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上京的冬日总是带着刺骨的寒风,巍峨的皇宫就像一只张开大口的野兽,等待着自投罗网的猎物。 年有余抱着自己的包袱,神色木然的跟着队伍往前走。天色阴沉沉的,乌云就像是压在人的头顶上,让人心里也无端添了几分忧郁。 冰冷的雪花从他的白嫩的脖子里钻了进去,被体温融化,立刻化作了热流,从他脖子滑下。 “少爷……”隐约带着泣音呼唤声传入他的耳朵,年有余的脚步微滞,却没有停下脚步。 他微微垂下眼,漆黑的眼睛里是沉沉的悲哀和决然。 奶妈对他说,母亲也是迫不得已。可是好一个不得已,为了兄长就要牺牲他吗?他难道不是她的孩子吗? 罢了,谁让自己欠她一条命?她生了自己,自己如今也算是还了她一命,今后便是两不相欠。 虽是这般想,他心底的阴霾却一丝也没有散去,仍是沉重得很。 身后是逐渐远去的宫墙,入目是陌生的建筑,雄伟,华丽,庄穆,完全的展露了皇权的权威。 今后,他便要在这里生活了,而且也许就是一生。 皇宫里很安静,能清楚的听见鸟鸣声,里边的气氛更是透着一股压抑,让人心里不由的发紧。他们这一行人转转停停,最后进了一个院子,领路的公公叫了停。 “啊!”刚一进去,就听见一声急促的惨叫,所有人皆是心中一抖,胆子小的甚至开始掉起眼泪来。 “不要,不要!我不要当公公了!”一个胆子小的尖叫起来,说着就要往外跑。 院子里站着两个太监,也不多说,一把抓住了这人,将人压跪在地。 “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是你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的?”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房檐下,一个面容阴柔穿着蓝色宦官服的太监慢慢的从台阶上走了下来。 而在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太监,看那模样,年岁不大,而一人急忙打开了伞给他撑着。 “诶呦,陈公公?您看今日怎么到这儿来了?”负责年有余们的公公一看来人,脸上顿时堆满了笑,急忙弯腰迎了上去。白雪落在他的脸上,让他看起来有几分狼狈。 “嗯。”陈公公淡淡的应了一声,手里拿着一串黄色蜜蜡珠子,一下一下的拨动着,悠悠的走了过来。 “慈喜宫缺了几个使唤的人,杂家来是想选两个伶俐的去伺候。”他淡淡的道。 “这事您吩咐一声,奴才们自会办得妥妥当当,又岂敢劳您大驾?”徐公公脸上堆满了笑,眼角的褶子层层的挤在了一起。 “在慈喜宫伺候的人,必是要出色机灵的,丝毫不能轻忽大意,自是得仔细些。”陈公公走到木鱼他们身前,目光一一扫过,眼里似是带了刀,让人心里一紧。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被压跪在地的那个少年身上,少年模样仍带着几分稚嫩,不过十一二岁,此刻满脸涕泪,布满了恐惧。 陈公公没有情绪的看了他一眼,道:“既是进了此处,便没有你们后悔的余地。想要出去,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待到期限届满,受了皇恩,自然便能出宫。第二,只要你死了,自有人将你抬到那乱葬岗去。”他的语气带着漫不经心,可是说出口的话却有种毛骨悚然的味道。 “行了,杂家这便回去了。”陈公公单手负在身后,领着挑好的两个小太监回去。 “您慢走!”徐公公走到门口,目送对方,直到看不见了对方的身影,这才站直了腰。 “哼哼,不想当公公?”他走到少年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目光寒冷,伸手就给了他一耳光。 “啪”这一耳光,吓了年有余一行人一跳,目露惊惶。 他这一巴掌是使了力的,那少年直接被打偏了头,露出的半边脸立刻高高肿起,嘴角流出了血丝。 徐公公一脚踩在他放到地上的手上,碾了碾,冷哼道:“看你这可怜样,就让你先进去吧!” 说完,那两个身材高大的太监立刻将少年提拎了起来,拖着人进了屋。 气氛一下子就静谧了起来,徐公公不说话,余下的人也是惴惴不安。 年有余缩在墙角,雪下的越发大了,落在头上似是横生了白发。一行人没个躲避处,身上落满了白雪,一股沁骨的寒冷直往骨子里钻,让人瑟瑟发抖。 “啊!”又是一声尖锐且短促的惨叫,这声音正是刚才被拖进去的那少年的声音。 有太监出来叫人进去,有人胆大的,两股战战,脸色苍白,胆儿小的,直接腿软跌坐在地上,被人粗暴的拖了进去。 “年有余!” 听到叫声,年有余浑身一动,肩上的白雪簌簌的落了下来。 他的眼睫微微抖动了一下,落在眼睫上面的白雪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冷漠。 他不发一语的走了出来,然后站在喊人的身前,随着那人一步一步的往台阶上走。 