颈飞快的往上蔓延。 “太子殿下,您要是还是这样拿我调笑取乐,那就算是给我十万赏钱,我也不跟您换了!” 见顾无忧真的要生气了,太子好歹收敛了些,拿着发簪给自己胡乱盘了个男子发髻,又从袖子里取出一条丝带来笑道:“阿重,就委屈你束个女子发式吧。” 顾无忧瞪了他两眼,伸手拽过了丝带,一边束发一边恨恨的想,待会儿一定要拿笔墨印泥让这变态签字画押,写下欠条,若是他少给了一两赏钱,自己就让无心堂把这位太子殿下女装的画像印个千八百张的,全城发售! 慕云彦在巷口命人赶来了马车,等了半天却不见人出来,正欲进去查看一下,去看见脸色黑沉碳的顾无忧和莫名笑的欢快的太子一前一后的出来了。 慕云彦看着秀丽出尘的顾无忧,目光微闪,沉默了半响,才声音低缓道:“阿重,原来,你是个女子。” “并不是!” 顾无忧赶紧撇清。 “我这是为国牺牲,迫不得已,还请四皇子不要误会。” “哦?” 慕云彦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你穿这样,很合适。” “你看,我没说错吧,连四殿下也是这么认为的。” 太子的嘴角噙着丝笑意道:“阿重,你不要再生孤的气了,好不好?” 顾无忧伸手揉了揉眉心,才勉强压下心里的烦躁,抬起脚来朝前走。 “吃饭去,饿死了!” 慕云彦看着太子,声音越发的冷淡。 “太子殿下,请吧。” 太子迎上他的视线,笑了笑。 “有劳,四殿下请。” 饭桌上,太子和慕云彦一左一右的坐在顾无忧的身边,自己倒是没吃多少,只顾着看顾无忧在那里狼吞虎咽了。 “阿重,你慢点吃。”太子夹了块鲍鱼放她碗里,“四殿下有钱,大不了再叫一桌。” 慕云彦眼角跳了跳,也伸手夹了块海参放到顾无忧的碗里。 “多吃点。” 太子半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再次给顾无忧夹了根鸡腿。 慕云彦紧跟着他,也夹了块腌鹅过去。 太子的筷子顿了会儿,直接放了下来,端起一盘芙蓉干贝就倒进了顾无忧的碗里。 慕云彦也不说话,面无表情的就把面前的整盘牡丹虾也倒了过去。 顾无忧:“······” 你们俩这喂猪呢?! 幼不幼稚?! 吃个饭也能斗气?! 有本事上战场上打去! “停!” 眼看着两人还不收手,顾无忧忍无可忍的拍了下桌子,反手擦了下嘴角的油。 “不吃了!小二,结账!打包!” 太子在一旁弱弱的说了句,“我还没吃饱呢······” “吃多了胀气!”顾无忧没好气的说道:“小二呢,我要结账,没听到吗?!” “来了,来啦。” 小二颠颠的跑了过来,带着一脸的笑道:“客官,您这桌的账已经有人替您结了。” 嗯? 顾无忧眼睛一亮。 还有这好事? 不对,又不是我请客,我庆幸个啥? “那你就提我谢谢那位好心人吧。” 慕云彦则看了那小二一眼,冷冷的问道:“是谁替我们结的?” “是位公子,就在楼下等着呢,那相貌那气派,啧啧,就跟神仙下凡了似得,小人活了这些年还是头一次见呢!” 顾无忧一怔,心中莫名的激动起来,扑到栏杆处一看,那负手站在大堂里,俊雅似仙,身如玉树的贵公子,不是裴然又是哪个? “殿下!” 顾无忧高兴的朝着他挥手,眼里的喜悦几乎满的要溢出来。 裴然远远地朝这边眺望过来,看到顾无忧时,他微微一笑,三千世界的繁花,都抵不过此时他眉宇间一抹温柔的颜色。 顾无忧恨不得现在就飞奔下楼,扑到裴然的怀里去,可是顾忌着后面还有两个电灯泡在场,只得把自己的一腔欣喜之情收敛了些,转头看向太子道:“太子殿下,临安王殿下找到我们了,我们赶紧下去,好早点回京都去吧。” 说着又朝慕云彦正色拜了一拜。 “多谢四殿下仗义援手,若是无事,可随我们一同回去,太子殿下会给您请旨嘉奖的。” 太子和慕云彦神情各异。 慕云彦冷峻的脸上有一丝稍纵即逝的失落,站起身来拱手回礼道:“我还要回夜秦处理些事务,等过段时日再去京都,到时可要请阿重你做东,请我品尝京都美食了。” “好说,好说。” 顾无忧一口答应。 “我自己就开了一个药膳坊呢,到时你只管来,我一定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 太子也站了起来,与慕云彦相互拜礼作别后,同顾无忧一起下了楼梯。 裴然抬手给太子见了个礼,语调平淡的说道:“皇兄受惊了,车驾已经备好,请皇兄上去歇息,我们这就启程。” “九弟,你的动作倒是挺快的,回去后,孤一定向父皇请旨,嘉奖与你。” 太子的唇边又挂起了慵懒肆意的笑容,漫不经心的说道。 “谢皇兄,请上车驾吧。”裴然神情不变。 太子意味深长的扫了他一眼,回头看了看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的顾无忧,目光有一瞬的暗沉,随即,又缓缓的勾起了薄唇。 “阿重,你同我坐一辆车吧。” “那是太子的车驾,在下不敢放肆,您还是快请吧。”顾无忧赶紧拒绝。 太子悠悠叹了口气。 “这么见外做什么呢,你我不是连夫妻都做过了吗?” 顾无忧:“!” 不要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好吗?! 好想给这家伙灌一碗哑药啊! 太子看着裴然清冷如雪的面容,狭长乌沉的眸中划过一丝深意,笑了笑,转身向外走去。 “好吧,知道你害羞,就不勉强你了,记得经常过来陪孤说说话哟。” 顾无忧看着他慵懒的背影,恨的牙痒痒,双手都不自觉的紧握成拳。 裴然过来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 “走吧,和我坐一辆车。” 顾无忧的心立刻软了下来,乖乖的由他牵着,走了出去。 慕云彦在二楼看着这一幕,神色未辩,乌沉的眼眸中闪着明明灭灭的光,似乎有一种无名的烦躁突如起来的涌上了心头。 马车上,裴然拉着顾无忧的手,淡淡的说道:“过来,我看一下,你有没有受伤。” 检查身体······ 顾无忧的脸红了红,小声的说道:“不用了,我没伤着。” 裴然看着她这突如其来的脸红,忍不住唇角微微翘起,直接把她拉到了怀里。 “是吗?” 顾无忧往他的怀里缩了缩,犹豫了会儿,仰起头说道:“那个太子说的不是真的,事情其实是······” 裴然笑了笑。 “不用说了,我信你。” 顾无忧的脸又红了,双手搂住裴然的腰。 “殿下,我很想你。” 裴然低下头,轻啄了一下她的嘴唇。 “嗯,我也很想你。” 第九十一章狗血 京都终于下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距离顾无忧回到宁国侯府,已是有小半个月了。 孙氏一门心思的扑在给顾云晴准备嫁妆上,倒是罕见的没有来找顾无忧的麻烦。 顾无忧却还是要找她的麻烦。 “这单子上的东西怎么缺了这许多?莫不是婶娘给我另外收起来了?” 顾无忧高坐上首,翻着手里的册子,不紧不慢的说道。 周嬷嬷的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来,犹豫了半天,开口说道:“奴婢不敢欺瞒大小姐,这些东西都被夫人派人搬走了,奴婢听说,已经上了二小姐嫁妆的名册了。” 顾无忧合上了手里的册子,凉凉的一笑。 自己也曾见过这样蚕食侵占别人财物的事情,可是大都做的极其的隐秘,一般还会想出许多的办法来遮掩行迹。 像孙氏这样光明正大的明抢的,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自己是不是该赞她一句,好有魄力呢? 这些珠宝首饰,古董摆件可都是价值连城,像就这么白白吞了去,真当自己是死人吗? “二小姐的嫁妆单子,你可弄得到?”顾无忧悠悠的问。 周嬷嬷不敢答话,只是磕头,磕的砰砰作响,额头红紫一片。 “行了。” 顾无忧抬着眼皮看了她一眼,语气带着一丝冷意。 “你现在,可没有回头路了,你若不想被孙氏打死,就老老实实的跟我合作,我可以去大名府帮你一家销了奴籍,让你重当良民。” 周嬷嬷抖了半天,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顾无忧把手伸在暖炉上烤了烤,看似无意的说道:“听说你的小孙儿很是聪颖,读书也十分的上进?因着贱籍身份不能参加科考,可真是可惜呀。” 这句话成了压垮周嬷嬷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再也忍不住了,重新磕了头道:“二小姐的嫁妆单子,我一定给大小姐拿到!大小姐想怎么做,只管告诉奴婢,奴婢一定给您办好。” “很好。” 顾无忧笑吟吟的拍了拍手。 “我听说,在京都世家的下人仆从之间,很多都是亲戚朋友,常常也会互相走动,说说各府里的有趣事儿?” 周嬷嬷在侯府里呆了十几年了,早已磨练成了人精儿,又岂会听不懂顾无忧的意思? 这是要把孙氏夺嫁妆这事在各府的下人里传开呢! 下人们知道了,上面的主子们还会不知道吗? 只怕过不了几日,整个京都城有点门第的人家都会知道这件事了! 婶娘夺走侄女的嫁妆给自己女儿添妆! 这要是传扬开了,孙氏还有个什么名声? 想起孙氏惩治下人的残忍冷酷手段,周嬷嬷一时脸色有些发青,但是看了看上首泰然自若的顾无忧,心中又坚定了起来。 反正已经上了这条船了,孙氏那里是不会放过自己的,这大小姐看起来是个有手段的,连夫人都在她手里吃了好几次亏,自己倒不如就豁出去赌一次,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两头不讨好了。 心中想的明白,周嬷嬷立马接话道:“您说的是,像我与太仆寺卿家的管事嬷嬷就是两姨表姐妹,正想今天去看看她,说说话呢!” “小春,给周嬷嬷拿十两银子,她去走亲戚,空着手也不大好不是?”顾无忧微微笑道。 周嬷嬷接过小春送过来的银锭,眼里的喜色掩也掩不住。 大小姐果然大方,跟了夫人这么多年,几时一次就赏这么多银子? “谢大小姐,奴婢一定把差事办好!” 顾无忧瞧着周嬷嬷退出去的背影,撑着下巴笑道:“小春,你最近没有看话本么?” 小春叹了口气。 “最近的话本子都没什么有意思的,偏生无心公子也没有新作,我都找不到一本能看的。” “我这儿倒有个新鲜故事,你可以去给无心堂提供素材,若是写了出来,肯定大卖。”顾无忧道。 小春来了兴趣。 “什么新鲜故事?” “讲的是一个大家小姐,姓秦,闺名一个云字,这小姐有一次出门,撞见一位俊俏的公子,姓张名之,心生爱慕,想要与他匹配婚姻,可那张公子爱贪新鲜,流连青楼,不愿成家,小姐难忍相思之苦,竟偷偷混进青楼,以身相许。” 小春眨眨眼睛。 这故事怎么有点熟悉? 只听的顾无忧又接着往下说。 “可张公子痛恨自己被人算计,还是不愿娶这位秦小姐,秦小姐清白已失,没了回头路,便孤注一掷,半夜潜进张公子家,给他下了迷药,第二日,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张公子一丝不挂的搂在了一起,这下子,张公子非娶不可了吧?可是张公子是个有脾气的,还是不娶,就这样吵了几日,最后竟然妥协了,愿意娶了,你猜是为什么?” “为什么?”小春愣愣的问。 顾无忧意味深长的一笑。 “那晚秦小姐给他下的药太猛,竟把他的身子给催垮了,请了大夫来看,说是这辈子没有子孙缘了!张公子的父母就盼着秦小姐肚子里已经怀上了子嗣,就不顾张公子的反对,答应了这门亲事。” “那后来呢?” “后来呀······” 顾无忧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润润嗓子。 “秦小姐断了人家子孙缘,理亏在先,她家里便想尽办法给她准备了丰厚的嫁妆,好让她在张家的日子好过点,秦小姐嫁过去之后,倒也争气,一年后生了个大胖小子,张家人可算是乐开了花,可是这小孙子越长却越不像父母的样貌,张家起了疑心,细细的一查,竟然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小春已经完全被吊住了胃口,连忙追问。 “什么秘密?” “这个秘密就是,这孩子根本不是张公子的骨血,而是那秦小姐头一次混进青楼时,摸错了房间,和别人春风一度,怀上的身孕。” 小春:“······” 果然够狗血! 不过怎么越听越不对劲儿? 秦云,张之? 顾云晴,贺之璋! “我明白了,姑娘,我这就去无心堂!这故事肯定大卖!咱们又能大赚一笔了!” 小春兴冲冲的就往外跑了。 顾无忧盖上茶碗,悠然自得的一笑。 武国公府和宁国侯府的这门婚事,可注定,是要成为全城人的笑料了。 贺之璋今天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为什么无论是走在街上,还是和狐朋狗友喝酒,还是去青楼消遣,总有人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光看着自己? 这眼光,带着点好奇,带着点嘲讽,甚至,还带着点同情······ 同情?! 所有人,包括一个在酒馆外面要饭的叫花子都用这种眼光看着自己,这就很有点诡异了······ 在青楼里听曲儿的贺之璋在又接受了这样诡异目光的洗礼后,终于忍不下去了。 “我说你们都是怎么了?小爷脸上刻了花儿是怎么的,一个两个的都往我这儿瞄?要不要小爷脱光了,站在这儿,让你们看个够呀!” 几个娼妓相视一眼,拿着帕子掩着嘴,笑的花枝乱颤。 “谁让贺公子生的俊俏呢,奴家可就是看不够呢!” “是啊,是啊,贺公子脱了衣服的样子,奴家更看不够呢!” “不但看不够,还摸不够呢······” 贺之璋这会子却没心情跟这群女人调笑,不耐烦的拍了下桌子。 “去去去,说正经的!谁能给小爷讲讲这缘故,小爷赏她一根金钗!” 娼妓们眼睛亮了亮,其中一个年纪大一些的便揉着丝帕,轻笑着说道:“贺公子可有看无心堂新出的话本?” “小爷只看春宫图!” 贺之璋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 “这话本跟我有什么关系?” 娼妓们勾着头忍着笑,找出一本话本子来递了过去。 “您看看,就明白了。” 贺之璋狐疑的接过来翻了两页,越看脸色越黑看到最后已是忍不住暴跳如雷。 “胡说八道!这是哪个混账胡诌的!小爷去把他牙给敲喽!谁说小爷不行了的,小爷在床上的雄风,论第二,谁敢争第一?!” 娼妓们笑的更欢。 “是呀,我们可以证明!哈哈哈哈。” 贺之璋被她们笑的越发的恼怒,随手抓起一个,一把抱着就进了只隔着一层薄透纱帘的里间。 外面来青楼消遣的众人撞上这一幕,顿时拍桌子吹口哨的闹腾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围观的人太多,心理压力过大,贺之璋竟真的不行了,身下的女子看着他急乱的表情,吃吃的娇笑。 “贺公子,奴家这儿有助兴的药,你可要吃一颗?” 贺之璋一张脸顿时黑沉如锅底,翻身坐了起来,胡乱系了衣带,撞开看热闹的人群,逃也似的溜走了。 身后,爆发出响彻屋顶的大笑之声······ 贺之璋回到武国公府时,已是憋了一肚子的火。 偏姜氏没注意儿子的脸色,还拿着孙氏送过来的嫁妆单子,喜气洋洋的说道:“璋儿,你瞧,宁国侯府陪了这么多好东西来!哈哈,这回,孙氏那贱人可得大出血,肉疼的睡不着了!” 贺之璋想起话本里的桥段,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冲过去一把抢过来撕了个粉碎。 “你这孩子,又发什么疯?” 姜氏也生了气。 “眼看着都要成亲的人了,行事还这么不稳重!” “我不成亲,不成亲!不跟那个顾云晴成亲!给多少嫁妆也不行!” 贺之璋跳脚道:“母亲你就知道钱钱钱,你知道外面都在怎么传咱们家吗?说咱们家为了钱,要娶一个失贞有孕的女人进门!给别人养便宜孩子呢!” 什么?! 姜氏震惊的张大了嘴。 “此事当真?” “这个京都城都传遍了,连街边的叫花子都知道了,你说真不真!” 贺之璋气恼的整张脸青红一片。 “现在,连个窑姐儿都敢当面取笑我了!你还指望着我出人头地,给你挣脸面,做梦呢!” 姜氏亦是气的浑身发抖。 “怪道呢!我提什么要求孙氏那贱人都一口答应,原来,当真是筹谋好了要来算计我们武国公府!她养的好淫荡无耻的女儿!我们武国公府消受不起,便是做妾,她也没资格!璋儿放心,这门亲事,咱们不结!” 贺之璋心中的一口郁气才稍稍平息,匆匆行礼告退后,就赶着去他的那一群通房婢女的身上找雄风去了。 宁国侯府。 正在看着仆从清点嫁妆的孙氏看了武国公府送来的信件后,怒不可遏的把信撕了个粉碎。 “姜氏这贱妇!到底是想怎么样!她狮子大开口的要这么多嫁妆,我也由着她了,她现在又反悔,是在耍我玩吗?!简直欺人太甚!” 孙氏的心腹婢女月铃犹豫了会儿,小心翼翼的说道:“夫人,奴婢猜,这武国公府可能是听信了外边的流言了。” “流言,什么流言?” “外面都在传,咱们小姐,给贺公子下药坏了身子,所以,才多陪嫁妆也要嫁过去,还有······” “还有什么?快说!我气不死!”孙氏怒喝。 “是,还有说咱们小姐其实早就*给别人了,贺公子是白受了算计,所以才不肯娶·····”月铃声音越说越低,勾着头,退到了一边。 孙氏真的觉得自己要气死了! 真是冤孽呀冤孽! 这现在怎么办?! 不嫁,则坐实了*算计的流言。 嫁,武国公府现在硬着脾气就是不娶,连给钱都不行了,怎么嫁?! 想着顾安城那薄情寡义的性子,若是这门亲事成不了,顾云晴又被这样的谣言缠身,那可真是要亲手勒死她了! 老天! 为什么要把我逼到这种绝路?! 为什么?! “夫人,大小姐,不是,顾姑娘来了,说有事跟您商议。”有婢女怯生生的来报。 顾无忧? 她来干什么?! 看自己的笑话吗?! “让她滚!滚的远远的!别让我看见她!”孙氏怒喝。 婢女吓的抖了抖,摸着袖口里刚得的一两银子的赏钱,还是鼓起了勇气说道:“顾姑娘说,她有办法,让武国公府答应亲事······” 孙氏神情一僵。 她有办法? 这小贱人,莫不是来寻自己开心的? 真是活腻味了! ------题外话------ 冷啊冷啊,手冻僵了,打字都慢了~ 第九十二章添妆 门口的婢女高高的打起帘子,顾无忧一身锦衣华服,乌发上压着一朵宝光四射的鬓花,腕间一对绿的透水的玉镯子,面色红润,明媚照人,笑吟吟的走了进来。 跟着她的几个婢女见她一站定,便默契的一个上前接披风,一个上前递手炉,另一个拿了块雪狐皮的坐垫铺在了椅子上,恭恭敬敬的扶了她过去坐着。 这幅金尊玉贵的大小姐作派落在孙氏的眼里,跟针扎一样刺痛。 “进来也不行礼,大咧咧的往这里一坐,你眼睛里可还有一点尊卑,有一点孝道?!” 顾无忧抱着暖炉,笑了笑。 “若论起孝道来,谁比的上您教出来的二妹妹呀?不声不响的就给您找了个东床快婿,愣是没让您操一点儿心,真是孝感动天啊!” 孙氏一脸的难堪恼怒,盯着顾无忧厉喝道:“你若是来说风凉话的,就趁早给我滚出去!” “婶娘,火气大了伤肝,二妹妹眼看着就要办喜事,您可得保重些。” 顾无忧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要是您倒了,可让您的好女婿怎么给您敬茶呢?” 孙氏气的手抖。 “你给我滚!” 顾无忧依旧是和和气气的笑。 “我可是来给您排忧解难的,您倒还不领情,罢罢罢,看来二妹妹的这喜酒,一时半会儿也是喝不上了,我就先走了。” 孙氏看着她就要起身,攥着椅背的手紧了紧,压下怒气喝道:“站住!把话说明白!” 顾无忧重新安然落座,这才说道:“婶娘现在的难题,我有办法给您解开,让武国公府心甘情愿的娶二妹妹进门,只不过嘛······” “只不过什么?”孙氏阴着脸问道。 顾无忧笑了笑,从袖中抽出一张清单来,对着孙氏晃了晃。 “我最近正学着盘查清点库房,却发现这东西老是对不上账,奴才们也是一问三不知,婶娘这么忙,我也不敢来打扰,只得一个人瞎琢磨,可巧,我出去散步的时候,正好捡到了二妹妹的嫁妆单子,这么好奇一看哪,我那账上少的东西可不都在这上面么!” 顾无忧看了看孙氏越发阴沉的脸色,语气变的意味深长。 “婶娘啊,你要我给二妹妹添妆说一声就是啊,怎么把我整个库房都给搬空了啊?吓的我还以为进了贼,要去大名府告案呢!眼下既然是一场误会,那我就打发人去婶娘那儿把东西抬回来吧!” 孙氏死死的盯着她,没有说话。 这贱人,查的这般清楚,若说没有内应,那绝无可能。 她这不声不响的,暗地里到底拉拢了多少宁国侯府的下人? 若是自己这样麻痹大意下去,会不会有朝一日,自己在这府里就成了一个空头架子,所有的人只看顾无忧的脸色行事? 这帮贱奴,竟这样轻易的被人收买,背叛自己! 若是让我查出来,一个一个,定要扒了你们的皮! 顾无忧瞧着孙氏不说话,笑了。 “婶娘,你爱女心切我可以理解,只是你没听到外面在传么,二妹妹德行有亏,所以您才厚陪嫁妆送她出阁,若是到时您真的金山银山的送过去,岂不是正对应了流言?二妹妹在夫家的日子只怕也不好过吧?” 这话堵的孙氏难受,一时间又找不到话来反驳她,便紧皱了眉头盯着她说道:“你说你有办法让武国公府心甘情愿的迎云晴进门,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顾无忧晃动着手里清单,悠悠说道:“只要婶娘答应我的条件,不到三日,就能听到好消息了。” 孙氏真的很想照着她的脸上打去,可想到云晴的艰难处境,此时不得不忍了气,勉强说道:“我可以答应你,只不过,若是你收了东西,武国公府却还是翻了脸,那又该如何?” 顾无忧见她服了软,便说:“这个嘛,婶娘可以放心,等武国公府的好消息传来,我再来收我的东西,如何呀?” 孙氏拿不定主意,可眼下实在没的别的法子,只得暂时答应了下来。 大不了到时翻脸不认账,东西不还她就是了,难不成她还真能上大名府去告? 自己可是长辈,以上犯上,这小贱人也一样吃不了兜着走! 顾无忧站起身来,由着婢女们给她系上披风,带上暖袖,施施然的走到门边才回头微微一笑。 “对了,婶娘可别想着事成了之后就翻脸不认账,我既然能让武国公府改变一次心意,自然也能让他们改变第二次,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婶娘可要想清楚哟。” 这可真是一把不见血的软刀子! 这小贱人竟敢这样堂而皇之的威胁我! 孙氏紧攥着桌沿,直气的两眼发黑。 顾无忧果真说到做到。 三日后,武国公府派了人送信,同意了这门亲事,并且愿意马上就来下聘选日子,尽快的迎娶顾云晴过门,连嫁妆也不要多陪。 孙氏捏着那张纸,简直惊疑不定。 顾无忧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难道武国公府竟对她言听计从么?! 她竟有了这样厉害的手段?! 没等她想明白,顾无忧派上来抬东西的仆从已是上了门了,浩浩荡荡的,分工明确。 有人清点,有人查看,有人捆绑,有人搬运,整个过程井井有条,愣是没让孙氏这边的下人插进去一点手。 也有那不开眼的孙氏下人,想要在孙氏面前邀功,就拿出气势,装模作样的呵斥那些人,结果被一个身材高挑的婢女当胸一脚就踢到了墙上,断了三根肋骨,惨叫连连。 这是,活生生的在打自己的脸啊! 这小贱人竟狂妄至此! 孙氏看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切,怒火在胸中翻腾,眼珠子都快要气的掉下来了。 偏那些人毫不在意她的脸色,抬完东西后,那个打人的婢女走到她面前,随便行了个礼,拿着刚誊抄好的一张单子递了过去,口气生硬。 “夫人,这单子上的东西都是我们没有找到,或者有损坏的,您尽快的清点出来,或者折价算成银两送过来,我们要登记造册给小姐查阅的,希望夫人不要拖延,也免得耽误了给二小姐备嫁。” 孙氏的一口气堵在喉咙里,憋闷难言。 顾无忧这等于是掐着她的脖颈,逼着她不得不把贺静滢留下来的嫁妆一点一点的全都还回去! 这是她费尽心思,用尽手段,甚至沾染鲜血,好不容易才从贺静滢那里夺来的。 现在竟然被贺静滢的女儿又全数抢了回去! 那自己这么些年的苦心筹谋又算什么? 一场笑话?! 孙氏的脸色晦暗难言,盯着眼前理直气壮的婢女,藏在袖子里的手指攒成了一团,用力的“咯咯”作响。 “对了,我们小姐给二小姐的添妆已经送过来了,夫人正好也在,就顺便查收一下吧。”那婢女说道。 添妆? 顾无忧这小贱人,不给自己添堵就不错了! 那婢女也不等孙氏答话,拍了拍手,扬声说道:“带进来吧!” 门外走进来一个嬷嬷,领着两个妙龄少女走了进来。 那两个少女俱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娇艳欲滴,楚楚可人,走起路来如同风摆杨柳,端的叫人移不开眼睛。 少时,几人来到了孙氏的眼前,那嬷嬷笑道:“春情,夏怡,还不快给夫人请安。” 那两个少女也不怯场,娉娉婷婷的就拜了下去,巧笑嫣然。 “婢子拜见夫人。” 她们的声音如出谷黄莺,娇媚婉转,再配上那一双勾魂摄魄的美目流转,真当的起“绝色尤物”四字。 这样的相貌作派,绝不是普通的奴仆,倒很像是受过严苛训练,专门供权贵亵玩的“扬州瘦马”。 孙氏之所以能看出来,是因为以前就有个顾安城的同僚就送过顾安城一个这样的“瘦马” 那真是花一般的容貌,柳一样的身条,更有着柔媚欲滴的嗓子,据说在床上也是花样百出,令男人欲仙欲死,骨软筋酥。 就连顾安城这样并不耽于女色的人,都一连数月宿在了那瘦马的房中,食髓知味,流连忘返。 那瘦马恃宠生娇,到后来,连孙氏都不曾放在她眼里,挑三拣四,当面顶撞,还挑唆顾安城与孙氏的关系,气焰高涨。 虽然后来孙氏到底是用计除掉了这个祸害,可那段心塞憋闷,头疼欲裂的日子她想起来就恨的牙痒痒。 这顾无忧是什么意思?! 送两个妖精过来给顾云晴添妆?! 真的是不把自己气死她不罢休是不是?! “这厚礼我可不敢收,带回去,留给你们小姐将来在夫婿面前讨好用吧!”孙氏冷哼一声,转身欲走。 那嬷嬷也不慌,依旧是笑吟吟的说道:“夫人,您不收可不行,她们两个已经被二姑爷收用了,若是二小姐不带着她们陪嫁过去,那二姑爷只怕是要翻脸的。” 什么?! 孙氏身形一僵,不可置信的转过身来,气的声音都在抖。 “贺之璋这畜生,他竟然!这就是你们小姐给我想的好办法?武国公府同意亲事就是因为这两个贱人?!” “夫人这话若是叫二小姐听了岂不伤心?二姑爷愿意娶她,怎么会是因为这两个小婢呢?难道在夫人看来,二小姐还比不上她们不成?” 那嬷嬷笑意未减,说出的话却利的像刀,直往孙氏的心头上捅。 旁边的婢女也冷冷的补了一句。 “这两人的身价可值百金,我们小姐对二小姐真可谓是情深意重了,这般厚礼,寻常人可送不起,您若是心中感激,也无需答谢,把这清单上的亏空早日补齐,也就是您的一片心了!” 说着草草的行了个礼,带着一众仆从,抬着东西,浩浩荡荡,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孙氏真的觉得自己到现在还没被气疯,真的是个奇迹。 顾无忧,你当真是回来讨债的! “把这两个贱人拉下去,一人灌一碗绝子汤,再服一粒傀儡香!”孙氏盯着那两个女子,冷冷的喝道。 两个女子却毫不害怕,那个叫春情的更是以袖掩口,娇笑了两声。 “夫人,我们可是良家子,您这样处置我们,是要吃官司的。” 孙氏气不打一出来。 良家子? 你那衣领都快开到胸口了,哪个良家子似你这般放荡?! “贱婢!以为说两句谎话就能唬到我?我怎样处置你们,你们只能乖乖的受着!再不老实,就给你们灌鹤顶红!” 那两个女子相视一眼,却是笑的更放肆。 “夫人您还不知道呢?大小姐已经把身契赏还给我们了,贺公子也答应我们,一过门就给我们抬房,我们是正正经经的良妾,可不是能由得您喊打喊杀的奴才!您要处置我们,那可是给二小姐添了个毒妇的名声,您不会这么做的,对不对?” 孙氏的嘴唇都气的发白。 顾无忧竟做到这种地步! 这两个身份低贱的瘦马摇身一变,竟成了良妾! 那就是顾云晴,以后也不能随意的打杀发卖了! 这哪里是来送礼的,这简直是来送催命符的! 还有那贺之璋那混账! 还没迎亲,倒先收用了妾室,简直无耻! 他这是把云晴和整个宁国侯府的脸面都放在地上踩! 我现在就把这俩个贱人的脸皮割下来,给那混账送去,我看他敢怎么样! 孙氏正欲发作,身后却传来一个平静如水的声音。 “母亲,算了,让她们下去歇着吧,不必为难。” 孙氏一怔,回头看着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的顾云晴,有些心慌。 “云晴,有母亲给你打发了,贺之璋那混蛋不敢······” “母亲!” 顾云晴稍稍提高了声音,打断了孙氏。 “没了她们,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听说那贺之璋后院的通房侍婢都有十几个了,您杀的完吗?” 孙氏看着顾云晴憔悴灰败的脸色,颓然的垂下了手。 “我只是想,让你的日子好过一点儿······” 顾云晴目无焦点的看着前方,整个人犹如一潭死水。 “贺之璋有多少个女人,对我来说,根本毫无关系,因为我不在意,我在意的,现在只有一件事······” 她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完,嘴巴紧紧的抿起,眼睛里却迸发出强烈的恨意。 顾无忧,我在意的,就是如何把你从云端上拉下来,把你踩进污泥里,让你跪在我的脚下讨饶!让你过上比我凄惨痛苦百倍的生活! 你且慢慢的等着,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的! 孙氏的心里憋闷到了极点,姜氏的心情却也同样的阴沉。 儿子贺之璋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前几天还咬牙切齿的说死也不娶顾云晴,可现在又跑来说非顾云晴不娶! 竟然连嫁妆也不要多陪! 这莫不是在逗自己玩呢吧?! 顾云晴一个德行有亏,婚前失贞的女子,怎么配嫁到武国公府?! 没有厚厚的嫁妆,自己真是死也咽不下这口气! 莫不是孙氏那贱人请了什么妖人作法给儿子下了蛊吧? 要不然怎么会忽然像变了一个人,脑子都不清楚了?! 贺之璋的脑子清楚着呢! 他自那日从青楼受挫回来,就真的疲软不起,雄风不再了。 无论吃了多少补药,后院的通房们想出什么法子引逗勾搭,都无济于事。 这对于一个流连花丛的浪荡公子来说,这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急乱之下,他甚至连清秀点的小厮都没放过,想着换了男人会不会好点,可小厮的雄风倒是起了,他还是一摊稀泥,差点没被反压。 这可怎么办?! 都怪顾云晴那个贱女人! 心狠手辣,给自己下这么烈的药! 我非要撕了她不可! 贺之璋凭着一时脑子发热,气冲冲的就跑出去,准备上宁国侯府去讨说法。 第九十三章害羞 可他刚出门,就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少女扑了过来,抱着他的腿,楚楚可怜的哭诉,自称是顾云晴的婢女,愿意以身赔罪,只要他愿意娶自己家小姐就好。 那两个少女抱着他的腿,一路向上摸 ,摸着摸着,也不知撩拨到哪儿,贺之璋当时心里就热了,按捺不住,拉着她俩就在马车里快活了一回。 大喜! 小爷的雄风又回来了! 那两个女子柳枝一样的缠着他,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娇嗔着要他答应了宁国侯府的亲事,也好名正言顺的纳她们二人进府。 贺之璋搂着两个尤物,心情愉悦之下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是啊,自己这样不管不顾的上门去闹,不是现成给他们宁国侯府送把柄去的吗? 伤不到顾云晴分毫不说,自己很可能都得受惩戒。 倒不如就答应了这门亲事,等那顾云晴成了自己的妻子,想怎么磋磨她还不是自己一句话的事? 而且,宁国侯府理亏,顾云晴就受了委屈,也不敢放个屁! 哈哈哈,果然妙! 宁国侯府的外院里,顾无忧笼着暖袖,看着仆从们井然有序的把从孙氏那里抬回来的东西收进库房,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错,永清,你做事果然利索,这么会的功夫就归置妥当了,我可要赏你才好。” 永清一向不苟言笑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笑容。 “小姐上回赏我那把清风宝剑就已经是难得的宝物了,我可不敢再敢小姐讨赏。” “你不知道吧,那清风宝剑可是雌雄双剑,还有一把也在我这儿,你要不要啊?” 永清惊喜的睁大了眼睛。 “是双剑?要要要,谢小姐恩赏!” 顾无忧看着她,笑眯眯的又补了一句。 “先放我这儿,等以后你找到了如意郎君,就把另一把剑送给你添妆。” “姑娘你!” 永清脸顿时红透了,剁了一下脚,羞得转身跑了。 小春正在此时进来,看着永清的背影,讶然的说道:“我是不是眼花了?永清姐姐竟然也会像女孩子一样的害羞?!” “她本来就是女孩子啊!” 顾无忧心情极好,笑道:“哎呀,你们也都大了,看来我是得操心一下你们的终身大事了,我记得你不是跟那个叫什么,对,叫小远的小子关系很近么?要不要让我来做个媒呀?” 小春这下知道永清为什么害羞了,捂了脸嗔道:“姑娘,你就别拿我取笑了!” “我没有取笑啊,我很认真哪!” 顾无忧笑道:“不如我现在就写封信去跟明金哥哥说一说,让那个小远回来,解解你的相思之情啊?” 小春的脸愈发红的像苹果,却没有像永清那样转身就逃,却是从指缝里露出眼睛来,小声说道:“不用写了,他们已经快回来了。” “嗯?”顾无忧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小春放下手来,有些扭捏的说道:“淮安郡主那里派人送了口信过来,说是陈公子正在回京都的路上,快马加鞭的,应该能赶上明日陈小姐的生辰宴,小远是陈公子的心腹,我想,肯定也是一起回来了的。” 陈明金回来了! 顾无忧惊喜的拍拍手。 “太好了,年底正好可以卖糕饼,明金哥哥那么好的点心手艺,正好可以派上用场,我再跟他五五分账,不是又帮他赚了一笔外快?我是不是很贴心?” 小春:“······” 姑娘你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赚钱的机会。 陈公子,会哭的吧······ 不过,魏公子贺公子那里也才分三成,陈公子能分五成,已经是很不错了······ 不知道殿下那里是分几成······ 顾无忧若是知道小春心里所想,肯定会骂她猪脑筋。 裴然那里还用分账吗? 自己赚的不都是他的吗? 不要说银子,将来连人都是他的! 哎呦,突然有点害羞,不说了······ 淮安郡主给陈明玉办的这场生辰宴可是格外的热闹。 先且不说很多瞧中了陈明玉温柔娴静,大方懂礼的世家夫人们想带着儿子过来给淮安郡主相看。 就是陈明金,也有很多家中有待嫁女的人惦记上了,千方百计的找人搭关系也要过来赴宴,好跟淮安郡主能套个话,讨个口风,看她属意什么样的儿媳。 那些家中没有待嫁娶儿女的夫人们却也是兴致勃勃的要来。 因为据说这次生辰宴,城外那座名声大噪的温泉山庄送了一百盆奇花异草,还有五十盆珍品牡丹过来供客人欣赏。 要知道,这温泉山庄的花草可是贵的离谱,寻常世家顶多也就买个二三十盆在宴席上充充场面,淮安郡主居然出手就是一百五十盆! 那么多珍品花草,可是难得一见,这威远将军府的宴会,真是挤破头也要去啊! 而那些打着陈明金陈明玉主意的人家们,则更是心动了。 淮安郡主这般豪富,威远将军府的家底原来这么厚实,他们父子两个又都手握实权······ 妈呀,这么好的亲事,哪儿找去?!说什么也要拿下! 于是那些热些沸腾的夫人们立刻给自己的儿子或者女儿裁衣裳,制首饰,力求要让自己的孩子在生辰宴上光芒四射,艳压群芳。 京都城里的成衣铺,绸缎铺,首饰铺都连带着生意好了起来,发了一笔小财。 而顾无忧的万彩阁则是这些店铺中的翘楚了,真正是赚了个是盆满钵满,大发横财。 顾无忧看着账本上的数字,笑的脸上的两个小酒窝都要溢出来了。 干脆让淮安郡主再多办几场,这银子不就像水一样的淌过来了? 啊哈哈哈哈哈! 陈明玉今天打扮的格外光彩照人。 她穿着新做的一件淡金色海棠缠枝遍地锦的十二幅湘裙,乌发轻轻巧巧的梳了个牡丹髻,带着赤金的攒珠金凤钗,另有顾无忧命人特地给她定制的睡莲花开的水晶鬓花,和一对粉色水晶耳坠。 整个人看起来真是人比花娇,清艳之极。 “明玉啊,你再这样美下去,我可真是要后悔为什么不是个男儿身了。”顾无忧笑着拉了她的手,打趣道。 陈明玉红了脸,低声道:“顾姐姐,有人在呢!” 在陈明玉身边坐着的一个粉衣少女便笑道:“这位顾姐姐说的对,若我是个男人,碰见这么个美人儿,也一定要抢了你去!” 周围一圈的小姐们都笑起来,陈明玉的脸都绯红了,嗔道:“雅乐,你几时也学的这般贫嘴贫舌起来,不理你了。” 那名粉衣少女是文安候府的嫡女林雅乐,自幼与陈明玉交好,极是熟捻,玩笑随意,见陈明玉害羞了,更是拍手笑道:“顾姐姐说你就没事,我说就是贫嘴贫舌,看来就算是成了男人,我也是抢不过顾姐姐的了!” 小姐们以扇遮面,笑的前仰后合。 陈明玉羞得耳根都红了,上去就要挠她的咯吱窝,口里说道:“好啊,越发上脸了,今儿个非要给你个厉害瞧瞧!” 林雅乐转身就逃,陈明玉捏着小粉拳追了上去,正闹的高兴的时候,林雅乐冷不防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顿时脸色一沉。 “吴婉珠,谁让你进来的?我不是说了,你只能在外间呆着,不准凑过来吗!” 那是个极美貌的女孩子,与林雅乐年纪相仿,长的眉目如画,肤光胜雪,容颜堪称绝色。 见林雅乐毫不留情的喝斥她,她也不生气,脸上依旧是带着得体的微笑。 “表姐说的是,只是我即来了,哪能不跟陈小姐行个礼,叫外人看了,不说我没礼,只怕是怪咱们府上没有教好呢。” “谁是你表姐!我说让你出去你就得出去,少废话!”林雅乐冷哼道。 “表姐,今儿可是陈小姐的好日子,你真的要在这里吵吵嚷嚷,岂不失礼?”吴婉珠轻声说道。 林雅乐一噎,看了看背后窃窃私语的小姐们,只得忍了忍心头的怒气,沉着脸说道:“你要行礼,陈小姐就在这里,行了礼就给我出去老实呆着!” 吴婉珠红唇微勾,柔柔的给陈明珠行了个礼。 陈明珠见好友不喜,也不好说什么,只随意叫个起也就罢了。 那吴婉珠行了礼却不走,看着顾无忧,浅浅一笑。 “顾小姐的名字我也早有耳闻,心中一直钦慕不已,今儿有缘,竟能遇上,婉珠也给您见个礼。” 说着便福身拜了下去。 顾无忧眼眸半眯,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她,淡淡说道:“吴小姐客气,请起。” 吴婉珠起身,又微笑着对林雅乐和陈明玉颌首行礼,这才娉娉婷婷的退了出去。 “她是谁啊,以前怎么没听说,你还有这么个表妹呀?”陈明玉拉了拉林雅乐的袖子,小声的问。 林雅乐的脸色极是难堪,似乎有什么难言之瘾,吞吞吐吐的说不出来,顾无忧见了,知道她必有什么顾虑,便说道:“明玉,谁家还没个远房亲戚?这事儿以后再说吧,你今儿可是主人翁,把客人们都晾在一边怎么行?” 陈明玉心下也明白了过来,顿时有点不好意思,拉着林雅乐笑道:“我跟你的账可还没算完呢,你可别想打岔,今儿非要让你求饶不可。” 林雅乐也笑了起来,由着陈明玉拉了她回去,临了,给了顾无忧一个感激的眼神。 顾无忧回了她一个微笑,转头看着那吴婉珠的背影,若有所思。 外间都是地位较低的庶女或者家世比较寒微的闺秀们呆的地方。 这位吴婉珠相貌出众,举止有礼,像是受过良好的教养,可林雅乐却极不待见她,陈明玉也没有见过她,想必定是刚从外地来京都的。 可她却说对我早有耳闻,还一眼就认出了自己,可见是事先下过功夫,看过画像,或者,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远远的窥探过自己。 她跟自己可谓是毫无交集,为什么要来打探自己? 这倒是有些耐人寻味了······ 顾无忧正自沉吟,忽然又发现了一个熟面孔。 贺若仪? 她怎么也来了这儿? 上回她得罪了淮安郡主,可是在这儿跪了大半天才回去的。 受了这般羞辱,竟然还敢来? 贺若仪并不敢来,可她又不得不来。 自从上次在法门寺,被惠通长老赶出禅会后,她的声誉就一落千丈,连官媒都避之不及。 原先还有些普通门第的的人家有意求亲,可经过这之后,连个六品小官儿家里都对她不满意,把自己儿子的庚帖都给要回去了。 阮氏急的没法儿,女儿都十六了,亲事还没着落,这可怎么得了? 原本她想着实在没法儿就在娘家找个家境富庶的子弟亲上加亲好了,可贺若仪一向心气高,尽管落到了这个境地,也不松口低嫁商户。 阮氏拗不过女儿,心中更是把姜氏骂了个千百遍,若不是她的女儿贺若兰抢了太仆寺卿家的亲事,自己现在哪用得着这么着急上火? 姜氏却也来不及幸灾乐祸。 有人给她递了消息。 太仆寺卿家因为武国公府最近闹的这些丑事而很是恼火,担心贺若兰也是个品行不端的,娶过门会影响自家的声誉,正在考虑退婚。 这还了得?! 本就是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一门好亲事,若是退了,那贺若兰以后可也嫁不到什么好人家了! 现在,只能是尽快的帮贺若仪找门亲事定下来,以表示贺家的女儿并无不妥,仍是有好人家愿以三媒六聘的迎娶的,也好打消太仆寺卿家的顾虑。 威远将军府的宴会会有多少豪门世家去,她们也是清楚的,若是在那上面能得了那个王孙公子的青眼,可不就是能解了眼前的困局,柳暗花明了? 所以当阮氏求到姜氏面前来时,纵使是万般的不情愿,也只能四处去帮着求人,好不容易才求到有人愿意带贺若仪进去。 阮氏花大价钱给贺若仪从头到脚置办了一身新行头,又备了重礼准备送给陈明玉,临了又苦口婆心的对着女儿叮嘱。 “可不能再由着自己的性子了,就算是陪尽小心,也不能惹郡主和陈小姐生气,还有,那个顾无忧只怕也是要去的,你若是碰见她,绝不能再去和她起什么冲突,你不是她的对手,眼下,你只能讨好她,顺着她,等有朝一日你得了好前程,有了和她斗的实力,再来对付她,记着,你现在越是恨她,脸上就要对她越恭敬,明白了吗?!” 贺若仪虽然脾气大,任性冲动,可也并非是无脑之人。 她在顾无忧手上吃了这么几次大亏,自然也不是没有记性。 阮氏的话她都记在了心里。 是啊,把一切情绪都表现在脸上的才是蠢货呢! 自己以前,在这上面栽的跟头还不够多吗?! 她暗暗打定了主意,这次去威远将军府,哪怕是顾无忧要来打她的脸,她也乖乖的送上去给她打。 昔日韩信还受过胯下之辱呢,她受的这点屈辱又算得了什么? 等有朝一日她飞黄腾达了,自然要把自己承受过的一切千百倍的奉还! 尽管做了很多的心理准备,可真正到了威远将军府,所遭受的待遇还是让她心中憋闷烦躁不已。 别说陈明玉顾无忧了,她连个家世高点的嫡女都攀不上话,只能在这外间跟一群庶女堆里呆着,自己好歹也是个公侯小姐,简直是奇耻大辱! 那些庶女和小世家的闺秀们却也瞧不上她。 谁不知道武国公府如今的名声糟烂到了什么地步,她贺若仪更是被惠通长老呵斥过的,居然还有胆子出来赴宴,这脸皮厚的也是没谁了! 有那知道她曾经得罪过淮安郡主的人,有心捉弄一下她,好在郡主面前卖个好,眼珠转转,便想出一个好主意来。 第九十四章求不得 有个叫赵茹的,素日就是个会钻营的,正是一门心思的想讨好淮安郡主,好嫁到威远将军府来。 眼下看贺若仪被人排挤,只能同她们一起呆在外间,便料定淮安郡主定是极为不喜这位武国公府的贺小姐,也不曾请过她,这贺若仪定是厚着脸皮让人带进来的! 这正是自己给郡主出气搭话的好机会呀! “现在还未开席,咱们在这儿枯坐也没趣儿,不如,来投壶顽罢!”她笑吟吟的提议道。 “投壶也没什么意思啊!”有人说道。 赵茹挑着柳眉梢一笑。 “我想的这个投壶法子绝对新鲜有趣,包你们爱顽。” 众人来了兴致。 “怎么个新鲜法儿?” 赵茹瞥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百无聊赖的贺若仪一眼,笑道:“我们当中选个人出来,把壶捧在头顶,投的那个人呢就蒙上眼睛,由捧壶那人指挥方向,若是投中了呢,则我们大家输她们二人一件彩头,若是投不中呢,她二人就得给我们讲个笑话逗我们一乐,如何?” “这倒是有趣,只是这捧壶的人怎么选呢?”有人问道。 “这个嘛······” 赵茹看了一眼起身准备离开的贺若仪,提高了声音笑道:“贺姐姐,你身量高,不如你来做那个捧壶的人吧!” 贺若仪脚步一顿,半响,转过身来,勉强笑了笑。 “我不大会玩这些,就不凑这个热闹了,你们顽罢。” “怎么,贺姐姐是嫌弃我们身份低,人又生的蠢笨,不愿意屈尊和我们顽么?”赵茹一脸委屈的嗔道。 贺若仪看着众人开始交头接耳,朝她投来异样的眼神,脸色有些红涨起来。 不能发火,不能发火,我忍,忍······ “怎么会呢,那我就顽一局罢。” “好!” 赵茹唤了个小婢女,附耳吩咐了几句,又借着袖子遮挡,塞过去一个小银锭。 婢女收了银锭,行了礼,转身匆匆去准备了,片刻,就拿来了投壶用的铜壶和用布包头的箭,放在了地上。 赵茹拿了壶走过去递给贺若仪,笑的一脸的亲热。 “贺姐姐这么给面子,我可是受宠若惊,这一局,就让我来跟贺姐姐组一队吧!定能一箭就中,把她们的彩头都给赢来!” 贺若仪接过壶,强压住心头的不快,干巴巴的笑了笑。 “那就开始吧。” 赵茹接过婢女的布条,松松的蒙上眼睛系了个带子,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来,故意笑道:“贺姐姐,你可得说准些,我这方向感可不大好。” 人群里已有不少人瞧出端倪来了。 赵茹可是投壶的一把好手,基本上是百发百中的,她这莫名的点起贺若仪来,又想了这么个古怪的顽法,总不是真的要跟贺若仪联手赢彩头吧? 谁不知道贺若仪曾经得罪过淮安郡主?赵茹又不是个傻的,怎么可能让她讨了好去? 这场投壶,肯定有好戏看! 贺若仪心里也隐隐觉得不大对劲,可现在已是骑虎难下,只得咬牙熬过去了。 赵茹从松垮的布条里眯眼看着贺若仪脸上有些紧张的神情,唇角缓缓勾起。 “贺姐姐,是那边哪?” 贺若仪紧紧的盯着她的脚步,连声说道:“左,向左三步。” “左?” 赵茹缓缓的迈了几步,忽然淬不及防的将手中的箭向贺若仪这边掷来。 贺若仪避之不及,被那箭直接打在了脸上。 这投壶用的箭一般都是取了箭头,拿棉花把前端包成一个布包,就算是打到人,也无大碍。 可赵茹投的这支箭却有所不同,它虽然也是把箭端包成了布包,可这布包却是沾满了泥浆的,此刻打到贺若仪的脸上,顿时泥水四溅,淅淅沥沥的从贺若仪的脸上往下滴,直把她精致的衣裙也弄的一片脏污,整个人好不狼狈。 赵茹取下了蒙眼的布条,故作惊讶。 “哎呀,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拿了个带泥浆的箭来,我这眼神不好,也没看清,贺姐姐,你可别生气呀!” 说着,又朝那群窃窃私语的少女们说道:“好了,我没投中,就给大家讲个笑话吧,这笑话倒也简短,就三个字。” 有人忍着笑问,“哪三个字啊?” 赵茹挑起唇角,悠悠说道:“贺,姐,姐。” 众人静默了一会儿,倏地哄堂大笑,不少人直笑的眼泪也出来,拿了帕子按着眼角互相笑作一团。 贺若仪的脸上青红一片,双手紧攥成拳,整个人都气的在微微的颤抖。 欺人太甚! 什么时候,自己竟沦落到可以给人随意取笑逗趣的地步?! 这些人把自己当做了什么? 杂耍,还是戏子?! 内间花厅也有不少人听见动静,出来瞧热闹的。 赵茹自以为出了风头,心中得意不已,见贺若仪脸上羞恼,便故意笑道:“贺姐姐,你该不会是生气了吧?大家一起玩,图个热闹嘛?要不然,这次换我捧壶?不过要是没投中,这笑话你得换一个,可不能省事抄我的。” 众人复又笑的前仰后合。 贺若仪死死的咬着牙,脸上的肉都在抖,她不能发火,不能生气,不然就会被赶出去,连这唯一小小的希望都没有了。 我忍,我忍! “好啊,这次就换你捧壶。”人群中忽然有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赵茹一愣,转头看去,说话的顾无忧站在上首处,正笑眯眯的看着她。 “你捧壶,贺姐姐投壶,当然了,为了公平起见,贺姐姐的箭嘛,也得在泥浆里搅一搅。” 赵茹脸上神色一僵。 她知道顾无忧颇受淮安郡主的看重,地位非同小可,得罪不得,只得堆上一脸的笑道:“顾姐姐,可不能欺负我呀,刚才那箭我实在不知沾了泥水,不是存心的。” “是吗?” 顾无忧笑了笑,拍了拍手。 永清带着一个抖做一团的小婢女上来,扔在了众人的眼前。 “刚才这位赵小姐是怎么吩咐你的,你现在再说一遍,我就饶了你。”顾无忧不紧不慢的说道。 那小婢女爬起来跪着,哆哆嗦嗦的说道:“这位小姐给了奴婢一两银子,让奴婢把投壶的箭在泥浆里滚了一圈才拿过来······” 众人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只不过这次的焦点换成了赵茹。 这么作弄人。 这的确太过分了点! 赵茹万没想到顾无忧会为这个有过节的贺若仪说话,一时间又是尴尬又是羞恼,站在那里紧抿着嘴唇,不情不愿的朝着贺若仪行了个礼。 “是我冒犯了,贺姐姐大人大量,请原谅我的过失。” 贺若仪得到了道歉,也挽回了颜面,可她的内心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她在这里一身狼狈任人羞辱,锦衣华服的顾无忧却悠闲自得的躲在后面瞧热闹! 这会子假惺惺的出来做好人,以为自己会感激她吗? 休想! 我只会更恨你! 我今天所受的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顾无忧,我恨你! 贺若仪死死的盯着顾无忧看了一会儿,转身跑了出去。 她担心自己如果再接着在那里呆下去,会控制不住上前掐住顾无忧的脖子,直到掐死为止。 顾无忧瞧见贺若仪那怨毒的眼神,却是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她本来也没指望会得到贺若仪的感激,之所以出来指出赵茹的小把戏,纯粹是不想看到有人在这里作妖,毕竟,这可是陈明玉的生辰,她不希望有任何不愉快的事情发生。 “明玉,你不是说明金哥哥一早就回来了,怎么还不见人呢?”顾无忧问道。 “派人传过话了,说是一路风尘仆仆,得先去沐浴更衣才肯来呢!” 陈明玉笑道:“我这哥哥也知道爱俏了,看来很快就能给我找个嫂子了。” “是呀,到时郡主给你招个东床快婿,将军府啊,可就是双喜临门了!”顾无忧笑道。 陈明玉脸又羞红了,拿着扇子去追顾无忧,林雅乐又在中间拦着,几个少女又说说笑笑的闹作了一团。 这边是一派和乐,贺若仪那里却是乌云压顶,凄风苦雨。 她以袖掩面,也不知胡乱跑到了哪里一个角落,扶着身旁的一根翠竹,一时悲从中来。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落到了这步田地? 自己只是想嫁的好一点儿,有什么错,有什么错?! 为什么老天爷总是不眷顾自己,不肯给自己一个机会呢! 那个顾无忧,怎么就轻轻松松,什么都得到了呢? 自己比她又差在哪儿? 难道,自己就是命该如此······ 她越想越灰心,抱着竹子缓缓的坐在了地上,一时间,哭的泣不成声。 “你怎么了,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哭?” 身后有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沉稳有力,很是给人一种安定感。 贺若仪一僵,缓缓的转过头去,却是怔在了那里。 来的人,是陈明金。 她以前也曾在宴会上见过陈明金的,那时的他,形容憨厚,一团傻气,是众人的笑柄,她也曾在心底暗暗的鄙夷过。 可眼前的风华少年,却和当初那个傻傻的陈明金判若两人。 眼前的的陈明金,棱角分明,眉宇间神采飞扬,虽然还很年轻,那股子在外面领兵历练出来的铁血干练之感扑面而来。 他看着人的时候,表情很专注,眼睛也是亮晶晶的,不知道为什么,贺若仪只觉得脸颊有点发烫。 “我,我刚才不小心跌了一跤,弄脏了衣服,没法去入席,所以有点难过,让公子见笑了······” “这样啊。” 陈明金从袖间掏了一块方帕给她,认真的说道:“不过一件衣服,又何必哭的这么伤心呢?我妹妹倒是做了很多新衣,你要是不嫌弃,就先去换一件吧。” 说着就吩咐身后的婢女道:“带这位小姐去内院,让人给她换身衣物,再梳洗一下吧。” “是。” 婢女走上前来,扶起贺若仪,慢慢的朝另一边走去。 “陈公子!” 贺若仪攥着手中的方帕,忽然回头,叫住了已经转身离去的陈明金。 “我,我叫贺若仪,是武国公府上的,多谢陈公子施以援手,改日定当遣礼拜谢。” 陈明金怔了怔,却是冲着她一笑。 “小事一桩,不用放在心上,好了,快去吧,不然真的要错过入席了。” 贺若仪只觉得此时陈明金的笑容如同阳光一样温暖,顿时驱散了她心中的阴霾,整个人都变的轻快了起来。 陈明金来到大厅时,正赶上淮安郡主和顾无忧,陈明玉等几人坐在一起说笑。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顾无忧身着女装的样子,一时间,竟有些移不开眼睛。 顾无忧今天穿着着一件藕色长裙,裙摆似云朵一样层层叠叠的铺呈开来,偶尔有微风从厅外吹过,带起她衣裙上长长的飘带,更衬得她整个人清新脱俗,冰清玉洁。 原来阿重变成了女子,还是这么的好看······ 陈明金的目光黏着笑盈盈的顾无忧,一时间,心情竟有点前所未有的复杂和酸涩。 在大兴的时候,顾无忧就已经明确的告诉自己她喜欢裴然了,所以自己也就收起了那些朦胧的心思,努力的想当好一个哥哥的样子。 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到了可以平静的面对顾无忧,对她也只剩下兄妹之情。 可现在,他才发现,原来以前,自己都是在自欺欺人。 他仍旧喜欢着顾无忧,而且,越来越喜欢。 可是这份喜欢永远也得不到回应,永远都是不该存在的。 他好像生平第一次,理解了佛经上为什么说“求不得”是为人生八苦之一。 求而不得,真的是苦不堪言,愁肠百结啊! “明金哥哥!” 顾无忧看见了他,高高兴兴的提着裙子快步走了过来。 “愣在那里做什么?怎么,认不出来了?” 陈明金看着她笑靥如花的脸庞,有些慌乱的移开了视线。 “没,没有,只是看到阿重你一下子变成了顾小姐,有些,不习惯。” 顾无忧“噗嗤”一笑。 “你还是叫我阿重吧,什么顾小姐,听起来怪怪的。” 陈明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也跟着笑了。 “阿重。” 再次看到你,我真的很高兴。 他在心里默默的说道。 来的客人越发多起来,这宽大的轩堂之上更是花团锦簇,热闹非常。 除了淮安郡主和陈明金这里是中心外,其他地方也是热闹非常。 要好的,攀谈的,交际的,或者抱着什么不可言说的目的,都三五成群的,各自凑了圈子。 顾无忧跟在淮安郡主身边,倒是与陈明玉一起得了不少夫人的见面礼,也听说了不少人家的新鲜八卦。 比如成郡王家的小女儿得了重病,据说要招夫冲喜。 可也是巧了,跟一个自愿入赘的穷秀才成亲后,竟真的好起来了,眼下跟常人无异了。 成郡王妃就有些后悔,不想要这么个没门第的女婿,想要让他们和离,可谁知那小姐却道是女子从一而终,绝不二嫁,若是和离,她就自尽。 成郡王妃没法儿,只得由着她了。 “倒真是个有情有义,性子刚烈的好姑娘啊!”众人叹道。 顾无忧却是有些想笑。 病的快死了,成个亲就活蹦乱跳了,哪有那般神奇的?真当是采阳补阴呢! 分明是那小姐和穷秀才串通好了的,为了结为夫妇,在那里瞒天过海的演大戏呢! 又有人说道:“听说如今宫里最得宠是那位高昭仪,前儿个皇上又给她娘家升官了!” “是啊,这可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岂止啊!听说她有个姨母是文安候的妾室,如今借着她的光,在府里很是得脸,据说,还要文安候有意抬她做平妻,好给高昭仪做脸面呢!” “那文安候夫人可真是可怜了,怪道今儿都没来呢!” “嘘,小声些,她女儿林雅乐可是来了的,若要她听见,岂不难堪?” 众人点头附和,便又换了个话题。 顾无忧看着厅外远远鹤立鸡群的那位高小姐,眼睛微微的眯起。 姓高,妾室,昭仪······ 第九十五章你斗不过 顾无忧猜的没错。 那位高小姐和宫中的高昭仪之间确实有着关联。 高家出身与微末,一度贫到没饭吃。 高家的大姑娘也就是高昭仪的姑母,为了养活一家子的弟妹,卖身进了文安候府做婢女。 谁知机缘巧合之下,这高家大姑娘被文安候给看上了,这高家姑娘也是个有心眼的,仗着一身的好皮肉和在床第间的温柔小意,把文安候给栓的牢牢的,用不了多久便抬了房,做了姨娘。 高家也因此日子也好过了起来,买了房置了地,子弟们也都进了学堂念书,在当地也是个有头脸的小乡绅了。 六年前,民间选秀,高家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女儿中选,入宫当了采女,也就是那位在文安候府做姨娘的高大姑娘的外甥女儿,后来的高昭仪。 高家因着高昭仪的得势而发迹,先是被皇上赏了个轻车都尉的闲职,现在又因为高昭仪怀了龙胎,圣心大悦,竟封了高家一个辅国公的爵位。 这下高家可真是脱胎换骨,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只不过京都的清贵世家,心底却都是瞧不起这样的暴发户的,高家想要真正的融进京都上层的权贵圈里,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那位高婉珠便是高昭仪的堂妹,因着明眸皓齿,姿色艳绝,也是被高家精心教养着长大的,琴棋书画,礼仪规矩皆是从京都请了名师来教。 眼看着高婉珠已经十四岁了,高家便把她送到了文安侯府,想由林雅乐带着她进入京都上层的贵女圈里,也能交际几个身世高贵的闺秀。 当然了,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能吸引那些王孙公子,贵族子弟的注意。 高婉珠这般绝色,若是能当个皇子妃,世子妃什么的,高家岂不是更加的地位稳固,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了? 也难怪林雅乐对高婉珠没有好脸色了。 一个妾室的亲戚,堂而皇之的住进来,跟自己还平起平坐,偏生自己那个糊涂爹却站在妾室那一边,逼着她带高婉珠出来交际。 也不替她想一想,若是旁人问起高婉珠的身份来,自己该怎么答? 表妹? 自己一个正室夫人的嫡女却要认一个妾室的亲戚做表妹?! 这是奇耻大辱,颜面扫地的事情! 真的被人挑出来,连她都没脸再出来了! 所以她就呵斥高婉珠不准靠近自己,只能在远远的在一边呆着,也不许和旁人多话。 高婉珠也不生气,每次都是温温柔柔的一笑,按她的吩咐远远的安静呆着,并不惹事。 哪知道今天却不知发了什么疯,竟闯到里间来,冒冒失失的跟陈明珠行礼,又去跟顾无忧搭话,简直是放肆。 趁着宴席未开,林雅乐抽个了空又把高婉珠拉到一边呵斥了好一会儿才回来。 临近开席,有婢女行至庭前拜倒。 “禀郡主,太子殿下与临安王殿下驾到。” 淮安郡主怔了怔。 裴然来倒不稀奇,他也说过今日要进宫给皇上侍疾,若是无事便会过来威远将军府。 这太子来做什么? 他向来也与自己这个表姑姑不亲近,便是在宫中见了也是淡淡的,自己的寿辰他都不曾上门过,陈明玉的生辰他倒来了? 淮安郡主看着自家如花似玉的女儿,忽然心头一紧。 听说太子妃成亲三年都无所出,东宫准备在世家里给太子挑选品貌兼备的姑娘充作侧妃,良娣,也好为太子早日诞下长子。 毕竟一个没有子嗣的太子,这地位终将是不稳固的。 毕竟除了一个风头日盛的裴然,备受恩宠的高昭仪肚子那里还有一个潜在的皇位争夺者呢! 他该不会是瞧上了我的明玉,瞧上了威远将军和陈明金手里的兵权,想要让纳了明玉做侧妃吧? 这可不行! 我的女儿,怎么能嫁去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活受罪? 绝对不行! 淮安郡主暗暗的打定了主意,待会无论太子如何试探,一口回绝了便是。 顾无忧的心情也有点复杂。 这变态自从回了宫就没音儿了,也没说把欠自己的几万两赏钱和十斛明珠给送到神仙居来,这分明是想赖账的节奏! 还好无心堂新出的太子女装十二金钗图大卖,给自己挽回了些损失,可想起还有几万两的银票和明珠没收回来,她还真有点肉疼。 今儿倒是好不容易见着人,可以讨债了。 偏生自己穿的又是女装,为了不让他认出来还得躲在一边。 我这债主当的可是够窝囊的! 太子驾到,自然是要隆重迎接的。 连同淮安郡主在内,大厅里所有坐着的夫人们都站了起来,小姐们则拿扇遮着脸,纷纷的后退到椅子后面去了,中间顿时空出一大片来。 一身明黄衣袍的太子和一身云纹广袖锦袍的裴然在内侍的簇拥下,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他们二人,一个俊秀一个飘逸,便如芝兰玉树,莹莹明珠,晃的叫人挪不开眼睛。 莫说在场的小姑娘们俱都红了脸,就是许多夫人见了,心头都是一热。 这两位皇子,长的可是真是好看哪! 尤其是临安王殿下,瞧那一身绝世风华,便是天上谪仙也不过如此了! 能嫁与他做妻子,这可是前世修了多大的功德才能得来的福分! 一时间,顾无忧又收获了一大票羡慕嫉妒憎恨外加哀怨的眼神。 顾无忧把扇子遮了大半边脸,往阴影处移了移。 看我干吗呀?命好没办法,下辈子投胎请早。 太子走到淮安郡主面前,双臂一扬就要给她行礼。 “表姑姑,宁儿给您请安了。” 他是国之储君,淮安郡主纵使是他的长辈,也不敢这样大咧咧的受礼,早抬了手扶住,微微笑道:“太子无须多礼,倒显的生分。” 太子也扶住淮安郡主的手,笑道:“表姑姑越发年轻了,才刚进来,我都不敢认,还以为是明玉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姐姐。” 满屋子的人都笑起来。 淮安郡主轻拍了拍太子的手背,也笑了。 “你这孩子,连我也打趣。” 裴然走上前,行云流水的给淮安郡主行了礼。 “见过表姑姑。” “然儿快起。” 淮安郡主也扶了他的手,笑道:“今儿难得都聚在一起,都随意些罢。” “是。” 裴然看了看周围,问道:“明金回来了吗?” “回来了,现在在水阁那边招待各府的公子们呢,两位殿下既然也到了,见完礼,咱们就开席吧。”淮安郡主道。 于是有内侍请太子在上首坐了,裴然在侧首坐了,厅上众人依照品级身份挨着上前见礼,人实在太多,乱糟糟的闹了半天。 顾无忧这群身无品级,年纪又小的贵女们自然是排到了最后,顾无忧挤在角落里,只站的腿脚酸软,见无人注意她,便悄悄的在人群后面的一个绣墩上坐了歇会儿。 正揉着自己酸痛的小腿,却听的头顶有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 “顾姐姐,大家都在等着给太子见礼,你这样,是不是不大尊重太子殿下呢?” 这个声音响起的时候,正赶上一波人行礼完毕退了下来,屋子里正是安静了一瞬,这个响动顿时吸引了所有的人的主意。 顾无忧的手还僵在小腿上,前面的众人纷纷的回头,倒是自动让了一条道出来,让上首的太子可以清楚的看到这个“无礼之人”长的是什么模样。 林雅乐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混进来的高婉珠,气的柳眉倒竖,碍于这么多人在场,不好发火,便压低了声音说道:“谁让你多嘴多舌的!给我出去!” 高婉珠一脸的问心无愧。 “我只是提醒顾姐姐不要失礼,免得被人看见,传出去与她声誉有损,这又怎么算是多嘴多舌呢?” 林雅乐没料到她还敢顶嘴,气的一张俏脸通红。 “你!” 顾无忧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自己低调了大半天,这下算是白搭了。 周围不少贵女们眼睛里都或多或少的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等着看她受罚出丑。 更有许多八卦好奇的在心中暗暗猜想,不知道临安王殿下会不会为他这位未婚妻解围呢? 顾无忧在一众神色各异的眼光中理了理裙摆,大大方方的站了起来。 “高小姐误会了,其实我刚才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脚下不稳,就往后倒,谁知道后面正好有个凳子,我这刚挨着凳子,高小姐就大着嗓门嚷出来了,你看,耽误了大家给太子殿下行礼,这多不好,高小姐,下次可别这么冒失了。” 高婉珠:“······” 这么睁着眼睛说瞎话,真的好吗?! 太子侧首看着顾无忧,却是缓缓勾唇,漆黑的眸中笑意宛然。 “顾小姐,孤看着你很是面善,可是在哪里见过?” 顾无忧垂眸行了个礼。 “回太子殿下,您记错了,臣女这是第一次觐见。” “哦?” 太子看着她,笑如春风。 “孤怎么觉得你长的很像我的一位故人?你走上前些,让孤仔细瞧瞧······” “太子,世上相似之人何其之多,想必是您记错了。” 裴然在一旁淡淡的打断了他。 “今儿是明玉妹妹的生日,太子不如免了这些繁文缛节,早些开席吧。” 太子挑眉看了他一眼,勾唇一笑。 “九弟说的有理,好了,也不必这么拜来拜去的了,表姑姑,请大家入席吧。” 大家谢了恩,请了太子先行,剩下的纷纷鱼贯而出,前去赏花饮宴了。 高婉珠抬眸看了一眼顾无忧,却是面色如常的微笑行礼告退,仿佛刚才的那幕插曲与她无关一样。 林雅乐恨恨的看了一眼她的背影,有些不安的上来拉了顾无忧的手说道:“对不起,顾姐姐,都是我,没有把她看好······” “这不怪你,再说,我不也没受罚吗?” 顾无忧微笑着拍拍她的手。 “不过她也没冤枉我,我的确是脚酸在这儿偷懒来着。” 林雅乐:“······” 陈明玉笑道:“你不知道吧,有我们顾姐姐在,什么妖魔鬼怪都斗不过她,就跟那孙猴子似的,神通大着呢。” 孙猴子? 顾无忧哑然失笑,挽着两个人的手臂就往外走。 “来,二师弟,三师弟,咱们取经去吧。” “呀,二师弟是猪八戒,我不要当,明玉你当。” “为什么,明明你吃的比我多。” “好了,待会你们两个比一比,谁赢了就是二师弟。” “这个主意好!” 淮安郡主今天的宴席别出心裁,设在水阁之上。 水阁里是各色睡莲,俱是上品,含珠带露,清雅之极。 中间则以回廊相连,搭着几个竹制的轩台,上面摆满温泉山庄送来的奇花异草和珍品牡丹。 轩台上挂着轻纱,系着银铃,微风轻拂,满园清香,满耳悠扬,端的是叫人心旷神怡,神清气爽。 淮安郡主和众夫人们坐在一处,世家子弟们坐一处,贵女们分了自己相熟的好友,也各自去了侧首的小轩台,大家隔湖相望,遥相举杯,端的是自在又有趣。 顾无忧和陈明玉林雅乐等人俱在一处轩台上,一边赏花,一边拿了鱼食逗那湖里的锦鲤,那锦鲤悠闲自在的游曳其间,只等食物落下的一刻,便争相抢夺。 林雅乐笑道:“怎么我家池子的鱼一到冬天就懒洋洋的不愿动,明玉你们家的鱼这么活泼?看来一定是鱼随主人,这二师弟啊,非你莫属了。” “好啊,你这又打趣我,今儿看我怎么收拾你。” 陈明玉跺着脚,两个人又笑着闹到了一团。 顾无忧倚着栏杆坐着,拿了碟梅花香饼慢悠悠的品尝。 这是陈明金刚派人送过来的,一吃就知道是他亲手做的。 这么好的手艺,不拿去赚个大钱,你说过的去吗? 顾无忧正愉悦的想着她的点心铺该取个什么名字的时候,一个小婢端了一盏香茶过来,端与她道:“小姐,喝杯茶吧。” 嗯? 我没要茶啊? 这么贴心的服务? 顾无忧随意的扫了她一眼。 “放着吧。” 那婢女见她不接,脸上有些尴尬,讪讪的将茶往前一递。 “天冷,您还是趁热喝吧。” 话音刚落,也不知道是手抖还是什么,竟一把将茶打翻了,顿时溅湿了顾无忧的半边裙角。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那小婢慌忙跪了下来,连连的磕头请罪。 陈明玉那里听到动静,也过了来,冷了脸说道:“你是哪个管事的手下?怎么粗手粗脚的,下去领罚!” “是,是。” 小婢连连认罪,又抬头看了看顾无忧,一脸将功赎罪的表情。 “小姐您的衣服湿了,奴婢领您去客院更衣吧?免得着凉。” 嗯? 这桥段,有点老套啊! 顾无忧悠悠的站起身,说道:“那你就带路吧。” 陈明玉忙道:“顾姐姐,我跟你一起到我的院子去吧,咱们俩的身量相同,我的衣服你肯定穿的合适。” 顾无忧看了一眼明显有点紧张起来的小婢,笑了笑。 “不用了,让下人领我去就成了,这儿还有这么多客人呢,你走了不好。” 陈明玉只得罢了,又叮嘱那婢女道:“送顾姐姐去我的院子,让看屋子的婢女们好生伺候,知道吗?” “是。” 小婢引着顾无忧踏上回廊,又过了几个月洞门,弯弯绕绕的也不知到了哪里,顾无忧也不问,不紧不慢的在她身后跟着,仿佛是散步一般。 眼看着就要绕过一个假山,那小婢忽然捧了肚子道:“小姐,奴婢奴婢突然内急,前面就是我家小姐的院子了,请您先行两步,奴婢马上就来。” ------题外话------ 抱歉,这两天只有一更,不找借口,我的错(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明天恢复二更,提前祝美人们节日快乐哟~ 么么~ 第九十六章又是你 “哦。” 顾无忧不动声色的点点头。 “你去吧。” 那小婢如蒙大赦,慌忙行了礼就转身向回走,刚刚才踏出去两步,却突然从后面伸出一只手来,一把捂住她嘴巴放倒了在地上,另一只手解下了她的腰带,把她捆了个严实。 小婢惊恐的张大了眼睛,看着眼前凭空出现如鬼魅一样的人,吓的浑身发抖。 “把她先藏到一边,别惊动了人。”顾无忧看了一眼那小婢,说道。 暗卫颌首应下,拖起捆的像粽子一样的小婢,隐入了旁边的假山之中。 顾无忧绕着假山慢悠悠的转了个圈。 这一片假山层层叠叠延伸出很远,泉水穿山越洞,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弯,再从另一面蜿蜒流下。 顾无忧刚刚穿过一个假山洞,便听到隐约有人说话的声音,不由的放轻了脚步,把眼睛凑到假山壁上的小缝隙当中,看个究竟。 那边似乎是一个少女掩着半张脸,正在低声啜泣,美眸中犹自含着泪珠,楚楚动人到了极致。 “您,您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她对面的似乎是个男子,山石遮挡,顾无忧看不清形容,却也没听到他的声音。 也不知那男子是何举动,少女突然慌乱了起来,扑上去就抱住了他的袍角。 “求您,求您别走,自从六年前与您一别,我便把您放在了心里,从无一刻忘怀······” 顾无忧看清了她的脸。 高婉珠?! 她这是做什么? 找初恋? 不对啊,六年前,她才八岁啊! 古代人都这么早熟的么! 八岁就有了梦中情人?! 顾无忧觉得自己的三观受到了冲击。 等会儿,这好想跟自己想象的并不大一样。 照话本上来说,一般引路的下人有问题,就意味着前面肯定是有什么陷害啊,圈套啊这类的在等着主角。 怎么轮到了自己这儿,就是让自己来看一出新鲜八卦的? 不对,不对,事情肯定没有这么简单。 顾无忧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心里徒然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难道······ 那男子终于开口了。 “放手。” 清冷淡漠的声线,熟悉又动听。 顾无忧差点没跳起来。 裴然? 感情把我诳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让我看我的未来夫君是有多么受欢迎的? 无不无聊啊! “殿下,我只求您听我一句就好······” 高婉珠泪水涟涟,柔声哀求,那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娇态真是连铁石心肠的人都要打动了。 “滚。” 清清冷冷的一个字,甚至连声线都没有起伏。 高婉珠一怔,愣愣的抬头。 裴然微微一用劲,就抽出了自己的袍角,连看都没看高婉珠一眼,语气冷淡道几近淡漠。 “听不懂本王的话吗?” 高婉珠已经彻底的怔住了。 怎么会这样呢? 他,他完全都不记得我了! 他还让我滚······ 让我滚······ 她颤抖着双手捂住脸,拼命的摇着头,几近崩溃般的扭头跑开了。 顾无忧摇摇头。 又碎了一颗脆弱的少女芳心啊。 我这美人夫君还真是名副其实的芳心粉碎机啊! “看够了?还不出来?”裴然的声音淡淡的传来。 顾无忧顿了顿,笑容满脸的转了出去。 “殿下,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裴然瞧着她,清冷的眉目染上了一层笑意。 “猜的。” “哦。” 顾无忧仰着头看他。 “那你猜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裴然微微低头凝视着她。 “要奖赏我坐怀不乱?” 日光顺着假山旁的缝隙便散金斑,风影摇动,将裴然的脸勾勒出柔和的曲线,美好的让人心动。 顾无忧的脸红了红,踮起脚来吻上他的薄唇。 好吧,那就奖赏一下吧。 就一下。 回去时,为了不引人注意,裴然和顾无忧是分开走的。 顾无忧的心情很好,好到甚至哼起了小曲儿。 原以为又会抓到什么装神弄鬼的人给自己布的陷阱圈套。 却没想到,还能吃到糖啊! 美人夫君的嘴唇真软,吻真甜。 这是谁这么好心给自己发福利啊? 这样的圈套自己不介意再进去两次啊! 啊哈哈哈哈! 正眯着眼睛笑的高兴,冷不防的在拐角就撞上了一个人。 “呀,这不是顾小姐吗?我们还真是有缘啊!” 是太子那个变态! 顾无忧的脸一僵,迅速的把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垂眸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饶有兴致的看着她,唇边带着一抹笑。 “阿重,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他认出我来了! 顾无忧心里飞快的盘算着要不要装傻充愣不承认的时候,只听的太子悠悠的说道:“孤记得,好像答应阿重的封赏还没有给吧,最近孤的手头有点紧,要不就算了好了。” “那怎么行!” 顾无忧义正言辞的拒绝。 “您是一国储君,要言而有信,哪能这样出尔反尔,怎堪为臣民的表率?” “那你扮作男人欺骗与孤就是一个做臣民的样子?” 太子挑着眼角,缓缓勾唇。 “你可知道这是多大的罪?” 顾无忧心里“咯噔”一下。 他连这个也知道了,看来是派人仔细的查过自己的底细了。 “太子您若是想治我的罪,刚才也就不会装作不认识我了,不是吗?” 到了这种地步,顾无忧反倒坦然了。 “您看您欠了我这么多债,我都没向您讨,也没四处宣扬您欠钱不还,维护了您的声誉,看我这么厚道的份上,您好意思治我的罪吗?” 太子:“······” 为什么你每次都能这么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这么一说,你还真的挺厚道的,看来孤真的得嘉奖你才好,这样吧,孤的宫中正缺一个替孤管内帐的长史,不如就让阿重你来做吧。”太子勾着唇角,笑道。 欠钱不还还想着让我去给你免费当苦力? 顾无忧心里默默的翻了个白眼,脸上仍旧是一脸诚恳的笑。 “我这才疏学浅的,实在难当大任啊,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阿重,我听说,你的无心堂可是风雅之地,聚集了许多学子名士,清谈论事,指点时政,在京都,可是有一股不小的影响力啊。” 太子忽然转换了话题。 “你说,孤要不要把此事向皇上详述奏报一下,也好让朝廷都知道九弟的忧国忧民之心哪?” 顾无忧的脸色微微的一凝。 结交士子,收买人心,影响舆论。 这对于一个皇子来说,可是大忌。 皇帝又一向多疑猜忌,若是被太子这么添油加醋的一挑唆,裴然的处境只怕艰难。 “无心堂是我一手操办,初心也只不过是给那些寒门学子一个读书的地方,临安王殿下当时还在大兴,全然不知情,太子还是不要牵扯到他身上为好,也免得让皇上误会。” “哦?” 太子愈发笑的愉悦。 “阿重果然是个厚道人,既然这样,就来帮帮孤吧,也不用你天天来,一月也只用来几次,看看账本,点点内库,也就行了,到了年底,孤不但把你的赏钱全数付清,还让你掌管宫中采办,赐你个皇商之名,如何呀?” 皇商? 那可是一块金光闪闪的金字招牌。 天下所有商家趋之如骛,梦寐以求的名头啊! 这条件,还真是挺诱人的。 这太子到底在打算些什么? 难道真的是内帐混乱,手头紧,看中了自己的理账经商之才,帮他管理一下? 尽管一肚子疑惑,可顾无忧现在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回绝了。 若是真的把话说死了,惹怒了这变态,真的拿无心堂的事情去弹劾裴然,那可是有点麻烦了。 “好吧,承蒙太子厚爱,那我就勉为其难的试一试吧。” 顾无忧看着太子唇边愈发浓厚的笑意,又说道:“不过呢,您得跟我签个合同。” 太子挑了挑眉。 “合同?那是什么?” “就是契书。” 顾无忧认真的给他科普。 “您得把您承诺的条件都一件件的写下来,盖上您的私章,按上您的手印,交给我保管,日后万一有个什么万一,我也好有个凭证不是?” 太子看了她半响,失笑道:“阿重你果然是个人才,好吧,孤答应你了,不过孤传你进宫的时候,你可不能推三阻四找借口不来。” “那是当然。” 顾无忧依旧笑的诚恳。 在合同条款上面玩花样换概念,可是我上辈子练的炉火纯青的技术了。 太子殿下,你最后,可不要傻眼才好哟。 回到轩台的时候,似乎是出了什么事,许多人都在向着一个方向张望,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顾无忧看到水阁下的湖水里似乎有两个人正被几个婢女用力的拉着手,拽上了回廊。 落水了? 这么冷的天,掉进水里,这滋味可不好受啊! 那两个人湿漉漉的瘫在廊上,咳个不住,婢女们手忙脚乱的取来了披风给她们围上,又搀扶了起来,准备送去换衣服。 却不想其中一个却一把推开了婢女的手,看着另一个落水的人,形容失措,声音凄然。 “贺姐姐,你为什么要推我下水?!” 另一个正是贺若仪,此时看着对面赵茹愤恨哀怨的眼神,气的嘴唇煞白。 “你胡说些什么!明明是你失脚跌了下去,我是去救你······” “贺姐姐,我知道,我刚才得罪了你,可我也向你认错了,你若还有什么不满,只管明说了就是,又何苦下这样的毒手?我,我刚才,腿冻得抽筋,险些,就,就······” 赵茹说着,似是委屈又是伤心,掩面哭了起来。 贺若仪看着周围异样的眼神,第一次体会到百口莫辩的愤怒与无奈。 “不是我······” 她刚才远远的离着这群人坐在轩台的一角,看着廊桥上来来去去的人,微微的出神。 自己这样费尽心思的钻营,落到别人的眼里,竟是这么的落魄不堪么? 连一个小门第的姑娘和庶女们都可以拿自己取笑了,落到了这步田地,那些高门士族的夫人们真的能看中接受自己做儿媳吗? 如果当初自己没有得罪淮安郡主,那今天,会不会还有那么一线的希望呢? 她有些心灰意冷。 为什么自己当初那么浅薄,说话不过脑子呢? 如今便是悔断了肠子也是无用了······ “哎,你们看,那位陈公子真好似变了一个人呢!” “是啊,哪里还有一丝痴愚之色,好生英武啊!” “姐姐,你是不是动心了?” “哎呀,你这贫嘴的,又拿我取笑。” 后面的女孩们说说笑笑的闹做了一团,贺若仪看着远远从回廊穿过的陈明金,心情却是莫名的有些激动了起来。 陈公子······ 如果他能对我倾心······ 她站了起来,攥着袖子里陈明金刚才给她的那块方帕,咬了咬唇,抬步向着陈明金的方向走了过去。 可是才刚刚迈出去两步,就听到身旁传来一声尖叫,随即有个人就这么挨着她掉进了水里。 贺若仪愕然的看着还在水面扑通的女子,刚想往后退,余光却瞄见了陈明金正往这边匆匆的跑过来。 陈明金心地赤诚,定是准备下水救人! 不行! 若是让他这么救起了赵茹,那赵茹为了自身名节,就会提出要嫁给他,而威远将军府纵使是不情愿,也只能答应。 这种手段,自己还看的少吗?! 不行! 陈公子是个好人! 我嫁不了陈公子,也决不能让陈公子就这样中了别人的圈套,被逼着娶赵茹这种心思深沉,狡诈多端的女人! 于是她也顾不得自己并不会水的事实,紧跟着赵茹纵身跳了下去,拼命拉住赵茹的手臂,向岸边挣扎。 还好将军府上的婢女们反应快,取了钓鱼的长杆给她们抓着,拉到岸边后,又一齐把她们拉了上来。 原以为,赵茹的诡计没有得逞,也就这么算了。 却没想到,她居然倒打一耙,说是自己推她下水的! 真是无耻之极! 赵茹捂着脸,低低的啜泣,心中却是冷冷一笑。 贺若仪刚才看着陈明金出神,羞怯又憧憬的表情可全都落在了她的眼里。 原来,这声名扫地的武国公府的贺小姐,也打的是这个主意! 想做威远将军府的少夫人? 休想! 你这种人,也配嫁到威远将军府里来享福? 真是痴人说梦! 赵茹看着站起身的贺若仪,微微眯了眯眼。 这贺若仪心高气傲又走投无路,为了攀上一门好亲,难保不会孤注一掷,剑走偏锋。 她看到陈明金,为什么要站起来迎上去? 她想干什么? 难道是要趁陈明金过来的时候,假装失脚,跌到水里,引陈明金来救,再赖上将军府? 果真无耻! 赵茹攥了攥掌心,不动声色的走了过去,假作去与贺若仪搭话,却是脚下故意一歪,跌到了廊下的水阁里。 先下手为强! 就算最后救自己上来的不是陈明金,也要把这盆脏水泼到贺若仪的头上去! 我倒看她以后还有什么脸,出现在陈明金面前! “赵妹妹,你跌下去的时候,是在贺姐姐的身前还是身后?” 人群中一个声音慢条斯理的响起。 赵茹脸上一僵。 又是你! 没错,又是顾无忧。 她看着赵茹僵硬的神色,笑了笑。 “赵妹妹这么快就忘了?” 赵茹避开她的视线,咬了咬唇说道:“在,在身前。” “是吗?” 顾无忧挑挑眉。 “刚才在这里伺候的婢女都有谁?” 几个刚才救人的小婢站了出来,垂首道:“是奴婢几人。” “我也不要你们说赵小姐是怎么掉进水里的,你们只说方才赵小姐,是站在贺小姐的身前还是身后?” 几个小婢相视一眼。 “在身后。” 众人哗然。 ------题外话------ 元旦快乐~ 第九十七章你还有救 赵茹既是在贺若仪的身后,又怎么会毫无防备的被其推下水呢? 贺若仪若是存心想要赵茹吃点苦头,又怎么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又怎么会立即也跟着跳下去呢? 在场的女眷都是在后宅弯弯绕绕里面生活的人精儿,仔细想想,都知道是谁在说谎。 赵茹品行不检,心术不正,淮安郡主责令仆从将她赶了出去,并让人去其家中告知她的父母她今天的恶毒行径,让其家中严加管束。 而这件事情被传扬出去以后,赵茹的名声是彻底的坏了,只怕是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什么像样的人家上门求亲了。 贺若仪临走的时候,犹豫了很久,还是来到顾无忧的面前,极不自然的给她微微蹲身行了个礼。 “顾妹妹,今天,谢谢你。” “不用谢我,换了谁我都会这么做。” 顾无忧看着她青白的脸色,忽然很想问一问。 “如果是你呢?贺姐姐,如果今天我们的立场对换,你会站出来,给我解围吗?” 贺若仪张了张嘴唇,沉默了半响,却终究是垂了头,声音低哑。 “不会。” 顾无忧点了点头。 “不错,你很诚实,而这种大大小小的陷害羞辱我从小到大经历过无数次,所以,你还要憎恨我吗?” 贺若仪咬着下唇,揉着手里的衣带,始终不敢去看顾无忧的视线。 顾无忧笑了笑。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喜欢我,我想告诉你的是,不管有多少人憎恨厌恶我,都不会影响我过的更好,阴影是注定要被踩在脚底下的,你想活成什么样子,跟别人没有关系,完全取决与你自己。” 贺若仪的手在微微的颤抖,眼睛里有水珠在不停的打转,却被她强忍住没有掉下来。 言尽于此,顾无忧也没指望几句话就能改变一个人的执念。 她说这些话,纯粹是看贺若仪,可怜又可叹而已。 毕竟,贺若仪和与顾云晴不同,还干不出来下毒杀人的坏事。 这个可怜人,还有救。 陈明金对于顾无忧所提出的做糕饼生意的提议并没有一口答应,反倒是面露不豫之色,似乎是有些为难。 “阿重,你说的事情我很乐意去做,只是,现在恐怕不行,我此次回京都,并不是回来过年节的,而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明金哥哥,是大兴出了什么事吗?”顾无忧问。 陈明金面露愁色,点了点头。 “自从洪水退后,大兴城内疚开始陆陆续续的出现了一些病患,症状是发烧,腹泻,瘫软无力,常常一户人家有一人得病,剩下的人也会很快的感染上,让医丞来看,说是时疫,一般洪水过后,都会出现,并不严重。” “可有向朝廷奏报?”裴然出声问道。 “有。” 陈明金蹙着眉头说道:“只是给发了封邸报,让医丞熏艾草,发放汤药,一开始,情况确实得到了控制,可是后来,又开始死灰复燃,有数十人因此病逝,大兴周围的城镇也开始出现这样的症状,我让府衙的长史接连给朝廷去了十几封奏报,可回音都是几句不痛不痒的话,连个太医都没有派过来,我实在是忧心,就启程赶了回来,刚给枢密院递了折子,眼下还没回音呢。” “只怕在年节之前,你是等不到回音,也见不到皇上了。” 裴然的唇角冷冷的翘起。 “眼下他们正忙着皇上的六十寿诞,又赶在年节下,怎么会让这种晦气的消息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影响他们献媚邀功呢?至于是不是瘟疫,会不会死人,他们可毫不关心,毕竟,大兴离这里可远着呢。” “面子工程害死人哪!”顾无忧叹道:“他们也不想想,外面到处都是流民,如果疫情不加以控制,只怕会流窜到全国各地,到时候,可就真正是大麻烦了!” “那怎么办?!” 陈明金着急的站了起来。 “我在路上就花了大半个月,也不知道这段时间,疫情怎么样了,若是朝廷再不重视起来,大兴只怕是要遭大难了!” 裴然的面色也有些凝重。 “皇上因为五哥的事情,精神很是不好,一直在卧床调理,这些日子,连每日的廷议都未曾露面,朝政交到了太子的手里,你的折子,只怕是暗无天日的压下去了。” 陈明金也知道之前大兴刘氏一族私占矿山,每年给太子送数十万两孝敬银子的事情。 平白这么断了这么大一笔的进账,太子一党又怎么会不怀恨在心? 又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一个刁难报复的机会? 反正到时候时疫扩大,惹出大祸来,尽可以推到陈明金的头上,弹劾他隐瞒漏报,玩忽职守,给他治个重罪。 反正现在朝政把持在太子一党的手里,自然是他们想怎么编排就怎么编排。 顾无忧也想通了其中的关窍,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可怕的严重性。 “既然朝廷指望不上,那咱们就自己先想办法控制吧,不能把刀子递到别人的手里啊!” 陈明金苦恼的挠头。 “可是没有太医,我们怎么去控制······” 顾无忧忽然眼睛一亮,站了起来道:“要太医做什么?咱们这儿,可有神医。” “神医?”陈明金愣愣的看着她,“谁?” “我?” 神仙居里,魏凌讶然的站了起来。 “时疫?可是,我从未接触过此类病患啊,这,这,我实在没把握······” 顾无忧有些失望。 “真的没办法了么?” “有办法。” 从屋内传来了一个虚弱的声音,魏凌的妹妹小祯扶着门框走了出来。 “眼下最重要的是要防止时疫蔓延,必须马上把病患隔离,熏艾叶,撒石灰水,已经病亡了的尸首,不可入土,马上火化······” 魏凌忙上前扶着她坐下。 “你身子太弱,可别吹了风。” “我没事。” 小祯咳了两声说道:“我是药师族的圣女,上界圣女曾口传给我一本秘传的伤病古籍,里面就有关于控制时疫的法子,这类疫病多是由鼠患,蚊虫交替感染与人,所以,此两类祸害必须立刻清灭干净,还有······” 她控制不住的又咳了起来。 “我,我还是亲自去一趟······” “那怎么行!” 魏凌慌忙摇头。 “你的身子可经不起长途颠簸,只怕还没等到大兴,你就一病不起了!” “可是,人命关天,我,我······” “我去!” 魏凌咬着牙说道:“你且将那些法子抄录下来,我带上药草,去救人!” “哥哥······” 小祯握住他的手,神情关切又不舍。 裴然也站了起来。 “太医院的王医正现在丁忧在家,本王与他有些交情,我会请他与你同去,襄助与你。”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我去派人多请些名医,一同前去,肯定能行。” 顾无忧也站了起来。 “对了,我得赶紧让绣房和裁缝铺多制一些口罩和手套给你们带上,这些都可以防止传染的,你们用的上。” 陈明金感激的望着她。 “阿重,谢谢你。” “明金哥哥,这个时候,就不要说这些了,好了,分工结束,我们都快些行动起来吧!” 顾无忧的效率的确很快。 不过三五日的功夫,就准备出了数百套口罩与手套,都是她画了样子,让绣娘与裁缝们赶制的。 至于药草和大夫,砸重金下去,自然也就快速的到位了。 裴然是皇子,无诏不能随意离开京都,所以只能送陈明金到城门口,不能同他一起前往大兴。 “明金,万事小心,五天就要给我快马送一次信回来,知道吗?” “放心吧,殿下,我会小心的。” 陈明金认真的说道。 “明金哥哥,你可要照顾好自己,我还等你回来开点心铺子呢!”顾无忧笑着说道。 陈明金也笑了,深深看了顾无忧一眼。 “好,到时阿重你带着我,一起挣大钱!” “明金哥哥,保重!”顾无忧收敛了笑容,正色说道。 “保重!” 陈明金和魏凌一行对裴然郑重行下拜礼,翻身上马,准备转身离去。 “等一等!” 有马蹄声急促的从远处疾冲而来,临到面前,那人勒马急停,喘着粗气说道:“让我也一起去吧!” 顾远航? 魏凌蹙紧了眉头,面色不悦的呵斥道:“你来做什么?我们又不是去出游赏景,你这种娇贵公子哥儿,还是乖乖呆在家里享福吧!” “魏大哥,你就让我去吧!” 顾远航的脸上是一片恳切之色。 “多个人多份力量,我,我也看过很多医书的,我可以帮上忙······” “你知道会面临怎样的危险吗?”魏凌看着他,冷哼道:“可能会死!你也愿意去吗?” 顾远航抿了抿唇。 “我知道,我在你眼里,就是一个没有担当的胆小鬼,可是,我已经下定决心改了!魏大哥,你就当,是我代小祯去的吧,我会向你证明,我是有勇气,有担当的,我对小祯,真的是认真的!你就给我一个机会吧!” 魏凌冷着脸没有说话。 顾无忧轻叹了口气,说道:“魏兄,你就让他去吧,是真心话还是花架子,试试不就知道了吗?你不是也希望小祯能幸福的吗?” 魏凌抿了抿唇,调转了马头,向前面的队伍追去,扔下了一句。 “那你就跟紧吧,若是掉队了,可没人管你!” 顾远航大喜,应了一声,挥着马鞭,加速的追了上去。 顾无忧双手合十,认真的祈祷道:“佛祖保佑他们一切顺利,早日平安回来。” 裴然摸了摸她的头,表情亦是同样的认真。 “一定会的。” 宁国侯府。 “你说什么?!” 孙氏不可置信的站了起来,看着眼前报信的仆从。 “远航出城,跟着人去了大兴!” “千真万确啊夫人!” 仆从苦着一张脸说道:“公子原来说的是与左侍郎家的公子一起去城外香山打猎,却不想到了城门口就扔下了小的们,跟着大兴府君陈公子的队伍走了,小的们劝说无用,没法儿,只得赶紧回来禀报夫人。” “无缘无故的,他跑大兴去干什么?!” 孙氏惊疑不定,百思不得其解。 仆从看了孙氏一眼,小心翼翼的说道:“夫人,小的在城外,听流民们说的一个消息,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 “是,是。” 仆从擦了擦汗,赶紧说道:“听说那大兴发了时疫,可死了不少人呢,我瞧见陈公子的队伍里可带了不少的药草和大夫,想来这消息是真的。” 什么?! 孙氏惊得掩住了口。 远航他究竟想干什么?! 这种危险之境,怎么能亲身犯险! 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可怎么办?! “快多派些人去追,无论如何,要把人给我追回来!” “是,是!” 仆从匆匆的退了下去,孙氏紧攥着帕子,焦急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心里格外的不安。 “月铃,那个会巫术的妖女确定是已经处理掉了吧?” 月铃躬身答道:“是,夫人,奴婢亲眼看着她被人抓住的,这会子,只怕是已经死的透透的了。” “那就好。” 孙氏紧蹙着眉头,又问道:“确定远航那边一点消息也不知道?” “夫人放心,都照着您的吩咐安排的妥妥当当的,公子他绝对不知道实情。”月铃恭敬的答道。 孙氏吐了一口气,缓缓的坐了下来。 她想起那个秀气而苍白的女孩子,在救活了自己的儿子后,面对着自己提出的种种要求,俱是默默的答应了下来,没有一句怨言。 在她惨白着一张脸,憔悴不堪的踉跄往外离开的时候,自己也曾忍不住问了她一句。 “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回过头,缓缓一笑。 “因为,我喜欢他。” 她当时的笑容,真的是温暖又动人的。 是个好女孩子。 可惜,却是个身世不明的巫女。 我的儿子是世子,是宁国侯府未来的主人,是我全部的希望所在,怎么能娶一个巫女做妻子? 你就算是真心,也只能是白费了······ “夫人,有位文安侯府的高夫人,递了仪贴过来,邀您过府赏花。” 有婢女在门边轻声禀报。 文安侯府? 孙氏蹙起眉头。 文安候府的主母不是胡夫人吗?什么时候又多了个高夫人? 月铃接过仪贴,轻声说道:“听说文安候府有位姨太太,极是得宠,好像便是姓高。” 孙氏面色一变。 这位高姨娘的事情她也有所耳闻,文安候宠妾灭妻,荒唐至极,她心里也很是不耻。 听说胡夫人就被这位高姨娘气的卧床不起,怎么这高姨娘还有闲情请自己去赏花? 一个妾室,竟然跟自己一个正室平起平坐的拉起关系来,真是荒唐! “把帖子扔了!以后像这种东西,直接退回去!不许再接!”孙氏喝道。 “是。”婢女连忙仓皇答应。 “夫人,这高姨娘轻易也得罪不得,她可是高昭仪的姑母呢。”月铃轻声提醒道。 孙氏神情一凛。 是啊,自己气糊涂了,倒忘了这上头。 高昭仪如今可是圣眷正浓,又怀着龙胎,正是风光无限的时候。 那个高姨娘也不知请自己过去打算些什么,若是真的这样一口回绝,惹恼了她,去高昭仪那里去告一状,只怕也有些个麻烦。 别的不说,年节地下,自己做为外命妇可是要进宫朝贺的,到时候高昭仪随便给自己下个小扳子,吃亏的可都是自己啊! “去回个话,就说我明日,上门去探望胡夫人,另外,给那位高姨娘,单独备一份厚一些的礼单,悄悄的送去。” “是。” 第九十八章占便宜 那位高姨娘下仪贴请的,却不单单只有孙氏一人,还有顾无忧。 顾无忧看到帖子的那一刻,几乎是有点啼笑皆非。 一个姨娘给自己一个侯府嫡女下帖子,这还真是前所未闻的奇事。 这位高姨娘倚着高昭仪的势,俨然已经把自己当做是文安候府的当家主母了。 顾无忧随手将帖子扔进了火盆。 接了这贴子,就等于是自降身份,自如其辱,这种亏本生意,她可是从来不做。 高姨娘为何要请自己,这个原因一点儿也不难猜。 肯定与那位倾慕与裴然的高婉珠有关。 至于她们到底在打些什么盘算,顾无忧还懒的去想。 她们还不配。 不搭理就行了。 用裴然的话说,就是。 滚。 然而那位高姑娘,还真是颇有原则,就是不滚。 所以顾无忧在宁国侯府看到她时,还是不大不小的吃了一惊的。 她来这儿做什么? 对裴然还不死心? 就算是采取死缠烂打的痴女招数,也该去大名府堵裴然去,怎么反倒是堵起自己来了? 还用这种哀怨凄婉的眼神看着自己? 顾无忧很不负责任的想歪了。 难道这位娇滴滴的白莲花儿,其实真正喜欢的是她顾无忧? 所以上次才会诳自己去看她向裴然表白的戏码,想要激起自己潜在的醋意?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快打住! 顾无忧一阵恶寒。 都怪小春,拿回来的话本越来越没有节操,害的自己的脑洞也越发不受控制了。 孙氏看着顾无忧只顾看着高婉珠出神,嘴角缓缓的勾起,心情是难得的畅快。 对于能给顾无忧添堵的事情,她一向是乐见其成的。 “这位你也应当是见过的,文安候府的表小姐,来我们侯府住几日散散心,你二妹妹要备嫁不能陪她,无忧,你就尽尽地主之谊,让高小姐住到你那院中去,好好招待招待。” 住到我那里去······ 顾无忧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却是不大方便,我那里人多地窄,怕委屈了高小姐,四妹妹五妹妹她们那里想来更合适,还是让高小姐去她们那里住吧,也好有个说的上话的人。” “你这孩子。”孙氏微微嗔道:“她们都是庶女,如何能招待高小姐,那才是真正委屈了贵客呢!” 顾无忧笑了笑。 “原来别人府上一个小妾的侄女儿,到了婶娘这里,就是贵客了,婶娘的这份胸襟,倒真是令人惊叹。” 孙氏的脸上僵了僵,有些不悦。 “当着高小姐的面,如何能说这些失礼的话?她可是高昭仪正正经经的堂妹,辅国公家正正经的嫡女,如何不是贵客了?你也是大家子出身的小姐,如何这般不懂事?可再莫说出这些失礼的话,丢了咱们宁国侯府的脸面。” “婶娘一个正正经经的侯夫人,却把一个小妾的亲戚奉为上宾,这样的脸面,丢了也罢。” 顾无忧不紧不慢的说道。 高昭仪的堂妹又如何? 辅国公的嫡女又如何? 还不是照样在文安候府里,靠着她的小妾姑母,做着名不正言不顺的“表小姐”? 这般送上门的给我打脸。 那我就打了。 你又能如何? 坐在孙氏下首的高婉珠脸色越发的苍白,眼睛也有泪花在打转,站起身来,对着顾无忧行了一礼,语气却是不卑不亢。 “顾姐姐瞧不起我,我不敢有怨言,可是却不能折辱我的姑母,她虽为妾室,可也为文安候府生下了继承人,居功至伟,马上就要被抬作平妻,连昭仪娘娘也是十分敬重与她的,还请顾姐姐言语谨慎些,免得失礼。” 孙氏也在一旁说道:“高小姐说的在理,昭仪娘娘如今正怀着龙胎,正是心绪不稳的时候,可不能让什么不好的话传到她的耳朵里,惹她生气。” 顾无忧眨眨眼。 唱双簧呢? 你们这偷换概念转话题的功夫还真是一流。 高昭仪生气不生气,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肚子里的龙胎又不是我的。 “哦,原来昭仪娘娘这么敬重一个小妾,还会因为她而影响龙胎,这样的孝贤双全,想来这样的话传到陛下和皇后娘娘的耳朵里,也一定是十分感动的。” 孙氏和高婉珠的面色同时微微一变。 顾无忧这话可谓诛心。 高昭仪肚子里的龙胎,那可比她自己还要尊贵些呢,因为一个小妾受影响,你这是在贬低谁? 孙氏再三的被打了脸面,终于忍不住了。 “长辈说什么,你听着就是了,这样的顶嘴,成个什么体统?高小姐来与你做个伴儿,也免的你平日寂寞,以后一同嫁到临安王府,感情也深厚些,岂不两全?” 一同嫁到临安王府? 顾无忧挑了挑眉。 “怎么,这位高小姐也被赐婚了?几时下的旨?” 孙氏一噎,瞪了她道:“殿下纳个侧妃而已,那还用劳烦皇上下旨,有昭仪娘娘做主,殿下情愿就行,你将来是要做正室的,这种事情,习惯就好。” 顾无忧几乎是想笑了。 “原来高小姐不是来做贵客,而是来做小妾的啊?这倒真是家学渊源。” 高婉珠的面皮顿时红涨起来。 自从高家发迹,她也是娇生惯养,在奉承和讨好声中长大的,哪里曾被人这样当面打脸? 顾无忧一个落魄无依的孤女,空有一个高贵的身份,真正的又比自己高贵到哪里? 殿下虽然现在对自己态度冷淡,可只要自己能跟他朝夕相对,凭自己的容貌身段,温柔小意,时间长了,自然能捂热他的心。 自己又有堂姐做依仗,顾无忧便是正室又如何? 名不副实罢了! 就像文安府里,那个正室夫人不过是个摆设罢了,连个下人都不把她放在眼里,当家作主的,可是自己的姑母! “顾姐姐,你再怎么样,也该顾念一下殿下的体面,说话怎能这般的凉薄?我与殿下,六年前便已相识,殿下待我,也是珍重有加,若是知道我与顾姐姐,能够和睦相处,想必,也是很欣慰的。” 顾无忧是真的有点不耐烦了。 她的时间可值钱着呢,哪有空在这里陪着两个无聊的人干耗? 原本还以为这个高小姐有些个什么别出心裁的手段。 到头来,还是挑拨离间这一套。 真是没新意。 这么拙劣的手段也好意思拿到我面前来现眼。 我那美人夫君哪次出门不是被众多大姑娘小媳妇窥探围观? 照你这么说,那满大街的女孩儿们都是跟他早已相识,看一眼就是珍重有加了? 春心泛滥也不代表可以得妄想症啊朋友! 哎,等会儿。 听她这口气,好像并不知道自己那天曾看到裴然是如何漠然冷淡对待她的,还以为可以借几句暧昧不清的话就可挑起自己的误会,从而有机可乘。 不是她会是谁呢? 孙氏见顾无忧不说话,还以为是唬住了她,心下自是得意。 “婉珠啊,你也不必见外了,站了这大半天,也累了,同你顾姐姐一起回去歇着吧。” “我可招待不起高小姐这样的贵客,婶娘若是一定要留,不如就留在身边吧。” 顾无忧的唇角带着些嘲讽的笑意。 “给叔父做个妾室,也算是我的一点孝心了。” 孙氏不妨,登时气急。 “你胡说什么?!” 顾无忧依旧在笑。 “婶娘这般慈爱,我还未出阁,就先替我备好了妾室,我这做晚辈的自然也要懂的孝敬一二,婶娘如是嫌只有高小姐一人太冷清,不如我再添两名绝色的女婢来,也好替婶娘好好伺候叔父,婶娘觉得如何呀?” 孙氏嘴角的笑再也维持不住。 她知道顾无忧做的出来。 顾无忧给顾云晴添妆的那两个尤物,对男人有多大的诱惑力,孙氏又岂会不知道? 若是也送两个这样的“扬州瘦马”给顾安城,那自己可真是要气的呕血了。 高婉珠听见顾无忧一口一个“小妾”,要拿她送人,还把她同那种低贱的女婢放在一起相提并论,一时气恼的双唇颤抖,拿帕子捂了脸,转身跑了出去。 孙氏怕她出了什么事,不好交代,只得让月铃带着人追出去,好生劝慰,先安顿在客院里,再做打算。 至于顾无忧,孙氏虽是恼怒的恨不得打杀了她,可还是忌惮她会不会真的给顾安城孝敬“绝色女婢”,只得放缓了语气,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长辈模样来。 “凡事总该留点余地,你就算不喜她,也不该这样给她没脸!若是临安王殿下知道你这样心胸狭窄,善妒刻薄,也定然会不喜!以后吃亏的不还是你吗!” 顾无忧笑了笑,起身让小春给她系上斗篷,悠悠说道:“临安王殿下知道了会是如何待我,就不劳婶娘操心了,您还是操心一下自己吧,高小姐这般美貌,可不要让她特别凑巧的偶遇到叔父哟。” 孙氏看着顾无忧的背影,恼的顿时摔碎了一个茶盏。 然而越想心里越不安稳,到底还是吩咐人来仔细看好高婉珠,绝对要避免她与顾安城碰面。 想到原是带了高婉珠回来是给顾无忧添堵的,没想到到头却来是给自己眼里添了根刺,心里真是憋闷到无法言说。 这高婉珠说她与裴然有旧,到底是不是真的? 若不是看她那般信誓旦旦,自己心中原本也是不信的。 六年前她才多大? 又怎么可能跟裴然扯上关系? 自己之所以接受了那位高姨娘的提议,接了这位高小姐回来,除了给顾无忧添堵,很大原因上是因为高昭仪。 高昭仪如今怀有龙胎,看似风光,可她娘家又没有根基,皇上的身体又一天不如一天,为了以后的性命和长久富贵计,她急切的需要找一个盟友,一个同样和她处在太子威胁之下的盟友。 而裴然,就是那个最好的选择。 高婉珠,会不会是高昭仪拿来试探裴然的棋子呢? 宁国侯府早已站到了太子的对立一面,所以,就算顾云晴现在已经没可能再嫁给裴然,她也必须协助顾安城将裴然送上皇位,才能保证宁国侯府将来的权势与风光。 毕竟,宁国侯府的一切,可是要由她儿子顾远航继承的。 让高昭仪站到裴然的这边,自然对裴然是大有裨益的,而裴然只有接纳了高婉珠,同高家联姻,才能让高昭仪放心。 她将此事告知于顾安城,顾安城也是与她想到了一处。 高昭仪得皇上宠爱,枕头风的威力可是不容小觑,不动声色的就能在皇上那里给太子上眼药,有这么个盟友在宫里,对他们所图谋的事情来说,可是事半功倍。 再说,此举还能迷惑太子,让他以为高昭仪所图是想让自己腹中的孩子登上皇位,从而分心来对付高昭仪,无暇顾忌到他们的动作。 等高昭仪同太子斗个两败俱伤,他们再来坐收渔翁之利岂不省事? 至于事成之后,对高昭仪母子,要杀要关,还不是自己一句话的事儿? 孙氏一心想着快点把高婉珠送走,于是就劝说着顾安城借着去大名府跟裴然议事的时候,把高婉珠这事委婉的提了提,看看裴然对高婉珠是否是有意。 顾安城同意了,然而孙氏在家中焦急等了大半日,等回来的不是把高婉珠送去裴然那里的好消息,而是裴然一口气送了顾安城十八个美貌女婢的噩耗! 怎么会这样?! 孙氏惊怒交加的看着那十八个环肥燕瘦,风情各异的女人挤了一屋子,莺声燕语的朝自己行礼问安,只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裴然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顾安城沉着一张脸坐在上首,也有点琢磨不透裴然的用意。 裴然根本全然不理会他关于高婉珠的暗示,反倒是说他劳心劳力,太过辛苦,心中不忍,特地命人选了一些温柔美貌的女子送给他,以解他操劳重压之苦。 裴然以前,可是从未有如此失常之举。 他是借此警告自己不要越俎代庖,替他安排,还是不想与高昭仪结盟,由此表明态度呢? 顾安城瞧了瞧那群朝自己含羞带怯,暗送秋波的女人,心头倒是没来由的有些烦闷。 “你且将她们好生安顿,毕竟是殿下所赐,身份不同,也不可薄待了,知道吗?” 对着孙氏不冷不热的扔下一句话后,便一挥袍袖,转身离开了。 殿下所赐,不可薄待? 孙氏脸色铁青,只觉得喉头一阵腥甜。 这么说,自己还得把这群贱人好生的供起来才行是吧?! 简直岂有此理! 大名府里,顾无忧正拿着账本在看,见裴然掀帘进来,故意把账本翻的哗哗作响,嗔道:“你看,为了替你解决烂桃花,我又大出血了,最近外面有没有什么惹是生非的有钱人?赶紧多抓两个,多收点赎金回来,才能抚平我这受伤的心。” 裴然扬起唇角,握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拉,将她带到自己的怀里。 “这么说,倒是我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 顾无忧挣了一下,没有挣开,板着脸道:“谁让你没事儿长的那么好看的?” 裴然笑笑,雅黑浓密的长睫弯成一个优雅的弧度,低下头,在她的额头落下一个温热的吻,如羽毛般轻抚,和柔极致。 “好吧,我的错,那这个当赔礼怎么样?” “嗯,还行。” 顾无忧被他抱在怀中,脸颊有些滚烫。 “不过,怎么总觉得好像还是你占了便宜啊!” 裴然扬起唇角,似乎是有些想笑,鼻尖擦过她的头顶,闻着那一股淡淡的发香,忽然间就觉得心满意足。 “那要不然,我再让你把这个便宜占回来?” 顾无忧探头越过他的肩膀,见周围侍立的婢女早就悄无声息的退下去了,便伸手轻轻揪住裴然的衣襟,仰头吻上了他的脸颊。 美人夫君的便宜,当然是要占回来的······ 第九十九章我会陪着你 新年的第一天。 温泉山庄。 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正缓步穿过长长的九曲回廊,向着外院的马场走去。 大的那个穿着银丝边的大红锦裙,外罩着一件银狐大氅,雪白的狐狸毛扫过她精巧的下巴,更显的她一张小脸莹润可爱,明艳动人。 小的那个则穿着一身大红羽纱的棉袄,同样系着一件小小的狐狸毛披风,兜着大大的风帽,红扑扑的小脸蛋珠圆玉润,如同年画上的娃娃一样,灵秀可人。 两个人就这么手牵着手,来到了马场的外围处。 马场里,尘土飞扬,蹄声交织,嘶声恢恢,十几匹健马正载着人,在宽阔的场地上来回奔驰,不时有呼喝声传来。 “姐姐,姐姐,你看,是裴姐夫!” 顾子寒眼睛尖,一眼就看到了场中最显眼的裴然。 顾无忧笑眯眯的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弯下腰道:“你裴姐夫昨儿个去了皇宫守岁,还没给你压岁钱呢,记得待会儿向他讨。” “嗯!” 顾子寒重重的点了点头,眼睛粘着场中一匹匹飞驰而过的骏马,一下儿也舍不得挪开。 要是我也能学会骑马,该有多神气啊! 裴然似是看到了他们,一拉缰绳,催马就向这边驰来,马速比想象中的还快,转瞬就到了眼前。 裴然一牵手中马绳,马儿哒哒两步,减慢了速度,连灰尘都没怎么扬起,缓缓的停到了两人的面前。 顾子寒记着顾无忧的嘱托,抱着小拳头,像模像样的向裴然行了个大礼。 “子寒给殿下请安。” 没等裴然叫起,他就自己挺直了小腰板,扬着头露出了两个小酒窝,笑的像个憨态可掬的招财童子。 “裴姐夫,子寒的压岁钱呢?” 这开门见山的贪财风格还真是同某人如出一辙。 裴然的唇角淡淡的勾起。 “今儿就不给你压岁钱了。” 啊? 顾子寒眨眨眼睛,还没得及表达自己的失望不满之情,只听的裴然又说道:“我送你一匹马。” 马?! 顾子寒一下子兴奋了起来,看着裴然命人牵来的一匹红色小马,顿时欢呼一声,跑了过去,围着那匹小马高兴的转了好几个圈,又伸手去摸它的鼻子。 那马儿被人仔细的打理过,鬃毛跟缎子似的,年纪虽小,脖颈的肌肉却紧致结实,线条优美。看起来性格也很温顺,被顾子寒这个陌生人这样的触碰,却也没有不满,反倒是低头闻了闻顾子寒的袖口,亲昵的把下巴挨着顾子寒的小手摩挲。 “子寒,它喜欢你呢!”顾无忧笑吟吟的说道。 顾子寒更开心了,便央求着马师把缰绳交给他牵着,带着他的“压岁钱”兴冲冲的遛弯去了。 “殿下,你这是哪儿找来的马,这么听话?” 顾无忧饶有兴致的看着顾子寒牵着那匹小马的背影,随口问道。 “西域进贡来的,你若是喜欢,我也送你一匹?”裴然道。 “那还是算了。” 顾无忧摇摇头。 “骑马太累了,我更喜欢在马车里呆着,软榻熏香,清茶细点,还有小春给我捏腿,那才是享受呢!” 裴然望着她,唇角缓缓勾起一个笑容,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上来,我带你骑马。” 裴然今天穿着一身玄色窄袖骑装,袖口处以银线绣着大气雍容的纹饰,未带冠簪,只系着一根流云纹的发带, 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和那发带一起轻盈飞舞,瞧着比平日更多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儿。 我这未来夫君,今天又美出了新高度啊! 顾无忧的眼睛亮了亮,把刚才说她不喜欢骑马的言论抛到了脑后,伸手抓住了裴然的手掌。 一个腾空,她还未反应过来,便已是落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呀,好高呀!” 顾无忧靠在裴然的身前朝四下里张望,觉得十分的新鲜。 “别乱动。” 裴然的声音从她头顶处传来。 “小心掉下去。” 顾无忧微微侧过身,一把抱住他的腰。 “这样就掉不下去了。” “很多人看着。”裴然的声音从后面幽幽传来。 “都自己人,没事儿。”顾无忧嗅着裴然身上的清冽香气,满足的眯起了眼,“殿下,我的压岁钱你还没给呢。” 话音刚落,她只觉的脖颈一凉,低头看去,脖子上悄然多了一条流光璀璨的宝石项链,裴然正微微低头,给她扣上小巧的系勾。 他的指尖触到了顾无忧脖颈处娇嫩的肌肤,带着些许的微凉,引的她泛起了小小的战栗。 “这是?” “是我母妃留下来的。” 裴然淡淡的说道:“幼时,我见她带着,便伸手去要,她笑称这链子是她生平最爱,将来要送给儿媳妇的,可不能给我,现在,我便代她送给你吧。” 顾无忧摸着那光滑莹润的宝石,怔了怔。 这是······求婚? “其实,她的容貌,我现在都有些模糊了,从五岁那年她自缢身亡,外祖全族被诛,我就知道,这世上,从此便只剩下我一个人,活着的每一天,都将是无比孤独的。” 裴然的声音,清冷而寂寥,带着一丝莫名的情绪。 “一开始,我确实是想退婚的,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我已经习惯孤独了,就算哪天被囚赐死,也好过拖上另一个无辜的人······” 顾无忧从未听裴然说起过这些,心头有些滚烫。 “那后来,你怎么改变主意了?” 裴然顿了一下,伸手拨开顾无忧眼前被风吹乱的发丝,嘴角挑出一丝笑来。 “阿重,你以后会一直陪着我吗?” 顾无忧看着他那亮若星子的眼睛,那眼眸太温柔,以至于她都看的晃了神。 “当然啦!你赶我都不会走。” 她用手指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冲着裴然,泛出一个灿烂的笑来。 “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京都城的夜。 新年的第一天,是没有宵禁的,为庆祝年节,从东城大街到西城大道,许多铺子都开了大门招揽生意,灯火辉煌,亮如白昼。 顾无忧换了男装,兴致勃勃的跟着裴然一起,在街市上闲逛。 一路上热闹的很,玩杂耍的,唱百戏的,吆喝着卖各色吃食零嘴的,甚至还有那充满着异国风情,黄头发蓝眼睛的胡人,牵着高大的骆驼走过,身上散发着浓郁的香料气息。 大街上出来的游玩的人更多,除了普通百姓,也有许多豪门贵族的公子小姐们,由众多仆从护卫簇拥着,出来瞧个新鲜热闹。 裴然也是头一次不坐车驾不骑马,就这样如同一个普通人一样闲步在街市上。 行人说笑嬉闹,从他的身边擦肩而过。 挽着花篮在人群中穿梭的小女孩,怯生生的拉住他的袍角,问他要不要买一朵花。 路边的皮影戏正演到精彩处,驻足观看的路人和孩童哄然拍手鼓掌,大声喝彩。 这里与昨夜皇宫中的繁华寂寞不同,这里充满了烟火气,但是却是伸手可触的温暖与真实。 裴然的脸上带着一个形状古朴的面具,那是顾无忧刚从街边小摊上买的,用她的话说,是担心他的容貌又会引起围堵和追逐。 财不外露啊,我夫君的绝世风华当然要留给我一个人细细的欣赏,顾无忧如是说。 裴然伸手摸了摸面具光滑的边角,看着正弯腰看着别人画糖人的顾无忧,清润的眼里,满是宠溺的笑意。 从此以后,有这么一个热闹的人陪着,好像,还挺不错的······ “想什么呢!” 顾无忧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举着那个刚做糖人笑眯眯的说道:“你瞧,像不像你?待会儿,我就把他一口一口吃掉!” 裴然浅浅的扬起唇角,伸手把刚才在卖花姑娘那里买的那朵红色绒花戴在了顾无忧的鬓边。 “很好看。” “我现在是男装。” 顾无忧压低了声音说道:“带个花儿,实在是太娘了。” “很好看。”裴然依旧是那三个字。 顾无忧:“······” 好吧,好吧,下午收了你那么重的礼,就依你一回吧。 早知道就选那朵墨绿的了,跟我今天的衣服比较搭······ 啊呸!不对不对,怎么能往脑袋上带绿色的东西! 还是老实带红的吧······ 裴然瞧着顾无忧妥协的带着那朵大红花往前走,一路收获了不少路人的惊讶的眼光,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确实挺好看。 路过一个灯谜摊子时,顾无忧却是意外的瞧见了两个熟人。 陈明玉和贺之简。 贺之简一身天青锦缎长袍,系着素色披风,头上簪着一支白玉发簪,整个人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温润明净。 陈明玉带着轻纱兜帽,离着贺之简有五六步的距离,正微微侧着头,看贺之简俯身写灯迷的谜底,似是十分的专注。 她身后也有数十个仆从婢女样的随侍,大概是得了主人的吩咐,此时都远远的避在一边,不来打扰。 盏盏花样各异的灯笼在他们的头顶随风轻轻摇曳,洒下斑驳的光影,映照在他们的身上,当真是男才女貌,赏心悦目。 对于这样的场景,顾无忧一向是喜闻乐见的,想要上前去打个招呼,又怕惊扰了他们,惹的他们不好意思,便拉了裴然,想要转个方向。 “顾,顾哥哥!” 陈明玉的声音。 顾无忧脚步一顿。 傻丫头喂,当没看见不好吗? 这么大好的独处机会,把我这电灯泡叫过去干什么? 可陈明玉点名叫住了,装没听见也不行,顾无忧只得转过身来,一脸惊喜的笑。 “呀,这么巧,遇到你们了!” 贺之简听到顾无忧的声音,握着笔的手微微一顿,纸上顿时出现了一个墨点儿。 陈明玉却是很庆幸叫住了顾无忧。 刚才她与贺之简在街市上遇见,而贺之简也没有拒绝同她一起游览,天知道她的心里有多么的欢喜雀跃,紧张的把手里的帕子都揉成了团儿。 可是,贺之简却并不怎么同她说话,更多的时候,他只是一个人在出神,对着陈明玉鼓足勇气的搭话,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回答。 气氛一度的十分尴尬。 他同我在一处,并不欢喜。 陈明玉在心里很是落寞。 可是让她就这么和贺之简分开走,她又十分的不甘心,十分的不舍得,正纠结时,看到了不远人群中,带着大红花,分外抢眼的顾无忧。 对了,顾姐姐! 有她在,贺公子应该就没这么拘束了,没准还能与自己多说两句话。 于是,她就万分欣喜的喊住顾无忧了。 当然,看着顾无忧身上的男装,本来要喊出口的“顾姐姐”就变成了“顾哥哥”了。 “顾哥哥,你来瞧,贺公子他好聪明,猜出了好多灯谜呢!”陈明玉招手笑道。 “那当然了,会元出马,谁与争锋啊!这灯谜摊子的老板,今儿可是要哭了。”顾无忧笑眯眯的说道。 灯谜摊子的老板是个矮矮胖胖的中年人,听见顾无忧的话,咧嘴笑了。 “小公子这话差了!贺公子能猜我的灯谜,那是我的荣幸啊,别的不说,就贺公子写的这些墨宝,我今儿就值大发了!” “老板果然是聪明人啊!” 顾无忧也跟着一起笑。 贺之简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之色,随即又恢复了常色,温和笑道:“阿重,你同谁一起出来的啊?是你身边这位带面具的公子吗?” 陈明玉也注意到了顾无忧身后的裴然,好奇的问道:“是谁啊?” “你猜。” 顾无忧越过她,也仰头去看那挂着的灯笼。 “最高的奖品是什么呀,我也来猜猜。” “哎呀,您来的不巧,最高的奖品是这盏八宝琉璃灯,已经被贺公子猜的了。”灯谜摊儿的老板笑道。 贺之简接过老板递给他的八宝琉璃灯,看了看,却是递给了顾无忧。 “送给你。” 顾无忧一怔,连连朝他使了几个眼色。 傻孩子,这个时候,应该把这灯送给陈明玉啊! 这种追妹子的套路,无心堂的话本里不是也有很多么! 你也不能光看圣贤书,杂学旁收的也得学着点儿啊! 我家明玉可是有很多人惦记的,你不努力点儿,怎么抱得美人归啊! 贺之简却是像没看懂顾无忧的眼色似的仍旧把那盏灯递到顾无忧的手边。 “拿着。” 陈明玉在一旁看着,绕着手里的帕子,微微垂了头,几乎是有些想哭。 她从贺之简猜灯谜开始,就在暗暗的期待,贺之简会不会最后把赢来的灯笼当礼物送给她,可没想到,贺之简宁愿送顾无忧也不送她。 贺公子,这是故意在给我难堪吗? 顾无忧看着贺之简脸上略有些固执的神情,一时进退两难。 早知道就不过来了,现在这种尴尬,谁能拯救我呀? 一旁伸过来一只莹润修长的手,接过了那盏灯笼,淡淡的说道:“这灯笼我倒是很喜欢,贺公子不介意,就送给我吧。” 贺之简眉头几不可查的微蹙了一下,看着眼前身姿挺立,带着面具的贵气男子,心中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沉默了一会儿,微微一笑。 “公子不嫌弃,那就送给您吧。” “多谢。” 裴然淡然颌首,转头看着顾无忧道:“前面还有灯谜摊子,我去给你猜一盏灯如何?” 顾无忧巴不得有个台阶下,连忙说道:“好好好,那我们现在就去吧,省的待会儿又被人猜完了,明玉,贺表哥,你们慢慢逛,我就先走了。” 陈明玉也猜出了裴然的身份,忙躬身行了个礼道:“好,两位哥哥慢走。” 贺之简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空空如也的手心慢慢的攒起,眼眸微垂,看不清神色。 连一个纪念,你都不肯留么······ 第一百章邪门 顾无忧觉得今天真是邪了门。 她在长长街市的一角又遇到了另外一个熟人。 当然,看到这个“熟人”是让她相当倒胃口的。 就是那朵痴女白莲花儿。 高婉珠。 不过今日高婉珠的装扮倒与以往不同,她没带锥帽和面纱,也没插簪带花,梳了简简单单的发髻,只穿着一件湖蓝苏绣锦袍,系着雪白披风,看起来,似乎是做了男子打扮。 之所以要用“似乎”二字,是因为高婉珠举止仪态仍旧是弱柳扶风,一步三摇,眉毛也仔细的描画过,甚至脸颊上还上了一层娇嫩的胭脂。 可以说,只要不是个瞎子,就算是个傻子也看得出来,这娘们兮兮的小白脸,就是个小娘们。 高婉珠本就长的绝色,这么一打扮,倒是更有一股难以言说的风情,在这热闹的街市上,自然是吸引了一大票或爱慕或垂涎或不怀好意的目光。 偏她又不带侍从,竟是孤身一人在这里行走,这简直是犹如羊羔进了狼堆里,诱惑的那许多心术不正的人喉头滚热。 此刻,她就正被几个纨绔子弟围住言语调笑,动手动脚。 顾无忧并不想管。 谁知道这白莲花儿玩得又是哪一出? 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 换条路走吧。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高婉珠的眼睛也是格外的尖。 “顾姐姐!顾姐姐!” 顾无忧头都没回,接着朝前走。 干我甚事? 你叫的是顾姐姐,我现在是顾哥哥。 还没我家明玉脑筋转的快。 这么蠢就不要学别人玩男扮女装了好么? 高婉珠被人抓着手腕,挣脱不得,见顾无忧毫不理睬她,心头大急,不管不顾的喊道:“顾无忧,你站住!你当真要见死不救吗?!” 那几个纨绔见她着急恼怒,白玉似的脸蛋上红晕一片,更是美艳,一时间嬉笑言语的更放肆,更有一人,更是直接上手搂过她的纤腰一路向下摸。 “来,让爷几个瞧瞧你到底是雌还是雄,哈哈哈哈。” 高婉珠一边惊慌的躲闪,一边近似绝望的尖叫。 那几个纨绔都是有名的混混泼皮,一旁的闲人都无人敢管,眼看着就要拖着高婉珠带走,从一旁阴暗的角落里冲出一个小叫花子来,一头撞在搂着高婉珠的那个无赖身上。 那无赖淬不及防,倒一下被撞了个踉跄,反应过来之后,顿时大怒,一把揪住那小乞丐的衣襟,扬拳就要打下去。 那小乞丐却是毫不惧怕,直接抓着无赖的手腕,狠狠的咬了下去。 “啊啊啊,你这小畜生,快松口!” 那无赖吃痛,一拳打在小乞丐的眼睛上,顿时乌青一片。 周围的几个无赖见状,也纷纷上前,对着那孩子拳打脚踢,大声喝骂。 高婉珠倒还有点良心,并没有趁乱逃走,而是一边哭一边上前去拦在那孩子的身上。 “住手,你们会打死他的,住手啊!” 顾无忧脚步到底还是停下了。 这高婉珠一门心思的想给裴然做妾,确实讨厌。 不过说到底,她也就发发春,耍耍小手段,还没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歹毒事儿。 现在这种情况,如果真的见死不救,没准她真会遭遇到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是灭顶之灾的事儿。 再说,那个小孩子,看起来也比子寒大不了几岁,若是真的被这群无赖打死了,岂不冤枉? 罢罢罢,我总是心太软啊,心太软······ 顾无忧叹了口气,扬起手臂朝后面做了个手势。 隐在人群中暗中保护的护卫们立时现身,跃步上前,三五下把那群无赖打趴在地上鬼哭狼嚎,不停的求饶。 “把他们都送到大名府的监牢里关起来吧。”顾无忧走上前,挥挥手吩咐道。 护卫们应了一声,拿绳子绑了那几人,押着走了。 周围围观的百姓们见无赖们被抓,都纷纷拍手称快,对着顾无忧赞不绝口。 高婉珠仍旧是惊魂未定,挡在那孩子的身前,整个人都在微微的颤抖,眼角仍旧挂着一滴泪珠儿。 “给她雇顶轿子走吧,另外给这个孩子点吃的,带他去城北善心堂,让人好好照顾。” 顾无忧扫了高婉珠一眼,随意的吩咐了一句,转身便走。 她也懒的去问高婉珠为什么一个人在外面瞎晃,她可一点也不感兴趣。 然而她显然低估了高婉珠的痴女功力。 “殿下!” 高婉珠看到了在顾无忧身后不远,带着面具,身姿如玉的年轻公子,顿时眼睛一亮,整个人都似缓过神了来了一样。 裴然已是她心头的朱砂,身形长相早已谙熟于心,私下里也不知在书坊里买过多少他的画像,一个面具,自然是拦不住她慧眼如炬的目光。 “殿下,我,我今日本就是想去找你的,却没想到能在这里遇上,我,我真的······” 高婉珠扑到裴然的脚下,一脸的欣喜。 “您还记不记得,六年前,也是在这样的年节街市,您从拐子手里救了一个迷路的小孩子, 还帮她找到了家人,那个孩子一直在感念您的恩德,我,我······” “本王不记得。” 裴然并未看她一眼,声音清冷而淡漠。 “也不需要你感恩,你以后,不要出现在我的眼前,否则,便是高昭仪,也是保不住你。” 裴然的话如同晴天霹雳,打击的高婉珠半天醒不过神,俏脸上青白一片。 一边的小乞丐正捧着顾无忧命人给他买的红枣糕狼吞虎咽的在吃,看着眼前的情景却是怔了怔,仰头问向身边的仆从。 “请问,那姐姐叫那位公子殿下,是哪位殿下?” 仆从见这小孩子脸色虽然脏污,一双眼睛却是晶亮有神,言语间似乎也受过教养,想着大约是被拐子拐出的哪家富户人家的孩子,却受了这般苦楚,心下也起了些怜悯之心,便好声气的答道:“是临安王殿下,现下正管着大名府,你若是还记得自己家人的名姓,便告诉我们,说不得大名府就帮你找到家人了。” 家人······ 小乞丐的眼神里的光微微一黯,径直的望向裴然,脸上的神情却是与他年龄极其不符合的凝重,缓缓的,放下了手中的红枣糕。 顾无忧见小轿已经抬了过来,便看了失魂落魄的高婉珠一眼,道:“高小姐,坐上轿子回去吧,无谓的纠缠,到最后,害的可是你自己。” 高婉珠僵着身子呆了片刻,红着眼圈慢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紧紧的抓着自己的袖口,艰难的挪动着脚步。 做到这儿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顾无忧自然不会再去管高婉珠的心情如何,直接同裴然一起转身准备离开。 那小乞丐却在此时发力冲了过来,手中还拿着一把刚刚从怀中掏出的小巧匕首,直直的朝着裴然的后背就刺了过去。 众人惊呼。 高婉珠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的毫无血色,几乎是下意识的,扑到了裴然的背后。 小乞丐的匕首,深深的刺入了她的腹部。 这一刀,其实根本也伤不了裴然。 早在听到惊呼声的同时,他已是带着顾无忧轻点一跃,翩翩然的落到了一丈开外。 而高婉珠的举动,倒是很出乎他与顾无忧的意料之外。 小乞丐早已被侍卫牢牢的擒住,压在地上动弹不得,一双眼睛却还死死的瞪着裴然,似乎蕴含着滔天的恨意。 “你受了谁的指使?竟敢行刺殿下!”侍卫大声喝问道。 那孩子紧抿着嘴唇,神情倔强,却是一言不发。 “带回大名府,再行审问。”裴然淡淡的说道。 “是。” 顾无忧让人将受伤昏迷的高婉珠送去医馆救治,看着裴然,神情微微有些凝重。 她知道,裴然一直是处在危机四伏当中的,却是行不通,什么人会让一个小孩子来做刺客,成功率极低不说,还会露出马脚,留下证据。 会不会,是高婉珠自导自演的好戏? 这不然,这一连串的事情怎么就这么凑巧呢? 她对裴然,俨然已是魔怔了,说不定就为了引的裴然能对她起一点儿怜惜之心,从而豁出去,演了这一出苦肉计? 只是她刚才那反应,倒真不似作伪,那深入腹中的匕首,更是做不了假。 如果是演戏,这演的也太逼真了点,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点儿。 她就不怕一个不小心演过头,把自己的小命儿也给搭进去? 可若不是她,又会是谁? 太子? 谢正安? 陈令风? 这样粗劣幼稚的刺杀,怎么看也不像是他们的风格啊? “殿下,你心里可有猜出了什么?” 顾无忧实在忍不住,拉了裴然的袖子问道。 裴然抬眸看了看被侍卫带走的小乞丐,微微的蹙起了眉头。 “我总觉得,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他······” 见过? 顾无忧有些愕然。 难不成小刺客没有受人指使,纯粹是自己想要裴然的命? 多大仇多大怨,让一个孩子竟动了杀人的念头? 那孩子,在大名府的监牢里,挨了狱卒一通严厉的讯问,却仍然是一言不发。 裴然并未让人对他动刑,在他沉默不语的第三天,却是走到他的身前,看了他一会儿,淡淡的开口。 “你与鲁王裴宸是什么关系?” 那孩子浑身一震,并不答话,双手抱着膝头,却是往囚房的阴暗处挪了挪。 “你与鲁王,长的很像。” 裴然说着,在狱卒搬来的椅子上缓缓坐了下来。 “鲁王的子嗣,登录在册的,无论年纪大小,皆已全数被斩。你却能活下来,想必并不在名册之上,应该是外室之子,你现在来刺杀本王,可知已是犯了不赦之罪?可是要株连家人的,你父亲虽死了,却还有你母亲,你外家一族,你当真不考虑他们的死活吗?” 那孩子的头本是越勾越低,听到裴然说起他的母亲,却是猛的抬头,声音尖利。 “我是自己跑出来的!与我母亲她们无关!” “愿意说了?” 裴然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如果不想连累她们,你就不应该作此轻率之举。” 那孩子咬着嘴唇,却是从牙缝里迸出了几个字。 “别人说,是你带人清缴了沧州,害了父亲一家,我虽然是外室子,父亲却也对我有养育之恩,这不共戴天之仇,我不报,岂不是妄为人子?!” “别人说,就一定是事实的真相吗?” 裴然的声音并无多少波动。 “那么你觉得,以你现在的处境,杀得掉我吗?你要报你父亲的养育之恩,那你母亲的哺育之恩呢?你就全然不顾了么?” 孩子神情有所松动,偏过头,一言不发。 “你可想回去?”裴然问。 孩子倏地转过头来,睁大了眼睛,似是不敢相信裴然所说的话。 这个人,竟然要放了我? 换了别人,不都是要斩草除根杀之后快吗? 他到底想干什么? 想暗地跟着我,找出我母亲他们一起抓了吗? 裴然看着他惊疑不定的眼睛,起身站了起来,抬步向外走去,临到门边,却是淡淡的留下了一句话。 “待会儿会有人给你送干净的衣物还有一些银两,你若是想走,就拿着这些东西从偏门离开,若是不想走,明日,我会将你交由刑部问审,如何抉择,你自己做主。” 那孩子看着裴然的背影渐渐的消失在了监牢外长长的阴暗通道之中,忽然像失了全身力气一样的软在了地上,只觉的后背密密麻麻的都是汗珠,已然是将单薄的衣物全数湿透了。 刚才,他也只不过是全凭着心中的一口气在硬撑着,裴然虽然不怒不骂,可就是那样一个清清冷冷的一个人,却有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威压,让人几乎透不过气来。 便是一个大人也是扛不住,何况,他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 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真的要放我走? 孩子抓着手中的干草,揉搓了半响,倏地站了起来。 走! 不能留在这儿! 还有许多的事情没错,决不能就这样死了! “殿下,那孩子已经走了。” 侍卫禀报道:“我们照着殿下的吩咐,暗中保护,送他出了城,只是那孩子似乎是发觉了属下的行迹,趁着上茅房的空档,竟是偷偷的溜走了,殿下,可要多派些人去找到他跟着?” “不必了。” 裴然翻着手中的卷宗,神情平静。 “让他去吧,此事,不可对外传扬。” “是。” 又有一人行至门边行礼道:“殿下,太子今日召了顾公子进宫,此时,车驾已至东阳门。” 裴然翻着卷宗的手微微一顿。 顾无忧同他说起过,太子请她去做长史,清查内帐的事儿。 太子行事,越发的古怪起来。 他为何,对顾无忧表现出如此浓厚的兴趣来? 裴然原本打算替顾无忧回绝了此事,顾无忧却拍着一叠厚厚的合同笑着让他放心,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 不管太子打的什么算盘,有她顾无忧在,最后肯定是让太子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一向古灵精怪,办法多,担心她确实还不如担心太子的小金库会不会被她给全数搬空。 只是,自己这心里,却总还是有一些的不安定。 “备车驾,本王要进宫。” “是。” 东宫。 这里处在皇城的外部,设有詹事府,左右司御率府,典仓署,司藏署,内直局等大大小小的部门,宛如一个缩小版的朝廷。 这都是为了培养一国储君的理政管理能力所设的,里面任职的大小官员,也都是从朝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人才,前途也是光明无限,是许多人打破头也要挤进来的好去处。 顾无忧作为一个凭空掉下来的外来关系户,身无半点功名,竟能来清点太子的内帐,她到底是什么来路? 于是顾无忧在踏进东宫的那一刻起,瞬时吸引了无数人的注意力。 第一百零一章放火灭口 顾无忧跟随着引路的老内侍,走在皇宫幽长狭窄的的青石板路上。 宫墙周围的白杨树低垂着枯枝,墙根下悄悄攀着青绿色的苔痕,土松苔润,倒为四周这森冷的环境添了一点生机。 顾无忧只觉得真的已经走了很长的路了,可那老内侍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依旧朝前面不紧不慢的走着,连头都不回。 这越走越深的,岂不是要走到后宫去? 路上偶尔也有脚步匆匆的内侍宫女经过,见了那老内侍,都连忙低头行礼,退到了一边,并不敢多朝顾无忧看一眼。 这老内侍,看来在宫中还有些地位,大约是太子的亲信,所以那些宫人才会如此恭敬。 自己初时还以为只是个引路的普通老内侍而已,原来是深藏不露啊! “敢问公公,典仓署还未到么?”顾无忧忍不住了。 那老内侍终于停了脚步,微躬着身子转了过来,脸上仍是挂着一开始就有的亲善微笑。 “顾公子,我们并不是去典仓署,而是要去东宫后殿。” 东宫后殿? 那可都是太子妻妾妃嫔所住的居所,也就是太子大小老婆们的后院,去那儿干什么? “太子殿下请在下来是清账点库的,自然是要去前朝的典仓署,怎能去后殿?”顾无忧故意沉了脸道。 老内侍神情未变,语速仍就是不急不缓。 “太子殿下请您清查的是内帐私库,不是东宫的公帐大库,自然不能去典仓署,而是要去后殿。” 原来太子那变态说的清查内帐是这个意思。 顾无忧一下子就明白了。 这就相当于东宫是一个股份公司,太子是执行总裁,典仓署的账是做给大股东也就是皇上看的,是应付公司的一应开销的公帐。 而后殿的内帐私库就等于是太子的个人账户,是执行总裁的私有财产,不受大股东所管控。 只是一般这种私房钱,不应该都是由总裁夫人管理吗? 太子这样突然让一个外人来插手,不怕太子妃心中委屈不满,两口子起嫌隙吵架么? 哎呀,等会儿,自己现在可是男子身份,就这样大咧咧的闯到太子的女人堆里去,真的没关系? 万一哪个深宫怨妇瞧上了自己,过来投怀送抱怎么办? 顾无忧抖了抖,直着腰,一脸的正人君子表情。 “后殿不是只有内侍才能进么?在下怎能擅闯?这万万不可!” 老内侍笑了笑。 “顾公子无需担心,宫禁森严,有品阶的妃嫔被万千条规矩约束着,自然不会越距一步,至于那无品阶的美人,宫婢,顾公子如是瞧上了谁,直接说一声,太子殿下自会赏赐给您。” 快拉倒吧,这种赏赐我可无福消受。 太子做这幅大方样子还不是因为早就知道我是个女子? 怎么不说我在他的私库瞧上了什么珍宝古董,他也“自会赏赐”? 赏女人给我,那不是瞎子点蜡烛。 白瞎嘛! 啧啧啧! 果真是小气到家。 我倒要去瞧瞧他这葛朗台攒了多少私房钱。 “既如此,那就有劳公公接着引路吧。” 东宫,淑芳殿。 此为太子妃薛梓容的寝殿。 往常这个时候,正是她升座受礼,各偏殿良娣侍妾来给她请安,听她垂训的时候。 可今天,殿中却是空空荡荡,薛梓容坐在铺陈着大红锦缎的座榻之上,眉头微蹙,手中的玉如意被她紧紧的攥着,手背上暴起的青筋,似在表露她并不平静的心绪。 “娘娘,那个叫顾重的,已是让张朝顺引着,马上就要去到飞霞阁里了,该怎么办,您快拿个主意啊!” 侍立在一旁的宫婢芝羽面上带着些焦急之色,低声说道。 她是薛梓容的陪嫁侍婢,从小一起长大,情分自是深厚,薛梓容将她视作心腹,一切隐秘之事也并不瞒她。 飞霞阁是太子私库所在之地,自大婚后,就一直交由太子妃打理,太子为显对薛家的信任,对妻子的爱重,也是从不过问,至多年底的时候翻两页账册也就是了。 如何现在突然想起要清查起来?还不用宫中诸人,直接从外面请了人来? 想到飞霞阁的那些隐秘,芝羽更是一刻也静不下心来了。 “娘娘?我们的人都被太子遣了出来,可还有许多破绽来不及遮掩呢!” 薛梓容平日明丽端庄的脸上此刻却是阴云密布,咬了银牙说道:“他事先一点儿风声不漏,分明是早已起了疑心,你们竟毫无所察!如今被人打了个措手不及,哪里还来得及想什么办法?!” “这,这······” 芝羽愈发的焦急。 “小彦子说这个顾重是个经商的奇才,眼又毒,心又细,只怕过不了明天,就都能被他清查出来了,那您······” 薛梓容攥着玉如意的手指愈发的用力,沉默良久后,却是突然阴沉沉的开口。 “既如此,那就给他来个死无对证!” 飞霞阁中。 殿中所设的鎏金纹莲花香炉正飘着虚无的淡色轻烟,静静的在金色的光线中袅袅升空,逐渐的散逸开来,化为无形,与空气融为一体。 太子高坐在上首正中,手中拿了一串莹润剔透的翡翠珠子在慢慢的拨弄。 他今日穿着一身明黄暗绣云纹的锦袍,带着束发嵌宝的紫金冠,腰间系着白玉带,高高在上的凌人贵气扑面而来。 虽然顾无忧不怎么情愿,可还是要依照宫规给他下跪行大礼。 “见过太子殿下。” “阿重来了啊。” 太子缓缓的勾唇。 “你走的好慢啊,孤在这里等的都快睡着了。” 我并没有请你在这里等好吗? 顾无忧拉了下嘴角,语气不变。 “有劳太子您久候。” “阿重,别这么客气嘛,咱们可是朋友啊。” 太子单手撑着下巴,笑的凤眸微弯。 “快起来,到孤这儿来,孤亲自给你泡一壶香茶,给你接接风。” 顾无忧起身,拂了一下微皱的衣襟,正色说道:“太子殿下,喝茶就免了,您还是让人把账册与库房钥匙交给我,也免得耽误了时候。” 太子站了起来,幽幽说道:“阿重,你这个假正经的样子,可真是无趣。” 什么叫“假正经”?! 我明明就是真的不能再真的“真正经”! 顾无忧心中默默翻了个白眼,又听得太子说道:“旁人孤都信不过,所以,今儿,这里只有你一人,慢慢清点不要紧,孤在这儿陪着你,若是累了,孤给你泡茶捏肩,可好?” 这变态还有没有正常说话的时候! 顾无忧攒了攒手心,冷着脸说道:“太子,您是不是没有仔细看合同?第三款第十五细则明确写了,我在为您做事的时候,您必须待之以礼,无条件的尊重我的意愿,那现在,我的意愿就是请您出去歇着,您可能做到?” 太子慢慢的踱步到了她的面前,笑的异常欢快。 “阿重的意愿孤当然是要尊重的,孤知道,你定然是舍不得孤劳累着了,偏生又这样口不对心。” 顾无忧的脸色更是冷了几分。 “您若是不出去,那我就出去了,这合同您不遵守,我也没必要为您做事了。” 说着转身就要朝外走,太子一把拉住他的袖子,故作无奈的叹了口气。 “好吧,好吧,我走,我走行了吧。” 他把刚才手里拿着的那串翡翠珠子挽到了顾无忧的手腕上。 “这个,就当作是孤给你的赔礼了。” 顾无忧瞧着那串翠绿欲滴,晶莹剔透的珠子,一眼就看出不是凡品。 这可是极其珍贵的玻璃种翡翠,更难得的是珠子有小拇指大小,品相上乘,可谓是价值连城。 这小气鬼怎么突然这么大方起来? 想着他还拖欠着自己几万两的银子和珍珠,顾无忧也就心安理得的收下了这赔礼了。 “那就多谢太子殿下了。” 太子看着她的手腕,嘴角含笑,似是极为愉悦。 “账册和钥匙都在案台后的书架上,库房在顶层,阿重,孤就在外间,你若是有事,唤一声就行。” 话真多。 顾无忧赶紧送客。 “太子殿下走好。” 太子轻轻瞧了她一眼,唇角仍是带着一丝愉悦的笑意,转身走了出去。 顾无忧松了口气,走到案台后的红木书架上,看着那堆积如山的账册和挂在极高处的钥匙,脸又黑成碳了。 怪不得要先送这么重的礼,这么些东西,自己一个人,不得累死才怪! 还有,钥匙挂那么高做什么?! 防贼也不是这样防的好吧! 我这小身板还得去搬梯子,我搬得动么我! 太子那变态是故意的吧? 好让我出声向他求救? 我才不中他的计! 太子在外间摆了一副棋盘,气定神闲的自己解着棋局,听着里间传来的搬挪重物的声响,扬着眼角一笑。 小阿重啊,你可真是够倔的呀! 我就不信,你能死撑到最后,都不叫我帮你? 他伸手在棋盘上悠然落下一子,耐心的等待着。 刚才那个老内侍张朝顺却是从门外进来,躬身在太子的耳边低声禀报了些什么,太子的脸色顿时微微一凝。 “当真?” “是。” 张朝顺恭敬的回道:“谢丞相已在元正殿等着殿下了,此事非同小可,还请殿下速去决议。” 太子沉吟了会儿,朝里间看了一眼,站起身道:“你就在这儿候着,若是里面叫人,你就先去帮忙,然后速来报我。” “是。” 顾无忧费了老大的功夫,终于把梯子挪了过来,小心的爬了上去,摘下了钥匙,又倚着账册外面的封皮记号,将最近两月的总账账册拿了下来。 太子既然突然想着清查私帐,还不用宫中之人,那就肯定是察觉出什么不妥了。 那堆积如山的往日账目可以先放一边,直接先查最近最新鲜的账目,这些账目时日尚短,就算有什么问题也来不及完全做好掩盖破绽的手脚,所以,这才是最准确,最能看出端倪的。 顾无忧在案台前坐下,翻开了其中的一本,凝神看了起来,越看,眉头却是蹙的越深。 从账面上看,倒是有核对记录,有印鉴,有出入库的签字画押,看似是一派的花团锦簇,然而却是经不起细查。 进账和出账的明细根本就对不上,存银的数额也不对。 看来,还真是问题不小。 难道是那太子妃手下的人欺上瞒下,作假账贪墨主子的财产?就像孙氏指使陈管事做假账搬空她顾无忧的银子一样? 只是,这并不高明的把戏,真能瞒过太子妃? 这核对记录上,可都是有太子妃的私章的,若说她全然不知情,也不可能呀? 顾无忧翻完了一本账册,凝着眉头,手指无意识的在案台上轻敲。 难道太子妃自己贪墨自己家的东西? 首饰衣裳买多了,填不上空? 不至于吧! 这个时代又没有网购。 而且再怎么样,她也不敢背着太子弄出这么一大笔亏空来吧。 虽说不至于问罪,在太子那里,可注定会是颜面尽失,说不定,连她这个太子妃的位子都有可能保不住。 看来,得去顶层的库房里去,才能找到事情的真相了。 顾无忧站了起来,看着背后高旋而上的楼梯,只觉的腿已经开始发麻了。 没有电梯······ 我果真是被太子那变态抓壮丁来做苦力的! 侍立与外间的老内侍张朝顺抬头朝内间看了看,满是皱纹的脸上有一丝淡淡的笑意。 这孩子,果真是别人不同,难怪会得太子殿下另眼相待。 那串翡翠珠子可是太子平日最爱,连太子妃都没给,却给了这孩子。 太子看着亲善随意,实际上他内心像个冷冰冰的刺猬,这位子看似尊贵,背后所承受的明枪暗箭绝非常人能够想象,他,过的也很苦啊······ 若是有个人能让他心里稍微暖和一点儿,倒也真是老天难得的恩赐了······ 张朝顺垂眸默默的感触着,一时没有留意身后的动静,一个身影悄无声息的接近了他,从背后伸手一只浸满了迷药的帕子来,紧紧的捂住了他的嘴巴。 是谁?! 竟敢对自己动手?! 外面那些巡查的侍卫呢?! 怎么会······ 张朝顺瞪大了双眼,挣扎了两下,顿时失去了力气,软软的滑到了地上。 那动手的黑影踢了他一脚,见他没有反应,冷冷一哼,拍了拍手。 门外又溜进来两个小内侍,手里拎着一个装满了桐油的红漆木桶,恭恭敬敬的朝这身影行礼。 “沿着楼梯都给倒满,注意,可不要惊动了顶层的人,手脚要快,半柱香的功夫,我要看到这里全都烧起来!” “是。” 顾无忧在顶层,粗略的看了一遍之后,却是心头一震。 所有的珍宝古董,不是没了踪影就是换成了赝品,金砖换成了鎏金的铜砖,银票也缺失大半,完全对不上账目。 这个私库,几乎是已经被搬空了! 这账上可是有近五百万两银子的财物啊! 竟然,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搬空了?! 顾无忧几乎都要怀疑,太子妃是不是勾搭了什么奸夫,要卷了太子的全部身家跟人私奔去了。 可她是太子妃啊! 将来的皇后啊!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 谁还能勾搭上她? 这怎么可能? 难道她想被满门抄斩,被凌迟处死? 顾无忧怎么想都觉得太子妃除非是疯了才会跟人卷款私逃。 可除了这个理由,她也实在想不出别的可能了。 这可真是,诡异荒唐之极啊! 早知道,就不趟这摊浑水了! 顾无忧正自沉思着,忽然觉得四周不知何时逐渐的有烟气弥漫,并且越来越浓,几乎要呛的她喘不过气来。 不是吧? 放火?! 第一百零二章真心你得不到 浓烟越来越多。 几乎是顷刻之间,满屋子都是烟雾和火苗,熏的顾无忧的双眼都快要睁不开。 她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捂住口鼻,弯着腰一路摸索着到了门口,却发现楼梯上的火势更为猛烈,跟本不可能容她逃下去。 她来不及多想,立刻转身又朝窗口处跑去。 这是九层高阁,窗外是坚硬的花岗岩铺就的宽光平台,并没有顾无忧所期望看见沙地或者湖泊。 今儿入宫,盘查森严,她可没有带暗卫。 不是吧,难道我要活活被烧死在这儿? 烟尘呛入喉咙,顾无忧开始剧烈的咳嗽。 她想着以前在电视上看的火灾逃生知识,整个人匍匐在了地板上,这样可以减少一点吸入烟尘的分量。 她虽还不知道到底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是意外还是有人恶意纵火,但这是皇宫,失火是件大事,很快就会有人来救火的。 一定要坚持,一定要活下来! 死在这儿,连抚恤金都拿不到,也太冤枉了! 尽管极力支撑,可她的意识还是逐渐的开始模糊起来。 为了保持清醒,她把手腕放到嘴里死命的一咬。 好疼······ 浓烟中,似乎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顾无忧努力的半睁开眼睛,想发出声音,却发现自己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定是烟把嗓子呛坏了! 我这这儿,我在这儿! 她在无声的呼喊。 是谁,是谁,来救我了······ 快点,快点看到我······ 迷迷糊糊之中,她似乎看到一个身影正飞快的向她跑过来。 这个人。 好像裴然啊······ 她没来由的心头一松,顿时昏迷了过去。 顾无忧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沉香木的罗汉床上,床边悬着鲛纱珍珠帷帐,风起纱动,如云山幻海一般。 太子正坐在她的身边,低头看着她。 嗯? 怎么是他? 我记得明明是裴然啊! 难道是我脑子烧糊了看错了? “你······” 顾无忧想出声询问,却发现自己的嗓子粗哑不堪,几乎发不出声音来。 “你呛了烟尘,损了喉咙,暂时就不要说话了。” 太子脸上的神情难得正经了起来。 “你且在这里休息会儿,等会儿喝药。” 顾无忧一点儿也不想在这里多呆。 差点被烧死,再呆下去谁知道会不会被人在药里下毒给毒死? 自己是想要钱没错,但更想要命啊! 我还是快点走吧! 顾无忧挣扎着就要起身,却被太子一把按住。 “太医说你现在必须要卧床休息,还有,你的嗓子要立即喝药医治,除非,你以后想有个老太婆一样的破锣嗓子。” 顾无忧被他脸上认真的表情唬住了。 有这么严重? 老太婆一样的破锣嗓子······ 这么一想,她觉的自己的嗓子更加的疼痛干哑了。 现在出宫回到家中,最快也得近两个时辰,魏凌又不在,小祯又病歪歪的,上哪去找比太医更好的医生? 罢了,先让太医治一治再说吧,宫中诊病都是要试药的,应该没那么容易动手脚。 只不过,刚才的火灾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子看懂了她询问的眼神。 “是楼下的香炉摆放不稳,倒在了洒落在地上的账册之上,飞霞阁的木料又极易燃烧,所以,火势才会起的那般的快。” 真的吗? 顾无忧表示怀疑。 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再说,火势再怎么快没有助燃的油料等物也不可能会烧的那般迅速猛烈。 还有,这飞霞阁里面虽然没有人,那外面呢? 自己从窗台上向下看的时候,可是一个人影儿都没有瞧见。 那些巡查的侍卫,侍立的宫人婢女呢? 都去了哪儿? 尽管一肚子的疑问,可眼下顾无忧也没办法去探查真相,只得往后靠在了织花锦缎的大迎枕上,打着手势表示自己要休息会,请太子出去。 太子倒是很顺从的就站起来了,看着偏过头去闭上眼睛假寐的顾无忧,嘴角微微上翘。 “阿重,你现在这个样子,可真是好看。” 顾无忧仍旧闭着眼睛,当做没听到。 这变态的话不能搭理,越搭理越来劲。 太子看着她,轻轻笑了笑,转身抬步离开了。 顾无忧听着身后彻底没了动静,这才睁开了眼睛,低头一看,顿时脸黑成了碳。 大红轻纱金线绣海棠寝衣······ 我现在的身份是男子!男子! 这么娘气的衣服是哪个混蛋给我选的?! 这大冷天的,你是想冻死谁?! 她咬着牙扯过身下的厚厚的锦被,把自己裹的像蚕宝宝一样严严实实。 太子踏进另一间偏殿,看着重重围在床榻前的太医和宫婢,安然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伤的如何?” 为首的太医上前行了个礼,谨慎的回禀道:“临安王身上的外伤都已上药包扎妥当,并无大碍,只是他的后脑被那坍塌的火梁砸中,这一时半会的,只怕是醒不过来。” 太子捻动着自己袖口上缀着的细小米珠,嘴角微微的勾起。 “伤在头部,那可得好生用药才是,怎么的也得睡上个十天半个月的,才能养足精神不是?” 太医心里“咯噔”一下,小心的问道:“太子的意思是······” “孤的意思就是让你们好好医治啊!怎么,你听不懂?” 太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你的脑子也被烧坏了?” 太医的额头有密密麻麻的细汗冒出,腿一软,跪了下来。 “臣懂,臣懂,臣一定会好生医治临安王,不敢有一丝的懈怠。” 又有一内侍迈着小步急急的到了太子的跟前,附耳说了些什么,太子挑了挑眉,起身站了起来,离开了这里。 太医擦了擦额头的汗,想站起来,却发现腿软绵绵的没一丝力气,一旁的年轻太医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学生,看到他这个样子,连忙上前搀扶。 “老师,这太子究竟是何意啊?” 太医摇着头,重重的叹了口气。 “太子,恐怕是想让临安王就这么昏迷下去,再也醒不过来。” 学生赫然。 “这······这可如何是好?若是以后被查出,那咱们可都是杀头的死罪啊!” “可若是不照着太子的吩咐去做,咱们现在就是个死。”太医眉头紧皱的说道。 “那怎么办?咱们就这样等死吗?老师,你可有什么办法?” 太医皱着眉头沉吟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看四周,将学生拉到了偏僻的角落,压低了声音说道:“皇上那边的内侍每日都会来太医署取皇上的汤药,你想办法把这事儿传到他的耳朵里,记着,一定不能暴露是咱们传出去的,得是他自己猜到的,事关咱们的身家性命,你可得办的万无一失!” 学生咬了咬牙,用力的点了点头。 “老师放心,我一定办好!” 淑芳殿。 空旷的大殿里,除了太子和太子妃薛梓容,再无旁人。 “殿下这是何意?软禁?” 并无宫人通禀,只是听到了脚步声,薛梓容并未回头,犹自对着描金铜镜理妆。 “孤是来,满足爱妃的心愿的。” 太子微微一笑,将手中的一个瓷瓶扔在了她的脚下。 薛梓容扫了一眼,捏着螺子黛的手微微一顿,在眉尾拉了一条细长的线来。 “殿下的意思,妾不懂。” “是吗?这是爱妃费了无数心力才拿到手的假死药,这么快就不认得了?” 太子看着他,面色如常,连声音都和往常没有丝毫不同。 “不过孤已经替爱妃你把这假死药换成真死药了,只要一滴,爱妃你就可以心想事成了,如何,是不是感激的想哭?” “裴宁!” 薛梓容手上的螺子黛被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你到底想要如何?!” “这话,应该是孤来问吧。” 太子负手而立,面色如常。 “爱妃你挪空了孤的私库,又准备了假死药,想要金蝉脱壳,爱妃是想要如何呢?” 他一步步的走上前,直视着薛梓容的眼睛,倏地,勾唇一笑。 “五哥他,没死对不对?” 薛梓容一双美目死死瞪着太子,鲜红的指甲在妆台上几乎要抓出印子来。 太子直起腰来,悠悠的说道:“想当年,你与五哥可是见面就吵,五哥那般好的性子,却总是被你气的面红耳赤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每年你生日,他都费尽心思的为你准备礼物,我们都笑他,是怕了你了,后来,父皇把你赐婚给我,他在大婚宴上喝了个烂醉,大家都说,他是在为我们高兴,可是,他为什么会哭呢?还有,为什么我掀起你的鸾凤盖头时,你也在哭呢?我当时不懂,现在,倒是都明白了。” “别说了!” 薛梓容的身体在微微的颤抖,声音也抖的厉害。 “所以你起了疑心,所以你这么些年,从未碰过我一下?你在外人面前对我尊重爱敬,无人时却对我冷漠如冰,你,你都是故意的!” “咦?这不是爱妃所希望的吗?爱妃你对五哥情深一片,孤也甚是感动啊。” 太子扬着眼角,唇边带着一抹凉薄的笑意。 “只可惜,你不该把那些小心思,小手段,动到孤的头上来。” “你若杀了我,那些银子,你就永远也别想追回来!”薛梓容不死心,恨恨的说道。 “是吗?” 太子勾唇一笑,拍了拍手。 从殿中屏风处转出来一个人,走进前来,低眉顺眼的跪在了地上。 “奴婢给太子殿下请安。” “芝羽!你,你竟然!” 薛梓容大惊,几乎连站都要站不住。 芝羽是她最信任的心腹,挪出私库的财物,转移到外间地下钱庄,这一切,都有她参与其中。 可她,什么时候竟已经投靠了太子?! 那,那不就是说,自己苦心筹谋的一切,全都化作了一场泡影,一处笑话?! 芝羽从地上捡起太子扔的那个小瓶子,起身恭恭敬敬的呈给了薛梓容。 “娘娘,咱们主仆情分一场,就让奴婢送您上路吧。” 薛梓容怔怔的看了她半响,突地笑了起来。 “好好好,好奴才!你忘恩背主,畜生不如!你以为,你会有什么好下场吗?!” 芝羽举着那个小瓶子,仍是恭敬如初。 “娘娘您错了,太子殿下才是奴婢的主子,奴婢自然是要对他忠心不二,反倒是娘娘,您才真的是没有什么好下场。” 薛梓容的笑声顿了一下,随即拿袖子掩着口,直笑的眼泪也流了出来。 太子看着她,雍容一笑。 “不过,孤还是要谢谢爱妃的,闹了这么一出,却是一石二鸟,替孤可解决了不少难题呢,你放心,等你踏上黄泉路,孤一定给你办一场声势浩大的丧事,好答谢你。” 薛梓容拿过芝羽手上的小瓶,一步步走向太子,绽开笑靥,声音轻柔的近似空灵。 “裴宁,你冷心绝情,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不择手段的去抢,你是抢了许多,太子位,薛家的支持,谢家的支持,还有无数的珍宝和美人,可是,有一样,是你梦寐以求,却是永远也得不到的······” 她走到太子的身前,在他的耳边吐气如兰。 “那就是,别人的真心。” 太子凤眸微眯,看着她,唇线冷冷的挑起。 “真心这种东西,孤从来都不稀罕。” 薛梓容对上他毫无感情的视线,笑的越发婉转。 “那就祝殿下您心想事成了。” 语毕,她拔出瓶口的木塞,仰脖将瓶中的毒药一饮而尽。 药性发作的很快。 几乎是顷刻间,她已是呼吸困难,轰然倒在了地上,抽搐了两下,没了声息,只那一双眼睛还是在圆睁着,在这空荡荡的大殿里,看着格外的渗人。 芝羽有些害怕,朝太子这边挪了两步,低声说道:“殿下,人手都已经安排好了,奴婢让人进来收拾下吧?” 太子笑了笑,修长的手指勾起她的下巴,嗓音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戏谑。 “怎么,好歹也是你的旧主,不好好哭一哭?” 芝羽的脸顿时红了,低了头,有些羞怯的说道:“奴婢只当太子您是主子,其他的,奴婢都已经忘了。” 太子的手指顺着她光滑的脖颈滑动,看似无意的说道:“既然当我是主子,为什么要自作主张,去放那把火?” 芝羽一怔,结结巴巴的说道:“那,那是太子妃的主意,奴婢事先也不知情啊。” “是吗?” 太子贴近她的耳侧,语气低哑勾人。 “她想了这个主意,难道不是你怂恿的?从计划到放火,可是有一段时间的,你为什么不来报我?” 芝羽只觉的心头有无限的寒意弥漫而上,声音也越发的颤抖。 “奴婢想着,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死便死了,正好可以逼的太子妃无路可退,让您可以顺势处置了她······” 太子打量着她发抖的嘴唇,悠悠一笑。 “你应该知道,孤最讨厌有人,自作聪明。” 芝羽抖的愈发的厉害。 “奴婢,奴婢知错,求殿下恕罪。” 太子施施然的放开了她,又从袖中掏出了一瓶同刚才一样的小瓶,拉过芝羽的手,放到了她的掌心里。 “太子妃暴病而亡,你这个忠仆伤心欲绝,自尽追随,孤感念你的恩义,一定会厚赏你的家人的。” 芝羽的脸上惨白一片,牙齿也咬的咯咯作响,已是害怕到了极点。 “怎么?觉得这个死法不好?” 太子挑起长眉。 “那是要孤让人拿弓弦勒死你,还是拿桑皮纸闷死你?孤这儿的死法可多着呢,你好好挑一个,孤一定满足你。” 芝羽终于支持不住,颓然的瘫在地上。 太子的狠厉她不是不知道,只是暗暗侥幸,也许自己在他心中,会有一点点的不一样······ 原来,自己真的是痴心妄想。 她看着薛梓容死不瞑目的双眼,艰难的爬到了她的身边,给自己这位昔日的主子轻轻合上了眼皮。 “小姐,奴婢这就来,给你赔罪了。” 她闭上眼睛,将手中的毒药一口喝尽,趁着还有最后一丝力气,躺到了薛梓容的身边,握住了她的手,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太子扫了她们一眼,神情怡然,转身向大门走去。 “来人,太子妃急病而亡,报丧。” “是。” 第一百零三章你这个傻瓜 皇帝的寝宫光正殿。 镂空鎏金圆顶香炉中燃着龙涎香,轻轻袅袅的,经久不散,倒似把那浓郁入骨的药味给冲淡了不少。 高昭仪把空下来的银制莲花药碗递给了身后的内侍,拿着丝帕轻轻的给皇帝擦拭着眼角的药渍,柔声道:“陛下近来气色好了许多,想是这药效不错,看来很快就可以痊愈了。” 皇帝靠着身后的明黄苏绣龙纹软枕,却是有些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原本就已是外强中干,又被裴宸那个逆子的胭脂凉糕给暗害了那么长的时间,现在,已是摧枯拉朽,药石难救了。 只是,自己并不想这么早就放手。 太子······ 他想起那个在他面前永远都是恭顺温良,明德惟馨的裴宁,却越来越感到自己似乎从未看透过这个儿子。 自他卧病以来,除了不再上朝,看起来似乎一切同往常一样。 每日的奏折都会如实的送到他的面前,朝臣们也会按时觐见他,请安述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可是,他还是敏锐的觉察出了其中的不对劲。 奏折似是被人挑选过,只给他看一些风调雨顺,歌功颂德的折子,至于民生,税收,军防,官员任免等等重要的事情都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是真的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还是,想让自己这个天启国真正的掌权者,失去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变成一个任人操控的木偶? 可是自己发出的谕令并未受到拦阻,来述政的心腹大臣也俱说太子并未趁自己卧病在禁军或者是六部中安插人手。 太子也是每日前来问安侍疾,勤勉恭顺,无一丝懈怠轻慢之意。 难道是自己太过疑心之故? 想起自己或死或疯的那几个儿子,又突然有一种浓浓的疲惫苍凉之感涌上心头。 自己这九五之尊倒不如一个田舍翁,临到老了,连儿女绕膝,欢声笑语的乐趣都享受不到。 皇帝微睁了双眸,看向明艳娇媚的高昭仪,视线落到她高高耸起的肚子上。 “快生了吧?” 高昭仪伸手抚在自己的肚子上,温温柔柔的一笑。 “估摸着这个月就得生了,希望臣妾能有福气给陛下添个小皇子,将来长大了同太子殿下一起,兄弟们齐心协力,给您分忧解难,守护您的铁桶江山。” 兄弟······ 皇帝的目光黯了黯。 身在皇家,兄弟,从来就不算什么。 甚至,在某些时候,只代表了争夺与不死不休。 “对了,臣妾今儿听送药的小内侍说,太医局可是忙成了一团儿,临安王直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呢,真真是叫人忧心的很。”高昭仪轻叹道。 皇帝闻言眉头一皱。 裴然前几日进宫时,正遇上霞飞阁失火,因着救人受伤的事早已有人禀报过他,原以为好生养两天也就无事了,却没想到直到现在还在昏迷着吗? 高昭仪又看似无意的说道:“临安王受伤的那天,太子妃偏又犯了急病,没想到竟就这样去了,唉,太子殿下受了这重重打击,可怎么承受得住?” 皇帝微眯这眼眸,沉吟了一会儿,缓缓的开口。 “前几日,朕精神不好,也没来及的细问,临安王素日进宫都会先来跟朕面禀问安,为何那日却径直去了东宫后殿?太子妃薛氏素来也没听说有什么隐疾心悸,为什么偏在那日急病而亡?” “这······” 高昭仪拿帕子轻掩了嘴角,却是面露为难之色。 “都怪臣妾一时多嘴,倒引得皇上忧心,这些内情,臣妾也是一知半解,并不是十分清楚······” 她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低垂着眼眸的皇帝,似是有些犹豫的说道:“不过臣妾隐约听说,那日临安王未奉召就入宫,太子殿下也不知情。” 未奉召,直入东宫后殿,太子和自己这个皇帝事先都不知情,霞飞阁起火,太子妃病亡······ 皇帝隐约觉得,这些事情之间,一定有着某种联系。 是什么呢? 有内侍勾着头碎步走了进来,跪与地上,将手中的锦盒呈上道:“陛下,这是今日言官们的奏本。” 皇帝眉头皱了皱。 “呈上来。” 内侍恭敬的递上去,高昭仪接了过来,打开锦盒,将里面的奏折放至床边的小几上。 一本,两本,三本······ 皇帝的表情越来越阴沉,看到最后,却是大袖一挥,将折子尽数挥到了地上。 “竟敢说临安王与太子妃有染?这是谁给他们的胆子,敢来污蔑皇室?!” 高昭仪与宫人见皇帝震怒,俱是连忙都跪到了地上。 “陛下息怒。” “息怒?” 皇帝冷笑一声,徒然喝道:“来人!” 从殿外无声无息的出现两个人影,单膝下跪向皇帝行礼。 “去查,这谣言是从何处传出来的!背后是何人指使?全都给朕查清楚!” “是。” 两人低声应是,又悄无声息的退下。 “陛下,保重龙体啊。” 高昭仪起身,小心翼翼的上前给他轻拍着后背顺气,柔声说道:“这些言官就是捕风捉影,多数作不得真的,太子妃一向端庄守礼,与太子又是琴瑟和鸣,恩爱和睦,又怎么会与临安王有染?这传此谣言之人,真真是其心可诛啊!” 皇帝不说话,冷冷的看着地上洒落一地的奏折,心里却有一块阴影越发的浓重了。 “那日霞飞阁中失火,临安王救出的人是谁?” 高昭仪手略略顿了一下,轻声答道:“听说是太子殿下从宫外请来的清查私库内帐的一位公子,好似也受了伤,眼下同临安王一起,都在东宫的偏殿中躺着呢。” 清查私库内帐,却还要从外面请人? 想到太子妃突然“急病而亡”,皇帝的脸色愈发阴沉的能滴下水来。 “去传旨,把临安王挪到朕的偏殿来,朕要亲自看视。” “是。” 东宫。 宫婢送来早点,是几样粥品并数道精致小菜,都是极清淡的,据说,是太医的嘱咐。 顾无忧却是一点胃口也无。 她留在这里已有三天,太医天天来看诊,药也喝了不少,怎么自己这嗓子倒是一点儿也不见好? 先前还能发出嘶哑的声响,现在,竟是什么动静也发不出,连个哑巴也不如了。 太医温和的告诉她,这是药物的正常反应,过几日就会好转。 可是直觉告诉她,这太医在说谎。 药是在东宫现熬,端来时还会有宫人试药,外人是不可能在这里面动手脚的。 能让太医隐瞒实情,昧着良心说谎话的,在这东宫,也只有太子一个了。 太子这两日,并未露面。 在这偏殿中的宫婢皆是垂眉敛目,一句话也不肯多说。 可一旦自己流露出想出去透透气或者是想离宫的意思时,她们就会哗啦啦跪在门前,出言劝阻,若是自己要硬闯,她们会把头在地上磕的“砰砰”作响,直到磕的额头一片青红也不停止。 这是要软禁? 自己还未来得及将飞霞阁之中的情况告诉太子,难道,太子妃已经暴露,太子他已是全数知晓? 所以,现在让自己说不了话,也离不开东宫,是为了避免家丑外扬,此事泄露会让他这太子颜面尽扫? 顾无忧微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用精美瓷具盛放的膳食,心中微微一动,倏地,挥袖把它们全数都从桌上扫落。 粥泼碗倾,狼藉一地。 宫人们倒并无多少惊讶之色,只匆匆迎上来,想要收拾残局并为顾无忧查看手指,看有无受伤,甚至有人,已经急急出殿,去请太医了。 顾无忧却是飞快的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碎瓷,直直的指向迎上来的宫婢们。 宫婢们一步未退,神色中多了些急切。 只是那急切并不是为了她们自己的安危,而是担心顾无忧的手掌会被碎瓷割破。 她们,很担心我会受伤,哪怕是很小的伤。 这是这几日,顾无忧心中一直有的一个猜想,而今日,更是证实了她心中的猜测。 她看着越离越近的宫婢们,却是冷冷一笑,反手将那碎瓷对准了自己纤细的脖颈。 众人大惊失色,纷纷跪地,又开始那一套哀求磕头的法子。 顾无忧不为所动,一步步朝前走去,碎瓷稳稳的搁在颈边,隐约已近皮肉。 宫婢们忧心如焚,左右相视了一眼,万般无奈之下,只得给她让开了一条路。 太子可是交代过,这位姑娘若是有一丁点的损失,哪怕是多掉了一根头发,都要把她们全数杖毙。 这姑娘看着是个性子倔强的,若是真的一味阻拦,难保她一怒之下不会真的划破自己的脖颈。 到那时,大家可就真的都活不成了。 “快,快去禀报太子殿下!” 顾无忧就这么一步步的,终于走到了殿外。 刺眼的光线迎面而来,让她不由的眯起了眼睛,抬手放在额前遮挡。 好新鲜的空气啊! 关了这几天都快把自己憋出病来了! 哎,等等! 这浓浓的出狱既视感是闹哪样啊······ 顾无忧的嘴角收了收,放下了手,这才真正看清了四周的情景,却又讶然的张开了嘴。 嗯?! 为什么四处挂着挽联白花? 宫人内侍都穿着素衣孝服? 这是,谁死了? 总不会是皇上驾崩了吧? 顾无忧指着那一片素白,用眼神询问着紧紧跟着她身后的一大群宫人,却没一个人回答她,众人皆是低垂了头,不去看她的视线,仿佛是一群没有灵魂的木偶。 这到底是几个意思?! 顾无忧有些烦躁。 如果真是皇上驾崩了,那太子就成了新的皇上。 自己知晓他那么大个秘密,他怎么会放心让自己离开皇宫? 难道是登基前不宜见血,这才弄哑了自己,再把自己关起来直到登基后再把自己秘密处决? 这变态真是丧心病狂! 我一定想办法尽快离开这里才行。 小春永清她们还不知道我这里的情况,定是已经急乱成一团了。 还有裴然。 他不可能任由太子留下自己住在东宫这么些天,可是,却没有来找自己。 那说明,他只怕是来不了了。 难道太子已经对他动手了? 顾无忧紧蹙着眉头,无意识的朝前走去,身后的一群人亦步亦趋,不敢远离一步。 突然闻到一阵浓郁的药味,顾无忧抬头一看,只见不远处的一处偏殿里,有不少太医和宫人正在进进出出,似乎在看护着什么重要的病人。 是谁? 内心强烈的驱使感让她不由自主的就朝那边走去。 太医们看到她来了,就像看到了鬼,纷纷避之不及。 剩下的宫人们看到她依旧放在颈边的碎瓷,并不敢上前阻拦。 顾无忧就这么顺顺当当的进到了里间。 屋里,是浓郁得熏人的药气,纱帘遮的严实,窗户又都紧闭,带着空气都有些浑浊。 顾无忧捂住口鼻,看着重重纱帘下躺在床上的那个穿着素白衣裳的人影,不知道为何,心越跳越快。 为什么,感觉这么熟悉? 她只觉得自己拨开床帐的手都有些颤抖。 当床上那人苍白明秀,俊雅无双的侧颜映入自己的眼帘时,顾无忧顿时僵在了原地,心底如惊涛拍岸。 裴然······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脸色怎么了,为什么这么苍白? 他的额头上为什么缠着纱布,他受伤了? 顾无忧想起在飞霞阁的火场里,她看到的那个模糊的身影。 原来,自己没有看错······ 真的是裴然来救她了! 殿下······ 她张口想喊裴然,却突然想起来自己现在什么话也说不了。 裴然他,伤的很重吗? 这些天,他一直都是这样昏迷着? 顾无忧扑到裴然的床前,握住了裴然的手,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脸上好似落了雨。 泪水若连珠串的珍珠一般,接二连三的落到了裴然的手背上。 这个人,从来不说自己好不好,从来只顾着她好不好。 你这个傻瓜······ 若是你有事,我有怎么会独活······ 顾无忧把脸伏在裴然的手上,心中那些压抑的情感,已然压制不住,可偏偏她又哭不出声音,泪水大滴大滴的滑落,直到打湿了裴然的袖口。 正自伤心时,却只觉得自己脸下,裴然的手,似乎动了动。 顾无忧一怔,抬着模糊的泪眼向裴然脸上望去。 裴然依旧是双眼微闭,似乎与刚才并没有任何的差别。 是我弄错了吗? 顾无忧失望极了。 她又重新俯身把脸搁到了裴然的掌心,也闭上了眼睛,感受着从那修长莹润的手掌传来的淡淡温度。 好像,有人在轻轻的抚摸她的脸颊······ 顾无忧倏地睁开眼睛,却是一动也不敢动。 没错,裴然,他的手,他的手······ 顾无忧心念转了几转,忽然站了起来,重新把那碎瓷片搁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回头怒瞪着身后的一群人,打着手势让他们出去。 众人为难不已,磨磨蹭蹭的不愿退出殿外,可看着顾无忧作势要割下去,都吓的三魂少了两魄,再也顾不得许多,连忙匆匆鱼贯退了下去。 “太子殿下呢?为何还未请来?” 一个掌事宫女模样的人着急的在殿外来回的踱步,连声催问道。 有内侍低声来报。 “殿下不在宫中,也未曾说去了何处。” 不在? 掌事宫女更是忧心如焚了。 那顾姑娘拿自己的性命相胁,还不知道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自己这些下人也不敢强行拦阻。 殿下不在,可怎么办才好? 在京都城外骊山脚下,一处偏僻的田庄。 轻易便服的太子从马车下来,看了一眼眼前破败幽暗的院落,隐藏在幕篱下的脸,倏地露出一个诡异之极的笑容来。 第一百零四章反其道而行之 顾无忧顺着门缝小心的向外查看,确定没有人在偷窥,这才小心的把门上的木栓带上,转身快步走到裴然的床前试探着推了推他的手臂。 裴然一动不动。 顾无忧又加重了点力气推了推。 还是一动不动。 难道刚才是我幻觉? 顾无忧疑惑的凑上去,用手捏住裴然的鼻子。 一,二,三······ 裴然连睫毛都没动一下。 看来真的是我幻觉。 顾无忧颓然的吐口气,刚想直起身子坐起来,却突然感觉纤腰被人一抱,整个人都跌进了裴然的怀抱里。 果然是在捉弄我! 顾无忧又是欣喜又是羞恼的抬起头,正对上裴然那双带着浅浅笑意的清润眼眸。 “你刚才,为什么哭?” 明知故问! 顾无忧嗔了他一眼。 现在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咱们两个小命都要不保了,想办法逃吧! 她费力的打着手势。 “逃什么,自然有人接我们出去。” 裴然笑容浅淡,目光目光明澈。 “想要我的命,可还没那么容易呢。” 顾无忧眨了眨眼睛。 你既然早就醒了,为什么要在这里装睡?不怕太子真的给你灌一碗毒药下去吗? “将计就计,以逸待劳多好,我也是想看看,他究竟在盘算些什么。” 裴然一下子就看懂了顾无忧眼中的意思,浅浅笑道:“我外祖父当年曾在战场上救过太医院王医正儿子的性命,所以,他会帮我换药。” 原来是这样。 顾无忧趴在裴然的胸口,细细的听着他的心跳,整个人终于松懈了下来。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裴然伸手轻抚过顾无忧的头顶,嘴角微漾。 “以前,总是你热热闹闹说个不停,现在突然安静了下来,我还真有点不习惯。” 他从袖口处取出一颗小巧的药丸,递了给她道:“把它吃了,你就可以说话了。” 顾无忧眼前一亮,取过来一口咽下。 喉咙里骤然一股清凉,直通心肺,她尝试着“啊”了两声,果然能发出声音了! “殿下,外面到处都是白花挽联,你可知道,宫里出了什么事?”顾无忧连忙问道。 “就在霞飞阁失火那天,太子妃暴病而亡了。”裴然平静的说道。 是太子妃?! 顾无忧微微怔了下。 这么说,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 那挪空太子私库做假账的,果然是太子妃! 这么说,在自己入宫清查之前,太子就已经知道了这其中的内情。 那他为什么还要一副全然不知情的模样让自己来查账? “太子妃的死,是不是和太子有关?他为什么要选在那天动手?”顾无忧有一肚子的疑问。 裴然拨开她额前的碎发,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淡淡的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也是他预料之外的,霞飞阁的起火,他可能事先并不知情,可是,这把火一烧,我又突然闯进东宫后殿,这倒给了他一个大好的机会。” “大好的机会?什么机会?”顾无忧问。 “一是可以顺理成章的除去我,二是可以理所当然的留下你,三是可以顺势而为的逼死太子妃,也许还有些其他的打算,只是现在我们还不知道,他现在,行事与以前不大相同了,似乎已经失去了耐心,想要更快的获得最大的权利,所以,我也就如他所愿的昏迷不醒,这可以麻痹他,让他大意露出马脚来。”裴然缓缓说道。 更大的权利? 难道太子是想······ 顾无忧有些讶然的睁大了眼睛。 他都已经是太子了,听说皇上身体也不好,说不得能熬多少时间,老老实实等着接班不好吗?非得冒这么大的险? 不作死就不会死啊! “那我们赶紧去告诉皇上吧!” 裴然摇了摇头。 “皇上生性多疑,你越是说一个人心怀不轨,他可能越是怀疑心怀不轨的是你,再说,我们也并没有切实的证据,所以,有时候,想达到目的,只能反其道而行之。” 反其道而行之? 那该怎么做? 光正殿。 皇帝倚在书案前的软榻上,看着下首恭敬跪伏着的禁卫,语气深沉。 “可有查出,源头从何而来?” “回陛下,谣言是从谢丞相府上传出。”禁卫恭敬答道。 谢正安?! 也就说,是太子?! 皇帝有些错愕。 “所查属实?” “确实。” 皇帝的脸色顿时阴沉似水。 为了把裴然彻底打倒,踩进泥里,竟不择手段至此! 传出这样的谣言来,是想置皇家的颜面与何地?! 放火灭口,逼死太子妃,这样的心狠手辣,下一步是想做什么? 扫平所有的障碍,来逼死自己,好早日登位吗? “马上去把太子给朕叫来,马上!” “是。” 太子走进了那座阴暗潮湿的田庄,看着在阴影里坐着,冷冷的盯着他的一个素衣男子,微微的一笑,抬手摘下了自己的幕篱。 “五哥,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那素衣男子正是鲁王裴宸。 那日,在沧州中流箭而死的,只是与他很像的一个替身而已。 早在右吾将军林平到达沧州之前,他就已经收到消息,暗中在死士的保护下,逃离了沧州。 只是他的妻妾孩子,整个鲁王府上上下下三百多口人,全都做了刀下亡魂。 而他,也成了孤魂野鬼,从此只能在暗无天日的阴暗角落里生活。 他不甘心,他死都不甘心。 他从来都是小心翼翼,谨慎万分的生活着,连封地都不敢多迈出一步,唯恐会惹来皇上的猜忌。 可是自己什么都不争,什么都不抢,只是想安安分分的活着,哪怕是做个让人嗤笑无能的软弱王爷,他只是想活着,为什么,这些人,还是不肯放过他?! “你用梓容来威胁我现身,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现在已经是犹如阴沟里的老鼠,就这样,你也不放心吗?” 太子轻轻一笑。 “五哥太过自谦了,你能瞒天过海的逃过一死,还能勾搭上我的妻子,让她铤而走险为你筹钱,这份本事,弟弟我,也是望尘莫及啊!” 裴宸脸色一变,倏地扑过来,死死的揪住了太子胸前的衣襟。 “梓容呢?你是不是,真的杀了她?” “她背叛与我,做出这种荒唐无耻的事情来,难道我杀不得她?” 太子语气有些冰冷,很是不屑。 “你住口!我和她清清白白,从未越距,我不许这样羞辱她!”裴宸情绪激动,嘶哑着咆哮。 “哦,清清白白,就让她私自挪空了自己丈夫的库房,甚至准备了假死药,准备带着钱来同你做一对亡命鸳鸯?”太子的嘴角带着一抹讥诮的笑意。 “裴宁,本来就是你欠我的,拿你那些银子给我做补偿又怎么样了?” 裴宸眼神阴冷,有着浓浓的不甘和怨毒。 “那胭脂凉糕,我可从未让人添过什么雪寒草,还有从我府中搜出来的那些通敌的印信,伪制的印玺,那都是谁埋了那里陷害我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林平,是你的人!” 太子直视着他愤恨的眼神,却是不慌不忙的拿开了他的手,自顾自的整理着微皱的衣服,语气悠悠。 “五哥,你可不只我这一个兄弟,怎么一口咬定了是我?可真是让我寒心哪。” “你少装模作样!” 裴宸怒视着他,咬牙说道:“裴然是什么品性,你当我不知道?他虽然孤傲寡言,与我也并不亲近,可是,这种置我于死地的卑鄙手段,绝不是他会用出来的!” “五哥,有时候,我都觉的你天真的可怜。” 太子挑着眼看他,勾起嘴角笑,那诡异的弧度看的裴宸心中发寒。 “有件事怕是你不知道吧?你唯一幸存的血脉,那个外室子裴清,被裴然抓进了大名府,严刑拷打,百般折磨至死,啧啧啧,最后连尸体都是弃之荒野,被野狗啃食的尸骨无存哪!” “不,不可能!” 裴宸瞪大了眼睛,有些慌乱。 “裴然他与我向来从无过节,他为何要这般做?” 太子轻轻一笑。 “五哥,那你记性可是不大好啊,当年第一个上奏折弹劾裴然外祖家拥兵自重,谋逆造反的,不就是你的舅父,吏部左侍郎袁大人吗?” 裴宸愣在了那里,脸色愈发变的苍白。 太子又叹道:“裴然清缴沧州时,那可是一个心狠手辣,斩草除根哪,难道,这也是我让他做的?” 裴宸向后踉跄了两步,苍然跌坐在椅子上。 “还有这次,也是他拿着梓容的把柄要挟她说出你的下落,逼的梓容万般无奈之下只得自尽保全你和整个薛家,五哥,他可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小九儿了。”太子语气森冷的像一把刀。 梓容······ 裴宸呆呆的坐着,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才抬头看着太子,声音黯哑。 “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不错,我确是有事要五哥襄助。” 太子坦然承认,缓缓说道:“不过,这也是为了替五哥雪恨,反正五哥到了现在,也没什么可怕失去的了,不是吗?” 许久,他终于听到了裴宸的回答。 “我只求你一件事,若我死了,把我同梓容合葬在一处。” “生不同寝死同穴,五哥待梓容的这份情义真是令人动容。” 太子微微一笑。 “弟弟我,自然是要成全的。” 回去皇宫时,太子的心情是极其的愉悦的。 他甚至命人在春风楼停下,亲自去选了几样京都闻名的精致点心带回去。 这两天一直在忙,都没来得及去看望我的小阿重。 她定是已经生气了,说不得还在想尽办法逃走,我得去把这只不安分的小鸟好好的抓在手心里才行。 他靠着马车里的软枕之上,单手撑着下巴,嘴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深。 然而他刚一回宫门,还没来得及回去东宫,便被皇上的近侍请去了光正殿。 “混账!你干的好荒唐事!” 才一进门,还没来得及给皇帝下跪问安,就被突如其来的数十本奏折砸了一脸。 “就算是个寻常百姓,也知道爱些脸面,你倒好,身为太子,把整个天启皇室的脸面放到污泥里面踩!怎么,你弟弟和你妻子有不轨,你这个太子的脸上,特别有光彩么?!” 太子被皇帝突然传召,心中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眼下又看到这些言官的奏折,听到皇帝的喝问,顿时明白了过来。 裴然,你倒是好手段! 不惜自己给自己泼脏水,也要给我下绊子,我果然是小瞧了你! 他心中隐隐有怒气弥漫而上,面上却只做出一副错愕委屈的样子来,直直的跪在了地上。 “父皇明鉴,儿臣再怎么荒唐,也不可能想出这种法子来构陷九弟,难道儿臣,想成为天下人的笑话?父皇细想,我如何会这般愚蠢?” “你不蠢,可是有人替你蠢!” 皇帝低声冷笑。 “你那个好舅舅,急功近利,眼巴巴的盼着你登基,盼的头发都白了半把,只可惜,朕吊着这口气,就是不肯死,你们,可不就是等不及了!” 太子的心中“咯噔”一下。 皇帝的疑心病重到了什么程度他可是一清二楚,尤其是现在久病缠身,性子更是变得喜怒无常。 若真是让他这位父皇的心里埋下了这根刺,那裴然外家一族的下场,可就要在他裴宁外家一族的身上重演了! 自己苦心筹谋这么多年,如何能在此时功亏一篑?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自己的父亲。 “父皇责骂儿臣,儿臣不敢辩驳,只是儿臣对父皇的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鉴!父皇若是不信,就废了儿臣的太子位,投进诏狱里,三司会审,若是查出儿臣有一丝的不轨之心,儿臣愿伏法认诛,绝不敢有一丝怨言!” 皇帝半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儿子看似坚定的眼神,似乎在思考着他的话有几分的可能性 时间过去了很久。 久到太子跪在冰凉的地砖上的膝都已经僵硬到麻木。 他才听到从上首冷冷的传来的一句话。 “谅你也没这个胆子敢来欺瞒与朕,你且先下去,这件事,朕自会查个清楚!” 太子的心里隐隐松了口气,俯身将额头重重的磕在地上。 在他将要退出宫殿大门之时,又听到皇帝说道:“你去知晓六部,从明日起,朕要亲自临朝,你的监国之权,暂时收回,先把你东宫里的那一摊子糊涂事处理好了再说!” 太子捏了捏潮湿的手心,恭敬的颌首应道:“儿臣遵旨。” 东宫的气氛很是压抑。 众人都知道太子刚被皇帝斥责,心情不好,于是都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伺候,生怕一个谨慎,就成了主子的出气筒。 “人呢?” 太子站在空空如也的偏殿里,声音冷的像冰。 掌事宫女心头凛寒,忙跪了下来,小心翼翼的说道:“顾小姐以自己的性命相威胁,逼着奴婢们放她出了门,又,又正赶上皇上命人来接临安王去光正殿,她,她就随临安王一道走了,奴婢们也不敢强留······” “好好好!” 太子怒极反笑。 “所以你们这一大群人,连个十几岁的女孩子都拦不住,这般的蠢笨无用,孤还留着你们做什么?不如都杖毙了,倒落个耳根清净。” 掌事宫女和伺候顾无忧的那一群宫婢内侍皆是大惊失色,跪在地上,颤抖成一团。 太子的东宫长史走近前来,低声劝道:“殿下息怒,眼下您敢被陛下斥责,回头就杖毙宫人,落在皇上眼里,岂不是会认为您心中对他怨怼不满?就暂且饶了他们性命,从长计议。” 太子不过一时急怒之语,又何尝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当下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怒气,大袖一挥道:“都给孤滚下去!” 众人如蒙大赦,战战兢兢的爬起来,退了下去。 太子望着那张空荡荡的华丽雕花罗汉床,凤眸微微的眯起,有复杂锐利的神色一闪而过。 小阿重,你逃不掉的! 第一百零五章明目张胆的打脸 光正殿。 冬日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虽不炽烈,却也让人感到了难得的温暖和煦。 裴然半躺在软榻上,正由内侍服侍着喝药。 阳光照在他身上,给他整个人抖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 他的眉心微微蹙着,似是因为那药实在是苦涩难咽,有些抗拒。 这幅这样子倒是让皇帝想起了他小时候喝药的样子。 那时候,小裴然最怕的就是喝苦药,每次都要沈贵妃取了腌渍的蜜饯哄上许久才能让他喝完。 沈贵妃······ 皇帝的目光微微一黯。 他冷酷无情一生,唯一将真心交付过的就是沈贵妃了。 所以,当他知晓沈家谋逆的时候,会暴怒的几乎失去了理智。 连这个原本最喜爱的小儿子也由此被厌恶至极,任他一个幼小的孩子在这踩高拜低的深宫里自生自灭,自己再无半点过问。 他抬着眸,重新打量着这个被他冷落了许久的儿子。 如今长大成人的裴然,剑眉凤眼,挺鼻薄唇,隐隐已有几分迫人的气势,生而就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 如果,当初沈家没被自己抄斩,不出意外,裴然才会是这个国家未来的继承者。 皇帝轻轻叹了口气。 就算他不愿承认,可也没法否认,裴然才是他这几个儿子当中,最出色的那个。 当年,自己处置沈家,是不是太过急躁了呢······ 皇帝心中一惊。 难道,是我错了? 不然为何这么多年,我总是会想起沈家的那些人······ 不不不! 沈家谋逆,铁证如山,绝不会错! 我绝不会错! 他的目光冷了冷。 “那日,你为何突然出现在东宫后殿?” 裴然已是喝完了药,正接了内侍递过的茗茶漱口,见皇帝突然发问,便搁下了手中的青花瓷盏,微微挺直了腰身,颌首行了礼。 “回父皇,儿臣实有急事要与太子商议,事关整个京都的安危,一时之间,就顾不得规矩礼仪了。” “整个京都的安危?” 皇帝狐疑的眯起了眼。 “何事?” 裴然脸色有些凝重。 “从数日之前,京都城内,陆陆续续有伤寒的病患发生,初步推测,是从流民堆里爆发的感染,只怕,是瘟疫。” 瘟疫?! 皇帝惊的面色都有些发白。 “眼下是隆冬,如何会爆发瘟疫?还有,为何从来无人报朕!” 裴然低垂了眼眸,冷静说道:“早在数月之前,大兴便已有疫症的发生,大兴府君陈明金数十次奏报,朝廷均无回应,原本,疫区离京都尚远,但就是因为没得到及时救治,流民又四处流窜,所以才会危及到京都周遭。” 数月之前?! 那不就是自己因病无法临朝的时候? 皇帝气的一拳砸到了桌子上。 “来人,给我彻查,到底是谁扣下了大兴的奏折!查出来,立马处死!” “父皇。” 裴然的语气依旧冷静无比。 “眼下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陈明金已从京都带了大批的医生和药材自行先去救治了,有位神医,通晓防疫之法,大兴的情况已经得到了控制,儿臣向父皇请命,京都的防疫救治就交给儿臣吧,只要好好推广那防疫之法,京都一定会平安无虞!” 皇帝看了他半响,眉头缓缓的舒展开来,微微点了点头。 “既有先例,那就且让你去试一试,朕会发下谕旨,让朝廷各部全力襄助与你,你可,切莫让朕失望!” 裴然拱手行礼,神情清冷肃然。 “是。” 顾无忧早在随裴然离开东宫的时候,就趁势换了宫人的衣服,由裴然暗中安排的人护送着,回到宁国侯府了。 她那日入宫时,原本是说过当日便回的。 却没想到一去便是三四日没了音讯,永清她们心下着急,去了大名府打探消息,却是又得知了连裴然都好几日未曾离宫,也无消息传出。 难道,是他们在宫中出了什么事不成? 大家正忧心如焚时,却意外的看到了顾无忧出现在她们的眼前。 这可真是喜从天降。 “姑娘,你若是再没信儿传出来,我就要卖身进去宫女,去找你了!”小春摸着眼角的泪花说道。 “快别,你长的这么水灵,万一被皇上看中了,说不定,我以后还得管你叫娘娘呢!”顾无忧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打趣道。 大家都笑起来,小春不好意思的扭了脸道:“人家担心姑娘,您倒还拿我取笑起来。” 屋里热热闹闹的笑到了一处,连日来的乌云压顶的压抑气氛总算是一扫而空了。 永清却还是有些担心,微蹙了眉头问道:“姑娘,可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竟能困住你这么多天。” 顾无忧落了座,接过永宁给她新沏的一杯洞庭碧螺春,掀盖闻了闻茶香,挑眉说道:“这次,是我大意了,掉了别人的坑,不过,好在有惊无险。” 她微微抿了口茶,语气悠然。 “小春,去把上次发售的太子的十二金钗图送去立春坊,请了人照着模样画十二幅春宫图,怎么香艳怎么来,然后印上一千份,放出消息,限量发售,把价钱炒高,等名气响了,再搞个拍卖,按照编号,价高者得,可明白了?” 小春眨了眨眼。 妈呀,春宫图······ 看来,这回那位太子殿下是彻底的把姑娘得罪了。 立春坊的春宫图,限量,拍卖,再加上无心堂的名头,这不火才有鬼呢! 京都有钱人平日里可都是无聊的要命,最是喜欢猎奇刺激的事情了,就算不曾标注太子的名字在上面,可见过太子的权贵,又有几个认不出来的? 太子的女装,太子的绝版春宫图,真是想想都觉得热血沸腾的激动啊! 不去买一份瞧个新奇,对的起自己心中着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吗?! 不就是钱么,爷有的是,给你啊! 这么毫无顾忌的拿太子来赚钱。 这天下有胆子这么干的,还真就只有咱们姑娘一个了。 她在心里默默为太子鞠了一把同情泪。 因为依照她了解的姑娘素日行事风格来看,姑娘一旦被激怒,那就代表着有人要倒大霉了。 春宫图,估计还只是个开胃菜而已。 门口忽然响起些争执的声音。 “你们让我进去,大小姐回来,我身为管事嬷嬷,自然要去她跟前伺候着,你们这么拦着我,是什么意思,是不把侯爷的吩咐放在眼里吗?” 顾无忧放下手里的茶杯,微微抬了眸。 “这是谁?” 小春皱了脸说道:“是侯爷亲自送来的管事妈妈,姓安,说是您年纪小,院里不能没有个长辈安排的人照看着,您又不在,我们也不能直接驳回,只能把人留下,也没让她进屋,一直在外偏房呆着。” 顾安城? 这次,终于忍不住也要插手了么? 孙氏在自己这里吃了那么大一个亏,不但留下的嫁妆被收回,连经营多年的铺子人手,也被自己连根拔起,又如何会不恨? 看来,这是要另辟蹊径,从规矩孝义上对付自己,卷土重来啊。 顾无忧半眯起了眼睛,凉凉的一笑。 宁国侯府要给自己送一个管事妈妈,这倒也是名正言顺的事情,若是顾无忧不收,理亏的便是她。 只不过,一个管事妈妈,就想拿捏住自己。 是不是太天真呢? 顾安城亲自送来的,不就是想给那位安妈妈长脸面仗腰子,让自己不能轻易打发了她吗? 那又如何,再有脸面,在我顾无忧这里,也是一钱不值。 “请这位安妈妈进来吧。”顾无忧理了理裙角,悠悠说道。 不多时,小春领着一个穿着素灰色衣裙的妇人走了进来。 那妇人个子高瘦,梳着一个规规矩矩的圆髻,插着一支明晃晃的赤金如意簪,倒是十分的干净利索,进来便跪与地上恭敬行礼。 “给大小姐请安。” 顾无忧并不急着说话,只是慢慢的品茶。 那妇人见顾无忧并不叫起,眼底微微有些讶色,跪了半柱香的功夫,终究是有些忍不住,微微抬了头,出声唤道:“大小姐?” “嗯?” 顾无忧这才像是看到她了一般,笑了笑。 “安妈妈有事?” 安妈妈:“······” 你看不到我还跪在这儿吗?! 这是几个意思? 下马威? 她以前一直在顾安城领兵驻军的地方,替其管理外宅,极是有威信,莫说是一般的宁国侯府下人,便是一些庶出的小主子见了她,那也是毕恭毕敬的。 这次从外宅上被顾安城遣来做顾无忧的管事妈妈,她原本心中还是不大乐意的。 这位大小姐可邪门的很,灾星一个,可别把霉运传给自己才好。 至于顾无忧让孙氏也栽了大跟头的事儿,她把其归结与为孙氏太过大意疏忽,太过急切的缘故。 不过一个孤女,性命前程都捏在孙氏的手里,想怎么整治,慢慢来就是了,越急,可就越容易出错了。 不过在外院的这几日,她的不乐意已变成了满心的兴奋了。 这满院鎏金滴翠的富贵气息,连个大小姐身边的婢女都是锦衣玉食,插金戴银。 还莫说大小姐的那位乳娘黄嬷嬷,啧啧啧,那日子过的,跟个富贵人家的老封君似的,穿的用的,都快让她嫉妒的红了眼。 这位大小姐,对下人,可真是豪气啊! 看来,是攒了不少私房了。 自己既然来做了她的掌事妈妈,看在顾安城的面子上,她也得对自己敬上三分,等把她拿捏住了,这富贵日子,自己迟早也是能过得的! 这果然是个肥差! 只是没想到,这才第一次见顾无忧,她就给了自己这么一个没脸。 这满院的婢女仆从可都看着呢,若是自己被这娇娇弱弱的小主子的气势给压下去了,以后还怎么在这院里立威?还有谁会把自己当回事? 自己代表的可是顾安城的脸面,哪能就这么被她唬住? 想到此,她的腰杆都直了不少,微微抬高了声音笑道:“大小姐,侯爷打发奴婢来伺候您,奴婢以后一定会尽心竭力,把这院中给您整治的妥妥帖帖的,请大小姐放心。” 顾无忧微微一笑。 “叔父亲自挑的人,自然是妥当的,如今我这院里,新进了不少粗使下人,正是发愁没个人来教导他们的规矩仪礼,可巧安妈妈你便来了,以后,就接着在外偏房住着,替我管束一下他们吧。” 安妈妈脸上的笑僵住了。 在外偏房住着,管束粗使下人?! 她几时做过这般低等的差事? 这么明目张胆的打脸,当真是连顾安城都不放在眼里吗?! 她忍了忍心中的怨气,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来。 “大小姐的安排,原不该辞,只是侯爷千叮万嘱,要奴婢伺候好您的衣食起居,提点好您的规矩仪态,您如今却把奴婢放到外偏房去,这叫侯爷知道了,岂不是寒了他的一片慈爱之心?” 果真是顾安城亲自选的,这口才果真是顺溜啊! 顾无忧似笑非笑的瞧着她。 “叔父送你来,是伺候我的,可不是来做主子的,怎么,嫌外偏房简陋了?是不是要我把这正房都让给你,才能体现出我这做晚辈的一片孝心哪?” 安妈妈额头冒出汗来,跪在地上的膝盖越发疼了起来。 难怪夫人也在这位大小姐这里栽了跟头,她这根本是油盐不进,毫无所惧啊! “大小姐明鉴,奴婢绝无此心哪!” 安妈妈能混到外宅掌事的地位上,也自然不是那沉不住气的,眼下见不能压下顾无忧,便立刻换了策略。 不管怎么样,必须得先留下来再说。 至于以后的事,慢慢图谋就是。 “奴婢愿意去外偏房,任凭大小姐吩咐。” 顾无忧笑了笑。 “安妈妈果然是个伶俐人,小春,带安妈妈过去吧,可别轻慢了。” “是。” 小春走到安妈妈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了她一眼,笑道:“安妈妈的规矩就是学的好,现在还跪着呢,快请起吧,外头还有一堆的事儿等着安妈妈去照料呢!” 安妈妈一口气堵在喉咙里,憋闷难言,可眼下她什么也做不了,只得规规矩矩的磕了个头,起身跟在小春后面退了下去。 顾无忧看着她有些踉跄的背影,嘴角微微勾起,说道:“永宁,这位安妈妈既然是管着粗使下人,那就该做出个榜样出来,给人瞧瞧才好,要不然,这初来乍到的,可怎么服众呢?” 永宁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来。 “姑娘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永清看了自家妹妹一眼,问道:“你都知道什么了?为什么我都不知道?” 永宁和顾无忧相视一眼,齐声笑道:“不知道就对了,哈哈。” 永清的脸黑了黑。 “永宁,你也学坏了。” 顾无忧笑道:“学坏了才好呢,对付坏人,可不就要用坏法子?” “姑娘说的对!” 永宁拍手笑道:“跟好人才讲理,看到坏人,得比他更坏上十倍才好呢!” 永清依旧黑着脸。 为什么我还是听不懂······ 安妈妈真的是要郁闷的要疯掉了。 不是说好了,是来管束那些粗使下人的吗? 可是为什么,自己反倒每天得第一个起床,去扫院子挑水外加生炉子?! 粗使下人们对自己也没什么敬畏,反倒是在自己干活的时候,嘻嘻哈哈的在一旁看热闹,还不时的指指点点,笑成一片。 “果然是上面来教导我们的管事妈妈,你瞧,那挑水的姿势都与众不同呢,哈哈。” “哈哈哈,照她那个挑法儿,挑到天黑也挑不满一缸水!” 安妈妈憋了一肚子火,把手中的水桶往地上一扔,喝道:“简直是无法无天!都给我滚下去跪瓷瓦片,不到半个时辰不准起来!” 一群人笑的更大声。 “好啊,那妈妈就先跪一个给我们瞧瞧,也免得我们跪的不标准,白辜负了您的教导啊!哈哈哈!” 安妈妈一张老脸被刺的血红,她知道,若是当真闹到顾无忧那里去,恐怕跪瓷片的还真就是她了! 这哪里是什么肥差,分明就是受苦受难的大苦差! 她心中憋闷到了极点,终于承受不住,两眼一黑,被活活气晕了过去。 第一百零六章借刀杀人 孙氏阴沉着一张脸,看着下首跪着哭个不住的安妈妈,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气,喝道:“够了!你倒还有脸来我这里哭诉!侯爷让你过去,就是去立威给那小贱人长长规矩的,你倒好,反而压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当真是把侯爷的脸也一起丢干净了!” 安妈妈被训的头都垂到了地上,也不敢再哭出声来,只抽噎着道:“奴婢有罪,只是那位大小姐根本不把侯爷和夫人您放在眼里,外院又都是她的人,奴婢就是想立威,也是独木难支,有心无力啊!” “你还敢找借口!” 孙氏越说越气。 “我看你当真是老了不中用了!若那小贱人当真那么好对付,还用侯爷费劲巴拉的把你从外宅拉回来?你不说好好想想怎么拿捏住她,却只会来我这里哭?既如此,你连外宅也不用回去了,直接把铺盖卷卷,滚去庄子上种地!” “奴婢知错了,夫人开恩哪!” 安妈妈被孙氏最后一句话吓的跪倒在地,磕头连声求饶。 她做了一辈子的管事妈妈,不说锦衣玉食,也是过着衣食无忧,有人伺候着的舒坦日子。 若当真是被孙氏赶去了庄子上种地,那可是从天上掉到了泥坑里,比现在在顾无忧那里做粗活还要苦上千百倍啊! 一旁安静坐着的顾云晴突然打断了安妈妈的告饶,问道:“你在她那院子也呆了好几天,可有些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不同寻常的事? 安妈妈怔了怔,待要说她根本接近不了顾无忧,也窥探不了顾无忧的日常起居,可看到孙氏面色不善的神情,又把话咽了回去。 若是这么说了,岂不是表明自己真的毫无用处? 那孙氏肯定要处置了自己,再换个有用的去。 不行,不行,我决不能丢了差事去庄子上! 对了! 安妈妈眼前一亮,抬头说道:“奴婢初到外院的那几天,好像气氛很是有点怪怪的,大小姐那几日也未露过面,奴婢初见大小姐那日,曾远远的在门口看着一群人拥着她朝正房走,好像是刚才外面回来,她穿的一件衣裳,特别奇怪,奴婢看了似乎在哪见过,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什么衣服?快想!”孙氏拍了桌子喝道。 安妈妈吓的抖了抖,愁眉苦脸的想了半响,突然瞪大眼睛说道:“奴婢想起来了,那身衣裳是宫中内侍穿的,以前宫中来咱们府上传旨,那内侍身上的衣裳可不就是大小姐穿的那样!” 宫中内侍的衣裳? 顾无忧什么时候竟不声不响的进了宫?! 她去宫里做什么?! 这小贱人行事总是出人意料,莫不是又在盘算着什么新法子来对付宁国侯府?! 孙氏的脸色变幻莫定,不知为什么,心底竟生出几分恐惧来。 顾云晴冷冷一笑。 “果然,我这位大姐姐是有大志向的,一个临安王妃又怎么会放在她的眼里,她可是踌躇满志的要当太子妃,将来好当皇后呢!” 太子妃?皇后! 孙氏直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忙问道:“为什么这么说?她几时勾搭上了太子?” “母亲可记得前些日子,太子被劫,后来是被临安王从外地救回来的事?”顾云晴道。 孙氏不知道顾云晴怎么又突然说起了这个,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那么大的事,自然记得,跟顾无忧又有什么关系?” “临安王回来的那天,可是来了咱们府外一趟,顾无忧便是从那辆马车上下来的。” 顾云晴顿了顿,看着孙氏笑了笑。 “母亲你说,她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被临安王送回来?京都可是有流言说,太子是和一个女子一同被劫的,那个女子是谁?母亲就不想猜一猜么?” 难不成,是顾无忧?! 她同太子一起失踪了那几日,还有个什么清白可言? 那临安王又怎么会毫不介意,还亲自送她回来呢? 对了,那小贱人手段了得,自是花言巧语的把临安王哄骗了过去。 她想做什么? 难不成还真想留着一手,若是太子登位她就跟太子,若是临安王夺位成功,她就跟临安王么?! 孙氏只觉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 若当真是被她如愿以偿,那宁国侯府就成了砧板上的肉,由着她剁圆剁扁了! 真到了那天,自己,还有自己的儿女,会落得一个什么样凄惨的境地,可真是想都不敢想了! “不行!这事决不能放任不管!” 孙氏面容阴狠的做了个手势。 “现在就算杀不了她,也一定要想个法子毁掉她的清白!干脆我们再去外头找些厉害的······” “母亲,你上次找的人可害到她了么?” 顾云晴叹了口气,微微有些失望的说道:“您难道忘了,就在她进宫的这几天,太子妃就突然急病而亡了么?她连太子妃都能除掉,还会怕您使的那些小手段?” 孙氏一时僵住了。 顾云晴看了她一眼,又接着说道:“太子既然能为了她,连太子妃都可以除去给她让位,想必对她是上了心了,您要是现在找人毁了她,那太子心里的那口气又怎么咽得下?就算现在动不了宁国侯府,那派几个人去把哥哥给弄残了,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孙氏想起还在大兴的顾远航,后背顿时出了一层接一层的冷汗。 是了,大兴离着京都可远着呢,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自己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看着那小贱人这么得意下去?等她将来的了势,又怎么会放过我们?!” 孙氏拍着高几,咬牙切齿的说道。 “母亲可真是气糊涂了。” 顾云晴微微眯了眼睛,凉凉一笑。 “您忘了,如今在咱们客房养伤的那位了?” 高婉珠? 孙氏顿时明白了过来。 高婉珠为了裴然,连命都可以不要,自然是做梦都想除去顾无忧,自己坐上临安王妃的位子。 把太子这事透给她知道,她又岂会放过这大好的机会? 她有高昭仪做依仗, 行事自然也更有把握。 这一出借刀杀人,可真是妙! “还不止如此。” 顾云晴悠悠说道:“听说太子妃的头七,宫中要办一场法会为她祈福,若是在那法会之上,刚刚丧妻的太子殿下却在跟女子苟合幽会,母亲你猜,会是个什么样的后果?” 那皇上必然震怒,太子声名扫地,必会遭言官大肆弹劾,到那时,只怕被废也是极有可能的! 太子被废,新太子只会是裴然! 到那时,宁国侯府可就押对了宝,扬眉吐气了! 而顾无忧,必会被秘密处决,是浸猪笼还是挖坑活埋? 这么想想,还真是有点小激动呢! “好,就这么办!” 太子妃的头七如期而至。 除各内外命妇要入宫拜祭凭吊,宫中还传出话来,让各府的贵女也一同入宫参加法会。 据说这是高昭仪的主意,太子妃年轻又无子,让未出阁的贵女们来为她诵上几卷往生咒,想来功德会更好。 顾云晴作为已经定亲的,本是可以不去的,可是这么一个看顾无忧身败名裂的机会她又怎么舍得错过? 顾无忧,过了今日,我看你还怎么耀武扬威,怎么笑的出来? 真是想想都觉的痛快! 她压抑了数日的痛苦仇恨的心情终于得到了纾解,以至于在门外遇到正扶着永清的手上马车一身素白的顾无忧时,还罕见的露出了一丝笑容。 “难怪说女要俏一身孝呢,大姐姐这么一打扮,真真是如出水芙蓉,我见犹怜啊!” 顾无忧像看智障似的看了她一眼。 “二妹妹,我知道你就快要出嫁了,心中欢喜万分,可今天咱们是去参加太子妃的丧事,你这一脸的笑意盈盈,落到旁人的眼里,岂不是给宁国侯府招祸?” 顾云晴被顾无忧这么直接无比的戳破,一张脸顿时涨的血红,不由自主的错了错牙冷笑道:“大姐姐惯会倒打一把,我不过白夸你一句,你就扯上这些话,我到底哪里得罪了大姐姐,你要这样编排我!” 顾无忧挑了挑眉。 “难道你刚才不是在笑,竟是在哭不成?” “你!” 顾云晴失了气势,瞪着顾无忧,眼睛都要瞪酸了,见顾无忧已是自顾自的上了马车,根本不理会她,心头顿时堵着口恶气,却又发作不得,只得重重的“哼”了一声,转身愤愤的带着婢女上了另一辆马车。 马车里,孙氏看着一脸恨怒至极的女儿,蹙了眉头说道:“何必如此沉不住气?反倒让她起了戒心,等今日事成,还愁没有你折磨她的时候?” “母亲说的是。” 顾云晴攥着衣带,昂首冷笑。 “她对我所做的一切,我自会百倍千倍的还给她!” 东宫大殿里。 檀香渺渺,禅音阵阵。 从皇家寺院里请来的高僧正带着手下僧众,焚香鸣钟,为太子妃做祈福往生法会。 外面设了帷帐,内外命妇们分了品阶,各自在蒲团上手持念珠跪好,垂眉敛目,低声诵读经文。 贵女们则是按照高昭仪的安排跪与内殿,依次为太子妃敬香后,跪与灵前,也是手持念珠,垂眸肃容念诵。 顾无忧和顾云晴俱是宁国侯府出来的,自然是跪到了一处。 法会还未进行到一半儿,有一个小宫婢悄悄走到了顾无忧的身边,低声附耳说了些什么,顾无忧抬头看了她一眼,像是微微有些讶然,想了想后,点了点头道:“好,我这就去。” 来了! 顾云晴难掩自己心中的激动之色,半睁了眼偷偷向顾无忧那边看去,倒正对上顾无忧凑到近前,亲切无比的面容。 顾云晴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你,你干什么?” 顾无忧一脸的诚恳之色。 “二妹妹,我有些内急,想离开一会儿,若是有人问起,你可得帮我圆着点,好歹,咱们可都是一个府里的姐妹啊。” 顾云晴松了口气,故意带了些不耐烦道:“你可真是麻烦,快去快回!” “多谢二妹妹了。” 顾无忧又把手中的念珠递给她道:“我带着这个去,恐亵渎了佛法,二妹妹帮我保管一会儿可好?” 顾云晴随手接过,同自己手上的念珠挂到了一处,蹙了眉头说道:“行了,还不快去。” 顾无忧看了她一眼,微微颌首以示谢意,转身随着那小宫婢一起离开了内殿。 在轻纱屏风后一直饶有兴致的观察着顾无忧一举一动的太子,见顾无忧突然离开,眉头微微一挑,心念转了几转,也跟着悄悄从侧门离开。 才刚转过月洞门,却有个婢女模样的人一早等候在那里,见了他来,恭敬行了礼,低声道:“太子殿下,我家小姐有事想请您单独一见。” 太子看了看她,认出她是那日在树林里,身手极好的那个顾无忧的贴身婢女,好像是叫什么永清的。 今日贵女们入宫,是允许带一名婢女侍候的,看来,顾无忧带的是她。 小阿重怎么知道我要找她? 这算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的么? 太子的眼尾微微上挑,漆黑的眸中笑意宛然,垂眸与她对视。 “那你带路吧。” “是。” 顾云晴在顾无忧走后,心中得意不已,一直在等着好消息的传来。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身体渐渐的变的燥热无比,额头上冷汗频出,人也变得浑浑噩噩起来。 那近在耳边的诵经之声,竟像是入骨魔音一般,让她心底的悲愤和怒气徒然的冲了上来。 不要念了,不要念了,不要念了! 她在心底狂喊,到最后竟是怒吼出声。 “不要念了!” 众人徒然一惊,展开眼睛错愕不已的看着站起身来的顾云晴。 她是怎么了? 疯了不成! 顾云晴头晕脑胀,没头苍蝇般的冲到了太子妃的灵前,不管不顾的将桌上的供品扫落了一地。 “我叫你们念,我叫你们念!都砸了,都砸了!”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的天,果真是疯了! 有宫人上前抱住她的手臂想要拖走她,却更是激发了她的怒气,拼命的挣扎出来,把那宫人反身压到了地上,挥拳就是狠狠的打了下去。 “想害我?打死你!打死你!我打死你!” 在帷帐里的命妇们听到动静,出来一瞧,皆是目瞪口呆的立在了原地。 早听说过这顾云晴品行不端,为了勾搭武国公府的世子自荐枕席,连脸面都不要了。 原本大家还是半信半疑的,如今一瞧,原来她有癫狂之症啊,难怪能干出那等离经叛道的事儿来呢! 孙氏也瞧见了自己的女儿的狂态,惊的眼珠子也差点掉下来,顾不得细想些什么,扑了上去一把抱住顾云晴的腰,高声哭叫道:“我的儿,你怎么了?快住手!快住手啊!” 顾云晴正是打的兴起解气,见又有人来拦自己,怒火上涌,反手就抽了来人一个大耳巴子,厉喝道:“滚开!不然我连你一块打!” 孙氏捂住被女儿打红的脸颊,心里慌乱的不成样子。 怎么会这样?! 她这是怎么了? 怎么会突然发起狂来? 这可是在太子妃的头七法会上,闹出这样大的事来,若是皇上震怒,莫说是女儿的小命,就连自己的命也是保不住了! 她咬了咬牙,从身后捡起一个坚硬的小香炉来,狠心砸到了顾云晴的后脑上。 众人已是看傻了眼。 这母女两个到底是闹的哪一出啊? 孙氏看着被自己砸的昏迷倒地的女儿,喘着粗气,好容易才稍稍平复了一下,看着涌上来的宫人内侍,颤抖着声音说道:“我,我女儿有癫狂症,并非故意,求哪位好心,替她请位太医来,待她清醒过后,我自会带她去向皇上和太子请罪。” 另一边。 太子跟着永清到了东宫的一处偏殿,永清停下了脚步,恭敬垂首说道:“我家小姐就在里面恭候太子殿下,奴婢会在此守着,殿下可以放心。” 这小阿重,又在玩什么把戏? 太子缓缓勾唇,推门走了进去。 殿内轻纱飘扬,熏香细细。 重重轻纱帐后的贵妃软榻上,似乎有个身形窈窕的女子正在那里慵懒的舒展着身体,看上去真是撩人入骨。 太子微怔了一瞬,缓缓抬步,穿过飘舞的轻纱,走到那女子的面前。 待看清了那女子的长相过后,饶是他一向镇定自若,却也在那一刻大惊失色。 怎么会是她?! ------题外话------ 大家最喜欢哪个角色可以给我留言啊,我会考虑增加她(他)的戏份的呦~ 第一百零七章环环相扣 那贵妃榻上的女子,上身只穿着一件鲜亮的绣花肚兜,露着大片的雪肤,更兼着她面色潮红,媚眼如丝,看上去真是活色生香,尽态极妍。 似乎是察觉到身边有人,她慵懒的从榻上起身,身下盖着的鸾凤锦被缓缓滑落,露出了她高耸的肚子来。 竟是高昭仪。 太子还处在震惊当中,一时有些恍神,直到高昭仪光溜溜的手臂勾住了他的脖子,轻哼着缠了上来,这让他猛地回过了神。 小阿重,你竟然! 明白自己是中了算计的太子心中自是有些急怒。 若非带路的是永清,他又怎么会毫无疑心的跟过来? 他万万没有想到,顾无忧竟会给他来这一手! 若是被人撞见他与父皇的妃子在一起厮混,还是有孕的妃子,还是在自己亡妻的头七法会上,那自己这个太子也算是做到头了! 小阿重,你竟这般狠心么?! 太子又是憋闷又是恼怒,深吸深吐了好几口气,想着要尽快离开这里,只得勉强压下心底的烦躁,一把扯开了纠缠的高昭仪,转身就要夺门而逃。 却不想突然一阵头晕目眩,身子一软腿一弯,竟是直接扑倒在了地上。 神智不清的高昭仪更是手脚并用的俯身缠了过来。 太子看着高昭仪已是不管不顾的撕扯着他的衣裳,急怒之下就要推开她,却发现自己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 更要命的是,浑身开始起了一阵一阵的燥热,直让他脑子也开始有些昏沉起来。 他虽未与太子妃同房过,却已是有过侍妾的,自然是知晓现在自己这个身体的这个反应代表了什么。 代表了自己即将陷入极其危险的境地! 太子余光看见了那正在冒着袅袅轻烟的青铜香炉,顿时明白了过来。 那香炉里,定是被人动了手脚! 不行,不能任由事态这么发展下去! 否则,自己苦心筹谋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太子将自己的舌尖一咬,勉强恢复了些神智,费力从高昭仪的头上取下了一根金簪,用尽全身力气插进了自己的手背当中。 撕心裂肺的痛! 太子额角的冷汗不停的往下滴,趁着自己有了些清醒的意志,推开了身上的高昭仪,挣扎着向门口踉跄走去。 身后的高昭仪得不到纾解,烦躁的在地上扭动着,发出阵阵轻哼。 太子好容易走到门边,却又回过头来,看着高昭仪,心头一凝。 不行,不能让她一个人就这样留在这里。 既然这是一场算计,那待会儿定会有人进来撞破此事闹起来。 高昭仪现在这个样子,就算自己不在现场,也是说不清楚的! 皇帝那里,也没法交代! 可是现在自己一个人逃走尚且艰难,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不让人发觉的把她也带走,是绝对办不到的! 这事,只能让高昭仪自己抗下来! 他紧扶着门框,心下在飞快的想着对策。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太子面色一变,把眼睛靠近门缝,提着一口气向外看去。 是个端着茶盏的小宫婢,看样子,是准备送茶到前面大殿里去给那些参加法会的命妇。 太子乌沉的眼眸眯了眯,用力的打开了半扇门。 “你站住。” 小宫婢冷不防的被人叫住,倒是吓了一跳,待看清是太子后,忙放下茶盏,恭敬的跪伏到了地上。 “见过殿下,殿下有何吩咐?” “从现在开始,你听好孤说的每一句话,并照着孤的吩咐去做,若是出了一丁点的差错,孤不但要把你挫骨扬灰,还要杀尽你的全家,你可听明白了?” 太子阴沉沉的话语中带着凌冽的寒意,直刺的小宫婢浑身打了个冷颤,颤抖着声音应道:“奴婢,奴婢听明白了,奴婢一定照着殿下的吩咐做。” “好,你马上进来。” 小宫婢头也不敢抬,连忙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闪身进了那半扇门里。 前殿的法会因为顾云晴的缘故,暂时中断了。 原本法会进行到一半也是要让命妇们休息片刻的,只不过这会子提前了而已。 众人一边跟着婢女去了事先安排好的偏殿歇息,一边低声议论着刚才顾云晴的癫狂之举。 搅乱太子妃的头七法会,多么大的罪名! 看来,顾云晴这下子是要倒大霉了! 原本在顾云晴声名没坏之前,曾有心向宁国侯府提亲的夫人们俱是后怕不已。 幸亏当时宁国侯府婉拒了亲事,要不然,顾云晴现在要是成了自己家的准儿媳,那哭的可就是自己了! 更有好事者,四下看了一圈,见没找见武国公府的人,顿时失望不已。 难得一场好戏,若是武国公府的姜夫人也在场,那脸色一定精彩的很! 可惜啊可惜! 不过,她们也并没有失望太久。 因为接下来看的这出戏,比刚才更是精彩荒唐到了十倍! 在那供她们歇息的偏殿里,竟是看到了两个女子,衣衫半遮半掩,搂抱在了一处。 高昭仪可是有不少夫人都是觐见过的,她刚才还在法会开始时,领着众命妇,给太子妃上了头香呢! 因着她身怀龙胎,劳累不得,所以上完香就下去休息了,只等待会法会结束时,出来露个脸就行。 却没想到,竟是这个休息法么?! 众人竟是面红耳赤,瞠目结舌,慌不择路的就纷纷往殿外退。 这种深宫隐秘,还是装不知道的好! 不知何时已回到人群中的顾无忧也随大流一起退了出去,陈明玉和林雅乐眼尖看见了她,忙上前拉了她的手,几人聚到了一处。 “顾姐姐,真是没想到······哎呀,可真是羞死人了!我还是头一次看见这么荒唐的事情呢!” 林雅乐耳根都是烧的通红,蹙着眉低声抱怨道。 陈明玉也是一张通红的脸,拿袖子遮掩了,悄声道:“快别说了,这种事情得当什么也没看见才行,这可是在宫里,小心惹祸上身。” 林雅乐吐了吐舌尖,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再不敢多说一句了。 “明玉说的对,咱们哪,就当自己失忆了就行。” 顾无忧拍拍两人的手背,以示安慰,目光却盯着那扇被紧闭起来的宫门,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那么烈的药,竟被太子逃了么? 还在顷刻之间,就想出了这么好的栽赃法子? 能在皇帝众多的儿子当中杀出一条血路,争到太子之位,果然心计手段是不可小觑的呀! 她早就让人盯住了安妈妈,一举一动皆会立即报给她知道。 所以安妈妈前脚才刚摸进了孙氏的院门,后脚她便已经知道了。 安妈妈去孙氏那里,无非是哭诉告状,这本也没什么稀奇的。 可是孙氏却在安妈妈走后,同顾云晴一起,立即去了高婉珠所在的客房,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而在孙氏她们离开高婉珠的房间后不久,高婉珠的贴身婢女就立即出门,坐马车去了文安侯府。 而在那婢女从文安候府的后门处出来不久,就有穿戴齐整的管事嬷嬷上了马车,径直去了皇宫的东阳门,递了牌子,求见高昭仪。 而在此后不久,宫中就有消息传来,要各府的贵女都去参加太子妃的头七法会,甚至还专门给宁国侯府下了一道口谕,要求自己一定要参加,不得称病。 这前前后后的,一环扣一环的想一想,事情顿时就明朗了起来。 孙氏她们定是同高婉珠结了同盟,借着高昭仪的权势,要在太子妃的头七法会上给自己布个陷阱。 而且,肯定是让自己身败名裂,再也翻不了身的无底深渊。 至于她们具体是怎么盘算的,顾无忧想知道也不难。 孙氏顾云晴还有高婉珠身边伺候的下人堆里可不是铁板一块,只要舍得出赏钱,自然有人会把内情消息给自己悄悄的送过来。 原来,她们打的是这个一石二鸟的好算盘。 既毁掉了自己,又趁势打垮了太子。 这份一心一意想扶裴然上位的心思,自己听了,还真是有点感动呢! 只不过,你们是不是把我想的跟你们一样弱智了? 这么简单的圈套,就指望着我中计? 这么天真无邪的反派,我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我是不会上当,只不过太子那里嘛······ 那就不要怪我不讲义气了。 他的救命之恩,我也早就已经还了,可不欠他什么了。 这变态上次害自己差点被火烧死,又是软禁又是下哑药的,还想暗害我的美人夫君。 这个仇,我可是不能不报。 之前,自己就是太顾忌着他的太子身份,所以一再的退让,让那变态得寸进尺,才吃了个暗亏。 可若他不是太子身份了呢? 那还怕他个鬼! 对付变态就要用变态的法子! 再说自己只不过将计就计,要怪就怪那始作俑者把你这个太子也算计了进来吧! 只是没想到,这变态的运气也忒好,这也能让他逃过去。 不过没关系,咱们来日方长,且慢慢的跟你计较! 东宫里的风波很快就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 他最近因为对太子起了疑心,对东宫的一举一动可是格外的关注。 最开始顾云晴的那件事闹出来,就已经让他怒气满怀了。 竟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发了癫狂之症,搅乱了皇室的祭祀法会,简直是不知死活! 原本他是要即刻赐死顾云晴,可转念一想,这毕竟在是太子妃的祈福法会上面,见了血可不大妥当。 再说那顾氏女子是突发恶疾,也并非是存心犯上,若是真就这样处死了她,自己也难免会落得一个刻薄寡恩,冷心绝情的名声。 杀是杀不得了。 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他当即发下口谕。 顾云晴殿前失仪,犯上无礼,搅乱太子妃的祭典,理应论罪赐死,念其身有顽疾,且宁国侯府也曾为本朝立下过赫赫功劳,就法外开恩,免其死罪,为示惩戒,罚入贱籍,遇赦不赦,永不许脱籍。 孙氏抱着刚刚被太医救过来的女儿,接了皇上的口谕,气急之下,竟是两眼一闭,直挺挺的晕了过去。 而顾云晴好容易清醒了过来,得知了自己刚才所做的一切之后,再看着昏倒在自己身边的母亲,一时间脸色青白交加,浑身抖个不住。 怎么会这样?! 自己进宫来,明明是来看顾无忧是怎么身败名裂的。 怎么到头来,身败名裂的却是自己?! 罚入贱籍?! 永不许脱籍?! 那也就就意味着,自己以后,将会如同烟花女子一般的下贱,就连那两个已是良家子身份的“扬州瘦马”,也能踩在自己的头上,身份高了她一截! 这对于心高气傲的顾云晴来说,这真是比杀了她还更要让她崩溃。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她混乱之下看见了孙氏手里的念珠,猛然想了起来。 对了,念珠! 顾无忧离开之前,曾递了她的念珠给自己保管。 那念珠肯定有问题! 顾云晴如同落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把抓住了身边一个宫婢的肩膀,近似失控的大喊。 “我的念珠呢?我挂在手上的念珠呢?它丢在了哪儿?快帮我找出来,快找出来!” 宫婢看着她有些癫狂的神情,只当她又犯了疯病,心下有些害怕,结结巴巴的说道:“大殿里面已是收拾齐全了,您,您的念珠,肯定是找不到了,要不,奴婢再给您取串新的来?” 找不到,找不到了! 宫婢的话压垮了顾云晴最后的意识,她凄厉的尖叫一声,抱着自己的脑袋,发狂一样的往外冲。 守在殿外的内侍们皆是吓了一跳。 乖乖,要是让这个女疯子又冲到前面去捣乱,那自己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当下他们也顾不得许多了,一拥而上将顾云晴团团抱住,更有人取了绳子来,众人一起合力将她捆了个结实,扔到了里间的地上。 顾云晴脸上的五官都因愤怒不甘而扭曲的变了形,冲着门外声嘶力竭的狂吼。 “顾无忧,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内侍们怕惹来麻烦,赶紧关上大门,扯了布条就往她嘴里死命的塞,有那脾气不好的,更是下死手在她腰间软肉上狠狠的拧了几把。 “疯婆子,看你还敢闹!” 顾云晴嘴被堵住,发不出声音,一双烧的通红的眼睛死死的瞪着紧闭的大门,直要瞪出血来。 皇帝处置了顾云晴,心中的怒气才稍稍平复了一点儿,却又得知了高昭仪的事情。 这下可真是急怒攻心,直气的暴跳如雷,差点没背过气去。 高昭仪有孕以来,因着自己病体欠安,也确实一直不曾宠幸过她。 却没想到,她这般荒唐无耻,竟和一个宫婢行那荒诞丑事,还落在了这么多人眼里。 自己的脸,整个皇室的脸,都要被这个贱妇给丢尽了! 气急败坏之下,他命人把高昭仪和那小宫婢都带到了自己的寝宫之中,要亲自审问。 高昭仪过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药效已退,渐渐的清醒了过来。 当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后,她顿时惊得花容失色,挺着大肚子就跪在了皇帝的脚下,哭着喊冤,直说自己是着了别人的算计。 “是吗?” 皇帝冷笑。 他刚才也命人查了那偏殿之中的香炉,并无异样。 而那个小婢女也口口声声说自己是送茶进去给高昭仪,哪知道就被她强行拉住,说是要同自己玩闹一会子。 自己一个做奴婢的,哪敢说个不字,尽管满心的害怕,也只能听从高昭仪的吩咐了。 听完这些,皇帝心中的怒气更是达到了顶点。 若真是有人陷害高昭仪,那就不会派个小宫婢来,而是直接塞个侍卫或者御医之类的真正的男人过来了! 同个小宫婢一起胡混,无非是想着出不了什么大差错,又可以纾解一下罢了。 看着高昭仪还在抱着自己的腿喊冤,他恼怒的扬手就抽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贱人!若不是看你怀有朕的龙子的份上,朕一定要了你的命!给我滚下去!从今日起,你的位份降至才人,给我禁足在你的宫中,面壁思过!” 才人? 自己千辛万苦,花了五六年的功夫,才爬到昭仪的位子上,现在,竟是要回到刚入宫时的起点吗? 高昭仪再也承受不住,竟是活生生的吐了口血出来,直直的躺倒在地。 第一百零八章自作自受 在太子妃法会上发生的两件荒诞至极的事情很快就像着了火般的野草一样,传遍了京都城整个的大街小巷。 当然由于高昭仪,现在是高才人的敏感身份,人们只敢在私底下悄声议论,并不敢光明正大的放在台面上来说。 而顾云晴则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她在太子妃的法会上的癫狂之举被添油加醋了无数版本,关于她的流言蜚语一时在京都城喧嚣尘上,人尽皆知。 有人信誓旦旦的说,曾亲眼见过顾云晴发病,那真是犹如恶鬼附身,可怕至极。 恶鬼附身? 啧啧啧,这么说,她也是个灾厄不祥之人喽? 这宁国侯府可真够邪门的,十五年前就出了个灾星,十五年后又来了个灾星。 很快有人表示反对。 那顾无忧可是被法门寺的惠通大师亲口赞许过,是有福之人,可不是什么灾星! 于是又有人猜测道。 那顾云晴和顾无忧年纪相仿,相差不过半月而已,说不定是十五年前弄错了,真正的灾星是顾云晴才对! 这个说法得到了许多人的支持。 出生就父母双亡的人多了去了,难道都是灾星临世? 顾无忧这些年都安安分分的,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失常之举,相反的还得了慧通长老和淮安郡主的赞许,分明就是个聪颖端庄的好姑娘嘛! 那是自然了,要不然皇上把她赐婚给临安王,做自己的儿媳吗? 皇上可是真龙天子,自然是慧眼如炬,能看出谁才是真正的有福之人啊! 这些沸沸扬扬的传言,自然武国公府也是全数知晓了。 姜氏直气的一口老血憋在喉咙里,破天荒的把儿子叫来狠狠训斥了一顿。 都是你这个不肖子作的! 当初不结这门亲多好,你为了两个陪嫁的小妖精非要结! 这下好了,咱们武国公府也成了整个京都的笑柄,受尽了嗤笑羞辱! 娶一个失贞女子本就是我们吃了大亏了。 眼下竟还要加上一个癫狂之症! 还要加上一个罚入贱籍! 我告诉你,我们武国公府就是娶不到媳妇,也绝不娶顾云晴那个贱籍女子! 这门亲事,马上退了! 贺之璋见母亲暴怒,也不敢像平日那般的顶嘴,讪讪的立在一边。 顾云晴他当然是不想娶,可那两个陪嫁的绝色尤物他实在是舍不下。 这些天,那两个女子时不时的遣人给他送一些什么香艳的肚兜罗袜,缠绵露骨的情词艳诗,勾的他一颗心急痒难耐,恨不得马上把她们纳进门夜夜欢好。 最要紧的是,尝过了那般*滋味,他现在看后院的那些通房侍妾,都完全勾不起他的一丁点兴趣了。 再加上上次在青楼受了挫,丢了大脸,他最近也实在羞与再去青楼乐坊鬼混了。 若是不能同宁国侯府结亲,不能纳那两个尤物为妾,自己不是要就这么活生生的素下去了? 那真是要憋死人了! 他苦着脸想了半天,突然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反正顾云晴现在也是没人要了,说不得就得被逼着自尽。 既然她现在是贱籍,那就让她反过来做那两个良家子的陪嫁婢女,小爷大发善心一并收了,也解了你们宁国侯府的燃眉之急。 当然小爷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这陪嫁可是不能少了,就照着最开始的商议的那份嫁妆单子,一模一样的陪一份过来,这事儿啊,就算结了! 姜氏很想摔个茶碗霸气的说,不行!我们武国公府缺那点钱吗! 你个大男人就不能有点骨气吗?! 不过她到底还是忍住了。 武国公府确实缺那点钱。 缺的不行了都快! 想起自己那入不敷出的账面,许久未曾添过的首饰衣裳,女儿到现在都没凑齐的嫁妆······ 骨气又算个什么? 能吃吗? 反正顾云晴现在是贱籍,进了门也只是一个贱婢,又不是自己的正经儿媳,到时候打发她去扫茅厕就是了,孙氏还有脸来跟自己吵架不成?! 主意已定,她立时就遣了人去了宁国侯府,趾高气扬的把条件一桩桩的列了出来,直气的顾安城怒发冲冠,暴跳如雷,直接命人将武国公府的人给打了出去。 回过头来就怒气冲冲的直奔顾云晴所在的院子里去,又要拿白绫勒死这个丢尽了他脸面的孽女了。 孙氏死命的拦在顾云晴的面前,哭的声嘶力竭。 “若勒死她,我也不活,我也不活了!” “好啊,那你们就一起死!” 顾安城怒喝道:“省的活在这世上丢人现眼!” “那远航呢!你逼死了我们,远航回来,你怎么对他说,你怎么面对他?!”孙氏哭喊道。 顾安城想起自己这个唯一的嫡子,怒气稍稍平复些,可要让他就这么由着顾云晴在宁国侯府呆着惹人耻笑,他又着实恼怒到极点。 “好,看在远航的面子上,我饶她一命,不过,你也别想着再把她嫁到武国公府去,我告诉你,绝无可能!我马上唤了人来,现在就把这祸害送到尼庵去,好好的清修思过!” 去尼庵清修思过?! 孙氏瞪大了眼睛,浑身颤抖个不停。 当年她把贺静滢的女儿弄去了尼庵受罪,现在竟轮到了她的女儿么?! 这难道,真的是报应?! “不,不!” 她紧紧的抱着顾云晴,绝望的尖声哭叫。 顾安城却是懒的再跟她废话,直接叫了几个身强体壮的粗使婆子进来,随便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七手八脚的就拉开孙氏,抓着顾云晴的手臂拖了出去。 外院的青石板路上,顾无忧正由婢女们簇拥着朝外走,裴然正为了京都城中的防疫之事忙的不可开交,她自然要去给裴然帮忙。 一行人刚走到侧门,就远远的看见几个婆子拉拽着一名披头散发的女子走了过来,那女子似是极为抗拒,又是挣扎,又是哭骂,状若疯癫一般。 小春见她们撕扯着靠近这边,眉头一皱就拦在了顾无忧的前面,不悦的呵斥道:“哪来的疯子,仔细冲撞了大小姐!” 那几个婆子见是顾无忧,知道她得罪不得,忙点头哈腰的陪不是。 “大小姐见谅,侯爷令我们将二小姐送去尼庵清修,一时着急,没留意到大小姐过来,大小姐可千万别跟我们计较。” 是顾云晴? 顾无忧神色未变,微微挑着眉向那一身狼狈不堪的顾云晴看去。 孙氏要送自己的女儿去尼庵? 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哪! 顾云晴一双眼睛瞪的血红,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挣脱了婆子们的钳制,嘶吼着向顾无忧冲过来。 只不过她还没靠近顾无忧半步,便被永清当胸一脚,重重的踹了出去,直接跌到了台阶底下,躺在地上“哇”的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众婆子们吓了一跳,忙上前把顾云晴扶了起来,又慌乱着向顾无忧赔罪。 顾无忧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顾云晴,并没有说一句话。 对这种执迷不悟的人,她也实在是没什么话好说。 大名府。 裴然看完长史刚刚送过来的卷宗,久久没有说话,清冷的眉目里也有一丝凝重。 “怎么了,殿下,可是情况不好?”顾无忧在一旁问道。 裴然点了点头。 “城中病患又多了十几例,眼看天气回暖,只怕到时候这疫症会更加肆虐,难以控制。” 之前因为皇帝寿辰将至的缘故,朝廷并未将防疫的告示张贴,唯恐引起百姓恐慌,城中动乱。 裴然便借着新春驱邪除秽的名义,在城中四处泼洒石灰水,熏点艾草,投置灭鼠蚁蚊虫的药物,又派了医丞,给那些疑似疫症病人免费看诊送药。 这些举措虽然也很有效果,可是疫症感染的速度实在是太过迅猛,再加上众人又只把它当作普通伤寒来看待,并不重视,也不上报衙门,很大程度上也影响了大名府的及时防治。 若任由这种状况发展下去,可是大大的不妙啊! “看来,必须要按照小祯说的,要暂闭城门,减少人口流动,张贴告示让家中有所述症状病人的立即上报,隐瞒不报的,一经查出,严惩不贷,然后在城外和城中分别设立医署,将那些发病的人集中在一起救治,这是防止感染人数增加的最好办法了!”顾无忧道。 设立医署? 集体救治? 只是城外找一处宽敞通风的地方好说,这京都城中,处处都是人口密集,寸土寸金,又上哪儿去找这么合适的地方呢? 裴然微微皱起了眉峰。 顾无忧像是猜透了他心中所想,唇角微扬,笑道:“殿下不必忧心,我这里,可有个绝佳的地方,用来做医署,不仅地方宽敞明亮,还不用大名府出一文钱,而且病患们心中也会安定下来,不再恐慌,可谓两全。” 裴然看着她微扬的唇角,清水似的眸子里也有了些浅润的笑意。 “你说好,那就肯定是个好地方,既如此,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办如何?” 顾无忧举起三根手指放到脑门边,偏着头狡黠的一笑。 “殿下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城中静慈庵。 静远师太时隔两年,再次看到顾无忧时,真是犹如见到了鬼。 当年顾无忧放了那把火,害的她奸情败露,在众人面前出了大丑,丢尽了脸面。 若不是她在此处盘踞了多年,尼庵里有一多半是她亲收的徒弟,有自己的人手势力,才勉强压下了此事,这会子说不得早丢了主持之位,沦落到外面要饭去了! 头半年她格外关注顾无忧的下落,隔三差五的就打发人去宁国侯府探消息,恨不得马上抓住顾无忧,好好的折磨折磨她,也好报了这个仇。 可是时间长了,还是找不到顾无忧的踪迹,她也就失去了耐心,只当顾无忧是死在了逃亡的路上了。 毕竟一个小姑娘,在京都城外那种盗匪流民肆虐的地方,没人庇护,是不可能有什么活路的。 可是前不久,惠通长老收了顾无忧为俗家亲传弟子的消息也传到了她的耳朵里,险些惊掉了她的下巴。 这怎么可能?! 那可是只有公主和郡主才有的殊荣,顾无忧何德何能,竟能让惠通长老对她另眼相看? 后来陆陆续续传来的消息,更是持续让静远师太处在震惊当中。 顾无忧得了淮安郡主的青眼,礼遇有加。 顾无忧被接进武国公府,锦衣玉食。 顾无忧又被迎回了宁国侯府,还处置了孙氏手下的管事,拿回了自己的嫁妆。 甚至,似乎连临安王也站到了她那一边,不会退婚了! 这,这简直匪夷所思! 而昨天顾云晴被送到静慈庵清修的事,则更是让静远师太仿若被雷劈中了一样,半天回不过神来。 孙氏的雷厉风行,心狠手辣,她心中是有数的。 可是,连孙氏也斗不过顾无忧么?! 顾云晴可是孙氏的掌上明珠,金尊玉贵的娇养的千金小姐,竟然也会落到这样一个惨境,而孙氏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顾无忧几时有了这般厉害的手段?! 她想起顾无忧当时让人点火时,那个气定神闲的表情,不由的浑身打了个冷战。 自己当年,可是没少虐待辱骂顾无忧,会不会自己也会遭到这样变本加厉的报复? 这个念头一旦在心里浮现,吓的她好几天都没睡好,跪在菩萨面前祈求顾无忧千万不要想起她来。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 昨天才求的菩萨,今天这个煞星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了! 我的菩萨喂,您是不是把弟子的话给听反了?! “怎么了,师太,莫非是看到我太过欢喜,都说不出话来了么?”顾无忧微微笑道。 静远师太脸一僵。 你从哪儿看出我欢喜了的? 我现在很想哭你知道吗?! “顾,顾小姐,不知今日来,有,有何贵干?” 顾无忧笑了笑。 “师太,别紧张,我今日来,是一桩大功德来送与师太的。” “什,什么大功德?” 静远师太心下顿时警惕万分,唯恐顾无忧是挖了什么陷阱让她跳。 等听完顾无忧全部的话后,脸色顿时黑沉一片。 没错,这小贱人就是特地挖坑来给我跳的! 把静慈庵设立为救治疫症病患的医署?! 亏她想的出来! 且不说会给庵中带来多大的风险,就是香火钱也收不到一文啊! 再说,那是疫症啊疫症! 会死人的! 要是自己也染上了可怎么办?! 就算最后大功告成,疫症退去,以后也没人敢到静慈庵来上香做法会了啊! 这是要断自己财路,活活饿死自己的节奏! “顾小姐,虽说的确是济世活人的大功德,只是我这庵堂地方狭窄,人口又多,实在是不方便······” 她拒绝的话还未说完,只听得顾无忧悠悠的打断了她。 “听说那个货郎周二,入赘到了沈员外家做女婿,那位沈小姐可是位性烈如火的河东狮,师太你猜,若是她知道自己的夫婿和一个老尼姑有奸情,还生了个孩子,你猜,她会怎么样?” 静远师太心头一凛。 货郎周二,便是当初跟她勾搭成奸的姘夫。 俩人也的确生了一个孩子,一直秘密的养在一个农户的家里,如今也有四五岁了。 这顾无忧,竟连这般隐秘的事也知道了! 若是自己不答应她的要求,她把这件事闹了出来,到时,那肖似自己的孩子可就是铁一般的证据,自己是怎么也抵赖不过去的。 顾无忧可是有淮安郡主和临安王做靠山的。 而自己会落得一个怎样凄惨无比的下场,真是想也不敢想! 静远师太赶紧改了口。 “我这小小尼庵能为芸芸众生尽上一份微薄之力,自然是义不容辞,顾小姐放心,贫尼这就让人打扫院落,清理房舍,为病患做好万全的准备。” “师太真是仁心仁德啊,等此事过后,朝廷是一定有所封赏的。”顾无忧微笑道。 静远师太忙称不敢,恭恭敬敬的把顾无忧送出了屋门。 顾无忧在大院的梅花林外看到了一个落寞的身影,坐在一个小石凳上,看着飘落在地面上的花瓣,目光涣散,神情灰败。 顾云晴? 不错嘛,还有闲情赏花。 顾无忧看了看顾云晴身上依旧精致华贵的衣裙,头上依旧戴着的赤金步摇,眼睛微眯了下。 看来,孙氏关照的不错。 “师太,怎么我当年在此清修时,没看见您这般礼遇呀?” 静远师太最怕她提起当年的事,吓的抖了抖,忙说道:“贫尼皆是一视同仁,一视同仁。” “哦?若是日后有人告知我,师太没有一视同仁的话······” “绝对不会!顾小姐放心,放心。” 顾无忧最后意味深长的看了顾云晴一眼,转身在婢女的簇拥下,不急不缓的离开了。 静远师太擦了擦额角的汗,看着发呆的顾云晴,眼神冷了冷。 你可别怪我心狠,要怪就怪你们自己作死,得罪了这个煞星。 慢慢受着吧! ------题外话------ 顾无忧:殿下,任务完成的好,有没有奖励? 裴然:你猜~ 第一百零九章成全 医署很快的就建立布置了起来。 大名府也贴出告示,有伤寒高烧的病人必须立即上报衙门,大名府会派人上门接走病人,送往庵堂中暂住救治。 有隐瞒不报的,严惩。 左邻右舍皆可举报,若查证属实,官衙将给与十两银子的奖赏。 这一举措果然很有效果。 反正在家也是药石无用,不如送去庵堂里,又不必操心,汤药也不用花钱。 再说还有菩萨佛祖看顾着,一定会保佑自己的亲人转忧为安的。 更有人为了那十两银子的赏金,每日里都在大街小巷里转悠,就盼着能发现一家隐瞒不报的,好马上去大名府举报领钱。 不少舍不得送走亲人的人家,为了避免被人揭发,也只得忍痛将人送了出来。 好在现在疫症还未全面爆发,感染的人数有限,再加之静慈庵地方也的确宽阔敞亮,患者们都得到了妥当的安置。 而且身在佛门之地,很多人倒感觉比在家中还要让人安心,本有些绝望的心情又燃起了希望之火。 静远师太怕感染上疫症,便借口庵中现在有不少男子进出,为了避嫌,带着自己的亲信徒弟远远的住在了后山上的偏院,只留下了一些粗使弟子在庵中帮忙做些杂役。 当然,顾云晴也是被留下来的一员。 静远师太可是个精明圆滑的人精儿。 孙氏给自己送的那些银子虽然也不少,可是跟顾无忧的好处比起来,还是差的远的。 顾无忧现在得了贵人青睐,如日中天,很快就会成为临安王妃,身份可比孙氏高了几个台阶。 再说,孙氏现在输的一塌糊涂,将来也迟早是要被顾无忧除掉的,既然如此,自己当然要掂量掂量,作对选择抱对大腿才行。 顾无忧手里又握着自己的把柄,想整垮她自然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她可不想为了几个零碎银子,就丢掉了自己的一切甚至是小命。 现在这种情况,自己只能尽最大的努力去讨好顾无忧,让这煞星舒心畅意,放自己一马,说不定还能奉承的她高兴,赏自己些好处呢! 既然她不想让顾云晴好过,那自己就往死里折腾顾云晴呗! 反正现在尼庵不准闲人随意进出,孙氏也打听不到自己女儿的情况。 至于以后疫症退去,庵堂重新开放的时候,顾云晴是不是活着的还不一定呢! 到时候,自己就把一切都推在疫症和顾无忧身上,孙氏又能把自己如何? 于是她就送走了顾云晴的婢女,命徒弟将顾云晴的衣裳首饰一卷而空,只扔给她一套粗布僧袍和一双草鞋,将她撵去厨房劈柴烧火。 顾云晴一开始极为抗拒。 她抱着自己的金银细软死不松手,高声喝骂着那些过来抢夺的尼姑们以下犯上,将来宁国侯府一定不会放过她们云云。 尼姑们一开始也的确是被她愤恨如火的眼神给吓住了。 她母亲可是宁国侯府的当家夫人,万一以后找上门来算旧账,主持是可以推个一干二净,她们这些小角色岂不是白白做了炮灰? 有人赶紧去禀报了静远师太。 静远师太眉毛一竖,喝斥道:“一帮蠢才!她现在可不是什么高门贵女,她是皇上亲自下旨罚没的贱籍之人,就连你们的身份都要高出她一大截!有什么好怕!再给我这样拖拖拉拉,全都给我留下来伺候那些得了疫症的!” 尼姑们吓的抖了抖,回去之后,便把一腔怨气发泄在了顾云晴的身上。 见她还是抱着东西不肯撒手,口中喝骂个不停,几个尼姑一拥而上,扯头发的扯头发,扇耳光的扇耳光,三两下就把她怀里的包裹抢了过来。 顾云晴扑上去就是一通乱抓。 有尼姑没留神,手背被她抓了道血痕,丝丝的疼。 尼姑们顿时恼了,上前就是一通拳打脚踢,直打的她脸颊乌青,遍身剧痛才停了手。 顾云晴身上华丽的绸缎衣裙也被剥下,只剩下一件单薄的里衣,在这倒春寒的天气里,冻得蜷成了一团儿。 尼姑们把她架了起来,直接拖去了柴房,狠狠的往地上一扔后,又鄙夷的朝她脸上啐了口唾沫。 “呸!一个贱籍女子,猪狗不如,还摆什么千金小姐的架子!从今儿起,你便留在这里做粗活,若是敢偷懒,皮不揭了你的!” 顾云晴躺在冰冷肮脏的地上,身上的剧痛让她连动动手指都十分的费劲,还莫说让她能够爬起来逃走。 我到底是为什么,会落到这样一个境地? 她想起以前那些吟诗赏花,弹琴下棋的闲适富贵日子,真是恍如隔世。 不知不觉中,眼角已有一行泪水缓缓的滑下,直流到了嘴边,沁到了心里,苦涩难言。 在实施了这种隔离防治之法后,城中的疫情确实得到了极大的缓解,已是数日没有新的患病之人被送过来了。 小祯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防疫之法,配药之法都写了下来,顾无忧命人印出了数十册,全部发放给在医署会诊的太医和医丞。 大家都很是震惊。 像这种良方秘术,一般都是不传之迷,谁会这样大大方方的在同行面前就漏了底? 不少胡子花白的太医都惭愧不已。 这位不露脸的幕后神医果真是高风亮节,舍己为人哪! 这才是真正的医者仁心啊! 而顾无忧命人发放的那些麻布做成的防护衣,十二层纱布做成的口罩,还有特制的手套,这些从未见过的新奇东西,都引发了大夫们的惊叹赞许不已。 有了这些东西,可是能大大的降低被感染的风险,对他们大夫的人身安全也是起到了很大的保障啊! 毕竟大家虽然是为了来救人的,可也不想把命白白的送在了这里不是? 也不知怎的,这些东西的名声就传到了外头。 这让那些惜命如金的豪门大户们都如获至宝,纷纷派了下人出来,想尽了办法要高价求购这些口罩等物。 一开始,顾无忧是拒绝的。 这样好像有点发国难财的意思,自己这么正直善良的人,当然是不屑为之的啦。 不过随着价钱越喊越高,顾无忧的一颗正直的心开始摇摇欲坠了。 这可不是我要强卖给他们,这是他们举着银子要强买啊! 顾客就是上帝,他们的要求怎么能不满足?! 土豪们的钱不赚,是不是傻?! 自己做那些东西也是花了不少成本的,眼下有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怎么能放过! 于是她放出了风声,在无心堂派人接受预定,收取一半定金,再登记造册,成品完工后会张贴告示,各府派人来取再付另一半就是了。 当然了,这笔钱我抽出一部分会用来购置药物粮食等物,用来救济那些生计艰难的流民,同时,无心堂也会立一个功德牌,每个预定的客人都会在牌上留名,受百姓们的感恩称颂。 怎么样,我是不是很贴心? 四处拿着银子花不出去的土豪们感动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实在是太贴心了! 这年头,像这样有良心的商家实在是不多了! 平时遇灾,各府还要开粥棚做善事,花大钱只为求个好名声。 像这样既能拿到稀有东西又能留个美名,这样两全其美的好事哪里去找?! 一时间,无心堂的门槛都要被各大世家豪门派出来的下人给踏破了。 至于顾无忧定出的高的离谱的价钱,已经被他们选择性的忽视了。 在耗费了近两个月的时间后,京都城内的疫情终于完全得到了控制。 不但再没有新增一名病患,连城外城内的两处医署里,除却少数病亡的几例病患,其他的患者都在痊愈之中,只消再观察几日就能离开此处返回家中了。 裴然仍旧命人每日在京都城内的大街小巷泼洒石灰水,熏点艾草,以防止疫情死灰复燃。 而大兴也有好消息传来,当地的疫情也完全得到了控制,多数疫症病患也在痊愈当中。 皇帝龙颜大悦。 以往哪次疫症不是要死伤千万,伤筋动骨,劳民伤财? 而这次,只短短两月,就驱散了瘟疫,可见是上苍庇佑,大吉之兆啊! 他当即颁下旨意,论功行赏。 裴然自然是头一份的功劳,被加封亲王衔,赐了一千亩良田,奴隶五百,十斛金珠,百匹宫缎。 而陈明金也被升了两级的官职,被封为督抚,另有金银珠宝等赏赐不提。 剩下的太医和医丞也俱是得了赏赐,皆大欢喜。 而裴然也照着顾无忧的嘱托,在皇帝面前为小祯和魏凌请赏。 皇帝得知小祯就是此次写出防疫之法的神医后,自然是很痛快的就答应了裴然的请求。 这是上苍派来解灾除厄的能人,当然是要重赏。 于是,便依照着裴然所请,赐了魏凌一套宅子,并授正六品的王府长史一职。 而魏祯嘛,裴然说此女子与宁国侯府世子魏远航一见钟情,苦于身份相隔无法结亲,请求皇帝赐个品阶给她,也好成就一桩大好姻缘。 皇帝心情好,自然是照准。 不过是赐个空衔,又不用给什么封地俸禄的,还能落个仁德宽和的君王美名,何乐而不为? 魏祯便被赐了正二品县主的品阶,封号惠阳,赐婚宁国侯府世子顾远航。 传旨的内侍在宁国侯府宣读完圣旨之后,孙氏已是浑身僵硬,心头如惊涛骇浪,惊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这样?! 那个巫女,不但没死,还摇身一变,成了惠阳县主,被皇上赐婚! 想想自己也才是三品淑人,这意味着就算自己是那巫女名正言顺的婆婆,以后见了她也得下跪行大礼。 这种耻辱,让她怎么受得了?! 内侍见她久久没动静,不悦的皱起了眉。 “孙夫人,你为何还不上前接旨?难道是对皇上的旨意有什么不满吗?” 孙氏回过了神,心头一寒,忙口称不敢,上前恭敬接过了圣旨,又命人送上了沉甸甸的金线荷包,这才让内侍的脸色有所缓和,不咸不淡的恭贺了两句,转身离开了。 孙氏攥着那明黄的圣旨,手背用力的几乎要爆出青筋来,怒气冲冲的就去了儿子的院子。 顾远航在大兴极是卖力,不惧感染,什么都冲在了最前线,过了半月,竟也有了那疫病的症状。 病来如山倒,他原本以为是自己是必死无疑的,最后魏凌还是拼进全力把他救回来了。 “你若是死在这儿,我怎么跟小祯交代?”魏凌瞪着眼说道。 顾远航看着明显松了口气却又在强撑着不给自己好脸色的魏凌,却是咧嘴一笑,扑上去一把将魏凌紧紧的抱住。 “大哥,谢谢你!” 魏凌像被火烧了一样跳了起来,挣脱了他的双臂,怒道:“别动手动脚的,你这个浪荡公子,离我远点。” 说着便匆匆忙忙提着药箱走了,临了还被门槛绊了一跤,险些摔倒。 顾远航看着他略带着慌张的背影,却是笑的格外的高兴。 自己的这个口不对心的大舅子,还真是可爱呢! 而此时,面对盛怒的母亲,他撩开衣袍,端端正正的跪了下来,眼神坚定。 “母亲,我这条命,被魏家人救了两次,若非如此,儿子的坟头草都要高几寸了!我与小祯,两情相悦,心意相通,此生,我已认定了她是我唯一的妻子!若是母亲还是不肯成全,儿子只好舍了这世子之位,离开侯府,从此只以惠阳县主的夫婿之名活着!” “你,你!” 孙氏气的浑身发抖,心下绞痛一片。 她寄予厚望的儿子,她关怀备至的儿子,竟为了一个女子,这样的忤逆与她! 想起自己还在尼庵生死未知的女儿,她更是伤心绝望的想死。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为什么! 顾远航看着母亲痛不欲生的神情,心下有些不忍,可想起顾无忧的话,想起小祯的温柔笑脸,还是狠了狠心,站起来行了个礼,转身走了出去。 他回来,还没有去见过小祯呢! 孙氏见儿子头也不回的走了,真是又气又急又怒,踉跄着跌坐在了椅子上,神情哀戚,面如死灰。 自己争了一辈子,斗了一辈子,到头来,就落得个这么一个境地么? 早知如此,自己当初又何必苦心积虑的谋划了一切。 原来,都是一场空! 有婢女在门外探头探脑,小心翼翼的禀报道:“夫人,有小姐的消息了。” 孙氏这才像有了些活气一样,转过头来,低声问道:“怎样了?她是否安好?” 婢女犹豫了一下,迟疑的说道:“小姐,小姐,奴婢也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安好······” 孙氏皱了眉头,喝道:“说清楚!” “是,是。” 婢女鼓足了勇气,垂首禀道:“小姐有了身孕,已是三个月了。” 什么?! 孙氏惊得当即从椅子上骤然起身。 顾云晴有了身孕?! 竟然怀了贺之璋的孩子?! 我的天,这可怎么办? 这可怎么办?! 顾无忧再次见到顾云晴时,她已和当初那个明艳照人的俏娇娘判若两人。 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衫,满是冻疮的粗糙双手,还有脏污的看不出颜色的脸颊。 这哪里还是那个金尊玉贵的京都明珠顾云晴? 便是街边乞讨的叫花子也比她干净些。 不过,顾无忧并不打算同情她。 她有今天这个下场,完全是她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不过她肚子里的孩子嘛,却是无辜的,不应该承受着母亲的罪孽。 所以今天她在劈柴的时候晕倒,被一个好心的医丞诊出有孕后,自己就命人停了她的苦役,给她改善了膳食,送去了安胎药。 只是,顾云晴并不领情。 她砸了药碗,找了根木柴就往肚子上打,若不是有人拦住她,只怕这会子,孩子早已被她折腾掉了。 顾无忧看了眼蜷在角落里如同一个木头人的顾云晴,慢条斯理的说道:“你想杀了自己的孩子,好哇,我成全你。” 第一百二十章黄泉路 我成全你。 顾无忧的话让犹如一个死人样的顾云晴稍稍有了些反应,她抬起头,朝顾无忧看去,眼睛里冷的没有一丝暖意。 顾无忧看也不看她,站起身说道:“这桌上白碗的是安胎药,红碗的是堕胎药,你想喝哪碗便喝哪碗,不会有人拦你。” 顿一顿,她又说道:“医丞说,你的体质特殊,这胎儿月份也稍大,此时强行落胎,你很可能一辈子也做不了母亲了,你若是不信,可以自己另外再去医馆把脉。” 说完顾无忧抬脚便往外走。 她还要去查看这里最后的收尾工作,可没闲工夫在这里陪一个失足少女谈人生。 顾云晴一动一动的呆坐了很久,久到那两碗冒着热气的药已经没了一丝温度。 她缓缓的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挪到桌子边,颤抖着手向其中一碗药伸过去,眼看就要触碰到碗沿,她却又猛地收了回来,一把端起另一碗药汁,仰头一饮而尽。 冰凉刺骨的感觉顺着喉咙一直蜿蜒到了她的全身,她擦了擦嘴角的药渍,挥手将另一碗药扫下桌子,看着那破碎一地的细瓷片,却突然缓缓的笑了起来,似不受控制般,直笑的眼角的泪也流了下来。 在门外看守的两个小尼姑听见她癫狂一般的笑声,只觉得背心都有些凉。 妈呀,这女疯子疯的更厉害了! 孙氏思前想后,还是把顾云晴有孕的消息告知了武国公府。 怎么说也是他们贺家造的孽,难道可以甩手不管,什么责任都不用负吗?! 姜氏得知了这个消息,却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以一个什么样的心情面对此事。 若是按照以往自己的脾性,这个孩子她是绝对不会认的。 那顾云晴水性杨花,当初就有流言说她的处子之身并非是自己儿子拿走的,谁知道她跟过几个男人,这个孩子又是谁的种? 想让自己的儿子来当这个便宜爹,真是做梦呢! 可是贺之璋自从上次被药坏了身子,与这房中之事便不太行了,听说这几个月竟是没要一个通房婢女伺候,青楼也不去逛了,每日就心心念念那两个还在宁国侯府的瘦马。 她心下担忧,请了大夫来看,说是贺之璋以往纵欲过度,已被女色掏空了身子,再加上上回又中了那般烈性的药物,只怕以后他在子嗣上面有些艰难了。 姜氏听到了这个消息无异于是晴天霹雳,她就贺之璋这么一个儿子,若是贺之璋没了子嗣,那这武国公府的世子之位可就要保不住了。 那自己这般辛苦的活着还有个什么意思? 所以顾云晴这肚子的孩子还真不能不要,万一是贺之璋唯一的血脉了呢? 这个险她不能冒。 可是她也不敢再提让孙氏陪嫁妆的事儿。 上次宁国侯府宁愿把女儿送去尼庵里也不同意她的条件,若是这次也惹恼了他们,宁愿让顾云晴自尽也不妥协,那可就麻烦了。 顾云晴死了不要紧,她姜氏的孙儿可不能死! 于是她想了又想,斟酌了又斟酌,提了一个解决办法出来。 顾云晴就暂时以客人的身份住在武国公府,等生下孩子,滴血认亲后,确认是武国公府的血脉,就抬她做贺之璋的偏房妾室。 若那孩子不是贺之璋的种,那宁国侯府就把她们母子接回去,大家两不相干。 孙氏对于姜氏提出的条件极是恼怒。 滴血认亲? 你把我女儿当成了什么! 你儿子是个什么货色你心里不清楚吗? 竟还有脸提这样的条件! 简直欺人太甚! 可她生了一回气,冷静下来后仔细想想,却悲哀的发现,她只能接受这个条件。 顾云晴怀了身孕,尼庵是不能住了。 可是让她住回宁国侯府,未婚生子,这样的耻辱,顾安城是绝对不会容忍的,他一定不会再放过这个可怜的女儿,一定会亲手勒死她的! 可若是不住宁国侯府,她现在是贱籍,又能去什么好地方? 现在只有把顾云晴送进武国公府去,才能保住她的性命。 好在顾安城出去巡边了,现在并不在京都,也阻拦不了这件事。 等他以后回来知道了,顾云晴说不定已经快生了,他还能闯进武国公府去杀了她不成? 至于生了孩子之后如果姜氏不认账怎么办,现在却是考虑不了那么多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 只要能保住女儿的性命,别的可以慢慢再筹谋。 可若是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想的明白了,她便同意了姜氏的要求。 二人都认为事情宜早不宜迟,也不宜大肆张扬,便匆匆选定了三天之后的夜晚,由宁国侯府派人把顾云晴送过来。 当然,那两个被贺之璋收用过的婢女确是必须当做陪嫁,一起送过来。 据说,这是贺之璋提出的,若是见不到人,他就不要顾云晴进门。 孙氏气的两眼发黑。 这个混账! 那两个贱人有哪一点比的过我的女儿?! 要鱼眼不要珍珠,果然是个愚不可及的蠢货! 可骂归骂,她现在也拿贺之璋没法儿,只得答应了下来,回头又费劲心思的给顾云晴挑了几个利害的嬷嬷和仆从,唯恐自己的女儿会在武国公府吃亏。 静慈庵。 顾云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踏上了孙氏派来接她的马车。 为了避人耳目,马车天黑时才悄悄停在了后门,来接顾云晴的也只一个车夫和一个婢女而已。 顾云晴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挑起车帘,看着外面昏暗的天色和悬在马车四角点着微弱烛火的白纸灯笼,眼里的光线明明暗暗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停车!” 她突然出声,倒把车门处的婢女吓了一跳。 “小姐,您停车是要出恭?车上备了恭桶,现在山路上太黑,婢子担心······” “我让停车,没听到吗?还是说你想回去就被杖毙?” 顾云晴的声音不高,却冷冰冰的让人心头生寒。 婢女有些害怕。 这二小姐听说有些疯魔了,我若是惹恼了她,说不得真的要了我的命······ 她赶紧让车夫停了下来,又扶着顾云晴下了马车。 顾云晴朝远处稀稀落落的灯火看了一会儿,转头盯着那婢女问。 “你可带了火折子?” “带了。” “取一盏灯笼下来,让马车在这儿等着,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婢女有些怔住。 “小姐,天色太晚,山路难行,只怕会遇上什么危险啊,再说,夫人再三交代了,路上不能耽搁,要尽快······” 话未说完,脸上已是挨了顾云晴一道火辣辣的耳光。 “贱婢!我说什么你照做就是!再敢啰嗦一句,我现在就杀了你!” 婢女捂着脸,看着在灯笼昏暗光线下,一张脸阴郁可怕的顾云晴,吓的身子一抖,赶紧上前攀上马车,取了一盏灯笼下来,又叮嘱了车夫一句,这才小心翼翼的说道:“小姐,您要去哪儿?婢子给您照着路。” 顾云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向山上走去。 婢女瞅见前面小路上黑漆漆的一片,心里愈发的害怕,可又没有办法,只得提着灯笼跟了上去。 也不知走了多远,只累的那婢女上气不接下气,快要走不动的时候,顾云晴终于停了下来。 这是一所小院的外墙,墙角堆着许多乱七八糟的杂物和柴草,院里没有灯火,院门虚掩着,也不知道里面的人是已经睡了还是根本就没有人。 “小,小姐,我们来这儿干什么呀?”婢女弯腰扶着膝盖,气喘嘘嘘的问。 “把那些柴草都多多的堆到院里的房门口,用你的火折子点着火后,再把这院门都我给堵死,动作要快,听懂了吗?!”顾云晴冷声道。 这,这是要放火?! 婢女吓的后退了两步,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的说道:“小,小姐,这里面不会有人吧?” 顾云晴阴沉沉的看着她。 “刚才我说了什么,你已经忘了是不是?” 婢女想起那些杖毙杀了你之类的威胁之语,心头颤了颤,咬了咬牙转身照着顾云晴的吩咐去搬柴草了。 顾云晴看着寂静无声的小院,嘴角凉凉的勾起,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来。 这里是静远师太和几个亲信弟子暂住的后山偏院。 虽然疫症病患已经全数痊愈离开尼庵了,可静远师太害怕庵里还会有病患的东西没有清理干净,会让她染上疫症。 于是一时半会的她和几个亲信也不敢回去,只得挤在这个平日用来堆放杂物柴草的小院,怨声载道的嘟哝个不停。 只是,过了今晚,你们就永远回不去了! 顾云晴满意的看着里院的火光已起,却没有一个人惊醒呼喊,更别提逃出来。 她们当然逃不出来。 顾云晴在厨房送往后山的粥桶里加了十足分量的蒙汗药,此刻就算是天降惊雷,也是轰不醒那些沉睡的人的。 静远师太和那几个徒弟折辱虐待她的仇,她可是一样一样的都记着呢! 你们算是什么低贱如泥的东西,也敢来落井下石,也敢来踩高拜低,也敢来侮辱我?! 你们想讨好那顾无忧,好啊,我就让你们去黄泉路上等着她,以后,可有你们奉承伺候她的机会呢! 呵呵呵。 她低低的笑出声来,想到那些人马上就被自己活活烧死,心里竟有一种强烈的兴奋感油然而生。 你们这帮贱人,就是该死! 哈哈哈! 然而正当她笑的无比愉悦的时候,一个人影带着火苗,踉踉跄跄的扑至门边,那正在挪重物堵门的婢女吓的惊叫出声,扔了手里的东西就躲到了一边。 那人影在地上滚了两圈,扑灭了身上的火苗,似是因为呛入了不少的烟尘,伏在地上咳个不住。 顾云晴的笑声戛然而止,微眯了眼,向那地上的人影看去。 是静远师太。 她因为住在这简陋的偏院,心中烦闷,便不怎么吃的下饭,晚上送来的粥也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虽然也感到昏昏沉沉的,她毕竟喝的量少,半夜就被烟尘呛醒了。 看见窗外的火光,她大惊失色,奔到外间通铺前面去喊徒弟,却发现几个徒弟似是睡死了一般,怎么推怎么叫都不醒。 这是怎么回事? 她本能的觉得这事有古怪。 可眼看着越来越大的火势,她也顾不得这几个徒弟的性命了,只得牙一咬,批了件衣服,双手护着头死命的冲了出来。 可眼下她却是没了一丝力气,咳的是满脸通红,连站都站不起来。 一双绣着双蝶戏花的小巧绣花鞋停在了她的面前。 是谁? 她疑惑着抬头看去,却正对上顾云晴那双如毒蛇一般淬着寒光的眸子。 “你······” 惠通师太大惊。 她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看到顾云晴。 这么说,这把火,是顾云晴放的了? 她在心里暗暗的叫苦。 为什么这顾家的女子,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喜欢放火? 完了完了,那顾无忧好歹只是要钱,可并没有要自己的命,而这个顾云晴,已然是个疯子了,她会那么轻易就放过自己吗? 不行不行,我不能就这么死了! “顾小姐,你,你冷静下,有什么事好商量。” 尽管嗓子疼痛难忍,静远师太还是艰难的说着话,想让顾云晴能放自己一马。 “之前,是,是顾大小姐的命令,我,我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顾云晴蹲了下来,冷冷的看了她半响,倏地,露出一个笑来。 “你说的的确有理,这事儿,不能只怪你一个人。” 静远师太见她口气松动,忙扯着粗哑的嗓子又说道:“顾小姐善心,就放过我吧,您,您以后有什么差遣,我,我一定万死不辞!” 顾云晴点了点头,从头上抽下一只束发的簪子来。 “师太的话,让我很感动,这些日子也承蒙您的关照了,这只簪子,就送给您吧。” 静远师太不知她这话说的是真是假,可眼下又不敢触怒她,只得颤抖着手接过了那只簪子。 “多,多谢顾小姐,我,我一定······” 话未说完,顾云晴却猛的握住她拿着簪子的手,一把捅进了她的心窝里! 你! 静远师太一双眼睛瞪的的血红,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仰面躺在了地上,微微的抽搐着。 那躲在一边的婢女吓的一颗心都快跳出了喉咙,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眼里满是惊恐的泪水。 二小姐,她,她好可怕! 顾云晴从静远师太的手里抽出了那只簪子,就着静远师太身上的衣服擦拭干净了,又插回了自己的头上。 “你说的话的确很动听,只可惜,晚了。” 顾云晴看这静远师太死不瞑目的眼睛,勾唇一笑。 “你要怪,就怪顾无忧吧,记着,是她害了你,你做鬼也别放过她哟!哈哈哈。” 她大笑着起身,走远了两步后,凉凉的看了一眼躲在角落里发抖的婢女,说道:“把她的尸体拖到这院中的火场里去。” 那婢女看着地上的死人,抖的越发的厉害了。 “听见没有!你也想死吗?!”顾云晴不耐烦的喝道。 那婢女害怕到了极点,可是又不敢不听顾云晴的吩咐,只得战战兢兢的挪到静远师太的身边,偏过了头,不敢求看静远师太的眼睛,颤抖着抓住了她的两只胳膊,吃力的向院里拖去。 顾云晴看着越发烧的兴旺的大火,抚掌而笑。 哈哈哈,痛快痛快! 亲手杀了这个老贱人的感觉真是妙极了! 我早就该这么做了! 所有欺辱过我的人都得死! 你们放心,一个一个,我都不会放过! 黄泉路上。 你们就好好做个伴吧! 第一百一十一章恶心 “静慈庵的偏院大火?” 顾无忧看着小春,挑了挑眉。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昨天晚上。” 小春咋了咋舌说道:“据说静远师太和她的几个徒弟一个也没逃出来,都被烧成了炭,啧啧啧,惨不忍睹呢!” 顾无忧向后靠着雕花椅背上,神情若有所思。 这件事,怎么好像不大对劲。 那座偏院自己也曾去过。 地方虽偏,却并不狭小,外间院子很是宽敞,纵是夜间失火,只要逃出房间,就没什么大碍。 再说,守夜的尼姑呢? 睡的这般的死,任由大火把她烧成了炭也没反应? 除非,她们在火起之前,就已经醒不过来了! “火起之时,顾云晴在何处?”顾无忧突然问道。 小春皱着眉头想了想。 “好像也是昨晚,宁国侯府派了马车过来把她接走了,火起的时候,她应该已经离开静慈庵了。” “永清,你去大名府一趟。” 顾无忧低头想了想道:“找刑名师爷把这件事的勘验文书拿来,然后再去火场看看,有什么蹊跷的地方,回来详尽的告诉我。” “是。”永清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了。 小春瞪大了眼睛问道:“姑娘,你怀疑这把火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纵火杀人?” 顾无忧摊手。 “谁知道呢?现在下结论还太早,不过真相迟早会水落石出的。” 小春还是不解。 “都被烧成炭了,还能看出什么来?死人又说不了话。” “这你可就错了。” 顾无忧意味深长的一笑。 “有时候,死人可比活人诚实的多。” 永清的动作很快,不到天黑时分就回来了。 顾无忧翻看着她带回来的勘验文书,眉头微微的蹙起。 果然。 此事古怪的地方可真是不少。 屋里的几个人竟是毫无挣扎痕迹,就那样直挺挺的躺着直到被烧死。 院子里倒是逃出来了一个,看牙齿和身高体态似乎是个中年女人,脖子上还挂着一块小金坠子,里面刻着一个生辰八字,推算下来应该是个四岁孩子的生辰日子。 四岁孩子? 静远师太那个私生子可不就是四岁么! 看来,这个逃出来的中年女尸就是她了。 可是蹊跷的是,那么宽敞的院子,她不多跑两步,反倒就在离火场最近的地方倒下不动了,就这样也一起被烧死了。 而且,她竟也是没有一丝挣扎的痕迹。 这真是怎么想都不合理啊! 永清又拿出一块帕子递了过去道:“姑娘,这是我在外墙底下发现的,夹在了一堆乱草之中,想必是谁落在那里的。” 顾无忧接了过去,细细的瞧了瞧。 料子倒是极普通,只是这上面绣的两只鸳鸯倒是难得,活灵活现的,看着鲜艳喜人。 帕子的左下角还用丝线小小的绣个字。 琴。 想必是这个帕子主人的名字。 庵里的尼姑们纵使是思春,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把绣着鸳鸯的帕子随身带着。 这帕子,只能是外人的。 后山偏院又不接待香客,怎么会有外人来? 看这帕子的干净程度,落在这里的时间绝对不长,也许,就是昨晚落下的。 顾无忧把帕子扔了在桌子上,两根水葱似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略忖道:“小春,派人悄悄的打听打听,孙氏和顾云晴身边有没有一个名字里有琴字的婢女,这个婢女也许已经配了人,很快就要出嫁,找到之后,不要惊动人,把她给我带过来。” “知道了,姑娘。” 小春答应一声,正要出门去,却看见永宁黑着一张脸掀了帘子进来,后面跟着两个粗使仆妇押着一个人。 “冤枉啊冤枉啊!我是侯爷派来的人,你们怎么能这么对我?!” 那人一边挣扎,一边恼怒的喊叫。 “闭嘴!姑娘面前,你还敢狡辩!” 永宁横了她一眼,转头看向顾无忧道:“姑娘,这个老奴,鬼鬼祟祟,竟想在咱们的水井里下药!” “我没有,我没有!那,那只是草木灰而已,可以去除水井里的杂质的······” “呸!死鸭子嘴硬!” 永宁把手中的小纸包扔在了她的脚下。 “这是哪门子的草木灰?这分明是蒙汗药!” 顾无忧抬眸看了那人一眼,似笑非笑的勾起唇角。 “安妈妈,你把这包药吃下去,我就信你是冤枉的。” “没错!”永宁哼了一声道:“若你吃了无事,我就给你三跪九叩的赔礼道歉如何?” 安妈妈听的浑身冷一阵热一阵的,额角的冷汗不停的往下滴,半天结巴着说道:“这,这草木灰如何吃得,大小姐不信我,就,就把我交给夫人处置吧。” “哈。” 顾无忧嗤笑一声。 “这种小事,就无需惊动婶娘了,永清,拉出去,先灌一碗哑药,再给我打断她的腿。” “是。” 永清二话不说,上前就一把揪住安妈妈的后领衣服朝门外拖。 安妈妈傻了眼。 她知道顾无忧言出必行,说打断她的腿,那她的腿今天肯定是保不住了。 眼看着自己就要被拖出门外,顿时被吓了三魂少了两魄。 “大小姐,饶命啊,饶命啊!是夫人,是她让我这么做的,我也是被逼无奈啊!” “哦。” 顾无忧点点头。 “拉出去,打断腿。” 安妈妈见顾无忧毫不所动,心下慌乱的不成样子,再也顾不得许多,脱口而出的大喊。 “您的母亲不是难产而死,是被人害死的!” 嗯? 顾无忧心中一跳,挑着眉看了她一眼。 “说清楚。” 永清松开了安妈妈的衣领,把她往地上狠狠一掼。 安妈妈只觉得自己的肋骨都要被摔断了,捂着胸口,蜷缩在哪里哼哼个不住。 “安妈妈,我的耐心可是有限。”顾无忧悠悠说道。 这句话让安妈妈心头一凛,只得咬了咬牙根,忍痛爬起来说道:“您的母亲当初生产的时候,我也在场,孩子出生的时候,她还是好端端的呢,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去了,我,我这心里,一直都觉得有些蹊跷。” “永清,拉她出去。” 顾无忧站了起来,转身向外间走去。 像这样模棱两可,含糊不清的话,她可是懒得听。 安妈妈看见煞神一般的永清又沉着脸向她走过来,吓得连滚带爬的朝顾无忧的方向追了几步,颤声道:“是,是夫人,她在您母亲的补身汤里加了烈药······” 顾无忧停下了脚步,斜挑了她一眼。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可有证据?” 安妈妈内心十分的煎熬。 说吧,孙氏知道了,自己是活不成了。 不说吧,顾无忧不会饶过自己,到时自己又哑又残,那可是比死都不如。 罢了,罢了,还是说吧! 孙氏那里,自己再想办法应付,得先把眼前的困局解了才行啊! “当初在场的,其余人都被夫人遣走了,只有奴婢守在外间,还有您母亲的一个乳母在,后来,夫人令我将那乳母送出府去,说是她要辞工回江南的老家,暗地里却交代我,出了京都,给她找一艘黑船,等船至江心,抢了她的包裹,把她推进江中······” 她咽了口口水接着往下说。 “我,我心中实在害怕,就没动手,嘱咐她逃的远远的,再不要回来,然后,我就回去跟夫人交代说,那乳母已经沉到水底了,夫人,夫人当时脸上的那个笑容,我到现在想起来,心里还直打冷颤呢!” 顾无忧蹙了蹙眉头。 安妈妈这话听着倒有几分真。 孙氏也的确像是干的出来这样丧心病狂事的人。 只不过,这事情过去了十几年,当年的证据本就所剩无几,现在,要想翻出来定孙氏的罪,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当然,也不排除这是安妈妈为了逃过一劫而故意编出的谎话。 所以,那个逃走的乳母,就成了整个事情的关键。 只有找到她,才能验证这件事的真假,解开这个谜。 “安妈妈既然这么投诚,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我让人跟着你一起离开宁国侯府,去江南找那个你口中的乳母,以三个月为期,若是能找到,我就算你将功折罪,自有重赏,若是找不到嘛······” 安妈妈吓的抖了抖,顾不得许多,忙一口答应下来。 “大小姐放心,奴婢一定给您找到!一定找到!” 顾无忧抬了抬手,让永清带她下去,安排她立即出发。 临到门口,又喊住她道:“婶娘让你给我下药,是打算干什么?” 都到这个时候了,安妈妈也就没必要再隐瞒了,便一股脑的把自己知道的都给说了出来。 “她让奴婢留着门,会有轿子过来,把您送走,至于送到哪里去,奴婢却是不知。” 顾无忧微微眯了眯眼。 孙氏这是又想玩什么把戏? “你先且去禀报她,就说药已经下了,我毫无所觉,一切都可依照她的计划行事,万无一失。” 安妈妈怔了怔。 “大小姐,您的意思是?” “照我说的做便是,安妈妈,如今你可没有回头路了,该怎么做,自己掂量。”顾无忧不急不缓的说道。 是啊,事到如今,我还有个什么好顾虑的? 安妈妈一咬牙,蹲身行了个礼。 “奴婢一切都听大小姐的。” 孙氏这里也才刚摆下晚饭。 她这几日总觉得有些头晕目眩的,大夫看了说是气血亏损,得进补。 厨房今儿便细细熬了一锅山药枸杞乌鸡汤来,配着几道细点和八宝饭送了过来。 可她瞧着这些东西却是没什么胃口,随便喝了两口汤便放下了。 这会子正心不在焉的拿着筷子扒拉着一块红枣糕,眉头紧蹙。 顾云晴昨晚便已经送进了武国公府。 回禀的人说,姜氏可没什么好脸色,直接打发顾云晴去住了最偏的一个院子。 屋子里可寒素的紧,家俱都是残破不堪 ,碗碟杯壶上甚至还有缺口,简直不是人住的地方。 武国公府的人还说,今晚是个吉日,必须把那两个“扬州瘦马”也送过去,他们府里摆了两桌家酒,要抬那两个女人做姨娘呢! 姜氏这贱妇也实在是欺人太甚! 孙氏愤愤的把碟子里的红枣糕戳了个稀烂。 若是顾云晴没出这些事,武国公府就是来给她提鞋都没资格! 想想原本是一心想让自己的女儿如愿以偿,将来也能坐上那凤座,母仪天下,光耀门楣。 可如今,连给一个浪荡公子做妾的资格也没有! 这一切,都是拜顾无忧那个小贱人所赐! 现在,自己已经管不了许多了。 只要能让那小贱人生不如死,痛心入骨,什么办法我都要试一试! 过了今晚,我看你还有什么脸周旋在太子和临安王之间! 孙氏恨恨的咬着牙,将手中的筷子一扔,喝道:“来人,把这收拾了。” 外间一片静悄悄的,并没人应声。 这帮奴才,就知道偷懒耍滑! 孙氏怒火上升,起身就准备出去训斥一番,却没想到,还没走出一步,便是腿脚一软,跌在了地上。 这,这是怎么回事? 孙氏只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脑子也开始变得混沌了起来。 从门外似乎进来了两个人,一人抬肩一人抬脚,就这么把她抬了出去。 什么人?! 要抬我去哪儿?! 孙氏心中大骇,想要喝骂出声,却发现自己已是发不出一丝声音。 惊恐之下,眼皮子也是越来越沉,终于在被抬出门槛时,陷进了一片黑暗。 外院侧门,已是有四个灰衣仆从等候在那里,有两个婢女扶着一个女子从门里出来,小心翼翼的把她放进了轿子里。 那女子带着兜帽,看不清容貌,低垂着头,在轿子里一言不发。 那几个灰衣仆从垂眸敛目,不看那女子一眼,也不问一句,上前抬起小轿,脚步匆匆的离去。 不多时,武国公府派来接纳两个瘦马的轿子也到了。 两个穿着簇新的粉彩绸缎衣服,头上盖着粉红轻纱,由嬷嬷扶着,坐上了轿子。 在他们都走了之后,小春进来向正在看账本的顾无忧低声说道:“姑娘,照着您的吩咐,都安排好了,那顶轿子后面远远的也跟着咱们的人,都是身手极好的,绝不会被发现。” “好。” 顾无忧将账本合上,抬眸一笑。 今天晚上,肯定有好戏看。 武国公府里。 贺之璋惦记着那两个绝色尤物,连酒也不曾好生喝,席至一半便找了个借口匆匆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该先睡哪个好呢? 想到之前在马车里的*蚀骨的美妙滋味。 他内心便涌起一阵又一阵的兴奋。 干脆,两个一起来吧。 然而婢女却给他浇了盆凉水,说是有一位新姨娘恰巧来了小日子,怕是不能伺候世子。 贺之璋有些扫兴。 罢了,一个就一个吧,小爷素了这么些日子,再不纾解纾解,可真是要憋死了。 他一把推开了其中一个叫春情的房门,挥手命婢女们都退下。 看着那躺在床上,半遮半掩,身段起伏的女子,顿时喉头一阵滚热。 春情,这可真是个好名字!哈哈。 他迫不及待的解了衣带,灯都未熄,便饿狼扑食一般往上一扑。 那女子被重压之下,似是疼痛出声。 贺之璋更是来了兴致,一把扯过了那女子的面纱就往地上扔。 “要这劳什子做甚?小爷先来跟你香个嘴儿。” 说着俯身就要朝那女子的红唇亲去,却在靠的极近时,在灯火的映照下,看清了那女子的面容。 “你!你!” 贺之璋惊的几乎要说不出话。 这床上躺的,怎么会是他原本的丈母娘,孙氏?! 她难道也瞧上了自己,想来春风一度? 我的天哪,你们把小爷当做什么了?! 小爷虽然好色,那也是有节操的。 似这般的徐娘半老,简直是来恶心我的! 他又气又恼的披衣下床,大喊道:“来人,来人!去把夫人请来!” 这件事,小爷我可跟宁国侯府没完! 而另一边。 幽静雅致的小楼里。 一个贵气俊雅的男子看着半躺在贵妃榻上,似是昏迷不醒的女子,唇角缓缓的勾起。 他拿起身边的小香炉在那女子的鼻下轻轻的过了一下后,伸手去拿她头上戴着的兜帽。 “小阿重,该醒了。” 然而他的手刚碰到帽檐的时候,便听的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一个身姿如玉,俊逸似仙的男子从容的迈过门槛,看着眼前的二人,容色清冷,气定神闲。 “太子把臣弟叫来,所为何事?” 第一百一十二章惊喜 太子看见不请自来的裴然,眉头几不可察的一皱,下意识的说道:“孤什么时候请你······” 话未说完,他眼角余光看见那女子已然渐渐苏醒,却是突然和煦的笑了起来。 “九弟,既然来了,就请进吧,也不必避嫌了,反正早晚大家都会是一家人嘛。” “哦?” 裴然瞧着他,清冷冷的一笑。 “太子丧妻还未满一月,就已经物色好了新的太子妃人选么?” “孤是一国储君,得为皇室子嗣着想,自然不可同寻常人相提并论。” 太子唇角带笑,眼露机锋。 “九弟,想必你也一定会理解的。” 裴然闻言缓缓抬眼看了那女子一眼,声音依旧淡雅平和。 “不知是哪家的贵女淑媛如此有幸得了太子的青眼?” 太子修长的手指拂过那女子的肩膀,俯身贴近了她的耳侧,嗓音低哑勾人。 “小阿重,别害羞,来,快来拜见你未来的小叔。” 那女子怔了怔,伸手取下了自己的兜帽,露出了一张精心描绘过的娇艳脸蛋来。 “你是谁?!这又是哪儿?!” 她惊讶的站了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顿时倒竖了柳眉出声娇叱。 “我可是武国公府世子新纳的姨娘,你是哪来的登徒子!竟敢把我劫掳到这儿来!还不快赶紧把我送回去!要不然,我家世子定不和你罢休!” 裴然笑了笑,唇边的弧度好看极了。 “原来皇兄心仪的女子是武国公府的小妾?这样荒唐的事情还恕臣弟无法理解。” 太子看见那女子的脸时,神情顿时微微一变,漆黑的瞳仁里翻滚着无尽的怒气,强忍着从牙缝间崩裂出话来。 “立刻给我滚!” 那女子还想再争辩上几句,可看见太子的脸色实在可怕,又见他与裴然皆是衣着华贵,必是自己惹不起的人物,只得缩了缩脖子,把兜帽带上,匆匆忙忙的溜了出去。 太子双眸紧闭,似是在极力忍耐着心中的怒气。 “你是故意过来看笑话的?” 裴然缓缓的抬起眼帘,与他对视,淡淡的笑了下,表情颇为纯善无辜。 “太子放心,臣弟不会笑话你的。” 太子深深的吸了口气,眸中迸射出强势的戾气。 “那你就记着,孤想要的,从来就没有得不到!” 裴然神情自若,眉目间依旧是清冷如雪。 “太子的这句话,还是去对武国公府的贺世子说吧,没准他一感动,就把您心仪的那位妾室送给您了。” 说完,微微颌首行了个礼,转身从容的离开了。 太子看着他的背影,一双狭长乌沉的眸子怨气恨意极深。 裴然,十五年前你就输给了我,十五年后你依旧会满盘皆输! 且慢慢的看着吧! 裴然下了小楼,一辆黑漆马车正静静的等候在那里。 似乎是觉察到有人来了,从里面伸出一只细如葱白的柔荑,掀开了帘子,露出车内女子半边惊艳的芙蓉面。 “殿下,惊不惊喜?” 车下垂着的八角琉璃宫灯淡淡的映照在顾无忧的脖子上带着的那串宝石项链上,愈发衬得她粉面酥融,明艳照人。 裴然看着她,眼中泛起柔和的笑意。 确实是个惊喜。 武国公府里。 姜氏看见儿子房中情景,那一瞬间真的是觉得自己刚才一定是酒喝多了,出现了幻觉。 孙氏怎么会以这样一副衣不蔽体的模样出现在自己儿子的床上?! 我的天哪,这要是我儿吹了灯,抹黑就这么跟她睡了,那才是冤得慌呢! “孙夫人,怪道您女儿会做出那样荒唐无耻的事情来呢!原来这自荐枕席的本事是家传的呀!怎么,宁国侯不在家,您就春心难耐,想要红杏出墙了么?” 姜氏难掩心中的怒气,说话便十分的恶毒。 孙氏从刚才清醒过来,便是一副震惊错愕到失语的表情,抱着自己的膝头,蜷缩到了床上的阴暗处。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这一定是做梦,一定是做梦······ 然而姜氏尖利的语调让她回过了神,一张脸顿时涨的血红。 完了,这件事若是传出去,自己就会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了! 慌乱之下她想起了安妈妈向她回禀事情已办妥时,那略有些心虚的眼神,当下猛的反应了过来。 是顾无忧! 那两个“瘦马”可是她的人。 这是她给我下的套! 安妈妈定然已是反水,把整件事都给败露了! 这个贱奴! 孙氏又惊又怒,牙关顿时咬的“咯咯”作响。 顾无忧,你连我都敢算计! 你简直是个疯子! 姜氏见孙氏在那里咬牙切齿的不说话,只当她是恼羞成怒,冷笑道:“怎么,孙夫人这会子想起要脸面来了?那怎么还干出这等不要脸的事来?我儿子才十八岁,你也真下的去手!今儿不给我个说法,那咱们就闹起来,看你们宁国侯府还有个什么脸!” 孙氏心中虽有天大的怒火却也不能发泄,寡默忍了半天,硬邦邦的说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是被人陷害的,事到如今,我纵是解释也是无用,你想怎么样,直说吧!” 姜氏怒极反笑。 “孙夫人倒是个敞亮人,好吧,那我也爽快些,两个条件,一,照着之前的嫁妆单子一丝不少的把东西都给抬到武国公府来,二,你之前答应给我家璋儿谋的那个指挥都事的差事也得兑现,这两个条件你都做到了,我便大人大谅,饶了你这回。” 孙氏的怒火已经燃烧侵蚀骨髓,强忍着从牙缝间崩出话来。 “好,我答应你。” 姜氏满意的点点头。 “既如此,那此事便算过去了,来人,备车,送孙夫人回去吧。” “母亲,且等一等。” 坐在一旁翘着二郎腿的贺之璋忽然说道:“还是写个字据的好,以后若是有个什么说不清的,这白纸黑字的,咱们也有个底气不是?” 这句话提醒了姜氏。 对呀! 这孙氏狡猾又心黑,谁知道放了她回去会不会倒打一耙反咬一口? 毕竟这在场的都是武国公府的人,可没个外人见证的,以后她要是抵死不认,自己也没法儿。 姜氏头一次觉得儿子靠谱了一回。 “还是我儿想的周到!就该这么办!” 姜氏命人取了笔墨纸扎来,看着孙氏,讥讽的一笑。 “孙夫人,请吧。” 孙氏的眸中几欲冒火,可眼下她受制于人,根本反抗不得,只得挣扎着抓过纸笔,潦草的立了个字据,一把扔了过去。 “这下总行了?!” “啧啧啧,孙伯母,别那么大火气嘛!” 贺之璋轻挑着眉梢,斜斜的看了她一眼,笑道:“小侄被你摸也摸了,亲也亲了,您付出这些许代价,不吃亏,至于您的女儿嘛,您放心,小侄一定会多多疼爱她的,定不会叫她春闺寂寞。” “你!” 孙氏被这无礼到无耻的话气的浑身颤抖,拿着根手指直勾勾的瞪着他。 “你若敢轻辱我的女儿,我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也不会放过你!” 贺之璋嗤笑一声。 “您费劲千辛万苦,不就是想让令爱进我们贺家的门么?我不去多睡她两次,岂不是辜负了您的厚望?” 孙氏的额上青筋暴起,嗓音中有着近似癫狂的暴怒。 “你这畜生!你再给我说一次!” 姜氏见她几近失控,也有心担心逼的太急,反倒会坏了事,便瞪了自家儿子一眼。 “我还在这儿呢,你满嘴里胡说些什么?快下去。” 贺之璋撇撇嘴,起身优哉游哉的走出了门去。 谁叫你们母女两个都这般算计小爷? 还真当小爷没脾气了不成? 被闹了这么一出,他倒对顾云晴来了些兴致。 既然今晚睡不成那两个尤物,那小爷就去跟你玩玩吧! 顾云晴现在所住的院子便是顾无忧当初刚来武国公府时所住的那个荒凉偏僻的地方。 因着位子太偏,前院发生的事情并未传到这里来。 顾云晴穿着一件大红的贴身小袄,正坐在书案前画着一副人物画儿。 油灯如豆,照出她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在这昏暗的光线下,倒显出一种莫名的诡异来。 房门外有婢女急急的劝阻声。 “世子,我家姑娘已经洗漱要就寝了,您还是明天······” 话完说完已是被贺之璋一脚踢到了一边。 “一个贱婢而已,谁准她这样拿腔作调了?再多说一句,小爷把你一块儿卖了!” 听着外面的动静,顾云晴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她不慌不忙的放下了笔,起身站了起来。 门“砰”的一声被撞开,她看着大摇大摆闯进来的贺之璋,顿了一顿,却是缓缓的跪了下来。 “见过世子。” 呦呵,倒挺上道。 看着这个昔日无数名门世家子弟钦慕不已的的京都明珠现在却恭恭敬敬的跪在自己的脚下,贺之璋一时心头大快,用脚尖勾起顾云晴的下巴,邪邪的一笑。 “爷来疼爱你了,你可欢喜?” 顾云晴由着他的动作抬起脸,垂着眼眸,低声说道:“自然欢喜。” 贺之璋瞧着她光滑细致的脸蛋,心中更是畅快。 哈哈哈,可真是有些意思。 既然你这般钦慕与小爷,小爷也是个怜香惜玉的,就成全了你吧! 他一把拉起顾云晴,反手就带着往一旁的软榻上一扔,俯身就要去抽她的衣带。 顾云晴按住了他的手。 “世子,妾有孕在身,只怕是不方便。” 都到了这个份上,贺之璋哪里肯收手,满不在乎的说道:“没事儿,我听人说,只要过了三个月,是可以行欢好之事的,你只管安心享受就成。” 说着三两下就解开了她的衣带,急急的往上一扑。 顾云晴任由他摆布,犹如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头人,只是那双手却在悄悄的攥紧,直到在掌心攥出了血痕。 贺之璋的兴致来的快,去的也快,不到半柱香的功夫,竟是已经缴械投降,不由的扫兴的推开了顾云晴,没好气的说道:“都怪你,上次给小爷下那般烈的药,害的小爷身子都垮了!” 顾云晴默默的掩好衣服,爬了起来,却是轻轻的叹了口气。 “其实,那药并非是妾下的,是妾的堂姐,一心倾慕与世子,想来自荐枕席,却又害怕世子嫌弃她轻浮无礼,于是,就故意设计了妾与世子一场,想来试探下世子对此事的反应。” “嗯?有这事?” 贺之璋怀疑的看着她。 “你堂姐是谁?几时见过小爷?” 顾云晴抬眸。 “世子忘了,几个月前,您家里不是来了一位姓顾的表妹?闺名叫无忧的?她正是妾的堂姐。” 顾无忧? 贺之璋蹙起眉头想了想。 对了,恍惚是听说过有这么个表妹投奔到了他们府上,听说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他那时只当是个打秋风的穷亲戚,便没当一回事,也没想过去见见。 难道她在府里偷偷观察过本世子,然后一见倾心? 哎呀,没办法,谁叫小爷生的这么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呢! “你这堂姐比你长的如何?” 贺之璋调笑着问道。 顾云晴微微一笑,起身走至书案前,将刚才画的那幅人物图递了给他。 “妾的笔法粗拙,画不出我这大姐姐万分之一的美貌。” 贺之璋看着画上云鬓花颜,眸若秋水的秀丽女子,只觉得呼吸都为止一顿。 乖乖,我这表妹,竟生的这般的出众! 小爷可真是错过了稀世奇珍呀! 顾云晴看着贺之璋后悔不及的表情,嘴唇冷冷的勾起。 “世子无需懊悔,只要您愿意,妾愿助您抱得美人归。” 贺之璋大喜。 “好!此事若成,也不必等孩子生下来了,小爷马上摆酒抬了你做偏房!” “多谢世子。” 顾云晴垂眸,掩过了眼中一闪即过的寒光。 偏房? 你便是三书六礼的娶我做正室夫人,我顾云晴也是不稀罕! 等你同顾无忧那个小贱人一起死在我眼前,那才是我活着最痛快的事呢! 另一边。 黑漆马车在京都的大街上拐了几个弯儿,驶到了一处城楼门下,停了下来。 裴然先下了马车,转身把手递给了顾无忧。 “来。” “殿下,咱们这是去哪儿?” 顾无忧握住了他的手,也下了马车。 “难不成,也要给我一个惊喜?” 裴然笑了笑,携着她的手,慢慢的登上了城楼。 夜晚的风有些凉,裴然把顾无忧裹在了他的云纹锦缎的披风之下,只露了她一张小脸出来。 顾无忧看着城楼底下,那错落有致的屋宇楼阁,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全数都尽收眼底。 “殿下你看,好漂亮啊!” 裴然伸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轻声道:“还有更漂亮的。” 更漂亮的? 顾无忧侧过头看了看他,却是促狭的一笑。 “殿下不会说的是你自己吧?” 裴然无奈的笑笑,向前抬了抬下巴。 “你看。” 顾无忧好奇的转过头。 只见几乎是顷刻间,有无数盏闪着微弱亮光的孔明灯自京都的各个方向飘摇而起,如万千星辰,点缀了漆黑一片的天空。 果真很漂亮啊! 顾无忧还是头一次看见这么多的孔明灯,兴奋的瞪大了眼睛,向后靠在裴然的怀里,好奇的问道:“殿下,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什么要放这么多的灯?” 裴然抱着她,看着那漫天的点点星光,轻声道:“今天,是我母妃的寿辰。” 顾无忧怔了怔,突然把脑袋探了出来,对着天空用力的大喊了一声。 “婆婆,祝你生日快乐!” 裴然哑然失笑。 “既然你连婆婆都叫上了,那想必一定会答应我了。” 顾无忧没反应过来,随口说道:“答应你什么?” 裴然从背后抱紧她,声音轻轻柔柔的,似是羽毛在撩拨着她的心。 “顾无忧,我们成亲吧。” 第一百一十三章愚蠢 我们成亲吧。 顾无忧坐在宽敞华丽的马车里,想起昨晚裴然的这句话,不由自主的笑出了声。 不枉我千辛万苦,锲而不舍,终于摘到了这朵高岭之花啊! 用那句特别有名的话怎么说来着? 对了,有志者事竟成啊! 她靠在织花缎的大迎枕上,单手撑着下巴,眉梢眼角皆是得意。 想到以后每日一睁眼就能见到裴然,她这颗小心脏就平静不下来了。 人这一辈子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她真的很想时时刻刻都都陪在所爱之人的身边,就在裴然一伸手就能触碰到的地方等着他。 可惜,在这个礼节繁琐的朝代,皇子的成亲事宜实在是太麻烦了! 首先,裴然要上表向皇上请旨。 皇上准了之后,将交由钦天监占卜问吉,确为吉兆后,由礼部择定赞礼大臣和内命妇筹办大婚各项前期准备工作。 而顾无忧这里,则会有皇室指派的教养嬷嬷来教导宫廷规矩仪礼,为她讲解皇家庞大而复杂的关系网,以免她日后错认了亲戚,闹了笑话。 当然了,夫妻之礼也是有专人要详细教导的,据说还有限量版的名家春宫图看,嘿嘿······ 然后纳彩,问名,纳吉,请期,亲迎,这一套流程走下来,怎么也得大半年吧! 大半年······ 顾无忧想到这儿,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 在这领个结婚证可真不容易啊! 同她一起坐在马车里的陈明玉看着她一会笑,一会叹气的,疑惑的眨眨眼,看着坐在门边的小春问道:“你家小姐怎么了?从上车开始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是有什么喜事吗?” 小春干笑了两声。 “大概是姑娘昨晚做了个美梦,现在还在回味呢。” “美梦?” 陈明玉有些讶然的又回头看向顾无忧。 “什么梦能高兴成这个样子?难道是得了什么稀世宝贝?” 可不就是临安王殿下那个稀世大宝贝么! 除了他,还有什么能让姑娘整个人都迷怔了? 看她脸上那个春心泛滥的笑,哎呀,我都没眼看。 当然这话小春不敢说出口,只得接着干笑。 陈明玉拉了顾无忧的手,刚想再仔细的问一问,马车却突然一阵摇晃,骤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 小春掀了车帘问道。 在车门外坐着的永清跳下车来,看着刚才突然从旁边小巷子里冲出来险些撞上马车的一个白衣女子,冷着脸说道:“还不快让开!” 那女子大约十五六岁,生的细眉长眼,姿色不俗,一身的粗布衣裳,鬓边带着朵白花,像是在戴孝。 刚才这一幕似乎吓的她不轻,这会子还瘫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半天也说不出话。 永清懒得再跟她纠缠,上前拖起她的手臂,就想拉到一边去。 从巷子里却冲出来几个大汉,皆是恶形恶状,相貌粗狂,见了那戴孝女子,怒喝道:“看你还往哪儿跑?!” 那女子顿时惊恐的张大了眼,反身一把躲到了永清的身后,战战兢兢的哀求道:“姑娘,他们想要逼良为娼,求你行行好,救救我吧!” 永清本不想管着闲事,可看着女子抖得厉害,也着实有些可怜,便冷眼看着那几个大汉,冷冷说道:“光天化日,强抢民女,你们眼里没了王法吗?” 为首的大汉瞪着铜铃大的眼睛怒道:“哪来的小娘们!多管闲事,还不快让开!小心爷爷的拳头可不留情!” 永清顿时来了三分火气,刚想上前教训教训这几个狂徒,却听到马车里顾无忧慢悠悠的声音传来。 “永清,且慢,先问问清楚。” “是。” 永清转头看向那女子。 “你因何被他们强迫?” 那女子仍旧紧紧的抓着永清的衣襟,颤颤巍巍的说道:“我本与老父相依为命,前些日子老父急病而亡,家徒四壁,无钱安葬,我便插了草标,卖身葬父,有人将我买下,我本以为是去做侍女,却不想是去做那私窑里的暗娼!我抵死不从,便逃了出来,谁知,被他们发现,就,就一路追着我到了这大街上······” 永清听的心头的怒意又盛了几分。 私窑暗娼,本就是朝廷严令禁止的事情。 这些无法无天的狂徒,不但逼良为娼,还敢在大街上这般毫无忌惮,简直是找死! 她刚想再次上前把那几个大汉给打趴下,从旁边又窜出了一个人,指着那帮大汉,义愤填膺的说道:“你们这些恶人,简直丧尽天良!今日有小爷在此主持公道,你们可别想得逞!” 大汉:“······” 这弱鸡似的小白脸是在对我挑衅? 你当我这一身的肌肉是摆着看的? 那穿的花里胡哨的粉面公子见那大汉瞪着眼睛不说话,只当是自己唬住了他,得意洋洋的仰着头说道:“你们可知小爷是谁?说出来吓死你们!还不快趁早跪下······” 说完说完,脸上已是照脸挨了一拳,直接整个人飞出去一米多远,直接跌到了马车跟下。 “呸!管你是谁!在我家主子面前,你顶多算个小蚂蚱!再不识相,爷爷打的你娘都不认!”大汉鄙夷的喝道。 “你,你,你竟敢······” 那公子被打的眼圈乌青,浑身酸痛,看那大汉貌似还要上前再补他两拳,吓的赶紧抓着车辕站了起来,拼命的向着车上喊道:“表妹,表妹,我是你贺家表哥呀!快让你的护卫出手,教训这些恶徒呀!” 贺家表哥? 陈明玉一愣,把面纱带上,掀了车帘一看,却是又嫌弃的把帘子放下了。 “是武国公府世子,贺公子的嫡长兄。” 姜氏那个风流成性的浪荡儿子贺之璋? 他怎么会知道我在这车上? 顾无忧微眯了眼睛,起身带上了幕篱,掀帘下了马车。 “原来是贺大表哥,大表哥这是怎么了?” 贺之璋听着这清脆如铃的声音,顿时心中一喜。 美人儿就是美人儿,连声音都这么好听。 虽然隔着幕篱看不清脸,可这窈窕玲珑的身段就足以让他看的心头一热。 “表妹啊,我是路见不平仗义相助啊,可这些歹人胆大包天,竟敢出手伤人,表妹,你快让人把他们都给抓起来!” 顾无忧却是笑了笑,越过他直接走到那个女子面前,慢条斯理的问道:“你卖身葬父之时,可曾提前说明自己只做婢女?” 那女子微怔了下。 “这个,我以为他们只是来买婢女的······” 顾无忧不客气的打断了她。 “也就是说,你并没有向你的买主说明你只做婢女。” 说完,她又看向那个为首的大汉。 “敢问这位大哥,她的卖身钱可有付清,可是自愿签了卖身契?” 那大汉见顾无忧衣着华贵,气度不凡,加之又言语有礼,语气倒变的好了些。 “那是自然,我们主子见她可怜又有孝心,还多赏了十两银子哩!签契书时,可是都同她讲清楚了的,谁知道这会子,她倒是翻脸不认帐,反咬我们一口!” “原来是这样。” 顾无忧点点头。 “永清,既然事情已经清楚了,这是人家两厢情愿的事儿,我们就不要干涉了,把人交给他们吧。” 永清虽然不大明白,可顾无忧的话总是没错的,当即就把女子从自己的身后扯了出来,朝那几个大汉走去。 那女子有些傻眼。 不对啊! 这事情的发展轨迹完全不对啊! 那人同自己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难不成自己还真要去当个暗娼不成?! 慌乱之下,她猛的挣脱了永清的手,扑到了顾无忧的脚下,眼泪夺眶而出。 “小姐,小姐,您贵人心善,我求求你,救救我吧!我愿意为奴做婢,当牛做马的伺候您!求求您了!” 顾无忧看着她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却是丝毫不为所动,转身就朝马车走去,悠悠的丢下了一句。 “你这样的,给我的奴婢做奴婢,都是不够格儿的。” 那女子还不死心,爬起来又想追去,永清眉头一皱,直接抓着她的后领,丢给了那几个大汉。 那几个大汉倒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便拱手朝顾无忧行了谢礼,押着那女子又涌进了小巷。 那女子拼命的挣扎着,尖声大喊着:“顾······” 话未出口便被那大汉塞了一团布团在嘴里,直接把她扛了起来,骂道:“再不老实,打断你的腿!” 那女子呜呜的喊着,看着顾无忧的方向,眼睛瞪的溜圆,隐约可见的一丝绝望。 贺之璋也有些傻眼。 这怎么同自己想的不大一样? 不是说这位表妹最是心肠柔软,怜贫扶弱了么? 还以为自己英雄救美,侠肝义胆的能在她面前树立高大威猛的形象。 可没想到,到头来,却是自己出了丑啊! “表,表妹,我······” 他看见顾无忧扶着婢女的手重又登上了马车,忙想着为自己圆圆场,说几句话挽回一下。 可顾无忧却是看也不看她,直接进到了马车里,放下了帘子。 “贺公子,我们还有事儿,您能先让开么?”小春隔着帘子不客气的说道。 贺之璋倒也不敢在这大街上拉拉扯扯的,只得放开了车辕,退后了两步,仍旧不死心的说道:“表妹,有空回来坐坐,我母亲可是一直念着你呢······” 话未说完,车夫已是扬起马鞭,喝了一声,驾起了马车,飞快的向前驶去。 贺之璋的面前恰巧有个下雨天残留的水坑,马车过时,他来不及避开,顿时被溅了一身的泥点子,狼狈不堪,引得路旁的几个顽童乐得拍手大笑。 马车里,陈明玉蹙着眉头,叹了口气说道:“早就听说这位贺世子风评极差,也不知道他又发了什么疯,竟来纠缠顾姐姐你,他与贺公子虽是手足兄弟,这人品也未免相差得太多了!” 小春也在一旁说道:“姑娘,这事蹊跷,那姓贺的无缘无故怎么盯上您了?” 顾无忧取下幕篱,微挑了眉梢一笑。 “若我所料不错,这肯定与那个顾云晴有关,这么蠢的主意也难为她想出来了。” “她都吃了那么多苦头了,还不长记性!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姑娘,我们什么时候解决了她?!”小春愤愤的说道。 “不急。” 顾无忧重新靠回了迎枕上。 “有句话说的好,欲想使其灭亡,必先令其疯狂,她干的蠢事,最后都将回报应在她自己的身上,我也想看看,她到底能蠢到什么地步。” 武国公府。 顾云晴看着怒气冲冲闯进来兴师问罪的贺之璋,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蠢货! 自己费了多少功夫,才选了那么一个妥当的人,原本是要安插到顾无忧的身边,赢取她的信任,为自己接下来的计划铺路,却不想,全被贺之璋给毁了! 为了让顾无忧不起疑心,她前前后后筹划了多久,不但给那女子安排了万无一失的假身份,甚至为了逼真,还让她专门跪到了真正的私窑附近插着草标卖身。 可贺之璋这蠢货只听了个大概,竟也不跟她商量,就跑去演了那么一出。 顾无忧那么狡诈,这样一来,不是打草惊蛇,让她有了防备,以后,自己的计划还怎么继续下去?! “世子,妾同您说过,这事急不来,您怎能不听妾的劝告,一意孤行?”顾无忧心中恼怒,口气便没了平日里的恭敬。 贺之璋今日受挫,狼狈不堪的回来,本就憋了一肚子火,又听的顾云晴如此说,顿时扬手抽了她一个大儿刮子,骂个不休。 “贱人!你还敢埋怨起小爷来了!你看,你安排的人把小爷打成什么样子了?你是不是故意的?!” “那些人本就是真正的打手,根本不是妾安排的!” 顾云晴捂着脸,又气又恼,口不择言的说道:“这一切,都是为了戏演的更逼真,让顾无忧深信不疑!是你自作聪明,坏了大事!” “你还敢说!” 贺之璋怒火更盛,抬脚上去朝着她就狠狠踹了几下。 “你不是说她对我钦慕不已,芳心暗付,可她今日根本连正眼也不看我一眼,分明就是你故意编了谎话来诳我的!你明摆着是想让小爷在人前出丑!” 顾云晴捂着肚子,脸上的五官痛苦的皱成了一团儿。 “我,我好疼······” “你装什么装!小爷又没用大劲儿!” 贺之璋不耐烦的说着,转身就要走,顾云晴从宁国侯府带来的婢女却是惊慌失措的扑了过去,惊声道:“不好了,姑娘,姑娘见红了!” 贺之璋脚步一顿。 不是吧,我下手有这么重么? 他也没见过这种场面,只得匆匆的吩咐人去喊姜氏来。 真是麻烦,女人果真是玻璃做的! 顾无忧和陈明玉今日,是要到去文安侯府去给林雅乐庆贺生辰的。 因着文安候夫人,林雅乐的母亲病情又加重了,林雅乐也没心思举办什么赏花宴之类的宴会,只请了顾无忧和林雅乐两个最为交心要好的朋友来坐一坐也就罢了。 顾无忧和陈明玉二门里下了车,却不见林雅乐来迎,倒有个衣着体面,形容富态的管事妈妈等在那里,见着她们,一脸的笑。 “两位小姐可真是贵客,我们夫人已在上房备了好茶,两位小姐先跟我来给夫人见个礼吧。” 顾无忧瞧着她,笑了笑。 “文安候夫人不是卧病在床么?如何有精神陪我们喝茶,倒不要打扰了她休息才好。” 那管事妈妈愣了下,恍过神儿来,笑道:“小姐有所不知,我们夫人不是候夫人,是昭仪娘娘的姑母,高姨娘,我们府里都敬重她贤惠良善,便尊称一声儿夫人。” “哦,原来如此。” 顾无忧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贵府的规矩都真是与众不同,一个小妾,也明公正道的称起夫人来,不怕乱了尊卑,触了祖宗家法吗?” 那妈妈的脸皮紫涨起来,想驳回去又不敢,立在那里,进退两难。 “明玉,我们直接去雅乐那里吧。” 顾无忧同陈明玉挽着手,越过那管事妈妈直接向内院走去,却又回头轻笑一声。 “对了,高昭仪如今可是被皇上降为才人了,你得让你们高姨娘改改口才是,不然,岂不是藐视圣威?” 那管事妈妈见顾无忧压根就一丝脸面也不给高姨娘留,气的跺了跺脚,转身去向高姨娘回话去了。 上房里,高姨娘穿着一身大红锦裙,粉光脂艳的高坐在上首之上,听了仆妇的回禀,凉凉的一笑。 “小丫头片子,牙尖嘴利,不知天高地厚,迟早,都是要栽大跟头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委屈 顾无忧和陈明玉一路到了林雅乐所住的棠心院。 林雅乐得了婢女的禀报,从里间迎了出来。 只是她的脸上毫无往常那活泼直爽的笑容,反倒是眼皮红肿,小脸黄黄,显然是刚刚哭过。 “这是怎么了?” 陈明玉讶然的看着她。 “今儿谁还给你气受不成?” 这句话不说则已,一说正戳中了林雅乐的伤心处,用帕子按着嘴,眼泪“哗”的就流了下来。 顾无忧朝陈明玉摆了摆手,上前轻拍着林雅乐的后背,扶着她慢慢进到了屋里。 林雅乐见了两个好友,愈发的绷不住,满腹的委屈又不能放声大哭,伏在顾无忧的怀里抽噎的肩膀一抖一抖的。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陈明玉有些着急,便叫了林雅乐的贴身婢女珍珠来问个原委。 珍珠看着自家姑娘伤心,自己的眼圈也红了。 “姑娘的外祖家今儿给姑娘送了生辰礼来,里头有一套金丝软烟罗的十二幅苏绣湘裙,还有一顶赤金穿珠点翠的头冠,谁知道东西还没送到姑娘手上,倒先被高姨娘给扣下了,说是二小姐的生辰也是这几日,这两样东西她穿戴着正好,姑娘是长姐,就大度一回,让了给妹妹吧。” 林雅乐从顾无忧怀里抬起头来,恨的死死咬着嘴唇,眼睛也是通红一片。 “她们母女,是越发的不要脸!竟就这样明抢起来!抢便抢了,还穿戴着到我母亲跟前去招摇,阴阳怪气的说什么夫人教导的好,大小姐什么都想着妹妹,她们虽然不喜欢这么花哨的东西,为了我这一片心意,也只好勉强穿戴着了,你听听,有多无耻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我母亲的病,就是这么一步步,被她们给气的!” 顾无忧拿了帕子给她擦着眼角的泪,轻声问道:“你父亲呢?由着她们这样作妖,竟是不管不问?” “他?他一心只偏着高姨娘那贱人,哪里会管我们母女的死活!” 林雅乐深吸了口气道:“不怕你们笑话,有时候我还真想让我母亲同他和离算了,这样一个烂泥一样的人,有什么好留恋的!” 珍珠吓了一跳,忙劝道:“姑娘,这话可说不得呀。” “怕什么!我就说了,他又能怎么样?!” 林雅乐越发的来气。 “若不是我母亲的嫁妆,他哪来的闲钱吃喝玩乐养小妾?若不是我外祖家给他找了个差事,他现在还在无所事事的坐冷板凳呢!到如今,却由着那女人这样欺辱我母亲,母亲病了这许久,他竟是连一次也没来看过!这样的冷心薄情的父亲,我宁愿没有!” 顾无忧轻拍着她的手背以示安慰,心里却也是轻轻的叹了口气。 一个巴掌拍不响。 林雅乐的父亲是凉薄无情没错,她的母亲却也太过软弱了些。 好好的一个高门贵女出身的当家主母,却被一个贱籍出身的小妾拿捏成这个样子,这不是贤惠,是无能。 若是想的开倒也罢了,偏生又是个心思敏感的,被活生生的给气的卧病在床。 她如何就不想想,若是她不坚强起来,林雅乐该怎么办? 林雅乐可是已经十四岁了,也到了议亲的时候。 高姨娘既然在这府里已是一手遮天,若是挑唆着文安候给林雅乐安排了极为不堪的亲事,那又该怎么办? 陈明玉也在一旁烦恼的呼了口气。 “你家的家务事,你母亲不往外说,旁人也不好插手,这可是难办。” “倒也不是完全没了法子。”顾无忧接了口说道。 林雅乐眼前一亮,握紧了顾无忧的手急急的说道:“有什么法子?顾姐姐,我知道,你一向主意多,快帮帮我。” “首先,得把夫人身边的人都换掉,安排几个可信的,高姨娘那边,无论是消息或者是人,都不能透到她的身边来。” 林雅乐有些为难。 “这个我也想过,只是我手里并没有合用的人,母亲的陪房什么都被打发走了,这府里下人只看高姨娘的脸色行事,如何肯受我的管制。” “那就从外面买新人进来。” 顾无忧干脆的说道:“人我帮你挑,绝对可以放心,高姨娘的手要是还敢伸过来,咱们就给她打折了。” 林雅乐怔了怔神,内心忽然有了一丝希望。 “顾姐姐,你说,我能把高姨娘扳倒吗?” 顾无忧笑了笑。 “一个小妾罢了,能有多大本事?她那个高贵的昭仪侄女儿,不是也倒了么?” 陈明玉眨眨眼睛。 “可是那高才人肚子里还有龙胎呢,若是得了个皇子,只怕是立马就翻身了。” “是啊,那姓高的女人天天说高才人命格贵重,一定会生个皇子呢!呸,她以为她是谁,说什么就是什么吗?要是将来生个公主,那才是打脸呢!”林雅乐愤愤然的说道。 “她既这么说,那咱们就如她的愿。” 顾无忧意味深长的一笑。 “咱们就把她这话再添些料传出去,就说高才人肚子里怀的是麒麟转世,贵不可言,有王者之相。” 林雅乐有些糊涂。 “那这样岂不是帮了高才人?” “不把她捧到高处,又怎么让她摔下来呢?” 顾无忧微微笑着,接着说道:“贵不可言,有王者之相,那就是说高才人肚子里怀的才是皇位真正的继承人,那么,做为现任继承人的太子殿下来说,听到这样的传闻,他会如何呢?” “当然不会放过高才人!” 林雅乐脱口而出,猛的反应了过来。 “我知道了,这叫人言可畏!” 顾无忧赞赏的点点头。 “不错,这样的传言自然也会传到皇上的耳朵里,作为一个君王,没人愿意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听见他的子民说别人有王者之相,他必然要去调查,这流言从何而起,当他发现,源头在高才人的姑母这里的时候,你觉的他会如何想?” 陈明玉受淮安郡主的教导长大,对这些皇室上位者的心思自然也是有一些了解的,听到这里,也明白了顾无忧的意思。 “皇上定会觉得高昭仪是打着幼主临朝,垂帘听政的心思,所以才会鼓动民心,然后再暗害了他好早些上位!” 林雅乐半张着嘴,好半天才透了口气。 “到那时,高才人同高姨娘都将会是死无葬身之地了!这法子,我怎么就想不到!我果然是个没用的,除了生气,除了哭,我就是个猪脑子!” 顾无忧摸了摸她的头。 “你性子天真直率,哪里想得到这些,对付这些心眼多的人,就得比她们心眼多上十倍才是呢,就像那高姨娘可以在府里收买人心,你也可以呀,银子多多的砸下去,还愁没有人当你的眼线?” 顾无忧顿了顿,又点了点她的额头说道:“你呢,在你父亲面前,也不要把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所谓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你庶妹会撒娇讨好,你也能行啊,不就演戏嘛,谁怕谁?所谓谋而后定的道理你可懂了?” 林雅乐听的极专注,端直的坐了好久,咬着嘴唇低声说道:“吃了这许多亏,若还不懂,那也是活该了!” 顾无忧抿嘴笑道:“人嘛,就是这样慢慢长大的,你经过这一遭儿,以后嫁人了,也不怕有人敢来欺负你。” 林雅乐的耳朵顿时红了。 “顾姐姐,你又拿我取笑。” 陈明玉也在一旁凑趣。 “我原本还想着若是你给我做嫂子我可以欺负欺负你呢,这下子,可不敢了!” “哎呀,你这贫嘴的,都胡说些什么。” 林雅乐羞的一张脸通红,跺着脚就追上去拧陈明玉的脸蛋儿,俩个人你追我赶的闹做了一团儿。 珍珠看自家姑娘终于一扫阴霾,高兴了起来,心中也自是欢喜,想起还没来得及给顾无忧她们上茶点,便匆忙往屋外走去,谁知道刚掀了门帘,正撞到一个人身上,险些跌了一跤。 “贱婢,没长眼吗?” 一个婢女模样的人倒竖了柳眉喝道:“冲撞了我们姑娘,打死你都不为过!” “青竹,今儿可是姐姐的好日子,别说这些死呀活呀的,不吉利。” 站在门口的一个衣着锦绣,带着精致赤金头冠的美貌少女轻飘飘的说了那婢女一句,迈步踏进了屋里。 “姐姐,母亲让我给你送寿面来了。” 这少女便是高姨娘所生的庶女林雅文。 她所穿戴的,便是从林雅乐这里抢走的衣裳首饰。 送寿面?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林雅乐看到她脸色顿时一变,刚想发火,想起顾无忧刚才的话,忍了忍,冷着脸说道:“东西放下,你可以走了。” 林雅文像没听到她的话一样,朝顾无忧和陈明玉走了过去,微微屈身行了个礼。 “想必是顾姐姐和陈姐姐吧,我不大出门,倒是少见两位姐姐,心里一直遗憾的很,姐姐们若是不嫌弃,不如就收我做个义妹,以后再出门去赴宴,我便来侍候姐姐们,保管贴心妥当。” 义妹? 分明是因为她的庶出身份挤不进上层贵女的交际圈,想借着顾无忧和陈明玉的东风,去攀高枝呢! 这脸皮是继承了高姨娘吧,可真够厚的。 顾无忧似笑非笑的瞧着她。 “可惜我们身边不缺伺候的奴才,要不然,一定会满足林二小姐你的心愿的。” 奴才两个字刺的林雅文的神情一僵,委委屈屈的说道:“顾姐姐莫不是听信了别人的挑拨,以为我是那等心术不正之人?那可真是冤枉死我了,我可是一片赤诚之心,想来跟两位姐姐交朋友呢。” 别人的挑拨? 这不明摆着是说陈明玉就是那个“别人”吗? 林雅乐真的觉得自己要忍不下去了。 “你一个庶女,哪里来的脸面去同顾姐姐她们交朋友?可还有一点羞耻之心?还不快走?要丢人现眼到什么时候?” 林雅文眼圈也红了,拿着帕子抹泪道:“我知道姐姐你看不起我,所以宁愿带高表姐出去也不带我出去,我们怎么说也是一家子姐妹,当真要这般绝情吗?” “没错,我就是看不起你!” 林雅乐喝道:“高婉珠她好歹也是个嫡女,虽然跟你一样没安什么好心,她的下场你也看到了,怎么,你也想照着她做榜样么?!” 林雅文轻轻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姐姐对我积怨已深,我说什么也是无用,就不留在这儿碍姐姐的眼了,青竹,我们走吧。” 那叫青竹的婢女一直端着寿面等在一边,闻言答应了一句,转身跟着林雅文身后走了出去,经过珍珠旁边时,也不知是脚滑还是有意,整个人一个踉跄,向着她身上倒了过去,手里的寿面,连汤带汁,全数浇在了珍珠的身上。 那装面的锅是特制的石材,极为保温,因此里面的汤汁仍是滚烫,珍珠的手背上和侧脸颊上,顿时通红一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起了一连串的水泡,疼的她脸都皱成了一团,蹲在地上,痛苦的呻吟。 “青竹,你看你,总是这样毛手毛脚的,快给珍珠姑娘陪个不是吧。” 林雅文依旧是轻飘飘的一句话。 青竹假作惊讶的捂了捂嘴,看着珍珠敷衍的行了个礼,笑道:“珍珠姑娘大人大量,一定不会跟我计较的,对不对?” 林雅乐气的浑身发抖。 她们分明就是故意的! 烫伤珍珠就是来打她的脸,故意给她添堵的! “林雅文,你给我站住!” 林雅文已是迈出了门槛,闻言回过头来,看着林雅乐气的通红的脸,无辜的眨眨眼。 “姐姐你怎么了?怎么气成这个样子?哦,我知道了,你是心疼这个婢女,好吧,我待会派人给她送些银子过来,当是给她赔罪了,这样可好?” 送银子? 她把自己当成了什么?! “谁要你的臭钱,你那个婢女,分明就是故意,还不快跪下来请罪受罚!”林雅乐气的直喘气。 林雅文又是那副委委屈屈的表情。 “一个无心之失,姐姐非得小题大做,青竹虽是个婢女,我也不能让人平白冤枉了她,既然姐姐一定要罚她,那咱们就去父亲面前去评评理吧。” 去父亲面前评理? 文安候那个偏心眼的性子,当然会是站在林雅文那一边,还用想吗?! 顾无忧见林雅乐除了生气瞪眼,完全在她这个庶妹面前落了下风,也算是明白了她和她母亲是怎么输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了。 虽然刚才跟她讲解了理论,可一到了实战,还是缺乏经验呀。 看来,还是得让我顾老师亲自出马,现场教学啊! “雅乐,同她们说个什么,直接叫了你这儿的管事妈妈来,把这个小婢或打或卖,处置了不就行了。” 林雅文脸色微变了下。 “顾姐姐,你虽是贵客,也不好插手我们府里的事吧?” 顾无忧轻轻一笑。 “我并没有同你商量啊,这里,也没有你一个庶女说话的余地,你的婢女烫伤了雅乐的婢女,又惹的雅乐生气,雅乐是这府里嫡出的大小姐,想怎么处置她都是天经地义。” 林雅文终于有了一丝怒意。 “嫡出小姐就可以冤枉人,处置人?便是父亲,也没有这般不讲理的!” 顾无忧笑了笑。 “侯爷作为一家之主,更是不会乱了家法规矩,嫡女要处置个犯上的奴才,他便是知道了,也是无话可说的。” 林雅文被她堵的语塞,脸上的笑容终于破碎,冷哼了一声道:“这些话,同我是说不着,您还是让姐姐她自己去跟父亲说吧。” 说着,转身带了青竹就要走。 顾无忧抬了抬手,守在台阶下的永清会意,一个跃步上前,揪住青竹的后领便摔在了地上,直接用脚踏了上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栽跟头 文安候府的上房。 林雅文伏在高姨娘的膝头,抽抽搭搭的哭个不住。 “青竹,青竹就这么被她们打了个半死,姐姐还把她关了起来,说是要发卖了她!父亲,母亲,你们就帮我向姐姐说说情,救青竹一命吧!” 高姨娘怜爱的扶起她,一边拿手帕子给她擦眼泪,一边悄悄抬眼看着文安候,轻声叹气道:“今儿是你姐姐的生辰,你何苦去招惹她,她便是要打杀了你的婢女,你又有什么法儿?要怪就怪你没投生在正室夫人的肚子里,活该低人一头吧!” 林雅文听了,越发的哭的伤心了。 文安候蹙着眉头,很是不悦。 自己这个嫡女向来性子绝强执拗,又同高姨娘她们水火不容,连自己这个父亲的面子她也是不看。 不过这么一件小事,就要打杀了庶妹的婢女,这般的小鸡肚肠,蛮横无礼,哪里是个侯府小姐的做派? 本来今儿是她的生辰,自己还想着去她母亲那儿瞧瞧呢,现在看来,竟是不必去了! “来人,去把大小姐给我叫来!” 林雅文听见父亲声音里的怒意,虽仍是抽抽噎噎的哭个不住,捂在帕子下的嘴角却是微微的翘起。 按照她的经验,每当父亲这般生气的时候,她那个嫡姐都是要吃苦头的。 这次该怎么罚好呢? 禁足,抄书,扣月例? 不行,不行,太便宜那个林雅乐了! 对了,那个林雅乐不是有一对万彩阁绝版的水晶镶珠木兰簪么? 就把那个拿了来给我做赔礼吧! 光这个是不是有点太少了? 干脆把那串孔雀绿翡翠的珠链和那对金镶东珠耳坠也一并要了来了吧。 看在这些东西的份上,我就大人大量,给她说两句好话,打发她去跪三天祠堂也就罢了! 哎呀,我怎么就这么善良呢? 林雅文嘴角的笑意险些隐藏不住,赶紧又把脸往高姨娘怀里埋了埋,遮了个严实。 有婢女在门外禀报。 “大小姐来了。” “让她进来!” 文安候黑着一张脸喝道,他已经摆好了架势等着自己那个骄纵的嫡女一进门就劈头盖脸的先训斥一顿,灭了她的气焰再说。 不多时,林雅乐进来了。 她披头散发,衣衫凌乱,嘴角甚至还有一丝乌青,进来就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咬着嘴唇泪流不止。 文安候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的怒喝硬生生的又给他憋回去了,他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看着一身狼狈的嫡女,忙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如何这般的仪态尽失?” “父亲,我知道,我又惹了姨娘和妹妹生气,您也不必发火了,不如现在就把我和母亲送到尼庵去修行吧!也好过在这儿受个奴才的欺辱!” “你胡说些什么?好好的去什么尼庵?像什么话!这府里什么时候有奴才敢来欺辱你?”文安候蹙了眉头说道。 林雅乐两眼通红,泪水涟涟的看着他。 “父亲既问了,那女儿就不得不说个明白,今儿我生辰,外祖家给我送的衣裳首饰,姨娘说妹妹穿了合适,让我送了给她,我虽不愿也只得给了,谁知道妹妹却不知足,借口送寿面,带着个婢女来我屋子里,竟是连我外祖母留给我的翡翠链子也想拿走,我的婢女去拦,反倒是被妹妹的婢女当头浇了一脸的热汤,这会子,只怕是脸也毁了!我没忍住气,把链子抢了下来,打了那婢女一个耳光,谁知道她竟撒起泼来,扯着我就说要自尽,父亲你瞧,我这脸上,就是她拉扯我时打到的!” 林雅乐指着自己的嘴角,又拿着帕子捂着脸哭了起来。 “这府里,连个奴才都能对我动手,我还呆在这儿有个什么意思,不如去尼庵住着吧,也省的姨娘和妹妹看着我碍眼!” 林雅文听着她的这些话,整个人都僵住了。 不是吧,我是不是耳朵有毛病? 林雅乐从哪学的这套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 她不是一向只会直着个腰板在哪里顶嘴吗? 她把这套都学会了,那以后这儿还有我的容身之处吗? 她当即从高姨娘怀里抬起头来,委屈的说道:“姐姐,说话可得凭良心,我不过是遵着母亲的吩咐,去给你送个寿面而已,什么时候让青竹去抢你的首饰了?更别说青竹敢对你无礼了,我知道,你送首饰和头冠给我并不情愿,只要你说一声,我自当是原物奉还,你又何必这样红口白牙的诬赖人呢?” 文安候头一次感到不知该听谁的好。 嫡女还是头一次在自己面前柔弱了一回,她哭成这个样子,想必一定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可是林雅文向来温柔善良,又怎么会纵容下人对嫡姐这般的放肆? 高姨娘不动声色的扫了林雅乐一眼,柔声道:“大小姐,你也不必哭了,虽说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不足为信,可今儿是你的生辰,你就是任性一回,侯爷也不会怪罪你的,那个婢女,就随你处置吧,这样可好?” 林雅乐拿着帕子捂脸的手一顿。 果然这才是高段数的。 以退为进,看着是做出了让步,实际上却是在指责她任性和无理取闹还有含血喷人,叫文安候看着,还显得高姨娘多么通情达理,温柔大度呢! 啧啧啧,果然是了不得的狐狸精。 林雅乐忽然觉得自己像开了窍似的一下子就看透了高姨娘的意图了。 原来以前我那般的蠢,被她带沟里了还不知道,真是活该! 她在心里暗暗的吐槽了自己一把,却仍旧是拿帕子捂紧了脸,哭的愈发的伤心。 文安候心里到底还是偏向高姨娘母女的,刚刚有些动摇,就听到门口有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这并不是她的一面之词,我可以作证。” 随着门帘的打起,顾无忧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陈明玉,也接口说道:“没错,我也可以作证。” 高姨娘的眼睛微微一眯,却是偏头看向身旁侍立的婢女,微蹙了眉头说道:“去看看外面谁当值?怎么有客来也不通报?当真是没了规矩不成?” “原来府上,是有规矩的吗?” 顾无忧笑了笑。 “那姨娘能不能告诉我,您为何穿着大红衣服坐在上首,夫人下人为何皆称您为夫人?二小姐又为何直呼您为母亲?这就是贵府的规矩么?” 高姨娘倒没料到顾无忧当着文安候的面这么开门见山,一时间倒微怔在了那里。 林雅文眉梢微竖,声音里带了些寒意。 “顾姐姐,你怎能这样对我母亲说话?长辈面前,你是不是太无礼了些?” 顾无忧压根就不搭理她,转身向着文安候微微颌首行了一礼道:“侯爷,非是小辈莽撞,实在是不忍看见雅乐被一个奴才欺辱还要遭受不白之冤,您把高姨娘和庶女看的比夫人和嫡女还重,这传出去,真的不怕落一个宠妾灭妻的名声么?” 文安候有些坐不住了。 高姨娘风情万种又温柔小意,给他生了两子一女,再加之高昭仪的缘故,他对这个小妾素来是爱宠有加,连带着她生的子女都偏疼了些。 高姨娘穿大红衣裳,带金钗步摇,让下人称她为夫人,这些可都是正室的待遇,虽说自己平常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落到外人眼里,可不就是他许可的么? 这个顾家小姐可是未来的临安王妃,陈家小姐的母亲是淮安郡主,若是她们因此起了成见,把宠妾灭妻这名声传到皇上的耳朵里,自己岂不是要吃大亏? 高昭仪如今可降到高才人了,肚子里也不知是个皇子还是公主,万一她翻不了身,出了事,谁来保自己? “顾小姐误会了,绝无此事!” 文安候急忙撇清。 “不过是因着雅乐的母亲病重,家务无人料理,高姨娘又实在贤惠难得,这才让她帮着理事,想来定是那些奴才为了奉承混叫的,我这就传话下去,以后绝不再许了。” “哦,原来二小姐称姨娘为母亲也是为了奉承么?” 顾无忧看着文安候微微笑道:“听说二小姐从未在夫人的病床前侍奉过一天,原来,是忙着奉承她的母亲,不得空啊?” 文安候渐渐的品出几分不对味儿来。 高姨娘就算是高昭仪的姑母,看着尊贵,可本质上,还是个低贱的小妾。 她的子女是这府里的小主子,地位高于她,只能称她为姨娘。 这样光明正大的喊她母亲,无视嫡母,可不是没了规矩,乱了家法么? 平素无人时喊喊就罢了,当着外人也这般口无遮拦,这不是丢我的脸么?! 文安候瞪了林雅文一眼,喝道:“没规矩的东西,夫人才是你母亲!你不好好给夫人侍疾,整日里就想着跟你姐姐斗嘴置气,成个什么体统?还不快给你姐姐赔礼道歉,再滚回去把女戒抄一百遍!” 林雅文微张着嘴唇,不敢置信似的看着自己的父亲,急忙说道:“父亲,是姐姐她诬赖我呀,她们几个都是一起的,自然是一个鼻孔出气,她们的话怎么能信?” “林二小姐的意思是,我们几个人就为了诬赖你一个庶女,就合起伙来撒谎?” 顾无忧慢悠悠的说道:“二小姐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你!” 林雅文气急,刚想再接着还嘴,却被高姨娘轻轻的拍了拍手背,示意她冷静。 “顾小姐和陈小姐的身份同你是云泥之别,她们说你什么你只管认了就是,听你父亲的,去给你姐姐磕头认错吧。” 林雅文心中万般的不情愿,可高姨娘这般说了,她也只得磨磨蹭蹭的站起身,走上前跪到了林雅乐的身前,眼泪汪汪的哀声说道:“姐姐,是我错了,你不要生气,要打要罚任凭你,我再也不敢多说一句,你说过,庶女就是奴才,我是真的明白了,以后我一定把你当主子一样的尊敬伺候。” 啧啧啧,不愧是高姨娘教出来的,和高婉珠一样,都是一朵看起来格外娇弱无辜的白莲花呀。 “二小姐活了这许多年,才刚明白过来,也是不容易。” 顾无忧点头叹道:“为了表示二小姐这份知错就改的决心,不如就去跪一个月的祠堂,多抄一百遍女戒吧,也好长长记性。” 文安候巴不得赶紧把这事儿揭过去,忙说道:“顾小姐说的有理,就这么办!” 林雅文险些恼的脸上的表情都要破碎。 二百遍女戒,还要跪足一个月祠堂?! 自打自己出娘胎来,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罪? 姓顾的,你可真是够狠的! 眼看着从外面进来两个仆妇就要带她去祠堂,一时间又急又怒,回了头看着高姨娘喊道:“母亲,母亲,你快救我呀!” 顾无忧又悠悠的叹了口气。 “你看,这还没出屋子呢,二小姐就又喊上母亲了,这祠堂还真是不能不跪啊。” 文安候原本只是打算做做样子,却没想到林雅文这么快就打他的脸,这会子是真恼了,点着林雅文骂道:“混账东西,我的话也敢不听,再敢喊一句,我马上给你上家法!” 林雅文被他吼的抖着嘴唇,面容由白而紫涨,半响说不出话。 高姨娘也站了起来,垂泪说道:“侯爷别气坏了身子,是妾素日没有教导好,妾也有错。” “果然是母女同心啊,姨娘现在也要知错就改了么?” 顾无忧微微笑着看她。 “那这衣裳首饰还是不要穿戴的好,也不要随意就让人去请来府的客人来给夫人见礼,人家又不知道贵府一个小妾也能称夫人,还只当是正经的侯夫人呢,岂不是唐突了贵客,闹了大笑话?” 文安候倒不知道还有见礼这一出,这么说,以前来府里探病做客的高门女眷都被高姨娘以这种方式请过去见礼过? 难怪自己上次在二门处看见才进府不到半柱香功夫的光禄寺卿家的夫人怒气冲冲的拂袖上了马车走了呢。 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这可是得罪了多少人! 难怪近来在六部里,经常有人在自己的背后指指点点,冷嘲热讽。 原来都是因为这个贱人! 文安候顿时火冒三丈,指着高姨娘骂道:“你一个贱妾,哪来的脸面去请客人们给你见礼?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你也给我同你养出来的好女儿一起,滚到祠堂跪着去!好好反省反省!” 高姨娘惊愕的看着文安候,面白如纸。 “侯爷,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 “什么不是这样的?你这穿的衣裳,带的首饰哪一样是你这样的贱妾能带的?我素日不计较,你越发上脸了!你且认清自己的身份,你是贱妾,是贱人!不是当家夫人!快别做梦了!” 文安候越说火气越旺。 “来人!都傻站着干什么?快把她们都给我拉到祠堂去跪着!谁敢暗中给她们端茶送饭,立马打一顿卖出去!” 侍立的下人们吓的抖了抖,知道文安候是动了真怒的,也就不敢再磨蹭,连忙上前七手八脚的架着高姨娘同林雅文的胳膊,带了出去。 高姨娘临出门前看向顾无忧那眼神,当真是恼怒的能喷出火来。 她咬着牙,暗恨自己太过轻敌,小瞧了这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 想必林雅乐今天的转变也是这顾无忧教唆的。 挑拨离间。 倒是好手段。 想这样就让我栽跟头?门也没有! 今儿这笔帐,我且给你记上。 以后定要给你算清楚! 顾无忧也瞧见了高姨娘愤怒如火的眼神,不过,她完全没当一回事。 还以为这位呼风唤雨的小妾有多大能耐呢,原来只不过是个自我膨胀,目空一切的俗人罢了。 亏的她运气好,摊上了文安候这么一个糊涂不堪的人,嫡夫人又是个软弱不争的,又有一个争气的侄女儿做靠山,要不然,真是早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文安候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好言安慰了林雅乐一番,又赏了不少的锦缎首饰过去。 这般的大获全胜,还真是头一次。 林雅乐回到自己的屋里里,高兴的抱着顾无忧直撒欢。 “顾姐姐,你真厉害,全被你说重了!” 顾无忧把她的脸推远了点。 “怎么你的眼泪还在不要钱似的流?” 林雅乐不好意思的一笑,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来说道:“我怕我哭不出来,来的路上顺道拐到了厨房里,把帕子上涂满了姜汁。” 顾无忧:“······” 好吧,这徒弟已经出师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处置 高才人最近的日子过的极是郁闷。 虽说她还住在原来的宫殿里,饮食用度也因为她有孕在身而并未削减,可是她心理上的落差仍是感觉从天上到了地下。 以往她独得皇帝盛宠的时候,在宫里是何等的风光。 莫说一些低等品阶的妃子和宫人上赶着奉承,便是那何贵妃,王淑妃之类的地位高于她的宫妃,见了她也是客客气气的,和颜悦色的。 可现在呢? 风向变的也太快了些! 那些素日眼红嫉妒她的宫妃们,总算是等到了扬眉吐气的时候。 每日她们都像约好了似得,从早到晚轮流着去她宫里做客,说的好听是陪她聊天解闷,其实就是变着花样的折腾她,让她没有一点儿休息的空档。 明明她挺着个肚子不好行礼,可那些人就笑吟吟的看着,等她费劲的拜下去了,才装模作样的说不必多礼云云。 高才人得宠以来,何时受过这样的气? 偏生现在她的位份比她们都要低,按宫规必须得大礼参拜。 若只是这样,倒也罢了。 这些人一改以前奉承她一定会生个皇子之类的话,一口一个胎像圆满,定是个公主云云,若是个女孩子,定和高才人你一样美貌云云。 这帮贱人! 高才人恨的几乎都要把后槽牙给咬破了。 你们且休得意! 等我一举得男,生下皇子,那才是真正的打你们的脸呢! 到时候我母凭子贵,皇上又对我有情,莫说是昭仪,就是贵妃我也是做得的! 你们现在笑的有多开心,将来哭的就会有多惨! “才人,辅国公给您送了口信过来,说是让您稍安勿躁,您这一胎,大吉大利,贵不可言,必是个皇子的!” 入夜,她的贴身宫婢一边给她揉捏着浮肿的腿脚,一边低声劝慰道。 “是吗?他们如何这般肯定?莫不是请了什么高人占卜?” 高才人难得听到一个好消息,眼里闪着惊喜的光,连忙问道。 宫婢四下看了看,凑近了些说道:“如今外头可都传遍了,您这一胎是麒麟转世,有王者之相,依奴婢看,现在太子失了皇上的欢心,没准,您肚里怀的,就是咱们天启的新太子了!” 几句话吧高才人哄的心花怒放,眉眼里全是掩不住的喜色。 果真是否极泰来么?! 若我的孩子真当了太子,那我不就是未来的太后? 那可就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了! 哈哈哈,到时候,我可要把这群踩低拜高的贱人一个一个全都揭了皮,做成人彘泡酒! 满京都里传的沸沸扬扬的流言自然也传到了文安候的耳朵里。 他当下真可谓是大喜。 若高才人得了势,高姨娘将来可说不得就是太后的姑母,自己可就是太后的姑父。 到时候文安候府的地位可就是水涨船高,荣华富贵,花开锦绣了! 他赶紧命人将高姨娘从祠堂里接了出来,搂在怀里好生劝慰了一番。 “妾知道,侯爷当时是做给外人看的,并不是存心给妾没脸,妾心里,可从来没怨过侯爷。” 高姨娘伏在文安候的肩头,那手指在他的心窝里画着圈儿,声音柔媚入骨。 “妾对侯爷的这份心,侯爷可不能辜负了。” 文安候哈哈笑着在她白腻的脸上捏了一把。 “知道,知道,你温柔知礼,贤惠良善,等我跟族里商议商议,选个吉日,抬了你做平妻!” “多谢侯爷。” 高姨娘眼角带着媚意,伸手揽住了文安候的脖子。 “妾离了侯爷这几日,可想的慌呢。” 文安候被她撩拨的心头一热,当下就把她压在了榻上,笑道:“那爷今儿个就把你喂个饱,可好?” “侯爷······” 高姨娘娇嗔着推了他一把,头一抬,却是主动迎合了上去。 两人正难解难分之际,却听的门外有仆从急匆匆的禀报。 “侯爷,宫里来了人,皇上传召您呢!” 什么? 文安候一怔,当即从高姨娘身上滑了下来。 这早晚的,皇上召自己进宫做什么? 以前,可是从没有这样过啊? 高姨娘掩上衣襟,坐了起来,娇声笑道:“说不定是有什么好事呢?侯爷,您以后啊,可是还有好前程在等着呢!” 文安候也觉得皇上定是要给高才人做脸面,召自己进宫没准就是嘉奖封赏的! “哈哈,若当真如此,爷回来一定重重有赏!” 皇宫。 皇帝高坐在正殿上首,看着下面大礼参拜的文安候,脸上淡漠的看不出什么表情。 “平身吧,朕见你刚才进来,春风满脸,可是家中有什么喜事?” 文安候站起身来,堆起一脸的笑。 “托陛下的福,臣家里妻妾相合,子女仁孝,故而臣心下宽慰,不免喜形于色······” 皇帝冷冰冰的打断了他。 “朕听说你的原配夫人卧病在床,沉疴难医,你倒还能喜形于色,还真是心宽哪。” 文安候脸上的笑顿时僵在了那里,结结巴巴的说道:“贱内已,已有所好转了,家中妾室皆是悉心伺候,臣,臣······” 皇帝眯缝着眼睛,盯着文安候一字一句的说道:“听说你有个姓高的小妾,是高才人的姑母,既是贤惠难得,你还有意抬她做平妻?” 文安候一时拿不准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得含含糊糊的说道:“臣,臣也是看她确实是个好的,又生了两子一女,所以,就想给她个体面。” “体面?” 皇帝冷笑一声。 “什么样的体面?成为未来太后的姑母,这体面可够了?” 文安候吓了一跳,忙又跪了下来。 “臣惶恐,这样的事,臣万万不敢想!” “不敢想?但是你敢做!” 皇帝点着文安候厉声喝道:“你们在京都散播流言,鼓动人心,说什么高才人怀的是麒麟转世,王者之相,你们想做什么?想造反吗?!” 文安候张目结舌,伏在地上吓的抖个不停。 怎么会这样?! 他哪有那个胆子造反? “皇上,臣冤枉啊,这流言,臣一无所知啊!” “你还敢狡辩!” 皇帝厉声道:“朕已查出,流言最开始,就是从你们府上传出来的!怎么,等不及了?想混个从龙之功?若高才人生的是个女儿,你们是不是就要玩狸猫换太子的那一套把戏了?!” 文安候已是整个人都懵怔了,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不住的磕头。 “皇上息怒,臣的确不知情啊,臣哪有那个胆子啊!皇上明鉴哪!” “你没有,你的小妾却有。” 皇上冷笑道:“你既如此看重她,那朕就下旨令你与发妻和离,带着那贱妾一起滚出京都,双宿双飞可好啊?” 这是,要把自己贬做平民? 文安候脸色大变,心脏几乎都要停止跳动了。 “臣绝没有宠妾灭妻之心啊!臣怎么会为了一个奴婢,不要结发妻子啊,臣万万不敢啊!” “既如此,那你回去马上划花了那小妾的脸,把她交给你的嫡妻处置,若是你敢暗中手软······” 文安候吓的抖了抖。 “臣不敢,臣不敢,臣一定照办,一定照办。” 文安候府。 高姨娘神清气爽的端坐在议事厅,正和管事媳妇们议事。 管事媳妇们见她心情好,自是上赶着的凑趣奉承,捧的高姨娘愈发的舒心怡神,满面春风。 “夫人,这有太仆寺卿府上给送来的百年老参,说是给东院那位夫人补身的,奴婢想着,那位久病在床,虚不受补,用了这老参反倒坏了事,就做主留下给您送过来了,您也可以安排着给侯爷补身用。”一个梳着圆髻的仆妇笑容满面的说道。 高姨娘微挑了嘴角,笑道:“难为你想的周全,回头,我自会赏你。” “都是奴婢分内事,哪敢当夫人的赏?” 仆妇一脸喜色,又奉承个不住。 正说的热闹时,有婢女来报。 “侯爷回来了。” 高姨娘满心喜悦的迎了上去。 “侯爷,到底皇上赏了您什么,快说给妾······” 话未说完,脸上已是挨了文安候重重的一巴掌。 “贱人,你做的好事!我这整个文安候侯府百余条人命,险些都葬在你手里!” 高姨娘丝毫没有防备,这巴掌结结实实的挨在脸上,被打的直接扑倒在地。 文安候想起皇帝的那些话,气的拿手点着高姨娘,喝道:“来人哪!把这贱人的脸给我划花了,拖到夫人院子里去,由夫人处置!” 在场的管事妈妈们你看我,我看你,皆是惊讶的说不出话。 这闹的是哪一出啊? 文安候见人都站着不敢动,气的跳脚。 “好哇,你们这些贱奴,我也使唤不动了是吧?好,爷亲自动手!” 说着,他一把上前抽下高姨娘头上的一根金簪,揪住她的衣襟,不顾高姨娘的惊声尖叫,在她光滑的脸蛋上连划了四五道血痕,才解气般的扔了簪子,瞪着那群倒吸冷气的管事妈妈,厉喝道:“怎么,你们也想跟她一个下场是不是?” 管事妈妈立时醒悟了过来。 高姨娘坏了事了! 再也翻不了身了! 想着自己以前多多少少都为了奉承高姨娘而冷待真正的夫人,不少人都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当下有几个伶俐的,马上冲了过去,揪头发扯衣服,手上用力,连拖带拽的就把高姨娘拖出了屋子,一路拖向了东院。 东院里挤满了来看热闹的婢女仆妇,都兴奋不已的想看看胡夫人是怎么处置这个张狂多年的高姨娘的。 林雅乐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院子里披头散发,脸颊流血,满身脏污的高姨娘,心下畅快不已。 你这贱妾,也有今天!可真是报应! “大小姐,夫人可有说,怎么处置这个贱婢?”管事妈妈陪着笑,小心翼翼的问。 林雅乐冷哼了一声,道:“母亲说,这贱人府里是留不得了,今儿就叫了人牙子来,把她卖了吧!” “那,是卖到何处?” 林雅乐扫了她一眼。 “自然是卖的越贱越好,难不成还卖她去个好人家享福不成?” “是是是,奴婢明白了,大小姐放心,一定让夫人满意。” 管事妈妈连忙说道,一边在心里暗暗的擦了把汗。 夫人这些年都忍气吞声的,还以为她是个软面人呢!原来,也是有三分火性的,看来以后,都得打起精神来伺候了。 人牙子很快就来了。 商议定了将高姨娘卖到砖窑里去做苦役后,一根绳子就将人绑了带出了门。 林雅文得知了这个消息,慌的赶紧让人去学里叫她的两个哥哥回来,自己则匆匆赶到文安候那里,哭着求情。 “父亲,您不能这么对母亲啊,您快让人把她放回来啊!” 文安候气的也赏了她一巴掌。 “你还敢叫母亲?你也想害死我是不是,给我马上滚到祠堂里去跪着!” 林雅文被几个仆妇强行拉着拖走,犹自在哭喊个不停。 “父亲,你不能这样对我们,你不能这样对我们!” 拖着她的一个仆妇当即往她嘴里塞了块腥臭的帕子,骂道:“省些力气吧!你的好日子到头了,以后,可得夹着尾巴做人,再闹事,可没好果子吃!” 林雅文惊恐的睁大了眼睛,脸上惨白的没了一丝颜色。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东院里。 林雅乐服侍完胡夫人吃药,拿帕子给她轻拭了唇角,笑道:“母亲的气色越发好了,再吃几日药,只怕是就能起床了。” 胡夫人倚在大迎枕上,轻叹了口气。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哪有那么快就好的?” 说着,她又朝窗外看了看,疑惑的说道:“方才,外面为何吵吵嚷嚷的?我头晕的紧,也没听清,是发生什么事了?” 林雅乐神情未变,依旧是笑着说道:“没什么,不过是父亲命人将高姨娘押了来,让您处置了她,我看您还没醒,就做主把她发卖出去了。” 胡夫人只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愣了半响,问道:“你,你方才说什么?你父亲处置了高姨娘?这,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 林雅乐撇撇嘴。 “花无百日红,她也不可能在这府里猖狂一辈子吧?有这个下场,也是她自找的!” 胡夫人呆了半响,苦笑着摇摇头。 “莫不是你父亲又宠上了什么新欢?” “母亲。” 林雅乐忽然正色看向她,认真的说道:“您可想过和父亲和离?” 胡夫人讶然的看着她。 “和离?这怎么行?女子当从一而终,女戒上说······” 林雅乐没来由的烦躁起来。 “女戒,女戒,您恪守女戒女德一辈子,贤惠了一辈子,到头来怎么样?连个小妾都能在您头上作威作福,连个庶女都敢在我面前张狂无礼,您还险些赔掉了自己的性命!您想让我以后嫁人,也同您一样这般活着么?” 胡夫人脸色有些发白,呆怔了片刻,微垂了头,低声说道:“我知道,你在怪我,怪我懦弱无能,害你受苦······” “母亲!” 林雅乐跪了下来,握住了她的手。 “我从未怪过您,我只希望您高兴起来,能真正的为自己而活着,您不用为了顾全我,而委屈自己在泥泞里挣扎!” 胡夫人看着她,眼眶有些湿润,伸手覆上了她的手背,轻轻的拍了拍。 “只要你开心,我就高兴,你就是我活着的全部意义。” “母亲。” 林雅乐伏在胡夫人的膝头,闷闷的说道:“我知道,您还是舍不得父亲,他这样对您,您为什么还不死心呢?” 胡夫人轻柔的抚着女儿的头发,眼角有泪,却微笑着说道:“或许,是我傻吧,当初他说此生唯我一人,我便信了,这一信,就耽误了自己的一辈子。” “母亲,你真傻。”林雅乐低低的说道。 “是啊,我真傻。” 胡夫人轻轻的说道:“你以后,可不要像我这般的犯傻,一定,要认清自己的心。” 第一百一十七章贺礼 高姨娘的事,高才人并不知晓。 不过就算她知道了,她现在也是有心无力。 因为她现在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 皇帝对她起了疑心,已是彻底的厌弃了她。 她被迫搬出原来的宫殿,搬到一处破败偏僻的屋子里住着。 每日的饮食也是从天上掉到了地上,莫说什么补汤点心,能有口热饭吃就要谢天谢地了。 单是身体上的苛待也就罢了,更多的折磨,是来自她内心无休无止的恐慌与惊惧。 这些天来,御史台的御史们就像是约好了似得,一齐上奏折弹劾她的母家,辅国公府。 什么私自圈地,强占民女,违用禁品,受贿行贿等等等等······ 基本上大大小小的罪名全都齐活了,物证人证齐全,真是板上钉钉,无从抵赖。 辅国公府自知大祸临头,拼了命的往宫里递消息,想让高才人再努把力,去求求皇帝,垂死挣扎一下。 可是他们递消息的中间人却是又凑巧的被人抓了个正着,押到了皇帝面前。 这算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原本皇帝还对高家的种种不轨行迹有些半信半疑,只当是众人瞧见高昭仪失宠,所以来落井下石。 可眼下铁证如山,真是由不得他不信。 若你们果真是清白无辜,又为什么偷偷摸摸的要让高才人来求情? 难道朕在你们眼里就是个昏君,是个不辩是非曲直的糊涂人? 要知道,你们是死是活,只有朕能做这个主! 以为旁人能救的了你们? 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你们也敢这样明目张胆的私相传递? 当真是活腻味了! 于是辅国公府也就真正的倒大霉了。 被罢官夺爵,家产全部被抄,男子被流放边塞充军,女子被没入官坊为妓。 这个数月前还风光无限的京都新贵,就这么土崩瓦解,家破人亡了。 高婉珠也没能逃过一劫。 高姨娘被卖后,文安候像丢了块烫手火炭一样,连夜就把她给送回高家去了。 她上次中的刀伤还没完全恢复,仍旧十分的虚弱。 可是来抄家的官兵并没有人给她一丝的怜悯,她和她的家族姊妹一起,被狼狈不堪的用绳子捆在了一起,押在院子里,挨个在身契上按手印。 高婉珠看着那身契,整个人都苍白的没有了颜色。 只要再那上面按了手印,自己从此就是一个低贱如泥的官妓了,还是终身不得赎身的那种,一辈子都完了! 如果说自己以前还能做做嫁给裴然的美梦,那从此以后,她连做梦的资格都没有了! “愣着干什么,快按哪!小爷们可都忙着呢!别耽误工夫!” 监督她们按手印的一个小兵不耐烦的呵斥着她。 高婉珠缓缓的把手放在印泥上蘸了一下,又移到身契上面,手却是迟迟的按不下去,抖的不成样子。 那小兵眉头一竖,刚想大声喝骂,眼睛余光瞧见了从远处巡视到此的裴然,连忙恭恭敬敬的俯身行礼。 “见过临安王殿下。” 临安王殿下······ 来抄检高家的,竟然是他?! 高婉珠的心中犹如翻江倒海,汹涌难言。 六年前,是你从拐子手里救了我。 六年后,你是亲手送我下地狱,还是再一次的,赐给我希望与光明呢? 她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倏地撕掉了手中的身契,猛地站了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哭喊。 “殿下!我是高婉珠,求求您,救救我吧!” 裴然朝她看了过来,眸色淡淡。 “本王救不了你,也不会救你。” “不,不,殿下,您好歹看在我不顾性命为您挡刀的份上,就可怜可怜我吧!” 高婉珠慌乱的都有些语无伦次。 “您就收我做个侍妾,不,不,奴婢,收我做个最低贱的奴婢就行,不要让我去那种腌臜地方,我求您了,求您了!” 裴然闻言,面容犹如月光般淡然寂静。 “本王并没有请你为我挡刀,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没入官坊是圣旨,你不遵守就是死罪,若是再敢这样胡言乱语,仔细丢了性命。” 说完,不再看她一眼,转身从容淡定的又继续踏上了他的巡视之路。 “殿下,殿下!” 高婉珠近似绝望到泣血的哭喊,却仍旧换不回裴然的一个回头。 一旁的小兵愈发的恼怒,直接踹了她一脚,骂道:“贱婢!还敢去惊扰殿下,真是不知死活!” 说着,上前攥着她的手指,胡乱的蘸了下印泥,一把按在了白纸黑字的身契上。 “不!” 高婉珠疯狂的挣扎着喊叫,却让她腹部的伤口猛的崩开,血流不住,巨大的疼痛感让她面目扭曲,趴在泥地上,意识一点一滴的慢慢流失。 她半睁着眼睛,看着远处裴然渐渐模糊的背影,万念俱灰,心如枯槁。 原来,不过是我在自作多情的做着一场美梦罢了······ 如今,梦碎了,而我,从此也是生不如死了······ 裴然,如果你当初没有从拐子手里救下我,那今天,我是不是也不会落到这个田地呢? 可惜,人这一辈子,没有如果啊······ 高家倒了,高才人也彻底地垮了。 她提心吊胆了这么多天,求神拜佛祈求了这么多天,却没想到,厄运还是降临了。 没了母族的依靠,就等于是釜底抽薪。 她就算是生出皇子,这辈子也是翻不了身了······ 惊怒加上绝望,让她情绪极为不稳,竟是催动了胎气,要提前生产了。 皇帝虽然厌弃了她,可她肚子的龙胎到底是自己的老来子,待她生下孩子后,还是摆驾去了她那儿看望。 “孩子呢?是男是女?” 他看着瑟瑟发抖,神色怪异的宫人,蹙起眉头问道。 “是,是两位皇子,只不过,不过······”宫人吞吞吐吐,半天不敢往下说。 “把孩子给朕抱过来!”他起了疑心,喝道。 有宫人抱来了一个裹的严严实实的襁褓,颤抖着递到了他的眼前。 他看着那襁褓之中的两张皱巴巴的小脸,眉头蹙的更深。 为什么两个孩子,却只用一个襁褓? 当然不会是高才人勤俭持家了······ 他伸出手去,拨开了掩住那两个孩子身体的布料,乍看之下,却是大惊失色,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 这两个孩子,竟然,竟然身体是长在一起的! 也就是说,高才人给他生了个怪物?! 他是真龙天子,如何能有个怪物后代?! 简直荒唐! 真是晦气! “马上把这怪胎给朕溺毙了送出宫去!还有高才人,立刻赐死!此事,若有一人敢泄露出去,满门抄斩!” 皇帝大怒着说完,转身拂袖而去。 东宫。 内侍推开沉重的宫门,低着头,快步走了过来,对着正站在窗前,闲闲的拿着把金剪刀修剪着一盆绿罗藤的太子行了个礼,恭敬禀报。 “殿下,高才人同生下来的怪胎已经被皇上赐死,所有的事情,俱都万无一失。” 太子浑不在意的“嗯”了一声,接着修他的叶子。 “那个真正的孩子呢?” “照着殿下的吩咐,已秘密的送出宫外,丢去乱葬岗喂狗了。”内侍答道。 太子“咔擦”剪下一簇翠绿的枝叶,慵懒的勾了勾唇。 “麒麟转世?王者之相?哈,真是个笑话!” “殿下说的是。” 内侍附和着,又小心翼翼的说道:“还有一事,临安王殿下前些日子上的请婚折子,皇上,已经准了。” 太子的手微颤了下,半响,放下了金剪刀,缓缓的转身,俊逸的面容上没有多少神色变化,微挑了下眉,漫不经心道:“这是好事啊,看来,孤也得准备份贺礼去恭贺一下九弟了。” 春风楼。 贺之简随着小二的引领,来到了临窗前的一处雅间。 “公子,请进吧,贵客就在里面等着您呢。”小二推开了雕花的槅扇门,满脸堆笑的说道。 贺之简微微抬眸,向屋子里看去。 屋内的榻几旁正端坐着一个年轻男子,眉目间自带着一股天然的尊贵气度,仪态端正,风姿优雅,身上穿的袍子,头上戴的白玉冠,腰间系的金履带,皆不是凡品,一看,便是久居上位之人。 贺之简心下微跳,迈步踏进了门槛。 房门在身后悄无声息的关闭。 那男子看着贺之简,微笑着举起了手中的茶盏。 “茶香正好,贺公子可要来品一品?” 贺之简沉默了会儿,一撩衣袍,端端正正的跪了下来,行了拜礼。 “草民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顿了顿,笑道:“贺公子是怎么猜出孤的身份的?” 怎么猜的? 无心堂现在卖的最火的就是您这位太子殿下的女装画卷啊······ 上面的诗还是我题的······ 贺之简垂眸敛目,神色未变。 “您年节去往天坛祭天时,草民在路边曾远远的瞻仰过,所以认得。” “哦?贺公子倒是过目不忘,好记性啊。” 太子笑了笑。 “坐吧,今日,咱们便只当是朋友一般清谈学问,品茶下棋,你大可不必拘束。” 贺之简起身,坐到了侧首,仍是肃容敛目,不苟言笑。 太子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看似无意的说道:“贺公子可认得一个叫顾重的人?” 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贺之简小心的斟酌了一下语言,说道:“见过几次,只是并不熟悉。” “哦?” 太子挑了挑眉。 “那你怎么会有无心堂和温泉山庄的干股呢?无心公子?” 贺之简心下一凝,忙站了起来,行礼道:“殿下恕罪,非是草民故意隐瞒,实在是未曾同顾公子商量,不好随意泄露······” “贺公子不用紧张,孤并没有恶意,纯粹是好奇罢了。” 太子放下手中的茶盏,微勾起唇角,却是话题一转。 “今年春闱,贺公子想必定能高中的,谢丞相极为欣赏贺公子之才,想让你拜在他的门下,以后在仕途上,也好关照一二,贺公子意下如何啊?” 每年春闱,榜上有名的学子们都会被各方势力招揽,收为门生,为其效力。 头三甲,更是众人争抢的对象。 贺之简作为秋闱的头名,状元的大热人选,自然也是炙手可热,各种帖子流水一样的送了过来。 只不过,都被他婉拒了。 他并不想成为谁的爪牙,结党营私,最后,不过是沦为他人的炮灰,倒不如独善其身,互不相干的好。 “多谢丞相和太子殿下的美意,只是草民才疏学浅,难当大任,只怕会辜负了贵人的厚望。” 太子的眼尾微微上挑,语气悠然。 “贺公子不愿意,可是因为,已经投到了临安王的门下?” 贺之简神色一动,垂首作了一揖。 “草民从未见过临安王殿下,又谈何投靠?殿下只怕是误会了。” 太子笑笑。 “如果是阿重要你给临安王效力呢?” 贺之简沉默了会,沉声说道:“草民若是有幸考中,自是当为朝廷效力,为皇上效力。” “为皇上效力,这话倒也不错。” 太子乌沉的凤眸微沉,薄唇微启,缓缓道:“贺公子果然是个明白人。” 他起身站了起来,拂了拂衣袖,朝门外走去,却在越过贺之简的时候,停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声长的说道:“你猜,临安王如果知道了你在偷偷的恋慕他的未婚妻,他会把你如何?” 贺之简的脸色终于变了,温润的眉眼满是错愕之色,怔怔的看向太子。 太子满意的看着他徒然变的苍白的脸色,勾唇一笑,转身扬长而去。 贺之简呆怔的站了许久,掌心俱是潮湿的汗珠。 太子,他到底是想干什么?! 春闱的时间定在三月初六。 科考时间为三天,这三天都不许出考场,吃喝拉撒都得在那一个个隔出的小单间里,据说,是为了防止舞弊。 今年的主考官原本是谢正安,因着太子的事情,皇上连带着对他也起了嫌隙,临时改了裴然做主考。 顾无忧顺着这个便利,提前去考试的贡院瞧了一圈。 这古代的高考也真是不容易啊! 你说就这么一个窄的要命的小隔间,除了桌子凳子,就只放的下一个恭桶了,多憋的慌啊! 再说,这也没个门帘啥的,万一上个大号,这对面的人多尴尬呀,你说看是不看呀? 再说,难道不臭吗? 这隔壁左右的考生闻着味儿,难道不会影响发挥? 真是太不人性化了! 裴然听完了顾无忧的一通感想,默默的扶了扶额角,无语。 你的关注点就别放在奇怪的地方了好吗? 三月初六这一天。 顾无忧带着顾子寒,亲自赶到了贡院外面来给贺之简送考。 时辰未到,贡院的大门紧闭,台阶上拉了红绳,将考生分开来排队,待会儿要挨个搜身检查,看是否有违禁夹带,意图作弊。 国子监与礼部的大小官员俱是全数到场,拿着名册,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周边的街道还有大名府的军训使在来回的巡逻,以确保考试顺利进行,防止有人恶意捣乱。 这阵仗,比起现代来,也是毫不逊色啊! 顾子寒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兴奋的挥着小手说道:“姐姐,你看,这就跟画上面画的鲤鱼过龙门一样,好热闹啊!” 顾无忧点了一下他的小鼻子。 “别光顾着看热闹,再过上几年,你也要去考童生了,到时候,可别紧张的哭鼻子。” “才不会呢!” 顾子寒挺了挺小胸脯。 “不过是个童生而已,就是考状元,我也不怕!” “哈哈,有志气!” 顾无忧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看着也要去排队的贺之简道:“表哥,放轻松,正常发挥,必中的,我可是连庆功宴都给你预备好了!” 贺之简深深的看了一眼她,声音却是有些干涩。 “谢谢。” “哎呀,谢什么,你中了状元,我也是有好处的呀!”顾无忧笑道。 “什么好处呀?状元还能分一半?”顾子寒好奇的问道。 顾无忧笑眯眯的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却是笑而不语。 什么好处? 好处大着呢! 贺之简若是中了状元。 那温泉山庄的花草和无心堂的贺之简讲学的册子,那就是水涨船高,身价翻番了! 倒时候自己再出一套贺之间同款的文房四宝,限量一千套,来个拍卖,头三名送贺之简的亲笔题字,到时候绝对能卖个天价! 然后还有万彩阁的状元同款头簪玉佩,神仙居的状元同款补脑药膳,然后戏院再排一出文曲星下凡,考状元娶公主励志又缠绵的故事,绝对的大卖啊! 到时候,银子真是又要像水一样的淌进来了! 啊哈哈哈! 完美! ------题外话------ 谢谢小天使成萱萱送的花花~ 第一百一十八章暗潮汹涌 顾子寒看着顾无忧越来越弯的嘴角,虽然不知道她在乐什么,也跟着一起傻兮兮的笑了起来。 贺之简看着她们二人,只觉的心头的阴霾稍减,唇边也有了一丝柔和的笑。 “贺兄!快过来吧。” 远处有个学子在向他招手。 这个人叫赵淮,是无心堂的一个寒门学子,读书十分的刻苦上进,也很是有几分才华,同贺之简关系一向亲近。 贺之简同顾无忧她们道了别,快步走到了队伍里,排到了赵淮的身后。 “贺兄,我这心里可真是愈发的紧张,这会子只觉得脑子都一片空白了。”赵淮叹着气说道。 “你就只当是一场寻常的考试便罢了。” 贺之简微微笑着安慰他。 “这会子想太多,也是无用啊。” “也是。” 赵淮勉强的笑了笑,看着贺之简,却是神情有些复杂,欲言又止。 贺之简只当他是紧张太过,也没有多想,只多说了几句鼓励的话。 不多时,钟声想起,贡院的大门缓缓打开,春闱第一场正式开考。 学子们鱼贯而入,在接受了严格的搜身之后,进入了一个个的小隔间之中,等待考题的发下。 考题是直到开考的前一刻,才由禁军护送着,从国子监送到贡院来。 包括裴然在内的一众考官,事先也并不知道当天的题目是什么,这也是为了防止考官和考生提前勾结,泄露考题。 贺之简端坐在书案前,一手轻抓着袖子,有条不紊的磨着墨。 这场考试,对他来说,同以前也并没有什么区别,他并无多少紧张之感。 他只是仍旧想着太子之前那番意味深长的话语,内心隐隐有些不安。 太子真正的意图到底是什么? 拉拢自己,对付临安王? 自己一个毫无根基的书生,就算是中了状元,对他东宫来说,也是无足轻重的呀? 还有,自己倾心顾无忧的事情,从未对人说起过,他又是从何得知的? 难道,自己的身边,已有人暗中成为了太子的眼线? 贺之简想起一直跟着自己的那个小书童,拿着墨条的手微微一顿。 他无意间曾听人说过,小书童最近手头似乎格外宽裕了起来,三天两头便托人捎东西回家。 他只当是一些上门求字送帖子的人给小书童的赏钱罢了,也没有放在心上过。 可是现在想来,这书童,还真是有很大的嫌疑。 有谁能这般了解自己的脾性心思呢? 又有谁清楚自己与温泉山庄和无心堂的关系呢? 还有谁知道顾重就是顾无忧呢? 除了这个跟随自己多年书童,他还真是想不出有别的人来。 贺之简眼神微黯。 这些年,他已是把那小书童当做弟弟一般关心照顾,得了顾无忧的帮助,有了银钱之后,自己也不曾亏待过他。 却不想,他却还是背叛了自己······ 罢了,人各有志,缘尽于此吧。 贺之简轻轻的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墨条,拂下挽起的袖口。 却在不经意间,瞧见了白色里衣的内侧,似乎沾上了什么墨迹。 他素来爱洁,便重新挽起袖子,把里衣拉了出来,看个究竟。 这一看,便是脸色巨变。 里衣的内侧里,用他惯常写的隶书,写着史论五篇题目和简易论述。 以他的直觉来看,这必是今日第一场的考试题目和要义! 他已是能猜到接下来事情发展的方向了。 待考试结束后,定会有一个知情人跳出来揭发他舞弊。 而他就会被人赃俱获,百口莫辩,死无葬身之地了! 还有,裴然也会被拖下水,难逃一劫。 他与无心堂的关系,定会被有心人拿来大做文章,而他的住处,也定会搜出许多与临安王一派的书信等铁证来。 临安王身为主考,却为了收买人心,结党营私,泄露考题,勾结舞弊,这犯了天下学子的众怒,定会被群起而攻之。 到时御史弹劾,皇上震怒,临安王只怕会被投到诏狱,夺爵问罪! 贺之简的心头狂跳,徒然的明白了太子真正的意图。 太子拉拢不了他,便要了他贺之简的命,同时也要裴然,再也翻不了身。 太子之前对自己说的那番话,根本就是明明白白的威胁。 就算自己识破了这个局,如果他敢说出来,那么自己对顾无忧的那点心思,必会被添油加醋的捅到临安王那里去。 到时候,自己又有何面目面对顾无忧,临安王又怎么会放过觊觎自己未婚妻的人? 这还真是算无遗漏,好阴毒的手段! 贺之简深吸了一口气,掌心里布满了冷汗。 既然太子一切都安排的如此周密,那想必那个站出来揭发自己的人,也定是和自己有关联的。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的抬起了头,却正对上对面隔间里赵淮复杂莫名的视线。 赵淮见贺之简突然朝他看过来,吓的赶紧勾下了头,手忙脚乱的摆弄着自己的笔墨。 竟然,是他?! 刚才两人的眼神相撞,贺之简便已是瞬间明白了过来。 赵淮同他是好友,又同在无心堂讲学,由他来揭发,自然是比旁人更为可信的多。 连他也背叛了我。 我贺之简做人,便是这般的失败么······ 贺之简苦笑了两声,微闭了眼睛,靠在了椅背之上。 眼下他已是进退两难,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成为权利斗争的牺牲品,就是我最终的结局么? 他想起刚刚顾无忧的灿若朝阳的笑脸,眼角微微有些湿润。 你为我准备的庆功宴,看来我是吃不到了······ 他忽然想到,如果裴然出事,那顾无忧会如何? 伤心难过,还是拼了性命千方百计的去营救? 一个不慎,只怕连她自己也会被牵连进来。 不,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就这样发生! 我得不到她的心,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不想从此再也看不见她的笑容······ 他猛然的睁开了眼睛,起身站了起来。 巡视的副考官看见他,顿时蹙眉喝道:“马上就要公布考题了,快坐下,不许随意走动!” 贺之简置若罔闻,打开隔间的门,走了出来,对着正堂上首跪下,扬声说道:“殿下,诸位大人,此次考题已然泄露,请诸位考官现场另拟数道题目,抓阄更换考题!” 考场里本就是寂静无声,他的声音顿时传遍了所有人的耳朵。 众人皆是目瞪口呆,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考生临场要求更换考题?! 这在天启国开国以来,还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这人是不是疯了?! 也有不少人认得贺之简的,惊讶过后,脑中却是飞快的盘算开了。 贺之简作为秋闱的头名,状元的大热候选,自然是众多势力拉拢的对象,没准,他是知道了什么内幕消息也说不定。 若是真的如他所说,考题泄露了,那我们还考个什么?不是白白的浪费时间吗?! 不如就在众人监督之下,重新换了考题,光明正大,公平公正,谁也不吃亏。 于是,当下有许多人都站出来跪到贺之简的身后,齐声要求现场更换考题。 几位国子监和礼部的大人们皆是面面相觑,惊诧莫名。 这种情况,还真是头一次见。 “殿下,我看还是先把这个搅乱考场的学子关押起来,细细审问过后再说吧?”有人提议。 裴然沉默了一会儿,抬眸看了看场中跪这的一众学子,却是淡淡启唇。 “时辰已到,不可耽误,若是科场生乱,可是会酿成大祸,眼下,就先更换了考题,等考试已毕,再来提审相关人等,查清事情原委。” 众大人们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只得照着裴然的吩咐,去商议更换考题的事情了。 裴然看着贺之简远远的身影,眼神却是凝重了起来。 贺之简从不是个冒失的人,他这么做,定是有了十足的把握确定了考题已然泄露。 考题泄露,罪名可不小。 这当然是冲着自己这个新任的主考官来的。 是谁要陷害自己。 这个答案一点儿也不难猜。 太子,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这才是皇室尊贵荣耀背后的残酷。 就算是手足兄弟,也一样是明枪暗箭,冰冷无情。 裴然微微沉吟了会儿,叫来人吩咐道:“立刻去告知顾重,让他带着人将大名府整个的搜查一遍,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有任何形迹可疑的下人和书信,马上扣押起来。” “是。”随从领命而去。 “搜查大名府?” 穿着一身松绿常服的顾无忧正闲适的窝在裴然的椅子里晒太阳看账本,听说了这件事后几乎是要从椅子上跳起来了。 定是考场里出事了! 历来主考官最容易被人诬陷什么? 买卖考题,私相舞弊啊! 裴然既然如此吩咐,那肯定是认为这大名府也有了内奸,肯定在什么隐蔽的地方放了什么要紧的书信,一旦事发,就会人证物证俱全,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样的桥段,发生的还少吗?! “永清,立刻将衙门里所有的人都召集起来,按着名册清点人数,连个扫地的奴仆也不能漏!” “是!” 顾无忧摸着下巴,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踱着步。 那内奸会把东西藏在哪儿呢? 书房有亲兵把守,就连打扫的都是裴然的心腹,是不可能让人能混进去的。 既要隐蔽,又不能太隐蔽,要不然,真挖地三尺的埋起来,朝廷来搜查的人又怎么会发现? 会是哪儿呢? 顾无忧沉思着,无意间看见了洗衣房的婢女端着木盒,在往各处送洗净熨烫好的衣物,忽然心头一动。 难道,会是在那儿? 裴然的衣物间里,一个掌管衣饰的嬷嬷被人押着跪倒在鼓舞哟的面前,慌得面无人色。 “奴婢,奴婢冤枉啊,奴婢实在不知,是谁把这些东西藏在这里的呀!” 顾无忧翻了翻桌子上的几封书信,俱是一些学子向裴然表忠心的慷慨陈词,还有国子监和礼部一些官员密信,都是与考题有关。 这些东西若是由朝廷的人搜出来,呈到皇上那里,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你不知道?” 顾无忧眼里带了几分冷意。 “那你刚才为什么要逃?” “奴婢,奴婢是想起家中的孙儿早起病了,心中挂念,所以才一时心急······” 顾无忧打断了她的话。 “搜她的身。” 押着她的两个仆从答应一声,不顾那嬷嬷的尖声喊叫,把她死死的按在了地上,里里外外的搜了个遍。 顾无忧看着从她身上搜出的一袋金叶子,拿起来瞧了瞧。 做工精细,成色上等,便是寻常的金铺里也没有这么好的货色,她一个奴婢,又是从哪儿得来的? 那嬷嬷看着金叶子被搜出,脸色顿时灰败一片,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一袋金叶子,就让你卖了主子?” 顾无忧冷冷的扫了她一眼。 “带下去,严加审问!” 因着裴然临场果断换题,得以让此次的春闱顺利的进行,从而,也化解了一场无形的危机。 贺之简的书童还有大名府的那个嬷嬷,因为裴然身份敏感,所以,被刑部提审了过去。 只是,那两人才刚刚到刑部的第一晚,就莫名其妙的畏罪自杀了。 死无对证,自然就查不出那幕后的指使。 幕后的指使是谁,皇帝了解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心里已是有答案了。 太子! 他们兄弟如何相争,他并不想管。 自来强者为尊,什么兄弟友爱互帮互助,那都是虚伪可笑的妇人之仁! 他当年也是从血雨腥风的夺位硝烟路上闯过来的,手上也沾过亲兄弟的血,自然也明白这其中是多么的冰冷残酷。 只是,再如何争,也不能危害到江山社稷,动摇国之根本! 春闱,是为天启挑选栋梁之才,是关系到整个天启国的未来! 身为一个储君,眼界竟然这么小,将来还能有什么作为! 他双手撑在书案上,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气,张口就想让人把太子叫过来狠狠的训斥一番。 可话还未出口,就感到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胸中血气上涌,喉头腥甜,竟是生生的吐了口血出来。 宫人们大惊失色,连忙围了上来,将他扶住,慌张的去喊太医。 朕,朕这是怎么了? 皇帝紧紧的捂着胸口,没来由的涌起一阵恐慌。 不,朕不会有事,不会有事! 似是为了证明这一点,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站了起来,但还没稳住一瞬,却已是身子一软,直直的倒了下来。 大名府。 顾无忧看着从刑部送回来的那小童和嬷嬷的尸体,有一刻的静默不语。 那尸体上已是遍体鳞伤,惨不忍睹,可想而知,他们遭受过怎样惨绝人寰的折磨。 刑部的人说,还要将他们的尸首悬在菜市口示众,也好给世人一个警戒。 顾无忧并不会圣母心发作,去可怜他们,他们有这个下场,的确是他们自己自作自受。 只是,如果这次,被他们背后的黑手得逞了呢? 那下在诏狱里,被人折磨的,会不会就变成了裴然? “殿下,是不是我们不去争,也不会有人放过我们?” “不争,便只有等死。” 裴然微敛了眼眸,握住了顾无忧的手。 “害怕吗?” 顾无忧仰头看他,脸色微微有一丝苍白,眼神却是一点一点越来越坚定。 “我说过,是我选择要跟着你的,若是真的因此而丢了性命,那也只能怪我自己没本事护不了自己的周全,不能怪你。” 裴然低头凝视着她,心里某个地方突然变得异常的柔软。 “我也说过,有我在,谁也伤不了你。” 第一百一十九扑街的反派 皇帝中风了。 他的手臂和腿脚都变得麻木无力,视线也极其的模糊,连说话都变的有些困难。 这个样子,自然是再无法临朝亲政。 以丞相谢正安为首的一众大臣上奏恳请恢复太子的监国之权。 皇帝靠在明黄的软榻上,极力想看清眼前恭敬向他请安的太子的表情,可是,什么都看不到。 “你······” 他一开口,便是一片嘶哑的浑浊之声,根本让人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太子却是再次恭敬的行了礼,答道:“儿臣遵旨,定不负父皇的期望。” 皇帝忍不住剧烈的咳嗽了两声,一旁的内侍连忙上前为他拍背顺气。 “陛下的药呢?今日可曾按时喝了?”太子问道。 “刚才送来时太烫,奴婢就想着稍稍放凉一点再进给陛下喝,这会子,想必是正好了。” 掌事宫女一边说着,一边从旁边的榻几上端起一只细细描着金边的瓷碗,拿起一只银勺,便要先按照宫规为皇帝试药。 皇帝却在此时极其艰难的出声。 “太······子,药······” 宫女好容易听清了皇帝的说的几个字,却是微怔在了那里,有些不安的抬首向太子看去。 她近身伺候皇帝多年,皇帝的意思她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皇帝这是,要太子亲自试药呢! 这,这是想要试探太子? 如今,皇上的身体状况是越来越不妙了。 难道,皇上怀疑太子会借机给他下毒,弑君上位? 这样的猜疑,对一个储君来说,简直是一种耻辱了。 当着这许多人,这叫太子脸上怎么过的去啊? 宫女完全不敢往下想,犹豫着向太子表明了皇帝的意思。 太子却没有任何不快的意思,他甚至还微微笑了笑。 “父皇卧病,儿臣为人子,理应是亲身试药,侍奉床前的,以后,父皇的药,就都由孤来试吧。” 宫女看着太子毫不犹豫的喝下了那勺漆黑的药汁,不由的感概的点了点头。 太子果然是表里如一,仁义至孝啊! 皇帝喝完药后,看着太子告退里去的背影,却是目露警惕之色。 他这个儿子,虽然表面上如同一个温良君子一般,可却是一个意图明确,野心勃勃的人。 只可惜,他被这样的恭顺假象的表面欺骗了许久,直到他最近,他才一点一点的看透了太子的那颗不安分的心。 只是,面对如今已成了气候的太子,重病缠身的他,除了小心的提防,却也没有更好的法子来钳制他了。 也许,只有裴然才能与太子对抗。 他想起这个冷落了许多年的小儿子,心里突然莫名的有一丝酸涩。 如果,当初自己没有灭了沈家满门,如果,沈贵妃没有被自己逼死,那么,现在,也许裴然会成为自己最贴心疼爱的儿子,他会真正的把自己作为一个父亲来孝敬,而不是像太子这样,满心的都是算计和觊觎。 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 裴然现在,应该是恨着他这个冷心绝情的父亲吧······ 皇帝微闭了眼,眼角竟有一丝从未有过的湿润。 他在这一刻,突然,真正的感觉到累了。 武国公府。 顾云晴上次挨了贺之璋的一顿打骂,险些落了胎,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喝了也不知多少苦到断肠的汤药,才勉强能够保住胎儿。 姜氏为了这件事,又搭进去许多诊费药费去,心疼的像被割去了腿上肉。 要不是指望着顾云晴给自己生个孙儿,她连一文钱都不会出,由她是死是活去! 想到自己那个吊儿郎当的儿子,她又是气的一阵肝疼。 眼看着就要及冠了,还这么不着调! 以前是天天在青楼乐坊里厮混,也不知欠下了多少风流债,每月光是应付那些上门讨账的店家,就把她呕的几乎吐血。 现在倒是不去青楼了,她只当是儿子浪子回头了,还没高兴上两天,却又被狠狠打脸了。 贺之璋也不知被谁拐带着,竟然到赌坊去赌钱了! 开始倒是手气很好,赢了一笔小钱,可后来就急转直下,输的越来越多。 直到有一天,姜氏看见赌坊的人送上门的按着自己儿子指印的欠账条,那上面的数字惊的她几乎当场心脏骤停。 这个混账! 竟然欠了五万两! 她现在账面上所有的现银加起来都没有五万两,让她拿什么还!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姜氏拿不出这么多钱,也瞒不下这么大的事,只得去告诉了武国公贺忠,指望他能帮儿子摆平此事。 武国公简直是暴跳如雷。 做梦! 这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的死活我不会管! 慈母多败儿! 这都是你惯出来的! 有这么个混账东西当世子,我这武国公府迟早要被他给败空! 姜氏顿生一股不祥的预感。 这,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想废了贺之简的世子之位? 这怎么可以?! 贺之璋是他唯一的嫡子! 废了他,难道去立一个低贱的庶子做世子? 她想起贺之简刚刚下场了春闱,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要是那个贱种真的中了状元,恐怕,贺之璋的世子之位是真的做到头了! 不!不!不可能,那个贱种哪有那么好的运气,他怎么配?他根本不配! 然而姜氏的脸又一次被狠狠的打肿了。 春闱放榜的日子,报信的仆从欢天喜地的冲进府里报信。 “老爷,老爷,二公子中了,二公子中了!” 贺忠从椅子上猛地站起,连声问道:“中了什么?第几名?” 仆从的嘴都快裂到耳后根了。 “状元!咱们二公子,中了状元了!” 贺忠当即大喜。 武国公府总算是有了希望了! 自己以后在京都城,也可以扬眉吐气了! 没想到这个庶子,果然是个光宗耀祖的好孩子! 自己当初把他从乡下接回来果然是对的! 我果然是英明神武,深谋远虑的人哪! 哈哈哈哈! 他当即决定要大摆筵席,遍请京都权贵世家,给贺之简庆功。 这种长脸面的事情,花多少钱他都乐意好吗! 姜氏不乐意,不但不乐意,她简直是愤怒的要跳脚了。 嫡子花点钱你就瞪眼睛竖眉毛的,给个贱种浪费钱你倒是还欢天喜地的! 贺忠当然不会理会她的愤怒,不但不理会,还命人将她关了起来,对外就说病了,免得她在摆宴那天又发疯,丢了他的脸面。 贺之简对于自己中状元的事,倒是有些意外。 因着皇帝病重,后来的殿试是由太子主持的。 自己不顾太子的警告,坏了他布的局,他又怎么会让自己得中呢? 贺之简心里已是做好了名落孙山的准备,所以,连殿试他都是敷衍过去的。 却没想到,太子还是点了他为头名状元。 并且也没有把他对顾无忧的心思告诉给裴然。 明知招揽不了,却不趁机把自己踩到永不翻身,反而还让他得到锦绣前程? 他倒是真的有点弄不懂太子的意思了。 同样弄不懂的,还有谢正安。 “殿下,那个贺之简坏了我们的计划,又不肯为我们所用,为何还把他送上状元的位子?就不怕又给临安王他添了一大助力吗?” 太子缓缓勾唇一笑。 “想让一个人摔的越惨,自然是要把他送的越高。” 谢正安顿悟。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听说这位贺公子在家是个不受待见,尝尽冷眼的庶子,吃了许多年的苦头,就盼着能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而等他尝过了荣华富贵的滋味,再把他打回贫贱如泥的生活,他又怎么会甘心,怎么会受的了? 到那时,他就是一把埋伏在裴然身边,最利的暗箭了! “殿下果然深谋远虑,臣倒是短视了。” 太子在面前的棋盘上不急不缓的落下了一枚玉石棋子,说道:“五哥的事情,安排的怎么样了?” 谢正安微微抬头扫视了四周一眼,压沉了声音说道:“人已经到了夜秦,慕云彦看了您的密信,答应了与我们联手。” 他顿了顿,又说道:“殿下,那慕云彦可是杀了一条血路,好不容易才坐上夜秦太子的位子,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答应了我们的事呢?不会是有什么别的图谋吧?” 太子微挑了下眉,漫不经心道:“他之所以答应的那么爽快,是因为孤答应送他一件他梦寐以求的珍宝。” 梦寐以求的珍宝? 谢正安疑惑的蹙起眉。 “是什么珍宝?竟有这样大的诱惑力?” 太子把玩着手里的棋子,唇边带着散漫的笑意。 “的确是很诱惑,拿来做钓鱼的饵,真是再合适不过。” 武国公府的筵席如期举行。 与往常门可罗雀的惨淡想比,今日可真算得是贵客如云,嘉宾云集了。 武国公贺忠在前厅接受着众人的恭贺,真是眉欢眼笑,心花怒放。 威远将军府递出话来,说是有意让陈明玉和贺之璋议亲。 淮安郡主的嫡女,身份高贵,端庄美貌,贤良淑惠,是多少人家梦想中的儿媳。 可现在,这块众人争抢的香饽饽,却要下嫁给他的庶子,成为他武国公贺忠的儿媳了! 哈哈哈哈! 刚刚宫中送来消息说太子一会儿也会驾临武国公府。 太子亲临,这是多大的荣耀! 他几乎是要乐疯了,又听的下人来报说,临安王稍后也会前来。 天启国的两个最尊贵的皇子,竟都来了他武国公府赴宴! 这在以前是贺忠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这都是因为自己养了个争气的好儿子啊! 等以后贺之简一步一步的登上青云路,又得了贵人的襄助,还愁武国公府没有风光的日子吗?! 哈哈哈哈! 顾无忧同陈明玉也一同来了。 陈明玉知道了家中已经商议自己和贺之璋的婚事,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既羞涩又甜蜜的粉红心境之中。 只是她心里还是有一丝丝的不安定。 贺之璋可从未表示过对她有意。 他会不会,并不愿意答应这门婚事,并不情愿娶自己为妻呢? 若不是男女是分席,她轻易也见不到贺之璋,她还真想豁出去亲自去问问贺之璋的心意。 顾无忧坐在她旁边,看着她一副魂不守舍,坐立难安的样子,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大概是婚前恐惧症? 她伸出手来在陈明玉的眼前晃了晃。 “回魂了,你那点心思,都快写在脸上了,若真是这么不放心,改天我帮你把他约到神仙居,让你当面问清楚,可好?” 陈明玉回过神来,羞的耳尖通红,拿扇子遮了半边脸,扭扭捏捏的说道:“这,这,还未定亲,私下见面,不大妥当······” “好吧,那就算了。”顾无忧故意说道。 “别,别,又不是没有旁人在场,不算越距·····” 陈明玉看着顾无忧似笑非笑的眼神,知道她是在打趣自己,顿时羞的脸也红了,拿着小粉拳照着顾无忧身上就是一顿捶。 远远一个偏僻角落的屏风后面,顾云晴带着面纱,遮着憔悴苍白的脸色,看着和和乐乐的顾无忧和陈明玉脸上的笑容,眼里的阴郁的光芒瞬间冷到了极点。 把我害到这样凄惨的境地,你却还在锦衣玉食的开怀大笑? 你怎么能笑?你怎么笑的出来? 你凭什么能笑! 筵席已开。 贺忠为了今天的脸面可是下了血本,山珍海味,鲍翅燕窝,各类大价钱的菜肴悉数摆上。 若是姜氏看见这些菜色,只怕真的是要直接气的去上吊了。 顾无忧随便吃了两筷子就放下了。 这些东西可比魏凌做的药膳差远了。 比陈明金做的点心也差远了。 估计是武国公府的厨子太少做这样名贵的菜肴,业务不熟练。 真是可惜了这些食材了。 等改天神仙居为贺之简准备的庆功宴开席,再让这些人好好的开开眼,知道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美食! 陈明玉心情紧张,多喝了两杯果酒,去了净室更衣,只是许久都不曾回来。 难道是跑到前院偷看贺之璋? 顾无忧刚想让永清去看一看,就看到陈明玉的婢女面色匆匆的回来,低声禀报道:“顾小姐,您快跟我去一趟吧,小姐她被姜夫人请到内院去了。” 姜氏? 她可是一直打着陈明玉的主意,想让贺之璋娶陈明玉为妻。 难道,她竟有这个胆子敢对陈明玉下手? 顾无忧当即站了起来,唤来了永清,一齐出了厅堂,去往内院。 武国公府的下人仆从们本就不多,今日又来了这么多贵客,俱是都去了前厅去服侍,这内院的一条路倒是空空荡荡的,瞧不见几个人影。 顾无忧一行人走了一会儿,路过花园时,却见得不远处的花丛中似乎有一个仰面倒下的人影,穿着一身招摇的金粉色锦袍,一动不动的僵在那里,也不知出了什么事。 是哪个醉鬼? 顾无忧往前走了两步,脚下却突然顿住了。 她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是贺之璋。 他圆睁着双眼,似乎是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就这么直瞪瞪的看着前方。 顾无忧的心里徒然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贺之璋,好像不大对劲。 永清眼睛尖,却是一眼看见了贺之璋脖子上直直的插着的那根金簪,和他胸前被鲜血染红的衣襟,不由的眉头一簇,拉着顾无忧就往后退。 “姑娘,他死了。” 死了? 在他自己家中的后花园,被人用金簪子捅死了? 顾无忧余光一扫,却发现陈明玉的那个婢女不知何时已没了踪影,心中更加确定了此事的不对劲。 看来,又是冲着我来的。 顾无忧反倒是镇定了下来。 她是真的很想给她设陷阱的那个幕后黑手扇上两个巴掌。 长的心好吗? 每次都来这种陷害栽赃的老套手段,活该你当个扑街的反派呀! 身后突然有一个尖利的女声大呼小叫的喊了起来。 “啊!杀人了,杀人了!” ------题外话------ 感谢肖辉肖小天使送的月票,也感谢所有正版订阅的小天使们,么么~ 第一百二十章你被骗了 出了这等骇人听闻的命案,武国公府的筵席自然是无法再继续下去了。 众人对于贺之璋的死皆是瞠目结舌,众说纷纭,怎么议论的都有。 听说那贺之璋是想要对哪家的小姐非礼,结果被那小姐失手给杀了! 哎,不对,不对,我听说是武国公要废了他的世子位,改立状元为世子,所以他气不过,选在今天自尽了! 快拉倒吧,贺之璋哪有那血性?我看哪,分明是顾云晴那个灾星把他给克死的! 对啊,对啊,顾云晴可是疯魔了的,这武国公府也真是掉进钱眼里了,这样的祸害也敢收进家门! 做孽哦做孽哦! 外间的议论也断断续续的传到正厅,让武国公贺忠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 怎么会出这种事?! 今天本该是他扬眉吐气,脸上生辉的大日子! 可现在却成了他的丧子之日! 虽说贺之璋不学无术,吊儿郎当,可他到底是自己唯一的嫡子,自己都这个岁数了,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未免也太凄惨了! 我看,定是这个顾云晴带来的灾祸! 早就说过,根本不该让她进门! 他怒瞪着掩面哭泣的顾云晴,厉声喝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给我说清楚!” 顾云晴稍稍止了哭声,抬眼怯怯的看着上首坐着的太子和裴然,哀声道:“世子钦慕姐姐已久,今日听说姐姐也来赴宴,欣喜若狂,便想尽了办法想要与姐姐一诉衷肠,妾听说此事后,心中担忧,便想着跟去劝阻一下世子,却不想,却不想,世子已是被人给害了!” 太子瞧了一眼在下首安然坐着,神情自若的顾无忧,微微挑了挑眉梢。 “那你可曾看见,凶手是谁?” 顾云晴垂眸,身形缓缓的矮了下去,一脸哀痛心伤的表情。 “妾,妾看见了······是,是妾的大姐姐,顾无忧。” 什么?! 武国公抓着椅柄站了起来,指着顾无忧,颤声道:“你,你怎么能下这个手,不管他如何,他都是你的表哥呀,你,你简直丧心病狂!” 他转身跪与太子面前,义愤填膺,老泪纵横。 “太子殿下,老臣请您为我做主,将这害了我儿的凶手千刀万剐,为我儿报仇!” 裴然扫了他一眼,神色冷凝,长眉微蹙。 “武国公,仵作还在验尸,此事还未查清,仅凭一个人的话就下定论,也未免太荒唐了些。” “没错!” 顾无忧点头附和。 “她说是我杀的就是我杀的了?那我还说人是她杀的呢!我的婢女也可以证明啊。” “大姐姐这话也太牵强。” 顾云晴微微抬了眸,带着一抹冷色。 “你的婢女,自然是向着你说话,如何能信?” 顾无忧挑着眉梢一笑。 “那你还是我的嫡亲堂妹呢!你怎么,不向着我说话呢?” 顾云晴一噎,似是有些恼怒的蹙起眉头。 “大姐姐不必东拉西扯,你且说,你为何这般凑巧的在世子遇害的时候出现在那里?” 贺忠也拍着桌子跟着怒喝。 “快说,你为什么在那儿!你是怎么害了我的璋儿的!” 他虽然不喜欢顾云晴,可更加讨厌顾无忧。 若不是当初嫡母偏心,把整个武国公府都搬空给了顾无忧的母亲做陪嫁,让自己接手了一个空壳子,武国公府又怎么会落魄至此? 不管这顾无忧是不是害死璋儿的人,自己就一口咬定了是她,到时,再逼着她把印章和全部的嫁妆都交出来给自己做补偿,岂不是顺理成章? 人死不能复生,儿子已经没了,哭有个什么用,倒不如抓住最大的利益才是要紧的! 这个顾云晴身上已是榨不出什么油水了,可这个顾无忧,那可是一座金山哪!怎么能放过她?! 想到此,他越发的不肯松口,跪在太子的脚下,字字血泪,要求立即将顾无忧抓起来大刑伺候,必能让她说出实话。 太子没接他的话,却是瞧着面不改色的顾无忧,唇角缓缓的勾起。 小阿重,你倒是沉得住气。 你上次险些害的孤栽了大跟头。 这次,要不要吓吓你呢? “顾小姐,你若是证明不了自己的清白,那孤就只好将你暂时收监审问了,你······” 一个淡漠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太子的话。 “她当然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裴然眉眼轻抬,淡然说道:“因为她刚才,同我在一起。” 顾云晴倏地抬头,双手攥的死紧,咬牙说道:“殿下怎能为了偏袒这个女人,就昧着良心说话?!” 裴然看着她,目光好似覆了一层霜,微微的抬了抬手,当即就有一个侍立的仆从上前狠厉的给了顾云晴两巴掌,呵斥道:“贱婢,好大胆子!临安王殿下也是你能指责的?” 太子挑着眼角,微微一笑。 “这女子的话,也并非全无道理啊,九弟,顾小姐是你的未婚妻,你的话,也并不能完全取信与人啊。” “顾云晴,你当真看到了我杀人?” 顾无忧直视着顾云晴,突然说道。 顾云晴目光躲闪了下。 “你自然不会亲自动手,你身边带的这个婢女,武艺高强,杀个人自然是易如反掌。” “哦。” 顾无忧点点头,起身把永清的双手举起来,不急不缓的说道:“既是近身杀人,尸体的衣襟上又有那么多喷溅的鲜血,那行凶者的衣袖上必然会沾染上血迹,我这婢女从事发起,可是从未单独离开过,自然也不曾换过衣裳,那就请你瞧瞧,血迹在哪?” 顾云晴看着永清干干净净的衣袖,眉头紧蹙,冷声道:“单凭这个,也说明不了什么,许是她功夫好,避开了也说不定。” “是吗?” 顾无忧笑了笑,悠悠说道:“那你外衣衣袖边缘上的血迹又是从哪里来的?” 顾云晴下意识的就低头去看,却是什么也没看到,暗暗松了一口气后,一脸愤慨的说道:“大姐姐是无法自辩清白,所以现在开始胡乱攀咬了是吗?” 顾无忧耸了耸肩。 “你又如何能自证清白?说不得也是你功夫好,避开了也说不定。” 她猛地凑到顾云晴的眼前,意味深长的一笑。 “还是说,你在杀人之后,我出现之前,换过了衣服?” 顾云晴瞳孔一缩。 “你胡说些什么!我根本没换衣服!” “哦?那你衣袖上为何没血迹?” “因为我没杀人!” “你没杀人为什么要换衣服?” “我说了,我没换衣服!” “那你为什么要杀人?” 这一连串的反问下来,顾云晴简直是要气急败坏了。 “我说了我没杀人,也没换衣服!你不要再胡搅蛮缠了!” 顾无忧却在此时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既然没换衣服,那为什么外衣没有血迹,里衣的袖口却有?” 顾云晴脸色大变,脱口而出道:“不可能,我当时仔细看过,根本没有······” 她的话戛然而止,周身的血液仿佛都被冻结了,嘴唇倏地失去了血色。 完了,我上当了! 屋子里顿时落针可闻。 顾无忧看着顾云晴不可抑制开始发抖的双手,凉凉的一笑。 “让我猜猜,你把沾了血的外套藏在了哪儿?你不敢离的太远,又怕被人发现,时间又太紧迫,你只能就地先把它藏起来,等此事过后,无人之时,再去偷偷的把它拿出来毁掉,所以,那件衣服现在还埋在贺之璋倒下的那片花坛旁边,对不对?” 顾云晴的脸色已经只能用惨白来形容了。 待裴然派去的人真的在花坛里找到了那件埋着的血衣,带回来摆在厅上的时候,贺忠大怒着冲上来死死的揪住了顾云晴的衣襟,将她生生的提了起来。 “贱人!我们武国公府好心收留你,你竟然恩将仇报,害了我的儿子!我定要让你不得好死,血债血偿!” 至于到底是为了顾云晴杀了自己儿子而愤怒,还是为她漏了马脚而让自己敲不了顾无忧的竹杠而愤怒,就只有贺忠自己心里清楚了。 顾云晴看着贺忠愤怒到扭曲的面容,却突然猛的啐了一口吐沫在他的脸上。 贺忠冷不防被喷了一脸吐沫,怒火瞬间达到了顶点,暴跳如雷的狠狠将顾云晴掼了出去。 顾云晴摔到了墙根下,浑身的骨头几乎都要断裂了,她却好像感觉不到疼一样,疯狂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顾无忧,你到底是赢了,很得意是不是,很开心是不是?哈哈哈哈!” 顾无忧却是懒的再看她一眼,朝太子行了个礼,悠悠说道:“太子殿下,这下,我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了吧?” 太子把玩着手里的扇子,唇角微勾,似笑非笑。 “顾小姐果真是冰雪聪明,蕙质兰心,孤真是要刮目相看了,九弟,你好福气呀。” 裴然不为所动,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谢太子。” 他站起身来,冷然说道:“把嫌犯带回大名府关押,待严审过后,立即报与刑部问斩。” 侍卫们沉声应了下来,上前牢牢的架起顾云晴的胳膊,向门口拖去。 顾云晴止住了她疯癫的大笑,却是拼了命一样向着裴然大喊道:“殿下,顾无忧早就跟太子暗通款曲,勾搭成奸了!你被骗了,你被骗了!” 侍卫们吃了一惊,当即把她按到了院子里的地上,把泥土填了她满满一嘴,让她再也说不出话。 太子看了裴然一眼,缓缓放下手中的扇子,狭长乌沉的眸中划过一丝深意。 “九弟,你可别多心啊。” 裴然轻抿唇,目光不紧不慢的落在了顾无忧的身上。 “太子过虑了,疯言疯语而已,我自然是不会多心。” 太子勾了勾唇,起身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经过顾无忧身边时,抬眸看了她一眼,眉梢眼角处漾着三分勾人魂魄的笑意。 “小阿重,我们后会有期哦。” 顾无忧看着太子远去的背影,一阵恶寒。 这家伙,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变态,越来越欠揍了! 陈明玉最后在净室附近一处偏僻的屋子被找到了。 她似乎是吸入了迷烟,昏迷不醒,顾无忧把随身带着的清心丹给她服了下去,才让她恢复了意识。 当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她惊讶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她的婢女跟顾云晴勾结,设了陷阱诬陷顾无忧杀人?! 那个小婢女也不知是不是心存侥幸,竟是没有逃走,被逮了正着。 喝问之下,那婢女战战兢兢的说出了原因。 原来她暗中偷了陈明玉的首饰出去典当,却不知怎地撞到了顾云晴,顾云晴以此来要挟她配合自己的计划,她害怕偷盗的事被淮安郡主知晓,只得答应了顾云晴。 陈明玉性子温柔,待下人一向宽和,可今天她却是真的恼怒了,喝令着让人绑了她,带回去交给淮安郡主发落。 姜氏得知了贺之璋的死讯,惊的浑身乱颤。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我的儿子,是要继承武国公府的世子,是我一切的希望,他怎么会死?他怎么会死! 在亲眼看到了贺之璋的尸首之后,她犹如被摘去了心肝一样,扑到了自家的儿子跟前,疯一一般的哭叫。 “我的儿呀,你怎么舍得抛下娘,你让娘可怎么活啊!你不能死啊,不能死啊!” 贺忠心中本就憋了一肚子火,姜氏哭喊的又实在是凄厉,不由的怒道:“还不都是你作的死!为了那点子银钱,非要让那顾云晴进门,现在好了,把自己儿子也害死了,你满意了?!” 姜氏被他刺激的双眼血红,跳起来不管不顾的哭喊道:“若不是你和你那个好弟弟把家里都败空了,我又怎么会想着那贱人的一点嫁妆!若说害死儿子,你也有份!” “你大胆!” 贺忠大怒,扬手就是一个耳光,打的姜氏踉跄着后退。 “我是一家之主,还轮不到你指责!赶紧把璋儿的后事都给安排妥当,过些日子,我要上折子请立简儿为世子,他才是我们武国公府的未来!” 姜氏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脸上的肌肉几乎愤怒到扭曲。 那个贱种,就这样踩着我儿子的尸体踏上了世子之位么?! 那我这些年的辛苦,又算什么?又算什么! 她倏地发出刺耳的尖叫,疯狂的冲上来,掐住了贺忠的脖子,死命的用力。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贺忠抓住她的手臂,大力一扭,将她整个人丢了出去,脸上因为刚才的骤然呼吸困难涨的通红,咳了两声,愤怒的指着她,嘶哑着说道:“贱妇,敢对我动手,看我不休了你!来人哪!把这个贱妇给我拖下去,关起来,三天不许给饭吃!” 仆从们俱是傻了眼,今天发生的这些事,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他们的脑子都快有些跟不上节奏了。 可主子发了令了,他们也只得上来,把姜氏带了下去。 远远的,还能听到姜氏凄厉的哭喊。 “我杀了你,杀了你,还我的儿子,还我的儿子!” 顾无忧是同裴然一起回去的。 马车里,看着凑上来,笑眯眯求抱抱的顾无忧,裴然微挑了长眉,忽然伸出手去,在她滑腻的脸颊上捏了一把。 他的力气有稍许大,顾无忧的脸颊被他捏起浅浅的晕红,不由的嗔道:“干嘛?” 裴然优美的唇线微微的挑起,淡淡的说道:“你倒是很受欢迎啊,招了这么多桃花。” 原来是喝了飞醋。 顾无忧笑的眉眼弯弯,整个人都朝他怀里滚去,甚至还在他胸口处蹭了一下。 “但是我只喜欢你这朵啊。” 裴然的清雅的眉目里漾着淡淡的笑意,刚欲再说些什么,忽然听到顾无忧的肚子发出了“咕噜”的响声,不由的微微一怔。 顾无忧不好意思的捂了捂肚子。 “菜太难吃,害得我现在都饿了。” 裴然看着她,轻轻笑了笑,俯身低下头去,眼睛随着他低头的动作缓缓的闭合,温润又带着一丝暖意的唇轻贴在了顾无忧的唇上。 “那让我来喂你吧。” 第一百二十一章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也不知是自暴自弃还是受不过大名府刑狱的酷刑,顾云晴倒是很痛快的把她如何假借顾无忧的名义将贺之璋骗到花园,趁他不备用簪子杀了他的罪行。 而在此时,当初那个被顾云晴胁迫着放火烧了静慈庵后山偏院的婢女也被顾无忧找到了。 喝问之下,她抖抖索索的将顾云晴是如何杀了静远师太,如何逼自己纵火烧屋的事情全部都交代了出来。 顾无忧命人将她说的话抄录了下来,让她按了手印画押,让人送到了大名府。 有裴然的吩咐,大名府办理此案的效率自然十分的高。 不过几日的功夫,就已经整理好了全部的卷宗,上报给了刑部,要求将顾云晴即刻问斩。 顾云晴心狠手辣,连害两条人命,一个是过国公府世子,一个是尼庵主持,真可谓是骇人听闻,丧心病狂。 刑部很快的照准顾云晴的死刑,并且将原本的斩首改成了更为残酷的腰斩,据说,是太子的意思。 在菜市口行刑那天,全京都的人都轰动了,刑台周围被挤了个水泄不通。 那个原本高不可攀的京都明珠顾云晴摇身一变,竟然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众多抱着猎奇心理的闲人怀着极大的期待,在看到脸色蜡黄,憔悴落魄的仿佛老了十岁的顾云晴被押上台后,都是分外的失望。 说好的蛇蝎美人呢? 说好的妖艳媚骨呢? 就这德行还京都明珠? 真是欺骗我的感情! 当即有人毫不留情的朝台上扔去烂叶子臭鸡蛋等物,并大声喝骂。 “贼婆娘,杀人偿命,活该!” “活该!” 有不少人随声附和,各种烂菜叶更是雨点一般的向顾云晴扔去,中间还夹杂着不少的碎石子,将顾云晴打的狼狈不堪,蜷缩在那里,脸上乌青一片。 不远处的一座阁楼上,孙氏看着刑台之上的女儿,用手紧紧的捂着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我的女儿,我的娇娇······ 不该是这样的,她本该是穿着大红嫁衣,坐着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嫁人的! 可如今,却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样的对我?! 她死死的咬着自己掌心的软肉,直到咬出殷红的点点红斑来。 顾无忧,我定要让你,血债血偿! 姜氏在疯了一场过后,猛然想起来顾云晴肚子里还有这贺之璋的骨肉这回事。 那可是自己儿子的遗腹子,是他唯一的血脉。 这武国公府的一切,自己的儿子继承不了,那也该留给自己孙子! 无论如何都不能便宜了贺之简那个贱种! 于是她费了不少的心力,好不容易才在顾云晴定罪前打听到了关于顾云晴身孕的事情。 可事实的真相,却又犹如一道晴天霹雳猛然的在她的头顶炸响。 顾云晴肚子里早就没有什么胎儿了,她在静慈庵的时候,喝下的不是安胎药,而是堕胎药。 她痛恨贺之璋入骨,又怎么会愿意为他生下孩子? 至于后来进府请大夫给她看的那些脉案,不过是她事先收买好了大夫,串通起来给姜氏演的一出戏罢了。 姜氏连这最后渺茫的希望也破灭了,心痛的几乎晕死过去,当下又把顾云晴咒骂了千百万遍,若不是贺忠不许她出门,她说不得早就冲到宁国侯府,去跟孙氏大闹一场了。 这些事情,顾无忧都并不理会。 狗咬狗罢了。 种恶因得恶果。 那顾云晴若不是被孙氏教导着心术不正,一心想着害人,死不悔改,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而贺之璋的贪财好色,荒淫无度,也和姜氏毫无底线的溺爱脱不了关系。 若说是谁害死了她们的子女,恰恰便是她们自己。 武国公贺忠在贺之璋的头七过后,火速向朝廷上了请立贺之简为世子的奏折。 而同时,威远将军府同武国公府交换了陈明玉同贺之简的庚帖,这桩婚事,真正的定了下来。 贺忠这才稍稍安了一点儿心。 有这样的喜事在,就能冲散府里飘散不去的晦气了! 贺之简可是武国公府以后唯一的指望了。 他受了那么多年的冷待,也不知心里会不会有怨气,自己可得好好的安抚一下才好。 顾无忧得知了陈明玉和贺之璋的亲事已定后,也很是为他们高兴了许久。 他们都是自己看重的朋友,能亲眼见证他们喜结良缘,幸福美满,这也是世间的一大乐事啊! “小春,通知万彩阁的工匠们,赶绘出几种漂亮新鲜的凤冠图样送去威远将军府给明玉挑选。”顾无忧坐在贵妃摇椅上,兴致勃勃的说道。 “是。” 小春笑嘻嘻的应了下来,又说道:“姑娘,您的嫁衣和头冠也该选选了,免得到时候挑花了眼,反倒耽误了时候。” 顾无忧摇着椅子,悠悠的一笑。 “哪用的着你提醒?不然你以为我这些日子这么晚睡真的都是在看账本么?” 小春:“······” 好吧,当她没说。 永宁从门外急匆匆的掀帘进来,略有些不安的说道:“姑娘,宫里来了内侍,说是太后召您进宫。” 太后?召我进宫? 顾无忧微微挑起了眉梢,内心也有一丝疑惑。 听说这位太后一直在宫外的皇家寺院礼佛和休养身体,已是许久没回宫了。 怎么这一回宫,就想起要见她顾无忧了? 嗯,黄嬷嬷说过,自己的外祖母同太后年轻时曾是闺中好友,临终前还曾托太后保全了自己的嫁妆没被人蚕食一空,虽然这些年也对自己不管不问,可总归应给是没有多少恶意的吧? 对了,想必是钦天监占卜的结果出来了,这位太后要按照惯例接见一下即将嫁入皇室的贵女,训导两句罢了。 可当顾无忧真正进了宫,在太后的寝殿前坚硬冰冷的大理石地砖上跪了许久也不见太后叫起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 这太后,摆明了就是来者不善啊! 顾无忧只觉的自己的膝盖咯的生疼。 早知道也学电视剧里绑个“跪的容易”在腿上了,这跪一场下来,我只怕是都走不了路了。 若这上首坐的是别人,顾无忧哪会白白的受这份罪,说不得早就起身走了。 可这是太后,皇帝见了都要请安问候的人,若是自己当真这般放肆无礼,按照宫规,只怕顷刻就要被宫人拉出去杖责。 好汉不吃眼前亏。 跟屁股开花比起来,膝盖疼一会儿,实在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这太后到底什么地方看自己不顺眼? 既然曾是外祖母的好友,就不可能是为了给姜氏和孙氏出气吧? 难道,是因为裴然同自己的婚事? 好像也不对啊,这赐婚的旨意可是十几年前皇帝下的,你现在才想起来反对,是不是太后知后觉了一点?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 顾无忧垂眸,盯着面前的地砖上的藤蔓花纹在看,看的久了,都觉得那花纹在蜿蜒流动,缓缓的将自己整个的包裹其中。 她眨了眨眼,只觉的膝盖都快没了知觉了,腰也酸的厉害。 真的要受不了了。 要不我干脆装晕算了。 太后半倚在上首的座榻之上,靠着松鹤延寿的绛色迎枕,眼睛半睁半闭,手里挂着一串楠木念珠,听坐在她身旁的一个宫装丽人在缓缓读经。 那丽人大约也有十*岁,生的温柔可亲,举止端庄持重,声音也极是悦耳,读起经文来,字正腔圆,悠扬动听,连个错处也无,想必早已是念过许多遍,早已烂熟于心。 读完一卷后,她放下手中的经文,微微招手让宫婢送来了香茶,柔声道:“太后,您听了这许久,且喝上一杯茶歇一歇吧。” 太后微睁了双眼,接过那丽人手中的茶盏,浅浅的饮了一口,又递到了她的手上。 “敏儿,你读了半天,口也干了,也该润润嗓子。” “是。” 那叫敏儿的女子柔柔笑着,却是瞥了一眼下首跪了许久的顾无忧,犹豫了一会,轻声说道:“太后,顾家小姐给您请安,现在还跪着没起呢。” 太后这才像是注意到顾无忧一样,淡声说道:“听经入了神,倒是还忘了这事儿,罢了,起来吧,叫人看着,倒像是哀家故意刁难你一样。” 难道你这不是故意刁难?! 顾无忧暗暗的腹诽,面上却仍是一派平静之色,颌首道:“谢太后。” 站起来时,她险些都有些站不稳,膝盖和小腿已是僵硬不堪,泛着刺骨的冰冷麻凉之感。 太后瞧着她,目光中却是流露出淡淡的嫌恶之色,声音也带了几分冷意。 “既然你已是临安王的未婚妻,就该恪守妇德,循规蹈矩才对,怎么哀家倒听说你与太子也有些不清不楚?这样的流言传出去,岂不是给临安王脸上抹黑?” 原来是这个原因。 那日顾云晴在院子里的疯狂叫喊,虽然很快被侍卫阻止,可还是落到了不少有心人的耳朵里。 临安王的未婚妻同太子有暧昧之情? 这消息不可谓不劲爆。 可碍于当事人都是太过敏感显赫的身份,并无人敢大肆传扬此事,只敢在私底下偷偷的议论。 却不知,这股歪风,是怎么刮到了太后的耳朵里。 顾云晴这个搅屎棍,死到临头还不忘给自己泼一盆脏水。 顾无忧垂眸又端正行了一礼,道:“太后明鉴,臣女与太子殿下之间清清白白,绝无私情,这纯属有心人的诋毁诬陷,所谓日久见人心,臣女行的端坐的正,这谣言想必不就之后就会不攻自破。” 太后打量着眼前不卑不亢的少女,微微的眯起眼睛。 今天的顾无忧因为想着太后崇佛,不喜花团锦簇的装扮,特意选了一件素净样式的广袖衣裙,墨发低挽,只带了一个水晶的莲花发冠,越发显得她骨细腰纤,清丽绝俗,颇有风骨。 这个女孩子,倒也确实不像是那等狐媚魇道的轻浮之人。 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在这深宫里,谁不是带着一张假面具? 谁又知道在这张清丽如水的外表下又藏着怎样见不得人的心思呢? 太后缓缓的收回了目光,微抬了眼皮,淡淡的说道:“但愿你说的是实话,哀家听说,皇上已经准了临安王的请婚折子,想必很快就要派教引嬷嬷去宁国侯府了,既如此,你不如就在宫里住些日子,哀家亲自指派人,好好的教导你,也算不辜负了你外祖母当年的嘱托。” 那个敏儿也柔声笑道:“太后可真是疼顾小姐,便是太子妃娘娘,当年也没这个优待呢,顾小姐,还不快快拜谢太后,这可是天大的荣宠。” 天大的荣宠? 忽悠谁呢? 怎么看你们都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啊! 借着教导的名义折腾人,还叫人有苦说不出,这不是宫斗剧里长盛不衰的桥段么? 偏还挑着裴然出城去了东郊大营巡视的时候把自己召来接受“教导”,是看准了没人来给自己解围是吧? 这分明就是预谋好了的! 顾无忧的目光冷了冷,再抬头时,却是笑容浅淡,目光明澈。 “臣女拜谢太后隆恩。” 太后见她柔顺,脸色稍霁,挥了挥手说道:“下去吧,自会有人领你安排住处。” 敏儿看着行礼告退的顾无忧,唇角微勾,扶着太后,温声细气的说道:“我吩咐人炖的牛乳蒸羊羔只怕已经好了,太后您早膳都没吃多少,这会子正好吃些,最是温补不过了。”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笑道:“还是你想的周全,事事都安排的妥妥帖帖,哀家若是离了你,只怕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敏儿掩嘴轻声笑道:“那我就一辈子侍候太后,只怕太后嫌我烦呢。” 太后也笑。 “傻孩子,难道你一辈子不嫁人不成?尽说傻话。” “我就想陪着太后,不嫁人嘛。” 敏儿挽着太后的胳膊撒着娇。 太后点了点她的额头,笑的越发的愉悦。 顾无忧慢慢的挪着步子,身后那和乐融洽的笑声逐渐远去,随着宫门的关上而隔绝了开来。 膝盖实在是疼痛难忍,顾无忧找了个偏僻的台阶,撑着坐了下来。 周围的宫人都像是没有灵魂的木头人一样,垂着头,根本不看她一眼。 顾无忧一边揉着腿,一边在心里暗暗的思忖。 这个敏儿到底是什么来头? 看她的穿戴举止,并不像是个什么有品阶的公主郡主之类的贵女。 若说她是个有脸面的内廷女官吧,可她却又不自称奴婢,与太后说话时也十分的亲昵,显见的地位不俗。 虽然她看起来十分的温柔和善,可顾无忧总感觉她似乎对自己有着一丝淡淡的敌意。 女人的直觉可是一向灵敏的可怕。 为什么会有敌意? 难道,又是一个钦慕裴然的痴情女? 顾无忧叹了口气。 还说我到处招桃花,自家这个美人夫君才是真正的桃花收割机啊! 我说你们这些人为什么都要跟我过不去啊?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裴然就在那里站着,有本事你们去抢啊! 她在心底暗暗的做了个决定,等裴然回来,也要把他那张祸国殃民的脸揪上一把,自己这亏才算没白吃。 眼看着屁股也坐凉了,肚子也饿了,还是没个人来搭理自己,顾无忧有些想翻白眼了。 这是几个意思? 难道让自己露宿在院外,连口饭都不给吃? 她从袖子里掏出了一片金叶子,悠悠的叹了口气。 “好累啊,不知道我的寝殿安排在了哪儿,也没人来告诉我一声。” 离着她最近的一个小内侍看着那在阳光下发出耀眼光芒的金叶子,不由自主的吞了吞口水。 太后只说不能给这位姑娘引路,可没说不能告诉她寝殿在哪儿啊······ “小姐,您的寝殿安排在了玉秀轩,从这门出去,向左拐一个弯,再穿过一道回廊,挨着湖边的一处屋子就是。” 顾无忧笑了笑,将金叶子抛给了他。 “多谢。” 小内侍连忙接下了金叶子,抬头想道谢,却看着顾无忧唇边的浅浅笑容几乎恍了心神。 这位小姐,长的可真美啊! ------题外话------ 抱歉抱歉,今天更新晚了,我先来自罚三杯(好像有哪里不对) 谢谢世界上最可爱的阿蜃送的花花,谢谢成萱萱送的月票,么么~ 第一百二十二章秘密 顾无忧照着那小内侍说的,出门向左拐了个弯,又穿过一条长长的九曲回廊,可是并没有看到什么挨着湖边的小屋。 莫说湖了,连个水坑都没有。 这儿种了一大片绵延的竹林,风摇叶动,枝叶轻簇,倒是颇有几分清雅的意境。 不过顾无忧现在可没心思赏景,她可是一步一步好不容易才挪到这里来的,膝盖都快直不起来了。 结果还走错了路? 还是那个小内侍故意给她指了一条偏僻的道儿想吓吓她? 事到如今,她也懒的想了,索性就地在竹林旁的一块山石上坐了下来。 要是一片果树林就好了,还能摘几个果子吃吃解解饿,偏生是片竹林! 我又不是熊猫,可啃不了竹子! 正当她思索着去哪儿弄点吃的时候,忽然有一阵浓郁的香味从不远处飘扬而来,萦绕在顾无忧的鼻尖,顿时让她精神为之一震。 嗯? 还有人住在这儿? 那我就不客气,上门蹭个饭吧。 竹林的深处竟是别有天地。 这里地方开阔,有小溪绕着山石蜿蜒流下,溪水清澈见底,甚至还可见不少的小鱼游曳其中,悠闲自在。 小溪的旁边有一座竹子搭建的小巧而精致的屋子,屋顶上的烟囱里正冒出袅袅炊烟,那饭菜的香味便是从这屋子里传出来的。 屋子的旁边还有一处用竹篱笆围出的菜园,里面种着一排排整齐的青菜,看着分外的翠绿喜人。 若不是现在身处皇宫,顾无忧真的要怀疑,自己是闯进了什么世外高人的隐居地了。 她拄着一根刚才在地上随意捡的半长竹竿做拐杖,一步一步的慢慢朝那个竹屋挪去。 “请问,有人在吗?” 等了片刻,竹门从里面缓缓的打开,露出一个中年女子略带了些讶异神情的面容来。 她大约四十多岁,皮肤白皙,娥眉凤眼,身形微微有些丰腴,从眉眼处依稀可见年轻时的美貌,身上穿着一件云雁细棉衣,料子虽极素净,裁剪的却很合体,边角处还用丝线绣了七彩海棠的暗花,可见是个体面整洁的人。 她是谁? 看着容貌气度,不像是个奴婢之类的人。 皇帝的妃子? 也不像啊。 哪个妃子会打扮的这么素净,住在这样的“寝殿”之中? 又不是在玩农家乐。 哎呀,不管了,先混饭吃再说。 顾无忧客客气气的行了个礼,笑的一脸的纯善。 “这位,姐姐好,我路过此处,闻到您这里的香味扑鼻,诱的人垂涎欲滴,所以就厚着脸皮上门,想来品尝一下姐姐做的美食,姐姐人美心善,想来一定不会拒绝我的。” 那女子微张了下嘴唇,眼里的讶异之色更浓。 “你不认得我?” 顾无忧眨了眨眼。 “我进宫极少,确实不大认得宫中的贵人,不知姐姐是?” 女子稍稍打量了一下她,却是微微笑了。 “我不是什么贵人,你也不要姐姐姐姐的叫我了,我的年纪都可以当你的母亲了,你就叫我锦娘吧。” “您生的这般的端庄秀丽,若是不说,谁能猜得到您的年纪啊。” 顾无忧的嘴上像是抹了蜜。 “那我就叫您锦娘姐姐吧。” “你这孩子,倒是怪有趣。” 女子翘起唇角,伸手扶住了顾无忧。 “我每日一个人吃饭也的确无聊的紧,今天,你便同我一起吃吧。” 成了! 顾无忧笑的两眼弯弯。 “多谢锦娘姐姐。” 东宫。 “顾家小姐去了哪儿,竟是没人知道?” 太子抬眸看着下首处跪着回话的内侍,语气中带着些难以察觉的隐怒。 内侍额上冒出些冷汗,硬着头皮说道:“顾小姐从太后宫中出来后,在台阶上坐了许久,只是无人理会,后来不知怎地,竟是一个人起身去找歇息的寝殿,奴才们后来也去太后安排的屋子瞧了,可是并不见顾小姐的踪影。” 太子眸色幽深,微微蹙了下眉头。 太后怎么会无故去找顾无忧的麻烦? 又是什么人在她耳边吹的歪风? 有宫婢悄然入殿,跪伏与地,恭敬禀报。 “殿下,太后身边的秦敏姑娘来了,说是奉了太后的慈谕,来给您送血燕银耳羹,您看······” 秦敏? 太子想起这个许久未见,身份奇特的女子,狭长的凤眸中不期闪过一丝深意。 秦敏在这宫中,的确是一个尴尬而又敏感的存在。 她的母亲,是太后陪嫁进宫的贴身婢女,据说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比一般的主仆更为的深厚。 那婢女本来说是终身不嫁,侍奉太后终老的,却不知为何,在四十多岁时,却突然出宫嫁人,并很快生下一个女儿。 谁知她的命却不好,孩子生下来没多久,夫婿就得了重病,撒手人寰了。 太后怜她孤儿寡母,就把她们都接到了宫中生活。 那婢女就依旧做着太后身边的掌事宫女,直到有一天,为太后试毒之时,却中毒而亡。 太后伤心了很久,感念那婢女的恩义,就把那孩子养在了膝下,悉心照顾。 时间久了,秦敏虽说名义上依旧是奴婢,实际却是犹如一个太后身边的“小主子”,宫内诸人见了,都会客气的称呼一句“秦敏姑娘”。 这位秦敏姑娘年岁见长,却仍不见太后将她许配人家。 众人都说,太后这是舍不得秦姑娘,想要多留些时日呢! 可实际上,太后可是另有一番打算。 早些年,她就已经几次三番的暗示皇帝,要给秦敏赐个郡主的封号,风风光光的嫁入高门。 可皇帝却认为秦敏虽然得太后看重些,终究也不过是一个奴婢。 让一个奴婢做郡主,这皇家的封号也太不值钱了些。 那些皇室和功勋世家的女儿,寻常也得不到郡主的称号呢。 这会子倒是轻轻巧巧的给了一个奴婢,你让皇帝怎么去堵住那悠悠众口? 太后见皇帝毫不犹豫的拒绝,心里虽是不快,可也不好说什么。 皇帝毕竟不是她亲生,给她太后的尊荣已是她的体面了,若是跟皇帝起了冲突,惹的他不悦,自己可是得不偿失。 可让她这么随随便便的把秦敏嫁个小户人家,她又实在是不甘心。 这么一来二去的,竟是盯上了太子。 刚开始,太后是想让太子纳了秦敏为侧妃,以后同在宫中,有她照应着,秦敏的日子自然不会差。 太子却是不动声色的婉拒了。 开玩笑。 就算是侧妃,那也都是从勋贵高门选出的世家女,一个奴婢,对自己又毫无助力,又有什么资格坐上那个位子? 太后的外戚一族早已衰败,皇帝又不看重她,自己当然没有必要去满足她的要求。 太后碰了钉子,着实有些恼怒。 我教养出来的女孩儿,便是世家女也比不过,你倒还不识好歹! 可她同样也拿太子没办法。 又不是人家亲祖母,又无利可图,人家凭什么要听你的呢? 她一气之下带着秦敏去了皇家寺院静养散心。 不在皇宫里,眼不见为净。 一开始只是赌气,可皇帝本就没拿她当一回事,自然也不会去主动请她回来。 若让她自己这么灰溜溜的回来,她又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进退两难,只得硬着头皮在这寺院里继续呆下去了。 秦敏的婚事就这样一拖再拖,直到拖到了十九岁都没能定亲。 太子的骤然丧妻,皇帝的卧床重病,让太后又看到了希望。 只要能搭上太子这条线,将来等太子登基,有自己这个太皇太后的关照在,秦敏怎么的也能混个妃位。 那岂不就是富贵荣华一生了? 她借口担心皇帝的龙体安危,从寺院里搬了回来,三天两头的就让秦敏来给太子送些甜点汤羹,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在这之前送的,太子随手就赏给了侍候的宫人们,虽然他没吃,可也好歹算是给了太后一个脸面。 不过今天,这个脸面他却是不想再给。 “不见,让她以后也不要再来,就说,孤看见她,倒胃口。” 内侍听见太子这云淡风轻的话语,心里默默的为那位秦姑娘叹了口气。 那秦姑娘看着倒是个温柔和气的,给的赏钱又厚,若真成了东宫的主子,想必也是个好相处的,可惜,就是入不了太子殿下的眼啊! 秦敏听完了内侍略带着些不安的传话,脸上却是一丝委屈怨怼也无,仍旧是温温柔柔的笑着。 “太子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还有一事,太后让我一定要转告太子殿下,今日是皇后娘娘的寿辰,还请太子殿下记得前去探望一二,以表人子孝心。” 内侍怔了怔,看着秦敏安然离开的背影,不解的耸耸肩。 这位秦姑娘,受了这样的羞辱,倒还沉得住气,果真也是个不简单的。 不过皇后娘娘身子不好,又爱清静,这些年从未办过寿宴,太子殿下倒是年年都去拜寿,只是,娘娘都是避而不见。 这太后突然提起这事来,是个什么意思呢? 太子听了内侍的回报,唇角却是冷冷的翘起。 送东西之前不提,被拒了就把这件事拿出来说,太后这是气不过,来给自己添个堵呢! 他想起那个对自己避如蛇蝎,冷漠疏离的母亲,眼中隐隐划过一丝森冷的暗郁。 人人都只当他是皇后嫡子,金尊玉贵,天生的好运气,当上太子也是顺理成章,理所当然。 可谁又知道,他的背后,是如何藏着一个见不得光的隐秘。 他并不是皇后所生。 他的生母,是皇后宫中的一个宫婢,不过是被皇帝偶然兴起临幸了一回,有了身孕。 皇后却一直多年无出,眼看着宫里的妃嫔们一个接一个的诞下皇子,她的地位岌岌可危,心里亦是十分的惊惶。 得知了那宫婢的身孕后,皇后的掌事嬷嬷便想了一个主意,让皇后假孕,待那宫婢生下孩儿后,抱到膝下,充作亲生。 皇后虽不情愿,可形势所迫,可只得依着掌事嬷嬷,使了这个偷梁换柱的法子。 开始的几年,皇后确实待他极好,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可后来,皇后突然怀上了身孕,渐渐的,就少了很多对他的关心。 年纪小小的他心里十分的失落,对那个夺走了母亲全部注意力的婴儿也十分的嫉妒。 在他生辰那天,他为了皇后能多陪他一会儿,便借故支走了弟弟身边伺候的人,偷偷的把那刚出生的小婴儿藏到了偏僻的枯木丛里。 那时候正是严冬,等慌乱的一团糟的众人找到那孩子时,他却已经是停止了呼吸。 皇后抱着那小小的身体哭了许久,看见太子时,几乎是要丧失了理智。 她疯了一样的冲上来,拼命的掐住他的脖子,嘶喊着要让他偿命。 当掌事嬷嬷好不容易才从皇后的手里救下了他时,他已经是满脸通红,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掌事嬷嬷让人将皇后扶走安抚,对外只说皇后伤心太过,所以行为难免有所失常。 她这么做自然也有她的考量。 已经没了一个孩子,这剩下的一个必须要保全,才能稳住皇后的宝座。 然后,他就从掌事嬷嬷那里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原来如此。 他一个人呆呆的坐了很久,也沉默了许久。 原来,我是奴婢所生,我还害死了真正的皇后嫡子······ 母亲,她永远都不会再原谅我了。 我也,再没有母亲了。 皇后没了孩子,心灰意冷,性情大变,不要说太子,连皇帝都不愿意理会了。 到后来,竟是直接搬离了正宫,住到皇宫偏僻的角落里,说是要静养,谁也不愿意见,当然,也包括他这个“儿子”。 皇帝更喜爱大皇子一些,对他这个排行第七的儿子,并无多少看重。 他本来就因中宫嫡出的身份惹的不少人的嫉恨,如今又失去了皇后的庇佑,在宫中的日子越发艰难了起来。 哥哥们没人愿意同他在一起玩,甚至时常的捉弄欺负他。 宫里的诸人本来就是踩高拜低的,他这样一个出不起打赏,又没有靠山的皇子,哪有人会把他放在眼里? 于是,他的日子,也就过的越发的艰难。 在一个大雪漫天的严冬,他穿着单薄的衣裳哆哆嗦嗦在御花园的角落里,想捡枯枝回去生火取暖。 本应发给他的炭火被无故扣下,他冻得没法儿,只得想了这个笨主意来。 就在那时,他见到了坐着软椅,穿着大红狐裘,明艳照人,被宫人们前呼后拥,殷勤伺候着去赏梅花的沈贵妃和她怀中刚满一岁,玉雪可爱的裴然。 沈贵妃看向怀中幼儿时,那温柔慈爱的目光深深刺痛了太子的眼睛。 凭什么,那个孩子可以得到母爱,得到一切,我却要落魄至此,凄惨至此! 他看着小小裴然脸上的欢欣的笑容,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手里的枯枝。 总有一日,我要把你踩在脚下,把你所拥有的一切都狠狠的碾碎! 到后来,他拉拢谢家,讨好皇帝,收买人心,扫清障碍,终于夺到了太子之位。 他满意的看到原本被万千宠爱的裴然落到了当初和他一样,一无所有,任人欺凌的地步。 笑啊,笑啊,你现在,可还笑的出来? 对于那个避而不见的“母亲”,他也再也没有去看过一眼。 竹舍里。 顾无忧将面前的两道菜吃的干干净净,这才满足的放下筷子,赞不绝口。 “锦娘姐姐你的手艺太好了,两道素菜,竟也做的这般的美味,若是能让我天天吃,我情愿再也不吃肉。” 锦娘温和的看着她,眉眼里俱是满满的笑意。 “喜欢就好,你不嫌弃,就天天来,我做给你吃。” “真的?” 顾无忧眼前一亮。 那敢情好啊,至少在宫里的这几天,伙食有着落了。 “多谢锦娘姐姐,那我帮你洗碗?” 锦娘笑道:“好啊,你······” 她的话忽然戛然而止,看着门口,脸色巨变,倏地起身,掀帘进了里屋。 嗯? 怎么了? 顾无忧狐疑的转过头,那一刻,却也是想立即逃走。 是太子那个变态! 第一百二十三章以身相许 太子静静的立在门前,看着锦娘对他避之不见,摔帘而去时,脸上的神情并没有一丝的变化,只是那双上挑的凤眸之中,没了平日的散漫笑意,而是隐隐蕴含着极其复杂的情绪。 顾无忧看不懂他的表情,只觉得他似乎是成了被人冷落许久的孩子,眼神里带着隐晦莫名的伤痛和委屈。 委屈?! 顾无忧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 这变态又在玩什么把戏? 等会儿,他好像不是冲着我来的。 难道,他认识锦娘? 莫非是皇后宫中有脸面的姑姑? 看着太子长大的? 可是锦娘好像很是厌恶他,也并不惧怕他的太子身份,连礼都不行,就敢这么撂脸子避进屋里。 顾无忧又联想到太子的反常表现,心中有一个大胆的猜想隐隐浮现出来。 不会吧,莫非,这锦娘就是那位传说中静养修身,不理俗务的皇后娘娘? 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刚才所有关于锦娘的疑问顿时都得到了解释。 我连皇后娘娘的饭都蹭到了,我真是个人才。 太子与顾无忧的视线对了个正着,微微怔然过后,脸上那股莫名的低落神情顿时尽数收起,取而代之的,是唇角缓缓勾起的一个悠扬的弧度。 “小阿重,抓到你了。” 慈宁宫。 太后倚在松软的靠枕之上,看着下首前来回话的宫婢,不悦的蹙起了眉头。 “你是说,她闯进了皇后那里,随后太子也跟着进去了?” “是。” 宫婢垂着头,小心的说道:“他们在里面呆了许久,现在都还未出来。” “简直胡闹!” 太后斥道:“方才还在哀家面前口口声声说她如何清白自守,转眼就自打嘴巴!皇后也是,不是最厌恶有人扰她清修,怎么这会子,倒不把人赶出来了?” 秦敏给太后轻柔的捏着肩膀,温声说道:“太子殿下是去恭贺皇后娘娘寿辰的,想必是无意间碰上顾小姐的吧?” “什么无意,分明就是故意!” 太后越说越生气。 “果然人不可貌相,看着有些风骨,没想到却是如此的满腹心机,品行不端,哪里有她外祖母当年半分的影子?临安王那么好的一个孩子,却要娶这种朝秦慕楚的女子,哀家想想都觉得痛心!” 秦敏轻轻叹了口气。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临安王殿下身陷其中,又怎么会如太后您这般想的明白呢?” 太后也跟着叹气。 “哀家倒是有心想劝一劝,又怕临安王多心,嫌哀家多管闲事了!” “临安王他不是那般轻浮之人,太后的慈爱,他必能体会的。”秦敏柔声道。 太后看了她一眼,眼神中有些莫名的担忧。 “哀家记得,你从小就向着临安王,一直为他说话,你,是不是······” 秦敏微微垂眸,看不清眼里的神色。 “敏儿知道您的苦心,敏儿,对临安王,不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你向来懂事听话,哀家自是放心。”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背,语重心长的说道:“临安王虽好,却不是良配,将来太子登位,他的处境一定艰难,说不得就会落个抄家夺爵的下场,真到了那时,就是哀家也是无能为力,保不住你的。” 秦敏勾着头,声音越发的轻。 “太后放心,敏儿知道轻重的。” 太后欣慰的点点头,刚欲再叮嘱两句,只听得门口有内侍恭敬通报。 “太后,临安王殿下求见。” 太后一怔。 裴然不是去了东郊大营巡视,如何这般突然就回了宫? 想必,也是为了那个顾无忧。 太后有些生气。 我是那吃人的老虎不成? 一个两个,防我跟防贼一样! 不过是给那丫头长些规矩,教导她些道理,还不是为了她好! 这般的矫情,等以后吃了亏栽了跟头,后悔都晚了! “就说哀家身子不爽利,不见了,让他把那顾无忧领回去吧!是好是歹,哀家也懒的管了!” “太后,何苦动怒,仔细伤身。” 秦敏轻拍着太后的背心,温声道:“不如我去把顾小姐找回来,也免得临安王殿下不明所以,对太后您生了误会。” 太后微闭了眼睛,靠在迎枕之上,略有些疲惫的挥了挥手。 “你自去安排吧,哀家是没那个精神管了。” 秦敏站了起来,柔顺的行礼。 “是。” 竹舍之中。 顾无忧看着踏进门来的太子,漆黑的眸中含着一丝戒备。 “太子殿下,您还是离我远一点的好。” “嗯?为什么?” 太子的眼尾微微上挑,雍容一笑。 “可是怎么办呢,孤就喜欢离你越近越好。” 说话间,他已是走到了顾无忧的身边,伸手去抓她纤细的手腕。 “走吧,孤送你回去。” 顾无忧向后一躲,拿起竹竿拦在他的面前,正色说道:“太后方才教导我了,不能与您有一丝一毫的接触,就连话也不能多说一句,否则,下次就不是罚跪个两个时辰这么简单的事情了,还望太子谨言慎行,免得牵连了我。” 太子悠悠叹了口气。 “小阿重,孤说过,你假正经的样子最无趣了。” 我也并不想让你觉得有趣好吗?! 顾无忧懒的再多跟他纠缠,拄着竹竿就往门边挪。 太子看着她僵硬的膝盖,眼眸微眯,倏地伸出手,牢牢的抓住了她的手臂。 “别逞强了,孤送你回去,太后不会再来跟你为难的。” “放手!” 顾无忧紧紧的蹙起眉头,面色有些难看,尽量冷静的开口。 “只要您离我远一点,我的麻烦就会少很多,还请您不要再强人所难。” 太子没有丝毫松手的意思,反倒是饶有兴致的看着顾无忧的怒容,漫不经心的说道:“那孤就是要强人所难,就不放手,你又能如何呢?” “你!” 顾无忧瞪着他,愤愤的磨着后槽牙。 这个变态真的好欠揍啊! 若不是皇后还在里间屋里坐着,我一定让他尝一尝迷药王中王的滋味,再把他绑起来吊到竹竿上去! “放开她。” 锦娘不知何时掀开了帘子,面无表情的看着太子。 “你留下,让这位姑娘自行离开。” 太子的神情微微一僵,半响,终究是缓缓松开了顾无忧的手。 他看着锦娘与多年前相比,明显憔悴了许多的容貌,微微张了张口,却终究,还是没能叫出那一声“母亲”。 她早就,不是我的母亲了······ 顾无忧照着锦娘的指点,终于是找到了那指路的小内侍所说的湖边。 天上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朦朦胧胧的,打湿了顾无忧额前的碎发。 她艰难的朝前挪着步子,决定到了寝殿就开始装病。 太后再怎么想“教导”自己,也不能把自己从病床上拉起来吧? 反正太医院的医正是裴然的人,又认识自己,到时请他写个脉案,就说自己发热得了恶寒。 而宫中是有惯例的,得了恶寒等传染之症的人,都是要出宫避疾的。 到那时,自己不就可以顺理成章的离开了? 此时,恰好有一阵凉风刮过,将湖边水榭的重重玉色轻纱吹起,隐约露出相对而立的两个身影。 对着顾无忧这边的,是个女子,生的秀目琼鼻,粉颊樱唇,姿容不俗。 她仰着头,看着面前身姿如玉的男子,温婉的一笑。 那笑容中略带着些羞涩,十分的动人。 顾无忧总觉得这女子长的有几分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 对了,是太后身边的那个敏儿姑娘! 她在这儿做什么? 瞧这幅春心萌动的样子,对面那男子不会是她的情郎吧? 那男子似是察觉到了身后的视线一样,微微侧过了头,露出了线条完美的下颌。 顾无忧的呼吸蓦然一滞。 这侧脸,她就算闭着眼睛都能认出来。 竟然是裴然! 秦敏见裴然回头,似是有些娇嗔的扯住了他的袖子,仿佛是在抱怨他和自己说话时走神。 而裴然,竟然没有甩开。 他竟然没有甩开! 不知不觉间,一股湿凉的味道扑到了脸上。 顾无忧抹了一把落在脸上的雨水,转身就走。 膝盖竟然奇迹般的不疼了,她越走越快,到后来,几乎是小跑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她知道,裴然绝不是那种人。 她也知道,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谁知道秦敏是不是也如高婉珠,顾云晴之流一样,是心思深沉的女子呢? 可是,那一幕,还是看着分外的碍眼。 大约是自己今天平白受了一场狼狈,心情不好,所以想矫情矫情? 不知走了多久,她的脚步骤然缓了下来。 不对,我跑个什么? 这雨越下越大的,我能去哪儿? 待会儿可真得了风寒,自作自受了! 她正气鼓鼓的抿着嘴,却忽然凭空出现了一把青色的油纸伞,将雨点挡在了她头上的三寸之处。 顾无忧微微怔了怔,回头看向这个为她撑伞的人。 俊眉长眼,清冷似仙。 是裴然。 他将伞遮在顾无忧的头上,自己却淋在雨中,雨水从他浓密的睫毛上悄然滴下,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消失在了修长的脖颈之中。 “你怎么来了?” 顾无忧的声音闷闷的有些发堵。 裴然看了她一会儿,却是轻勾起唇角。 “你身上的醋味,隔着十米远都能闻到了。” 你倒是还挺高兴。 顾无忧背过身去生闷气。 裴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掌心,语气轻柔。 “走吧,我是来接你回去的。” 顾无忧还想再矫情一下,可是手被裴然握在手里,不由自主的就乖乖跟他走了。 不是我没出息。 美色误人啊! 还是淋湿了的美人······ 马车之上,裴然看着故意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却又忍不住偷偷拿眼瞄他的顾无忧,漆黑的眸中笑意宛然,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乌发。 “想看就大大方方看吧,反正以后都是你的。” 顾无忧一噎。 严肃点,我现在在生气呢! “那个叫什么敏儿的到底是什么人?你跟她有什么交情?” 裴然笑了笑,伸手将顾无忧整个的抱住,拥着怀里。 “她自小被太后教养长大,虽为宫婢,却极得太后看重,幼时,在我处境艰难又生了重病的时候,是她哀求太后给我请来了太医,治好了我的病,所以,她也算是对我有恩。” 顾无忧瓮声瓮气的说道:“所以你要以身相许了是么?” 她本是气话,可是见裴然竟然若有所思的认真考虑起来,气的当即揪住裴然的脸颊,磨着牙说道:“怎么,还动心了是不是?” 裴然瞧着她这幅又恼又气的样子,只觉得分外的有趣,伸手拿开了顾无忧的手,低头吻了吻她的唇角,轻轻一笑。 “只能许给你,别人谁都不配。” 听到裴然如此说,顾无忧脸上红晕顿生,再也绷不住,“噗”的一声笑出声来。 当得知裴然当真就这么带了顾无忧走了,竟连遣人来知会自己一声都没有,太后不禁心中又是一阵憋闷。 皇帝是这样,太子是这样,连裴然都是这样! 一个两个,都不把自己这个太后放在眼里的是吧?! “哀家看,这宫里都是多嫌着我这老太婆呢!干脆收拾了东西,回寺里去好了!” 秦敏端起宫婢送上的银耳莲子羹,送到太后的手边,声音轻柔。 “顾小姐淋了雨,说不定受了风寒,临安王殿下也是一时心急,肯定不是存心怠慢太后的,等回过头来,肯定是会来给太后您陪不是的。” 太后听了她如此说,心里的一股气才稍平,接过了秦敏送过来的莲花银碗,叹了口气道:“若都能像你这般的贴心,哀家得少生多少气,那个顾无忧,轻浮无状,品行不端,身份虽然尊贵,可哪里比得上你一分呢!” 秦敏半跪与太后身前,给她轻轻的捶着腿,看似无意的说道:“我倒是听说那位顾小姐的家中出了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太后问道。 “我也是听旁人说起的,那顾小姐的嫡亲堂妹婚前失贞,甘愿做妾,谁知又为了同旁的女子争风吃醋,竟杀了武国公府的世子。” 什么?! 太后愕然的睁大了眼睛。 她久居禅寺,对京都发生的一些事情还真是后知后觉。 那顾家,竟出了这种寡廉鲜耻的女子?! 门风败坏至此,那顾无忧又如何能是个好的?! 秦敏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太后的神情,又加了一句。 “听说后来大名府审案时,竟发现那顾家小姐身上还不只一条人命,她在静慈庵清修时,就已做出了放火烧屋,杀人灭迹的狠毒事了。” 太后愈发动了怒。 这种荒唐事,还真是闻所未闻! 教出这样放荡无耻,心狠手辣的女子来,那宁国侯府有什么脸面有什么资格还能同皇室攀亲?! 那顾无忧,被这种糟烂人家教养出来,肯定也是个水性杨花,黑心烂肠的! 不行,这样的女子,哪里配嫁给裴然,成为临安王妃? 若她将来真的做出什么丑事,岂不是丢尽了皇家的脸面?! “随哀家去见皇帝,请旨让他退了顾家这门亲!就算讨人嫌,事关皇室的体面,哀家也不能坐视不管!” 秦敏假意劝了几句。 可太后心意已决,怒气冲冲的就命人摆了鸾驾,去皇帝的光正殿了。 秦敏看着太后的背影,温顺的脸上浮起了一丝畅意的笑容来。 是的,她喜欢的从来就不是太子,而是裴然。 从小就喜欢。 她自问除了身份,她没有任何一处输给顾无忧的。 那顾无忧,也不过长的好些,又如何配得上如同神祗的裴然? 可是刚才,裴然却毫不留情的丢下了她,追随着顾无忧而去。 她久未见裴然,满腔的欢欣喜悦,就这么被狠狠的碾碎,被风雨吹散。 裴然不管娶多少个女子,她都不在意。 可是,现在裴然的心,却被顾无忧夺走了。 这犹如被人无情的打了一巴掌在她脸上,痛彻难言。 秦敏的眼眸里,浓烈的愤恨之色极闪而过。 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题外话------ 新年快乐! 祝看文的小仙女们新的一年里: 银子多多! 好运多多! 美男多多! 总之就是一个字。 爽多多! (撒花放鞭炮!) 第一百二十四章岂有此理 皇帝虽然中风了,话说不清楚,脑子却还是很清醒。 面对着太后的慷慨陈词,义愤填膺,他用手势和面部表情明确的表达了他的意见。 他不同意退婚。 太后虽然分外的不甘心,可态度到底不敢太过强应。 皇帝给她个脸面才让她享着太后的尊荣,若是不给她脸面,她也只能同先帝的那些妃子一起,青灯古佛,了结残生了。 她从光正殿无功而返,郁郁的靠在软枕上,用手揉着额角,神色疲惫。 “若是哀家亲生的,哀家又何须连这点子小事都做不了主?” 秦敏从她身后轻柔的为她按着太阳穴,温声道:“毕竟是陛下亲自赐的婚,若是轻轻巧巧的就退了,岂不是说他当初的决定是错的?陛下如今在病中,心绪不稳,想必也不是针对您的。” 太后叹息一声。 “哀家只是怕将来才是真的会酿成大错,难道哀家活了这一把年纪,看人还没有他们小辈明白不成?如何就不能体谅我这一片苦心?” 秦敏的动作轻柔,语气更是柔和。 “太后这一番苦心,陛下和临安王将来一定会明白的,至于眼下,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不过,就是费事些罢了。” “什么法子?”太后忙问道。 秦敏微微笑了笑。 “如今不是要派教引嬷嬷去宁国侯府教导顾小姐规矩礼仪么?太后您是后宫之主,这人选嘛,自然是由您来定的。” 太后一下子便明白了过来。 对啊! 那顾无忧既是这种轻浮无状的人,那就该好好给她长长规矩教训! 按照往常的惯例,这教引嬷嬷除了要教导待嫁之女的规矩仪礼外,还有一个任务,就是要暗中观察其的言行举止,品性为人。 若是发现其有任何行为失检,不服教导之处,教引嬷嬷都会将其记录在文书上,上报给皇室宗亲处。 而皇室宗亲处则会根据这文书所述的轻重程度,向皇帝上奏,对那待嫁之女,轻则训斥,重则退婚。 而皇帝,一般是不会驳回这样的折子的。 现在皇后不理后宫事务,太子妃又不在了,后宫最尊贵的就是自己这个太后了,指派个教引嬷嬷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到时候,不管那顾无忧如何会伪装,自己都会命教引嬷嬷撕破她的假面具,把她的狂言妄行全部都报上去。 皇帝那时自然就会明白自己所言非虚,准了皇室宗亲处的折子,下旨退婚了! “果然还是敏儿聪慧。” 太后拍拍她的手背,总算觉得心里舒服了些。 宁国侯府。 两个头发梳的一丝不苟,面容古板严厉的教引嬷嬷正横眉竖目的看着高坐上首,悠闲品茶的顾无忧,神色分外的不悦。 她们受了太后的嘱托,可是攒着一股劲儿要来好好给顾无忧正正规矩的。 可这顾无忧竟然丝毫没把她们放在眼里,不主动见礼就罢了,还摆起架子喝起茶来,真是岂有此理! 虽说就算顾无忧对她们恭顺有礼,尊敬有加,她们最后还是会在文书上记她一个言行失当,德行有亏的罪过,可当顾无忧真的对她们视若无睹,她们心里还是分外的恼怒。 她们当即借口顾无忧衣着穿戴太过奢华,有铺张虚荣之嫌,不符合皇室内敛低调的要求,让她立刻去换身素净的衣衫,再抄录一百遍《内训》,以作自我警示。 顾无忧的神情毫无波动,甚至还有些想笑。 动不动就罚抄书,你当是教训小学生么? 裴然已经告诉她,太后在宫中并无实权,只要皇帝不点头,她就根本不能拿顾无忧怎么样,所以,顾无忧根本无需听她的命令,由她摆布。 那秦敏既是倾心裴然,那当然是看自己不顺眼之极。 太后突然的对自己发难,想必这位敏儿姑娘也在其中推波助澜,吹了不少的歪风。 这两个趾高气扬,自称是太后亲派,一来就到处挑刺的教引嬷嬷,不过是个幌子。 她们真正的目的,就是要像那日在皇宫一样的好好“教导”自己,然后再倒打一耙,给自己戴一顶不服教导,心胸狭隘,品行不端的大帽子。 既然太后已经全然不记得当初外祖母的托付,那自己又何必给她这个脸面? 顾无忧扫了一眼仍在板着一张脸喋喋不休训导她的两个嬷嬷,笑了笑,慢悠悠的将手中的茶盏掷到了地上。 只听一声清脆的声响,那茶盏四分五裂,碎了一地。 那两个嬷嬷的话被突然打断,愕然的看着脚下破碎的瓷片,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意思? 发脾气? 她们可是皇家的教引嬷嬷,放在别家,讨好都来不及,这顾无忧还敢给她们脸子瞧? 这两个嬷嬷顿时怒了。 “顾小姐你这是藐视皇恩,狂悖无礼,我们一定会向太后如实禀报,训诫与你!” “这茶盏是十八年前,我父母成亲之时,陛下御赐的青花缠枝纹茶盏。” 顾无忧似是没听到她们的怒斥,自顾自的慢慢说道。 那嬷嬷一怔,随即更是倒竖了眉毛喝道:“御赐之物你也敢故意损毁,简直是胆大妄为!你可知道,这是杀头的罪过!” 顾无忧微挑起眉梢。 “对啊,你明知道是杀头的罪过还敢损毁御赐之物,可真是胆大妄为啊。” “你胡说些什么,明明是你······” “谁看见了?” 顾无忧悠悠的朝屋内巡视了一圈。 “你们看见是谁打碎的茶盏?” 侍立的婢女们垂首齐声说道:“是这两位嬷嬷。” “你,你!” 那两个嬷嬷气的跳脚。 “你这是栽赃陷害!她们都是你的下人,自然是看你的眼色行事!我们一定会向太后······” 顾无忧打断了她们的话。 “损毁御赐之物是大罪,我们宁国侯府会上奏给陛下知晓,你们二位要不要商量一下,谁来背这个罪名?” 那两个嬷嬷顿时傻了眼。 看顾无忧这样子不像是故意在吓唬她们。 难道,竟是要来真的? 小春立在下首,看着她们明显有些慌乱的神情,哼了一声说道:“看样子你们是要死不承认了,那我们只好让二位嬷嬷受点罪了。” 她拍了拍手,立刻有两个婢女用托盘端来了两个蒲团,放到了地上。 那两个嬷嬷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已被人按着肩膀,跪到了蒲团之上。 “啊!” 凄厉的惨叫顿时响起。 那两个嬷嬷只觉得膝盖仿佛被万千条毒虫啃食,痛痒入骨,挠心抓肺。 这,这蒲团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小春看着她们痛苦难耐表情,笑道:“两位嬷嬷别慌,这里面没有什么毒物,不过是几百条吸血虫而已,便是让它们吸上一天的血,也不过是废了你们的一双腿而已,伤不了性命的。” 她这轻描淡写的话却仿佛是晴空霹雳在那两个嬷嬷心上炸响。 几百条吸血虫?! 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了好吗! 若是自己真的成了残废,在宫里也是不可能再呆下去了! 到那时,她们没了利用价值,太后又哪会管她们的死活? 她们会有一个怎样的凄惨下场,真是想想都觉得心惊肉跳! “顾小姐,饶命啊,饶命啊!” 其中一人再也承受不住,带着哭腔喊道。 而另一人则更干脆,直接指着自己的同伴大声喊道:“顾小姐,是她摔坏的御赐之物,奴婢可以作证!” 被她指着的那个人又惊又怒,若不是肩膀被人按着,几乎就要奋身扑过去厮打。 “贱人,你好无耻!” 她转身愤而向着顾无忧的方向大喊。 “小姐,她是贼喊捉贼,打碎茶盏的是她,奴婢可以作证!” 顾无忧瞧着她们互相攀咬,悠悠说道:“这却是不好办了,我碎的茶盏就一个,打碎它的却有两个人······这样吧,你们谁愿意在供状上按下手印,指认对方,我就放过谁。” 那两个嬷嬷的膝盖几乎都已经是一片红肿,痛痒难耐,听见顾无忧的话后,也来不及细想,争相恐后的哭喊道:“我愿意,我愿意!” 小春和永清当即拿起早已准备好的供词,让她们沾了印泥,在上面按下了指印。 顾无忧接过那两张印着鲜红指印的供词,微勾起唇角,慢条斯理的说道:“哦,原来,是太后身边的秦敏姑娘指使你们故意打碎御赐之物,想要栽赃给我。” 什么?! 那供词上面写的竟然是这个? 秦敏姑娘可是太后跟前的红人,若是这份供词真的上报到了宫里,太后又怎么会放过她们? 那两个嬷嬷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顾不得腿上剧痛,忙喊道:“不对,不对,此事与秦姑娘无关!与秦姑娘无关!” “是吗?” 顾无忧微微挑起眼角。 “怎么你们刚刚按了指印的文书,这么快就不认了?看来,这点吸血虫,还满足不了你们啊。” 她的话音刚落,立即又有俩个婢女上前,端着一个白瓷小碗,扯开那两个嬷嬷的衣襟,径直倒了进去。 滑腻腻的虫子在她二人的身上四下滑动,顿时让她们几乎是吓的魂飞破散,忙不迭的大喊:“是秦姑娘指使的,是秦姑娘指使的!” 小春在一旁凉凉的说道:“可想清楚了?若是以后又翻脸不认,我们姑娘也自有办法让你们每天都收一份这样的大礼。” 那两个嬷嬷已是无路可退,对接了这个差使几乎是悔断了肠子。 这个顾家小姐哪里是什么闺阁弱质,分明是个女修罗啊! “怎么,还没想清楚?” 小春的话刚说完,又有两个人端着白瓷小碗上前,那两个嬷嬷心理防线已是全线的崩溃,胡乱的哭喊道:“是秦姑娘指使的,是秦姑娘指使的!” 慈宁宫。 太后看着皇室宗亲处派来传话的内侍,惊的几乎要捏断了手里的佛珠。 什么?! 派去的那两个嬷嬷没能拿捏住顾无忧,反倒掉过头来反咬一口,说秦敏指使她们陷害顾无忧? 怎么会有这般荒唐的事情! 惊讶过后,是 不可遏制的怒意。 这定是那顾无忧搞的鬼! 竟然连我这个太后都不放在眼里,这样的放肆! “敏儿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这定是那个顾无忧诬陷的,你们快去把她抓起来问罪!” 皇室宗亲处的人表示很为难。 人家那里人证物证齐全,单凭你这一句绝无可能,并不能服众啊! 不管怎么说,秦敏都得去皇室宗亲处一趟,与那两个嬷嬷当面对质,分辨清楚,此事才好下个定论。 太后当然不肯。 因为这样的事情,往皇室宗亲处走了一遭,秦敏身上就得落下个污点。 她以后可是要做妃子的人,哪能凭白留个话柄给别人? 这绝对不行! 皇室宗亲处的人也不肯退让。 说是若是太后坚持不让秦敏去走一趟,那只好上奏给陛下和太子知晓,请他们来做决议了。 太后直气的手都在发抖。 皇帝本就不喜秦敏,自然不会给她留情面。 而太子跟那个顾无忧不清不楚的,当然是站在她那一边,没准还会坐实了秦敏的罪名,当真发落了秦敏! 正当双方在僵持不下的时候,秦敏从屏风后面转了过来,恭顺的给太后行了个礼,柔声道:“太后不必为难,敏儿愿去皇室宗亲处,澄清此事。” “敏儿你······” 太后不忍的蹙起眉头。 “你就不怕遭了别人的陷阱,生生的被安个莫须有的罪名?” 秦敏垂眸颌首,轻声说道:“清者自清,敏儿问心无愧,又何惧别人陷害,何况,敏儿相信宗亲处的大人们都是公正严明,定会明辨是非,还敏儿一个公道的。” 这孩子,总是这么温顺懂事······ 可是,我枉担了一个太后的虚名,居然连个孩子都护不住。 她颓然的靠坐在椅子上,无力的挥了挥手。 “你们,带她走吧。” 秦敏重又跪下,给太后端正的行了个拜礼,起身顺从的跟引路的内侍离开了慈宁宫。 太后看着她的背影,心中的憋闷的几乎说不出话。 原本是要给那顾无忧一个教训,却不想,反过来,倒被那顾无忧给教训了。 顾无忧,你好大的胆子! 敏儿的这个亏可不会白吃! 第一百二十五章变故 秦敏到底是个不简单的。 她到了皇室宗亲处,只不过是和那两个嬷嬷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便让那两个嬷嬷当即推翻了自己的供词,一口咬定是她们自己的过错,为了害怕惩罚才推到了秦敏的头上。 皇室宗亲处也多多少少照顾了一下太后的脸面,便顺坡下驴,将秦敏放回了慈宁宫。 对于这样的结果,顾无忧并不意外。 秦敏好歹也是深宫中长大的女子,若是真的像她的外表那样柔弱无辜,恐怕早就被嫉恨她的人吞的连渣也不剩了。 那两个嬷嬷之所以翻供,估计是因为秦敏身上带着她们至亲之人的信物。 这等于是一种无声的威胁。 也是最致命的威胁。 逼的那两个嬷嬷不得不妥协。 顾无忧也并未打算靠着这两个嬷嬷就真的能给秦敏吃个大苦头。 她只是想先给这个觊觎她美人夫君的女子一个警告。 警告秦敏的手不要伸的太长。 她顾无忧可不是任人摆布的软脚虾。 这次能把两个嬷嬷送进监牢。 那下次,就能把秦敏也给送进去。 而太后则憋着一股劲要再给顾无忧送教引嬷嬷去。 这回她打算送八个。 全是戒律堂出身的嬷嬷。 个个牙尖嘴利,反应敏捷,手段狠厉,都是多年整治人的老手。 她就不信了,她堂堂一个太后,还整治不了一个小丫头? 然而还没等她把人召起来,内务府那边却传来消息,皇后已经选了两个曾教导过太子妃的嬷嬷去了宁国侯府了。 太后气的连佛珠都给摔了。 真是岂有此理! 这是什么意思? 哀家在这宫里还有没有一点威望了? 皇后你多年不管后宫事宜,哀家一出来管点小事,你就来横插一脚? 有你这么当人儿媳妇的吗? 你这是故意给我难堪,压根没把我这个婆婆放在眼里! 秦敏在心底默默的叹了口气。 太后活了这许多年,还能这么天真倒也是难得。 皇帝又不是她亲生,她又没有得力的母族做靠山。 在这皇宫之中,她也不过是做为一个吉祥物一般的存在罢了。 所以,出身名门的皇后为何要把她放在眼里? 秦敏微垂了眼眸,暗暗的思索。 不过,那顾无忧只同皇后呆了那么一会儿,就能讨得皇后的欢心,果然是个有手段的。 难怪连性子那般清冷的裴然都会被她所迷惑。 自己以前倒是太轻敌了,以至于险些在她的手里栽个大跟头。 看来,要想除掉她,还得另辟蹊径,想个冒险的法子才行。 宁国侯府。 皇后派来的这两位教引嬷嬷倒果真是个好的。 亲切温和,不卑不亢。 教导规矩,讲解宗谱,提点忌讳,都是条理清晰,一听即明。 对于这样的老师,顾无忧自然是很欢迎的。 毕竟这是嫁给裴然之前的必修课。 自己当然也想得个高分,给裴然长长脸。 日子就这样忙碌充实又期待的飞逝而过。 眼看着教导期就要结束,大婚的一切流程正式启动的时候,却有一个消息似惊雷般的在京都炸响。 那个本该早就死了的鲁王裴宸竟然又活过来了! 他声称自己被奸佞所害,蒙受了天大的不白之冤。 所以为了肃清何宇,为自己正名,他以清君侧为名,向夜秦借兵,直犯边境。 也不知他从哪里弄来的天启布防图,竟是悄然绕开了天启的关隘,取道西北,连攻两座城池,打了威远将军陈令风一个措手不及。 整个朝廷都在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事而争论的不可开交。 到底是战是和。 是派人去招抚还是派兵去平叛。 毕竟这不是单纯的藩王谋逆。 这里面还牵扯到夜秦。 主和的人占了多数。 他们都认为不能给夜秦这个攻打天启的借口和机会。 夜秦的新太子慕云彦可是有“战神”之名的。 铁血好战,野心勃勃。 若是让他趁机带兵进入到了天启的腹地,摸清了各处的军事要塞,探明了道路。 这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他们认为,既然裴宸的借口是“清君侧”。 那么就把他所说的那个“奸佞”送到阵前去,交给裴宸。 这“奸佞”已除,裴宸“清君侧”的口号就站不住脚,那夜秦也就没有理由再赖着不走。 那这个“奸佞”到底是谁呢? 裴宸在之后的讨伐械文上挑明了那人的名姓。 临安王,裴然。 朝廷在沉寂了一会儿后爆发出更为猛烈的争吵。 对于该不该把裴然交给裴宸,两派皆是争的面红耳赤,不可开交。 太子监国,看似冷眼旁观,不偏不倚,实际上却在悄悄压下主战派的势头。 以谢正安为首的主和派逐渐占了上风。 他们认为,西北局势本就复杂,如果西夏也趁火打劫,同夜秦一齐做乱,那天启将腹背受敌,难以招架。 不若就派临安王为议和使者,去同鲁王裴宸周旋,尽量不把事态变的更加的难以控制。 然而就在这件事就要尘埃落定的时候,皇帝却突然站了出来,做出了决定。 “令临安王裴然为征伐讨逆大元帅,协同西北守将陈令风一处,平叛剿贼,捉拿裴宸。” 这道旨意传到了朝堂之上,顿时炸开了锅。 皇帝,这是站到了临安王的那一边? 谢正安原本是料定裴然这回是再也翻不了身,正是志得意满之际,却听到了这道圣旨,又惊又气的几乎连手中的笏板都拿不稳,险些掉到了地上。 他是要把裴然送到阵前去送死,可不是让他领了兵权去立功! 皇帝都已经沉疴难医了,还不肯把虎符玉玺都交给太子,难道,还打算换太子不成! 跟他比起来,太子却是淡定的多。 东宫里。 他慢条斯理的给怒气冲冲的谢正安泡了一壶茶,神情闲适。 “舅舅何须心急恼火,事情不仍旧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吗?” “话虽如此,可我这心里就是憋着一团火!” 谢正安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分外的阴毒。 “不若我们在军中布下几个细作,趁机解决掉裴然,再栽到鲁王的头上去!” 太子端起茶盏放在鼻尖下嗅着茶香,微勾起唇角笑道:“舅舅难道不明白鹤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 谢正安微微一怔,很快反应了过来。 太子的意思,是让裴然和慕云彦斗个两败俱伤,再一举解决掉他们两个? 可是,裴然和慕云彦可都不是愚笨之人,若是他们察觉了出了此事的端倪,反倒联起手来合力对付太子可怎么办? “舅舅放心,他们是绝对不可能联手的。” 太子挑着眼角,悠悠的一笑。 “因为慕云彦想要的那件珍宝,现在归裴然所有。” 谢正安有些糊涂了。 “那若是裴然直接把这珍宝送了给慕云彦,那岂不是······” “可惜,他没这个机会了。” 太子唇角的笑意越发的幽深。 “因为这件珍宝,最后,只会是孤的。” 顾无忧很想跟着裴然一起去前线,可是裴然却不许。 军中刀枪无眼,杀机四伏,他并不想让顾无忧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贺之简也劝说顾无忧留在京都。 她就等于是裴然一个援手,或者裴然在前方有粮草医药方面的困境,她也可以擅用自己的长处去帮忙不是? 顾无忧想了许久,到底还是妥协了。 军事兵法自己的确不擅长,硬要跟去,还得让裴然分心来保护,反倒成了拖累。 不若好好替裴然守着大后方,若是他真的陷入困境,自己也可以想办法去营救。 大军开拨已有数月,却一直未曾有大捷的战报传来。 京都开始流言纷纷。 有人说裴然不敌夜秦,节节败退,已然被擒。 也有人说军中有细作通敌,将裴然的行军路线泄露了出去,裴然遇伏,性命不保。 朝廷也不知为何,一直不发关于前方战事的邸报,任由这种流言喧嚣直上,人心躁动。 光正殿。 皇帝倚在明黄的大迎枕之上,偌大的宫殿空空荡荡,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和时不时发出的剧烈的咳嗽声。 他看着内侍刚刚呈上来的几本奏折,面上是止不住的冷笑。 这些都是六部重臣所上,说如今大敌当前,内忧外患,急需安抚人心,稳定局势,所以建议皇上将虎符玉玺传给太子,让其全权处理军政大事。 太子,这是终于坐不住了么? 这些天,他身边的宫人内侍和禁军已是全数调换。 莫说召见亲信大臣,他连自己的寝殿都迈不出去,也传不出任何的消息。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这个皇帝,已经被软禁了。 太子,他终于要动手了么? 好像就在那一瞬间,藏在身体里的寒意从五脏六腑汹涌蔓延出来,连指尖都止不住的冰凉。 他为了守住这个皇位,舍弃了很多的东西,也沾染了无数人的鲜血。 可到头来,他的儿子,也要为了这个皇位,来沾上他这个父亲的鲜血么? 呵,这还真是天大的讽刺······ 他挥退了殿里伺候的宫人,费力的从床上起身,走到书案边,颤颤巍巍的拿起狼毫笔,拟了一份圣旨。 拟完之后,他按下书案边的机关,取出一方汉白玉玺来,用尽身上的力气在圣旨上按了下去。 这一辈子,他做了许多错误的决定。 但愿这一次,在他生命的最后关头,他没有再做错。 顾无忧也有些焦急。 裴然已有半月没传信回来,前方的情况到底如何,谁也说不清楚。 虽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虽说她相信裴然一定会平安无事。 可是这颗心仍旧是安定不下来。 这日黄昏,她正倚窗沉吟,却突然听到门外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永清从门外掀帘进来,面色紧绷,神情严肃。 “姑娘,出事了。” 顾无忧一惊,下意识的站了起来。 “殿下怎么了?” 永清摇摇头。 “不是殿下,是子寒,他今日去了温泉山庄练习骑射,却宫中来人强行带走,贺公子阻拦无用,反被打伤。” 顾子寒被宫中来人带走?! 顾无忧有些愕然的睁大了眼睛。 是谁?! 小春也急匆匆的进来,说道:“姑娘,宫中派来内侍,说是太后召您进宫。” 太后? 为了让能好好的“教导”自己,连挟持小孩子这种下三滥的招数都使出来了么?! 顾无忧半眯了眼眸,心中隐有怒气弥漫而上。 “备车,进宫!” 日光消失在了大路的尽头,宽阔平整的道路被镀上了一层金边。 夕阳开始沉没。 黑暗,即将来临。 眼看着就快要到宫门,可是却从宫道的四面八方,悄无声息的出现了手持利剑的黑衣盔甲骑兵,呈包围之势,迅速的向马车逼近。 这是做什么,宫门口,刺杀? 太后再怎么脑子发热,也不会干出这种蠢事来吧? 难道说,今天这一切,其实都是幌子? 顾无忧摸着袖中裴然送与她的那柄匕首,眼神冷了冷。 我倒要看看,你们到底在盘算着些什么! 顾无忧的护卫齐齐抽出长剑,迎上前去。 顿时,喊杀声,兵刃相击的声音响成了一片。 许久之后,车帘一晃,被人一把扯开。 一个蒙着黑巾的男子手持寒光的长剑,冷冷的指着顾无忧。 “下车。” 顾无忧越过他,看着外面的血流成河,看着倒在车边重伤倒地的永清,抿了抿唇,起身缓缓的走了下来。 那 男子将长剑抵在了顾无忧的眉心处,语气幽寒。 “有人要你的命,我也只是奉命行事,你做了鬼,可也别来找我。” 顾无忧看着他,神情却是平淡无波。 “只可惜,今天做鬼的,是你,不是我。” 那人神情一变,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猛然回头查看。 然而却是为时已晚,一只利箭已是破风而至,直直的刺入了他的胸口。 那人冷哼一声,握着箭柄,缓缓的倒了下去。 顾无忧看着收起弓箭,缓步向她走来,嘴角噙笑的贵气男子,眼眸微沉。 “太子殿下,你这唱的又是哪出戏?” 太子翩翩一笑,欺身将她抵至马车壁上,垂眸与她对视,语气分外的愉悦。 “自然,是要请小阿重你,看一出好戏。” 第一百二十六章疯狂 裴然在西北,其实是连战连捷的。 只不过,早在行军之初,他就软禁了太子所派的监军,清除了军中的细作,并隐瞒了自己的行军路线和作战计划,甚至在驿站设了暗哨,陈令风派回去通禀战况的亲兵,也全数被他拦截关押。 倒不是他多疑猜忌,而是太子不得不防。 裴宸的死而复生,投敌夜秦,奸佞矛头直指自己,这一切蹊跷离奇的变故,只怕都是太子在后面推泼助澜,兴风作浪。 太子掌控不了自己的动向,也就减少了许多他在战事中间暗下黑手使绊子的机会。 这场战事,也并没有想象中的艰难惨烈,相反的,甚至赢得还很轻松。 夜秦并未派出尖锐军队,慕云彦也并未亲征,不过是替裴宸攻下两座城池,造足了声势后就撤走了大军,只留下些俘虏叛将替裴宸守城而已。 也就是说,夜秦此次借兵给裴宸,真正的目的,并不是借机来攻打天启,真正的目的,是要让自己离开京都。 太子,想必是为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同夜秦达成了同盟。 所以,这场战事,必须速战速决,以免时日拖长,京中生变。 裴宸一路败退,最后,困守在夜秦与天启的边境小城飞云城,用全城平民的性命来要挟裴然进城和谈,并且,只能带二十人以下的亲兵随侍。 军中副将皆力劝裴然绝不可答应裴宸的要求,这摆明了就是一个埋伏好了的陷阱,反正他们已经是牢牢占据上风,直接攻城,取胜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至于裴宸会不会屠杀城中百姓,他们并不在意。 打仗哪能不死人?不过就是些平民和奴隶,命贱如蝼蚁,死了就死了,又有什么可惜? 裴然却不听他们的劝告,真的只带了二十亲兵,只身入城。 陈令风在军帐之中得知此事,冷笑一声说道:“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他想送死就由他去,等他命丧城中,我们再顺利成章的杀进去,既平了叛又为临安王报了仇,这岂不是在本将军的功劳谱上又多添了一笔?” “父亲英明。”陈明勇笑着附和道。 当初裴然为了给陈明金那小子撑腰,可是让自己受了好大一场罪,自己这腿上,一到阴雨天就开始隐隐作痛,还不都是上次挨了军棍留下的病根儿。 眼下裴然自己找死,他自然是乐见其成,以后陈明金没了大靠山,落到他的手里,想怎么整治这个眼中钉,都不用再有所顾忌了。 裴然入城,的确是立即就遭遇了伏兵。 叛将令兵士向裴然合围,意图翁中捉鳖,自己则立于伏兵之后,洋洋得意的喊话。 “临安王,你现在下马跪地投降,本将说不定还可替你向鲁王殿下求情,留你一条残命,若是你负隅顽抗,小心落得个命丧当场的结果!” 裴然握紧了手中的缰绳,神情清冷如旧,并未见半丝惊慌,他缓缓扫视了一圈渐渐逼近的伏兵,眸中寒芒闪现,猛的一拉缰绳,骏马发出嘶鸣,前蹄高举,人立而起。 “冲。” 他冷冷的吐出一个字,长剑在手,催马如闪电般的疾驰而去,在伏兵们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他已是冲到了那叛将的跟前,剑尖寒光一闪,从那人的咽喉处直刺而入。 叛将落下马时,仍旧是一脸震惊的表情,死不瞑目。 这,这怎么可能? 发号施令的将官顷刻间就被人斩杀,伏兵们人心惶惶,顿时自乱了阵脚,裴然冷喝一声,带着二十名亲兵凝聚在一起,如利剑般的向残敌们冲去。 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伏兵们已是七零八落的躺了一地,血流成河。 裴宸被人用剑搁在脖子上,从城中押出来时,正看到裴然立于马上,持剑俯视着地上的残局,眸光冷寒,身上亦是沾满了喷溅的鲜血,仿若是地狱使者,令人心惊胆战。 “五哥,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裴然的声音清冷似雪,落在裴宸的心里,激起浑身的战栗,他怔怔的盯着裴然看了许久,却是悲凉的笑了起来。 “为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我懦弱了一辈子,逃避了一辈子,失去了自己的挚爱之人,苟且偷生,可到头来,还是没能逃过厄运,落得这样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不如你来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裴然眸色深沉,直视着他。 “只因为我们生在皇家,从出生起,便注定了会卷入无休无止的腥风血雨之中,五哥,逃避并不是什么好办法,而你,也不该自暴自弃,沦为别人手里的刀。” 裴宸苦笑着摇头。 “你们自小就比我聪明,我斗不过你们,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说,只想问你一句,我的那个外室子,是当真死在了你的手里吗?” 裴然迎着他的视线,缓缓的摇头。 “我放了他离开,并没有杀他。” 裴宸看着裴然清澈如水的眼神,轻轻的吐了口气。 “我信你,小九儿,咱们一起长大的这么多兄弟,也就是你,从来没对我说过谎话。” 他顿了一顿,又说道:“我从夜秦人那里无意间知道了一桩秘密,慕云彦之所以同太子联手,是因为太子答应,会将你的未婚妻顾无忧充作公主嫁给慕云彦,从此,两国结秦晋之好,共立约盟,太子也很可能趁你离京的这段时间里,发动宫变,夺取大位。” 裴然的瞳孔微微一缩。 慕云彦竟然有这样的企图! 这么说,无忧她在京都,很有可能已经深陷险境! 太子,他简直是疯了! 裴宸仰头看了看万里无云的天空,悠悠的叹了口气。 “梓容在大婚前,曾偷偷跑来找我,让我抛弃一切,同她一起逃走,从此隐姓埋名,远赴塞外,做一对平凡夫妻,若是当初我不那么怯弱,答应了她,也许现在,我也会活的肆意洒脱,心满意足,可惜,这世上,永远没有后悔药可吃。”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裴然,微微的笑了笑。 “小九儿,五哥求你一件事,把我的骨灰洒在梓容的墓前,你是个好孩子,一定会答应我的,对不对?” 裴然看着他悲凉如水的笑容,猛地意识到了什么,高声喊道:“拦住他!” 然而为时已晚,他的话音还未落,裴宸已是猛然撞上了脖颈处横着的剑刃,霎时间,鲜血四溅,洒落一地。 裴然跳下马来,跃身上前,一把扶住裴宸将要滑倒的身子,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沧然。 “五哥,你这又是何苦,你明知道,我是不会杀你的。” 裴宸的咽喉被割破,已是再说不出一句话,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摸摸裴然的面颊,却在快要触及到之时,颓然的垂下了手臂,合上了双眼。 这个怯弱又可悲的人,终于在他生命的最后关头,勇敢了一回。 裴然敛下眼眸,看不清神色,只那扶着裴宸手臂的掌心在缓缓地攒起,直到紧握成拳。 慈宁宫。 太后看着被绑了手脚,口中塞了布团,惊恐的挣扎不休的小小孩童,愕然的睁大了眼睛。 “敏儿,这是谁家的孩子,你怎么把他带到这里来,还绑成这个样子?” 秦敏扫了那孩童一眼,微微笑道:“禀太后,他便是那顾无忧的弟弟,顾子寒。” 顾子寒? 顾无忧的弟弟? 太后不解的问道:“你抓她的弟弟做什么?” “顾无忧她目无尊卑,冒犯太后,敏儿便派人抓了她的弟弟,这样,不就可以借机好好让那顾无忧吃个教训么?” 秦敏依旧是温声细语,似是在说一件极寻常的事。 太后不悦的蹙起眉。 顾无忧放肆无礼,她就算要惩戒,那也是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用一个小孩子做要挟,岂非是太过卑鄙?若传了出去,叫别人怎么看待她这个太后? 秦敏一向温柔良善,怎么这回,倒这般的莽撞冲动起来? “胡闹!快把这孩子送回去!顾无忧那里,哀家自会让她长个教训,但是,绝不是用这种手段,敏儿,你以后说不得也会是个贵妃之尊,行事不可如此狭隘,平白留了个话柄给别人······” “晚了。” 秦敏忽然打断了她的话。 太后一怔。 “什么晚了?” 秦敏缓缓的直起腰,勾起了唇角。 “我已经用这个孩子做饵,以您的名义,召了顾无忧进宫,然后,在宫门前,布了杀手,击杀了顾无忧。” 什么?! 太后惊得后退了两步。 她是恼恨顾无忧无礼没错,可从未想过要杀人啊! 秦敏她怎么敢假借自己的名义,做出这样的骇人听闻的事情来! “你,你好大的胆子!” 秦敏挑起眉,不紧不慢的一步步向她逼近,语气幽深。 “怎么,你养的宠物不听你的话了,你就生气了?太后,你总是替我做好一切的抉择,口口声声是为了我好,其实,只不过是为了你自己,你想让我嫁给太子,是因为你舍不得这荣华富贵的日子,可你手里又没有拿得出的筹码,所以,你就千方百计的想把我当成一件礼物给送出去,好换来你后半生的安稳日子,我说的对不对啊?” 太后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嘴唇都有些苍白了起来。 “敏儿,你怎么敢,这样跟哀家说话······” 秦敏掩嘴一笑。 “那自然是,你已经没什么利用价值了呀,太后,你难道没发现,宫里的风向好像不大对吗?” 太后想起久未露面的皇帝,想起宫中莫名多出的禁军,想起突然增加的侍卫,面孔都是前所未有的陌生。 难道?! “太子他想要弑君夺位?!” “嘘。” 秦敏伸出一根葱白的手指轻轻的抵上了唇,微笑道:“太后您若是还想活的长点,可得谨言慎行才是。” 太后的心里顿时涌起一阵又一阵的恐慌。 “他,他究竟想做什么?” 秦敏上前,扶住太后的手臂,按着她坐了下来。 “太子,想请您当个见证人。” “什么,什么见证人?” “自然是皇上因病驾崩的见证人嘛,您是太后,您说的话,自然是可以给皇上的骤然而亡盖上一块完美的遮羞布。”秦敏徐徐说道。 他们,是想让自己做这个帮凶! 太后的脸上惨白一片,半响,艰难的吞了一口口水,颤抖着说道:“你,你不是不愿嫁给太子,为什么,又要同他勾结到一处?” “太后,您说的话可有失偏颇,我可从未与太子勾结。” 秦敏悠悠说道:“只不过,是同他做了一个交易,事成之后,他会为我和临安王赐婚,到时,还要请太后您来送我出阁呢。” 太后已是惊讶的说不出话。 “临安王?!你疯了!先不说,临安王他绝不会同意这门婚事,就是太子,难道就不会卸磨杀驴,灭了你的口吗?!” “他不会的,若是我死了,岂不正说明这其中有鬼?他新君登基,正是要稳定人心的时候,是不会做出这种蠢事的。” 秦敏的笑意勾的越来越深。 “至于临安王嘛,到时他会被抄家夺爵,沦为罪人,我这个奴婢之子,也正好与他相配了,无论是监牢还是流放,还是圈禁,陪着他的,都只会是我,他也将,永远只属于我一个人了!” 太后看着她变得越来越疯狂的笑容,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 敏儿她,竟对裴然执念至此,为了得到他,不惜先毁了他,真的是疯了。 原来,她素日的温柔和顺,全都是假装的,不过是带了一张完美无缺的假面具而已。 我居然被她蒙骗了这许多年,毫无所觉。 我的下场会是如何?她真的,会放过我吗? 于此同时,太子已经推开了光正殿的大门。 皇帝不知何时,已从病床上起身,坐到了大殿的主位之上,看着朝他颌首行礼的太子,冷笑一声。 “朕防了一辈子,却没想到,原来你才是那个狼心狗肺的乱臣贼子!” 太子低低的笑了起来。 “父皇,你有今日,完全是你自作自受。” 第一百二十七章你疯了 你有今日,完全是在自作自受。 这句大逆不道的犯上之语就这么轻飘飘的从太子的嘴里说了出来。 这个畜生! 皇帝气的手都在发抖,死死的捏住扶手上的龙头,眼睛里泛出猩红的血丝。 “你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太子抬眸看着他,缓缓的勾起唇角。 “这个嘛,就不劳父皇操心了。” 他踩着猩红的地毯,一步一步的向着自己愤怒的父亲走去,语气轻松,似是在话家常。 “父皇最近的咳血之症如何了?您把那些染血的帕子都丢进火盆里做什么,您是怕别人知道您快不行了?讳疾忌医不可取啊父皇。” “试药,你是怎么动的手脚?” 皇帝一字一顿道,额头的青筋暴跳,分外的狰狞。 太子走到了他面前,沉默了一瞬,旋即轻笑。 “瞧父皇您说的,怎么能怀疑儿臣的一片孝心呢,那般苦的汤药,儿臣可是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就喝下去了呢,只不过嘛······” 他顿了一顿,微微挑起唇角。 “儿臣试药的时候换了一只银汤匙而已,父皇,这不是您当年在皇爷爷病榻前侍疾时耍的手段么,怎么过了几十年,您就都给忘了?” 皇帝因为怒气而泛红的脸一瞬间褪去全部血色。 “你,你怎么知道······” 太子满意的看着皇帝彻彻底底暗下来的眼神,笑了笑。 “儿臣还知道,父皇你当年为了除掉功高镇主的镇国公沈如松,生生的把一个谋逆的帽子扣在了他的头上,灭了他满门,逼的裴然的生母沈贵妃投缳自尽,这场戏,你演的太投入,以至于到最后,是真是假,你自己都分不清了。” “你住口!” 皇帝挣扎着站起身,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 “朕现在就杀了你!” 他奋力的挥落桌子上的青墨茶碗,喘着粗气狠狠的盯着太子,一双眼睛瞪的血红。 太子神情丝毫未变,唇边仍是带着那一抹闲适轻松的笑意。 “父皇,忘了告诉您,您的黑龙卫已经被儿臣的人控制住了,所以现在,您就是把这殿里的东西都砸光,也不会有人进来替您杀了儿臣的。” 皇帝的身形有些摇晃了起来,撑着桌子的边角,死死的咬着牙关。 他的皇位,的确得来的不光彩。 这些年,为了守住这个位置,他也葬送了许多人,也牺牲掉了许多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美好情感,可到头来,又换来了什么呢? 换来的是自己的儿子将踏着他这个父亲的尸体登上皇位! 他看着太子那张与自己年轻时分外肖似的脸庞,心下血气翻涌,一口淋漓的鲜血喷薄而出,顿时染红了他身上绣着团龙云纹的明黄锦袍。 “父皇可得多多保重啊。” 太子似是没有看到皇帝摇摇欲坠的身体,仍旧自顾自的说话。 “我可是给您下了一剂猛药才让您能有机会重新开口说话的,看在儿臣这么贤孝的份上,您还是不打算告诉儿臣虎符和玉玺的下落吗?” 皇帝紧紧的抓住胸前的衣襟,忍住喉头的一抹腥甜,盯着太子,嘶哑着开口。 “朕不会把东西交给你,你就算坐上这个位子,没有虎符和玉玺,也终将是名不正言不顺,你苦心筹谋的一切,注定会成为泡影,而裴然,他才是这个皇位,真正的继承人!” 太子直直的迎上的他的视线,缓缓的收敛了嘴角的笑意,眼神冰冷,寒光如刀。 “父皇,儿臣给过你机会了,你却不珍惜,既如此,儿臣只好请您大行一步了,您放心,很快,我就会把那个所谓的真正继承人,送下黄泉,好好服侍您的。” 手心紧紧的攥紧,皇帝的嘴唇也不知是冻得还是气的青紫,一张脸毫无血色。 有两个黑影在殿中悄无声息的出现,一左一右的挟制住皇帝,捏住他的下巴,塞进去了一颗小小的药丸。 皇帝在最后的意识丧失之前,隐约看见太子在他的身前撩袍跪下,端端正正的磕了三个头。 “父皇,一路走好。” 几乎是一息之间,记忆里已经落了灰的片段翻涌而出,他脑中瞬息闪过他的父亲离世前,他也是如太子这般,跪与父亲的脚下,神情肃然的磕头。 父皇,一路走好。 他的心底泛起了无边无尽的悲凉。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轮回报应之说,原来,这一切,真的是我在自作自受。 这一场大梦,终将是要醒了。 “铛,铛,铛。” 无形的波纹在空气中波荡,一圈圈传向了宫外,钟声阵阵,一共响了九下。 九五至尊。 这代表着,天启皇帝,驾崩。 温泉山庄。 贺之简一身素色衣衫,立于湖边的柳树下。 眼下正是三月,漫天的柳絮纷飞,落在了他的头发与眉间,似是染上了一层浓重的霜雪,他就那样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被轻絮笼罩,渐渐凝成一个雪白的影子。 远处有一个裹着银鼠皮披风,带着轻纱兜帽的女子也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贺之简的背影出了许久的神。 身旁柳树的枝桠上,有一只乌鸦突然扑楞着翅膀飞走,这不大不小的动静让那女子蓦地回过了神来,她看着仍旧是一动不动的贺之简,咬了咬唇,缓缓的朝他走了过去。 贺之简听到了动静,却没有回头,他就那样的站着,仿佛是一尊失去了灵魂的木雕。 “陈小姐,我的伤并无大碍,你不用再来了。” 陈明玉听着这木然的声音,缓缓的蠕动了一下嘴角。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贺之简的肩膀微微抽动了下,侧首向她看过来,眼眸中带了一丝丝的讶然,却没有回答这陈明玉这无头无脑的问话。 陈明玉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微风吹拂起她耳畔的一缕发丝,连带着她的接下来说出的话一起,轻忽的近乎空灵。 “你不是喜欢她么?你明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信任你,她又怎么会毫无防备的落进别人的陷阱里?在宫门外,她险些被刺客杀死,你可知道?” 贺之简微敛了眼眸,无声的笑了笑。 “原来,你都知道了。” “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陈明玉攥紧了袖口,一字一顿的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莫名的颤抖。 在灯会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贺之简真正的心意了。 女子对于自己喜欢的人,总是格外关注,分外敏感的。 贺之简虽然把自己的情绪掩饰的很好,可是他看向顾无忧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那眼神,就是自己看向贺之简时候的眼神。 那种偷偷恋慕,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唯恐对方反感就会远离自己,这种种的怯懦和担心,她真是再熟悉不过了。 原来,我们是一样的人啊。 只可惜,你喜欢的人,却不是我。 她暗自神伤了很久,也想过就此放手,可终究还是拗不过自己的心。 她的心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她喜欢贺之简,她想成为他的妻子,和他共度余生。 于是她自我妥协了。 她把希望寄托与顾无忧和裴然的成亲之后,贺之简应该会彻彻底底的死心吧。 那时自己再带着满腔的情意嫁给他,朝夕相处,耳鬓厮磨,终有一日,他会看到她的努力与真心的吧。 他也会慢慢的喜欢她的吧······ “子寒被劫的那天,其实,我也在场的,我原本是想悄悄的把贺礼放到你的房中就走的,可是却又忍不住去了马场,想看你一眼,可是,我却看到了你挥退了护卫们,放了两个黑衣人进来,任由他们绑走了子寒,然后,你拿起地上的一根木棍,毫不犹豫的朝自己的头上打去······” 陈明玉眼角有一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到了唇边,苦涩难言。 “那一刻,我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咬住了自己的手背,才让自己没有叫出声来······” 她猛的擦了一把眼角的泪,提高了语调。 “顾姐姐对你有恩,若不是她,你又岂能有今日的风光?难道,你就因为得不到她,所以怀恨在心,蓄谋报复吗?” 贺之简缓缓的移开了目光,良久,缓缓的说道:“我只是要诱她进宫,刺杀的事,我事先并不知情。” “诱她进宫?你为什么······” 陈明玉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看着贺之简平静的面容,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你,你竟然投靠了太子?!你难道不知,他与临安王之间势同水火,顾姐姐落到他手上,不就成为他威胁临安王的筹码?若是一朝事败,难道太子不会杀了她泄愤?就算太子夺位成功,也不会饶了她的性命,你这是害惨了她!” “不会的。” 贺之简淡淡的说道:“太子不会杀她,相反,还会让她当皇后,成为全天启最尊贵的女人。” 皇后?! 陈明玉已是震惊的说不出话。 太子竟然对顾无忧起了这般的心思?! 那临安王殿下怎么办? 夺妻之恨,哪个男人能忍?! “你知道顾姐姐是属意临安王的!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太子到底许了你什么样的好处?让你可以连良心都扔了不要!” 面对陈明玉又惊又怒的眼神,贺之简的神情温润如旧,他重新背过身去,只留给陈明玉一个单薄的背影。 “我会为太子殿下起草即位诏书,而太子殿下,许了我右相之位。” 右相?! 那可是仅此于左相谢正安的高位,真正的位极人臣! 平常人要爬到这个位置,就算是运气奇佳,也得熬个二三十年的资历才行,而贺之简,不过及冠之年,就一步登天,这在天启建国以来,也是闻所未闻的! 陈明玉呆了许久,低低的说道:“这样的条件,难怪,连你也会动心······” 她藏在披风下的手缓缓的攒起,直到掐出了血印。 “妾的蒲柳之姿,却是配不上贺丞相的年轻有为,我们两个的婚事,就此做罢吧。” 贺之简沉默了半响,并未回头,淡淡的说了一个字。 “好。” 也不知是不是有柳絮飘到了脸上,陈明玉只觉得眼眶酸楚,视线已是模糊一片。 “告辞。” 她倏地转身,抹了一把脸上的泪,逃也似的跑开,远远的消失在了拐角处。 贺之简仍如初时那般的站着,看着柳絮飘飞的湖边,轻轻的唤道:“派人去威远将军府外盯着,若是淮安郡主或是陈小姐要进宫,一定要拦下。” “是。” 隐秘处侍立着的一个身影颌首恭敬应道。 皇宫。 同样也是一个烟波浩渺的湖边。 顾无忧被人严严实实的裹着绣着金线彩凤的云锦披风,坐在大红锦垫铺陈的轩台之上,身后有两名身着轻薄纱衣的侍女,端着瓜果香茶等物,垂眸敛目的跪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顾无忧也不说话,她就那么懒懒的窝在那里,百无聊赖的盯着湖面上的两只天鹅,剔透如玉的脸上隐隐有着几分苍白。 太子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似乎是美好而又静逸的画面。 他不由自主的放轻了脚步。 “太子殿下,给人下药,这就是您一贯的待客之道么?” 顾无忧开口道,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 “没办法,谁让小阿重你,是一只狡猾的小狐狸呢?” 太子缓缓向前走了两步,满目是笑。 “不过就是让你手脚无力而已,你放心,在大婚之前,我是不会对你有什么越轨之举的。” 大婚? 这变态到底是什么脑回路? 顾无忧挑着眉,嘴角带着一丝嘲讽的笑。 “怎么太子殿下对自己兄弟的女人,这么的执着吗?死了一个,又找一个。” 太子渐渐的走到她面前,缓缓的低下头去,脸上的笑容完美的无懈可击。 “你说错了,我执着的,只有你一个。” 顾无忧冷冷的瞪视这着他,说道:“不要装出这样一幅情深的样子,我瞧着恶心,你真正的打算,是逼着裴然起兵生乱,然后你再名正言顺的以讨逆之名令各地守军勤王,到时,你既不用担着一个残害手足的恶名,又可以除去一个心腹大患,可谓一举两得,我说的可对?” 太子静静的看着她,伸手替她拂去吹到脸颊上的头发,语气突然变得正经了起来。 “我曾经发过誓,要把属于他的一切全都夺过来,现在,就只差一步了,只要再得到你的心,我就真正的成功了。” 顾无忧的眼神里透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无力的摇了摇头。 “你疯了。” ------题外话------ 好像有点写跑偏了,一定是过年旺仔喝多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蒙冤的外祖父 皇帝大行之后,按照规矩,太子要以传国玉玺下诏,通晓百官及诸侯王,在宫中小敛哭拜,同时,要关闭九城宫门,动用虎符令羽林军,郎中属及北军五校绕宫屯兵,昼夜不息,为新皇的登基大典做准备。 太子却说,先皇临终前仍旧挂念着临安王,自己也就这一个手足兄弟,一定要等他卸甲回京奔丧,才举行小敛及登基大典。 众人虽然在明面上称颂太子的仁义友爱之心,只是在私底下,也有不少人心存疑惑,嘀嘀咕咕。 太子与临安王之间看起来亲善和睦,实际上却是势同水火,太子又如何真的会为了临安王能参加先皇的小敛,就推迟了自己的登基大典? 有久经官场沉浮的老臣多多少少察觉了一些什么。 原本皇帝是要由太医院医正收敛遗容,由公卿近臣查问起居注,确定无疑后,再由司徒告请宗庙。 可太子却在这些位置上,全数换上了自己的人。 这不但不合规矩,简直是不合常理了。 再联想太子迟迟拿不出玉玺和虎符,这背后若说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真是鬼都不信。 于是有那脾气耿直的,当即上奏,提出质疑。 而以谢正安为首,贺之简为辅的太子近臣,风头强劲,在朝中打压任何跳出来质疑太子的朝臣百官,有不少人因为意见相悖而被罢官去职,获罪下狱。 剩下一些独善其身的,也适时的闭上了自己的嘴巴,附和着太子一党的声音。 城中的清贵世族也开始闭门谢客,唯恐被卷入什么阴谋漩涡之中,要知道,历来新皇登基之初,可都是要来一番大清洗排除异己的。 与京都城之中暗潮汹涌,风云诡异气氛相比,西北军营之中,倒是平和的多。 裴然面对让他交卸兵权,即刻返京奔丧的谕令,清冷的面容上并没有什么激动愤怒之情,相反倒是很平静的交出了兵符金印,只带了几十亲兵,连夜打理了行装,踏上了返京之途。 原本一心提防着裴然会抗令不从,领兵生乱的陈明勇面对这样的结果,是一头雾水,向陈令风问道“父亲,这临安王莫不是傻的?难道不知他这一回京,可是凶多吉少啊,怎么还这么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呢?” 陈令风摸着下巴上的胡须,微眯了眼眸,冷冷一笑。 “他可不傻,不摆出这副听天由命的样子,只怕他连西北都走不出去,他如今起兵生乱,那就等同与谋逆,手里没有握住些筹码,他是不会那么冲动的。” “那现在怎么办?” 陈明勇皱着眉头问道:“这么一件大功,就这么白白送给别人?” “当然不会。” 陈令风收拢五指,拳头用力的抵住桌面。 “既然他早晚都是个死,那就让我们送他一程吧!” 裴然回京,并未走官道,而是出乎意料的走了水路。 大船行至江心,天空忽然响起惊雷,细雨骤然增强,顷刻连成一片雨幕,水面被砸出一个又一个的漩涡。 雨越下越大,相聚超三步,视线就变的一片模糊。 在大船的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几艘油布小船,船上或站或立,挤着十几个精赤着上身的汉子,俱是体型膘健,面目凶恶,死死的盯着前方大船模糊的影子,视线片刻不离。 蓦的,从小船的水边冒出一个人头,他伸出长臂,用力的攀住船边的木沿,纵身跃了上来。 “当家的,那船的底部已被我凿了个窟窿,咱们可以准备着动手了!” 立在船头一个身材高壮的汉子看着仓中正首坐着的一个刀疤脸,大声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当家的你还犹豫不决个什么劲儿?管他是什么人呢!在咱们的眼里,就是待宰的肥羊!寨里的老老小小可都等着呢,咱们可不能空手而回,叫他们失望啊!” 众人纷纷附和。 “是啊,这几月可都清淡的很,再不做票大的,咱们真的得喝西北风去了!” “就是,管他是什么贵人呢!不过是个身娇体弱的小少爷,咱们又不惧官府,怕他个甚!” 那刀疤脸表面上不动声色,眼中闪过一道冷光。 “既如此,就由张二你带几个人去挑了这笔买卖,我就在附近的码头上候着,给你接应,以防不测。” 那叫张二的高壮汉子面色一僵,握紧了拳头,不甘的说道:“谁知道船上有多少护卫?当家的怎么能只派了我们这几个人去,哪里能成事?” “你不是说,不过是个游历归家的阔少爷么?就算护卫多几个,那也是花架子,你还担心个什么?” 刀疤脸不为所动,冷哼着说道:“这笔买卖是你接的,我可没细问过底细,谁知道里头有什么猫腻儿!你若是心中无鬼,就自带了人去,得了东西,我赏你一半儿!” 张二的脸色变了几变,咬了咬牙说道:“好,这么多兄弟都听着呢,当家的你可得说话算话!” “那是自然!” 张二呼了口气,转身招呼了几个自己的亲信,一齐上了一艘小船,拉起桅杆,趁着雨色,快速的向不远处的大船驶去。 刀疤脸则带了剩下的几只小船,划向附近的码头避雨。 时近三月,天气回暖,可这江边,却仍是风寒刺骨。 这本就是个荒废了的码头,偏僻无人,几个汉子在码头边的亭子里生了堆火,取了些干粮充饥。 “当家的,这张二到底有什么不对?”有人沉声问道。 在场的都是刀疤脸的心腹,他也就没什么顾忌,冷哼了一声道:“你们知道,给他送这笔买卖来的是谁?” “是谁?” “是驻守西北的威远将军的儿子,陈明勇!” 刀疤脸看似粗莽,实则十分精明,他早前也曾在西北军中任职,只不过犯了事,这才逃了出来,落草为寇,为了生计,在这江上打劫些落单的客船,抢些金银财物。 因着他本就懂些领兵治军之道,十几年下来,也把个小小的山寨整治的有声有色,人数日渐增大,在这江上,也很有名声。 不过,他为了避免惹祸上身,向来是只劫商船,不碰官船,威远将军怎么会找上张二的,他不清楚,只不过,那艘大船上很可能不是什么有钱公子,而是身份不祥的皇族贵人! 连威远将军都只能这样私底下找强盗出手,那船上的人岂是好惹的?稍有不甚,他苦心经营的山寨上下都得陪进去! 可他又不能直接挑明,一口回绝,毕竟这是在西北的地盘儿,不能明着跟陈令风交恶,既然这样,那就让张二自己去,出了什么事,让那小子一个人担着就是了! 众人听了,深以为然。 大家不过是为了讨口饭吃,可犯不着卷进朝廷里的漩涡去,冤枉丢了性命。 “当家的,咱们这样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啊,迟早是别人砧板上的肉,还是得想个出路才是。”有人叹着气说道。 这句话正触动了刀疤脸的心肠,他沉默了半响,正欲开口,却不知从哪里射来一只利箭,直扑面目。 他到底是军中出声,有些身手,大惊之下,已是迅速的向旁边一躲,瞪着前方模糊一片的雨幕,大声喊道:“可是道上的哪位兄弟?我是秀水寨的!不如报了名号出来,免得伤了自己人!” 回答他的,是数十只利箭的齐声而至。 事发的太过突然,众人没有防备,皆是慌乱成一团。 有许多人躲避不及,栽倒在地,痛嚎出声。 刀疤脸在地上翻滚了两圈,靠在了一块山石后面躲避箭雨,心思急转。 在这江上混的强盗可没人不知道自己的名号,自己又没带着财物,应该不是同行来黑吃黑。 这漫天风雨的,也不可能是官府来剿匪。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刚才那艘大船! 难道是张二事败,把自己给咬了出来? 我果然没猜错,那船是碰不得的! 刀疤脸气急,稍稍露了个头,扯着嗓子喊道:“一场误会啊!那劫道的混蛋不是我们派去的!与我们无关哪!”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从远处凭空扔来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直直的砸到了他的脚边,他吓了一大跳,定睛看去,当下浑身一僵。 那是张二的人头! 这算是给自己的警告了吧?! 刀疤脸咬了咬后槽牙,趁着箭雨停下来的空当,纵身跃到了高处,单膝跪地拱手低头道:“小人无意冒犯贵人,是手下人受人威逼利诱,才犯下这等大错,请贵人高抬贵手,放了小人一马!” 对面并无回音,片刻之后,一艘小船穿破迷蒙雨雾,靠近了岸边。 从船上下来两个身着软甲的侍卫,抱着一卷毡毯,顺着码头铺陈而开。 一只绣着精致云纹的鹿皮靴不急不缓的踩到了毡毯之上,慢慢的走了过来。 刀疤脸微微一怔,抬头向那靴子的主人看去。 那是一个身披火狐披风,眉目清冷,俊雅尊贵的男子。 旁边的侍卫小心的为他打着油纸伞,他就这样理所当然的走着,仿佛脚下踏的是玉砌的台阶。 那刀疤脸就这样怔怔的看着,突然,却有些神情激动了起来。 “请问,您可是临安王殿下?” 裴然抬眸看了这他,声音平淡无波。 “你又是谁?” 刀疤脸再顾不得许多,跪地磕了一个头,正色道:“小人是您外祖父镇国公当年军中的斥候,名叫李成,沈家军被打散后,小人便被征调到了这西北军,后来因为被陈令风手下的人排挤陷害,获罪逃了出来,没奈何,便落草当了贼寇,不想,今日还能再见到国公爷的后人,小人,小人······” 他越说越激动,脸色涨红,眼角竟依稀泛起了水光。 沈如松当年把快要饿死的他从路边捡了回来,给他衣食,又让他在军中学习武艺,让他也有了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可谓是对他恩重如山。 后来,沈家满门被诛,沈如松被斩首示众,他满心悲愤,可力量微薄,便是想为恩人报仇,也是有心无力。 后来到了这西北,被人陷害获罪,又逃出来做了强盗,他怕辱了沈如松给他起的名字,便一直用着假名,时间长了,便再无人知道他的底细了。 裴然的眉宇间与当年的沈如松有着七八分的相似,乍看之下,恍如当年的恩人重生,让他怎么能不激动? 裴然也并未想到,这强盗头子倒是外祖父当年的旧部。 他也曾为了找寻当年的真相,暗中派了人手出去查探外祖父生前的一些部将亲兵。 只不过,外祖父的亲信心腹皆被暗害,剩下的普通兵士又并不知晓当年的内情,所以,一直也没有查出些头绪。 这个李成,貌似与祖父有些渊源,会不会有什么发现呢? “你可知道,当年外祖父为何会被突然被人扣上一个与通敌叛国的罪名,那封所谓的告密信又是何人所写?” 尽管不抱任何希望,裴然还是开口问了问,这个疑问,压在他心里已是许多年了,若是不能得到解惑,只怕他一直都不会甘心。 他绝对不相信,正气凌然,忠义两全的外祖父会为了些蝇头小利,就去做出什么通敌叛国的事情来。 李成脸上现出了悲痛之色,闭了闭眼睛,又猛然的睁开,用力的说道:“小人知道!那封告密信是当时与西夏交战的镇北大将军,宁国候顾安思所写!” 宁国侯顾安思? 无忧的父亲?! 裴然神情一凛,眉头不知不觉的微蹙起来。 “你又是如何知道此事?” 李成咬着牙说道:“顾安思被困孤城数日,处境艰险,国公爷带了一万兵马,日夜兼程,前去驰援,我奉国公爷之命,骑了快马提前去送信,以便让那顾安思能安下心来,再坚守一些时日,却不料我千难万险的从后山悬崖上攀爬进城,那顾安思却说我是细作,镇国公已经投敌叛国,又怎么会驰援?他当即命人将我从城墙上扔下去摔死,那时西夏军正好破城而入,他顾不上我,我便趁乱逃走了。”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的悲愤。 “国公爷打退了西夏蛮夷,转眼却被朝廷说是通敌叛国,这若不是那顾安思中了反间计,写的告密信,又会是谁,能有这样的说服力?!” 第一百二十九章局中人 大雨片刻未歇,一直下到了入夜。 因着天气的原因,西北军营里的夜间操练被取消,官兵们都各自归营休整,只有高处瞭望台上的哨兵仍坚守在原地,警惕的环视着周围的环境,以便随时示警。 只不过倾盆大雨模糊了视线,看的极其的费力就是了。 陈明勇偷得浮生半日闲,心里便惦记上了营妓帐里新来的那几个女人,尤其是其中有个叫怜儿的,那一身嫩的能掐出水来的皮肉,还有那鲜艳欲滴的樱桃小口,啧啧啧,可真是*入骨的尤物啊! 痛快淋漓的发泄一通后,陈明勇心满意足的起身,唤了奴仆送酒进来,用嘴含了一口灌到怜儿的红唇里,看着她呛得面红耳跳,咳嗽个不住,不由的哈哈大笑。 “小可怜儿,你若是能喝完这一坛,爷就把你从这火坑里救出去,以后单独给你置个宅子,也让你过上富贵舒坦的日子,如何呀?” 那叫怜儿的营妓以手掩口,好容易止住了咳嗽,听了陈明勇的话后,眼眸微垂,却是乖巧的爬了过来,跪伏与他的脚边,微张了红唇。 陈明勇越发的高了兴,拿着酒坛肆意的朝她的脸上身上泼洒着酒水,怜儿身上本就穿的格外单薄的衣衫被水打湿,越发显出她玲珑剔透的身体曲线来。 陈明勇看的又是喉头一热,刚欲拉过她再享受一回,却听得帐外他的心腹亲兵低声禀道:“二公子,秀水寨的人来回话了。” 陈明勇动作一顿,扫兴的把怜儿推开,不耐烦的喝道:“让他进来!” “是。” 片刻后,帐帘被掀开,一个脸上有着刀疤,衣裳被雨水沁湿的汉子勾着头钻了进来,他手里抱着一个黑漆盒子,恭敬的单膝跪地说道:“小人幸不辱命,已将您要的人头送来了。” “当真?!” 陈明勇大喜,倏地站起身来,刚欲过去查看,却停下了脚步狐疑的看着刀疤脸道:“张二呢?你又是秀水寨的什么人?” 刀疤脸仍是勾着头道:“小人是秀水寨的寨主李成,张二受了伤,不能前来,所以,小人便亲来向二公子复命。” 陈明勇自是听说过李成的名号,不过那李成一向迂腐,只劫商船,不碰官船,固执的很,所以自己才迂回找上了张二。 大约是这李成惧怕了威远将军的权势,怕得罪了西北军会惹来杀身之祸,所以亲自来奉承讨好了。 倒是个识时务的! 陈明勇疑心尽去,挑着眉梢笑道:“呈上来,爷要亲自检视!” “是。” 李成端着盒子上前,微弓着身子凑到陈明勇的身边,刚欲打开盒子,却是朝旁边的怜儿看了一眼,犹豫的说道:“二公子,她······” 陈明勇扫了怜儿一眼,大手一挥。 “你先退下。” 怜儿拉起滑到肩头的衣衫,柔顺的行了礼,低头退了出去。 她刚走出帐门,便听到陈明勇在后面迫不及待的笑道:“听说裴然这小子是什么天启国第一美男子,我倒要瞧瞧,他这被人砍下的脑袋,是不是还那么俊俏,哈哈哈。” 那怜儿仿若被雷击中一般,僵在原地动弹不得,脸上血色尽失,惨白一片。 守在帐外的亲兵当即喝道:“快走!不许停留!” 她回过神来,身子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艰难的挪动着步子,离开了这里。 亲兵警惕的看着她走远,却又听到身后的帐中传来一些奇怪的响动,似是有什么重物坠地的声音。 亲兵连忙急声问道:“二公子,出了什么事?” 半响,只听的陈明勇略带了些慌张的声音答道:“无事,你们都退下!” 亲兵虽然心存疑虑,却也不敢擅自闯进去看个究竟,只得应声退了下去。 陈明勇向来暴虐,不听他的吩咐,下场都是极其凄惨的,为了自己的安全计,还是不要多事的好。 帐内,陈明勇感受着脖颈间的沁凉匕首,颤抖着说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是谁派你来行刺我的?” “行刺你?” 李成不屑的冷笑一声。 “就你这样的狗东西也配?脏了爷的手!” 陈明勇愤怒之下又莫名的安了一丝心。 还好,不是来要我的命的。 “那你,要干什么?” 李成未答话,却是反手捏住他的下巴,扔了颗黑色的药丸进去,冷冷说道:“这毒药名叫一日断肠,你若是不想落个肠穿肚烂的下场,最好是乖乖的听我的话!” 这么说,自己的小命还不一定保得住。 陈明金的额头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隐隐约约已是觉得肚子有些胀痛了起来,顾比不上许多,忙答道:“是,是,我一定照办,一定照办。” 主营帐。 陈令风端坐于案前,就着摇曳的灯火看完了一封密信,靠着椅背沉吟不语。 京都城的局势并不稳固,且有越来越激烈动荡之势。 太子的意思,是要自己投诚效忠,以西北军的兵权威势替他镇压反对质疑的声音。 也就是说,自己要去当太子手里的那把染血的刀。 这虽然有着很大的风险,可回报也自是丰厚。 自己盘踞西北多年,位高权重,不知被多少人眼红嫉恨。 如今太子大势所趋,眼看着就要登基为帝,自己若能立下一两桩大功,这西北的位子,也自然能坐的更牢些。 也不知让陈明勇去办的那件事如何了? 听说这江上的强盗极是凶悍,且人数庞大,进退有序,对付裴然身边那几十个不善水战的亲兵,应当是不会失手的。 就算失手,自己也有无数的陷阱刺杀在前路上等着他。 他拿起密信就着烛火燃起,看着它转瞬燃烧殆尽,落下一地黑灰,眼眸里闪着隐晦莫名的光芒。 临安王,你可别怪我,这就是你的命! 亲兵在帐外禀道:“将军,二公子有急事求见。” 陈明勇来了?莫不是那件事有了结果? “让他进来!”陈令风沉声说道。 陈明勇掀了账门进来,不知道是不是夜晚光线不好的缘故,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眼神也有些游离,根本不敢对上陈令风的视线。 “父亲,成了,秀水寨刚才送来了裴然的首级,儿子看过了,是他无疑。” “好!” 陈令风扬起眉梢,眼里带着些得色。 “立刻将他的首级快马送至京都,就当是我们恭贺新皇登基的大礼了!” “是。” 陈明勇恭敬应道,走上前来给陈令风沏了一杯茶,低声说道:“那秀水寨,该如何处置?” 陈令风接过茶水,抿了一口,冷笑一声。 “以招安行赏之名,把他们诱入陷阱,一个不留,全数杀了!” 这是要杀人灭口了。 陈明勇恭敬应是,眼角余光却不停的瞟向陈令风,似是在观察他的反应。 陈令风觉察出自己儿子的不对劲,蹙起眉头喝道:“你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话音未落,他却突然感觉眼前一阵发黑,身子不由自主的软倒下去,靠在椅子上,昏迷了过去。 “父亲,儿子也是万般无奈,迫不得已······” 陈明勇抖索着查看了一下陈令风的情况,确定是万无一失之后,压下心头的狂跳,向外喊道:“你们都退下,将军与我有要事相商!” 在外驻守的一队亲兵互相看了一眼,只得应了一声,行礼退下。 陈明勇轻手轻脚的走到帐外,见确实没了人影,小心翼翼的唤道:“好汉,出来吧。” 李成从暗处现出身来,快步的走到他的面前,冷冷一瞥道:“算你识相,解药拿去吧。” 陈明勇看着他递过来的一颗小药丸,心下暗喜。 原来是个傻的,现在就给我解药,看我解了毒,马上就去叫人把你这强贼抓起来千刀万剐! 他假模假样的道谢,一把拿过解药就往嘴里吞,却不想刚刚入喉,脑子里就是一片晕眩,当即就瘫倒在地。 “蠢货!” 李成冷哼着踢了他一脚,随即把他拖进帐内的角落扔着,又出来对着茫茫的雨幕吹了两声轻哨。 有身影从半空踏风而至,翩翩然的落在了帐外。 是裴然。 李成忙打起帐帘,低声道:“殿下,我在外面给您看着,若有异动,立即示警。” 裴然微微颌首,迈步进了帐内,径直走到了昏迷中的陈令风跟前,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瓶,放至他的鼻尖下。 这是顾无忧给他的“梦前尘”,能让人无意识中说出心中隐藏的秘密,毫无保留,上次,在在顾远航的身上,裴然已经见证到了这药的功效,所以,他打算在陈令风这里也试一试。 陈令风当年是顾安思军中的中郎将,极得顾安思的信任,也许,从他这里,也可以知道一些隐情。 须臾之间,陈令风已是茫然的睁开了眼睛,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像是游魂一样。 裴然负着手,清冷冷的开口。 “十五年前的西北之战,为何顾安思会突然被困,又为何会认定镇国公通敌?那封呈到皇上面前的密信,是否是顾安思所写?” 陈令风眼神涣散,停顿了片刻后,木然的开口。 “顾安思的弟弟顾安城和谢正安勾结,用细作将顾安思的行军路线透漏给敌军,而后又故意让顾安思从西夏人那里截获一封西夏上将军写给沈如松的书信,顾安思原本是半信半疑,可他随后所有的行军路线和军事部署全数被西夏军获悉,连吃了几场败仗,随后更是被围困在孤城之中,他身边的一个亲信私逃时被人抓住,供认出是沈如松派他在顾安思身边作内应,将军情泄露,所以他便是信了七八分,为了避免朝廷被蒙蔽,他就写了封密信,交给了我,让我伺机逃出,向皇上示警。” 裴然微抿了薄唇,冷冷的看着表情僵硬的陈令风,清水似的眼眸里有寒芒一闪而过。 这件事情,竟然牵扯到了这么多人。 顾安城与谢正安勾结,是想除去顾安思,自己坐上宁国候的位子,得到顾安思的兵权和产业。 谢正安费尽心思找顾安城布了这么大一个局,真正的目的是要给镇国公泼上一盆洗不干净的脏水,让如日中天的沈家就此消亡,从而,也让当时极有希望被立为太子的裴然失去皇帝的宠爱,失去一切的依仗,再也无力来争夺太子之位。 而皇上,早就不满镇国公的功高震主,说不定,这一切就是在他的默许之下发生的。 顾安思是被牺牲的棋子,被自己的弟弟和亲信联手出卖,可怜可叹。 那陈令风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 “顾安思的一切军事机密到底是谁窃取的,真的是那个所谓镇国公派来的细作吗?” 裴然直视着陈令风的眼睛,不给他喘息思考的机会,沉声问道。 陈令风的眉头深蹙,五官因为纠结痛苦而扭曲在了一起,他抱着自己的额头,艰难的说道:“是我,是我利用了他的信任,将所有的机密传递给了顾安城,那个被抓的细作也是我安排好的,就是为了让他深信不疑······可是,他在重伤倒地之时,却像是有所察觉一样,让我把信拿去毁掉,我······” “你没有听他的,相反,你还逃了出去,声泪俱下的向皇上陈情,递上了顾安思的亲笔密信,你用自己的良心和无数人的性命,换来了自己的位高权重,是也不是!” 裴然的语气犹如被冰雪笼罩,锐利而又刺骨。 陈令风双手抱头,蜷缩在了椅子里,微微的颤抖,他这幅样子同昔日那个威严沉稳,杀伐果决的大将军完全是判若两人。 大约也只有“梦前尘”才能他卸下带了多年的假面具,把他最真实的状态显露出来。 裴然拿出了解药,在他的鼻尖一嗅,陈令风猛然的打了个哆嗦,渐渐的清醒了过来,看着眼前神情冷然的裴然,徒然大惊。 “临安王,你,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 裴然手里的宝剑当啷出鞘,几乎是在他说话的同时,架上了他的脖子。 第一百三十章妥妥的昏君 典刑司。 这是宫中关押处置犯了错的内侍宫婢的地方,阴森潮湿,幽暗无光,空气中常年泛着一种浓重的血腥味,置身其中,总让人感觉,如临地狱。 在牢狱的一角的木架上,零零落落的吊着五六个人,俱是衣衫褴褛,伤痕累累,奄奄一息,被折磨的只剩一口气。 与这阴暗凄惨的场景格格不入的,是他们的面前,坐在铺着大红锦缎的黄花梨龙纹圈椅上,穿着一身绣着精致暗纹的雪缎衣袍,系着白玉带,风度翩翩,神情怡然的太子殿下。 他单手撑着下巴,瞧着面前吊着的几人,慵懒的勾了勾唇。 “这么几天都问不出结果来?你这典刑司的手段也不过如此嘛。” 他的语气虽然并无半丝怒意,可典刑司的掌事还是生生的打了个冷战,忙跪了下来,小心翼翼的禀道:“奴才们不敢懈怠,日夜不休的用刑盘问,只是,以奴才看,那几个小的,是确实不知道内情,便是打死也无用,只有这吴总管和杨姑姑,应该是知道一些线索,但他们二人的嘴巴实在太严,受尽了酷刑也不吐露分毫,这······” “除了这二人,把剩下的几个都放下来,一人灌一碗回光汤,再给他们一把匕首,互相攻击,最后活下来的那个,孤赦他无罪,再赏黄金百两。” 这冰冷残忍的话从太子的口中说出来,却仿佛是带着笑意的闲话家常。 那几个人被解了下来,又扯着头发灌下了能让他们短暂恢复气力的回光汤,看着塞到自己手里透着寒光的锋利匕首,俱是害怕的颤抖个不停,半天不敢动弹。 “怎么,不想要这个活命的机会?” 太子微挑了嘴角,笑道:“那就把你们全数绑起来慢慢的放血,黄泉路上,大家也好有个伴儿。” 那几人面色更是青白一片,其中有一个瘦高个的内侍,咬了咬牙,大喊一声,拿着匕首扑到了离他最近的一个人身上,捅进了他的心窝。 这血腥的一幕强烈的刺激了剩下的人,求生的*在这生死一刻突然变的格外的强烈,他们纷纷哆嗦着握紧了匕首,向着身旁的人刺了过去。 一时间,鲜血遍地,哀嚎不绝,满目皆是惨不忍睹。 吴总管紧紧的闭着眼睛,听着耳边凄厉哭喊,终是忍不住的睁开眼睛怒视着太子,嘶哑着声音喊道:“裴宁,你太过分!他们都是服侍过你父皇的亲信宫人,你这么做,就不怕先皇灵位不稳,动怒降罪吗?!” “嗯?原来吴总管还记得自己会说话呀?” 太子微微一笑。 “正是因为孤知道你们都是父皇的近侍,所以才给了这么多天的时间让你们考虑啊,只可惜,你们太不懂得把握机会了,这可就,怪不得孤了。” 他缓缓的起身,一步一步的向着吴总管靠近,语气幽深。 “怎么样,吴总管,你还是不愿意告诉些孤什么吗?” 吴总管紧咬着牙关,扭过了头去,重又紧闭上了眼睛。 “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不要白费心机了!” 太子闲闲的打量了他一会儿,唇线冷冷的挑起,说道:“果然是服侍了父皇几十年的忠仆啊,这份忠义,孤该怎么嘉奖你才好呢?” 他似乎是真的思考了一会儿,扬眉轻笑道:“好了,孤就赏你个凌迟之刑吧,也算是配得上你大内总管的身份了,如何呀?” 吴总管仍是紧闭着眼睛不回头,身上却是不可抑制的轻颤了起来。 一旁吊着的杨姑姑看着端着各类剔肉削骨的尖刀走上前的狱卒,就憔悴不堪的脸上更是犹如死灰一样,整个人抖的不成了样子。 太子扫了她一眼,和煦的笑道:“杨姑姑也觉得这赏赐不错?听说,你在宫外的父母,已经年逾古稀?这般的高寿,也算是难得了,要不然,孤也赏这两位老人家一个凌迟?” 杨姑姑的神经已经紧绷到了极致,太子的话让那根弦“砰”的一声断掉,她不顾一切的大喊起来。 “不要!不要!我说,我说!” 旁边被脱去衣裳,用细鱼网紧缚全身,正受着千刀万剐之苦的吴总管咬破了自己的舌尖,用最后的一丝清醒神智怒声吼道:“贱人!你敢背叛皇上,你不得好死!贱人!” 太子凉凉的斜挑了他一眼。 “把他舌头先给孤割了。” 动手的狱卒当即卸掉了吴总管的下巴,手起刀落,割去了他的舌头。 吴总管剧痛之下,瞬间昏迷了过去,却又被人以凉水泼醒,灌下止血的灵药,让他不至于即刻失血而死,能活着受完接下来的酷刑。 杨姑姑心中的防线已是全部坍塌,再也不敢有所隐瞒,将她知道的一切如数托出。 “皇上在大行的前几天,曾亲自书写过一份旨意,加盖过玉玺的宝印,奴婢在奉茶时,远远的看过一眼,只是,很快被皇上喝退,那玉玺和旨意到底收在了何处,奴婢确实不知······” 亲笔旨意? 果然留着后手么? 太子的凤眸微微的眯起,挑着眼角,冷笑一声。 “那几日,见过皇上的都有哪些人?” 杨姑姑努力的回想着,颤抖着说道:“那几日,外臣是没办法觐见陛下,见过陛下的,也就是现在在场的这几人······对了,还有太后身边的秦敏姑娘奉命来送过养身汤来给陛下,不过她也没能进去,只是送进了食盒······” 太子打断了她的话。 “那食盒呢?去了哪里?” “皇上也没喝那汤,那食盒,好像是命人退回了慈宁宫······” 慈宁宫,秦敏。 孤倒是小看了你们。 太子心底微沉,唇角冷冷的挑起,勾着一幽寒的笑容。 敢在孤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样,胆色不小啊! 有东宫的心腹长史勾着头,匆匆行至他的身前,躬身禀道:“殿下,这是西北威远将军加急送来的密信。” 太子接过那封着火漆的牛皮信封,撕去封口,拿出来看了几眼后,顿了半响,却是将信缓缓的揉成了一团,冷哼一声道:“他倒是殷勤,孤本还打算着让临安王亲眼看着孤登基,大婚,好好的欣赏一下他脸上的表情呢,这下子,倒是连这点子乐趣也没了。” 长史不敢抬头,又接着小心禀道:“礼部上了折子,询问是否有中宫人选,也好让他们在登基大典过后,及早准备大婚事宜,若是您没有属意的人,就广选名门淑女进宫,以备择选。” 听到这句话,太子眉心倒是微微舒展开来,轻笑了一声。 “不必选秀了,给他们回话,就说谢丞相府的嫡幼女,温良恭顺,端赖柔嘉,堪为中宫之德仰承太皇太后的慈谕,现已入宫,由太皇太后亲自教导规矩礼仪,待孤登基之后,再正式下旨,册封为皇后。” 谢丞相家里不是只有一位嫡公子,从未听说过还有位嫡小姐啊? 长史想到那位被太子带进宫中,锦衣玉食的供养起来,至今没有在人前露过面的神秘女子,心中微微一凛,似是想到了些什么,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没敢说出口。 主子说那是谢小姐,那就是谢小姐! 在这宫中要想活的长久,得当个哑巴,把真相憋死在自己的肚子里才行! “好了,孤也该去瞧瞧孤未来的皇后,功课学的如何了。” 太子愉悦的说道,顺手将手中的纸团扔进了一旁的火盆。 “派人过去,把秦敏和太皇太后都关到暗室,再把慈宁宫给孤里里外外搜查干净,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东西给孤找到!” “是。” 湖边的宫室。 顾无忧这几天的日子,其实过的倒是极其的舒适的。 她算是彻底了领略了一回古代真正有钱人是如何纸醉金迷,奢侈*了。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不提了,她手脚无力,动也动不了。 只是一顿饭就摆上一百零八道菜式,一件寝衣都是苏州绣娘精心绣了三年的顶级天水碧,就连鞋子上都镶着硕大的东珠,还不要说自己头上身上戴着满满珠光璀璨的簪钗配饰,每次照镜子她都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快闪瞎了。 这么的穷奢极欲,挥金如土。 太子这变态要是登基,那真是妥妥的昏君。 现在是到了喝茶品点心的时间,不出意料的,顾无忧面前的长桌又是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伺候的宫婢们垂眸敛首,躬身分列两边,连一丝声响都不敢发出。 顾无忧挑着眉梢扫了她们一眼,朝为首的那个宫婢抬了抬下巴,说道:“这么多人看着,我胃口都没了,你留下伺候,其余的人都给我出去。” 宫婢们似是没听到一样,仍旧勾着头,侍立在原地。 顾无忧撇了撇嘴角,从鼻子里哼出声来。 “怎么,我的话你们都不当一回事是吧?好呀,等太子殿下来,我就说你们对我不敬,让他命人将你们全数杖毙,到那个时候,你们可不要后悔。” 宫婢们皆是面色一变。 太子对这位小姐有多么看重,她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虽说太子交代过,无论什么时候,这位小姐的身边都不能少于十人伺候,要严密看管着她的一举一动,不可有一丝一毫的疏失,否则,就要将她们问罪。 可是,这小姐刚才说的话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她们绝对是会被当场拉出去杖毙的,太子殿下,可不会听她们的解释。 宫婢们左右相视一眼,只得躬身行了礼,缓缓的退了出去。 临到门前,还听到顾无忧似是在发脾气的喊道:“不准守在门外,都给我滚远点,我只要看到一个影子,就要把你们杖毙,杖毙!” 宫婢们没法儿,只得又离得远了些。 留下的那个宫婢素日倒是个机灵的,见无人在前,脸上便没有那么死板,带了三分的笑意凑上来殷勤道:“小姐今日想先尝哪道点心,奴婢为您端了来。” 顾无忧扫了她一眼,面无表情的说道:“坐的久了,我这会子腰酸的很,你先来给我揉一揉再说。” “是。” 那宫婢忙答应了一声,笑着弯下腰去,嘴里讨好的说道:“不瞒小姐说,奴婢进宫前,就曾跟人学过几招推拿的手艺呢,保证让小姐······” 她的话戛然而止,看着抵着她额头的尖利簪子,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小,小姐,你怎么······” “怎么会动了?” 顾无忧看着她的眼睛,悠悠一笑。 “我说我会仙法你信吗?” 宫婢:“······” 会仙法当然是瞎扯的。 只不过顾无忧察觉到每次吃完饭之后,她手脚的无力感就会更严重一些,所以,她料定,这迷药时效必然不长,所以才需要下在每天的饮食之中,维持药效。 所以她就逐渐减少了自己的进食量,每次吃完饭后都借口出恭,将入喉尚浅的食物强行干呕出来。 如此三天过后,她渐渐的感觉到了自己手脚恢复了些力气,只不过,要是再不想出办法脱身,她就算没中迷药,也要饿的虚脱了。 所以,也就有了今天这么一出。 那宫婢动又不敢动,逃又不敢逃,战战兢兢的求饶道:“小姐,你放了奴婢吧,奴婢也是不得已······” 话未说完顾无忧便朝她嘴里塞了一团帕子,又脱下她的外衣,用一根带子将她的手脚绑实之后,便拖到了屏风后的软榻上,用被子将她蒙了个严实。 再换上这宫婢的衣裳,改了一样的发饰,准备离开的时候,眼角余光无意间扫到了那软榻边上竟有着水流往下蜿蜒,带着一股子腥臭之味,极是难闻。 顾无忧瞧着那被子之下瑟瑟发抖的一团,心下了然。 这宫婢太过害怕,以至于竟是失禁了。 若是自己成功逃走,这满屋子伺候的人说不得真的会被太子那个变态全部赐死,倒也真是无辜。 顾无忧想了想,起身到书案前提笔在纸上写了一行字,放到榻上说道:“把这给太子看,就说是我写的,能不能救你一命,就看你的造化了。” 说着,她不再有片刻停留,端起一个放着茶壶的托盘,勾着头,弓着身子,从屋子里退了出去。 慈宁宫。 原来的太后,现在的太皇太后看着突如其来四处抄检的内侍们,又惊又怒的捏着佛珠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这般的放肆!不怕掉脑袋吗?!” 领头的东宫长史冷笑一声,说道:“娘娘还是替自己的脑袋多多担心一下吧,来人,带下去!” “是。” 有两个内侍当即上前,用手巾捂住了她的口鼻,不顾她的极力挣扎,硬生生的拖了下去。 “听着,任何一个角落,任何一个缝隙,都不能放过!便是拆墙掘地,也要把东西找到!” “是!” 暗室之中,秦敏看见刚刚被人推搡进来的太后,突然冲上去捏住她的肩膀,厉声喝问道:“顾子寒呢!你把他藏到哪儿去了?!” 太后被她捏的生疼,眼角都冒出了泪花,气的浑身颤抖。 “你这畜生!这么多年,哀家算是养了一头白眼狼了!” 秦敏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眼里闪着阴狠的光。 “你是不是知道,顾无忧她没死?所以你就趁我不备,把顾子寒送走了?你坏了我的大事,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 “你,你敢!” 太后被她这疯狂的表情吓的有些胆怯,强撑着一口气说道:“哀家是太后,以后是太皇太后,你对我放肆,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你,最好是冷静点。” 秦敏眯着眼睛看了她半响,却是弯腰笑了起来。 “哈哈哈,你以为,你还能安安稳稳的做你的太皇太后?那你现在,又怎么会被人绑到了这儿?哈哈哈哈。” 第一百三十一章不及黄泉不相见 湖边的宫室。 堆金砌玉的房间里虽然被霜丝炭盆烘的暖意融融,可在地上跪伏着的数十个宫婢内侍却是如坠冰窟,哆哆嗦嗦的抖个不住。 顾无忧不见了,她们的小命儿眼看着也是要不保了。 太子一双被怒火烧红的眸子紧紧的盯着那个被顾无忧拿来顶包的宫婢,薄唇已是抿得泛起了淡青色。 “拉下去,给孤活埋了她!” 那宫婢早已吓瘫成一团,听了太子这话,更是惊惧的面无人色,两眼一翻,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太子冷冷的扫了剩下的人一眼,大袖一挥,就要命人将她们全数拉出去杖刑。 一个跟随的内侍躬身递上一张花笺道:“禀殿下,这是刚刚在屋里发现的。” 太子微眯了眼眸,接了过来,上面写着隽秀的一行字。 放了她们,否则,你我不及黄泉不相见。 落款:顾重。 “不及黄泉不相见······” 太子盯着这行字看了许久,额头青筋毕露,手指微微用力,将这花笺倏地攥到了手心里。 “都给我滚下去!” 宫婢们愣了半响,蓦地反应过来,太子这是要饶了她们了,顿时又惊又喜,慌忙磕头谢恩后,踉跄着退了出去。 “这么一会儿,她跑不远,立即派人关闭所有大小城门,再派人在整个皇宫搜查,一定要把人给孤找到!” 近侍答应一声,立即匆匆退出去传令。 太子看着这空空如也的宫室,凤眸微凝,轻勾唇角,眼底却无一丝笑意。 “小阿重,你休想从我身边逃走!” 东城宫门。 轮值的守卫看着径直行过来毫无停留之意的华盖马车,冷着脸捏着长枪喝道:“宫门关闭,任何人不得进出!速速离开!” “放肆!皇后娘娘的车驾,你也敢阻拦?!”马车旁随行的内侍竖起眉毛斥道。 皇后娘娘? 守卫看着他手上伸到自己眼前的赤金腰牌,有些犹豫不决的说道:“非是小人大胆拦阻,只是太子殿下有令,不许闲人进出,这······” 那内侍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扫了他一眼,冷哼道:“皇后娘娘是一般闲人吗?娘娘可是要赶着去皇觉寺为先皇燃灯开祭的,若是误了时辰,只怕太子殿下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你!” 守卫被他呵斥的愈发犹豫,看着马车,咬了咬牙说道:“那就请娘娘露个金面,让小人们看看马车里是否还有旁人,否则,小人们就是拼着一死,也不敢让马车就此出城。” “你好大的胆子!” 那内侍大怒,刚欲再高声呵斥,却只听得马车里传来了一句淡淡的女声。 “罢了,既是你等职责所在,本宫也不为难你们了。” 说着从马车里伸出了一只白皙的手来,掀开了车帘,露出了马车里面的全貌来。 皇后素衣白服,未带钗环,看起来十分的清简,她微抬了眼眸,面色沉静的看着那几个守卫。 “可查验清楚了?” 守卫们看着只有她一人的宽大车厢,讪讪的躬身行礼道:“看清楚了,并无旁人,小人们这就为娘娘开门。” 皇后微微颌首,松开了车帘,瞬时又将一切都遮的严严实实。 城门缓缓地打开,驾车的侍从扬起马鞭,喝了一声,快速的驶出了城门,身后的一队随行的内侍和侍卫也小跑着跟上,带起一阵阵呛人的尘土。 马车一路绕了几个弯,在一处偏僻无人的巷口处停下,内侍四下警惕的查看了一番,低声在车窗外禀道:“主子,没人跟来。” 皇后提着衣角起身,将坐垫掀开,取走隔板,赫然露出蜷在里面一大一小的两个人来。 “快出来吧,趁他还未追来,赶紧出城。” 顾无忧抱着紧紧拽着她衣襟的顾子寒从里面翻身坐了起来,感激的说道:“锦娘,谢谢你。” 去找皇后求救,是她一开始便筹划好了的。 眼下在这宫里,若说还有谁能和太子对抗,估计也只剩下皇后了吧。 从太子和皇后上次相见的情景来看,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一定不和睦,皇后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似乎是极为厌憎恨太子。 那么,她看到自己,就算不帮忙,也是不会去向太子告密的。 她所被软禁的湖边宫室,就是当初太后安排她所住的那间,所以,去往皇后住处的道路,她还是记得十分的清楚。 皇后看到她,短暂的惊愕过后,却是迅速的镇定了下来,立即就安排好了马车,带她和顾子寒出宫。 顾子寒是被太后送到这里的。 秦敏的疯狂让太后心里越来越不安,这稚子无辜,她也不忍心让这孩子白白的在秦敏手上丢了性命,左思右想之下,这宫中也只有皇后能庇护这个孩子了,于是瞒着秦敏,悄悄的送去了竹舍。 这倒是顾无忧的意外之喜,她本就打算托皇后在宫中打探一下顾子寒的下落,好救了他出来,这下倒是省了不少的力气了。 皇后看着顾无忧带上幕篱,拉住她的手臂,塞了一个包的严严实实的布包在顾无忧的怀里道:“把这个交给裴然,万不可遗失。” 顾无忧微微怔了下,似是隐约猜到了这其中是什么东西,深吸了一口气道:“皇后娘娘,太子那里,你······” “不必担心,他,还不会把我怎么样。” 皇后面容平静,眼眸中却隐隐藏着哀戚。 “这些东西交给裴然,是先皇的意思,我逃避了一辈子,临到老了,也该履行一下我作为皇后的义务,不是吗?” 顾无忧微抿了下唇,将那个布包收好,肃然对着皇后颌首行了一礼,转身抱起顾子寒,从马车上跃下,飞快的消失在了巷子里。 皇后看着空荡萧瑟的巷口,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恢复了平日沉静安然的神情,她放下了车帘,转身慢慢的坐回了软榻上。 “回宫。” “是。” 宁国侯府。 孙氏的贴身婢女月铃匆匆行至她的身边,低声说道:“夫人,有动静了,刚才顾无忧的几个心腹,都换了远行的装扮,急匆匆的驾着马车,似是向着出城的方向去了,奴婢派了人远远的跟了上去,绝丢不了。” “好!” 孙氏从病榻上骤然起身,憔悴的脸上因为激动而透着不正常的红晕。 终于让她等到了! 顾无忧这几日失踪去了哪里,其实孙氏心里是隐隐猜到了的。 尤其是后来有风声透出来,说是谢丞相府里竟还藏着一位国色天香的嫡小姐,如今已得了太后和太子的青眼,入宫受教,等太子登基大典一过,就要封后了! 这消息一下子证实了孙氏的猜想,当下她心中怒火喷涌而出,疯狂的砸碎了整间屋子的摆件。 发泄过后,她站在那一地的狼藉之中,起伏不定的喘着粗气,一双眼睛烧的血红。 什么谢小姐,分明就是顾无忧! 看来太子对那小贱人是动了真心了,竟然不惜来上这么一招“瞒天过海”,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立那小贱人做皇后! 那贱人,她怎么配?怎么配! 坐在那凤座之上母仪天下的,原本应该是她的女儿顾云晴才对! 可现在,自己的女儿身首异处,魂魄不安,那害她的凶手却是要直上青云,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了! 这种感觉,简直是在剜心刨肝,恨入骨髓!这让自己,如何能忍! 顾无忧,她必须要给我的女儿偿命,她必须死! 孙氏知道,以顾无忧的性子和手段,是不可能被乖乖被困在宫中,任太子摆布的,她是一定会逃出来的。 顾无忧孤身一人,是绝无可能顺利逃远的,所以她必然会想办法传讯给她的那几个心腹,让她们前去接应,遮遮掩掩,避人耳目的出城。 她那个武艺高强的婢女受了重伤不能随行,她又不能带上大批的侍卫一同上路。 最重要的是,她现在失去了太子和裴然的庇护,就跟砧板上的肉没什么区别了。 而那时,就是自己报仇雪恨的最佳时机了! 更妙的是,孙氏还找到了绝佳的帮手。 因为高姨娘的事情,林雅文可是恨毒了顾无忧,拐着弯的找上门,要与孙氏联手,杀了顾无忧,出了心中的一口恶气。 这可真是打瞌睡遇到了送枕头的,两人顿时一拍即合。 “马上去通知林雅文,让她那两个哥哥带着人,在城外绕道堵上顾无忧,把她的头给砍下来!” “是。” 天空中阴云笼罩,冷风卷着雨水飘洒飞落,瞬息连成一片。 马车内光线幽暗,只有壁上的一盏铜质车灯在摇晃的车厢里发出淡淡的光晕。 顾子寒偎在顾无忧的怀里,听着窗外的风雨之声,小声的问道:“姐姐,我们这是去哪儿?” 顾无忧摸了摸他的圆乎乎的小脑袋,微笑道:“去找你裴姐夫,好不好?” “好!” 顾子寒的眼睛亮了起来,握着小拳头愤愤的说道:“我要让裴姐夫把那些欺负姐姐跟我的坏蛋都给抓起来,挨个打他们的屁股!” “好!一定狠狠的打!”顾无忧点了点他的额头,笑着说道。 马车突然剧烈的摇晃了下,动荡的几乎要整个的翻转过去,顾无忧抱紧了顾子寒,就势伏在了车壁下,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姑娘,这儿被人下了绊马索,险些惊了咱们的马!” 永宁又气又急的声音从车窗外传来。 绊马索? 不是吧,难道遇上了打劫的强盗? 这么个鬼天气也出来干活,要不要这么敬业啊! 事实证明,确实没有这么敬业的强盗。 突然冒出来骑着马的一伙人,大着嗓门就报了来历。 “姓顾的小娘皮,你害了我母亲,害了高家,今日就是我们兄弟杀了你报仇的好日子!识相的,快点自己下车受死,小爷赏你个全尸!” 高家? 高姨娘的那两个庶出的儿子,林雅文的哥哥? 他们怎么会这么凑巧的等在这儿? 大概是永宁她们从府里出来时,被人悄悄跟上了。 原来,林雅文是勾搭上了孙氏? 顾无忧凉凉一笑,把顾子寒放在车厢里藏好,掀帘下了马车,看着他们二人,悠悠的说道:“我的耐心可是有限,若是想留个全尸就快点滚。” 那林氏兄弟听了这话,原本是要大怒着命人立即砍杀上去,可看到顾无忧秀丽无双的面容,却又生生的把自己的怒气给压了回去。 这小娘皮,长的可真是难得一见的绝色啊! 就这么杀了,好像有点太可惜了,不如······ 两兄弟相视一眼,顿时了然,邪笑道:“来人哪,把这女子带到林子里去,小爷要亲自动手。” 手下人自是明白主子的意思,纷纷都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 他们身后的一辆青布马车的车帘被唰的掀开,林雅乐从里面露出脸来,气急败坏的说道:“哥哥,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想着这个!赶紧杀了她了事!免得夜长梦多!” 顾无忧的手段,她是见识过的,万一哄骗的两个哥哥动了心,不杀了可怎么办? 她这么辛辛苦苦的跟过来,就是为了亲眼看着这个祸害死在自己眼前。 自己从高高在上,锦衣玉食的日子里跌落下来,落得个人人轻贱的地步,不就是这个顾无忧挑唆着那个林雅乐设的陷阱么?! 不让她血溅当场,自己说什么也不甘心。 “快动手!不然被人发现了,咱们可就有大麻烦了!”林雅乐站了出来,厉声喝道。 林氏兄弟虽然舍不得,可自家妹妹逼的这般紧,只得把自己那龌龊的心思收起,板起一张脸道:“来啊,动手!” 顾无忧挑了挑眉,刚欲抬手让暗中跟随的隐卫现身,却只听的耳边一阵劲风吹过,不知从哪里来的两道利箭,呼啸而至,几乎是瞬息间的功夫,直直的射入了林氏兄弟的胸口。 他们带来的人手皆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下巴,眼睁睁的看着兄弟两个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这么重重的栽下马来,摔在了泥地里。 “哥哥!” 林雅文疯了一样的跑了过来,扑到了两个哥哥的身旁,看着他们死不瞑目的眼睛,凄厉的高声哭喊。 “不!不!” 她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怒视着顾无忧,抽出林氏兄弟腰间的佩剑,双手握着疯狂的朝顾无忧砍了过来。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然而她还没有靠近顾无忧两步,凭空又射来一只羽箭,同样干净利落的直刺进她的心窝深处。 “你······” 她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努力的想再向前迈一步,身体却渐渐变的僵硬,摇晃了两下,“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三个主子都离奇的没了。 林氏兄弟的那些手下顿时慌张了起来,看着地上那蜿蜒的鲜血,只觉的腿脚都有些发软。 妈呀,这是哪儿来的高人啊! 这出手又狠又快啊!我们哪里是他的对手啊! 还是赶紧逃命去吧! 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作鸟兽散的逃走,从林间跃下数十个穿着黑色衣衫的劲装武士,手持利剑,疾如闪电的向他们扑了过去。 不过转瞬之间,那群乌合之众已是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出气多进气少,再也爬不起来了。 永宁眨眨眼睛,疑惑的问道:“这莫不是神仙来搭救我们了?” 可不是么,就跟神仙长的一样风华绝世呢! 顾无忧看着不远处立在马上披着火狐披风,眉目清冷似雪的裴然,心里顿时被喜悦填满,两眼笑眯眯的如同夜晚天边的月牙儿。 我这美人夫君,出现的总是这么的及时啊! 第一百三十二章杀便杀了 “咣!” 青花瓷的精致整套茶杯都被摔到了地上,顿时四分五裂碎了一地。 跪在地上的人不敢抬头,简直要伏到地面上去,在殿内时候的宫婢内侍也吓的慌忙跪下来请罪。 “人没有追回来,东西也找不到?孤养你们这一群废物有什么用!” 太子的脸上没有了平日那总是慵懒不经意的笑意,阴郁暗沉的看着面前跪着的一群人。 “殿下息怒,属下们已经将慈宁宫里里外外搜了个干净,确实一无所获。” 跪在地上的那个人大着胆子抬起头来,说道:“至于那位小姐,若不是有皇后娘娘的帮忙,也不会这么顺利逃走······” 太子静默了一会儿,倏地,冷笑了两声。 “原来,孤上了姓吴的那老东西的当了,他故意把孤引到慈宁宫去,而其实,真正的东西,早已交到了皇后的手中!” “那,属下们现在立刻去搜查皇后娘娘的寝宫?”那人小心的问道。 “蠢货。” 太子冷哼一声。 “皇后已然出过宫门,东西早已转手,你以为,还会在那儿乖乖的等着你去捡吗?” 那人讪讪的低下头,再不敢多话。 有宫人在门外轻声禀报。 “殿下,贺大人求见。” 贺之简? 太子微眯了凤眸,转身坐到了主位上。 “宣。” “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贺之简穿着一身湛蓝色绣着仙鹤纹的官服,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整个人温润俊雅之中又多了几分意气风发,看起来同往常有了很大的不同。 “免礼。” 太子目光灼灼的看着他,缓缓开口。 “之简此来,可是那件事有了进展?” 贺之简抬起头,将手中的红木匣子呈上,平静的说道:“幸不辱命,东西已经制出,请太子过目。” 内侍接过匣子,勾着头送到了太子的身边,打开了盒盖。 太子看着盒中的两样东西,瞳孔微缩,带着隐隐一丝兴奋。 像,实在是太像了。 自己以前也不是没想过秘密的寻几个能仿出玉虚和虎符的能工巧匠。 只是,这两样的东西光是材质就是极为难寻,还不要说上面繁复的花纹印记,要想还原的一模一样,匠工得日夜不休的静心雕琢上一两年来才行。 可贺之简却说他有办法,能做出以假乱真的东西来。 自己原以为他是在信口一说,却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只凭着一张图纸,竟真的仿制了出来。 太子总算觉得有一件略微顺心的事能让他心头的阴霾稍散,他合上盖子,唇边缓缓的勾起了一抹笑意。 “好,孤果然是没有看错之简,为孤解了燃眉之急。” 贺之简面色依旧平静,行礼说道:“殿下的知遇之恩,微臣自然是竭力以报,只是,这也不过是为了殿下的登基大典而铤而走险的权益之计,时间久了,怕是瞒不住。” “无妨,若有妄言者,杀了就是。” 太子轻描淡写的声音从上首传来。 “既然临安王急病而死,那先皇的小敛也不宜耽误太久,拟旨,十日之后,令宗亲百官进宫哭拜,孤依照祖制,在先皇灵前即皇帝位,主祭小敛,待先皇大殓出殡之后,即刻举行登基大典!” “是。” 西北军营。 陈令风的三子陈明润接了父亲的书信,匆匆从百里之外的驻地快马加鞭的赶了过来,一进门,满室浓重的药味便扑面而来,熏的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陈明润心下不安,也得不等亲兵通传,大步走进了里间。 陈令风伏在床边,面色苍白而憔悴,似乎是刚喝的汤药太过苦涩,连他也是承受不住,全部呕吐在了地上。 地板上跪着俩个侍妾,正慌慌张张的用帕子擦拭着药渍,似乎是生怕慢了些许,就会被陈令风拉出去砍了脑袋。 “父亲!这是怎么到了?!” 陈明润大惊,赶着上前一把扶住陈令风,愕然的问道:“上月见父亲,还是龙精虎猛,如何才短短数日,就病成了这个样子?” 陈令风有气无力的靠在床头,沙哑的说道:“都退下。” 侍候的众人不敢停留,连忙行礼鱼贯退下。 陈明润四下看了一眼,蹙眉问道:“二哥呢?如何不在父亲床前侍疾?” “别提那个畜生!” 陈令风用力咬牙,眼里泛起了血丝。 陈明勇素日装的一副孝敬恭顺的样子,却没想到这般的贪生怕死,寡廉鲜耻,竟然跟外人勾结起来,合伙来算计他这个父亲! 他想起那日清醒过来之后,被裴然用剑架在脖子上,逼他服下蚀骨散,又让他把当年沈家是如何蒙冤,谢正安一伙人是如何的阴谋诡计,栽赃陷害,全部写了下来,还按了手印画押。 这份东西到了裴然的手里,就跟把自己整个的身家性命都交上去有什么两样?! 可自己中了毒,又只有裴然能解,他连叫人来把裴然抓起来都不行,只能答应了裴然的一切条件,再眼睁睁的看着这位临安王殿下不慌不忙的离开。 他真是这辈子都没这么憋屈过! “竟有这种事!反正现在太子马上就要登基,那临安王已是丧家之犬,儿子带了人追上去,拿回父亲的手书再抓了他回来给父亲解毒,然后再一刀杀了他,给父亲报仇!” 陈明润眉头蹙的更深,口中毫不客气的说道。 “不。”陈令风摇摇头道:“以前是我看错了,临安王绝非池中之物,他冷静自持,胸有丘壑,这江山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但是如果最后赢的是他,咱们父子可就要成为他为沈家翻案的刀下亡魂了!” 陈明润焦急的说道:“太子殿下已传了密信来,令我等十日之后领兵在京都外埋伏,若是北军五校和羽林军不认虎符,有任何异动,即刻镇压,现在咱们是骑虎难下,进退两难了!” 陈令风微微喘着气,脸上浮起一抹讽刺的笑意。 “可临安王的意思是,让我们控制住太子的禁卫军,稳住京都形势,镇压动乱,我若是不从,就会缠绵病榻一辈子,成为一个废人,我若是听从了他的命令,他会接着赦了我的罪,这西北,仍旧是我的。” “可自来狡兔死走狗烹,他与父亲本就有仇,这话又如何能信?”陈明润叹气道。 陈令风咳嗽了两声,冷笑道:“当下之计,只有先假意应承,你依旧带着人去往京都皇城外设伏,不过,是要等取得裴然那小儿的信任,让他放松警惕之后,再一举将他擒下!” “可父亲你所中的毒······” 陈令风打断了他的话道:“当年的事若是被揭出,为父就会身败名裂,我们父子都会沦为阶下之囚,那滋味生不如死!所以,绝不能让裴然成事!” 陈明润连忙站起身,肃然行了一礼。 “谨遵父亲大人之命。” 陈明勇这些日子过的极其的憋屈。 那日裴然离开后,陈令风就让人用凉水将他泼醒, 又把他吊起来,足足抽了五十鞭子,直打的他险些丢了半条命,若不是他拼了命哀嚎着求饶,只怕陈令风会活活把他打死也说不定。 他跪在陈令风的脚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直说自己是被喂了毒药,身不由己,后悔莫及云云。 陈令风在气头上,却是不愿再听,直接命人将他扔了出去,不许治伤不说,每天还要扛着长枪在冷风里站岗受罚,真个是苦不堪言。 陈明润来时,他也瞧见了,看着自己的弟弟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样子,再低头瞧瞧自己这副惨相,心里顿时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难受。 原本以为最受父亲宠爱的大哥废了,自己就能上位,以后能接管威远将军府的一切了。 谁知父亲宁愿更看重三弟,什么要紧的事都同他商议,也不正眼瞧自己一眼。 凭什么,论辈分,自己是兄长,陈明润是弟弟,论出身,自己的生母好歹是个良家子,陈明润可是个婢生子,哪里又比自己出色些? 再不济,自己宁愿陈明金那个傻子来坐继承人的位子,也比自己这个阴险狡诈的三弟上位强。 陈明金那里,自己说不得还能混个富贵无忧,若是陈明润,不暗害自己,踩他进泥地,他就要烧高香谢天谢地了。 正胡思乱想之时,他眼角余光瞄见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正跟在一个亲兵的后面,勾着头朝一处帐营中走去,顿时瞪大了眼睛,出声喝道:“站住!什么人?” 那亲兵见识他,倒是带上了两分笑容,行礼道:“回二公子,这是送去服侍三公子的人。” 哼,一来就找营妓,表面上装的道貌岸然的,背地里,还不是个下流胚子! 他冷着脸瞧了瞧那女子,却正对上她微微含泪的眸子,顿时又惊又怒。 “怜儿!怎么是你!” 怜儿见他发问,越发的哭的梨花带雨。 “三公子来时,在外面碰见了奴婢,回头就派了人传话来说,要奴婢伺候,奴婢说了是您的侍妾,可他们不听,奴婢也没法儿······二公子,奴婢心里对您早已衷情,可是······” 陈明勇的怒火顿时熊熊的燃烧了起来。 怜儿虽说是个营妓,可她美貌温柔,小意殷勤,很是得陈明勇的欢心,所以,便把她从营妓堆了带了出来,另给她置了一顶军帐住。 也可以说,怜儿是他陈明勇的所有物,是他一个人的女人,可现在,自己这个弟弟竟然问也不问一声,就让怜儿去伺候他! 这是活生生在打自己的脸! 陈明勇的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眼睛几乎被怒火烧红,刚想扔了手里的长枪去冲去找陈明润理论,可才迈出两三步,却又硬生生的停下了自己的脚。 不行,不行,自己不能这么冲动。 眼下父亲正是恼怒自己的时候,若是又传出自己为了一个营妓跟陈明润大打出手,那后果可不堪设想,只怕真的会被父亲打死也说不定。 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了一个女人,实在是不值得······ 那亲兵见他半天不发话,也没了耐心,草草的行了礼告辞,就要带着怜儿离开。 陈明勇看着怜儿不住的回头看向自己,那哀怨悲戚的眼神,心下越发的不是滋味儿,忍不住的喊道:“等一等!” 那亲兵诧异的回头,说道:“二公子还有什么吩咐,小人还赶着去给三公子复命呢。” 陈明勇忍了又忍,说道:“你去跟三公子说,我们兄弟二人也有些日子未见了,我稍后换了衣裳,带几坛好酒,去为他洗尘。” 当着自己这个哥哥的面,陈明润总不会对怜儿做出些什么不轨的事来吧,等自己临走的时候,再把怜儿也领回去,那小子还能上来跟他拉拉扯扯的抢女人不成? 亲兵想说些什么又憋了回去,只得应了下来。 怜儿似是明白了陈明勇的意图,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对着陈明勇,绽出一个温柔迤逦的笑来,直看的陈明勇心头一热。 这般的尤物,当然只配自己享受,哪能拱手让人? 他越发理直气壮豪气干云起来,转头就回自己的营房换衣裳去了。 一柱香后,他换了干净的衣衫,带着好酒,来了陈明润的营帐。 才到地方,就见的侍候的亲兵仆从等都守在门外,且都隔着有些距离,顿时心下大惊。 不会陈明润那小子瞧见怜儿美貌动人,就等不及了吧! 这混蛋! 还有没有把自己这个哥哥放在眼里了?! 他当下令端着酒坛的亲兵留下,自己怒气冲冲的就直奔进门去。 屋里倒没有他想象的不堪之事,陈明润伏在案上,似是酒醉不醒,怜儿衣衫不整的守在一边,见了他来,如同看见了救星一般,直直的扑进了他的怀里。 “二公子,你可来了,三公子,他他······” “他怎么了?喝多了?” 陈明勇不屑的说道:“就他那酒量,也想着来寻欢作乐,哼······” “不是。”怜儿小声的说道。 “什么不是?” 陈明勇随口说道,却突然感到手里被塞进了什么东西,低头看去,却赫然是一把染血的匕首。 “这,这是什么!” 陈明勇大惊,却看到怜儿从他怀里离开,快速退到了一旁,脸上浮起古怪的笑容。 “这是你杀了三公子的凶器呀!” “你胡说些什么?!” 陈明勇又惊又怒,刚欲问个清楚,就听的怜儿一声凄厉尖叫。 “杀人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陈家的往事 为了争抢一个营妓,陈明勇竟然杀了自己的弟弟?! 听到这个消息,陈令风真的是要垂死病中惊坐起了。 他硬生生的咳出了一口腥甜的黑血,几乎没有当场气的背过气去。 这畜生,早知道我就该打死他! 陈令风却是拼了命的喊冤,直说自己是被人算计了,杀人的是那个叫怜儿的营妓,她一定是细作,故意设了陷阱来冤枉自己的! 然而这话却压根没有人会相信。 陈明勇同怜儿的那点子事基本上已经是人尽皆知,他将怜儿单独的安置了起来,显见是上了心的,现在却被陈明润横空夺爱,又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今日领怜儿去陈明润那里的亲兵说二公子曾阻拦过他,面色很是不快,似乎是对此事相当不满。 陈明润的随侍亲兵等人也说,二公子来时,怒气冲冲的,似是要找三公子拼命似的。 怜儿更是哭得泣不成声,好半天才说清当时的原委。 据她说,是陈明润搂了她喝酒轻薄,却正好被闯进帐来的陈明勇撞见,陈明润有些酒醉,面对哥哥的质问,不以为然,还顶撞了几句,彻底惹怒了陈明勇,抽出腰间的匕首就扑了上去,陈明润喝多了酒,站立不稳,一下子竟就这样被捅了个正着。 这番说辞可比陈明勇的可信多了。 毕竟这怜儿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就算陈明润喝多了酒,那也是有武艺在身的健壮男人,她怎么也不可能这么干脆利落的一刀就结果了陈明润的性命啊? 再说,她杀陈明润做什么? 守贞如玉,誓死不从? 快别开玩笑了,一个娼妓而已,水性杨花才是她的本性,早不知*给多少人了,这会子又怎么可能拿自己的性命来保贞洁? 而且,陈明润的随侍亲兵们从帐中退出来的时候,可明明是看见怜儿主动投怀送抱,娇声软语巧笑嫣然的,哪里有半点不情愿样子? 这前前后后所有人的口供一对起来,矛头直指陈明勇,真是想赖也赖不掉。 那把匕首也被呈给陈令风看了,的确是陈明勇的,这还是他二十岁及冠时,自己亲手送给他的呢! 这个无法无天的混账!争风吃醋到干出这种荒唐事来! 他气的当即就要命人把陈明勇拉出去打死,可脑中到底还是残存了最后一丝理智,硬生生的忍了下来。 自己三个庶子,大儿子已然是个瘫痪,三儿子又这么丢了性命,若是这最后一个也死了,那难道自己真的要去依靠陈明金那个痴子,回去向淮安郡主低头? 不,自己怎么可能跟那个女人低头?绝无可能! 而且,现在京都形势未明,若是陈明勇也给死了,那十日之后该派谁去呢? 他只得压下想把陈明勇掐死的冲动,命人抽了他二十鞭子,绑到了马棚的柱子上吹冷风,不许人给他吃喝。 陈明勇旧伤未好,又添新伤,真个是苦不堪言,偏生陈令风不听他解释不说,还命人用泥巴塞了他一嘴,让他一肚子的话都憋在喉咙里,想嚎都嚎不出来。 这都是怜儿那个贱人害的! 自己倒是瞎了眼,竟没看出这女人藏着这样的祸心! 她肯定是陈明金派来的细作,杀了三弟又把自己给拉下了水,以后父亲就算是不喜这个傻子,也只得把一切都交到陈明金的手上了! 这傻子也不知在哪里开的窍,学会这些阴私的手段来,上次在大兴就险些没把自己弄死,竟然还派了个女人来挑拨离间,下这样的毒手,果真是跟他那个郡主母亲一样无耻! 眼看着已入深夜,连门外看守陈明勇的马夫都躲懒烤火睡觉去了,可他却还挺着一身伤饿着肚子在着这里 吹冷风,真是越想心中越愤愤然起来。 棚外有轻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而来,片刻后,一个全身都罩在黑色斗篷的人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陈明勇有些疑惑的盯着这个黑影,正在猜测是不是自己的哪个心腹亲兵来给自己送温暖来了,那黑影却伸出一只素白的手来,取下了兜帽,露出了她姣好的面容来。 是怜儿?! 她害的自己落到这种凄惨境地,竟然还敢出现在自己面前?! 陈明勇愤怒的朝她瞪着眼睛,恨不得立刻上前把这个罪魁祸首给撕成碎片。 怜儿盯着他那似要喷火的视线,却是没有了平日里那种怯生柔弱的样子,反倒是扬起眉梢,缓缓的露出了一个肆意畅快的笑来。 “陈二公子,别这样看着妾嘛,妾的小心脏都要吓的跳出来了呢!” 她一步一步的朝着陈明勇靠近过去,风情万种,笑靥如花。 “妾蒙二公子怜爱一场,如今见二公子这样受苦,心中不忍,特意来送您一程,也好让您早日在泉下和您的弟弟相聚。” 陈明勇看着她手里不知何时出现的,闪着寒光的匕首,心头顿时大骇。 这贱人,竟然还想要自己的命?! 来人哪!来人哪! 他在心底拼命的嘶喊,可无奈嘴里被堵的严严实实,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呜”声,根本就惊动不了任何人。 怜儿走到他的身前,倏地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拿着匕首抵上了他的心窝,一字一句的寒声道:“你这样烂泥一样的人,竟然杀了他?你竟敢杀了他!你的贱命,甚至抵不上他的一根头发!所以,你们兄弟,你们父子,我都要一个一个的杀掉,来给他偿命!” 陈明勇惊惧之下,更是抓狂的想疯。 这女人口中的“他”是谁?好歹给个明白话啊!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要杀了我,我冤死了好吗?! 怜儿冷幽幽的看着他在拼命的挣扎,突然之间,手下用上了狠劲,将匕首的整支刀刃都送进了他的胸膛里。 陈明勇一双眼睛瞪的血红,脸上的肌肉抖动了两下,缓缓无力的垂下了头来。 怜儿拔出匕首,就着他的衣裳擦拭干净,收进了袖中,重新带上了兜帽,遮住了面容,看着那已经气绝的尸体冷冷勾起红唇。 “别着急,黄泉路上,你们父子,迟早都会团圆的。” 什么?! 陈明勇不明不白的死了?! 陈令风又惊又怒,挥手将侍女刚送上的药碗整个都打翻在地,药汁四溅,瞬时将地上鲜红的地毯沁湿了一大片。 陈明勇怎么会死?! 他被绑住了手脚,总不会是自己畏罪自杀,分明有人趁着这个机会蓄意谋杀! 那这么说,陈明润很可能真的不是他杀的,他是被真正的凶手栽赃陷害的! 那个叫怜儿的营妓! 想不到,自己竟是被一个女人给耍了! “快去把那个娼妓给我抓过来!”陈令风从病床上勉力的撑了起来,嘶哑着喉咙喊道。 不多时,派去抓人的亲兵却匆匆的折返,单膝跪地,小心翼翼的说道:“禀将军,那个女人不知所踪,像是,像是已经连夜逃了。” 逃了?! 陈令风只气的额头青筋暴起,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怒吼道:“派了人出去给我把她抓回来,若是真让她这么逃了,你们就提头来见!” 亲兵们打了个寒颤,忙齐声应是,退出去骑了快马,沿着周边的大道小路搜捕去了。 怜儿并没有逃出军营。 她只不过是换了一身破旧的衣服,洗净铅华,用黄粉薄薄的涂了一脸,蒙着头巾,混进了河边做粗活的那群仆妇里面。 这些女人多是年老色衰,不能再做营妓,便被打发到这里浆洗衣物,起灶做饭,熬汤换药,平日里倒是没什么人看管着。 她们终日劳作,每天都有人死去,每天都有新的人加入进来,所以她们早已麻木不堪,怜儿的到来,也丝毫没有引起她们的半分注意。 一个仆妇收起洗好的将士衣物,放进竹筐里,吃力的抱了起来,想要送到军帐里去。 怜儿眼尖,认出了那是陈令风近侍亲兵的衣物,眼眸微微亮了一下,扔了手里的活计凑上去,刻意压低了声音赔笑道:“姐姐,你忙了一上午可累坏了,歇着会儿,让我去吧。” 那仆妇扫了她一眼,见是个生面孔,倒没有多疑心,这刚来这儿的新人都会抢着干活讨好她们,不然会被欺负的连饭都吃不上,她早就习以为常了。 “那你就去吧,可得小心些,送到帐外就行,别进去,那可不是我们这样的奴婢能进去的地方。” 怜儿一把接过竹筐,笑着点头。 “谢姐姐指点。” 陈令风被这接二连三的丧子之痛打击的病更重了几分,卧在床上面色苍白,只觉的连起身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有亲兵来报。 “将军,四公子来了。” 陈明金? 他怎么突然跑到了西北来? 陈令风蹙着眉头,忽然猛的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难道,明勇明润的死,都是淮安郡主捣的鬼?就是为了把这西北的一切,威远将军府的一切留给她的这个傻儿子? 他越想越觉得这就是真相。 最受自己看重的大儿子不就是被淮安郡主安排的人悄无声息的就给下药害了么?! 所以,在自己的庶子都完蛋了之后,就迫不及待的让陈明金来接收自己的苦心经营的一切么? 这女人,简直是欺人太甚! 他带着满腔的怒气,看着刚刚进帐,向他行礼请安的陈明金,冷哼道:“你来做什么,看着我快死了,这般的等不及么?你母亲为了你,还真是煞费苦心,心狠手辣,可惜你一个痴子,就算是她把你面前的障碍都给清除干净了,你也是个废物,成不了大器!” 陈明金面色白了白,却没有像以往陈令风训斥他一样委屈的躲在一边不敢出声,他自己缓缓的站了起来,看着病榻上的陈令风,眼眸有一丝复杂的痛色。 “父亲说我是废物,那父亲可还记得,当初是我在宫中伴读之时,谁买通了宫中的内侍,把我治风寒的汤药给换掉,让我变成了一个愚钝不堪,百无一用的痴子废物?” 陈令风脸色一变,看向陈明金的眼神更冷了几分。 “那汤药本是给与你一同得了风寒的裴然喝的!是你这个傻子抢着为他试药,自己中了招,怪的了谁?!” 陈明金深深的吸了口气,一字一句的说道:“所以,父亲为什么要害临安王殿下呢?是因为你为虎作伥,冤死了他的外祖父镇国公,你害怕他日后知道事情会来报复,所以,想斩草除根?” “你放肆!” 陈令风怒不可遏的喝斥,随即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好容易稍稍平复下来,他揪住胸口的衣裳,咬牙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混账!帮着外人,害的你的亲生父亲落到这个田地!你果然是那个黑心女人教出来的黑心种子!” “这世上,最没有资格指责母亲的,就是你了,陈将军。” 陈明金面含冰霜,双手慢慢的攒起,直到紧握成拳。 “你若是真的这么厌恶她,厌恶这门亲事,当初,又为什么不明确拒绝,为什么要给她希望后又把她打入深渊?说到底,你是舍不得给她能给你带来的财富和权势,你若是恨,就应该恨你自己无能,而不是把一切都迁怒到一个无辜的女人身上!” “你!” 陈令风气的满目通红,扶着床榻咳嗽个不住,几乎是要把自己的胆汁都给咳出来了。 这个痴子,他竟敢这么同自己说话! 他又懂个什么?! 他知道他口里那个无辜善良的母亲淮安郡主,都做了什么狠心毒肠的事情吗?! 原来,当初陈令风年轻时,曾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表妹,两人心意想通,互许了终身,盟誓非卿不娶不嫁。 可有一次,他无意间救下了惊了马的淮安郡主,却令情窦初开的淮安郡主对他一见钟情。 淮安郡主那时,娇憨可爱,性子骄纵,自是认为没有人会不喜欢自己,当下就回去,死缠烂打的求着母亲昭容公主给她求一道赐婚的旨意来。 昭容公主拗不过女儿,再加之也听说陈令风的确是难得一见的青年将才,也勉强配的上女儿,便依着女儿的意思,请皇帝为他们二人下了一道赐婚的旨意。 圣旨到了陈家,却犹如一道晴天霹雳,让陈令风既震惊又愤怒,他原本想不顾一切的去反抗这门婚事,可他的父母却跪在了他的面前,老泪纵横的求他委曲求全,不要害了全家人的性命。 他一连痛苦了许久,每日都是将自己喝的个烂醉,犹如一个废人。 那位表妹看见心上人痛苦如斯,心里也是犹如刀绞,她一时冲动,就不管不顾的去拦了淮安郡主的车驾,求她放过陈令风,退掉这门婚事。 淮安郡主情窦初开又心高气傲,将那表妹也当做了纠缠陈令风的那些莺莺燕燕中的一员,便让人掌了她的嘴,扔到了路边,坐着车驾自顾自的离开了。 那表妹本就心里郁结,又受了羞辱,抹着泪就往湖边跑,想要负气自尽,却不想,她被一个地痞流氓悄悄盯上,在湖边将她掳走,侮辱了她后又把她卖进了娼寮里。 在陈令风最后好不容易找到她的时候,她已是被糟蹋的没了人形,与从前娇美温柔的样貌判若两人了,并且,还得了花柳病。 陈令风后悔自责自己没有保护好心上人,不顾众人的反对,将她接进了家中,决心要治好她的病,纳她为妾。 那表妹清白已失,自觉低贱,为了不拖累陈令风,在他成婚的头一晚,竟是支开了旁人,悄悄投井自尽了。 陈令风悲痛欲绝,便将这一切都怪到了淮安郡主身上,在成婚之后,各种的冷漠无视,各种的纳妾寻欢,就这样软刀子磨人一年复一年的折磨着淮安郡主。 连带着淮安郡主所生的儿女,他当然是一样厌恶之极,宁愿亲近几个庶子,也不多看陈明金一眼。 他越想心中越是生气,咳的越是停不下来。 有亲兵进来,勾着头小心翼翼的递上了一碗汤药。 他咳的实在难受,一把拿过了汤碗,就要一饮而尽。 “慢着!” 一旁的陈明金突然说道。 第一百三十四章神仙眷侣 陈明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察觉到那送药的亲兵不对劲时,会想也不想的出声拦了下来。 陈令风这个父亲的确是对自己从无半分关爱之情,对母亲更是冷漠粗暴,可是,若是看着他眼睁睁的死在自己的眼前,他做不到。 说他善良也好,愚孝也罢,他只是不想,让仇恨蒙蔽住自己的眼睛,不想让自己变成和陈令风一样狭隘偏执的人。 那个送药的亲兵正是偷偷换了行头的怜儿,她见自己行迹败露,竟不管不顾的掏出匕首,就要向病床上的陈令风扑去。 陈明金擒住了她,让人将她捆了起来,众人认出,她正是那个杀了二公子和三公子的营妓,陈明金满心的疑惑,忍不住问她到底与陈家有何深仇大恨。 怜儿见再无杀了陈令风的可能,却是疯了一样的挣扎怒喊。 “他们杀了裴然,我就要杀了他们给裴然偿命!” “杀了临安王?” 陈明金愕然的眨眨眼。 “临安王殿下并没有死啊,我来此地时,还见过他呢。” 怜儿浑身一震,怔怔的看向陈明金,颤抖着问道:“你说的当真?没有骗我?” “自然是当真,这种大事我怎么会拿来信口胡说?”陈明金道。 怜儿盯着陈明金的眼睛看了许久,像是卸下了千金重担一样,低低的笑了起来。 “我在京都,见过你一面,也听说过你,你为人耿直良善,从不说谎,我信你。” “你见过我?” 陈明金讶然的打量了她一下。 “你是?” 怜儿脸上的笑意温婉,神情再无一丝癫狂之色,平静的说道:“杀人偿命,我无话可说,你现在就把我拉出去斩了,祭奠你的两个哥哥吧。” 陈令风在身后一边咳嗽一边怒道:“拉出去!咳咳,把这贱人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陈明金沉默了会儿,却是说道:“先带下关押,待我查清此事再说。” “混账!这是在西北,咳咳咳,你有什么权利在这里,咳,在这里当着我的面发号施令!要造反了吗?!”陈令风咳的满脸通红,怒吼道。 “我自然有这个权利。” 陈明金从袖中缓缓的拿出一份公函和半块虎符,看着陈令风一字一句的说道:“从今日起,西北军营由我接管。” “你,你说什么?!” 陈令风在看到那份盖着玉玺的公函和虎符时,心中的惊怒之情几乎达到了顶点。 玉玺和虎符竟然在裴然的手上! 也就是说,裴然真正的目的是让陈明金来掌管西北的局势,至于当初跟自己说的话,只不过是在蒙蔽自己,为陈明金赢得时间,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而已! 欺人太甚! 他拼命的挣扎着坐起,紧紧的攥着身下的被单,咬着牙怒道:“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休想!这里俱是我培植多年的亲信,不会听从你的命令的!” “陈将军,于公于私,我接管西北都是天经地义,若有不服命令者,军法处置了便是!” 陈明金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毅然,他侧首扫了一眼侍立着的亲兵将领,沉声道:“你们是想,成为我初掌西北,拿来立军威的第一批人吗?” 亲兵将领们左右相视了眼,俱是有些惴惴不安了起来。 四公子可与传闻中大不相同啊,这般看着爽利硬朗的做派,哪有半点痴愚之色? 如今他又有公函和虎符在手,等同是朝廷官派,接管西北,那可是明正言顺的的呀! 老将军重病缠身,也不知道能活多久了,如今四公子就是老将军的唯一继承人,现在不站到他那边,只怕真的会被拿去杀鸡儆猴,没什么好果子吃啊! 有那机灵大胆的,当即单膝跪地,行礼道:“属下等见过少将军,少将军有令,属下等莫敢不从。” 一人带了头,剩下的也唯恐落了人后,会被陈明金记恨,也纷纷跪了下来,齐声道:“属下等莫敢不从!” “你!你们竟敢······咳咳咳” 陈令风脸扭曲成了暴怒的狮子,怒火在胸中翻腾,不由的又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来。 陈明金挥手令人将怜儿带下去,最后看了一眼盛怒的父亲,深深吸了口气,转身毅然走了出去。 京都城外,温泉山庄。 裴然站在花园中的凉亭里,墨发白衣,负手而立,望着天上清冷的残月,眼眸微凝,淡淡的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身后有细细碎碎的动静响起,似是有谁在不小心间踩到了枯枝。 裴然并未回头,眉目间却带上了一抹柔和之色,淡声道:“出来吧,不是来找我的么?” 声响蓦的一静,片刻后,顾无忧花丛里探出头来,两眼弯弯的向他奔了过来。 “给你。” 她拉过裴然的手,一个小巧的食盒落在了他的掌心。 “我看你这几日的胃口都不是很好,特意去了厨房照着明金哥哥以前告诉我的法子做的蜂蜜山楂酥,你尝一尝。” 匣子精致漂亮,稳稳的托在掌中,揭开,几块小小的糕点整整齐齐的摆放在那里,香甜之气扑面而来,看着就十分的有食欲。 顾无忧也不等他说话,直接拿了一块递到了他的唇边,笑眯眯的说道:“这可是我第一次下厨,给个面子吧。” 裴然看着她,眼角淡淡的蕴着一丝笑意,却是没有伸手去接,就着顾无忧的手边,轻轻咬了一口。 薄唇不偏不倚正好擦过顾无忧手指边,那一抹微热的温度让手指迅速的泛起了淡淡的粉色,顾无忧赶紧把视线移开,小心脏又顿时不争气的“砰砰”直跳。 我的天,普普通通吃个点心而已,为什么也能这么诱惑······ 为了掩盖自己的心虚之色,顾无忧赶紧找了个话题。 “殿下,你刚才在想些什么,那么出神?” 裴然微微垂眸,淡淡的说道:“我在想我的父皇。” “父皇?” 裴然轻点了下头,声音中似乎含着一抹淡淡的微凉。 “我原以为,他驾崩,我不会有任何的动容,却原来,还是会有悲哀的感觉,这种情绪,本不应该出现在我的心里的·······” 顾无忧静默了会儿,伸手握住了他的掌心。 “他是你的父亲,这也是人之常情,你不用,因此对你的母亲和外祖父感到愧疚,他们是不会怪你的。” 裴然眉目微敛,静静的握紧了顾无忧的手,却是突然问道:“你将来,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什么样的生活? 顾无忧扬起眉梢,笑意宛然的说道:“当然是成为天启首富,然后跟你携手游历山川江河,春日踏青,夏夜观星,吃尽天下美食,赏遍天下美景,做一对富贵逍遥的神仙眷侣。” 裴然伸手将顾无忧脸颊旁的一缕发丝挽到了耳后,轻轻的笑了笑。 “这个想法,听起来,还真是不错。” 顾无忧看着他清隽雅致的眼眸,抿了抿唇,欲言又止,却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那殿下呢,你将来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如果,是让你坐上九五之尊的位子,坐拥江山美人,你,愿意吗?” 那日皇后娘娘托她带给裴然的东西里,除了虎符和玉玺,还有一道先皇亲笔的遗旨,那旨意交到裴然的手中,对一个皇子来说,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如果裴然坐上那个位子,成为君临天下的新皇,那自己如果还想和他在一起,注定也是要禁锢在那冰冷的皇宫里一辈子了。 皇后什么的,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什么的,其实她顾无忧并不感兴趣。 新皇登基,不管他自己愿不愿意,为了巩固皇权,稳定根基,绵延子嗣,是必然要和各大世家豪门联姻,充实后宫,广纳美人的,除非他自己不想坐稳那个位子。 至于什么废除后宫,独宠一人,那都是言情小说里不符实际的幻想罢了。 她实在想象不出,自己会和那么多女人拥有同一个丈夫的情景。 她也压根不想做什么贤良大气的正宫娘娘,每日坐在那冰冷冷的凤座上,接受那一群花枝招展的小三们的嫉妒和讨好。 她只想和裴然两个人相守到老,只想裴然完完全全的,只属于她一个人。 可这作为一个皇后来说,是大逆不道,不贤不淑的,她会被无数的朝臣弹劾指责,会有无数的人要求裴然废后。 她相信裴然会站在她的那一边,可那样的话,裴然又会顶着多大的压力,遭受多大的非议?这对一个初登皇位的帝王来说,影响,是巨大的。 而且,她的孩子们 ,将来会不会也被权利迷了眼,为了争抢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互相斗个无休无止呢? 劝说裴然放弃那个位子? 可如果,那就是他心底真正期望的呢? 自己又怎么能这么自私,为了能让他妥协,就逼他放弃他的理想? 所以,这还真是一个进退两难的难题啊······ “如果我说,我愿意呢?” 裴然淡淡的话语飘进顾无忧的耳朵里,让她忐忑的心蓦地停了半拍。 他愿意······ 愿意坐上那个位子,愿意坐拥江山美人······ 顾无忧心底有浓浓的失望之情翻涌而上,她微微的勾了头,喃喃的说道:“如果这是你真心期望的,我自然会是愿意······” “自然会是愿意什么?” 裴然俯身看向她,眼里的柔光凝成深沉的色泽。 “告诉我你的真心话。” 如同受到蛊惑一般,顾无忧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忽然的脱口而出。 “好吧,我不愿意,我不愿意你将来会有三宫六院,我不愿意同别人一起来分享你,我只想让你属于我一个人,心里眼里,永远只能有我一个······” 未说完的话伴随着裴然温热的气息止于唇畔,顾无忧睁大了眼睛,怔怔的感受这来自唇齿间的温存。 “傻瓜······我说的,是愿意过······你所说的那种生活······” 裴然与亲吻间轻声的说出了这句话,顾无忧只觉得呼吸都有一种缠绵的热度,浑身都被绵密的柔情所包裹,不自觉的将手搭上了裴然的肩膀,环在了他的颈项。 也不知过了许久,两人分开时,都微微有些喘。 裴然看着顾无忧盈着雾气的水眸,唇角翘出些丝丝的笑意。 “看来,为了避免你的胡思乱想,要尽快的把你娶进门才行了。” 顾无忧瓷白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将头埋在了裴然的怀里,犹如一只鹌鹑。 娶进门,洞房花烛······ 哎呀,想想还真是有点小羞涩呢······ 天启五十二年四月十七。 大行皇帝在皇宫大殿举行小敛仪式,而太子,也将在这场庄严仪式上,由重臣宣读加盖了传国玉玺的继位诏书,告示天下,正式成为天启国新的帝王。 百官皆着白单衣,入朝哭拜,同时恭贺新君即位。 九门关闭,羽林军与郎中署依在宫中各处陈兵严守,谨防有人生乱,而新皇也将在仪式上传示虎符,宣告他对羽林军和郎中署以及天下兵权的绝对掌控之权。 领着内外命妇参加小敛的是太后。 只是她面色苍白憔悴,几乎连站都站不稳,完全是靠身旁的两个宫婢死死的扶住才不至于倒下。 众人皆叹,太后是悲痛太过,伤了身体。 可太后心里清楚,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她与秦敏被太子关在暗室里,每日只有少量的清水稀粥送来,连勉强裹腹都做不到。 可秦敏连这清水粥都不分给她半分,反而冷笑着说反正她已经活的年纪够大了,便是饿死了也是喜丧,倒不如,把这活下来的机会让给年轻人。 若不是后来有宫婢怕她饿死了不好向太子交差,偷偷的塞给她几块点心,只怕她今日根本就没有命出现在这里了。 她看着眼前的庄严肃穆的皇家气象,却是心下悲凉一片。 太后又如何,太皇太后又如何? 到头来,还不是要被这吃人的地方吞噬,连点残渣都留不下。 还不如,当初老老实实的呆在皇家寺院里,青灯古佛的,虽然清苦,却活的踏实自在。 青铜钟声被缓缓敲响。 太子一身素白衣饰,一步一阶,在众人的恭敬跪伏之中,向那高处的殿台而去。 仪式,正式开始。 第一百三十五章宁死不做阶下囚 因着是在国丧期,又是先皇小敛的大日子,京都城中的大小店铺皆是关门闭户,挂起了白灯笼,以示哀悼。 店铺都不开张,街上自然是没什么人,东城大街一直到皇宫门口的大道上更是肃清一片,鸦雀不闻。 在这一片空寂之中,却突然由远及近响起了马蹄声,不知何时,这条大道上竟汇聚了一队数千人的队伍。 领头的两人一人身着银色铠甲,手持红缨枪,面容刚毅,目如朗星。另一人则系着雪缎披风,腰悬长剑,眉目清冷,俊逸如风,赫然是陈明金与裴然。 守护外城门的北军五校看见他们,却并无一丝吃惊之色,更没有放信号箭示警,掌管北军五校的周校尉看见裴然,恭敬的拱手行礼道:“殿下,属下在此,恭候多时。” 裴然微微颌首,淡声道:“周校尉,这里便交给你了,不可放进一个人,也不可放出一个人。” 周校尉心里明镜儿似的,自然是懂裴然所说的放进放出,是什么意思。 不可放进一个太子的援军,不可放出一个太子一党的余孽。 早在裴然掌管大名府时,周校尉就已经搭上这条线了。 他在北军五校校尉这个不上不下的位置上已经是坐了许多年,做梦都想更进一层,封将加爵,光宗耀祖。 原本去年末户部考评时,有个昭武将军的缺儿,他誓在必得,可却有内部人暗中告诉他说,这个缺儿已经被谢丞相许给了自家的侄儿了。 他原是不信,毕竟他往丞相府送去的孝敬也不是个小数目,谢丞相总不会言而无信吧? 可开春的户部任命公告一下来,填上那个缺儿的果然是谢正安的侄儿,自己不过是得了个不痛不痒的考评上等,留任原职。 他想起自己那些打了水漂的银子,更是憋闷难言,面上虽然不显,可心里早已把谢正安咬牙切齿怒骂了千百遍。 所以,后来裴然派人与他交涉时,他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襄助临安王。 胆子大才能出人头地,从龙之功的机会可不是时时刻刻都有的! “请殿下放心,属下定不辱命!” 周校尉一挥手,手下的兵士立刻合力推开了沉重的外城门,恭恭敬敬的迎了裴然等一行人进去。 一进城门,裴然和陈明金便带着人迅速的分散了开来,一拨人跟着陈明金去控制隶属于太子的亲卫队,把守住内城门与外城的几个重要通道。 而裴然则带着剩下的人,去往举行仪式的正殿高台,羽林军和郎中署向来是只认兵符不认人的,如今裴然有虎符在手,他们虽然心下惊诧不已,可也只得听命让路,不敢阻拦。 此时的正殿高台。 小敛如礼已毕,太子祭献完奉器酒食,按制退与内殿,除去素白粗服,换上玄色绣着明黄盘龙纹饰的庄重大礼服,带着赤金东珠冠,重返正殿,在大行皇帝的灵位下端正跪下,手持桑木板,神情肃然。 按照流程,此时应由朝廷重臣宣读即位诏书,通晓百官,新皇继位。 原本来宣读诏书的应该是左相谢正安,可不知为何,他昨夜突发急症,今早已是卧床不起,自然也就无法再担此重任。 同为太子近臣的朝中新贵,右相贺之简,便理所应当的成为了宣读诏书的最佳人选。 而此时,承担了这份天大荣誉的贺之简正缓步踏上了高台,在百官及皇室宗亲热切的目光下慢慢打开了手中的明黄卷轴。 年纪轻轻,就面对这样大的场面,贺之简的脸上却不见一丝怯场,他目光坦然,脸色平静,已然有几分位居高位的掌权者的气度。 太子腰背挺直,跪与灵前,看着眼前巨大的黒木金漆牌位,凤眸微垂,掩饰了那一闪而过的炽烈光芒。 终于,我碾碎了所有的绊脚石,就要登上这个九五之尊的宝座了。 父皇,我可是用你的心机手段走到这一步的,所以,你在泉下,也可以含笑瞑目了······ 他的嘴角微不可查的勾起,长眸掩着眸子,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在众人的注视下,贺之简终于展开了全部的卷轴,朗声宣读了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太子裴宁品行不端,人面兽心,与朕病重之时,下毒禁锢,阴谋弑君夺位,此等口蜜腹剑,狼心狗肺之徒,若继大统,江山社稷必将毁于一旦,朕心甚痛,今谨告天地宗庙,废其太子之位,贬为庶人,交由临安王裴然会同六部,议罪严惩,布告天下,钦此。” 他的话音一落,整个宽阔的场地顿时变得落针可闻,死寂一片。 朝廷百官和皇室宗亲皆被惊的目瞪口呆。 在登基大典上废黜储君,这自天启开国以来,都是闻所未闻的呀! 这莫不是,在同我们开玩笑吧?! 太子的脸色已是阴沉如水,拿着桑木板的手指用力的泛白。 贺之简,他竟然给我来这一套! 裴然,你好手段! 他微微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起身时,面色已是恢复如常,镇定自若。 “贺之简,你受何人指使,竟敢假传圣旨,诬陷与孤?来人,拉下去,严加拷问!” 贺之简却是不慌不忙,眉目温润如旧。 “此为先皇遗旨,由先皇亲笔所书,盖得是真正的传国玉玺,是真是假,由朝中的大人们一看便知,若是仿造,微臣愿受千刀万剐之刑。” “放肆,一派胡言!来人!把他拉下去!” 太子冷喝出声,却发现无论是禁卫还是内侍都没有一个人听令,反倒是有人恭敬的接过了贺之简手中的圣旨,送下去给众人传阅。 贺之简面对着太子冷冽如冰的眼神,客客气气的笑了笑。 “太子也不必发怒,只需您把玉玺和虎符当场传示,自然无人可以质疑。” 玉玺和虎符都是贺之简送来的仿造品,现在传示,与那圣旨上的印鉴对比,还怕那群本就心存疑虑的老臣看不出端倪吗? 原来,他早就处处挖好了陷阱,就等着自己朝里面跳呢! 谢正安的突然卧病,想必也是他动的手脚,没想到,我算计人心了这许多年,倒算错了他的! 太子半眯这眼眸,看着贺之简,语气幽凉。 “孤倒是看走了眼,以为贺公子你被人横刀夺爱,会想着向临安王讨回公道,却不想,贺公子心胸倒是不小,难道是觉得裴然死了,你有机会了,想以此事去重获伊人芳心吗?” 贺之简淡淡一笑。 “太子殿下直到此时,还在为贺某的私事打算,倒叫贺某受宠若惊了,不过,有一事还需告知太子,临安王殿下他可好生生的活着在呢。”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对人马如黑色的洪流,滔滔的直往这里奔来,临到朝臣们所站的宽旷场地之前,骤然勒马,停了下来。 裴然面对着众人惊讶无比的眼神,握着手中的缰绳,清冷冷的说道:“本王奉先皇遗旨,前来讨逆平乱,若有阻拦者,杀!” 身后的众将士齐喝一声,抽出腰间长剑,直直的指向前方。 看着近在眼前的冰冷剑尖,众人皆是心头大震。 裴然竟然就这样带着兵马直入皇宫内城,如入无人之境,北军五校,羽林军和郎中署居然都毫不阻拦,若不是早就串联好,就是真正的虎符已经到了他的手中了! 传阅了圣旨的老臣们仔细的研究后,也得出了结论,这的确是先皇的亲笔,上面的玉印也是丝毫不差。 联想到先皇入殓时的太子种种不合规矩的举动,还有他迟迟拿不出玉玺和虎符,任人唯亲,镇压一切质疑的声音,这前前后后一联想起来,一个骇人而荒唐的事实已经跃然而出了。 太子他弑君夺位,犯下了大逆不道之罪! 在场的太子一党的朝臣里,不是已经暗中被贺之简拉拢了,就是看着眼下的情景,识相的闭上了嘴巴。 太子这眼看着就要完蛋了,宫中又被临安王所把持,现在还跳出来为太子说话,那真是找死的节奏。 于是众人各怀心思,表面上却是达成了高度的一致,纷纷自觉的让出道来,恭声行礼道:“见过临安王殿下。” 裴然带着人马长驱直入。 太子冷冷的看着这一切,倏地,嘴角勾起一个嘲讽弧度来。 “原来小九儿,也学会了逼宫这一套,怎么,你杀了五哥,现在又要亲手杀了你的七哥么?” 裴然从容不迫的踏上台阶,淡淡的说道:“你弑父弑君,法理难容,看在你我同是手足的分上,你若是束手就擒,我不会为难你。” 太子扔下了手中的桑木板,皱了皱眉头,却是凉凉的笑了起来。 “手足?裴然,你说这话不亏心么?身在这皇家,哪还有什么手足,有的,只是不死不休的对手!” 裴然提着手中的长剑,静静的听完他的话,半响,说道:“七哥,现在回头,还有生机,你不要逼我动手。” 太子仿若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仰天大笑了起来,他伸出一只手指指向裴然,直笑的喘不过气来。 “好啊,你把小阿重送给我,我就听你的,束手就擒如何?” 裴然眸光似冰,似是失去了耐心一样,抬手令手下的将士上前擒人。 太子收住笑声,袍袖一挥,从暗处无声无息的出现了数十个身穿黑色衣衫的隐卫,持剑迅速的护卫在了太子的身前,神色冰冷的看着疾冲过来的兵士。 喊杀声顿时响彻天际,太子的隐卫虽然都是万中挑一的高手,可架不住裴然那方的人数众多,渐渐的落了下风。 鲜血一直流到了台阶下,高台之上,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的尸体,太子被两个亲信护卫在中心,面容已不复慵懒从容,凤眸里的有嗜血的光芒弥漫而上。 喊杀声离他越来越近,贴身护着他的几个亲信已经是伤痕累累,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 太子内心深处的傲性与疯狂被全数激发出来,拾起地上的一柄长剑,低低喝了一声,腾跃而起,剑光游走,如蛟龙出海,鹰击长空,直逼裴然而来。 裴然面色未改,长袖飘洒间,手腕顺势一扭,翻身向右斜出,剑势吞吐自如,有如闲庭信步,太子的剑意如虹,气势如排山倒海一般而来,两道剑影撞击在一起,好似无声的雷霆,惊心动魄。 裴然将太子的剑尖阻于半步之内,同时左掌运起掌风,向太子劈下,太子侧身躲过,赤金东珠冠掉落,长发瞬间披散。 裴然趁势再运剑,剑尖夹着柔劲,连点太子数道穴位。 胜负已定。 太子发丝迎风乱舞,眼眸血红,大声喝道:“裴然,你杀了我吧!孤宁死也不做阶下囚!” 裴然静静的看着他,却不再说话,转过身去,微微抬了下手。 当即就有两个裴然的近卫过来,一人扶住太子的一只手臂,将他带了下去。 太子的喊声仍旧不绝于耳。 “裴然,你若是不杀我,终有一日,孤定要取你项上人头!你不要后悔,不要后悔!” 裴然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是没有理会他,转身看着台下的惊惶不定的众人,沉声道:“即日起,本王将暂代朝政,从皇室宗亲之中另选继位之君。” 众人越发的目瞪口呆。 另选继位之君? 临安王费了这许多的力气,竟然要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 再说,如今先皇的血脉皇子里,也只剩下他一人,他如今兵权人心在握,他不继位,还有那个皇室宗亲敢不要性命的跳出来争? 也有人认为,这不过是裴然的故作姿态罢了。 毕竟先皇只有一道废太子的旨意,可没有立他为太子的旨意,他想名正言顺的继位,自然是要由朝臣御史们上奏,三请四催之后,再“勉为其难”的顺应民意,登上帝位。 众说纷纭之中,要说最兴奋的,莫属宁国候顾安城了。 自己的铤而走险果然没有错,押对宝了! 等裴然登基之后,自己可就要青云直上,位极人臣了! 他心头大快之下,回府把裴然上次赐给他的十八个侍妾通通厚赏了一遍,还传令下人,以后要称呼这些侍妾为姨娘,不可有丝毫怠慢。 那些侍妾原本都是低贱风尘之人,如今有此造化,皆是喜上眉梢。 有那消息灵通的,知道自己以后也是皇帝所赠,身份可谓是水涨船高,更是心高气傲了起来,连孙氏也不怎么放在眼里了,甚至都敢当面顶撞。 孙氏本就因为顾云晴的事情大病了一场,林雅文和她两个哥哥的横死更是让她心惊肉跳,如今又摊上这么一桩糟心事,心中憋闷难言,越发病的重了。 顾安城对重病的妻子也不在意,反正病死了更好,以后自己风光之时,还怕没有贤淑温柔,门第出众的世家女嫁给自己吗? 然而正当他春风满面,志得意满之际,凭空却来了一道惊雷,瞬间劈碎了他的美梦。 裴然将陈令风供认状在朝堂公示,命刑部与兵部和大理寺三司会审,重审十五年前的镇国公沈家的谋逆案,还镇国公沈如松一个清白声誉。 至于那一众阴谋陷害忠良的奸佞,自然是要全数抓起下狱问罪。 陈令风,谢正安自是首当其中,而在这桩阴谋之中也扮演了重要角色的顾安城自然是难逃一劫了。 顾安城自是不甘心,根本不愿跟随刑部的人投案,面对着破门而入,带兵前来捉拿他的陈明金,疯了一样的大喊道:“竖子无耻!你这小儿也敢对我无礼!你父亲陈令风也被下狱,你迟早也是个诛九族!你还铁了心的给裴然卖命,简直枉为人子!猪狗不如!” 陈明金看着他,沉声说道:“殿下仁慈,此次所有与沈家冤案有关的犯官,只追究本人,不牵连家人,当然,如果侯爷你还是这么负隅顽抗,口出恶言,那你的九族会不会被诛,可就不敢保证了。” 顾安城面色苍白如纸,怒目切齿的盯了陈明金半响,终于还是泄了气一般的妥协了下来,任由兵士给他带上了镣铐。 他还有儿子顾远航,若因为他而被牵连,他顾安城可谓是要绝后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题外话------ 小天使们为什么都这么滴高冷,来冒个泡嘛(撒娇) 第一百三十六章幻象 诏狱。 这里是关押犯了事的朝廷大员及皇室宗亲的地方,与普通的牢狱相比,这里的看守更为的严密,气氛也更加的阴森诡异。 没有哀嚎痛哭,没有血光酷刑,只有浓稠如漆的黑暗,只有压抑的喘不过气来的死寂,唯一有点生气的,大约只剩下那墙上青铜灯台里幽幽跳动的烛火了。 在刑狱的尽头,太子在地上的一堆乱草里盘膝而坐,微微仰着头,看向那顶头天窗的缝隙处,露出的微弱光线。 原本他现在应该已经是黄袍加身,君临天下,可现在,他却只能被困在这世间最难捱的囚笼之中,体会着无边无际的沉默与空寂。 身后的通道中有脚步声响起,不急不缓,沉稳有力,由远及近,行到太子这里,停了下来。 太子看着眼前玉冠白裳,轩眉修眼的来人,缓缓的站了起来,唇角微勾。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裴然隔着细密的木柱栏杆,在微弱的光线下,看清了太子的此时的样子。 不过才短短数日,他已是瘦削的吓人,身上的衣裳宽宽大大的罩着,似是一阵风儿就能吹的倒。 裴然静静的看了他半响,淡淡的开口。 “七哥,你已是太子,何必非去铤而走险。” 太子向行了两步,手足上缚着的锁链叮当作响。 “小九儿,你又何必来说风凉话,若不是我铤而走险,不甘于命,只怕十几年前早就被皇兄们欺辱死了。” 太子轻挑着眉梢,凤眸深邃不见底。 “你可还记得大皇兄和二皇兄怎么死的?” 裴然默然,淡色的唇微启。 “大皇兄摔下惊马而死,二皇兄奉旨剿匪,却中伏被乱箭射死。” 太子勾唇,抬眸瞥了他一眼,唇边笑意更深三分。 “那你可知道,那惊马是我安排好的,那悍匪也是我派人通风报的信儿,他们二人,都是死在我的手中。” 裴然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过小九儿,你也别做出这一副圣洁无辜的样子,你手上沾的血,可不比我少。”太子笑了笑,意味深长的说道。 “七哥若是没有别的事,我便告辞了。” 裴然微微侧过身,淡淡的说道:“六部已有了决议,你不会死,只会被终身圈禁在诏狱里,但愿你能想明白,自己究竟错在了哪儿。” 太子笑了,笑的格外的平和。 “小九儿,你又犯了这心软的毛病,可惜,我却并不想要,如此可悲的施舍。” 裴然心中微微一惊,蓦地抬头看去,却只看到太子唇畔那缓缓流出的一点朱红。 他的齿间一直藏着一颗毒药,也许,他早就对自己的结局有了一个残忍的预料。 其实,他想要的不多,他一直都只是想活着,好好的活着,说不定,也能从哪里得到一些暖意,说不定,也会有人愿意对他献出真心······ 可是,让他余下的半生,都在这深渊一般的漆黑牢狱中度过,他觉得,还不如死去。 终究,是没有人,用真心,留在他的身边。 太子看着振袖打开牢门,奔到他身边的裴然,张了张嘴,口中是不断涌出来的鲜血。 “小九儿······其实,我一直都很嫉妒你······” 嫉妒你有那般温柔慈爱的母亲,嫉妒你有那样正直英武的外祖父,更嫉妒,你有一个真心以待,温暖明媚的小阿重······ 血渍染红了他胸前大片的衣襟,他对着裴然,绽出最后一个雍容的笑来,摇晃了两下,脱力般的向地上倒下。 裴然看着他满身满脸的鲜血,清冷的眸淡淡的蒙上了一层水汽,伸出手去,缓缓的合上了太子眼角微睁的眼眸,静默了片刻,蓦然的站起身。 “以太子之礼,厚葬。” 门口守着的亲卫肃然颌首行礼。 “是。” 宁国侯府。 顾安城被下狱论罪,他身上世袭的宁国候的爵位被夺,做为世子的顾远航自然也是失去了继承侯府的权利。 顾氏族中的几位长老分析利弊,当即做出了决断。 二房丢了爵位,还有大房可以把它拿回来嘛! 以前是大房没了承嗣子才让二房袭了爵,可现在大房过继了顾子寒,那这世子之位,不对,是宁国侯的爵位,自然是应当由大房来继承。 如今顾无忧说不定就是未来的皇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们顾氏一族以后那可就是铁打的皇亲国戚,在这京都城中可就风光无限,扬眉吐气了! 这种时候,不去讨好卖乖,还等到什么时候?! 于是他们当即联名向朝廷上了折子,请立顾子寒为世子,承袭宁国候的爵位。 裴然监国,掌管朝政,这样的折子,自然是秒准。 顾远航对自己丢了世子之位,倒是没多少失落之感。 他现在如愿以偿的得了魏祯做妻子,只觉得人生都圆满了,什么爵位,什么家产,反正也不是他挣来的,丢了就丢了。 只是,如今大房承了爵,二房的人却是没有理由再住在宁国侯府的内院正室了,他和顾祯以及孙氏,还有顾安城的那些侍妾,都得从这里搬出去了。 顾祯作为县主,有一座朝廷赏赐的宅邸,她便提议,和顾远航一起,将孙氏接到那边去奉养。 至于顾安城的侍妾通房,有子女的就送到田庄去住,无子女的就赏还了卖身契,给她们些银子,由她们自行婚配。 这个法子可谓是两全其美,顾远航自然是没有意见,可孙氏,却是勃然大怒。 搬去顾祯的宅院,那顾远航算什么?赘婿吗?! 她顾祯就算麻雀变凤凰成了县主,也改不了她是个出身低贱的巫女的事实! 可如今,自己寄托了全部希望,殷殷期盼他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的儿子,却是喜眉笑眼的要去给一个巫女做上门女婿! 这真是,家门不幸,奇耻大辱! 再说,自己幸辛苦苦经营的这一切,如今却要拱手让给顾无忧! 不甘心,死都不甘心! 孙氏以自己病重为由,死活都不肯从正房的床上起来,顾远航纯孝,也不敢强求,只得同顾无忧求了个情,由的孙氏在住几天。 顾无忧看在小祯的份上,自然是要给他这个面子。 反正她也嫌那院子被孙氏顾安城那一帮人住过了晦气,得先请个巧匠画画改造图,重新大翻修一遍,才能带着顾子寒住进去呢。 孙氏虽然恨不能把顾无忧抽筋拔骨,可以她现在的处境,她根本动不了顾无忧分毫,于是,她就找上了小祯祯的麻烦。 小祯是新媳妇,自然得给她好好长长规矩,把她的气焰打下来,让她不敢在自己这个婆婆面前有丁点的放肆。 于是,小祯来给她侍疾时,她非说小祯端给她的药未放凉,是故意烫她,硬逼着小祯给她下跪认错。 小祯性子本就温和,又不想让顾远航为难,便顺从的跪下了。 孙氏冷眼看她跪了一个时辰也不叫起,竟还叫来婢女以她忤逆为名掌了十来下嘴巴子,直打的小祯苍白明秀的脸颊红通一片,高高的肿起,这才觉得心里的憋闷稍微散去了些。 不过,她还是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小祯。 “你上次既然用你的血救了航儿的命,想来,我这病若是服了你的血,也定能药到病除,对吗?” 孙氏冷哼着让婢女上前按住了小祯,拿了匕首就要来放血。 顾无忧刚从外面回来,听说了这件事,当即就带着人去了上房。 折磨儿媳妇这么下作的事也做的出来,孙氏果然是没了底限。 既然这样,顾远航的面子也不必给了,他若是敢站在孙氏的那一边,那也就不配照顾小祯的后半生了! 孙氏的婢女还没得及动手,便被顾无忧的侍卫抓着衣服扔了出去,剩下孙氏房里的伺候的嬷嬷,仆从,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拿绳子捆了,赶到了院子里,叫人牙子来发卖出去。 孙氏气的发抖,在床上捶着床沿,声嘶力竭的喊道:“顾无忧,你这个贱人!你竟敢对我放肆!” 顾无忧站在正屋中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凉凉的说道:“婶娘的中气十足啊,想必病已是好了大半了,既是如此,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搬出去吧。” 孙氏的紫涨,咬着牙怒道:“你休想!我便是一头碰死了,也不会出这个门!” “这个嘛,就由不得婶娘了。” 顾无忧也懒得同她再废话,直接吩咐手下的人将孙氏连铺盖带人的卷起来,送到马车上去。 “婶娘既然嫌弃县主的宅院简陋,那就换个地方住吧,城中静慈庵就是个好地方,婶娘在那里吃斋念佛,聆听佛法,没准儿,身子还养好了呢。” 孙氏听着顾无忧这似笑非笑的讥讽之语,气的几乎要晕死过去。 静慈庵?! 这当初可是她把顾无忧送去受苦的地方! 顾无忧一手把顾云晴给送进了地狱,现在又要来故技重施的来对付她么?! 孙氏用了全身的力气抱着床柱不撒手,嚎哭着要找顾远航回来。 顾无忧哪有这闲工夫跟她磨叽,手一挥,当即就有几个身强体壮的婆子上来,拿着床上的锦被一卷,径直扛了出去。 顾远航回家来,听说了此事,又见得小祯膝盖上的伤,当下是又气又急,他也没想到母亲竟会做到这种地步,简直令他寒心。 小祯是他真心爱敬的妻子,如何舍得让她受一丁点委屈,当即心中堵着一口气,也不理会孙氏在静慈庵会如何的发疯,直接带着小祯,搬去了县主的府邸。 温泉山庄。 虽然贺之简已经有了自己的府邸,可他仍旧习惯性的每隔几天就到这里来看看。 那些花圃里的花草,他还是像以前那样,悉心的指导下人们栽种,培育,嫁接。 眼前这一片墨色牡丹就是他新培育出的种子所长成的,据说,这些花早已被人预定一空,价钱堪比黄金。 顾无忧倒是苦口婆心的劝他,不用这么辛苦了,物以稀为贵,咱们走质不走量,你当朝丞相培育的花草,一盆能顶上别人的一千盆了! 他只是温和的笑,附和着顾无忧的话,转过身却依旧是照来不误。 顾无忧只能把这理解为,这是贺之简的私人爱好了。 那就随他去好了,银子谁还嫌会少是吧? 贺之简看顾完了花草,又来到了上次的那个柳絮飘飞的湖边,依旧是负手而立,看着湖面淡淡的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有人在他的身后轻声的唤他名字,才让他稍稍回过了神。 是陈明玉。 她穿着一身粉白的衣裙,乌黑的头发细细巧巧的挽了个发髻,斜插这一根粉彩水晶簪子,整个人俏生生的如同一支半开未开的芍药。 两个人就这样默默的望着彼此,半天没有说话。 “贺公子,你当真就这般的厌恶我吗?厌恶到一句实话也不肯同我说,任凭我误解你,质疑你,你也毫不在意?”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杏眸里也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汽。 贺之简望着眼前梨花带雨的佳人,微微的有些不知所措,他抿了抿唇,温声说道:“我并非是厌恶你,实在是当时太过危险,我不想让你无端的卷入进来,万一我因此丢了性命,不能牵连到你。” 陈明玉的眼泪却是流的更凶猛,她哽咽难言的看了贺之简半响,却是咬着牙扑到了他的怀里。 “你可知道,你在我心中的分量?你便是有事,我又岂会贪生?” 她哭的越来越凶。 “求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好不好?” 贺之简感受着她汹涌而出的炙热情绪,怔了许久,却是悠长的叹了口气。 “你不后悔?” 陈明玉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满脸的泪痕,却是坚定的摇摇头。 “我绝不后悔!” 贺之简伸手轻轻擦拭着她的眼角,温和的说道:“好吧,那就试试吧。” 陈明玉的眼睛蓦然睁大,像是不敢相信一样直直的看着贺之简,直到看到他那嘴角一抹淡淡的笑意,这才又惊又喜的说道:“真的?” “自然是真的。” 贺之简微笑着点头。 “我自是不会骗你。” 陈明玉激动之下,发现自己还扑在贺之简的怀里,顿时羞红了一张脸,慌慌张张的提着裙角跑开了。 贺之简看着她的背影,却是缓缓的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仿佛刚才,一切都不过是幻像而已。 第一百三十七章谁赢了 随着太子的身亡,太子一党的朝臣,将领,宗亲,只要是同太子谋逆扯上关系的,该下狱的下狱,该夺职的夺职,该抄家的抄家,整个朝堂几乎是空了一半。 在权利的中心沉浮,命运自然也是变幻莫测。 今天还位高权重,呼风唤雨,明天就有可能镣铐加身,一无所有。 当然,也总是有那样令人妒忌的幸运儿,能在暴风雨中准确的找到方向。 就比如,如今风头最劲的朝堂新贵贺之简。 太子掌权时,他是仅此于谢正安的右相,太子倒台了,旁的人都大难临头,丢官去职,只有他,不但毫发无伤,反倒是更进一步,取代谢正安,成了左相,真正是位极人臣,出人头地了! 于是,他迅速的成了天启国所有世家里有待嫁女儿的父母心中的最佳女婿候选人,每日往来武国公府的官媒,中间人,说客络绎不绝,几乎要把门槛都给踏破了。 虽然有传闻说,贺之简有意与威远将军府的陈家小姐,可只要一天没换庚帖,没下小定,这事儿就还有变数不是? 再说,如今威远将军陈令风犯了事被囚狱中,虽说陈明金不受影响,接管了父亲的兵权,可怎么说,威远将军府到底是有了污点,优势没有那么明显了。 所以,贺之简最后到底是谁家的乘龙快婿,还说不定呢! 京都城中甚至开了赌盘,赌各个世家的小姐们,谁会成为最大的赢家,成功的坐上贺夫人的位子。 顾无忧听说了这个赌局,兴致勃勃的专程去观摩了一番,大手笔的押了一万两在陈明玉的名牌下面,买她赢。 没办法,谁让自己有内幕消息呢! 陈明玉这几日一副陷入粉红少女爱恋的模样,瞎子都看出来好么? 八成是贺之简开了窍,终于学会了怜香惜玉,感受到陈明玉的痴心一片了! 他们二人的婚事绝对是*不离十了,按照现在这个赔率来说,自己这一万两,最后可能就会赚回来十万两的银子来了! 这就跟白捡的有什么两样! 啊,为什么没有开裴然亲事的赌盘的,到时自己就花个十万八万的,买她顾无忧赢,那银子可不就赚海了啊! 小春:“······” 姑娘喂,现在京都谁还不知道你是板上钉钉的临安王妃,哪个冤大头会开种稳赔不赚的赌盘啊? 为什么一涉及到临安王殿下,姑娘的智商就直线下降啊! 智商下降的顾无忧看见同样丢了智商的陈明玉,顿时分外亲切的拉住她,告诉她这个赚外快的好法子。 陈明玉听说后,先是羞的满脸通红,连连摇头,跺着脚拿着小粉拳就把顾无忧好一顿娇捶,转过身却立刻派人把自己积攒的一些私房钱全送了来,让顾无忧帮她全部下注。 顾无忧:“······” 口嫌体直啊这是! 不过作为全京都热切目光聚集点的贺之简来说,他却是仍旧是一派的平静温和,每日除了处理公务,就是去温泉山庄看顾花草,再不然,就是去无心堂开讲座。 对于那些拐弯抹角送上门来请他去赴什么赏花宴,雅集文会的帖子,他都是一概婉拒,颇有一些任你八面来风,我自巍然不动的意味。 他的态度模糊,这赌盘也就越发没了定数,赔率也就高的越来越离谱了,以至于后来顾无忧看见他,都觉得是看到了一座数十万两银子的移动小金库。 与操心自己女儿的终身大事的夫人们相比,朝中大臣们和皇室宗亲们更操心的是这继位之君的位子到底会由谁来坐。 裴然面对络绎不绝劝他登基的折子,俱是毫不留情的打回,甚至直接在朝会上面冷声宣布,若再有谁上这样的奏折,一律以结党之嫌,罢职入狱。 原本以为他只是做做样子的众人,在看到真的有人因此获罪的时候,终于开始相信,裴然,是真的无心帝位。 这个揣测让不少人的心思都活泛了起来。 只要把对自己有利的人推上皇位,那可是一本万利的事情,这种机遇,可不是天天有的! 于是,皇室宗亲里有许多人或是在朝臣的推举下,或是大着胆子对着裴然毛遂自荐的,那真是如过江之鲫,层出不穷。 顾无忧从贺之简的赌局里得到启示,干脆自己也开了一个赌盘,就赌这些皇位的继承者里谁才是最大的赢家。 本来这样大逆不道的赌盘,是没有那个人有这个胆子来开的,不过嘛,顾无忧有裴然做靠山,怕啥?最不缺的就是胆子了好吧! 那些候选人为了能在百姓中造势,也纷纷暗中派了人,给自己的名下押下大笔的银子,有那家底厚实的,看见别人的势头超过了自己,更是咬牙切齿的往下砸钱,非要让自己赶上才罢。 于是,每天看到账面上直线上升的数额,顾无忧的心情都是十分的愉悦。 反正,最后是谁来做这个继位之君的位子,都得由裴然这个考官来拍板决定,自己的这个赌盘嘛,那就等于是事先预知了结果,稳赚不赔啊! 在顾无忧大发横财之时,在那明争暗斗的一票候选人中间,最终走到裴然眼前的那个人,却是不折不扣的一匹黑马,惊掉了所有人的眼珠子。 元极殿,这是裴然监国时期处理政事,与朝臣议事的地方,今日,这里除了他,便只有贺之简一个重臣在。 哦,不对,还有一个坐在山水屏风后面的顾无忧,她正兴致勃勃的等着看那位最终的赢家是谁,好赶紧派人去度盘更改赔率。 “传裴清觐见。” 老内侍的声音一层层的传了下去,直到传到候在台阶下的少年耳中。 少年身形单薄,却是站的笔直,他抬头看了一眼元极殿的匾额,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吐出,尽全力将所有的紧张都压抑下去。 不能出错,不能出错,为了父亲,为了恩人,我一定要成功! 他抿了抿干涩的唇,随着引路的内侍快步走进了大殿之中,头也未抬,对着上首,恭恭敬敬的跪了下来。 “侄儿裴清见过九皇叔。” 皇叔?裴清? 这是裴然哪个兄弟留下的子嗣么?怎么在赌盘的名单上,从来没听说过他的名字啊? 顾无忧有些疑惑,透着屏风的缝隙,仔细的打量起那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来。 “起来吧。” 裴然看着少年虽略带紧张却一丝不错的仪态,微微点了点头。 裴清应了一声是,利落的站了起来,顾无忧也借此,真正看清了他的模样。 这少年年纪尚小,一张眉清目秀的面容上尚未完全脱去孩子的稚气,可那神态举止却仿若一个大人般老成持重,骨子里隐隐还可看得出他天生俱来的贵气凛然。 顾无忧总觉得这孩子好似有点面熟,仿佛在哪里见过一面似得,冥思苦想了半天,在对上那孩子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时,猛的想了起来。 这是上次在灯节上面,为高婉珠出头,行刺裴然的那个小乞丐! 自己后来听裴然说起过,他是那个沧州鲁王裴宸的儿子! 可是,他不是外室子吗?没有上过玉碟,怎么能算皇室宗亲? 再说,就算上了玉碟,鲁王可是犯了谋逆大罪的,他的孩子继承皇位,岂不是会惹来非议,又怎么能服众呢? “这个位置,可不是儿戏,你当真想明白了?” 裴然淡淡抬眸看着他,语音清浅。 裴清听见这话,精神为之一震,端正的行了一礼道:“侄子若没有想明白,也不会主动来给九皇叔递信,这是事关江山社稷的大事,就算为了父亲的心志,我也绝不敢儿戏!” 裴然顿了顿,道:“你父亲既然生前把你的玉碟挂在了别人的名下,那以后,鲁王就不再是你口中的父亲,这也是他的一番苦心,你可明白?” 原来,裴清自小就聪明灵秀,坚韧勇敢,很得他父亲裴宸的喜爱。 可是鲁王妃善妒,对于让裴清认祖归宗一事坚持不松口,裴宸性子绵软,也不愿和妻子争执,把裴清接进鲁王府的事就没了指望,遥遥无期。 裴宸思来想去,实在不忍心这个优秀的好苗子以后会因为自己的身世而埋没,也不愿自己的血脉被人骂作野种。 于是他就暗中备了厚礼,绕了几个圈子把裴清的名字挂到了一个刚刚过世的宗亲的名下,自此,裴清也就算是有了正式的身份。 裴然的话是什么意思,裴清当然是懂的。 鲁王谋逆是板上钉钉的铁证,是翻不了身的,如果让别人知道自己其实是鲁王的子嗣,那就不要说来登上皇位,只怕会立即被当做余孽,论罪斩首。 他抿了抿唇,颌首行礼道:“侄儿谨记九皇叔的教诲。” 现在不能认又如何? 恩人说过,只要自己能坐上那个位子,稻光养晦,慢慢的把权利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终有一日,自己可以为父亲沉冤昭雪,为他正名,把害他之人全部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等到那时,自己就可以向全天下光明正大的宣告。 自己是鲁王裴宸的儿子!不是什么叛臣余孽! 裴然微眯了一双清水似的眸子,静静的看了他半响,说道:“你在信中所说,可是出自真心?” 裴清又端端正正的磕了一个头,直起身板,声音清扬。 “侄子以前蒙蔽未明,不知真相,所以,才错怪了九皇叔,可看了父亲留给我的手书后,我已然大彻大悟,明白了自己犯下了多么愚蠢的错误,只求九皇叔能不计前嫌,教导我为人立世的大道理,让我也能有所作为,以慰父亲在天之灵。” 这话说的掷地有声,诚恳十足,真是叫人不相信也难。 裴然却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露出或释然或欣慰的神情,他只是端坐在那里,不发一言的看着他的眼睛,仿佛要看到他心里去。 他莫名的有些心慌。 难道我刚才哪里说的不好,惹了猜疑? 临安王会不会改了主意,不让自己来做这个继位之君? 那自己岂不是前功尽弃? 不会的,不会的,这一段自己练了许久,连恩人都赞许过,是绝对不可能露馅! 他徒然的来了信心,叩首道:“侄儿年幼,不懂作伪,九皇叔若是还心存疑虑,尽可杀了我,我绝无一丝怨言。” 裴然将他的神情变化全都收入眼中,脸上却依旧是沉静如常,静了片刻,开口说道:“贺丞相,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了。” 贺之简起身,敛眸恭敬一礼。 “是。” 于是,搅乱了许多人心思的继位之君的人选,就这样尘埃落定了。 裴清先被册为太子,待皇帝大行之后,将举行登基大典,正式成为天启国真正的少年天子。 空寂着的东宫就这么又迎来了它新一任的主人。 深夜。 雷电交加,骤雨如瀑。 裴清穿着件单薄的里衣,一个人呆在空旷寂寥的正殿的角落里。 殿中只燃着一盏铜灯,微弱的烛火并没有驱散那浓郁的黑暗,反倒让那黑漆漆的一切愈发显得阴森恐怖了起来。 裴清光着一双脚,双手抱着膝,把脸紧紧的埋在了里面。 每当一道惊雷闪过,他就忍不住浑身颤抖一回,抱着膝盖的双手,也就越发的收紧。 就算他看起来再怎么老成稳重,可他到底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他还做不到在面临自己最惧怕的雷雨夜时,还能淡定的装作若无其事。 所以他遣退了所有伺候的内侍和宫婢,并令他们不许靠近正殿半步。 他不能让他们瞧见自己这么怯弱胆小的样子,不能让裴然看轻自己。 毕竟只要一天没有登基,自己就有可能会被打回原形,前功尽弃。 又是一道惊天炸雷劈过,他抖的越发的厉害,整个人都几乎尽数蜷进了角落里。 黑暗之中,有脚步声轻轻响起,不急不缓,慢慢的向他走了过来。 是谁?! 他的心中惊骇一片,却是不敢抬头去看,整个人瑟瑟发抖如秋天的落叶。 “清儿,别怕。” 温和清润的声音响起,似是一道安心符,瞬间让裴清找到了依靠。 他又惊有喜的抬起头,看着眼前蒙着黑色斗篷的来人,似乳燕投林一般扑了过去。 “恩人!” 第一百三十八最美的风景,是你 裴清将整张脸都埋进来人的怀里,那清冽好闻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整个人都安定了下来。 倏地,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仰起脸,急急的说道:“恩人,你这样来找我,若是被皇叔发现,会不会起疑心?” 来人抚了抚他的头顶,温和的一笑。 “无妨,我已经让人在外面看着了,我知道,这样的雷雨天,你必是极为难熬,不来看看你,我这心总是不安宁。” 裴清有些惭愧的勾下头,低声说道:“是我太无用了,倒叫恩人操心了。” “这不能怪你,若不是当时那个雨夜,发生了那等不幸,你也不会有此阴影。” 裴清的脸顿时微微有些发白。 那个雨夜,当真是他这一辈子,都不堪回首的噩梦。 他被裴然从大名府放出去后,想想自己偷跑出来已数月有余,母亲定是已经急的不行,想想裴然在狱中所说的话,更是坐立难安了起来,决定立即回家一趟,让母亲搬家。 他一向机敏,发现了竟有人在暗中尾随他,心里更是忐忑了起来。 难道,是有人要对他的家人不利? 他想尽办法摆脱了尾随的人,特地绕了远路回家。 临到家门口时,他怕被人发现了行迹,便躲到了不远处的小山丘后,想等到天色暗下来,再偷偷敲后门进去。 一直等到了三更时分,夜色漆黑如墨,惊雷阵阵,闪电如剑,眼看着就要骤起暴雨。 他想着此时也不会再有人出来走动,便快步走到了自家小院的后门处,抬手敲了几下门,轻声唤道:“开门,是我。” 里面很静,并没有一丝的声响,却有一股浓浓的血腥气从门缝里透出来,充斥着他的鼻端。 他下意识的觉得有些不对劲。 一道白光割破长空,伴着阵阵不绝于耳的炸雷,暴雨倾盆而下。 他就着那亮光,看清了门缝里那一地蜿蜒的鲜红血液和那横七竖八毫无生气的尸体,犹如来到了修罗地狱。 母亲,便躺在那地狱之中,一把尖刀深深的刺进了她的腹中,只露出很少的刀背,那浸透了母亲衣衫的大片鲜血,顿时刺的他两眼生疼。 怎么会这样······ 是我······ 是我害了母亲······ 他心神大乱,踉跄着往后退,却不留神踩到了一块碎石之上,身形一歪,顿时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 这声响惊动了还在屋子里的杀手,顿时有数个蒙面的黑衣人手持利刃,从院子里追了出来,然而,却只看到地上一只孤零零丢在那里的布鞋。 领头的那人看了看四周错综复杂的地形和曲折幽深的巷口,皱了下眉,眼里闪过一丝狠厉之色。 “分头追!主子交待了,一个都不能放过!” “是!” 几个黑衣人应了一声,握紧了手中闪亮的尖刀,纵身跃上房顶,如鬼魅一般的四散追去。 裴清躲在来时的那个小山丘后面,紧紧的捂住了嘴巴,薄汗湿透了整个后背。 风很大,暴雨劈头盖脸的浇在了他的脸上,让他略微清醒了一点。 这些人口中的“主子”是谁? 是临安王? 一定是他! 假惺惺的放过了我,其实就是为了跟着我顺藤摸瓜的找到这里,清除鲁王“余孽”,好向皇帝邀功! 我怎么能这么大意,怎么能轻易相信了他?! 他坐在那里,在这狂风骤雨中万念俱灰的发着呆,整个人犹如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半天,都杵在一种失魂落魄的状态之中。 我真真正正的成了一个孤儿······ 我该怎么办? 这血海深仇我该如何来报? 我又能,去哪儿呢····· 黑漆漆的暗夜里,有朦胧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向这边而来。 他猛的打了个激灵,彻底的清醒了过来。 不行,无论如何,我也不能死在这儿! 就算是希望渺茫,就算是粉身碎骨,我也要留着这条命,让害我父母之人血债血偿!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从地上爬了起来,拼命的跑远。 快点,再快点! 一颗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几乎要迸出了喉咙,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脚上的鞋子早已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去,双脚被地上的石块割的鲜血淋漓,伤痕累累。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幻觉,他总感觉那脚步声就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他,无论他跑的有多快,始终都甩不掉那个声响。 他几乎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双腿已经麻木不堪,在跑过一道水坑之时,身子一软,骤然的倒了下来。 大雨模糊了他的双眼,也让他的意识渐渐的变得模糊了起来,他再也承受不住,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他在无边无际的昏昏沉沉之中,却感到有一双手在轻轻的放在他的额头上,接着似乎有个极温和的声音说道:“发烧了啊,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是谁,是谁在说话? 难道,我已经到了阴曹地府? 他费力的睁开双眼,却没有看到什么鬼差阴吏,只有一个看起来俊雅温润的年轻男子正绞干了一块微凉的手巾,悉心的给他擦拭着额头和手心。 那男子看到他醒来,温和的朝他笑了笑,说道:“别害怕,我给你请了大夫,熬了药,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他再也不敢轻易的相信任何人,挣扎着就要起身离开,却被那男子轻轻的按住。 “你这个样子,能去哪儿?看你年纪小小的,想必是和家人走散了,不若就在我这里暂住几日,等病好了,你想去哪儿,我绝不拦你,如何?” 他看着那双清润的眼眸,不知道为什么,这眼眸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让他沉浮不定的心绪渐渐的稳定了下来。 好吧,我现在这个样子,也跑不了多远,不如就在这里把病养好再说。 这个人应该不是和那群人是一伙儿的,否则,又怎么救了自己呢? 于是,他便留了下来。 那个人当真是个好人,把他照顾的无微不至不说,看他情绪低落,还给他读书讲典故,极为耐心的开导他。 他渐渐的放下了心房,把自己的心事隐晦的吐出,询问自己该如何才能变的更强?如何才能向力量悬殊的敌人复仇? 那人却是认真的告诉他,不一定要亲手拿刀杀了对方才叫复仇。 你若是能获得他的信任,潜伏到他的身边,慢慢的积蓄力量,夺走对方所珍视的一切,让他变得一无所有,凄惨无比。 最后再在他深陷泥泞的时候,出现在他的眼前,挑明自己的身份,看着他惊恐的双眼,后悔莫及的面容,再把他一点一点的踩到深渊里,让他万劫不复。 这样的复仇,才是最痛快,最解恨的! 他听的几乎呆住,回过神来后,却是徒然的激动了起来。 对啊! 临安王害了我家这么多条人命,只用他一条命来赔,未免也太便宜他! 若能把他从云端上拉下来,让他变得低贱如泥,生不如死,再慢慢的折磨他,才能出了自己心中着一口恶气! 可是激动过后,他想了一想,顿时又泄了气。 自己如今孤身一人,没有任何依仗,没有任何助力,只怕连活下去都成问题,又哪里想的出法子,去取得临安王的信任呢? 若是冒冒失失的找上去,岂不是自投罗网?白送了性命? 那人似是看透了他心中的焦虑与失落,微微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 “你这孩子,倒是与我有缘,若是你愿意相信我,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让你心愿得偿。” 最开始的时候,他并不相信。 可后来,他知道了那人的真实身份,又看到了他的种种手段,才真正的觉得自己的复仇大业有了指望。 在接到裴然传召他的消息之后,他对着那人,恭恭敬敬的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响头。 “恩人,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这大恩大德,我就是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 “清儿不必多礼。” 那人把他扶了起来,口气亲切而柔和。 “我帮你,可不是为了要你的报答的。”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恩人,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 那人微笑着打断了他,清润的眼角微微的挑起,意味深长的说道:“其实,我帮你也就是在帮我。” “帮你?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你的那个仇人,恰巧,也与我有仇。” 又是一道炸雷,把他的思绪瞬时拉了回来。 “恩人,这些日子我的表现如何?会不会露了怯,会不会让临安王看出端倪······” “你表现的很好。” 那人抖开手中的一件外裳,给他严严实实的包裹了起来,语气,仍是一如既往的柔和。 “你只要这样一步一步的,让裴然彻底的信任你,我们就会离成功越来越近。” 裴清看着对方温和却坚定的眼神,抿了抿唇,重重的点了点头。 “恩人放心,我必不会让你失望!” 宁国侯府。 顾无忧坐在黄花梨的贵妃椅上,悠闲自在的从一旁小几上的水晶碗里拿过西域贡来的紫粒葡萄,一边吃着,一边听小春在给她念账目上的数字。 “姑娘,这个赌盘可真是一本万利,咱们这一回,少说也赚了七八十万两的银子!” 顾无忧扔了一颗葡萄在嘴里,悠悠的一笑。 “这是因为咱们有必赢的筹码在手,所以才稳赚不赔,可若是想以后都靠着赌盘来日进斗金,那却是没有这般好的运气了,再说,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我就随便玩一把,赚点小钱,也就算了。” 小春:“······” 几十万两的银子还叫小钱······ 那什么样的才叫大钱,您能告诉我么姑娘? 永宁从门外掀了帘子进来,笑道:“姑娘,临安王殿下的车驾已经到门外了。” “这么快!” 顾无忧连忙扔了手中的葡萄皮,站了起来。 “快端了水我来净手,再拿了那瓶玫瑰香露过来,给我衣角全部洒一圈。” 永宁和小春相视一笑,拉长了声音答道:“是。” 随着继位之君的尘埃落定,裴然也终于从百忙之中稍稍脱出了身,今日,便是来带着顾无忧一起,去法门寺踏青赏花。 所谓“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顾无忧掀开车帘,看着半山腰上那层层叠叠,如花如雾的粉白桃树,心中一动,便提议弃了马车,两个人就这样沿着山路,慢慢的登上去。 裴然自然依着了她。 随行的侍卫们都极是知趣,并不靠近,只远远的跟着。 山路曲曲折折,幽深雅静。 两边种着参天的松柏,遮天蔽日。 树下,遍地都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星星点点的,沿着山路,似乎一直看不到尽头。 顾无忧却是有点后悔没有穿男装出来。 这一身银纹蝉丝纱的襦裙好看是好看,可走在这山路间,就不是那么方便了。 为了不勾到路边的树枝,她就只能提着裙角,亦步亦趋的跟在裴然的身后,走了一段后,便觉得有些乏力了起来。 裴然回头看见,嘴角翘出些笑意,停了下来,单膝稍稍屈下了身体。 “上来吧。” 从树叶间洒下来的斑驳光线软绵绵的洒在了他的身上,连带着他原本清冷的眉目也柔和了起来。 顾无忧看的心中一动,有淡淡的喜悦蔓延上来,她轻轻的答应了一声,俯身勾住了他的脖子。 裴然就这么背着她,一步一步的朝那落英缤纷的桃花林走去。 林中的鸟雀唧唧喳喳,在这清幽的山间,格外的婉转动听。 微风拂过,有花瓣簌簌轻摇,轻飘飘的落了两人一身。 顾无忧靠在裴然的背后,把脸贴着他的耳际,感受着那玉脂般的肌肤上传来的淡淡温度,刹那间,只觉得心满意足。 能和所爱之人,就这样携手已共,心意相通的走下去,真是世上第一顺心畅意的事情啊! 裴然见她半天不出声,微微的一笑。 “怎么,是觉得这儿的景色不好,后悔来了?” “怎么会呢?” 顾无忧嘴角含笑,凑上前去在裴然的脸颊上飞快的啄了一口。 “有你在的地方,就是世上最美的风景。” 第一百三十九章波澜顿生 虽然已是四月间,山风却仍是有些微凉,迎面徐徐吹过来,将顾无忧的发丝悠悠的扬起,飘到裴然的脸侧,酥酥麻麻的痒。 世间最好的风景,是你。 虽然顾无忧像这样的甜言蜜语也不知道厚着脸皮说了多少次,可裴然的嘴角仍是不自觉的带起了一丝清浅的弧度。 “那既然如此,也无需去游历什么名山秀水了,你就在家每天看着我就好了。” 顾无忧笑的更开了,将他搂的更紧了。 “这可是你说的,以后可别嫌我看你看烦了才好。” 裴然的眉眼中带着一丝浅淡的温柔,顿了一顿,轻声道:“如果,我只是我,只是裴然,你,还要不要?” “当然要!” 顾无忧将脸贴在他的后背,语气中带着笑。 “你命中注定就是我的,逃也逃不掉。” 裴然心中一动,只觉得千言万语都无从说起,有许多的陈年旧事,忽然的就浮上心头。 他想起那个月朗星稀的晚上,那个端着酒杯,笑意盈盈说要把她的生辰分自己一半的小人儿。 她就那样看着自己,眼里是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笑意。 从那以后,他就无端端的喜欢上了她送来的那种名叫“云梦醉”的美酒,一人独处时,时常都会小酌一杯。 原来,他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喜欢上她了。 果然是命中注定,逃也逃不掉。 “你再唱一遍那首歌给我听听。”裴然突然说道。 顾无忧怔了怔。 “什么歌?” 裴然微挑起眉梢,淡淡笑道:“就是你在大兴喝醉了爬房顶时唱的那首,什么苹果那首。” 顾无忧:“······” 美人夫君居然对这首歌念念不忘,品位果然很接地气······ 但是这种风景如画的梦幻场景下唱这首歌,好像有点羞耻······ “那个,殿下,你看这儿这么多桃花,不如我换一首别的歌唱给你听呀?《桃花朵朵开》!怎么样,名字是不是很应景?” “不要,我就要听苹果,不然不背了······” “······好吧,好吧,苹果,苹果。” 顾无忧无奈,四下看了一下,确定看不到一个人,清了清嗓子,开唱。 “我种下一颗种子······” 裴然依旧稳稳的背着她朝前走着,笑意溺满了眼底。 天空之中依旧碧蓝如洗,清风柔柔的吹拂而过,只是风虽柔,又哪里柔的过眼底的那绵绵情长? 顾无忧和裴然就这样在山中心旷神怡的游览了一日,直到在落日峰依偎着看过夕阳,这才慢悠悠的下山,回到京都时,还在东城大街那家最出名的馄炖摊子上吃了一碗热乎乎的鸡肉燕皮馄炖。 那汤汁之鲜,味道之美,令顾无忧在下了马车回到宁国侯府时,还在念念不忘的回想。 不过一碗普通馄炖而已,怎么会那么好吃呢? 嗯,所谓“秀色可餐”,一定是因为美人夫君太好看,太下饭了,连带着吃的东西都变的愈发的可口了起来。 这以后成了亲,那不天天都是饕鬄盛宴? 哎呀,不能往下想,会流鼻血······ 顾无忧心情愉悦的踏进院门的时候,却突然发现气氛好像有点不大对劲。 永宁一脸的焦急,正搓着手在院子里像没头苍蝇似的转着圈,身前正有几个似是刚从外面回来的仆从在那里回话。 “没找到。” “四处找遍了,都说没见过。” 找什么没找到? 顾无忧有些疑惑,出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永宁看到她,松了一口气,如同看到了救星,忙迎上来急急的说道:“姑娘,小春她不见了!” 小春不见了? 人好端端的,怎么会不见? “她去了哪儿,不见了是什么意思?”顾无忧蹙眉问道。 永宁揪着眉头,叹了口气,说清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今晨顾无忧出去不久,小春突然想起来说,今天是无心堂发售无心公子最新话本的日子,她一定得去好好看着,给无心公子捧捧场子,于是,就换了男装,自己出门去了。 以前她也经常这样一个人去无心堂替顾无忧取东西传话什么的,向来都是一个时辰就回,从来没出过什么事。 所以,永宁她们也没当一回事,由着她去了。 可后来莫说一个时辰,四五个时辰都过去了,还不见小春回来,她们开始觉得有些不对了。 无心堂和宁国侯府也就隔着一条街,拐个弯就到了,如何用的了这么长时间? 小春可不是那种贪玩乱跑的人,她向来也是有分寸的,这么久不回来,也不拖人送个口信,只怕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事。 还在养伤的永清,当即派了人去到无心堂询问。 可无心堂的人却说,今天并未看见小春姑娘来过这儿。 仆从们又沿着这条路,去附近的商铺人家打听,看白天是否有什么纠纷热闹发生,说不定,小春会被卷进去,让人给带走了。 可打听了一圈下来,结果也很让人失望。 所有的人都表示,今天一天都和往常一样,并没有任何的特别的事情,莫说纠纷,连拌嘴的都没看见过。 永清她们的心彻底提了起来。 她们派出了更多的人,去城中各处寻找打听,可直到太阳落山,也没有一丝有用的线索传回来。 小春,好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就着么不明不白的消失了。 “姑娘,现在可怎么办?我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好像小春她,她······” 永宁皱着一张脸,几乎要哭起来。 永清也从病榻上探起身,神情很是焦虑。 “姑娘,我担心,小春会不会是被人有意掳走,来针对我们。” “先别慌。” 顾无忧抿了抿唇,蹙着眉头说道:“立刻让画师把小春的形貌画下来,全城张贴,若能提供线索者,重赏!还有,派人给殿下送信,请他派大名府的军巡史去各处青楼花坊仔细查看,以防是拐子拐人,还有要令五城兵马司立闭城门,盘查所有出城的人,若是真的有人存心劫掳来针对我们,城中目标太大,迟早会暴露,他们也许会趁夜把人运出城,所以,这两件事不能拖延,要以最快的速度办到!” 永宁当即答应了一声,急匆匆的转身出去按照顾无忧吩咐的去派人了。 顾无忧看着夜色茫茫的黑幕,想起下落不明的小春,隐隐就觉得心里不安。 小春平日的衣裳打扮,虽说并不张扬,可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她是从世家大族出来的,是有背景的。 所以,一般青楼花坊出来掳人的仆从,眼睛都毒的很,只会去找那软弱可欺的平民女子,是不会去碰小春这样的人的,唯恐会因此得罪了那个权贵,给自家的生意招祸。 那么,就很可能是有人知道那是小春,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她是自己的心腹婢女,刻意把她掳走,以此来要挟报复自己? 是谁呢? 孙氏? 她现在被软禁在尼庵里,处处都有人看着,是不可能递的出消息去的。 姜氏? 她现在被贺之璋的惨死和贺之简的风光几乎折磨的快疯了,哪还有那个精神来抓顾无忧的婢女? 再说,她同样的被武国公贺忠禁足在祠堂里,一样的行动不便,递不出消息。 那还会有谁? 能有这个能力在京都大街上无声无息的把人绑走? 太后? 她被秦敏折磨的几乎快断了气,现在还躺在病床上呢! 秦敏? 她现在应该被关在狱中问罪,哪里还起得了那个风浪? 不是她们,又会是谁······ 顾无忧思前想后,连带着一夜都没合眼。 一夜过去,裴然那里也派了人传了消息过来,还是没有发现小春的踪迹。 大家的心越发的凉了。 难道,真的要面临最坏的结果了吗? 小春的事情还没有解决,陈明玉又遇上了大麻烦。 她来到宁国侯,看见顾无忧,话还未说上一句,眼泪就开始往下流。 “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顾无忧吓了一跳,忙拉住她的手仔细的询问。 陈明玉眼泪不要钱似的往外流,哽咽着说道:“顾姐姐,你快救救我,你若是也没了办法,我,我也只好找根歪脖子树,一根绳子吊死了事!” “你快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顾无忧一夜没睡,被她这么一哭,头越发的痛了起来。 陈明玉拿帕子抹着眼角的泪,抽抽搭搭的说了出来。 原来,昨天威远将军府里忽然来了两个打扮体面的婆子,说是威远将军陈令风之前已经跟他们府里约定了,要把陈明玉许配给她们家里的大公子,连婚书都已经写好了。 她们此来,就是受了主人之命,来商议婚期的。 淮安公主又惊又怒,开始只当是哪里来的招摇撞骗的无耻之人,可看过了那封盖着陈令风印鉴的婚书之后,却是如堕冰窟。 这婚书,是真的。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 按照天启律法来说,这张婚书,就等同与陈明玉已经是对方家中板上钉钉的未婚妻了! 若是威远将军府翻脸不认,对方完全可以去大招旗鼓的上告。 而那时,陈明玉就会声名扫地,在京都城中再也抬不起头,就连陈明金的婚事,都会因此而受影响。 陈令风这混蛋! 竟瞒着自己,胡乱的决定了女儿的终身大事! 他简直枉为人父! 淮安郡主愤怒过后,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总会有解决的办法,无论如何,自己都不会让陈明玉就着么稀里糊涂的嫁了人! 她推说陈明玉身体不好,只怕暂时不能结亲,不若威远将军府补偿给你们一笔金银,或者是帮你们公子谋个好前程,退掉这门亲事算了。 那两个婆子听了,却是互相看了一眼,面带轻嘲之色,笑道:“这却是奴婢们的不是了,忘了给郡主报一下家门,我们是平阳伯府的,我们小公子,便是文慧长公主最心爱的孩子,自来就是锦衣玉食,金尊玉贵,您说的那些金银哪,前程哪,我们小公子,倒还真是不稀罕。” 平阳伯府,文慧长公主?! 淮安郡主的心顿时沁凉一片。 她虽然辈分高于文慧长公主,可对方的品阶和地位却是高于她呀! 何况,文慧长公主向来也与自己并不亲近,她以前备受皇帝的宠爱,骄纵高傲的很,若是自己这么不由分说的要退婚,只怕,她也不会就此善罢干休,到那时,吃亏的还不是陈明玉? 可是,这门亲事又岂是个好的?! 文慧长公主的幼子,名叫王川,自来就是被娇惯坏了的,今年都二十来岁了,仍旧没个正形 每日就只跟着一帮狐朋狗友混迹于花街柳巷。 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可那王川是成过亲的,娶的是户部侍郎的小女儿,可过门没一年就病死了。 虽说对外的说法是少夫人突染了急病,可京都一直有流言说,那少夫人是被王川活活虐待死的! 据说给她入殓时,身上都是青青紫紫,没一块好肉,连头发都给扯掉了大半。 户部侍郎是个本就不看重这个女儿,又是个软弱的,更怕这丑事传扬了出去,影响了自己的官运,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平阳伯府糊弄了。 可户部侍郎的夫人却是疯了,淮安郡主与她是好友,也曾去探过病,亲眼看着那个可怜的母亲抱着自己女儿的幼时的小衣服,一会儿说,一会儿笑,一会儿又哭的声嘶力竭,完全没了仪态。 当时自己还不清楚原委,只当是她悲痛过度,已至神智错乱,现在想来,她定是知道女儿惨死的真相,却不能为女儿报仇雪恨,所以自己就抱怨自己,在极度痛苦之中,疯了。 淮安郡主心里越来越难受。 若是陈明玉也跳到了那个火坑里,被折磨而死,那她,也肯定是活不下去的。 她咬咬牙,亲自备了重礼,去了平阳侯府,言明退婚。 文慧长公主却是一点情面也不给,直接拒绝了淮安郡主的请求。 “顾姐姐,我母亲都气的病倒了,这可怎么办······” 陈明玉越发哭的厉害。 “我,我去找了贺公子,可,可是,他说既然人家有婚书为证,那就是明公正道,合理合法,他也无能为力······” 第一百四十章将门虎女 贺之简说他也无能为力,虽然听起来有些不近情理,可却并不是托辞。 若只是换了庚帖,口头约定一下,这件事还可以有转圜的余地,就算你咬死了不认,顶多会惹来些流言蜚语,不会有什么大的影响。 可婚书就不同了。 不认婚书,单方面的退婚,是违反天启国律法的。 贺之简和裴然如果以权势强迫平阳伯府退婚,那京都城将会大起波澜,非议漫天的。 你朝廷自己都不遵律法,明目张胆的破坏律法,那凭什么要求我们遵守呢? 所以,这件事,还的确是有些棘手。 陈令风这爹也真是做到了极致。 就为了报复淮安郡主,就坑女儿坑到了这种地步! 文慧长公主态度强硬,又有婚书在手,明着退婚肯定是不行,得从旁的方面入手才行。 顾无忧蹙着眉头,手指轻敲着炕几,出神的想了一会儿,渐渐有了些眉目,看着陈明玉道:“你先冷静会儿,我这儿倒是想了个主意,就看你敢不敢豁出去了。” “都到了这份上,我还有什么不敢的!” 陈明玉抹了一把眼泪,咬着嘴唇说道:“顾姐姐你就说吧,哪怕是让我撒泼装疯满地打滚,我也照做不误!” 顾无忧倒是被她脸上的决绝逗的笑了笑。 “满地打滚就不用了,撒泼装疯倒是可以试一试。” 平阳伯府。 文慧长公主穿着一身玉色折枝堆花的双绣缎裳,墨发高挽成飞仙髻,带着金累丝嵌红宝石的双鸾点翠步摇,眉心处贴着的梅花金箔,更显得她保养得宜的脸上多了几分凌厉张扬的美艳。 此时,她正歪在如意软榻上,隔着一道纱帘,听着廊下一个眉眼俊秀的男子弹琴,两个穿着粉色纱衣的婢女,正跪在她的身前,一人给她揉肩,一人给她捶腿。 有一个掌事姑姑模样的婢女快步穿过回廊,来到内室,跪下来柔声禀道:“公主,威远将军府递了消息来,说是愿意定下这门婚事,共商婚期。” 文慧长公主微睁了轻闭的美眸,冷哼了一声道:“我只当我这表姑姑有多大的气性呢!之前那般推三阻四的,到头来,还不是得乖乖认命!” “公主说的是。” 婢女柔顺的俯首。 “小公子聪明俊秀,能和咱们府上结亲,是那陈家小姐的福气。” “福气倒是罢了,也就盼着川儿和她成了亲,能收收心吧。” 文慧长公主挑眼看了一眼廊下弹琴的男子,红唇微勾道:“要不是城中贺丞相的赌盘闹得那般沸沸扬扬,我倒还不知道,陈家小姐这么温良贤淑,堪为良配呢。” 婢女抬头看了一眼她的脸色,小心的说道:“公主,您吩咐送去贺丞相府里的帖子,现在还没有回音。” “无妨。” 文慧长公主挑了挑唇角,悠悠一笑。 “他那样兰草一般的人,可是不能操之过急的,我有的是时间,慢慢同他耗着也就是了。” 婢女低垂着头,并不敢答话。 前些天公主还因为贺丞相退回了她送的古董屏风而大发雷霆,杖毙了好几个下人,今天却又这般心平气和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文慧长公主慵懒的挥了挥手,说道:“行了,你们都下去吧,我乏了,要歇上一歇。” “是。” 婢女们应声恭敬的行了礼,勾着头鱼贯的退下。 廊下的男子也收了琴,正欲随着婢女们一起退下去的时候,只听得文慧长公主的声音在身后悠悠的响起。 “云郎,你留下。” 那个叫云郎的男子脚步顿了顿,转身行了礼,低声道:“是。” 文慧长公主看着他垂首走到了自己的身前,恭敬的跪下,红唇缓缓的勾起,柔声道:“离那么远做什么,过来。” 云郎身子僵了一僵,慢慢的从地上起身,坐到了文慧长公主的身边。 文慧长公主伸出涂着大红蔻丹的柔荑,轻抚着云郎俊雅的眉眼,呢喃道:“像,真像啊······” 云郎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隐痛,咬了咬下唇,还是忍不住的说道:“公主,我虽长的像贺丞相,可终究不是他······” 文慧长公主的手指停在他的薄唇边,细细的描摹,笑道:“怎么,吃醋了?” 云郎低垂着头,闷闷的说道:“云郎不敢。” “不敢最好。” 文慧长公主挑着眉梢,漫不经心的说道:“做人,最重要的是知道自己的位置,若不是你长的有几分像他,本公主也不会把你留在我身边。” 云郎的面色有些发白,头勾的愈发的低,声音如蚊呐。 “是······” 文慧长公主一笑,勾起他的下巴,俯身吻了上去。 轻纱低垂,隐隐约约可见里面有两道纠缠的身影,带起一室旖旎。 夜色勾沉。 微山湖旁的秦楼楚馆,仍是灯火通明,丝竹阵阵。 靠近湖边的一处画舫上,文慧长公主的幼子王川正搂着两个柔媚入骨的娼妓,嬉闹着喝酒。 其中有个叫桃儿的女子,扭着身子贴在王川的怀里,娇滴滴的说道:“公子上次还说,要把奴家赎回去暖床呢,怎么这会子倒忘了?” 王川在她滑腻白皙的脸蛋上狠狠拧了一把,笑道:“现在可不行,爷马上就要娶亲了,这多少得给我那未过门的娘子一点体面不是?” 桃儿的脸上被拧的通红一片,却是忍着痛,做出一股娇嗔撒娇的痴态来。 “公子这般看重少夫人,看来,以后奴家姐妹几个,再难见公子一面了。” 王川将她一把搂了过来,调笑道:“只要你好好的侍候,爷自然不会忘了你这小妖精。” 桃儿伏在他怀里,更是软的没了骨头一般,娇笑道:“公子惯会哄人,若是少夫人管的严,公子也没了办法呢。” “她敢!” 王川满不在乎的说道:“夫为妻纲,她若是忤逆我,我自然会好好教训她,让她知道点规矩厉害!” 另外的一个娼妓也贴了过来,媚声道:“爷就是偏心,只顾着桃儿,还有奴家呢。” 王川将她们二人一把压下,调笑着就要在温柔乡里滚缠一回。 画舫突然摇晃了一下,紧接着乌拉拉涌进来一群人。 为首的是个系着大红披风的女子,皮肤微黑,带着半块面纱,眉毛描的格外凌厉,冷冷的打量着榻上的几人,哼道:“把这两个小贱人好好教训了扔到湖里去!” 她手下的仆妇们齐齐的答应一声,涌了上来,不顾那桃儿两个的惊声尖叫,扯着头发拖了下来,连扇了十来下响亮的耳光。 “你!你们是谁!好大的胆子!” 王川又惊又怒,匆匆从床上披了衣服就爬起来,想要唤自己的仆从进来。 旁边的一个仆妇眼尖,还没等他喊出声,就拿了帕子塞了他一嘴,压在榻上,随手扯了根丝带系了手脚,冷笑道:“王公子不必惊慌,我们家小姐也是为了您好,这种烟花地的贱人最是不要脸之极,白白的就掏空了您的身子,如今既然您和我家小姐定了亲,可就不能像以前那般荒唐了,以后,还是乖乖的在自己家里修身养性的好,不然,您来这里一次,我们就来闹一次!” 王川拼命的挣扎,呜呜出声,无奈嘴巴被塞得严严实实,一丝声响也发不出。 那系着红披风的女子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一眼,不屑的说道:“这样弱不禁风的小白脸,哪里配做我的夫婿!我告诉你,你若是不改了这寻花问柳的毛病,不练一身武艺超群的本事,你可别想碰我分毫!” 夫婿?! 王川盯着那女子的脸,心下惊怒一片。 这,这母夜叉一般的女子,就是自己的未过门的娘子,陈明玉么?! 可不是都说她是温柔貌美,最是贤良柔顺不过的么?! 哪里会是现在这个凶巴巴的样子?! 那女子看着他瞪得溜圆的眼睛,冷笑了一声道:“以前是为了结门好亲,我才假作温顺之态,不过现在既然婚事已定,那我可就得担起相夫教子的责任来!来人,把王公子捆了绳子扔到湖里,让他好好清醒一炷香的时间,也好长些记性,下次不敢再犯!” 仆从们答应一声,当即就扒了王川的衣裳,拿绳子绑了,抬到画舫边,径直就扔了进去,只留了根绳子拴在了栏杆上。 这夜晚的湖水,那可是沁凉如冰,王川在水里扑腾了几下,顿时手脚都冻的僵硬了起来。 这里是湖边,水位尚浅,可是也漫到了脖子,更兼着身上吊着绳子,他便是想游到岸上去也不能够,只得困在原地拼命的仰着脖子,好不让脏水进到自己的口里。 就这么在水里泡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他已经是感觉浑身都刺骨一样的剧痛,片刻也熬不下去了。 那女子看着他惨白的脸色,这才不急不缓的抬了抬手,让仆从把他拉了上来。 “今天也就是给你个警告,若是下次又被我抓到你出来鬼混,那可不是这么简单就能了事的!我陈明玉将门虎女,岂是那忍气吞声之辈?!你可得小心些!” 说着再不看他一眼,直接带着人,大摇大摆的就这么下了画舫,离开了。 那两个娼妓也被脱了衣裳丢到水里浸了一圈才拉上来,这会子也都是蜷缩在那里抖个不住,半响才缓了过来,哭出了声。 哭声引来了王川的几个仆从,连滚带爬的上了画舫,手忙脚乱的给王川披上厚厚的锦衣,扶着上了暖轿。 王川在暖轿里面好容易才缓过来,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怒气不可抑制的朝上涌。 “你们几个混账!都是死人吗!由着人上来撒泼,也不拦着?!” 为首的一个仆从擦了擦额角的汗,愁眉苦脸的在暖轿窗外说道:“不是小的们不拦,实在是少夫人太过强势,带来的人更是身手一个赛一个的厉害,小的们还来不及发声,就被一拳打倒,塞了帕子捆起来,少夫人临走时,才让人把小的们松绑,她还说,若是下次还看见我们跟着您出来逛青楼,就先把我们的皮揭了,再,再来跟您算账······” “什么狗屁少夫人?爷还没娶她呢!她抖什么少夫人的威风!” 王川气的脸色涨红,直喘粗气。 果然外面的传言都是骗人的! 什么温顺贤淑,分明是个善妒歹毒的母老虎! 这笔帐,爷可跟你没完! 宁国侯府里,陈明玉下了马车,径直跟着顾无忧回到了屋子里,一口喝尽了杯中的茶水,才像终于透过气一样,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顾姐姐,刚才我的心都差点没跳出喉咙外来,若真的是我去演这场戏,肯定会紧张到说不出话来,要是露了陷,我可就要哭死了!” 顾无忧微扬了眉梢,吩咐人端水来洗去脸上涂的黄粉,说道:“我就是怕你会紧张,所以才来假扮你,这才是第一场,往后可还有重头戏呢,只是,你可能会落个泼辣狠厉的名声,后不后悔?” 陈明玉听了顾无忧的话,握紧了手中的帕子坚定的说道:“顾姐姐你放心吧,我绝不后悔!你是不知道,今天我瞧见那王川那酒囊饭袋的蠢样,一想到我以后会嫁给这种人,我就一阵犯恶心!便是豁出去落个名声不好听,也要退了这个婚!” “那好。” 顾无忧微微一笑。 “那接下来,咱们就等着那位王公子来自投罗网吧。” 王川回了家,越想越气,想要马上去找了文慧长公主,把陈明玉那个恶婆娘的婚事给退了。 可眼下夜色已深,文慧长公主也早已就寝,他就算再恃宠而骄,也不敢这么晚去惊扰母亲。 于是只得留在屋子里,把两个侍候的婢女用鞭子抽的满地打滚,哀哭不止,这才觉得心里稍稍出了一口闷气。 他的一个心腹仆从眼看着那两个侍女就要被活活打死,忙上前劝道:“公子,息怒啊,这么晚了,惊动了公主,您就是有委屈,也理亏了几分了。” 王川哼了一声扔下鞭子,转身坐到椅子上,怒道:“这口气我可咽不下,就是要退婚,我也不能这么便宜了姓陈的那贱人!你去打听一下她的行踪,爷要亲自带着人,好好教训教训这个泼妇!” “是。” 过了几日,王川得了消息,说是陈明玉去了城外庄子踏青,当即再也按捺不住,带上一群膘肥体键的壮汉就赶了过去。 “陈明玉那个贱人呢?给爷滚出来!” 王川到了庄子门口,立马让手下的人“咣咣”的砸门。 他心里憋着一股子恶气,誓要把陈明玉的手脚打折,把她手下那些刁奴都打死,才算是报了上次的画舫之仇。 反正这又不是城中,来往都没一个人,陈明玉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没人救的了她。就算她回去告状去,自己大可推个一干二净,她又没个证据,能耐自己何? 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之其人之身呢! 王川越想越畅意,嗓子也就越发的大。 “陈明玉!你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这会子,倒躲着不敢出来了!你若是怕了,就出来磕上十八个响头,爷说不定就饶了······” 他的话还未说完,庄子的大门“砰”的一声打开,数十个身形矫健的侍卫持剑冲了出来,二话不说,上去就跟王川带来的壮汉呼呼喝喝打成了一片。 王川:“······” 不带这样的! 爷的狠话还没放完呢! 他还没来得及放第二波狠话,手下的一群人已是被对方训练有素的专业打手打了个落花流水,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抱着自己的伤处哀嚎不断。 顾无忧仍旧系着上次那件大红披风,脸上涂着黄粉,带着半块面纱,眉眼锐利,冷冷的盯着目瞪口呆的王川说道:“我这儿的护卫可都是从西北战场上下来的,手里也不知道灭了多少人命,就你这几个软脚虾,也来我这儿现眼,真是笑死人了!” 王川有些傻眼,看着那群对着“陈明玉”恭敬行礼的侍卫,心里暗暗有些懊悔。 忘了这母老虎的爹是陈令风了! 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他养出来的女儿,又岂会是吃素的? 早知道,就多带些高手来了! 现在可怎么办? 王川心里打了几个来回,还是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脸上硬邦邦的挤出一个笑来。 “陈小姐,你看,一场误会啊!其实,我就是听说你来这儿踏青赏春,特地赶来相陪的,哪知道手下这帮人是群粗人,敲门也没个轻重,你可别放在心上啊!” 顾无忧看着他,半响,却是笑了笑。 “好啊,王公子来的正好,我这儿正在演武操练,王公子正好也来学学拳脚,练练骑射。” 王川:“······” 说好的游春赏景呢? 演武操练是什么鬼! 他的心里顿时起了一阵不祥的预感,忙一边后退一边说道:“还是算了,我身子有些不爽利,不适宜练武,改天,改天······” “正是你不练武,身体才这般虚弱,也不用改天了,今天就是个好时候!” 顾无忧说着,一抬手,顿时有两个侍卫跃身出去,像抓小鸡似的把王川抓了回来。 王川又惊又怒,再也装不下去,拼命挣扎的大喊。 “陈明玉!你快放了我,要不然,爷以后一定扒了你的皮!” “啧啧啧,王公子火气很大啊!” 顾无忧摇摇头,一脸的嫌弃。 “那就把王公子拴在马后,先沿着庄子跑一圈,败败火再说吧。” 侍卫们当即答应一声,拿了绳子把王川的双手牢牢绑了,系在了一匹大黑马后。 王川看着飞身上马的侍卫,知道他们不是吓唬自己,顿时脸色惨白一片,艰难的说道:“陈,陈小姐,有事好商量,咱们以后可是夫妻,这样子······啊!” 在他说话间,骑在马上的侍卫已是扬起马鞭,打在马后,喝了一声,驾马奔了出去。 大黑马跑起来的速度不算特别快,但也绝对不慢。 所以王川只得拼命的撒开腿跑起来,才不至于被马拖倒在地。 他素日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哪里做过这样要命的运动?才跑了半圈,就已是上气不接下气,满头大汗,心擂如鼓,只觉得自己要生不如死了。 顾无忧表示,这么点活动量你就不行了? 啧啧啧,身体素质太差,要加强锻炼啊王公子! 于是她让人设了箭靶,让王川来射箭。 若是在三箭之内射中红心,那她就让王川歇上一个时辰,若是不能嘛······ 你懂的,接着跑去吧! 王川看着一旁虎视眈眈的大黑马,生生的打了个冷战,看着那远处的箭靶,欲哭无泪。 我到底是遭了什么孽,招惹上这个女阎王?! 救命啊······ 第一百四十一章爷不跟你玩了 三箭射中靶心? 别开玩笑了······ 就是再来三十箭,三百箭,自己也是射不中的好吗?! 因为我根本就不会射箭啊! 王川绝望的想哭,可怜兮兮的看着顾无忧,想求点同情之心。 然后顾无忧压根就不吃卖惨这一套,见他连弓都拉不开,没有片刻犹豫,立即又让侍卫把他绑了去跑圈。 于是,“可怜”的王公子就这么被折腾的只剩下一口气,当顾无忧终于让骑马的侍卫停下时,他已是口吐白沫,瘫倒在地,动弹不得了。 顾无忧扫了一眼烂泥似的王川,一脸的痛心疾首。 “你看你,才跑了这么两步就成了这个样子,这以后还怎么当个顶天立地,保家卫国的男子汉呢?这样吧,以后每隔三天你就出来让我的侍卫们带着你操练武艺,等过上个三五年的,你肯定就脱胎换骨,大有所成了!” 王川累的没有一丝力气说话,肚子里却是愤怒的想骂娘。 去你的顶天立地,保家卫国! 爷我生来就带着金饭碗,生来就是富贵享乐的! 鬼才要出来操练武艺啊! 还三五年? 爷不跟你玩了! 我要退婚! 退婚! 平阳伯府。 文慧长公主看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虚弱不堪的儿子,却是没有王川意料中的愤怒,反倒是微眯起眼角,笑了笑。 “这位陈小姐倒和传闻里不一样嘛,倒是挺有趣的。” 王川:“······” 哪里有趣了? 母亲你看不到儿子我被那婆娘折磨的就剩一口气了吗? 你不想想怎么为我出气,倒还觉得那婆娘有趣? 我是不是你亲生的啊! 他当即拉着文慧长公主的袖子,死活要去退了这门亲。 “母亲,她现在就敢这么对我这么凶悍,若真是过了门,岂不是家里屋顶都要被她掀了去?这样无德无行的恶女子,我可不愿意娶,母亲,我们把这婚事给退了吧!” 文慧长公主不以为然的说道:“你这跳脱性子,也是该有个厉害点的人来管着你,她虽然举止行为失当了点儿,可也是为你好不是?你若真能从此断了在外面的那些荒唐事儿,一心的求上进,那你这媳妇儿便是找对了!” 王川大急,不管不顾的说道:“我不要!母亲你是没看到那婆娘的凶样子!她手下又有一群虎狼一样的侍卫,这以后,说不得我就得被她活活欺负死!母亲,若不退了这门亲,我,我宁愿不活了!” “胡闹!” 文慧长公主微蹙了眉头,不悦道:“连婚书都下了,岂能儿戏?等以后她过了门,我自会好好教导她,你最近也别去招惹她,成亲之前可别给我惹出什么事来,知道了吗?” 王川又急又气,不满的说道:“母亲你为何什么一定要那个陈明玉做儿媳妇,这世上的女子千千万,比她好的多得是!” “比她好的是多的是,但是人家愿意嫁你吗?” 文慧长公主用手指点了一下他的额头,蹙眉说道:“若不是你之前荒唐成那个样子,闹出了人命来,我也不用费劲心思的去给你求来这门亲事!这陈明玉相貌家世都是没得挑,威远将军府更是家财万贯,你若是退了这门亲,以后可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王川仍是不服气。 “母亲,我就是不愿······” “好了,别再说了!” 文慧长公主打断了他的话,站了起来,说道:“若是别的事,我依着你也就罢了,可这件事,却是不容你胡闹,你这几日也收收心,过些天,就该去陈家下定了!” 王川见母亲态度坚决,知道退婚无望,心里更是憋闷难言了起来,在家养了几天,便邀上一帮子狐朋狗友,上春风楼喝酒浇愁去了。 他的这帮子朋友都是各个勋贵世家的浪荡子,见了面就开始嘻嘻哈哈的讨论哪家青楼的花魁身段最好,哪家乐坊的歌姬嗓子最媚,你来我往的讲起了荤段子。 有人瞧见王川不似往常那样搭腔,只顾坐在那儿喝闷酒,就调侃道:“这些天怎么没见川哥儿去微山湖了?难道是如今要娶媳妇了,就转了性,要做起良家妇男了么?” 众人顿时哄堂大笑。 王川在笑声中愈发的恼怒,跳了起来骂道:“谁说爷要娶媳妇了?那种泼妇,你们谁爱要谁要去!” “哎,不是吧,那陈小姐的贤名可是誉满京都的,如何到你嘴里就成了泼妇了?” “就是啊,我母亲赴宴时也曾见过那陈家小姐,回来之后都是赞不绝口呢!” “这京都城多少人家想娶了她回去呢!你小子,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一言一语的说的王川气的想挠墙。 “你们懂个屁!那都是装的,装的!那可是个不折不扣的母夜叉!” 众人相视一眼,笑的愈发的大声。 “可是胡扯,从来也听没说过陈家小姐凶悍撒泼的,你便是不想成亲,也不能这么抹黑人家啊!” “哈哈哈,我看哪,他估计是又在哪勾搭上了新粉头儿,动了真心,所以才不想成亲的!” “川哥儿会动真心,那除非母猪也能上树啊!哈哈哈哈。” 王川被他们笑的愈发的烦躁,转身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拿起酒壶就往嘴里灌。 众人正嬉闹着喝酒,忽听到外间楼梯上一阵喧嚣,脚步声,喝骂声,响成了一片,正诧异间,有一个尖利的嗓子突兀的响起。 “王川那个负心薄幸的王八蛋呢?快滚出来!” 啥?! 众人一愣之后,却是看着王川又是一阵爆笑。 “果然被我们说中了么!川哥儿你的真心人打上门讨情债来了!哈哈哈。” 王川倒竖眉梢,涨的满脸通红,砸了手里的酒壶跳起来怒道:“这是那个混蛋来找爷的晦气?爷今天要打的他满地找牙!” 说着便怒气冲冲的冲出了包间,叫了仆从过去揍人。 世家子们本就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眼看着有好戏看,当即嘻嘻哈哈的也跟着去瞧个热闹。 那找上门来闹事一群人看见王川出来,当即群情激奋,呼啦啦涌了过来,顿时把王川和他的仆从们分开了两截。 为首一个穿着花花绿绿锦袍的高大汉子一把揪住王川的衣领,声音格外的尖利。 “你个王八蛋!不是说好了要跟我白头到老,恩爱一辈子的么?怎么转个身就又要娶亲!你个无情无义的混蛋!你发的那些誓都是放屁么?!” 啥?! 这话一出,围观的众人顿时感觉像被雷劈过了一样。 王川竟然好这一口?! 虽说京都城中男风也很盛行,可人家喜欢的都是那种“貌若好女”的俊俏小相公啊!眼前这五大三粗的莽汉是怎么回事啊!王川你口味也太重了吧! 王川被那大汉揪的挣脱不得,一张脸紫涨的要滴出血来,怒喝道:“你胡说八道!爷根本不认识你!你快点放开我!不然,爷跟你没完!” 那大汉照脸啐了一口,瞪着铜铃大的眼睛叫道:“现在你翻脸不认人了?当初求着爷睡你的时候怎么不说不认识我了?!” 啥啥啥?! 整座酒楼的人都沸腾了。 也就是说,王川才是被压的那一个?! 那几个世家子目瞪口呆的互相看了一眼,忍不住前仰后合的爆笑起来。 怪不得他一口一口陈家小姐是什么泼妇毒女,不想成亲,原来,他是去雌伏在别人身下去了! 王川恼怒的双眼血红,已是气的说不出话来,不管不顾的手脚并用,拼命的厮打着那大汉。 只可惜他的身形与那大汉相距甚远,这一通的花拳绣腿,与其说是在打架,倒还不如说更像是女子撒泼。 众人皆是笑的眼泪也流了出来。 看看看,王公子娇羞了呢!哈哈哈哈! 顿时楼上楼下口哨声,调笑声,拍手叫好声响成一片,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春风楼的掌柜害怕事情闹得太大,影响自己的生意,便赶紧派了人去大名府找军巡使过来镇场子。 可奇怪的时,往常有这种斗殴聚集的事,大名府的动作一向都是很快的,可 今天却是迟迟都不到,急的掌柜的顿时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原地直打转。 那大汉见王川发疯似的厮打自己,也像是生了气,蒲扇似的大手照脸就打了下去。 “王八蛋!敢做不敢认!爷都瞧不起你!从今儿起,咱们两个一刀两断!” 这一巴掌打的王川直接飞了出去,撞到栏杆上整个人的骨头都似震碎了一样,又哭又叫的哀嚎不断。 那大汉鄙夷的“呸”了一声,转身带着人不慌不忙的下楼梯走了。 王川的几个仆从刚才被人拦着过不来,急的直跳脚,现在人走了,这才一窝蜂的围上来,七手八脚的把王川扶了起来。 王川恢复了些气力,扬手给了离他最近的一个仆从一个大耳巴子,气急败坏的怒道:“你们这群废物!爷养着你们有什么用!” 仆从们一句也不敢还言,由着他骂。 几个世家子瞧见他这幅样子,更是乐个不住,笑道:“川哥如今生起气来,都有一种娇态呢!越发的像个女人了!” “川哥儿,你看哥几个怎么样啊?能不能做你的入幕之宾哪?哈哈。” 王川涨的脸通红,咬牙切齿的怒视了他们半响,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不会有人信,只得一甩袖子,气冲冲的下了楼梯走了。 马车摇摇晃晃的一路狂奔,王川在车里几乎内脏都要颠出来了,他抓着车窗沿愤怒的大吼。 “你们是不是想死啊!给我慢一点!” 然而车窗外久久没回音,速度也是一点儿没减弱。 王川气急败坏的打开车门一看,却是顿时傻了眼。 怎么出城了?! 这赶车的又是谁? 我的下人呢! 不知道为什么,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心中油然而生。 “停车,快停车!我是长公主的儿子!你们这样是要被杀头的!快给我停车!” 压根就没人理会他,马车仍是一路风驰电掣,跑了半个时辰后,停在了一处空旷幽静的庄园前。 被车颠的吐了一地的王川喘着粗气抬起头,刚想发火,却正对上了站在门口系着面纱,“慈爱”的看着他的顾无忧。 “王公子,我说过,隔几天就让你来跟我的侍卫们一起演武操练的,你没忘吧?” 王川:“······” 不是吧?又来! 放过我好吧大姐! 我不玩了啊! 顾无忧似是没看到他绝望的目光一样,抬头看了看天空,悠悠的说道:“今儿天气不错,正是锻炼的好时候啊!王公子,先去跑个十圈吧。” 当即有两个侍卫上来,麻利的将王川的手脚一捆,又带到了那匹大黑马跟前。 王川看着那匹朝他鼻孔喷气的大黑马,只觉得人生都要黑暗了。 我不要跑圈!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救命啊······ 于是,王公子又被折磨了个半死不活的送回了平阳伯府。 当他被人伺候着喝了血燕,好容易才缓过来的时候,挣扎就要起来,去找文慧长公主,说什么也要把这个婚给退了。 开玩笑,再这样操练下去,自己的小命都要交代出去了! 可是文慧长公主并不在府内,据说是带了云郎去游春赏景了。 王川不能马上退了这门婚事,只觉的一肚子的委屈和怒火没地儿发泄,拿着鞭子又把屋子里的侍女们打了个鬼哭狼嚎。 心腹仆从又上来劝道:“公子,息怒啊,咱们没有当面抓着那陈家小姐的错处,贸然退婚就是咱们理亏,公主素来爱惜声名,是不会同意的。” 当面? 王川突然茅塞顿开,想出了一个好主意。 “过几日母亲不是要办一个赏花会吗?那陈明玉自然也是会来,到时候派人想办法把她诳到暗处,让人把她的清白毁了!到时候,我自然可以名正言顺的退婚,而这个泼妇,也就彻底的颜面扫地,被世人唾骂了!爷倒要看看,她还怎么神气的起来!” 仆从赶紧笑着奉承。 “公子果然是智谋过人!此计甚妙,甚妙!” 平阳伯府赏花会的帖子不但陈明玉收到了,顾无忧也收到了。 她捻着那张散发着馥郁香气的请贴,挑起眉梢笑了笑。 “这位长公主倒还真是风雅,连张请帖也做的这么别出心裁,只可惜,怎么就养出那么一个粗野下流的儿子来?” 陈明玉拧着手里的帕子,咬唇道:“你说,她为什么就突然瞧中了我?任凭儿子吃了那么多苦头,也不肯松口退婚?” 顾无忧将请帖扔在了桌子上,悠悠说道:“我倒是能猜到一点儿,这其一嘛,她喜好奢侈享乐,平阳伯府早已是外强中干,你的丰厚嫁妆正可以解决她的财政危机,其二嘛,明金哥哥现在掌管西北兵权,又与殿下交好,同你们家结亲,他们平阳伯府自然也能保持屹立不倒,这其三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她说到这儿,却不往下说了,陈明玉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忙追问道:“第三是什么?顾姐姐,你快告诉我吧!” 顾无忧瞧着她,轻轻叹了口气。 “我派去打探的人回禀说,文慧公主身旁有个极得宠的琴师,长的,和贺表哥很像。” 陈明玉怔了一怔,反应过来后,震惊的脸色都有些苍白。 文慧长公主她竟然对贺公子有那种心思? 所以,她才要毁了自己和贺公子的婚事!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荒唐无耻的事情?! 顾无忧刚开始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也是很震惊的。 为了不让情敌嫁给自己的意中人,就把情敌变成了自己的儿媳妇? 这么狗血的剧情,再扯的编剧也编不出来啊! 陈明玉咬着牙,拍了下桌子说道:“这花会我不去了!我怕看见他们母子会恶心的吐出来!” “不,咱们得去。” 顾无忧扫了一眼桌上的请帖,笑了笑。 “这出戏,精彩的还在后面呢。” ------题外话------ 大家情人节快乐! 谢谢小天使十色彩虹的月票! 第一百四十二章义绝 文慧长公主素来喜好附庸凤雅,讲究排场,她府上的赏花会,自然也不像普通人家那样,花园子里逛一逛,来两块点心吃一吃喝杯茶也就算了。 这次的赏花会,别处心裁的布置在了假山林中。 假山林的各处均悉心摆放着刚从温泉山庄运回来的各色牡丹花儿。 据说有一种珍品墨色牡丹可是那位温润如玉,位高权重的贺丞相亲手培育的,外面可都是有价无市,寻常人想看一眼都难得,这次,也是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才卖了这许多。 顾无忧听着耳边的议论,耸了耸肩。 我看的不是长公主的面子,而是看她人傻钱多好不? 做她一单生意抵得过别人的十几单的,这样的冤大头我不下手痛宰,是要留着过年么? 当然了,既然是风雅集会,也不能只有这些价比黄金的奇珍异草,文慧长公主想出的娱乐活动自然也是别致生动的。 名媛贵女们可以三三两两拎着小花篮,去林中悠然漫步,若是有中意的花儿,就摘下来放于篮子里,等回来后,各自选了花瓶插瓶,由文慧长公主选出花艺最佳的一位,亲赐一对儿紫玉镂金簪作为奖赏。 这般新鲜有趣的花会自是得了贵女小姐们的喜欢,各自邀了玩伴,兴致勃勃的在假山林里转悠去了。 陈明玉作为文慧长公主未来的儿媳,自然是受到了格外的注目的和优待。 文慧长公主见了她便把她召至身边,拉着她的手亲切无比的问寒问暖,还从头上拔下了一根明晃晃的累丝嵌宝石金凤钗插到了陈明玉的发髻上,权当做是见面礼。 陈明玉垂眸敛首的道谢,规矩仪礼一丝儿不错,惹的旁边的夫人们交口夸赞,不住的奉承文慧长公主有福气,得了个温婉娴静的好媳妇儿。 文慧长公主拍了拍陈明玉的手背,脸上是分外亲切和善的笑容。 “好孩子,听说你也喜欢摆弄些花花草草?想必花艺一定出色,今儿,我那头名的奖赏一定是要被你得了去了!” 陈明玉微微低头,轻声道:“明玉技艺粗陋,恐辜负了公主的厚望。” “你这孩子,无需这么谨慎。” 文慧长公主勾唇笑道:“川儿可是再三的跟我交代,这头名要是不给了你,他可不依我。” 旁边的几个夫人凑趣笑道:“可见是一家人了,还没过门呢这心就已经偏到媳妇儿身上了。” 陈明玉的头勾的更低,似是极为羞怯。 文慧长公主满意的看着她这幅温顺的样子,凑近了些低声道:“你往林子的东边走,向左过一个山洞,珍品墨色牡丹就摆在那儿,旁的人轻易发现不了。” 若能独采一份儿珍品墨色牡丹,那得了花艺头名自然也是名正言顺了,文慧长公主此举,自然是为了帮陈明玉。 陈明玉行礼谢过公主,又和众夫人行礼告退,这才离开了亭台之处,去往假山林旁找到了等着她的顾无忧。 “顾姐姐,你知道吗,她刚才抓着我手的时候,我这心里就一阵一阵的往上犯恶心,真想把她脸上带的那张假面具给戳破了!” 陈明玉低声说着,手里用力的几乎要把花篮上的丝带都给揪烂了。 “别着急,会有机会的。” 顾无忧拍了拍她的手,意味深长的一笑。 “有她那个智商低下的儿子拖她后腿,她心里的那些个算计,是不会成功的。” 假山林的东边,这里有一片茂密的竹林,把入口的山洞遮了个七七八八,很容易就让人忽略了此处,从而错过了里面的别有洞天。 智商低下的王公子正站在几盆极品墨色牡丹的跟前,透着竹叶垫着脚向外张望。 “怎么还不来,母亲会不会忘了,没有跟陈明玉那贱人说起这里?” 旁边一个心腹仆从说道:“应该不会,公子您同公主提起好几遍了,公主自然是放在了心上,不过······” “不过什么?”王川不耐烦的说道。 心腹仆从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 “公主是以为您是想讨陈小姐欢心才想了这个巧心思,若是她知道您是为了陷害陈小姐,只怕,会雷霆大怒的······” 王川一瞪眼。 “谁说我是陷害?明明是那陈明玉水性杨花,看见这小白脸儿长的俊俏,就主动勾搭,跟我有什么关系?!” “是是是。” 心腹仆从怕惹怒他,赶紧陪着笑讨好。 王川扫了一眼地上昏迷着的云郎,哼了一声道:“药可给他喂了?” “喂了,喂了,千金坊的春闺醉,一滴起效,绝对*。”仆从猥琐的说道。 “哼,这小子几次在母亲面前上我的眼药,当我是死的么!这回,就让他尝尝那母老虎的滋味!” 王川朝地上啐了一口,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的响起,心中一喜。 来了! 他朝仆从使了个眼色,仆从了然,从袖中掏出一块醒神香来,凑到云郎的鼻下闻了闻,然后和王川一起,迅速的躲进了竹林后的一块石头后面,等着看好戏。 竹叶簌簌轻响,一只绣着金线海棠的绣鞋不急不缓的从山洞里探了出来。 王川看着眼前以扇遮面的纤细女子,不由的扯起嘴角冷笑,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等待会儿你在这儿上演活春宫的时候,爷再跳出去,看你以后还有什么脸在爷面前说教! 地上的云郎轻哼了一声,朦胧的睁开了双眼,看着眼前的少女,面上顿时涌起一阵极不正常的潮红,挣扎着起身,就要朝她扑过去。 少女见此情景,却是不慌不忙,直接用另一只手上拿着的药瓶朝他一泼。 细细白白的粉末扬了他一脸,他眼神迷茫了一阵,摇晃着又“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王川傻了眼。 这是咋回事? 这怎么不按照爷的剧本走啊! 正惊愕间,身后的仆从却是闷哼一声,也倒在了地上。 王川本能的觉得事情不妙,更想回头看个究竟,却在刚刚转过脸来时,被人一个掌风就给劈在了地上,还没等回过神来,双眼已是被蒙上,手脚也被缚起。 “你,你是谁?你想干什么?快放了我!”他颤抖着声音说道。 然而却并没有人回答他,片刻之后,他感觉到有人靠近了他,开始胡乱的扒开他的衣襟,贴了上来。 对方炙热的体温让王川瞬间惊恐到了极点。 不,不是吧······ 难道······ 他胆战心惊的只觉得浑身都要僵硬了,在那个人的手开始一路往下的时候,他终于冲破了自己的恐惧,拼命的嘶喊了起来。 “滚开!滚开!来人哪!来人哪!” 这喊声惊动了假山林中的人们,有那好奇心旺盛又胆子大的,便顺着声音寻了来,疑惑着找到了山洞的入口,拨开竹叶弯腰钻了进去。 然而片刻之后,接连不断的尖叫声响起,进去的几个人都慌慌张张的从山洞里逃了出来,个个都是满脸通红,惊惧不定。 天哪! 怎么会有这么荒唐无耻的事情! 哎呀,我的眼睛! 好疼! 假山林里的风波很快就传到了前厅。 正与几位贵妇人谈笑风生的文慧长公主听了下人的通禀,惊的当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什么?! 她的儿子川儿被一个仆从······ 简直荒唐! 这怎么可能! 然而当她看到衣衫凌乱,几近癫狂的儿子和一旁被人押在地上,面色潮红,仍不住扭动的猥琐仆从时,她才不得不相信了这个荒唐到极点的事实。 盛怒之下,她当即命人将那个仆从拉出去打死。 而王川显见的是受了不小的刺激,整个人都有些疯疯颠颠来了起来。 出了这种事,花会自然也是办不下去了,客人们只得尴尬的说两句场面话纷纷告辞。 陈明玉在一众或幸灾乐祸或同情的目光下垂眉敛目的同顾无忧一起上了马车,看似是心情极为低落的样子。 不少人心里都是一阵唏嘘。 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桩不靠谱的婚事! 这长公主的儿子也太放浪形骸了吧! 这不是祸害人家姑娘么! 也有人立刻联想到了前两天王川在春风楼闹的沸沸扬扬的“负心”事件来。 不会是这王川真的是雌伏与男子,所以才不愿意和女子成亲,闹了这么一出,想逼着长公主同意他退婚? 那这不是在打文慧长公主的脸么? 这般的忤逆父母,可是大不孝呢! 又马上有很多人替威远将军府愤愤不平起来。 王川做出这样荒诞不羁的事情来,哪里还配的上陈明玉? 干脆义绝了算了!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 义绝,是指下了婚书的男女双方,若是其中一方有伤风败德,忤逆不孝等等劣迹,就视为双方恩断义绝,不论对方是否同意,均有官府审断,强制解除婚约。 而现在,威远将军府就完全符合义绝的条件嘛! 陈明玉刚上马车时,一直拿帕子遮着脸,看不清表情,只看的见肩膀在抖,若是旁人看了,还只当她是伤心的在哭泣呢。 顾无忧拿扇子拍了他一下,微笑道:“好了,别憋着了,想笑就笑吧。” 这会子马车已经驶离来了平阳伯府,陈明玉也就再也忍不住,捏着帕子笑的都快喘不过气。 “哈哈哈,顾姐姐,这才是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你瞧见文慧长公主那个样子没有,气的都快冒烟了!哈哈哈。” 顾无忧看着她开心的样子,微挑了眉梢笑道:“接下来这戏该怎么演,你可猜得到?” 陈明玉好容易才收住了笑声,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咳了一声,摆出一副哀戚的表情来。 “虽然父母之命不可违,可王公子也太过荒诞无形,如此践踏两家约盟,妾也只好与平阳伯府义绝,此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哎呀,你这徒弟越来越聪明,我这师父以后都教不了你了。”顾无忧笑道。 陈明玉一把拉住她的手,一脸温婉柔顺的笑容。 “怎么会呢,我要跟师父学的还多着呢!徒儿以后一定好好孝敬师父您。” 顾无忧噗嗤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乖。” 平阳伯府的一场闹剧迅速传遍了京都的大街小巷。 众人都对王川的不爱娇娘爱壮汉的奇特兴趣啧啧称奇之余又是嗤之以鼻。 害死了前面的一位夫人不够,现在又想害另一户好人家的姑娘,可真是够缺德的! 淮安郡主的反应很迅速,在陈明玉从平阳侯府回来的隔天就向大名府递了要求与平阳伯府义绝的状子。 大名府仍旧在裴然的管辖之下,自然对此事的判决效率也是奇高,当天便准了威远将军府的状子,判了双方取消婚约。 平阳伯府。 文慧长公主端坐在上首之上,看着台下跪着的已经清醒过来的儿子,脸色铁青,厉声训斥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忤逆我的意思!素日我惯着你,你就敢这般的无法无天了吗?!” 王川心虚的缩了缩头,略有些委屈的说道:“我跟您说过,不想娶陈明玉那个泼妇,您就是不听我的,我,我也是没法儿······” “没法儿你就能干出这等蠢事!” 文慧长公主额头上的青筋都气的跳的老高。 “你知道如今外面怎么议论你,又怎么议论我!威远将军府要跟我们义绝你知不知道!我的一张脸全都被你丢尽了!” “母亲,这也不能全怪我呀。” 王川不服气的说道:“我这是被人算计了,肯定是那个陈明玉搞的鬼!她手下,可有一群替她卖命的护卫呢!母亲,这口气我可咽不下,你快想办法,好好教训一下那个泼妇!” “蠢货!” 文慧长公主气一口气上不来,那拳头捶着膝盖怒道:“你是想活活气死我吗?!你现在去找那个陈明玉的麻烦,不是更加坐实了你的那些荒唐事!还有!你口口声声说你被算计了,那云郎是怎么回事?他可是被你诳出去的!你这孽子!我身边的人你也敢动?!” 说到云郎,王川顿时心虚了起来,避开了自家母亲的愤怒的视线,缩到了一边。 文慧长公主死死的盯着缩成一团的儿子,笼在袖中的双手紧紧的握着,精心修剪过的指甲几乎要刺破掌心,她却浑然无觉。 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陈明玉,我倒是小看了你! 第一百四十三章皇叔 大行皇帝收官停灵七七四十九天已过,葬入皇陵。 新皇登基,年号承平。 这位年幼的承平帝在登基大典上,沉稳端肃,隐有威仪,眉眼虽然未脱稚气,却自有一股凛然不可犯的凌人气度,倒是引得观礼的百官大臣们对他刮目相看,捻须赞许不已。 而承平帝即位后立时颁发了第一份旨意。 封临安王裴然为摄政王,待皇帝亲政之前,辅佐朝政,掌管兵权。 朝臣们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异议,当然他们有异议也没用,如今裴然早就大权在握,封个摄政王也不过是多加个名头而已罢了。 也有人表示不解,就算是摄政王,头上也压了个皇帝。 等以后皇帝长大了翅膀硬了,又怎么会容忍有一个功高震主的皇叔在自己眼前晃悠? 万一到时玩起了卸磨杀驴的把戏,那裴然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还不如当时趁势自己登基算了呢! 更多的人是一种无所谓的态度。 只要朝廷不乱,自己能接着升官发财就行。 至于是裴然是把持朝政胁迫天子,还是真心实意的辅佐小皇帝,还有这小皇帝以后会不会同他皇叔翻脸,那就不是他们能管的起的了。 光正殿。 裴清一身暗金龙纹的黑袍,为他尚显稚嫩的面容平添了几分尊贵威严之感,他看到刚刚走进殿来的欲行礼的裴然,忙从座位上起身,迎了上去。 “皇叔免礼,朕是晚辈,怎敢生受皇叔的礼?” 裴然微微直起身,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礼不可废,陛下这些天也熟读了《礼记》和《周礼》,自然应该更加明白才是。” 裴清略有些惭愧的微垂了头,道:“谢皇叔教诲,只是,如今我只剩了皇叔一个亲人,私心里,是不想有太多的繁缛礼节横在我们叔侄之间,倒显的生分了······” “陛下既是这般想,为何今天这道旨意,我这个做皇叔的事先一点儿也不知情?”裴然看着他,目光中隐有深意。 裴清脸上有些惶恐之色,急急的说道:“朕是怕皇叔担心外面那些流言蜚语,不肯留下来帮朕,如今朕初登大宝,诸事不懂,若是没了皇叔的教导辅佐,又如何能在朝堂里立足服众?还请皇叔体恤侄儿的这一片赤诚之心。” 裴然清冷的眉目上看不出什么表情,静了一会儿后,淡淡的说道:“臣为陛下选了两位帝师,皆是当世的大儒,希望陛下潜心跟着两位老师好好学习,臣每隔半月会来考究陛下的功课,陛下若是不用心,可是要受罚的。” 裴清紧揪着的一颗心松了下来,面上却只作不显,只露出一脸极其认真之色。 “朕必定发愤忘食,不负皇叔厚望。” 恩人曾教过他最重要的一课,就是隐藏自己的表情,虚虚实实假假真真,叫人永远也猜不透你的内心,永远被你的表象所迷惑大意,从而露出致命的弱点来。 裴然想沽名钓誉,那他就主动把朝政大权送到他的手里,裴然想看到一个听话好学的侄儿,那他就扮给他看。 权利可是最容易让人腐化堕落的武器。 裴然身处高位,又被皇帝这样恭敬对待,迟早会被蒙蔽住双眼,让他看不到自己所面临的危机。 等他的这位好皇叔一朝大梦醒,发现自己从云端跌落地狱,一无所有,惨不忍睹,生不如死的时候,他才算是真正痛快的报了自己的血海深仇! “这个给你。” 一只修长明净的手掌伸到了他面前,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看着静静的躺在那如玉手掌之中的小小印章,微怔了下抬起头,看向神色平静的裴然。 “这是······” “这是我亲手雕刻的印章,送给你,做你十三岁的生辰贺礼。” 十三岁生辰贺礼? 裴清的神色有些复杂了起来。 他倒真是忘了,今天还是自己十三岁的生辰。 这世上,唯一一个记得自己生辰的,竟然是自己的仇人······ 呵,这还真是讽刺。 裴清从裴然的手上接过了那枚印章,看着上面的刻字小篆轻轻的读了出来。 “恒,明。” “这是你父亲,为你取的字,意为永恒的光明。”裴然说道。 父亲,为我取的字? 是的,我想起来了,父亲曾和我说起过,当时还选了好几个字,只是一直没有决定下来。 这个“恒明”,就是那几个候选字中的一个。 只是,这样私密的事情,他是怎么知道的? 裴清的手有些微微颤抖,脸上一直维持着的表情也险些有些绷不住。 难道,是父亲临终时,托付给皇叔的? 可他们之间的关系势同水火,父亲又怎么会与他握手言和? 除非,父亲,并不怪皇叔? 可恩人拿给自己看的讨逆文书上,父亲点名道姓所指的“奸佞”,就是皇叔呀! 难道,这其中还另有隐情? 不,不可能······ 他握着那颗章子,心里顿时沉沉浮浮了起来。 裴然看着他神色未辩的脸,语气带了些柔和。 “你父亲是希望你做一个心思澄净,俯仰不愧于天地之人,立于世间朝堂,带来的是正大光明,而不是阴谋算计,这份苦心,但愿你能体会。” 俯仰不愧于天地······ 裴清细细的咀嚼着这句话,沉默了许久,抬头看向裴然,一双眸子漆黑如永夜。 “皇叔,我明白了。” 裴然微微笑了笑。 “明白就好。” 宁国侯府。 顾无忧刚刚在外面奔波了一圈回来,下马车的时候,心情并不是很好。 小春失踪了这么久,竟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未免也太诡异了。 若说是真的是谁想绑了她来要挟自己或怎么样,也不可能一直不透风声过来讲条件的啊? 你见过冒着巨大风险绑架却不要任何赎金的绑匪吗? 城中城外基本上所有的青楼花坊和暗娼寮也全都清查了一遍,客栈酒楼也找了个遍,寻人告示上的奖金涨的一天比一天高,可就是没有人来揭告示讲线索的。 小春,她到底在哪儿? 有时候,顾无忧还真是希望小春是在同自己开玩笑,躲到哪里看大家为她担心的样子偷笑。 可是,小春是根本不可能这么做的啊! 难道自己真的要去掘地三尺的找人了? 顾无忧轻轻叹了口气。 小春和黄嬷嬷是她来到这个陌生的时空,第一个给她温暖与关怀的人。 这几年大家都朝夕生活在一起,感情深厚,所说名为主仆,实际上,就跟她的亲人也没有什么两样,她真的不希望会有任何的不幸发生在小春的身上。 顾无忧挥退了下人,想一个人在外院的青石板路上走一走,刚踏进二门,便听到身后一阵嘈杂脚步之声,并夹杂着些高声谈笑之语,似是正在朝这边走来。 这府里的下人仆从俱是受过调教,谁敢这么肆意吵闹? 顾无忧蹙起了眉,回头看去。 只见是三四个穿金戴银的中年妇人,并一个年极小些的姑娘,带着几个伺候的丫头婆子,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就这么理直气壮的走在过道上。 那群妇人之中一个年长一些的妇人见了顾无忧,见她打扮素净,只当是内院里侍候的有脸面的婢女,便随意的朝她招了招手。 “姐儿你来,我们是世子爷的婶娘和舅母,特地上门来探望世子爷的,你赶快去通报,让人来接了我们进去。” 子寒的婶娘和舅母? 她们之前可是把子寒当做皮球一样踢来踢去,没善待过子寒一天,子寒进了府,她们也没来问过一句。 如今子寒真正的承了爵,她们就赶着上门来“探望”了? 顾无忧心中冷笑一声,瞧着这群人,看似无意的说道:“我家世子爷的婶娘和舅母是二房的孙夫人和武国公府的姜夫人,您这几位,可长的不大像啊。” 那妇人一脸的不耐烦。 “你懂个什么?那两位不过是挂个名儿,我们才是世子爷嫡亲的亲戚,你赶紧去通报!让我们等久了,小心我让世子爷把你打一顿卖出去!” “这话倒是稀奇。” 顾无忧笑了笑。 “你们的亲戚是当初那个无人抚养,孤苦零丁的小孩子,可不是现在的世子爷,想要乱认亲戚,也要看清楚自己的身份,配不配再说话。” “你!” 那妇人顿时大怒,指着顾无忧骂道:“你个贱人竟敢对我无礼!今儿个我不给你个教训,我便从这门里爬出去!” “好啊。” 顾无忧看着她,缓缓勾起嘴角。 “你可的记着自己这话,要是教训不了我,你要爬出去的呦。” 那妇人气的发抖,正要发作,她身旁的另一个妇人拉住了她,看着顾无忧气定神闲的样子,有些不安的说道:“暂且忍一忍吧,看她这样,指不定是个在大小姐面前得宠的,若是坏了咱们的事倒不好了。” 那妇人却是忍不下这口气。 “便是大小姐又怎么样,断没有个为了个下人就打咱们脸面的!我看就是这府里规矩没立起来,所以才有这般猖狂的小贱人!我们替大小姐收拾了,大小姐自然懂我们长辈的这一片苦心!” 旁边的几人也觉得有理。 她们又不是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她们可是顾子寒正正经经的长辈。 说句不好听的,那顾无忧也不过是个还未出阁的小丫头,纵使有些手段,也是个没经历过事的,这宁国侯府偌大的家业,没个长辈来照看着,那不是迟早要被这两个不懂事的孩子祸害光? 给她来个下马威,张张规矩,也好让她不能小看了我们! 反正有顾子寒在那儿,她们还怕了那顾无忧个小丫头片子不成? 这么一想,众人的腰杆子都直了不少。 那妇人见众人也赞同她的意见,更是得意了起来,对着身后的丫头仆妇瞪了一眼道:“死站着干什么?快上去动手啊!把这小贱人的头发扯着给我按在地上,先抽她几个大嘴巴子,让她知道知道乱说话的下场!” 几个丫头仆妇见主人发了话,便挽起袖子,气势汹汹的扑了过来。 顾无忧就那么淡定的看着她们,犹如看着一群智障,懒懒的说了句。 “打发了。” 隐在暗处的侍卫齐齐跃身而出,不过三拳两脚就把那群弱鸡打的鬼哭狼嚎,抱头鼠窜。 那几个妇人见不过是顷刻间的功夫,她们的丫头仆妇就已经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不由的吓了一大跳,互相搀扶着踉跄往后退。 那个最先挑事的妇人强装镇定对着顾无忧开口道:“贱人,你敢这般无礼,世子爷和大小姐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永清赶过来接顾无忧进府,正巧也目睹了这一切,当即二话不说,上前就把那妇人扯着头发拉出来按在了地上,足足抽了七八个大嘴巴子才松手。 “贱妇好大的胆子,敢对我们大小姐无礼!” 一时间,那几个妇人的声音如同被掐断了一样,脸色青白的说不出话来。 她就是顾无忧?! 地上的那个妇人被打的双颊红肿,望向顾无忧的目光里满是愤恨,口齿不清的说道:“我,我们是世子爷的长辈,你,你这是,是忤逆······” 顾无忧倒是要被她逗乐了。 这么蠢,就别学人家来耍威风了好吗? 她微微俯下身,看着那妇人的眼睛道:“你刚才说什么来着,若是不能教训我,就要从这门里爬出去?说话可要算话哦。” 那妇人气的发抖,咬牙道:“你,你休想!世子爷知道了,一定······” 顾无忧懒的跟她再废话,直接站起来说道:“不爬是吧?来人,把她的腿打断。” 她的话音刚落,永清就上前,狠狠一脚踏在了那妇人的脚踝骨上。 伴着清脆的骨头破裂的声音,是那妇人凄厉到极点的惨叫。 同来的那几人,一个个都吓的呆若母鸡,缩在一起,抖做一团。 她们平日里也不过是在内宅里勾心斗角使些小手段而已,哪里见过这样威压之下的直接动手? 这哪里是什么不懂事的小丫头,分明是个心狠手辣的女阎王啊! 第一百四十四章恶人先告状 那几个妇人原本盘算好的事情全被顾无忧吓的丢到了瓜啦国,你拉我扯的带着一地的伤残灰溜溜的就跑了。 永清看着她们的背影,蹙了蹙眉头说道:“姑娘,这些阿猫阿狗到底想干什么?要不要我们派人去查一下?” “不必了。” 顾无忧转过身,一边朝里走,一边说道:“她们只不过是当了别人的出头鸟,我打下了她们的气焰,那背后的人自然坐不住,只怕,很快就要借着这个机会上门讨说法了。” 永清的眉头蹙的更深。 “姑娘的意思是,顾氏族里的那帮人,想借着小公子的关系,在顾氏的产业上也来分一杯羹?” “财帛动人心哪,这么大的一个宁国侯府,落到了一个只有七岁的小孩子身上,这在他们看来,就跟送到狼口里的肉没有什么区别。” 顾无忧一边说着,突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道:“子寒不在府里吧?” “不在。” 永清摇了摇头。 “小公子去了书院进学,还未回来。” “那就好。” 顾无忧接着朝前走,轻轻的吐了口气。 “他还小,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啊。” 顾无忧的预料并没有错,那群妇人走后的不过几个时辰,便又有了另一群人找上门来了。 顾氏的族长,以及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老,并那几个上午来过的那几个妇人,带着些婢女仆从,又是浩浩荡荡的一群人。 顾无忧站在正厅门口,微微颌首权作行了礼。 “族长老爷来了,怎么也不先打发人来说一声儿,晚辈也好去门口亲迎啊。” 族长面色不善的看了她一眼,冷声道:“你也知道你是个小辈,那怎么行事还那般粗俗无礼?竟把你五婶娘的脚骨也给打断了!这若是去官府告你一个忤逆,你可知道要受什么样的罪吗?!” 恶人先告状啊这是! 看这个意思,顾无忧也大抵猜出了这帮人气势汹汹的来大约是为了什么了。 这是欺负自己年纪小,想要一开始就已强硬的态度和辈分压制住自己,好让自己没有道理和胆子反抗呢! 若换了平时,说不定顾无忧还能耍耍他们玩玩儿,不过因为小春的事情,她却是也没了这心情,干脆也就简单粗暴了起来。 “那族长又知不知道,是您口中的这位”五婶娘“刚见了我一面,就要喊打喊杀呢?” 顾无忧看着几人笑了笑。 “还有,无忧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又多了一位五婶娘?难道是当初的过继文书写错了,不是子寒过继到我们大房,而是我过继到了子寒的那一支么?” 族长的脸色微微一变,旁边的一个妇人冷笑道:“在这许多长辈面前,你还要摆你那侯府大小姐的款儿吗?我们顾氏,皆是同气连枝,便不是你这一支,难道也当不起你叫一声婶娘吗!” 这妇人也是上午来的那一群人当中的一个,还是那受伤的妇人的妯娌,眼下有了族长撑腰,自然腰杆子硬了不少,暗暗盘算着一定要多从顾无忧这里敲上一大笔汤药费才罢。 顾无忧点了点头,微微笑道:“既是同气连枝,那叔父入狱,怎么不见你们也去那牢狱之中,好好表现表现顾氏族人的情义啊?” 顾无忧这话问的这妇人当场就噎住了,一时张着嘴,都不知道如何回答。 顾氏族长冷着脸道:“行了,我们在这儿站了许久,你也不迎我们进去坐着么?你的规矩都学到哪儿去了?” 顾无忧依旧笑吟吟的。 “不是族长老爷为了训斥晚辈就站在这儿不走么?无忧还只当,您喜欢吹这儿的过堂风呢!” 族长气的瞪了她一眼,待要发作,想想此行来的目的,到底还是忍下了心中的一口闷气,冷哼了一声,拂袖带着人直往里走。 一群人呼啦啦在厅上坐了,那族长便说道:“如今二房出了事,大房里子寒年纪尚幼,你又是个快出嫁的姑娘家,这府里没个老成持重的人帮忙看着,我们也着实不放心,思来想去的,就让子寒的婶娘舅母几个,过来替子寒把内务管起来,也好有亲人在身边照料。” 他顿了一顿又接着往下说。 “至于外面的那些庄子铺子上的产业,我们也替了选了稳妥周到的人去经营着,也免得让那些刁奴见主子年幼,就一个个想着欺上瞒下的捞黑钱来,你今儿便收拾收拾,把账本印章什么的交一下,也好让他们早些上手,免得耽误了生意。” 这番话说的理直气壮,语重心长,好像真的是以一个长辈的立场在替一个孤单无助的小辈着想似的。 但顾无忧却只想冷笑。 这群狼的吃相也未免太难看了些! 之所以忍到现在才来,估计之前是以为裴然能登上帝位,他们也能攀龙附凤的以皇后外家的身份在外面大捞好处。 可令他们大失所望的是裴然竟然就这么放弃了到手的皇位,让给了一个毛头小子。 罢了罢了,名求不到,那就把利先抓到手里吧! 宁国侯府的产业早就让他们垂涎三尺了,如今没有了顾安城和那个孙氏看着,那就跟一座没主的金山有什么区别?! 之前说话的那个妇人见顾无忧面无表情的不吭声,只当是唬住了她,心中愈发的得意起来,笑道:“族长说的是啊,你们两个小人儿没个长辈照料着,那怎么成呢!我可是子寒嫡亲的婶娘,自然是全心全意的为了他着想,这不,我打算把我最心爱的小女儿许给子寒,亲上加亲的,子寒以后,也有了个知冷知热的人儿不是?” 子寒才七岁,他们就想着给他定亲,好以后名正言顺的蚕食宁国侯府的产业? 这可真是无耻的已经没下限了! 顾无忧扫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挑起嘴角,语气中带着讥诮。 “子寒是未来的宁国候,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肖想和宁国侯府做亲家?论理,你连站在这里同我说话的资格也没有,若不是我还给了族长一分薄面,我现在就可以叫人来把你打出去!” 这话里带着刺,还暗带着打了族长一行人的脸,不少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了起来。 若当真论起品级地位来,他们还得给顾子寒下跪行礼呢! 顾无忧尊敬他们,那是给他们脸面,她就算不是皇后,那也是未来一品的王妃,这会子就算是把他们全给请出去,他们又能如何? 原本他们是以为,顾无忧年经轻,又是个姑娘家,便是聪明些,也该顾忌些闺秀的矜持,不好忤逆他们这些族中长辈的,是以自己就把长辈的架子端了起来,来的这样的理直气壮了。 族长到底也是个年纪最长的,当即拍了一下桌子,斥道:“你小小年纪,如何学的这般牙尖嘴利?将来若是出嫁,岂不是教外人笑话我们顾家女儿无德无行?长辈说话,你听着便是, 子寒的婚事,就这么定下来吧!” 顾无忧的眼中露出一丝鄙夷。 真以为这样吓唬两句就可以逼的自己妥协? 你们这段数这脑子,怪不得这么些年,连孙氏都玩不过。 “子寒贵为侯爵,将来的婚事自有皇上做主,再不然,也是由殿下和我做主,断没有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在家里定下来的理,族长老爷既然是连这个道理都不懂,那看来也真是老糊涂了,不如就退位让贤,另选个明白人,来当这个顾氏族长,再不然,我们宁国侯府就此从顾氏族中脱离出去,以后诸事各不相干,也免得你们为了我们两个小辈操心坏了身体,如何呀?” 顾无忧这冷冷的话语一出,顿时,族长并几个长老和那几个妇人,个个都脸色煞白了起来。 他们的生计,可都是依托着宁国侯府,若真是宁国侯府脱离了顾氏一族,那他们以后,也只是个普通的姓“顾”的人家,日子跟现在比,那可是天差地别了! 开始那个妇人见气氛僵住了,她的反应倒快,此时忙笑道:“大小姐既是不愿,此事咱们再从长计议就是,何必说出这样诛心的话来,伤了亲戚间的和气。” 她朝着顾无忧走了两步,笑的愈发的慈爱。 “子寒是我自小看着长这么大的,向来待他就像自己亲生的一样,自然是一颗心都扑在这孩子的身上,想着成了一家人,也好更细致的照料他嘛!大小姐可不要误解了我这一份心才是啊!” 顾无忧冷冷的瞧着她,还未说话,便听到门口一个稚嫩而愤怒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胡说!昔日我在你家时,你只给我吃些残羹剩饭,晚上便打发我去柴房睡草垛,一不顺心就非打即骂!这就是你口中的待我如亲生?你还要脸不要!” 那妇人一僵,转过头去,正对上七岁的顾子寒愤怒的眼神,不由的心虚的向后退了退,干笑了两声道:“子寒你那时年纪还小,想必是记差了,我哪有那么······” “你们当我年纪小,便可以随意的糊弄欺辱么!” 顾子寒大步踏进了门槛,走到了顾无忧的身边,瞪着那坐着的一群人,握着小拳头说道:“我父母死后,你们就瓜分了本该是由我继承的家产,还美其名曰是帮我照看,如今,又想来欺辱我的姐姐,又想来抢掠宁国侯府的产业?我告诉你们,休想!” 顾子寒这正主儿一出场,顿时将他们这些人的脸皮尽数扒了下来,连带着族长的脸上都是红涨一片,尴尬的咳了一声,勉强说道:“子寒,我们长辈都是一片苦心,你可被想歪了,我们对宁国侯府的产业可是没有半分觊觎之心,完全是替你着想,怕你年纪太小,被那些刁奴欺负,你要体谅才是。” 顾子寒拉住顾无忧的手,扬着小脸,大声说道:“我有姐姐,还有殿下,还有贺老师魏叔叔,他们才是真心为我着想的人!你们若是还像今天这样闹上门,我就以宁国候世子的身份向朝廷上奏,宁国侯府从此与你们顾氏一族再不相干!” 这小家伙,也知道护着我了,倒是没白疼他。 顾无忧莞尔一笑,握紧了顾子寒的手,抬眸看向屋内面色难看的一群人,凉凉的说道:“世子爷的话,诸位可都听清楚了?这会子还不走,是等着世子爷当场叫人写折子么?” 族长皱着眉头,脸色阴晴不定的盯着顾无忧看了一会儿,站起身来,说道:“罢罢罢,倒是我多管闲事,白操了这份心了!” 说完一甩袖子,气哼哼的走了出去。 他都走了,剩下的人也没有留下来的道理,面面相觑了半天,也只得讪讪的跟着走了出去。 顾无忧蹲下来替顾子寒整理了一下微乱的头发,笑吟吟的说道:“子寒越来越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学问也好,姐姐真的很高兴。” 顾子寒的小脸红了红,扭捏了一会儿说道:“其实,我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了,刚开始的时候,我只气的说不出话,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击过去才好,还是贺老师提醒的我,我才知道该怎么说的。” “贺老师?” 顾无忧愣了下,朝门口看去,正对上一身青色锦衣的贺之简温润雅致的双眸。 “贺表哥,你怎么来了?” 贺之简微微笑了笑,走了进来说道:“我正好有事找你,路上遇上子寒的马车,就同他一起过来了。” 顾无忧吩咐了婢女上茶,问道:“什么事啊,还劳烦你这大忙人亲自跑一趟。” 贺之简俯身对着顾子寒温和的笑道:“子寒,你先回书房去练字帖可好?待会儿,我来给你讲典故听好吗?” “好!” 顾子寒高兴起来,抬起脚就往内院跑,临到门口像是想起什么似得,又停了下来,规规矩矩的抱着小拳头行了个礼,一板一眼的说道:“姐姐,贺老师,子寒告退。” 顾无忧忍俊不禁的一笑。 “好啦,乖,去吧。” 顾子寒笑的露出了两个小虎牙,转头又拿起脚,“噔噔蹬”的跑远了。 贺之简看着顾无忧含笑的侧脸,一时间,眼神微微有些凝固,似是蕴含了许多难以言说的情绪,神思也有些游离,直到顾无忧转过身来同他说话,才猛的回过了神来。 “贺表哥,你要同我说什么呀?怎么怔怔的,出什么事了吗?” 第一百四十五章绝不可能 贺之简有一瞬间的怔忪,很快就回过神来,脸上略微有些不自在,踌躇了一下,从袖中拿出一只小盒子来,递给顾无忧道:“你看看,这东西,你可认得?” 顾无忧疑惑的接过来,掀开盖子看了半响,却是脸色微变。 这里面放着的是一只刻祥云纹的青玉男子发簪,簪尾镶着一圈细细的金箔,质地温润,样式精致大方,一看便是上品。 顾无忧当然认得,因为,这原本就是她的东西。 “贺表哥,这是从哪里得来的?”顾无忧急急的问道。 这簪子她很早之前就赏给了小春,小春极是喜爱,每逢出门要扮男装,就一定会带上它,失踪的那天,带的便是这根簪子! 如今簪子出现了,那人呢? 贺之简见她这样,便知道她已经认出来了,说道:“是一个闲汉捡的,跑去当铺典当,却被那掌柜的坑骗,硬说是个不值钱的次品,只给他几角碎银打发,他自是不服,吵闹着要把簪子拿回来,却被掌柜的叫伙计当街打了一顿,我当时正巧路过,喝止了他们,问清了缘由后,命那掌柜的把簪子拿了出来,我见那簪子眼熟,便拿过来细看,认出似乎是小春姑娘经常带的那支,如今她无故失踪,这簪子便是个重要的线索,我便命人把那闲汉关了起来,把这簪子拿来给你认认。” 小春经常扮了男子往无心堂跑,贺之简见的她多了,认的出她头上的发簪确实不稀奇。 顾无忧捏着那根簪子,蹙了眉头,问道:“那闲汉可说他是在什么地方捡的?” 贺之简想了想,道:“据他所说,是在北城的城墙根下的捡的。” 北城的城墙根下? 北城那边民居并不多,多是一些单独的小院子,供那些进城的胡商租赁居住,离着小春原本要去的无心堂可是南辕北辙,差的远呢! 小春怎么会无故出现在那里? 为了找人,京都各处,包括北城,自己可都命人贴了不少的小春的画像,难道竟也没人对她有半丝印象? 北城的那片地方,自己也让大名府以清查人口之名,挨户查过,并没有小春的踪迹啊? 顾无忧的眉头蹙的越发的深,捏着簪子踱了几步,忽然像想到了什么似得,猛的抬起了头来。 北城的城墙外边,可有着一条深沟高垒的护城河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头皮有些发紧,心中也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我要马上去找殿下,请他派人,在护城河里打捞一遍······” 她不敢再往下说,也不敢说到底要打捞些什么。 她越想越惊心。 她也从来没有这般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的······ 贺之简见顾无忧急匆匆的就往外走,上前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声音低而温和。 “殿下此刻还在宫中,据说今儿要陪陛下去习练骑射,只怕不得空儿,这样吧,我与北军五校的周校尉有几分交情,我去请他派人打捞,也必是妥当的。” 顾无忧犹豫了下,点了点头。 “好,那就多谢贺表哥了。” 贺之简眼神莹亮的扫了一眼她被自己握在手里的纤细的皓腕,声音低如微风。 “你我之间,不必客气。” 顾无忧没注意他的语气,也没答话,从看到那簪子的第一眼起,她这心里就七七八八的没安宁下来。 但愿小春没事······ 但愿是我想多了······ 贺之简的面子果然很大,北军五校出动了一个兵营的人去了护城河打捞。 顾无忧换了一身男装,同着永宁永清一起,站在城墙下,有些急躁不安的走来走去。 天已经黄昏,夜风带了些凉意,她们几个却丝毫不觉的冷,反倒是多了几分闷热。 突然河中有人高声喊了一句。 “找到了!” 她们几人凛然一惊,齐齐向那河中看去,只见得几个跳入河中的兵士正奋力的把一个浑身僵硬泡的发白的尸首往船上托去。 永宁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声音有些颤抖。 “是,是她,她身上的那件衣裳,还是我亲手给她裁的······天哪,竟然真的······” 顾无忧只觉得心里堵的难受,深吸了一口气后,低声说道:“先别哭,我们去认一认再说。” 永宁把涌到眼角的泪又生生憋了回去,咬唇说道:“对,说不定不是她,天色这么暗了,说不定是我看错了······” 然而现实总是残酷的。 虽然那具女尸被泡的面目全非,可她的身高年纪,还有脖子上带着的那块刻着她名字的小金护身符,都在无声的证明了她的身份。 她就是失踪了许久的小春。 永宁再也控制不住,拿帕子捂着嘴,“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永清向来感情内敛,这会子却也是拿着袖子,狠狠擦着眼角不断往外流的泪水。 顾无忧闭了闭眼睛,低声道:“仵作怎么说?” 贺之简知道她心里难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顿了顿,轻叹了口气说道:“身上有些伤痕,应该是被人用剑杀死后,再扔到河里的,从时间来看,只怕她失踪的那日,就已经遭到不幸了。” 顾无忧蹲了下来,看着面前*不堪的尸体,紧紧抿起了嘴唇。 凶手到底是谁?竟能这样不声不息的就杀人灭迹? 又为什么,一定要杀了小春呢? 难道,是小春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可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又会有什么隐秘能让小春看见? 顾无忧一肚子的疑问,却没又一丁点头绪,正烦躁间,忽然又听到贺之简说道:“对了,仵作还在她的手里发现了一朵佩兰,被她死死的攥着,想来是生前就抓到手里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意思?” 佩兰? 这种野花城中可没有人会养,只有城外的路边能找的到它的踪迹。 小春是在出城的路上遇害的! 这一路上都没有人对她有任何的印象,那说明她根本不是在外面行走,而是坐在马车里的! 顾无忧倏地站了起来,声音低沉而锐利。 “永清,你马上派人去城中各处马车行打听,看看半月之前,有哪些马车曾经出城过的,把那些车夫都给我带过来。” 永清答应一声,立即就往外走去。 贺之简想了想说道:“不若我也派人同着永清姑娘一起去吧,有官府里的人在,那些车行的掌柜也不敢有所隐瞒。” 顾无忧自是点了点头。 “好。” 贺之简走后,顾无忧让人取了白布将小春的尸首盖上,蹙着眉头喃喃道:“佩兰······佩兰,她为什么要抓着一朵佩兰藏在手里呢······” 永宁好容易止了哭声,听着顾无忧的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却是悚然一惊。 “姑娘,我,我好像想到了一些事·······” 她欲言又止的表情让顾无忧疑惑顿生。 “什么事?快说,没准能找到些线索,查出凶手来!” 永宁咬咬牙,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似的,说道:“以前我们跟您一起去城外的温泉山庄的时候,就曾经在路边看到过佩兰,小春当时见那花漂亮,还采了来问我是什么,我说这叫佩兰,她当时还笑了许久,说,说这花倒和殿下的名讳相同,要是叫您知道了,非得在屋里摆满才是·······”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是微不可闻。 佩兰,裴然······ 顾无忧怔怔的站在那里,眼里闪过一丝震惊,旋即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 不可能! 这一定是个巧合! 裴然怎么可能同小春的死扯上关系? 绝不可能! 有贺之简的身份压着,车行里的掌柜们自然是不敢推三阻四,不用多长时间便翻完了文书上的记录,把半月前曾拉过客人出城的车夫都给叫了过来。 然而贺之简清查人数之后,却发现少了一人。 据掌柜的所说,那人得了重病,已是半个月都没来上工了。 “半个月?倒是巧了。”贺之简意味深长的说道。 掌柜的看着他带着寒意的眼神,吓得往后缩了缩。 “是,是真的,他半个月拉了客人出城,结果连车钱也没收到就回来了,我骂了他几句,也不知怎的,他就称病不来了,小人说的,句句是实话啊!” 贺之简沉吟了一会儿,道:“派人去这个车夫的家中,马上把他给我带过来。” “是。” 皇家猎场。 这片山林极大,里面大多是专门放养的一些狐狸兔子小鹿之类的小动物,为的就是保证皇帝狩猎时的安全。 裴清看着裴然一箭射中一只野兔,不由自主的拍手喝彩。 “皇叔,你真厉害!” 裴然回首看着裴清,淡淡的说道:“陛下,臣已经依您说的,猎到了二十只猎物,如今天色已晚,臣送您回宫吧。” “可是,朕还没猎到二十只啊!皇叔,你就再陪朕往前面的林子里去看看,再教教朕,说不定,朕能抓到一只鹿呢!” 裴清一边说着,一边对着他露出一个清浅而生涩的笑容,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希翼。 裴然看着他的眼睛,静默了一会儿,催马向前走去。 “那便再呆一会儿吧。” 裴清看着他秀挺的背影,捏住缰绳的手指紧了紧。 恩人说,今天让他无论如何都要把裴然留下来,不能让裴然回去,也不能让裴然的侍卫送信出宫。 他虽然不明白恩人此举的用意是为何,可听恩人的,总是没错的。 但是,他用尽浑身解数,也只能拖到现在了,只怕等不了天黑,真的再留不下裴然了。 该怎么办呢? 裴清的眉头蹙的死紧。 身旁的一个侍卫打马上前,低声说道:“陛下只管去猎鹿,其他的,交给属下们便是。” 这侍卫是恩人留在他身边的,既然他如此说了,想必恩人已经有所安排了,那自己就不想那么多,跟紧裴然就是了。 裴清点点头,催马向裴然去的方向赶去。 “皇叔,你看这边林子密,肯定有鹿!” 他的话音未落,从林子的深处倏地射来一只利箭,直扑他的面目而来。 裴清还未反应过来时,裴然已是挥剑替他挡下了箭矢,飞身骑到了他的马上,拉着缰绳,调转马头就往另一条路上飞驰而去。 从密林之中无声无息的冒出来数个黑衣蒙面之人,轻吹了一声口哨,召来骏马,跃身而上,向着裴然的方向穷追不舍。 本该守在林中的侍卫,此刻,竟然神奇的都不见了,像是凭空都蒸发了一样。 裴清听着身后急如擂鼓的马蹄声,看着裴然时不时打落的射到身边的箭矢,心中顿时如惊涛拍岸一般。 恩人这是打算干什么? 难道现在就要取了裴然的性命吗! 可是,原本的计划不是这样的啊! 他抬头看向裴然线条优美的下颌,一双乌沉的眸子里有些不知名的情绪在翻滚。 他是恨裴然没错,可他此刻,却并不想裴然就这么死了。 裴然是他的仇人,可,也是他在这世上,最后的一个亲人了。 他不知道突然哪里来的勇气,猛的从裴然的庇护下探出头去,拼命的大声喊道:“住手!朕命令你们住手!” 裴然深深的皱了下眉,抬手打落一支射到裴清身边的利箭,低喝道:“危险!快回来!” 裴清仍旧在那里大喊。 “住手啊,住手!朕让你们住手!” 那般黑衣人充耳未闻,仍旧一边紧追,一边咻咻咻的射出手中的弩箭。 裴清大急之下,更是乱了分寸,整个人都恨不得直接跳出马去拦在那些人的面前。 “小心!” 裴然拉着他的衣领,一把把他扯了回来,分神之下,一道冷箭骤然而至,向着他的右肩直刺而去。 血腥味瞬时弥漫开来。 裴清怔了下,侧眸向后看,见裴然右肩上的衣裳已有鲜血沁湿开来。 “皇叔······” 裴然蹙了蹙眉,猛然的拉紧了缰绳,在拐弯越过一片低洼时,抱着裴清纵身一跃,就势滚到了一堆灌木从中。 他们的所骑的那匹马并没停下,仍旧疾驰向前奔入密林之中。 此时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林中枝叶又密,黑衣人们并未发觉马上已经没了人,仍旧循着刚才的方向追了出去。 第一百四十六章局中局 当那个车夫被带到贺之简和顾无忧面前时,他已是被眼前的阵仗吓蒙了,瘫在地上,惊恐的开口。 “我,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们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不知道?” 贺之简蹙了蹙眉。 “那你的马车上的血迹斑点是怎么来的?你以为,把它擦干净了,官府就找不到蛛丝马迹了么?” 车夫的脸愈发的白了,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顾无忧把小春的画像递到他面前,问道:“这个人,是不是就是半个月前坐了你马车出城的人?” 车夫眼光闪烁着不敢看那画像,只仓皇的摇头。 “不,不是,我不记得了,不记得了。” 顾无忧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说道:“既然你不肯说实话,那就来尝尝刑狱十八道大刑的滋味,上完刑就给你画押,不管你是不是凶手,这桩案子你都背定了,就等着秋后问斩吧!” 车夫整个人都开始轻颤起来,看着凶神恶煞般的兵士朝他围了过来,嘴唇顿时煞白的没了颜色,惊骇的大喊。 “别,别用刑,我说,我说!” “快说!”顾无忧冷然的喝道。 “是,是,是。” 那车夫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开始磕磕巴巴讲起半个月前发生的离奇的事情来。 那日,他正在街上揽活,突然有个打扮的干净利落的小少年窜上了他的马车,扔了他一块银子,连声催促着让他跟上前面的一辆朱轮马车。 他见那小少年语气十分的紧张,路上也不停的掀开车帘查看前面马车的情况,但他又一直拿手遮着自己的半边脸,似乎是害怕被人认出来。 他当时心里还嘀咕,这鬼鬼祟祟的,难不成是要去抓奸? 可他只是个车夫,客人的事儿他也不好多嘴问,就一直照着小少年的吩咐,远远的跟着前头的那辆马车,一直跟出了城。 可离着护城河不远的一片小树林里,前头那辆马车却突然停下了,跟在马车旁边的一个侍卫模样的人骑着马转过头就朝他们这边奔过来。 那小少年吓了一跳,连声催促着让他赶紧也掉头。 可那侍卫的动作实在太快,还没等他们的车完全掉过头,已经是跑到了他们的面前,喝令着让马车里的人下来。 那小少年初时脸色有些煞白,突然又像是来了勇气一样,掀帘下了车,还嘱咐了车夫先等一会儿,接着就跟那个侍卫一齐去了前面那辆马车那里。 隔着太远,他听不到那小少年在那马车旁边说了些什么,只看到他隔着车窗在同车里的人说话,说了一会儿话后,那马车径直又向前行去,只留下那小少年和一个侍卫留在原地。 那小少年好像是呆了一会儿,然后缓缓的走了回来,脸上的表情既愤怒又委屈,想必是挨了训斥。 他当时还想着安慰两句来着,可接下来淬不及防发生的一切,却让他顿时吓的魂飞魄散。 跟在那小少年身后的侍卫突然抽出腰间的长剑,动作疾如猿猴,快似鬼魅,眨眼之间,冰霜似的利刃已是从那小少年的心口处透心而入。 小少年几乎是来不及发出一丝声音,立时就栽倒在了地上。 车夫不可置信的盯着地上少年的尸体,手不自觉的抖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 他只是出城拉个活儿而已,怎么就遇上了人命官司? 不会,也要杀了我灭口吧? 他想马上驾了车逃跑,可腿却软的厉害,根本没有一丝力气。 那侍卫却并不打算杀他,将那少年的尸体搬上马车后,就拿剑抵在他的脖子上,冷冷的威胁他,让他天黑后把尸体扔到护城河去,并且不许透露一字出去,否则,就要让他全家都死无葬身之地。 他也想过去大名府告案或者是干脆就这么逃走,可是他是京都人,世代居住在这里,父母亲戚全在这儿,若是因他受了牵连,岂不是害了全家人性命? 他一直就这么呆坐到天黑,直到夜半三更,冷风呼啸的时候,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自己已是从这件事牵扯不干净了,若真去官府首告,只怕自己才会被当做凶手。 若如此,还不如就照那个侍卫说的做,只要没人找的到这少年的尸首,这件事就会被隐藏起来,时间久了,那小少年的家人找不到,自然也就放弃了。 于是他就把尸体悄悄运到了护城河边,为了保险,他还特意往尸体上面绑了沉甸甸的石头,从高处把那少年扔到了水里,沉到了河底。 后来,他也在城中看到了到处张贴的寻人告示,这才知道,那少年原来是个姑娘,貌似身份还不普通,他愈发的胆战心惊起来,唯恐会被人找到他这儿来,于是,车行也不敢去了,整日就窝在家中,惶惶不可终日。 “小人,小人这些天没有一日睡的着觉的,闭上眼睛就是那位姑娘来找我索命来了,这日子过的生不如死,若不是家中还有老母幼子,小人,小人早就以死谢罪了······” 那车夫一边说着一边抹泪,似是痛悔之极。 顾无忧当然不会对他有半分的同情,她只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接着问道:“你可知道前面马车里坐的是何人?可曾见过那人的容貌?” 车夫抹着眼泪摇头。 “小人没见过,那马车里的人根本就没下车也没露脸,只是,那侍卫来叫那姑娘过去说话的时候,那姑娘好像是隐约说了一句,那女子和殿下是什么关系······小人当时听的也不是很清楚······” 殿下······ 能让小春叫殿下的,除了裴然,还能有谁? 顾无忧的眉头皱的死紧,心中一瞬间掀起滔天波澜。 所以,小春才在倒地之时,抓了一朵佩兰花儿攥在手里,以此向自己示警么? 这怎么可能,裴然怎么会杀了小春? 裴然当时可是同自己一起在山上游春呢! 她猛地想起了车夫刚才说的以为小春是去抓奸的话,心中顿时一震。 小春既然能和侍卫对话,想必是早就认出了那是裴然的侍卫,她又发现了一个女子在那辆马车上,按照她那个好奇探究的性子,她是一定想去弄个清楚的。 那么她后面的跟踪,又被杀,似乎就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不不不,这怎么可能?! 尽管心中一万个不相信,可心中的疑虑却是怎么也挥之不去。 “贺表哥,秦敏现在可还在宫中刑狱司?” 顾无忧突然的开口。 贺之简犹豫了下,抬眸看向她,轻声道:“原本她是要以太子余党问罪的,不过,殿下赦了她的罪,好像是把她送出宫了。”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犹如乌云重重的压下。 贺之简看着顾无忧微变的脸色,似是觉得不妥,又补了一句道:“这肯定不是殿下的本意,想必是太后娘娘求的情,你不要多心。” 顾无忧沉默了会儿,唇边浮起一抹嘲讽的笑来。 “原来,杀我的罪,在他看来,就这么轻易的能被赦免,这位秦姑娘,在他心里,分量不轻啊。” 贺之简的眸光微动,嘴角几不可查的牵动了一下。 “殿下想必是有什么苦衷,眼下事情都还未查明,说不定,是有误会呢?” “误会?” 顾无忧冷笑一声,抬头看向他道:“贺表哥,你能帮我把这个秦敏找到吗?只要找到她,是不是误会,我想自然就会一清二楚了。” 贺之简微微颌首,应道:“你放心,我这就安排人去查,不出三日,一定帮你把她找到。” 顾无忧点了点头。 “谢谢。” 贺之简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声音愈发的轻柔。 “我说过,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皇家猎场。 裴然带着裴清跳下的灌木丛之下是一道小小的斜坡,四周灌丛茂密,形成了一个视觉死角,只要不往下走必然发现不了。 残月之下,裴然身上带彩,清俊容颜上,也沾染了血滴,然而目光却仍是清冷自若。 “陛下,你可有受伤?” 裴清垂眸看着裴然肩膀上大片的血迹,默默的咬牙。 若不是刚才裴然替他挡着,只怕中箭的就是他了。 恩人他到底想干什么? 自己已经那么明白的叫他们住手了,为什么他们还是置如罔闻? 自己身边的亲信之人,好像都是敬重恩人更胜过自己这个皇帝。 有的时候,自己甚至有一种恩人才是皇帝,自己只是个傀儡一样的感觉。 恩人说过,他自己也与皇叔有仇。 所以说,只能报复到皇叔,自己的性命在恩人看来,也没有那么重要? 不不不,不会的,若不是恩人,我早没命了,我能坐上这个皇位也都是恩人功劳,我又怎么能这样怀疑揣测恩人? 恩人今天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谋划要走,所以一定要留下皇叔,不弄的逼真一点儿,又怎么取信与皇叔呢? 他就这么自己强行说服了自己,看着裴然的时候,却不知道为什么,心虚的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我没事,皇叔,你的伤如何?要不要紧?” “我没事。” 裴然蹙眉,伸手猛然拔下了肩上的羽箭,草草的点了两处穴道止血,又微闭了双眸,运功调息了起来。 裴清看着他清冷若雪的眉眼,忍了几忍,还是忍不出开口问道:“皇叔,你为什么要救我?” 裴然淡淡的抬眸。 “我为什么不救你?” 裴清咬了咬唇,半响没有说话。 其实有那么一刻,他真的很想问问裴然,为什么要害了他的父亲,杀了他的母亲,让自己落得无家可归的凄惨的下场之后,却又对他这般的好。 裴然的外表虽冷,和他说话相处时也总是淡淡的,不如恩人那般的温和慈爱,可是,他也能感受到,裴然对他,并没有恶意。 无论是时政还是学问,骑射还是拳脚,他都倾囊以授,并不藏私,也从不会来干涉他的想法。 恩人总是让自己按照他的意思去做,可是裴然不同,他会尊重自己的每一个想法,再耐心的告诉他哪里还需要改进,又为什么需要改进。 如果说裴然是个沽名钓誉之辈,只想让挟持他这个小皇帝当个傀儡,背后掌权的话,他根本没必要这么悉心的教导自己啊? 裴清又想起那枚父亲托裴然转交给自己的印章来,心里愈发的有些动摇起来。 难道,这其中是有什么误会······ “皇叔······” 他终于忍不住的开口想问个明白,裴然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捂住了他的嘴巴,低声说道:“有人。” 他一惊,听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和刀剑挥砍在灌丛之上细细碎碎的声响,心脏顿时剧烈的跳动了起来。 黑衣人们肯定是追上了前面的马匹,发现没有人后,又开始掉转头,在这一块大范围的搜寻起他们的踪迹来了! 似是感觉到了裴清的紧张和不安,裴然拍了拍的他的手背,以示安慰。 裴清看着裴然在夜色中模糊的侧脸,心中莫名的安定了下来。 有皇叔在,一定不会有事的······ 细细碎碎的声响越来越近,近的裴清已经能听到黑衣人们低声的交谈。 “他们应该就是躲在这一片的,怎么四处都找寻不见?” 半响,有个似乎是头领的声音狠厉的响起。 “再仔细找!主子交代了,决不能让裴然离开此地!” “是!” 裴清怔了怔。 这声音阴郁而狠厉,似是在那里听过。 裴清怔怔之间,一道白光闪过,耳边突起惊雷,竟是要下暴雨了。 大雨?惊雷?黑衣人?血? 裴清猛然的睁大了眼睛,心头巨震。 这是当时自己躲在山丘后面,听到杀害自己母亲一家的那几个凶手的声音! 天! 他们竟然不是裴然派去跟着自己的人! 那他们是······ 他不敢再往下想下去了。 这盘棋太大,他都有些看不清谁才是哪个执棋者,自己又是被谁利用的棋子了。 自己以为的,原来,都是别人让自己以为的······ 就在这一刻,黑衣人猛的挥剑砍向他们藏身处的灌木丛。 裴清的瞳孔猛然一缩。 糟! 被发现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日久见人心 长刀砍下,却扑了个空。 搜寻到此的黑衣人将灌木丛胡乱的劈开,却发现其中并没有人的踪迹。 可是,明明这儿的血腥味儿最浓啊? 黑衣人疑惑的扫视着四周,在地上的几处泥土上发现了几处暗红的血迹。 他们刚才果然躲在这儿! 那肯定还没有跑远! 黑衣人眼神一冷,刚想直起身来招呼同伴,就听得耳后一阵厉风瞬息而至,暗道不好之下刚要转身躲避,却已被一柄澄雪长剑从背后刺了个对穿。 一串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那黑衣人脚下的泥土,他瞪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砰然”倒地。 这变故惊动了他的同伙,看着月下持剑,衣袖翻飞,身姿挺立的裴然,俱是心头大震。 万万没想到这猎物竟然还敢主动现身杀人,这简直就是对他们的挑衅! 当即有不少人红了眼睛,大喝一声,齐齐持剑疾步冲了过来。 裴然不慌不忙,将手中长剑“仓啷”入鞘,取下背后的弓箭,翩然转身,如天外飞仙一般,向高处飞掠而去。 黑衣人们气急,也跟着提气跃步,起落之间,却怎么也追不上裴然,不过片刻功夫,裴然便已是在他们的眼前消失无踪了。 那首领落到一块大石上,看着四周空寂黑黝的密林,怒道:“点火把来!再把西营的人全都派过来!天亮之前,一定要抓住裴······” 最后的“然”字尚未出口,夜色之中竟有一道细芒一闪,如流星一般射中了他的额头! 这一下真是风云突变,黑衣人们谁也没有预料到,惊呼之下,不由抬眼望向高处。 漫天星辰的夜幕中,有一道渺无轻雾的人影,飒然立于参天古木之上。 只是远远一眼,黑衣人们便如寒冰浸肤,后脊生冷。 此等傲然气势,真是生平仅见! 在他们怔愣之间的这片刻功夫,裴然已是弯弓搭箭,又极射出数道利箭! 这流星赶月般的箭法让黑衣人淬不及防,尚未跃身避开,便已是咽喉一凉,猝然倒地。 不过瞬息,他们已是死伤过半。 裴清刚才被裴然藏到了灌木丛旁的一棵小树上,此刻他正紧紧的抱着枝桠,睁大了眼睛看着远处那接二连三倒地的黑衣人,面上,是满满的兴奋。 皇叔的身手果然是万中无一,连箭法都是这般的出神入化! 以后,我可要跟着他好好的学! 说不定有朝一日,我也能这般的厉害! 刚想到这儿,他却徒然的心中一惊。 这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对裴然已经没有了恨意,只有敬慕之心了呢? 相反,对恩人,他却是渐行渐远,心存疑虑,百般猜测了。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日久见人心? 他正胡思乱想间,却听到树下有细细碎碎的声音响起,低头看去,之间一个黑衣人正鬼鬼祟祟的将一个烟花筒放于地下,从怀中掏出打火石,正要引火点燃。 这是,要放信号引援手过来! 裴清神情一紧,顾不得想太多,直接从树上跳了下来,砸在了那黑衣人的身上,死死的用手勒住了他的脖子。 黑衣人万万没料到会突然遭袭,还没反应过来便已被勒了个面红耳涨,拼命挣扎着用手去掰裴清的手臂。 裴清手脚并用,紧紧的箍着那黑衣人的脖子不放送,几乎是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手臂上暴起了条条青筋。 黑衣人挣脱不得,又呼吸不畅,挣扎了一会儿,终于翻着白眼晕死了过去。 裴清见他终于没了动静,这才脱力一般的松开了手脚,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整个后背几乎全被汗水沁湿, 还好······我拦下来了,皇叔,也可以少一分危险了······ 心有余悸之中,他看着天空之中的月初云晓,眉宇之间的阴霾悄然消散。 雷雨没了呢,我也,不会再怕了······ 然而没等他扬起的唇角落下,一道利刃却已是凭空出现,骤然横在了他的脖颈间。 在回去宁国侯府的马车上,永宁早已止住了哭泣,看着神情自若的顾无忧,满怀疑惑的问道:“姑娘,你为何让永清去跟踪那个车夫?难道······” “没错,他说的是假话。” 顾无忧淡定的说道:“不光他说的是假话,地上的那具女尸,也是假的。” 假的?! 那不就是说······小春没死?! 永宁瞪大了眼睛,急急的追问道:“可是那体貌特征,还有随身配饰,都对的上号······” “真的都对的上号吗?” 顾无忧打断了她的话,微微挑了挑眉梢。 “小春的手腕内侧有两颗米粒大的红痣,那女尸的手腕上却是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难道说,在水里泡几天,还能把痣也给泡没了?” 永宁微张着嘴唇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姑娘你的意思是,有人找了一具跟小春身高体态都差不多的女尸,把小春的衣裳首饰都换到了她的身上,就是为了让我们相信,那尸体就是小春的?!” “没错。” 顾无忧点点头。 “这幕后之人既然想出了这个费事的法子,那说明,他暂时还不想要小春的性命,要不然,我们今天看到的,就是真的小春的尸体,而不是一个冒牌货了!” 永宁愈发的觉得匪夷所思。 “这,我都有些弄不懂了,这人抓了小春暗中关起来,却在过了这么久之后,又让我们以为她死了,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这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她皱紧了眉头,百思不得其解,忽然仰起头对顾无忧说道:“那您刚才怎么不跟贺公子明说,这样贺公子岂不是误会······” 她的话戛然而止,似是想到了什么似得,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不会吧······ 顾无忧看了她一眼,悠悠的叹了口气。 “我现在,也是有些看不懂了。” 密林之中。 远处,裴然已是射完了最后一只箭矢。 地上的黑衣人也只剩下了踉跄后退的二三人而已,已经成不了气候。 有一人不甘心,向上喊道:“殿下!我们的援手很快就到,你根本逃脱不了,我们主子也并无杀你之心,你不若束手就擒,也省的刀剑无眼,伤了您的贵体!” “束手就擒?” 裴然冷然一笑,清俊的眉目之中带着些安闲轻蔑。 “你们的主子,却还不配。” 突然有一道暴躁的声音由远及近的响起。 “那他呢?总该是配了吧!” 裴然微眯了眼睛,看着被那人粗暴的拽在手里,拿利剑抵在脖子上的裴清,眉目依旧的冷淡。 “周校尉,你竟敢挟持皇上,这可是要诛九族的。” 抓着裴清的正是北军五校的校尉周通,听了裴然的话后,他冷哼一声,手上的剑更是贴着裴清的脖颈用了几分的力气。 “你错了,殿下,挟持皇上的是你,可不是我!我救驾有功,授爵封赏,指日可待呢!” 他的话音未落,一道银光就直冲他的脖子刺来,剑锋冷冽带着无尽的杀气。 周通的瞳孔紧缩,侧身躲过这猛然袭来的一剑。 裴然顺势打落他横在裴清脖子上的长剑,将裴清带到了自己的身后。 周通狼狈的稳住身形,干笑一声,近乎讽刺的赞道:“殿下还真是处变不惊啊······只可惜,你是逃不掉的!” 夜空之中“咻”的窜起了一道响箭,紧接着从密林之中潮水一般的涌出来数百名手持火把的兵士,将这漆黑夜空照的如白昼般通明。 裴清站在裴然的身后,紧紧的攥着他的袖口,看着被那群兵士簇拥着缓步走近前来的清雅男子,惊愕的双目圆睁。 恩人? 竟然······真的是他! 裴然眉目清洌,看着来人温和熟悉的面容,却是不动声色,淡然道:“贺丞相,你这又是玩的哪一出啊?” 火把映照下的贺之简依然是温雅如旧,冲着裴然微微颌首一笑。 “原本只是想留殿下在宫中住几天而已,却没想到殿下却误会的这般深,倒是我的不是了。” 裴然轻哼一声。 “不这样,又怎么能逼的你现身呢?都到了这个份儿上,贺丞相就别绕弯子了,有话不妨直说。” 贺之简微扬起唇角,一派的谦雅有礼。 “我说了啊,就是想留殿下在宫中住几天罢了,怎么殿下就是不信呢?” 他看了眼裴然身后探出半个头来的裴清,脸上的笑容越发的和煦。 “陛下,可受惊了?快到臣这儿来。” 裴清看着贺之简朝自己张开的双臂,紧咬着下唇,犹豫了好久,缓缓的朝前挪动着步子。 裴然眉头轻蹙。 “陛下!” 裴清朝着贺之简的方向挪了没两步,却是飞快的掉头奔了回来,挡在了裴然的身前。 “你马上放了我皇叔!不然,我再也不会听你的话!” 贺之简嘴角的笑容缓缓的收敛,虽然面容仍是温润和煦,眼神却是泛起了冷意。 “清儿,你怎么了?你忘了你的血海深仇了?” “我没忘!” 裴清大声说着,看向贺之简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愤然。 “只不过,我得好好的看清楚,谁才是我真正的仇人!” 贺之简静静的瞧了他一会儿,轻轻的一笑。 “殿下这收买人心的手段,可真是叫贺某叹为观止啊。” 裴然将裴清带至身后,长剑一鸣,冷然的指向贺之简。 “贺丞相,你当真要留下本王?” 贺之简晒然轻笑,声音中带着锋刃一般的犀利。 “殿下武功超然,我知道,这里所有的人加起来,也不是你的对手,不过嘛······” 他浅浅的挑起唇角,抬手轻拍了两下。 身后顿时有两个手下架着一个口中塞着布巾,被绑的严严实实的女子推到了火光之下。 “殿下若是不肯留下来,我便只好杀了她。” 裴然的眸光微微一冷。 小春? “你行如此卑鄙之事,将来有何面目面对无忧?” 贺之简闻言,发出一阵低笑,却是听不出喜怒。 “这个嘛,就不劳殿下操心了,若是殿下不把这个小婢的性命放在眼里,那也无妨,我这儿,可还有一件东西,要请殿下过目呢。” 他在轻柔细语间,从袖中取出了一串流光溢彩的宝石项链,伸出根修长的手指缓缓的抚过那宝石之间串着的米珠,悠悠的一笑。 “殿下也知道,无忧她对我,可是没什么戒心的,如果今日殿下不照我说的做,那么,下次被绑到你面前的,可就是她了。” 裴然的眸中几乎燃起火来,神情却又偏偏是冰冷至极。 这是自己送与顾无忧的信物,可是,如此重要的东西,却被贺之简轻易的拿到了手中,贺之简这是在向自己表明,他刚才的威胁之语,并不是空话。 “怎么,殿下还在犹豫?” 贺之简嘴角笑容里带着些讥诮。 “原来,殿下对无忧的情意,也不过如此啊。” 裴然冷冷的看了他许久,倏地,手腕一翻,长剑“仓啷”坠地。 “皇叔!” 裴清大惊。 “你别信他!他嘴里没一句真话。” 裴然伸手抚了抚他的头顶,抬眸看向贺之简略有得色的面容,清俊的眼中一片冰寒。 “你不可伤了陛下和无忧,否则,便是本王死了,你也休想得个善终!” 贺之简的脸上,又浮上了那如春风般和煦温雅的笑容。 “殿下放心,您好好的配合贺某,您是不会死的,至于他们,自然会是毫发无伤。” 宁国侯府。 “你说什么?殿下还未回来?” 顾无忧蹙了眉,看着前来回禀的侍卫,道:“只是陪皇上围猎而已,如何一夜不归?” 侍卫微垂了头,恭敬答道:“据宫中的内侍所说,是因为皇上在猎场坠马受伤,殿下为了看顾皇上,所以就留在了宫中,只怕,这几天都不会出宫了。” 皇上受伤了? 顾无忧看着远处宫城的方向,缓缓道:“这真的是巧合?” “姑娘!” 永宁掀帘进来,看着跪伏与地的侍卫又停下了脚步,欲言又止。 顾无忧让侍卫退下,沉静说道:“怎么了?” 永宁走上前来说道:“贺公子遣人送了信来,说是,找到了那位秦敏姑娘。” “这么快?” 顾无忧若有所思的沉吟了会儿,蓦的,安然一笑。 “那我们就去瞧瞧吧。” 第一百四十八章金屋藏娇 秦敏住的地方,离着京都城并不远,出了北城门驾马车不过二三里便到了。 两进两出的小院子,院墙上结满了藤蔓,院子里错落有致的摆放着各式的花草,当中还立着一架红木秋千,顾无忧来时,秦敏正穿着一身桂子绿的齐胸襦裙,挽着阮烟罗的披帛,悠闲自在的坐在秋千上,轻轻的晃荡。 这倒真是“笑随戏伴后园中,秋千架上春衫薄”了。 不过嘛,顾无忧可不是怜香惜玉的主儿,开口便是大煞风景。 “秦姑娘好雅兴啊,这会子正倒春寒呢,穿这么点儿,小心得风湿啊。” 秦敏见了顾无忧,倒似并不是很意外,她依旧坐在秋千上,瞟了顾无忧一眼,连起身行礼都懒得起。 “我早就知道你会找来,却没想到,你蠢笨成这样,这么久才找到这里。” “怎么听秦姑娘的意思,倒像是在埋怨我来晚了?” 顾无忧大大方方的在秋千旁的石凳上落座,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难不成秦姑娘对我芳心暗许,便自己置了一套宅子,想要求我金屋藏娇吗?” 秦敏脸一黑。 咱俩是情敌好吗? 你这样光明正大的调戏我是闹哪样?! 她冷哼了一声,道:“我是被谁金屋藏娇,难道你还猜不出来?或者,你根本不想面对这个现实?” “现实?” 顾无忧端着茶盏闻了闻茶香,笑了笑。 “现实就是你杀人害命,还愚不可及的坐在这里等我上门来抓你,谁是你的金主我没兴趣,不过我知道的是,现在,你已经逃不掉了。” 秦敏冷冷的盯了顾无忧半响,却是唇角轻勾,笑的意味深长。 “我为什么要逃?殿下已经赦免了我,我现在,可是清白无辜的良民,你又哪来的权利来抓我呢?” “你以前的罪被赦免,可不代表你现在犯的罪过也会被赦免。” 顾无忧从袖子里拿出那根小春的头簪放在了桌子上,轻挑了眉梢说道:“我现在,可是人证物证俱全,足以说明,是你指使人杀了我的婢女,你可以喊冤,不过,没什么用就是了。” “什么婢女?我根本没见过,你少血口喷人!” 秦敏从秋千上站起身来,莲步轻移,冷声说道:“顾无忧,你也不必东拉西扯了,你这么做,无非是想逼我自己离开殿下,我告诉你,我与殿下,从小患难,青梅竹马,我们之前的情谊,是牢不可破的,就算你得了正妻之位,我也是殿下心中的朱砂痣,是永远抹不去的存在!” 顾无忧品着茶,挑着眼梢瞧了她一眼,悠悠的叹口气。 “秦姑娘,你就不要往自己的脸上贴金了,我都有些心疼你了,你这些挑拨离间的招数,都是别人用滥了的,你不烦,我都看烦了,实话告诉你吧,能被人抢走的心,便是丢了,我顾无忧也是不稀罕,殿下就在那里,你有本事,就去抢,不用在这里,跟我阴阳怪气。” “你!” 秦敏气的一噎,刚欲发作,却是心念一转,生生的忍了下来。 不对,我怎么能被她给带跑偏了? 差一点又自乱了阵脚! 冷静些,她也不过是口舌上厉害些罢了,又有何惧? “顾姑娘,看来你很自信,你觉得殿下是真心待你,所以,你听不进任何一点异样的声音,这个,我也可以理解。” 秦敏在顾无忧对面的石凳上坐了下来,也伸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嘴角噙着一抹嘲讽的笑。 “自古多情女子薄情汉,我们女人,若是动了情,往往就变得神志不清起来,顾姑娘,你就不好奇,当年殿下在宫中孤苦伶仃,一无所有,是怎么熬出来的?他又是哪里来的银两,去培植势力,结交近臣,从那血雨腥风的皇子争斗之中,保全了自己?他可不像太子,好歹还有个皇后嫡子的身份,还有个谢家支撑着,他靠的是什么?顾姑娘,你真的猜不到吗?” 顾无忧的手微微一顿,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依旧是神情自若。 “我倒真猜不到,不如,请秦姑娘指教指教?” 秦敏掩着口一笑,摇着头道:“可怜,顾姑娘冰雪聪明,却连这么简单的事,也看不明白,这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么?” 顾无忧将手中的茶杯一放,作势要起身道:“秦姑娘废话这么多,我就不奉陪了,外面还等着的是来抓你下狱的兵士呢,可别让人家等久了。” “哎哎哎,你,你站住!” 秦敏有些气急败坏的喊道:“你外祖母留给你的印章,现在就在殿下的手中,你可知道?!” 印章? 顾无忧停下了脚步,回首看向秦敏,微微眯起了双眸,却是一时没有说话。 秦敏见她的一句话果然奏效,脸上有些得色,勾着红唇微微一笑。 “当年皇上赐婚后,你外祖母就把那枚章子交给了殿下,目的有二,一是为了殿下以后能善待与你,不会因为你身负恶名就萌生退婚之意,二是为了殿下也能在宫中站稳脚跟,培养势力,以后也能保全与你,这一片慈爱之心,可真是叫人唏嘘感动啊。” 她看着顾无忧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宛然一笑,低头吹散了茶中清香,慢悠悠的接着往下说。 “只可惜,殿下拿了你外祖母的这一大笔钱,却并没有好好的照顾你,你当初在尼庵里受尽苦楚,他可有来看过你一眼,去宁国侯府为你说过一句公道话?你的婶娘还打着用她的女儿顶上你的王妃之位的主意,他明明知道,却为了让宁国候为他所用,就在那里半推半就,委与虚蛇起来,若不是他态度暧昧,那顾云晴又怎么会那般的笃定,飞蛾扑火一般的不回头呢?顾姑娘,你自己好好想想,他从什么时候起才打消了退婚的念头的?是不是在看到了你的赚钱能力之后?你这样的一座活金山,又生的这般绝色,他自然不会放弃。” 秦敏说到这儿,却是眺目看着远方,胀然的轻叹了口气。 “当年,他母妃刚过世的那阵,他在宫中过的十分的艰难,是我冒着风险,给他送吃食,送汤药,又撒娇耍赖的求着太后看顾些他,不叫他被那些恶奴欺负惨了,我记得,他那时拉着我的手,一脸认真的说长大要娶我为妻,我也是信了,结果,却被误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顾无忧侧着头,看向手中茶杯的袅袅水汽,却是没有说话。 不管秦敏这番话是真是假,有一点,是她否认不了的。 她与裴然之间,的确,是她一直处在主动的位置上。 虽然当初她是为了自保,才想尽办法追逐着裴然,让他看到自己的价值,不让他萌生退婚的念头。 可是如果裴然当真是看在自己有价值的份上才不退婚,这又让她心里极度的不舒服起来。 她想起裴然的那句“我早知道了,顾无忧。” 他早知道了,却一直不说破,当真只是为了有趣?为了逗自己玩? 如果自己没有达到他的期望呢,那,会不会被弃之敝屣? 人心,本来就是最易生变的。 前世在爸爸的婚外情没有爆发出来之前,他同妈妈是那般的恩爱夫妻,感情好的人人称羡,可是外公的公司破产之后,爸爸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公然带着小三登堂入室,再也不顾及一分妈妈的脸面了。 妈妈最后绝望跳楼时的悲愤神情,现在,还牢牢的映在她的脑海里。 那种被全心信任之人背叛之后的心如死灰,对一个人的打击,真的是毁灭性的。 把一份感情完全建立在信任上,本来就是十分脆弱的。 当这份信任一旦出现一丝裂痕和怀疑,猜忌便会随着时日的增长越变越深了。 所谓夫妻,至亲至疏,便是这个道理了。 不过,别人的三言两语,现在却还动摇不了她。 裴然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她自然会有自己的判断。 在自己真正的下结论之前,她还是会选择全心全意的相信他。 “秦姑娘苦口婆心,我都听明白了,不过,这好像有点跑题了。” 顾无忧的眉目被春日的阳光染成一片流光,只有那冷静的声音,依旧是不急不缓。 “你截杀我在先,又害死我的婢女在后,这新仇旧恨的,我却是不能饶了你,你自己收拾收拾,跟着门外的兵士投案去吧。” 秦敏的眸中冷光大盛,站了起来,冷笑一声道:“可怜!我还只当你是个与众不同的,原来,也不过是个痴情愚女罢了!你的婢女不是我杀的!我秦敏还不至于敢做不敢认!” “这话,你留着跟审案的大人们说去吧,同我,却是说不着。” 顾无忧也起身站了起来,又补充了一句道:“我也送你一句话,人必自爱而后爱之,一个人若是连自己都不爱,又怎么奢望会得到别人的爱?你如此厌恶自己的出身,甚至因此而迁怒真心疼爱你的太后,自卑自怜,自怨自艾,自己把自己困在一个囚笼之中,这,才是真正的可悲。” 秦敏顿时勃然色变,嘴唇的血色尽褪,全身都轻颤了起来。 她的出身,是她永远都忌讳的伤疤。 宫里那些奴才,当面对着她恭敬赔笑,背后是如何讥讽嘲笑她的,她不是不知道。 奴婢之子,卑贱不堪。 便是得了太后青眼又如何? 心高气傲又如何? 有哪个高门大户的好人家会要她? 便是做妾,人家都嫌弃她低贱了。 太后在宫中又无实权,不过也就是名头上好听罢了,又能为她争取些什么?连个郡主之位都讨不来! 那既如此,一开始就不要给自己希望,不要把自己当女儿一样的养着,不要让自己生出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来! 看的到而得不到,那种痛苦,可真是比杀了她还难受! “顾无忧,你不要以为你赢了!殿下他能救我一次,自然,也能再救我一次!到时候,你可不要自己打脸!” “你想太多,我可没打算和你比过,因为,你还不够格。” 顾无忧说完最后看了她一眼,轻拂衣袖,离开了院子。 秦敏怒极,伸手将桌子上的茶壶杯碟全数都挥落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有什么,比对手的无视蔑然更让人恼火的呢? 顾无忧,你自以为聪明,能看透人心,可总有一天,你便会栽在你这份自作聪明之上! 门外的马车边,贺之简穿着一身靛蓝色的长袍,腰间束着一条银丝流云纹的宽边锦带,只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墨玉佩,整个人看起来秀挺雅致,又隐隐带着一份雍容大气,端的是一位出尘脱俗的翩翩佳公子的气派。 他看着从院子走出来,面色沉静的顾无忧,微微抿了抿唇,迎了上去。 “怎么了,看起来脸色不大好?” 顾无忧抬头看了看他,沉默了一会儿,却是突然问道:“贺表哥,你说,人为什么会变呢?” 贺之简目光微闪,顿了一顿,温和的一笑。 “世上万物,又哪有一成不变的,何况是人?” “是吗?” 顾无忧侧头看着身旁被风吹得簇簇轻摇的海棠树,悠悠的轻叹了一口气。 “可是有些人,变的太快,变的太莫名其妙,让我都是一头雾水,看不清了。” 贺之简看了一眼被兵士们从院子里押出来的秦敏,微微挑了挑眉梢,试探着问道:“怎么突然这样的感慨,可是听人说了些什么?” 顾无忧轻轻摇了摇头,看着飘落的海棠花儿出了会神,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看向贺之简道:“对了,你和明玉的婚事到底什么时候能定下来?也省的她整日的患得患失,人都憔悴了好些。” 贺之简怔了怔,却是稍稍移开了目光。 “我,我现在恐怕是要辜负陈小姐的一片厚爱了。” “为什么?” 顾无忧微蹙起眉头。 “不是你说,要给她一个机会的吗?为什么要在给她希望之后,又无情的拒绝呢?” 贺之简轻轻叹了口气。 “因为,我欺骗不了自己的心,我真正倾心,想与她共度余生的,是另一个人。” 第一百四十九章心累 另一个人? 顾无忧微微的挑起眉梢,问道:“不知是哪家的姑娘,竟得了贺表哥的青眼,怎么从未听贺表哥说起过?” 贺之简凝视着她,微微张口后,却是又略显苦涩的摇了摇头。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位姑娘,她心仪的,并不是我。” “哦?” 顾无忧叹息一声。 “既是如此,那贺表哥又何必再如此执着,不妨考虑一下接受明玉,也许,她才是你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呢?” 贺之简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轻声说道:“那如果,你发现殿下其实另有所爱,你还会执着下去吗?你会考虑一下另一个真心待你之人吗?” “贺表哥!” 顾无忧打断了他的话,面上隐隐有不悦之色。 “这是两码事。” “对不起,是我僭越了。” 贺之简微微敛眸,掩盖了眼角一抹复杂的情绪,声音变的有些寂寥飘渺。 “其实,我也想过放弃,甚至,一度已经放弃了,可是,我后来发现,那位姑娘的心仪之人根本不是良配,他与那位姑娘在一起,完全是利用和欺骗!而那位姑娘,却深陷其中,无法自知,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受到伤害,这世上,真正能为她付出真心,愿意为她抛弃一切的,只有我,我才是她最后的归宿!所以,我是绝不会放弃的!” 顾无忧看着他因为激动而略略有些泛红的眼角,心里越发的觉得不对。 贺之简现在的这个样子,可与平日里温和淡雅的那个模样大相径庭。 他的神情里,甚至还隐隐带着一丝骇人的偏执和疯狂。 到底是什么,让他执念至此? 顾无忧在脑海里苦苦的搜索着贺之简之前一些改变的端倪来。 对了,他好像每次见到裴然,脸色就会变得有些奇怪,而且只要自己同裴然一齐出现,他就必定会找借口离开,从不逗留。 自己原来还以为他不因为不愿意搅到那些朝堂争斗中去,所以才不愿意同裴然交好,可是,他却不声不响的潜伏到太子身边,冒着性命之忧,甘为裴然的内应,连自己都瞒过了。 这倒真是有些耐人寻味了。 想起他刚才所说的那些欺骗利用之类的话,顾无忧只觉得心里的那一团乱麻似乎有些头绪了。 自己是如何假扮男子到裴然身边,如何取的裴然的信任,如何奠定自己的地位,这些事,自己也没刻意瞒过他,估计小春那个大嘴巴都跟他说了个七七八八了。 难道······ 顾无忧抿了抿嘴唇,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贺表哥,你,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欢,殿下呀?” 贺之简听到前半句话时眼神微亮,似乎还隐隐带了一丝期待,待听完后半句话后,却是神情一僵,似是被雷劈了一样,怔怔的完全说不出话来。 看到这幅完全被自己说中心事的样子,顾无忧终于恍然大悟。 是嘛!如果是这样,就完全说的通了嘛! 虽然自己没有证据,可小春的失踪总感觉和贺之简仿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绑小春,很可能就是为了引她顾无忧来见秦敏。 而秦敏的那一番话,言之凿凿,动情入理的,很可能就让自己对裴然心生猜忌,说不定还会一拍两散的翻脸。 而那时,裴然自然也就看清了自己这个“贪财爱势”“欺骗利用”他的心仪之人的真正面目了! 所以,才要把裴然留在宫中,好方便他去诉衷肠表痴心? 他的这份感情是注定不容于世,没有结果的,因此,他就一步步的越来越偏执了? 啊,听起来还有点感动是怎么回事? 顾无忧只觉得自己的脑洞越开越大,赶紧拍拍脸颊醒醒神,看着贺之简复杂难言的表情,小心的斟酌了一下语言,说道:“贺表哥,其实呢,我是能够理解你这份情难自已的心情,只是呢,殿下他,实在不好龙阳之风啊,你再执着下去,也是无用啊,这个,其实你对我也有一些误会,我······” 贺之简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带到了自己的身前,低头看着她愣愣的眼睛,咬着牙说道:“你到底是故意,还是装傻,你是不是存心来气我?” “不,不是,你冷静点,我没那个意思。” 顾无忧看着他那双既愤怒又带着几分委屈的眼睛,一时也有些结巴。 女情敌好打发,可这男情敌,我这也没经验啊! 一个处理不好,他说不定还以为我歧视他们搞断袖的······ 再说,他也是自己的朋友,这些年也帮了自己很多忙的,魏凌,小春和子寒都那样喜欢他,还有明玉,更是非他不嫁,有这么多的牵扯在,自己更不能伤害了他啊! 这可怎么办? 美人夫君,你可真是个祸害啊······ 贺之简看着顾无忧茫然无措的样子,眼眸之中的委屈之色更盛,手上抓的越发的用力,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也不好龙阳,更不喜欢殿下,我心仪之人,是,是······” 后面的话他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筹谋了这么久,总不能前功尽弃。 无忧,等你真正留在了我的身边,你自然就会知道,我心仪之人,究竟是谁! “贺表哥,你抓疼我了。” 顾无忧看着被他紧紧攥着的手腕,蹙着眉说道。 看不出来他平时文文弱弱的,生起气来力气这么大! 贺之简猛的回过神来,一下松开了自己的手指,看着顾无忧手腕之上红泛起的指痕,喃喃道:“对不起,我,我失态了······” 顾无忧揉了揉红肿起来的手腕,疼的轻“嘶”了一声。 贺之简一脸紧张的就想伸手过来替她揉。 “很疼吗?我马上带你去看大夫······” 顾无忧避过了他的手,退后了两步道:“不用了,小事而已,我那儿有药,就不麻烦贺表哥了,这就先回去了。” 她转身就朝马车走去,临上车门前又停了下来,回过头看着贺之简,意有所指的说道:“贺表哥,小春的事,还劳烦你多费心了。” 贺之简缓缓的收回自己的手,抬眸对上了顾无忧的视线,半响,温润的一笑。 “放心,此事,我定会处理好。” 顾无忧点了点头,低下头钻进了马车。 她说这话,也是希望如果小春的失踪真与贺之简有关系,贺之简能自己想明白,把小春放回来。 不说破,是为了给彼此留些颜面。 贺之简应当是不会伤害小春的,做出这样的事来,说不得是一时头脑发热,总的给他一个回头的机会不是? 要不然,明玉该有多伤心啊。 顾无忧叹了口气,仰头靠在了背后的苏绣锦缎的大迎枕上,伸手揉了揉疲惫的眉心。 这都叫什么事啊! 皇宫光正殿。 贺之简只是不让裴然出宫,倒并未软禁他和裴清,甚至还派了太医给裴然治伤配药,一应的供奉,俱是齐全的。 裴清原本还担心裴然的伤势会加重,现在看上了药之后,情况好了许多,心里也隐隐的松了一口气。 他想起裴然往日里对他的严词训诫,他总是不耐烦听,此时一一回想,却觉得是金玉良言。 皇叔,他是真的把我当成亲侄儿一般的看待教导啊! 不对,我本来就是他亲侄儿······ 想到自己识人不明,把裴然的一片好心当恶意,甚至还和别人一起合谋害他,他更是懊恼不已,忐忑了许久,终于把道歉的话说出了口。 “皇叔,是我对不住你,那天在猎场,是我故意拖着你,不让你走的,要不然,你也不会因为救我而受伤,我······” 自责混杂这旧日的回忆,几乎要将这个惭愧的孩子整个的淹没了。 “你不必自责,其实,那日,我早就看出端倪了。” 裴然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他静静的站在窗边,连衣带似乎都要随风轻扬。 “我之所以不说破,是想让你自己看明白,你已经被仇恨蒙住了双眼,想必我就算是解释,你也是怀疑我别有用心,既然这样,倒并不如逼的那幕后之人现身,让你自己瞧个清楚。” 他抬眸看了一眼裴清,淡淡道:“你父亲的遗愿,是要你做一个俯仰不愧于天地的好男儿,而我的心愿,是希望你安然喜乐的度过这一生,那些阴谋,算计,泥潭,我替你扛就是。” “皇叔,你,为何要对我这么好······”裴清怔怔说道。 裴然微微笑了笑,声音依旧淡淡的,却带着一种扣人心弦的力量。 “傻孩子,你是我的家人啊。” “家人······” 裴清把这两个字反复念了数十次,顿时觉得眼眶一阵的发热,他咬紧了牙根,强忍着不落泪。 不能哭! 我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怎么在皇叔面前掉眼泪,那么软弱?岂不是会叫皇叔他失望? 门口响起了轻轻的拍手声,随即,一个清润悠扬又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好一副叔侄情深的画卷,真是叫人唏嘘不已啊。” 裴清听到这个声音就是浑身一震,转头看时,顿时面色大变,一个箭步就拦到了裴然的身前。 “你这个坏人!又想干什么?!” “坏人?清儿,你这么叫我,我可是要伤心了。” 贺之简缓步走了进来,轻摇着一把玉骨折扇,温雅平和,浅笑醉人。 “你可是发过毒誓,要一辈子敬我爱我的,如今你却对我口出恶言,不怕应了你的毒誓,遭了天谴吗?” “你!” 裴清气的愣怔,咬着牙,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回击,心中又气又恼。 裴然拍拍的他的手背,示意他冷静,自己则转身坐到了黄花梨木的圈椅之上,眉目冷肃,举止之间,凛然高华。 “贺丞相,你到底盘算着些什?难不成你还真以为,靠着几个北军五校的虾兵蟹将,就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了?” 贺之简把玩着手里的扇子,闻言悠然一笑。 “要挟天子以令诸侯何须如此费事,清儿原本就对我言听计从,我又何必冒这么大的风险?” 裴然不动声色的瞧了他一眼,唇线微微的挑起,声音依旧的清冷。 “贺丞相,你卖了这几天的关子,也该说实话了吧?不然,本王可不保证,会不会失去了耐心,一剑杀了你。” “您不会的。” 贺之简扔是慢条斯理的把开合着手中的折扇,笑意加深,却带了几分讥诮。 “您真想杀了我,也不会等这么几天了,我贺之简命如草芥,杀了我自然是轻而易举,可是,无忧,陈小姐,还有小子寒,明金兄,都不会原谅你,而朝中的局势也会再次动荡不安,这赔本的生意,您自然是不会做。” 他的话音未落,裴然手边的长剑已是苍然出鞘,身形一晃,未待他看清,雪刃已递到了眼前。 “贺之简,你当真以为,本王不敢杀了你吗?” 贺之简看着抵在自己额前冰冷的剑尖,却是丝毫不惧,反倒是轻声笑了笑。 “殿下,要杀我,也等我把话说完啊?” 裴然冷冷的挑着眼梢看着他,反手把剑挽到了背后,漠然的说道:“贺丞相,在陛下和本王的面前,难道,你不应该跪下回话吗?” 贺之简手中的扇子一顿,眼中暗芒微闪,顿了片刻,微微一笑,撩袍跪了下来。 “殿下训诫的是,是微臣失仪了。” 裴然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冷声道:“现在,把你的本意,都好好说一说吧。” “是。” 贺之简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一道极其古怪的微笑。 “其实,微臣替皇上拟了一份旨,这旨意与殿下息息相关,微臣又担心殿下不肯奉旨,这才出此下策,将殿下留下来相商。” “拟旨?” 裴然冷笑一声。 “贺之简,你还真是胆大包天,本王看,你这条命,是真的不想要了。” 贺之简依旧笑的温和,眼中却是与之不符的诡异光芒。 “殿下不妨先看完了这份旨意再做决定?说不得,您还会嘉奖微臣的一片忠心呢。” 裴然看着他从袖中拿出的明黄卷轴,长眸微眯,伸手接了过来,草草一览,却是脸色一变。 “禅位?” 第一百五十章这盘棋,你输定了 禅位? 以裴清身染恶疾为由,禅位给自己这个皇叔? 简直是荒唐可笑! 难道他还以为,这样能混个从龙之功? 他明知道如今他已是大势已去,只要自己出了这个光正殿,随时都可以把他罢官去职,却还敢把这样的东西呈到自己的面前?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裴然眉心微蹙,清冷冷的扫了一眼贺之简,声音幽寒。 “贺丞相,你费尽心思才把清儿扶上皇位,现在,你却来跟我说,要让清儿禅位给我?你莫不是得了失心疯?本王若是有即位的野心,又何须等到今天?” 贺之简微微挺直了腰背,不慌不忙的说道:“殿下不用来问微臣为什么要这么做,微臣自然有微臣的理由,反正这与殿下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吗?殿下若是真的无心帝位,可以先立清儿为太子嘛,等他长大成人了,您再把皇位还给他,不就行了?” “一派胡言!” 裴然冷笑一声,将那明黄卷轴扔到了他的脚边,冷声道:“皇位交替这样的大事,岂非是给你贺之简拿来玩乐游戏的!这断无可能!看在无忧明玉的面子上,本王可以不取你的性命,不过,从今日起,你就再也不是什么丞相,一生也不得入仕!” 贺之简捡起了那明黄卷轴,从地上缓缓的起身,唇角轻挑,笑的意味深长。 “我本来就不打算做这个丞相了,殿下的这个惩罚对我来说,可是求之不得呢!” 他一步一步的靠近裴然,语气轻的像雾一般。 “可殿下你若是不答应坐这个皇位,那清儿,可就命在旦夕了。” 裴然眯起清水似的长眸,冷然说道:“你又在搞什么把戏?” “没什么啊。” 贺之简微微侧着头,附到了裴然的耳边,轻轻一笑。 “我只不过是让清儿服下了蚀心草,又喝下了我的血做的药引子,从此,他就与我同生同死,若是殿下不答应接受这个禅位,那我即刻自杀,他也随我而死,殿下,你也就再也看不到这般贴心的好侄儿了。” 蚀心草?! 裴清想起他受伤时,贺之简每日亲手给他熬的那些草药,顿时脸色苍白如纸,浑身都气的发抖。 “枉我那样信任你,还把你当做我的恩人一样尊敬,原来从头到尾,你都是在算计我!你怎么能这样的卑鄙!” 贺之简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清儿,不要怪我算计你,难道你吃了什么亏吗?你瞧,如今,你和你的好皇叔重归于好,这不都是我的功劳吗?” 裴清再也忍受不了,抽出摆架上的匕首,大喝了一声就要冲过来与贺之简拼命。 裴然长臂一伸,拦住了他,抬眸看向贺之简,声音愈发的冷然。 “贺之简,你说的是真的?” “怎敢欺瞒殿下,自然是千真万确,若有半句虚言,愿遭天打雷劈。” 贺之简发完毒誓,又轻飘飘的说道:“殿下,我知道,你虽然看起来冷漠疏离,其实,你最重情义,你对鲁王下不了手,对你父王也狠不下心,甚至连想取你性命的太子,你都不忍杀他,更何况是清儿,他可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至亲了,你真的舍得看着这孩子去死吗?” 裴然微微闭了闭双眼,深吸了口气,又睁开来。 “贺之简,我看,你是疯了。” “没错,我是疯了。” 贺之简缓缓的打开手里的折扇,笑的如春风般和煦。 “那殿下,现在是要杀了我这个疯子,还是要接受我的建议呢?” 裴然攥紧了手中的剑柄,神情冷然,却是久久都没有说话。 贺之简的所作所为,还真是匪夷所思。 他若是想让自己登上皇位,又为何苦心积虑的去把裴清带到自己的面前呢? 我登上皇位,对他根本也无一点好处,他为何要这么做? 裴然侧首看着裴清怒视贺之简的双眼,心思转了转。 他现在还不知道贺之简是否真的给裴清服了蚀心草,若是真的,现在,就暂时还不能动贺之简。 不如就先假意答应了他,等请神医给裴清诊过脉之后,再从长计议。 “好,本王答应你了。” 贺之简“啪”的一声合上了扇子,眼神莹亮的盯着裴然,神情中隐隐有一丝狂喜兴奋之情。 “殿下金口玉言,可别反悔才好。” 裴然扫了他一眼,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本王有一个条件。” 贺之简唇边的笑一顿,防备似的问道:“什么条件?” “眼下新皇登基还不满百日,现在就宣发禅位的旨意,会引起朝堂动荡,民心不安,需等百日之后,才能会同六部,明宣旨意。”裴然淡淡的说道。 百日? 离新皇登基百日,也不过还有一旬的时间,倒是也不长。 虽然自己有些担心夜长梦多,可是若是逼急了裴然,反倒是不妙。 再说,无忧那里,好像已经对我起了些疑心,若是禅位之事马上就闹出来,只怕,以她的聪明,很快就能猜到其中的关窍。 倒不如就宽限他几日,我也能把计划再布置的周全一些。 想到此,贺之间抬起头,扬唇一笑。 “好,我答应殿下了,不过,殿下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这件事,不可对无忧她们说起,否则,我们的这个协议立刻终止,我会自尽,而裴清,也活不下来!” 裴然冷冷的看了他半响。 “就依你所说。” “多谢殿下。” 贺之简恭敬的颌首一礼,唇边挑起一抹愉悦的弧度。 裴然,你也不过是出身比我好些罢了,论才华心智,你可是远不如我。 我的棋子会落到哪一步,你永远也猜不出。 这盘棋,你输定了! 顾无忧在回府的路上,只觉得心情有些乱糟糟的,就让人拐了弯,在最繁华的东城大街的集市上下了车,准备在这里逛上一逛,到处瞧瞧散散心。 可巧今儿正是花朝节,街上人流如织,道路两旁摆着大大小小的杂货摊子,满满当当的摆着些小花篮,丝巾,花笺,之类的过节必备之物 ,还有卖那胭脂水粉,头花钗环,瓜子蜜饯等等女子喜爱的新鲜东西,不少平民的女子,说说笑笑,挽着篮子,簪着花儿,一脸雀跃的在集市中闲逛。 也不时有香风小轿经过,路过一些新鲜有趣的摊子时,轿子也会停下,由仆从们取了东西来给轿子里的小姐们挑选。 这跟我们现代社会的步行街也差不了多少嘛! 顾无忧瞧着眼前的热闹景象,莫名的觉得有一丝熟悉感,心情也变的轻松起来。 随着人流晃晃悠悠的就走到了春风楼的附近。 春风楼是一家极负盛名的酒楼,不仅它的珍馐美味令人口齿留香,垂涎欲滴,更有它自酿的一种美酒,名为金梦醉,香飘十里,回味甘醇,让人如堕梦中,欲罢不能。 这等绝妙的美酒令京都中人趋之如骛,不仅世家大族喜爱,就连那平民百姓,遇上婚丧嫁娶的大事,若是能摆出一瓮金梦醉来,那脸上也是极有光彩的。 不仅如此,每到年节底下,许多外地的大客商也会赶到春风楼去,只求能订上一车金梦醉,带了回去,价钱就可以翻上好几番。 于是春风楼仅凭着金梦醉这一项,每年进账无数,是整个京都酒楼业当之无愧的行首翘楚。 这般优秀的同行,顾无忧早就想去观摩观摩了,只是一直忙的没空,眼下偷得浮生半日闲,就去看看吧。 往前走了数百步,就可以看到不远处那一栋三层阁楼上挂着的闪闪发光的春风楼的烫金招牌了。 只是那门口处却吵吵嚷嚷的围了一圈人,似是出了什么事。 顾无忧挤到人群中一瞧,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人,俱是捧着肚子做痛苦不堪状,闭着眼睛呻吟不止。 一个瘦高个的中年人站在最前端,正一脸义愤填膺的怒视着出来察看的春风楼掌柜林泉,喝道:“林掌柜,我家人喝了你春风楼的金梦醉中毒是事实!你便是抵赖也无用,今日若是不给我个说法,那咱们就应天府见!” 林泉沉了脸,冷冷说道:“周三儿,你好大的胆子,连春风楼也敢讹诈?我劝你还是速速离去,一会儿惹恼了贵人,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少吓唬我!” 那叫周三儿的是京都城内有名的闲汉,素来皮厚胆肥,听了林泉如此说,非但不害怕,反而是瞪着一双眼睛嚷道:“你家的酒里有毒,贵人若是知道了,只怕还要赞我一句,为我做主呢!” 林泉见他软硬不吃,心知他是有心来挑衅,眼底怒火更盛,正欲召了伙计上前驱赶,却听的人群中有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问道:“这位大哥,您的这些家人真的都是喝了金梦醉出事的吗?” 众人皆是一愣,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只见是个十四五岁的俊秀小公子,穿着身青色的对襟窄袖长衫,乌发用一根银丝带工工整整的绑着,看起来雅致又大气,应该是个世家出身的子弟,此时他正一脸期待的看着周三儿,显见的是十分的好奇。 “那是自然!我这里可是有买金梦醉时春风楼开的收据为证!”周三儿扬着手里的纸条,理直气壮地的说道。 “那您怎么还不带他们去看大夫呀?你瞧都疼成什么样了?”小公子指着地上痛苦扭动的几个人,皱着眉头说道。 “春风楼不赔钱,我哪有银子去给他们瞧病啊,哎呀,大家看一看哪,春风楼店大欺客,害死人命呀······”周三儿眼睛转了转,开始扯着嗓子哭嚎起来。 那小公子瞧着周三儿那副泼皮样子,却是微微一笑,提高了声音说道:“既是你并未带他们看过大夫,如何就一口咬定了是喝金梦醉出的事?那我现在也躺在这里,说是自己喝金梦醉中了毒,是不是也可以领一笔赔偿的银子?这倒是一门无本暴利的好生意啊!” 周三儿的干嚎声戛然而止,看着众人朝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的样子,不由的恼羞成怒。 “呸!你这黄口小儿,毛都没长齐呢,跑来搀和大爷的事儿!还不快滚!” 小公子倒是并不怎么害怕的样子,依旧是一脸的微笑。 “这位大哥别动怒嘛,凡事都讲究一个理字,不如这样,让春风楼出钱,立请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大夫前来瞧一瞧,若果真是中毒,我们大家都愿为你作证,春风楼必须得赔钱,还得加倍,如何?” 说着又朝林泉拱了拱手,“林掌柜,你意下如何?” 林泉自然瞧的出这个俊俏的小公子是在给自己解围,当下便抬手朝着众人一礼,朗声说道:“我春风楼为自证清白,愿以重金遍请城中名医来此问诊,还我金梦醉一个公道!” 众人看到这儿,又岂有不明白的,大多人也看不惯周三儿那副赖皮样儿,于是纷纷附和林泉的话,自愿留下来做个见证。 周三儿大概觉得自己留下来也讨不到什么好处,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让人抬了地上的人起来,一边大声嚷嚷“这事儿没完”一边撞开人群,在众人的哄笑声中,脚步匆匆的溜走了。 对楼二楼临街的雅间窗户半开,正搂了一个唱曲儿的粉头喝酒的王川,看着这一幕,当即扑到了窗口,眼睛瞪的溜圆。 这人的举止身影怎么那么像一个人,尤其是声音,自己可是记得牢牢的呢! 这不就是把自己害惨了的陈明玉么! 这贱人,竟还穿了男装出来晃悠!还敢坏了爷的好事! 爷可跟你没完! 林泉见众人散去,上前对着顾无忧拱手一礼,客客气气的说道:“今日多谢小公子仗义执言,敢问公子贵姓?若是不嫌弃,春风楼愿备一桌薄酒聊表心意,答谢公子。” “林掌柜客气,春风楼的美酒佳肴闻名遐迩,我今日本就是前来品尝的,如今承蒙林掌柜盛情,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顾无忧也拱手还礼。 “哦,忘了说,在下免贵姓顾。” 姓顾? 林泉的眼神稍稍有些变化,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顾无忧后,仍是一脸客气的笑。 “原来是顾公子,小人眼拙,倒是少见,顾公子里面请。” 第一百五十一章春风楼的主人 不得不说,春风楼能在京都有如此盛名,的确是方方面面都做到了极致。 且不谈这楼里大气典雅的构造风格,光是那梁上的大师彩绘,墙壁上的名家题词,还有精致的让人移不开眼睛的官窑杯碗盘碟,就已经让人觉得物有所值了。 更别提这琳琅满目的美食佳肴,芳香醉人的琼浆玉液,外加那赏心悦目的歌姬弹唱,真是让人整个的都身心愉悦了起来。 顾无忧一边看一边点头。 果真是不错,此间的主人巧心雅思,品位不凡,若有机会,还真是想认识认识。 林泉极是客气,不仅给顾无忧安排了最好的雅间,还亲自作陪,为顾无忧斟酒。 “小人敬顾公子一杯,今日之事,多谢顾公子援手。” “不过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林掌柜无需如此客气。” 顾无忧含笑颌首,举起手里的酒杯,嘴角牵起一抹笑来,说道:“请。” 说完仰脖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微微眯了眼睛,点头赞道:“甘醇芬芳,回味悠长,果然是好酒,想必金梦醉用来酿酒的必是山泉水,酒曲也十分讲究,难怪滋味会如此之妙。” “原来顾公子也懂酿酒之法?”林泉笑道。 “略懂一二罢了。” 顾无忧放下酒杯,又说道:“林掌柜,有两句话在下不知当说不当说。” “顾公子请讲。” 顾无忧挑起眉梢,看着林泉意味深长的说道:“今天这事儿可不是无赖讹诈这么简单,只怕是有人盯上了春风楼,权势定然还不小,您可得好好警醒些。” 林泉眉头微蹙,沉声说道:“顾公子是如何猜出那背后主使是有权势之人?” “这不明摆着的吗?”顾无忧撇撇嘴角。 “您这春风楼日进斗金,财源广进,肯定惹人眼红,但这么多年却也无人能动它,说明春风楼的背后也是有世家权贵的利益关系的,那个叫周三儿那般的有恃无恐,敢来闹事,自然是有人授意的,而这个人却是不顾忌得罪那些贵人,我猜这人极有可能是皇室中人,而且只怕近来手头紧张,急着想大捞一笔,也顾不得许多了。” 前世她的顾氏集团也曾遇到过这些事,不是想低价恶意收购,就是对家有新品要跟自家打擂台,顾无忧今天一看周三儿那架势就觉得这套路似曾相识,原来早在这遥远的古代,就已经有这些卑劣无耻的手段了。 林泉看着她,眼中意味更浓。 “看顾公子年纪轻轻,怎么对这些生意这些勾心斗角,阴谋诡计的手段倒是一清二楚?” 顾无忧拿着酒杯的手顿了顿,却是很快神色如常。 “我有天赋呀,不才也在京都做着一些小生意,这些事情我是一点就透啊。” “哦?原来顾公子也是生意中人?” 林泉拱了拱手道:“小人听说,那声名鹊起的神仙居,主人便是姓顾,也是同顾公子这般大的年纪,不知是否就是您呢?” 原来我在同行之中这么有名了吗? 顾无忧也拱手还了个礼,微笑道:“正是在下。” 林泉的神色更是敬佩了几分,赞道:“顾公子少年有为,真是叫人刮目相看啊!” “不敢,不敢。” 顾无忧客气了两句,道:“不知春风楼的主人是哪一位,在下很是想与他结交一二,不知林掌柜是否可代为引荐一二?” “这······” 林泉面上有几分为难之色。 “我家主人向来行事低调,从不见外客,只怕,要令顾公子失望了,还请勿要怪罪。” 这么神秘? 顾无忧闻言笑了笑,不在意的挥了挥手道:“无妨,既是贵主人不方便,在下自然不会强求。” “多谢顾公子体谅。” 林泉又是一礼,刚欲再为顾无忧斟一杯酒,却听得楼下突然一片的嘈杂吵闹之声,夹杂着兵勇骂骂咧咧的呵斥,似是又出了什么事。 林掌柜连忙告了个罪,匆匆忙忙的下楼查看究竟。 顾无忧挑起雅间的纱帘向下看去,只见的一人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正喝令着手下的兵士将春风楼的伙计厨子一行人拿绳子绑了出来。 顾无忧瞧着那人,认出他是大名府新任府尹郑霖手下的判官王伍,此人武将出身,脾气急躁,又有军功在身,向来眼高手低,对裴然这个挂名长官也不亲近。 府尹郑霖倒是个会钻营的,只是对裴然也是阳奉阴违,上任以来有什么决策也不会先行禀报给裴然知道,这又不知是受了谁的好处,居然敢来动春风楼。 真不知道户部是怎么挑的人,竟然选了这么几个草包来接管大名府,真是丢裴然的脸。 林掌柜一向也是养尊处优,京都里的世家大族皆是他春风楼的常客,贵人们也都会给他些脸面,眼下却见王伍在这里这般放肆,不由的是又惊又怒。 “王大人!我春风楼究竟犯了何事,值得你这样大张旗鼓的来拿人!你就不怕有人来找你问罪吗?!” “你春风楼酿的金玉醉毒死了七八条人命,你却还在这里要挟本官。” 王伍倒竖了浓眉,喝道:“如今便是天王老子也保不了你,来人,带走!” 林掌柜几个被押走之后,春风楼乱成了一团,一楼大堂的普通客人害怕惹祸上身,都纷纷夺门而逃。 楼上雅间的几家世家子弟也是面面相觑,心存疑惑,春风楼可是有不少豪门大族参了股的,年底这眼看着就要分红利了,这是谁这么大胆,敢断了这么多贵人的财路? 这么一想,任谁也坐不住了,也纷纷唤了家仆备了马车,各自回家给长辈报讯去了。 兰舍雅间里,顾无忧挑着纱帘,看着这乱糟糟的一切,眉头不由的微微蹙起。 倒果真被我料中了。 死了七八个人?刚才在楼下装病闹事的也差不多是这么多人,难道是那个周三儿? 不知道为什么,顾无忧总对这春风楼背后的主人有一种迷之好感,眼看春风楼有了麻烦,她就像是感同身受了一般。 “这主使之人真是心黑手辣,可不能就这么让他得逞了!” 她打定了主意,得帮帮这春风楼。 裴然眼下也不知出宫了没有,若是没有,只怕还是得去找贺之简插手此事才行。 事不宜迟,顾无忧马上起身,匆匆下了楼梯。 林泉有个儿子,叫林津,素来是个机灵的,刚才官兵来抓人的时候躲在柴火垛里躲过了一劫,看着眼前乱糟糟的情形急的是团团转。 蓦的,门口传来一道清越如泉的声音。 “出什么事了?” 林泉抬头一看,顿时如同找到了救星一般,连滚带爬的扑了进来,跪在来人的身前,急声说道:“殿下,大名府无端派人来闹事,抓走了我父亲!” 殿下? 顾无忧一怔,看着眼前一袭霜色衣袍,淡雅出尘的裴然,呆立了片刻。 他是能听到我心里的声音吗?怎么出现的这般的及时? 裴然也瞧见了不远处的顾无忧,墨玉似的眼眸里有着淡淡的讶然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才想着待会儿要去见她,她就出现了。 “殿下!” 顾无忧快步走到了裴然的面前,碍于有人在场,只得装模做样的行了个礼。 “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您,可真是巧了,我正要去找您呢!” 裴然瞧着她演戏,倒是也挺配合。 “也好,待会儿你就同本王一道走吧。” 说罢,又把目光转向林泉。 “上午的事,我也是刚刚得知,依你看,这些人究竟所求为何?” 林泉拿拳头砸了一下地面,恨恨的说道:“定是为了要钱!那些无赖之徒竟想出这般歹毒的讹诈之法,春风楼清白名声,可都被他们给毁了!” “拿这么多人命来讹诈,这些无赖也真是大手笔。” 顾无忧盯着林津,冷哼了一声道:“那来抓人的官儿,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抓人,这么短的时间,只怕尸体都还未验,如何就一口咬定了是喝了春风楼的酒出的事儿?这花朝节下,到春风楼买酒的人家这么多,怎么偏偏就毒死了几个无赖?就这样,你还说,是讹几个钱的事儿吗?!” 林津呆了一呆,回过神来之后,额头密密麻麻的全是冷汗,结结巴巴的说道:“小人,小人明白了,这是有人想谋夺整个春风楼的产业。” “你明白就好,如今春风楼危在旦夕,你可得打起精神来,好生应对,你若是也乱了阵脚,林掌柜还能指望谁?”顾无忧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是。” 林津心下莫名的安定了不少,朝着顾无忧深深一揖。 “多谢小公子指点。” “殿下,请你想办法保住林掌柜的性命。” 顾无忧看着裴然,言辞恳切。 “看他们抓人那架势,我只怕林掌柜会被他们用重刑,屈打成招之后灭口。” 裴然沉思片刻,出声吩咐道:“远风,让我们在大名府的人暗中照管着林泉,不可让人害了他的性命,另外派仵作立即去验尸,将结论文书马上送到我这儿来,若是那王伍和郑霖有毁尸灭迹的打算,要立刻拦下。” “是!” 裴然的心腹亲随远风领命,正欲转身离去,却被顾无忧叫住。 “还有得马上得把那个周三儿控制起来,不管是威逼利诱用什么手段,一定问出是谁来命他这么做的。” 远风犹豫了一下,眼光看向裴然,见他轻轻点了一下头后,这才出声应下,领命而去。 “还有你,立刻把所有和春风楼有利益牵扯的世家贵族都罗列出来,派人挨个去给他们送信,事关他们的银钱红利,他们不会坐视不管,不管这背后黑手有多么大的权势,这么多豪门大族联合起来,也绝不会让他这么轻易的就得了手。”顾无忧对着林津说道。 “是,是。” 林津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一般,重重磕了两个头后,站起来急急的走了。 “殿下,你与这春风楼的主人相识吗?怎么瞧着,他对你并不陌生的样子啊?”顾无忧瞧着林津的背影,好奇的问道。 “对啊。”裴然朝着她轻扬眉稍。 “此间的主人与我渊源颇深。” “渊源颇深?”顾无忧微挑了眼角看着裴然,似是有些讶然。 “是谁啊?我怎么从没听你说过?” 裴然微微笑了笑,牵了她的手,转身向外走去。 “我正好也有事找他,你便跟我一起去吧,一看便知。” 啥? 顾无忧跟着裴然在一处府邸门前下了马车之后,看着眼前的金字匾额,一时有些懵。 摄政王府? 裴然的府邸? 裴然之前不是住在大名府就是住在顾无忧给他准备的那套宅院之中,并未回他的临安王府呆过多少时日。 改为摄政王府之后,这里就一直在修整,顾无忧也是头一次到这儿来。 “殿下,春风楼的主人,现在就在王府里做客吗?” 裴然笑了笑,并不答话,只牵了她的手,一径走了进去。 府内格局布置的极是舒朗大气,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古朴雅致之间,又带着一丝鎏金滴翠的富贵气象,直叫人眼前一亮。 这倒正是顾无忧喜欢的装饰风格。 “殿下,你倒瞒着我,不声不响的把新房都装修好了啊?”她一边兴致勃勃的四处打量,一边笑眯眯的说道。 裴然低头看了她一眼,看似无意的说道:“因为,我打算,把婚期提前啊。” 婚期提前? 顾无忧眨了眨眼,耳尖有些发热。 所以,这里就是自己以后和裴然一起住的家了······ 哎呀,不能往下想,有点害羞······ 顾无忧咳了一声,故意调侃道:“我还以为像殿下的府邸一定是那种到处金光闪闪,地上铺满红毯,豪华气派的不得了的地方,却不想这般的清雅,殿下真是个清廉如水,爱民如子,守正不阿的大好人哪!” “是吗?”裴然看了她一眼,“那你倒是想错了,本王俸禄微薄,便是想摆排场也摆不了。” 顾无忧噗嗤一笑,扬着眉梢说道:“不要紧,殿下若是喜欢金光闪闪的摆排场,那有什么难的,等我将来赚了大钱,一定盖个金屋子给殿下住。” 说完了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 我这剧本,是不是拿反了啊······ 第一百五十二章我养你啊 金屋子,金屋藏娇?!我在胡说些什么呀! 顾无忧懊恼的扶着脑门,从指缝里偷偷去看裴然的反应,却见裴然神色如常,推开了书房的槅扇门,径直去取了桌上的紫砂子母暖壶向一只青瓷耳杯里沏茶,像是没听到顾无忧的话一般。 顾无忧稍稍松了口气,拍了拍脸颊,摆出一个甜美的笑来,走上前道:“殿下要喝茶吗?快放着我来,小心烫手。” “给你的。”裴然将那杯茶握在掌心,递到了顾无忧的面前。 “我的?”顾无忧看着裴然那双修长雅致的水眸,惊讶过后是一脸的喜笑颜开。 “殿下亲自给我倒的茶,一定特别的好喝!” 说着接过茶杯,仰头就喝了一大口,还没等完全咽下,就忍不住全喷了地下,一张小脸皱成一团,“这是什么茶啊,这么苦!” “黄连啊。” 裴然看着顾无忧,黑沉沉的眸子里波光如镜,颇有些戏谑的意思。 “你说的话总是甜的腻人,得多喝点黄连压一压才好。” “裴然你!” 顾无忧有些气恼,说好听的话还不是为了让你高兴,你当我说那些话不肉麻吗?竟然给我喝这么苦的黄连茶! 她抬手擦了擦唇边的水渍,左右环顾了一圈,没找着什么点心水果之类的,便朝着门边唤道:“外面是哪位姐姐在伺候?劳烦送点蜜饯糖果之类的来。” “不用喊了,人都被我遣走了。” 裴然瞧着她这幅纠结的神情,唇角微微扬起,从一旁的茶盘里取过一个小巧的粉彩瓷瓶,倒了些东西在顾无忧的茶杯里。 “你再尝尝。” 顾无忧怀疑的看了看手中的茶杯,放到鼻尖下嗅了一嗅,隐约闻到一股清香之气,这才小心翼翼的饮了一口。 嗯?好像是桂花蜜,清甜滑腻,中和了黄连的苦涩之感,这味道,还挺不错的! 顾无忧一口气将手中的茶喝完,意犹未尽的说道:“一个极苦,一个极甜,却没想到合在一起,口感这般的好!这道茶我一定要放到神仙楼的菜单上去,绝对的受欢迎!” 说着又四下环顾了一圈,疑惑的问道:“殿下你不是说那春风楼的主人也在这儿吗,怎么没看见?” 裴然从桌案上的暗格里拿出一张文书递了给她,微微一笑。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哪。” 顾无忧一头雾水的接过文书一瞧,却是讶然的睁大了双眼。 “春风楼的主人,是我?” “原本是想下聘礼时再给你的,既然你今天问起了,那就先给你吧。” 裴然语气轻松,像是在说一件极平常的事。 顾无忧捏着那张虽薄却价值万金的文书,一时有些怔怔的。 她想起秦敏的那些话来。 顾姑娘,你就不好奇,当年殿下在宫中孤苦伶仃,一无所有,是怎么熬出来的?他又是哪里来的银两,去培植势力,结交近臣,从那血雨腥风的皇子争斗之中,保全了自己?他可不像太子,好歹还有个皇后嫡子的身份,还有个谢家支撑着,他靠的是什么?顾姑娘,你真的猜不到吗? 不得不否认,她当时的心里,是动摇过的。 如果那位印章真在裴然的手里,他却对自己瞒而不报,那其用意和居心就很值得怀疑了。 可她现在看到裴然清澈到底的眼睛,再看着手上春风楼的契书,一时有些惭愧了起来。 裴然怎么会骗她? 秦敏明摆着是存心挑拨,自己如何能中她的诡计? 有些事,裴然不说,那自己就不问。 只要全心全意的相信他就好。 裴然见顾无忧怔怔的,只当是这小财迷高兴过头了,无奈的摇摇头,转身坐到了书案前的大红圈椅之上,拿过案上一叠厚厚的文书,翻阅了起来。 “对了,有件事我不方便出面,你帮我问一下魏凌,关于蚀心草的事,看看世上是否真的有这样邪门的毒药存在,若有,可有解法?” 蚀心草? 这么古怪的名字? 顾无忧回过神来,忙问道:“殿下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是谁中了毒吗?” 裴然一边翻着手头上的卷宗,一边说道:“是陛下,有人以他中了蚀心草来要挟,但我私下给他探看了脉象,又没有任何异常,所以,我怀疑别人所说的,是虚张声势,不过,还是得找魏凌问一下,才能放心。” “要挟陛下?谁这么大的胆子,不怕诛九族么?”顾无忧蹙了眉问道。 裴然的手微微一顿,淡然道:“一个疯子罢了,不足挂齿。” 顾无忧见他不提,知道其中估计有些隐情,也就不便追问了,这会儿看着他清隽如月的侧颜,忽然灵光一闪。 呀,现在这场景不就是那有名的红袖添香么? 他写着字儿,我磨着墨儿,他看我一眼,我看他一眼,柔情蜜意,水到渠成······ 于是顾无忧走到裴然身边,学着古装剧里磨墨的样子,拿起墨条在砚台里打起圈儿来,裴然微微抬眸扫了一眼砚台,又侧首看向顾无忧,半响没有说话。 对对对,就是这个节奏! 顾无忧心中暗喜,故作娇羞的扭过头去。 “殿下总看着我做什么?” 裴然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文书,从一旁的瓷碗里舀了一勺水加到砚台里,淡声道:“你不加水磨,便是磨上一个时辰,也出不来一滴墨。” 顾无忧羞涩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生硬的把头扭回来,咳了一声,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 “那个,我一时给忘了,当然得加水了,我还能不知道吗,我磨墨磨的可好了······” 说着,似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似得,手腕上用了力气,飞快的转起墨条来,哪知道砚台未放稳,受力又太大,墨汁一下子飞溅了出来,糊了顾无忧满身满脸的墨点。 顾无忧攥着墨条,欲哭无泪,这下好了,红袖添香变成黑袖添墨了,裴然不得嫌弃死自己才怪。 裴然看着她那副狼狈的样子,忍了几忍,耐不住那笑意,还是从那眼角深处溢了出来,。 顾无忧看见裴然的笑,更是羞恼,拿了袖子就往脸上胡乱擦了几把,却不想越擦越花,半张脸都染了墨迹,索性拿手捂在脸上,气急道:“哎呀,你别看了,你这儿哪儿有水盆啊,我去洗洗······” 话未说完,手却被人轻轻的拿开,裴然捏着顾无忧的下巴,把她的脸转了过来,拿着一方雪白的帕子,慢慢的给她擦拭着。 顾无忧的视线正好落在裴然那削薄轻抿,线条优美的嘴唇上,不知道为什么,脸顿时不争气的红了。 屋子里静的落针可闻,顾无忧听着裴然清浅的呼吸声,一时间心跳如鼓,不自然的移开了视线,想把头扭过去。 “别动。” 裴然说道,他的声音沉郁入骨,在空气中悠悠的荡开,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那目光在她脸上一绕,让她的心里不由的有点发软。 怎么回事,我怎么这么没出息,怎么被他碰一下还脸红心跳的?还好脸抹黑了看不见,要不然可真是丢脸死了。 不对,这不能怪我怂,只能怪他长的太好看了,连身上的气味都这么好闻,这换了谁也抵挡不住啊! “殿下,远风回来了。” 门外突然想起一道浑厚的男声,吓了顾无忧一跳,赶紧从裴然手上接过帕子,嘿嘿笑了两声。“我自己来,自己来,你忙,你忙。” 裴然看着她略有些慌乱的动作,唇线微微挑起,转身从容又坐回了椅子上。 “进来。” 屋门应声而开,远风大步走了进来,低头拱手利落的行了个礼。 “殿下,事情已经查探清楚了。” “讲。” “是。” 远风抬起头,一眼瞄到了裴然身边正手忙脚乱擦脸的顾无忧,微微有些讶异,却什么也没问,只接着禀报道:“仵作已验,那几具尸体根本就不是中毒死的,有的是伤寒,有的是痢疾,而且都已死了两天以上了,手上还带着城外义庄用来标记的草绳,根本就不是今天来闹事的那几个无赖。” “那大名府府是怎么判的?”裴然问道。 “应天府不等仵作验完尸体,也不提审掌柜林泉,当下就判了春风楼储酒不当,误伤人命,重立了一份文书,把春风楼赔给了那周三儿,他才一出应天府的大门,就把文书转给了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白面管事,属下暗中跟着那周三儿到了僻静处,一把擒住了他,才掰断了他一根手指,他便什么都招了,他说那管事是太常寺卿家的,给了他二百两银子,让他来闹着一场,他原本也不敢来讹诈春风楼,只那管事说任凭什么世家大户也寻不了他的麻烦,他这才横下了心的。” “太常寺卿家?” 顾无忧一愣,手上也停止了动作,转过头来蹙着眉头问道:“他们为何这般的有底气,料定了没人敢闹开?那大名府在京都的权势也不小,怎么就甘心给他们卖命,就不怕丢了乌纱帽么?” “一个区区太常寺卿府,当然不值得他们卖命,可如果,是他们得罪不起的人呢?”裴然拿起案上的青瓷茶杯,淡淡的说道。 “得罪不起?” 顾无忧想了一想,瞪大了眼睛说道:“真的是皇室中人?” 裴然浅浅的饮了一口茶,看了一眼顾无忧,说道:“太常寺卿家的夫人陈氏拜了平阳伯府的老夫人为干娘,两家关系密切,来往颇多。” 平阳伯府? 文慧长公主? 陈氏拜了文慧长公主的婆婆为干娘,那就是等于攀上了文慧长公主这根高枝儿。 “太常寺卿他们府的二小姐,也就是陈氏的嫡女,据说生下来霞光满天,是祥瑞大吉之兆,所以,陈氏便一心指望着自己的女儿能借着这运势,当上皇后,母仪天下。” 裴然见顾无忧还是有些疑惑,便开口补充道。 这么一说,顾无忧就明白了。 陈氏一心坐着自家能出个皇后的美梦,可他们家门第太低,便是选妃,也根本够不上皇后的资格,要想如愿以偿,就得找个能在立后上面说的上话的靠山才行。 文慧长公主是裴然的长姐,是裴清的姑母,她便是插手择选皇后的事情里来,那也是无可厚非的,难怪陈氏会献媚讨好的去同平阳伯府拉关系。 “我猜,这事儿文慧长公主不知道吧?”顾无忧道。 裴然挑眉,“哦?说说看。” “平阳伯府既然把太常寺卿家推了出来当枪使,自己却不露面,就是不想自己的声名有损,会影响到文慧长公主的脸面,他们府上只怕是近来有什么事需要大笔的现银,要不然也不会吃相这般的难看。” “你猜的不错。” 裴然又饮了一口茶,悠悠说道:“那个王川在城内盘下了一座酒庄,这银子自然花的像水淌一般,平阳伯府这些年大摆排场,挥金如土,子孙又不成器,早已是外强中干了,如今,也只不过是强撑着罢了。” “先皇不给他们府上赏赐吗?”顾无忧很好奇。 “赏赐?” 裴然轻笑了一声。 “今天一盘点心,明天一幅画,听着是荣宠不断,可实际上值个什么?” “难怪,你刚才说你俸禄微薄,讲不起排场,我还当你在谦虚,原来是真没钱啊。” 顾无忧感慨着,顺手就在裴然的肩膀上拍了拍。 “没关系,将来我养你。” “咳咳。”裴然顿时一口茶呛在喉咙里,咳了个不住,顾无忧忙上前替他拍着背顺气,口中说道:“哎呀,喝那么急做什么,慢点,慢点······” 远风在下面看的目瞪口呆,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自家王爷素来清冷爱洁,从来不许人触碰到他的身体,因此身边连个近身伺候的丫鬟都没有,怎么这位看起来奇奇怪怪的顾小姐倒成了个例外?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姻缘天成,命中注定? 裴然好容易止住了咳嗽,莹白如玉的脸颊上因为用力也浮起了淡淡的红晕,让清冷似仙的他看起来也有了几分烟火气。 “口气倒是不小,今天刚丢了一个春风楼,你就不怕他们明天又盯上了别的?” 顾无忧拍了拍手,扬唇一笑。 “春风楼是块烫嘴的肥肉,只怕他们吃进去也得给我吐出来,殿下,不如咱们联手,从他们那儿挣点银子花花如何?” 第一百五十三章被哄走的皇叔 花朝节下,正是牡丹盛放之极,世家的公子小姐们都坐了马车竞相出门观花赏景,煞是热闹。 不过,有些人却是一点儿赏景的心情也没有了。 京都大街上的太常寺卿府名下的几家饭铺,酒肆,都被人抬着棺材堵住了门,说是他们店里的东西掺了砒霜,害死了人命,哭叫着若是不赔了铺子给他们,就要上大名府喊冤去。 春风楼被人讹上这事儿,虽然大名府并未贴出布告文书,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京都里单凡在街上做买卖的人家有谁不知道的,眼看着故态重演,吓得京西大街沿街的一溜铺子都赶紧下了门板,生怕自己也被讹上。 这边看热闹的人还没散,东边大街上又传来了大消息,平阳伯府家的铺子竟然也被人讹诈上了! 平阳伯府是什么人家?那是文慧长公主的夫家啊!这样爆炸性的奇闻,顿时让整个京都都热闹了起来。 大名府里挤满了来求青天大老爷做主的“受害者”,一个个都是哭天喊地,撒泼打滚,痛斥太常寺卿和平阳伯府的铺子黑心烂肠,害死人命,要府尹照着春风楼的例子把那些铺子判给他们做补偿。 大名府外看热闹的人也是围了个水泄不通,郑霖哪里想到出现这种情况,焦头烂额的躲在内堂里,拒不升堂。 有些游手好闲的闲汉见有利可图,也加入了趁火打劫的队伍,一时间,整个京都的商铺酒楼都陆续被人撒泼打滚的讹上了。 有那想息事宁人的,便给了钱了事,那些无赖倒也不纠缠,拿了钱便走。 这个头一开,其余的商铺也便纷纷花银子买清净,太常寺卿和平阳伯府门前的无赖更是狮子大开口,扬言不给铺子就得赔上个几万两银子,否则便要敲登闻鼓,告御状。 而朝堂上也不太平,御史第一个上书参奏太常寺卿府勾结大名府,抢夺人财,罔顾人命。 一石激起千层浪,竟有多位世家勋贵出声附和,弹劾大名府和太常寺卿的折子几乎堆满了皇帝的案头。 皇帝自然龙颜震怒,由摄政王裴然当朝将太常寺卿陈入微狠狠训斥了一番,并下旨将大名府尹郑霖革职查办,由摄政王裴然彻查此事,若情况属实,还要重责陈入微。 朝堂里还未散朝,早有那眼疾耳快之人把风声传到了平阳伯府,文慧长公主脸色铁青,看着匆匆忙忙前来讨主意的王川,恼恨非常的说道:“你当初是怎么说的,说你再不胡闹,要学习着仕途经济,给我长长脸面!现在呢,竟闹出这么大的风波!还牵扯到了我!如是连累着我们平阳伯府也被人参奏,你就是死一万次也不够抵的!” “母亲,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那些闹事的无赖都给抓起来,大刑用下去,肯定能把那背后之人供出来!我觉得这事儿,跟那个陈明玉肯定脱不了关系!”王川咬着下唇恨恨的说道。 “蠢货!现在是追查这个的时候吗?!若是由着他们闹下去,难保别人不会想到平阳伯府的头上,便是他想不到,可有的是人提醒他!” 文慧长公主气的胸膛起伏不定,好半天才勉强平缓了些,痛心疾首的说道:“你便是想压垮春风楼,也不该用这么拙劣的手段!你当别人都是蠢的?若真有这么好得手,它早就完了,还会在哪儿等着你?我当初就不该信了你的鬼话!现在,你马上把铺子还回去,把银子给外面那些人,让他们散了,把这件事情的影响压到越小越好。” 好几万两银子啊!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王川两眼发花,只觉的自己心如刀绞,疼的难受,忍不住说道:“您是长公主,皇上都得叫你一声姑姑,咱们何必怕什么御史参奏······” 话未说完,文慧长公主拿起手边的茶杯兜头就泼了王川一脸的茶,怒道:“蠢货!你惹出这等祸事,还不知悔改!朝中多少眼睛盯着我呢!若是被人瞧出一点半点的不妥,我们平阳伯府便是大难临头,如今先皇都不在了,现在的皇上又不是我亲侄儿,你还想仗着你娘是公主就肆无忌惮,真是痴人说梦!” “母亲,我也是为了您啊,不忍心看您为了银钱烦恼,这才大胆子出了这个主意,眼下,您让我去哪儿凑那几万两的银子啊!”王川一脸的欲哭无泪。 文慧长公主咬牙切齿的看着王川。 “生了你这孽障下来,真是讨债的!我库房里有些积攒的首饰摆件,就抬几箱子出来给了那些人抵银子去!” 王川的心更是疼的难受,那些珠光璀璨的金银首饰虽然换不成银钱,可是将来留给自己的东西呀,就这样白白给了出去,让他如何能甘心。 可瞧着文慧长公主铁青的脸色,也不敢真惹恼了她,只得不情不愿的答应了下来,回去将文慧长公主的首饰珠宝挑了几箱子出来,略略估着有两万两了,便命人抬了给那些无赖。 无赖们倒也爽快,清点了过后,抬了箱子便走,王川暗暗的松了一口气之余又是肉疼不已,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前总是浮现出以前顾无忧看着他时那冰冰凉的眼神,让他没来由的心里一悸动。 这事儿,肯定跟那个女阎王有关! 真是阴魂不散! 小爷我可算是倒了血霉了! 顾无忧今天照旧穿着一身男装,拿着一把山水折扇,优哉游哉的在京都城里闲逛,路过一个点心铺,还去买了一包桂花糖蒸栗粉糕,一边津津有味的吃着,一边挤在人群里瞧那些闹事的铺子的热闹。 看到平阳伯府到底也是扛不住,终于给了钱了事,这才心满意足的跟着四下散开的行人离开,晃晃悠悠到了摄政王府,正想着上前叩动门环,却见得远风从里面大步走出来,对着她拱手一礼。 “顾小姐,我家主子请您进去。” 哈?顾无忧顿时眉欢眼笑,这真是心有灵犀啊心有灵犀!用现代的话怎么说来着,对了,心心相印啊! 不过等一等,裴然怎么知道自己会来?莫非他有未卜先知的法术? 远风似是看穿了顾无忧心中疑惑,笑了笑说道:“殿下下朝回来的时候,在东街拐角那里,正瞧见您在那儿买点心呢,殿下说您是一定会来这儿的,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属下就出来迎你,果真正好碰上了。” 顾无忧脸上一红,她买的那桂花糖蒸栗粉糕是那家点心铺子的招牌,据说一天只卖一百份,她去的时候,可巧就剩下了最后一份,偏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也要买,她实在是馋的慌,便故意做出一副风流少年的姿态来,言笑晏晏的同那姑娘搭话,请她将点心让给自己。 那姑娘何曾见过这等俊秀灵动的少年这么近距离的同自己说话,更兼着温文尔雅,言语斯文,脸早就红透了半边,不仅将点心让给了顾无忧,还含羞带怯的表示自己家是开茶铺的,盛情邀请顾无忧去喝一杯茶。 顾无忧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摆脱了那热情的姑娘,却不想这一切倒落在了裴然的眼里。 也不知道他看见自己未来的媳妇儿在外面撩妹儿,心里是个什么感受呢? 临窗的榻几之上 ,裴然正拎起水刚刚滚起的紫砂壶,慢条斯理的泡了一杯茶,在一旁托着腮帮子蹙着小眉头翻看着书本的裴清随手扔下了手中的书,端起杯子闻了闻,满意的深吸了口馥郁的茶香。 “还是皇叔你这里的茶好,芝兰之气,齿颊留香,在宫里就喝不到这般清雅的茶。” “茶是一样的,不过是你品茶的心境不同罢了。”裴然轻轻晃动着手中的茶杯,淡淡的说道。 裴慕眯着眼睛细细的品了半杯茶,这才满足的放下杯子,往后仰靠在厚软的垫子上,呼了口气说道:“皇叔,有时候我真觉得,您比我更适合做这个皇帝,贺之简说不定,还真是为了朝政大局考虑,所以才会让我禅位给您。” “不要妄自菲薄。” 裴然轻轻吹去茶杯里的浮叶,轻抿了一口。 “贺之简也绝不是为了什么朝政大局,他的背后,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绝不可让他得逞。” 裴清双手枕在脑后,仰头看着屋顶的横梁上的彩绘,只觉的心里闷了一口气。 “我就是想着,自己被他像猴子一样的耍来耍去,却又拿他没办法,真是憋屈的紧!” 说着他一把从垫子上坐起来,愤愤的说道:“ 他说的那个什么蚀心草肯定是吓唬我的!皇叔你不是也遍查过古籍,根本没有这样的邪物吗?咱们现在就把他抓起来问罪好了!” “不急。” 裴然放下手中的茶盏,不急不缓的说道:“我自然不会被他牵着鼻子走,但是,我也不能拿你去冒一点儿的险。” 裴清怔了一怔,眼眶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湿润了起来。 “皇叔,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以后我一定敬你重你,听你的话!” “你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亲人。” 裴然云淡风轻的说道:“你马上就会有一位婶娘了。” 裴慕以手支着下巴,忽然眼睛一亮,笑道:“对了,皇叔你的婚期也快近了,可这位婶娘我都没见过,想必一定是位温柔高贵,倾国倾城的淑女吧?真想早点见到她。” 裴然抬头看了看窗外,正好看见远风身后跟着的那个脚步轻盈,两颊带笑的“淑女”,正提步迈上台阶,马上就要进屋子了,不由的唇角微漾。 “这位淑女,你见过的。” “我见过?” 裴清愣了一下,紧接着看到了掀帘而入的顾无忧,眨着眼睛打量了半天,忽然像火烧屁股一样从塌上蹦了起来,瞠目结舌的伸出一根手指来指着她抖的抖。 “你,你不是个男人吗!” 嗯?这位小皇帝怎么也在这里? 顾无忧看到裴慕的一瞬间也怔了怔,当即拱手行了个礼,微笑道:“陛下,有个词儿叫女扮男装,您没听过么。” “你一个大家小姐,怎么穿着男装在外面抛头露面的行走?”裴清不可置信的说道,随即又转头看了看神态自若的裴然,愈发想不通。 “皇叔,您怎么不生气?” “陛下这话说的,我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殿下为什么要生气?” 顾无忧有些不满。 这小皇帝,管的还真宽。 小小年纪,这么古板,多无趣。 她抬眼看到一边正执了紫砂壶泡茶,眉目清雅的裴然,却立刻换了一副笑脸,大着胆子过去挨着裴然坐了,将手中的纸包打开,拿了一块糕点出来,递到他的唇边。 “你尝尝,可好吃了,这家的桂花糖蒸栗粉糕一天只卖一百份,我好不容易才买到的。” 裴然看着唇边的糕点,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他放下了手里的紫砂壶,将那杯新泡的清茶放到了顾无忧的面前,这才伸手接过了栗粉糕,轻轻的咬了一口。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顾无忧笑眯眯的说道。 裴清却在一边看的直要抓狂。 这女人好像跟贤淑安静的闺阁千金搭不上边儿啊?怎么就能把如同仙人一般高华的皇叔给哄走了啊! “陛下,你要不要吃一块?” 顾无忧将纸包推到他面前,大方的说道:“自己拿,别客气。” 裴清瞪着漂亮的凤眸,看着那揉的皱皱巴巴的纸包,嫌弃的扭过脸。 “谁知道你从哪个小摊上买的,肚子吃坏了怎么办?” 这小皇帝说话欠打啊,顾无忧磨了磨牙,将纸包拉了回来。 “您不吃正好,我还嫌少了呢!” 说着又全数推到了裴然的面前,笑眯眯的说道:“殿下你要是喜欢吃,下回我再给你买了送来。” 裴然捻了捻指间沾着的碎屑,看着顾无忧,一缕淡笑挂在眉间。 “只怕你再多买几次,就要被人绑了去做女婿了。” 果然被他瞧见了! 顾无忧有些郝然,稍稍坐直了下身子,拨了一下额前散落的碎发,咧嘴笑道:“谁叫我顾重就是这般的风度翩翩,温文儒雅呢,让人心生爱慕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啊。” 顾重? 裴清惊讶的睁大了双眼。 “你就是顾重?!” 第一百五十四章相思蛊 温泉山庄。 贺之简负手站在一片花海之中,目光悠远的看着几名花仆忙碌的在给花草修剪,浇水,浑身都透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静逸之感,面上的神情淡淡的,似是在出神。 从身后林间无声无息的出来一个黑色的身影,对着他恭敬颌首一礼。 “主子,顾小姐已去过了神仙居。” “知道了。” 贺之简轻轻的一抬手,那身影又行了个礼,重新又悄无声息的退下。 “找魏凌,也是无用。” 贺之简俯首看着脚下的花儿,眸光沉沉,唇角微微的挑起。 裴然,你便是费劲心思,也解不了裴清身上的毒。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中毒。 想要让你俯身贴耳,乖乖认输,听从摆布,一个裴清哪里够分量呢? 当然是要把你最珍视的那个人绑住才是······ 他唇边的笑意愈深,温润的眉眼此刻看起来,却是有些淡淡的扭曲。 只要能把顾无忧留在自己的身边,他并不在乎用上什么非常的手段。 从顾无忧笑着出现在他面前的那天起,他就知道,自此在这如深渊一般漆黑的武国公府里,不会只有他一个人了,他也有了一处遮风挡雨的地方,也有了一份生活下去的期望和勇气。 那时,他方觉得,自己好像对顾无忧起了别的心思。 可是,他不敢说,亦不能说。 因为,她是别人的未婚妻,她也并不会回头看向自己······ 这样的念头,他时时会想起。 一旦想起,心里就是止不住的疼痛,像是有人拿着刀在他心里一刀一刀的剜着。 感情的事,原来是这样的,折磨人。 他终究还是忍受不了这样的折磨,终究还是决定来铤而走险。 隐忍苦的只是自己,只有去争,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不远处修建花枝的一个花仆,稍稍抬了一下自己的帽檐,露出了一双阴冷冷的眼睛,死死的盯在了正在出神的贺之简身上。 机会,终于到了! 摄政王府。 顾重? 这个名字对裴清来说,并不陌生。 贺之简曾屡屡用这个名字来激励他,说这个顾重机敏睿智,坚韧果敢,在同裴清差不多大的年纪之时,就已然做出了一番惊人的事业。 他那时还想过,以后一定要见见这个叫顾重的奇人,向他讨教一番。 却没想到,自己钦佩之人,却正是自己未来的婶娘。 这天地可真是小了! 裴清咳了一声,脸上略略有些发烧,自己只比她小的两三岁,却还要依赖皇叔,一事无成,这让他徒然的在顾无忧面前有些底气不足起来,看了眼裴然面前刚才被自己拒绝了的糕点,想了想,到底还是伸出了手去。 “既然皇叔也觉的好吃,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尝一尝吧······” 话未说完,却被裴然轻轻打掉了手。 “不怕拉肚子了?” “皇叔都不怕,我怕什么。” 裴清小声嘟囔着,一把拉过纸包来,挑挑拣拣的选了一块,用两根手指捏着,放到鼻子下面闻了一闻,这才放到口里咬了一小口。 嗯?香甜软糯,甜而不腻,满口留香,这味道比起宫中御膳房来,还要更胜一筹啊! 裴清眼前一亮,三两下吃完了手里的一块,又从纸包里拿了一块,点点头道:“这是哪家铺子做的?这般的好手艺,应该让他进宫去御膳房伺候去。” “这般的好手艺,更应该让他留在外面,让平民百姓也能尝到好滋味,陛下爱民如子,肯定会同意我说的,对不对?”顾无忧不动声色的将纸包拉了回来,笑眯眯的说道。 裴然瞧着裴慕那副被顾无忧噎的无言以对的样子,不觉摇头笑笑,伸手去端桌上的茶杯时,手却被人按住。 “凉了,换一杯。” 顾无忧将裴然手中的茶杯拿走,重又拿了个空杯,拎起紫砂壶给他新沏了一杯热茶。 “天气有点冷,喝凉的会咳嗽。” 裴清捧着点心,默默的转过了头。 我呆在这儿是不是有些多余······ 裴然握着手中的热茶盏,眼底也泛起些暖意,轻抿了一口后,又问道:“蚀心草的事儿,魏凌怎么说?” “魏凌说,古籍上确实有这种药草的记载,不过,它是蛊非毒。”顾无忧说道。 是蛊非毒? 裴然的眉头轻轻的蹙起来。 “那如何能看出是否中了这种蛊?又可有解法?” 顾无忧轻轻的摇了摇头。 “古籍记载不全,不得而知,魏凌也从未见过蚀心草这种蛊,一时也下不了结论,不过······” 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抬眼看向裴清,眼神里有些复杂。 “陛下年纪也不大,如何就在外面惹了风流情债?” 啥?! 裴清顿时一口点心噎在嘴里,咳个不住,一张俊秀小脸憋的通红。 “你,你胡说些什么呀!” “嗯?” 裴然又是惊讶又是想笑。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顾无忧摊了摊手。 “古籍说了,这蚀心草之蛊,下蛊之人须对被下蛊之人有着强烈的感情,蛊成之后,两人性命相系,祸福与共,宛如一体,所以,也 叫相思蛊,如果下蛊之人并不爱被下蛊之人,那这蛊也是成不了的。” 相思蛊?! 裴清只觉得自己幼小的三观受到了冲击。 贺之简在他的身上下这种蛊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看上自己了? 我的天! 这简直匪夷所思!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裴清的脸涨得愈发的红,结巴着说不出话来。 裴清眉头蹙着,微微侧着头看向顾无忧道:“看来这事情,还远没有我想象的简单。” 这人到底是谁? 怎么看起来,裴然倒是有事不好对自己明说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顾无忧的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刚欲再问个仔细,却猛然感到心口一阵巨痛传来,疼的她脸色瞬间没了血色,往后直接仰倒在了裴然的身上。 “怎么了!” 裴然连忙扶住她,愕然而惊,神色之间是从未有过的慌乱。 “哪里不舒服吗?” 他看着顾无忧的侧颜,心底却是惊涛拍岸。 她的脸色,怎么会这样的难看? 顾无忧抓着心口的衣襟,只觉得疼的喘不过气来。 这是怎么了,怎么感觉像是平白被人捅了一刀似的?! 她微张着嘴唇想说话,嘴角却缓缓溢出了鲜血,一点点染红了衣襟。 温泉山庄。 满手鲜血的花仆看着被惊慌失措的下人们围起来的贺之简,疯了一样的大笑。 “哈哈哈!我终于杀了你了!从今以后,她便只能看着我一人,再也不能把我当做替身了!” 侍卫们一拥而上,将他反绑了双手压在地上,他的帽子被打落,露出一张清秀俊俏的面容来。 贺之简脸色苍白,看着这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面孔,轻喘着说道:“你,你是文慧长公主身边的那个······” “没错!就是我!” 云郎颤抖的笑声里透着凄厉。 “我活在你的阴影之下,做梦都想杀了你!今日终于让我如愿以偿!哈哈哈!” “混账!” 侍卫大怒,抽出腰间佩刀就要往他脖子上招呼。 “慢。” 贺之简艰难的说道:“放了他。” 侍卫一怔,急急的说道:“公子,这般凶徒,伤您至此,如何能放了他?!” “我让你放了他。” 贺之简被人扶上软椅,脸上身上俱被鲜血大片的染红,他虚弱的偏过头,看着云郎的目光里有一丝淡淡的怜悯。 “你走吧······你,也是个求而不得的······可怜人。” 云郎的脸色瞬间煞白,紧攥着拳头厉声叫道:“我不需要你可怜我!你这彻头彻脑的伪君子!你既是对她无意,又为什么挑唆着她去向陈家求亲?她还只当是有了指望,满心满眼的欢喜!却不想,你只是利用她甩开一门不想要的婚事而已!你简直卑鄙无耻!” 贺之简虚弱的靠在软椅之上,似是想说些什么,却没了力气,剧烈的咳嗽两声后,又是一大口的鲜血吐了出来。 云郎看着那满目的鲜红,神智已近乎癫狂。 “如今你就要死了,我也就不会再痛苦了!都解脱了,解脱了哈哈哈!” 他笑着笑着就笑出了一脸的泪,最后看了眼被下人们抬走的贺之简,忽然猛的起身,直直的撞上了侍卫手中雪亮的尖刃。 鲜血,汹涌而出。 他倒在那片花海之中颤抖着向天空伸出手去,泪眼浑浊,声音含糊而柔软。 “文······慧,来世,世再······” 话未说完,已是戛然而止,手臂重重的落下,压倒了一片的残花。 在不远处,有一道纤细的影子,在看着那倒在地上的尸体,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王川同自己的婚事,竟然是贺公子他授意的? 他厌恶自己竟厌恶到了这个地步,不惜把自己推给那样一个不堪的人? 怎么会这样? 他怎么能这样做! 陈明玉的眼泪大滴大滴的往外涌了出来。 自从同平阳伯府义绝退婚之后,她在终于松了一口气后又整日的忐忑不安起来。 贺公子会不会嫌弃我声名受损,不堪为配,就这么放弃我了? 要不然,为何,什么表示什么动静儿都没有? 他是后悔给我机会了吗? 她被这些胡思乱想的念头弄的寝食不安,终于,鼓足了勇气来了温泉山庄,想试探一下贺之简的心意。 谁知才进大门,就看见庄子里乱成一团,据说,是有刺客行刺了贺之简。 她心里顿时慌的不成个样子,不顾随行婢女们的劝阻,急急忙忙的就提着裙子就往仆从们指的方向跑过去。 可却没想到,让她亲耳听到这这般残忍的事实。 陈明玉呆呆的站在了那里,整个人都仿佛被人抽去了心魂一样,彷徨无措。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你不要吓奴婢啊!” 她的婢女们上气不接下气的追了上来,却看到她这样一幅失魂落魄的样子,都是吓了一跳。 陈明玉被她们急切的呼唤声拉回了神思,看着远处洒落一地的鲜血,双手缓缓的攒起。 不,你不能死,你欠我的,你怎么能死! 你既然这般的喜欢她,那就给我好好的活着,只要你高兴,我就是帮你得到她,让你如愿又如何! 她咬着牙,抹了一把眼角的泪珠,重新提起裙角,向着贺之简离开的方向奔去。 顾无忧那里,也是乱作了一团。 太医们诊过脉,俱是束手无措,连病根都找不出来。 魏凌接到裴然派人送的信儿,气喘嘘嘘的从城外赶了过来,仔仔细细的查看了一番顾无忧的情况后,紧紧的蹙起了眉头。 “怪了,她的心脉好似快断了似的,虚浮无力,这不像是急病所致,倒像是被人一刀捅了之后的反应,可她明明没有外伤啊,这可真是怪了······” 裴然面色凝重而焦急,坐在顾无忧的床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掌不放,忽然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拧着眉心说道:“你看,这是不是中蛊所致?” “中蛊?” 魏凌一怔,随即恍然大悟一般的拍了下脑门。 “对了!她现在这个症状,正像我刚看的那本古籍上所述的那般,是中了相思蛊!” 相思蛊?蚀心草! 裴然的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 中蛊的不是裴清,而是顾无忧! 贺之简原来,对顾无忧存着这样的深的心思! 我竟然,没有察觉······ 说不清是自责还是愤怒,他紧紧的抿起了薄唇,眼眸之中,冷厉如刀。 他虽然现在很想把贺之简抓来杀掉,可是不行,贺之简若死了,无忧也会没命。 “来人,马上找到贺之简,派出所有的太医,先把他救过来!” “是!” 侍卫领命而去。 魏凌忙打开药箱,取了金针出来,给顾无忧施针护住心脉。 顾无忧虽然虚弱苍白,却并未昏迷,她颤巍巍的伸出手,回握住了裴然的掌心。 其实,她不怕死,她早就死过一次了,所谓的死,不过是一场轮回罢了。 可是,现在她握着裴然的手,却有些怕了。 怕这天地茫茫,浩然无疆,怕她再入轮回,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裴然攥着她纤细的手掌,俯下身来,看着她轻颤的睫毛,道:“别怕,我一直都会在你身边,永远,都不离开。” 第一百五十五章大婚 顾无忧立在屋子前,伸出去推门的手一时有些犹豫。 贺之简病的很重,据说人瘦的不成了个样子,只怕是时日无多。 他用自己的心尖血解了顾无忧的相思蛊,顾无忧只休养两天就没事了,他却是已然油尽灯枯,卧床不起了。 是怪自己太大意了吗? 若能早点察觉,好好的开导一下他,也许他就不会如此偏激了······ 顾无忧轻叹了口气,伸手推开了门。 浓郁的药草味扑面而来,在空气中凝结成一团,经久不散。 转过那一道绘着寒梅傲骨的屏风,顾无忧看到了躺在床上的贺之简。 瘦削如柴,惨白憔悴,一脸病容,若不是那双微微抬起的温润双眸,顾无忧几乎以为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如今的他,再也没有半分昔日长身玉立,温雅俊逸的翩翩风采了。 “贺表哥。” 顾无忧轻轻的唤了一声。 贺之简怔了许久,看着她,千言万语,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顾无忧在他床前的圆椅上坐下,一时也是无话,许久,才缓缓的说道:“你这又是何苦,实在是,不值得······” 贺之简微微笑了,只是笑的有些吃力。 “谢谢你,到现在,都没有怪我,我有今天这个下场,都是我自己的执念,你,你不必自责。” 他颤巍巍的从枕头地下摸出一个金线荷包,虚弱的递了过去。 “这个,给你。” 顾无忧接了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枚精致的玉石章子,上面以篆文小小的刻了一个“顾”子。 “这是?” “这便是你外祖母留给你的印章。” “什么?” 顾无忧一怔,抬头看向他,眼神里有些疑惑。 贺之简苍白的一笑。 “这章子,你的外祖母是交给了太后保管,后来,被秦敏无意得知,使计骗了来,她拿着章子找到我,想让我与她合作,让你和殿下之间心生嫌隙,我,我便将计就计,把章子夺了过来,如今,也算是完璧归赵了。” 顾无忧低头抚过手里的印章,良久,轻声道了声谢谢,欲言又止道:“贺表哥,明玉她······” “你能扶我坐起来吗?” 贺之璋打断了她的话,微微笑着看着她。 “躺的太久了,身上都乏力了。” 顾无忧点了点头,上前扶了他起来,又塞了软枕给他背后靠着,这才重新坐了下来。 “贺表哥,魏凌他还在想办法,你一定可以康复的,不要自己放弃了,好吗?” 贺之简摇了摇头。 “生死有命,我不会强求。” 他掩着嘴咳嗽了一声,目光深深的看着顾无忧,轻声道:“其实,我一直都有个问题问你,如果,当初和你订婚的是我,如果,你没有遇到过殿下,你会不会,会不会······” “没有如果。” 顾无忧迎上了他的视线。 “他已经在那里了。” 贺之简的眸子有些暗淡,似是苦笑的弯了弯唇角,又说道:“那,你会不会记得有我这么一个好朋友?会不会很快就把我忘记?” “不会忘的。” 顾无忧认真的说道:“我会永远都记得有你这样一个温和善良,博学多才的好朋友。” 贺之简闻言,眉头舒展开来,冲淡了眼眸中的黯淡,依稀可见昔日那如玉君子的风采。 “这就够了。” 他无力倚在迎枕上,一丝清浅的笑意,凝在了他的唇边。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顾无忧离开屋子时,正遇见端着药碗守在门口的陈明玉。 她也瘦了许多,眼眶红肿着,也不知暗地里偷偷哭了多少回。 “明玉······” 顾无忧的话还未出口,陈明玉便抢先说道:“顾姐姐,你不用和我说什么愧疚的话,我并没有怪你,如果有,当时我也不会听他的话把他的心尖血给你送过去了,你是他的执念,他是我的执念,我们,谁都没有错。” 顾无忧看着她憔悴而坚定的面容,心里有些揪紧。 贺之简卧病在床的这些日子里,陈明玉一直都守在这里照顾,为了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她硬是求着淮安郡主和武国公府换了婚书,火速的过完了三书六礼,以冲喜之名,潦草的就嫁了过来,成了贺之简的妻子。 如果贺之简熬不过去,那这位新嫁娘就会成为一位新寡妇了。 她才十几岁啊······ 顾无忧已经不会再去问类如值不值得之类的话了,在陈明玉的心中,能为所爱之人付出一切,自然是值得的。 “你也要保重自己,若是你都病倒了,还怎么照顾他?” 顾无忧伸手把陈明玉被风吹到脸上的乱发拂到耳后,轻轻的一笑。 “贺表哥得你这般的如花美眷,怎么舍得让佳人寂寞,一定会督促自己快点好起来的,要不然,岂不辜负了这大好春光?” “顾姐姐你越来越不正经了。” 陈明玉红着脸嗔了她一眼,低着头端着药碗就往屋里走,临到门口又回过头来,歪着头笑道:“顾姐姐,你这马上就要成亲了,想必以后一定是*苦短日高起,花有晴时月有阴了!可得保重些身子哦。” 顾无忧:“······” 我单纯可爱的小明玉居然会开黄腔了! 果然女孩子结了婚之后就没什么矜持了。 好吧,其实我现在也没什么矜持······ 承平一年十月初八,大吉,宜嫁娶。 整个京都都因为顾无忧同裴然的这场婚事沸腾了起来。 姑娘们芳心破碎之余听到裴然将要驾马亲迎时的消息时又激动的两眼放光了起来。 按照规矩,亲王大婚是不必亲迎的,她们原本也以为看不到裴然新郎装扮了,却不成想,竟还有这等惊喜。 想想那位风华绝世,清冷高贵的临安王殿下一身红衣如火,会是何等的芝兰玉树,美不胜收,真是让人鼻血都要流下来了好吗?! 而对于其他人来说,除了欣赏裴然的无双姿容,更重要的是围观顾无忧的嫁妆。 顾无忧的母亲贺静滢当年出嫁时,那十里红妆,富贵绵延的盛景,可是直到现在,还有人津津乐道的提起呢! 如今顾无忧是贺静滢的女儿,继承了母亲的妆奁不说,弟弟又掌管了宁国侯府,她又是亲王妃之尊,想必这嫁妆也不会输给她母亲,一定有些看头! 顾无忧没让他们失望。 她是嫁妆,不是有些看头,而是,很有看头! 大婚的前一天,按例是新娘家往夫家抬嫁妆的日子。 许多人怕赶不上热闹,特意起了个大早,去街上抢个好位置。 可令他们惊讶的是,从宁国侯府发往摄政王府的嫁妆未及天明,就已经开始了! 如今,各类金丝楠木黄花梨木的名贵家俱刚刚抬完,开始抬金银玉器了。 围观的众人们看着那各式各样,宝光四射,精美绝伦的金器玉饰和古董摆件,都是半张着嘴唇几乎看傻了眼。 乖乖,这随便拿出一件来,都是价值连城啊! 居然有八十几箱之多! 便是皇后娘娘的嫁妆也没这般厚实的吧! 然而让他们傻眼的还在后面。 金器箱子过完,便是新嫁娘的衣裳首饰的嫁妆箱子要过来了。 刚赞叹完那压的厚厚实实的各类绫罗绸缎,貂毛狐皮,那珠光璀璨,鎏光溢彩的头面首饰又闪瞎了众人的眼睛。 我的老天爷喂! 光那万彩阁的珍品牡丹水晶全套头面就值个数万两银子了好么! 这一路的宝石金光顿时轰动了整个京都城。 平民百姓们早就呼亲喊友,蜂拥到路边来瞧这一场稀奇罕见的富贵盛景,大饱眼福。 各大豪门世家,也闻风而动,出来占了临街的楼阁雅间来瞧热闹,直瞧得目瞪口呆,又是嫉妒又是艳羡。 这哪是娶媳妇啊? 这是娶了一座金山哪! 往后过了许多年,当年的摄政王妃的嫁妆箱子到底有多少抬,还是京都城中茶余饭后热议的话题。 实在太多了,根本没有一个人数的清的! 第二日的亲迎礼,又是一场轰动京都的热闹。 因着是亲王仪仗,大街上并不许闲人聚集围观,可这当然难不倒有心人,临街的所有楼阁就几乎全被人包了过去,甚至连屋顶上也站着人,伸长了脖子就为了一睹天启第一美男子的风采。 吉时已到。 细乐之声由远及近,悠扬响起。 从亲卫军中挑出的英武儿郎皆是一身簇新锦袍,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腰间斜挂着宝剑,举着黄帷伞,龙头竿,华盖等物,在最前首开路。 跟随其后的是从宫中挑选出来的内侍和宫婢,手持团扇,玉瓶,香炉与花篮,一眼望去,好看之极。 在万众期待之下,裴然骑在一匹高大的白色骏马之上,缓缓的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他今日穿着一身大红的亲王礼服,袖口处镶绣着腾云祥云,腰间束着金丝蛛纹带,上挂白玉玲珑腰佩,墨色的头发束起带着镶着玉石的赤金冠,修长的身体挺得笔直,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让人觉得高不可攀,如同神抵。 躲在窗户后面偷看的姑娘们顿时心跳都漏了半拍。 这样的如意郎君,真是顶顶绝佳的春闺梦里人啊! 那个顾无忧,真是积了几辈子的德才能嫁给他呀! 哎呀,真是羡慕死了! 此时的顾无忧,正穿着押金锁玉的大礼服,带着珠光璀璨的头冠,坐在铺着大红锦缎的床上,等这裴然来接。 黄嬷嬷替她整理着衣饰,脸上虽然在笑,眼泪却不停的往下掉。 顾无忧虽说是她的小主人,可在她的心里,却同她亲生的孩子一般,没有什么两样。 如今看着她出嫁,就像看到了小春出嫁一般,满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感概与不舍,这眼泪便怎也忍不住了。 顾无忧拉了她的手,微笑道:“嬷嬷别哭了,您和小春又不是不随我一同过去了,咱们以后,都会在一起的。” “是啊,娘。” 小春拿了帕子给黄嬷嬷擦眼泪,道:“您要是再这么哭下去,待会儿引的姑娘的眼泪也下了来,花了妆可怎么办?” 黄嬷嬷赶紧接了帕子擦干了眼泪,笑道:“是了,今儿是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哭。” 正在此时,门外乐声大起,欢呼声如雷。 黄嬷嬷与小春相视一眼,笑道:“来了!” 顾无忧被永宁她们扶着站了起来,只觉得满头珠翠直压的她脖子也快抬不起来了。 这古代结个婚,也真是不容易啊! 这一场繁琐的热闹,一直持续到了月上柳梢头,终于,宾客散尽,合衾酒也饮过,新房里只剩下了裴然和顾无忧两个人。 顾无忧有些紧张。 这是要到重头戏了么? 上辈子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这一下子心里,还真是有些慌呢。 对了,教引嬷嬷说,我为新妇,按规矩得先给夫君更衣才行,话说他这袍子扣子这么繁复,该从哪儿解啊······ 裴然看着她这一副懵懵的样子,嘴角挑起一丝笑意,问道:“你在想什么?” 顾无忧脱口而出。 “想怎么给你脱衣服!” 话一出口,她便反应了过来。 妈呀,我在说什么呀! 两团红晕顿时不由自主的弥散了满脸。 裴然看着她红霞飞满,唇边笑意更深,眼神莹亮的靠了过来,故意伸开了手臂,说道:“夫人的要求,为夫当然是要满足的,来吧。” 顾无忧皓白如玉的耳垂,立刻烧成极薄的绯红色,咳了一声,一脸正经状的去解裴然领子上的金扣。 为什么解不开······ 她脸上滚烫,手下更是忙乱了起来,捣鼓了半天仍是没弄明白,看着裴然眸中的笑意,赌气的撒了手。 “不解了,这扣子定是坏了!” 裴然瞧着她那赌气的模样,忍不住失笑,清水似的眼眸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指在扣子上轻轻一按,便解开来了。 顾无忧:“······” 居然是暗扣! 那你不早说! 裴然不慌不忙的解完了扣子,脱去了层层外衣,只着一身雪白中衣,隐隐约约的勾勒出一身完美紧致的线条来。 顾无忧的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裴然扬起唇角,似是想笑。 “好了,现在,该我给你更衣了。” 啊? 顾无忧怔怔的还未反应过来,裴然已将她压在枕上,细细的亲吻,另一只手摸索着,去解她的衣带。 并蒂花烛在头顶默然高烧,逐渐有些模糊不清起来。 花能解语,玉能生香。 顾无忧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擂鼓一般,越来越大,直到占据了整个天地。 ------题外话------ 完结了! 感谢所有不嫌弃我拙劣的文笔,看到这里的小天使们,你们都是世上最可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