那太监在前边带路,可是却忍不住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眼年有余。 不怪他如此,只是年有余的反应实在太过稀奇了。 他们这些人进了宫要过的第一关就是将男人下边那玩意给割了,哪个男人愿意?谁不是面容灰败,恐惧不已?可年有余面色虽有些苍白,但是却格外的镇定,一步一步走得很稳,似是毫不在意接下来所要面临的事。 进了屋,扑面便是带着暖意的气息,夹杂着熏香和血腥味,直让人作呕。 年有余紧了紧自己有些颤抖的手,面上一派镇定的走了过去。 这屋子里很空旷,在正中央摆了一张长凳,凳身颜色带着红,上面还残留着新鲜的血液,边上围着几个五大三粗的侍卫,目光肃然。而有一人坐在凳子边上的椅子上,穿着宦服,手里用白布擦拭着一把闪亮亮的小刀。 “来了就躺下!”这拿着刀的姓李,唤一声李公公,年逾中年,这活计也干了有十几年了。听见声响,他头也不抬,吩咐道。 年有余不知为何,眼里突然就掉了泪,说到底,他也不过十一岁。 狠狠的搓了一把脸,他顺从的躺到了椅子上。身边的侍卫立刻取了绳子将他的手脚牢牢的困住,又往他嘴里塞了一个布团。 李公公低头看了他一眼,对他的镇定有些惊讶。再看他年岁尚小,肌肤白嫩,五官出色,还带着婴儿肥,倒是可爱得紧,且身上的服饰却不是一般人家用得起的,心里便有了一番猜测。 左不过是家道中落,迫于生计,无可奈何入了宫。 长得好看的人向来容易受到优待,再见他明明心里恐惧却强做冷静的模样,李公公难得的有些心软,便安慰道:“放心吧,我干这活也有些年日了,手快,一刀下去,干净又利落!” 感觉裤子被褪下,腿间一股凉意,年有余被捆住的手不由的握成了拳头。 “唔!”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瞪大了眼,好看的杏眼向外凸起,布满了血丝,浑身更是止不住的发抖,他想挣扎,却发觉身体动弹不得。身子就像一条濒死的鱼,弯出一个弧度。 “呼呼”最剧烈的疼痛过去,年有余才发现自己浑身已经被冷汗打湿了,腿间的疼痛让人生不如死。 几个侍卫随便给他上了药,草草包扎,就要将人抬走。 “等等!”李公公拦住了他们,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瓷瓶来,放到了年有余里:“这是上好的金疮药,可是上边的贵人赐下来的。我看你顺眼,便给你了!” 年有余看着他,眼里露出感激,有些艰难的道谢:“谢……谢!” 李公公摆手:“我能帮你的也就只有这点了,之后的路是好是歹还是看你自己。” 第2章 年有余就像破布一样被人随随便便的扔在床上,他身上被冷汗给浸透了,如今被冷风一吹,一股刺骨的寒意便不断的往骨子里钻。 他所在的这个屋子是那种大通铺,一个不大的屋子就住了上十个人,没有烧炭,屋子里和在外边也没什么差别。一股惹人作呕的血腥味直往人鼻子里钻,屋子里全是痛苦的呻吟声。 在这个时候,谁也没有精力去管其他人。 浑身颤抖的打了个哆嗦,年有余坐起身,将身上*的衣服给脱了,从包裹里拿了一件干净的换上。 其间扯到腿间的伤口,痛得他冷汗直冒。可是如果不换衣服,他这模样肯定会感染风寒的,因此就算是痛得不行,他还是挣扎着将衣服换了。 换好衣服,他扯过一边的被子,小心翼翼的把自己裹成一团。将头埋在被子里面,他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前些日子他还是年家最受宠爱的小少爷,父亲疼,母亲宠,哥哥姐姐爱,可是如今他却蜷缩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深受苦寒折磨,不可谓造化弄人。 咬着被子将呜咽声咽进肚子里,不知何时,年有余就这么在疼痛中睡着了,或许说是晕过去了。 再次醒过来他是被疼醒的,被窝里只有一点点热气,手脚冰凉,腿间是锥心的疼痛。浑身忽冷忽热,脑袋疼痛欲裂。 昏昏沉沉的用手试了一下头上的温度,果不其然,那是绝对不正常的高温。 还是发热了…… “快点,把这人给抬出去,别占了地方。”耳边突然传来不小的说话声,年有余小心的掀开被子,往外看去。 只看见有四个太监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身材高大的侍卫。 这四人各自手里拿了一根棍子,走到床边用棍子戳了戳床上的人,有的会发出几声痛苦的呻吟,有的却没什么动静。到这时,他们身后的侍卫就会将那没动静的人拖了出去。 “唔!”一个拿着棍子的太监恰好对上年有余的目光,似是觉得有趣,走到了他的床前。 “小家伙,你偷偷摸摸的在看什么?”这人年纪不大,大约十五六岁,面上却是一片老沉,他的影子恰好落在年有余身上,将他完全罩了进去,带有很大的压迫性。 “没有看什么!”年有余眼睛一缩,扯了扯嘴角,又问道:“哥哥,你们在干什么?” 那太监微微一笑,神色间带着漫不经心,道:“不过是将一些没了气的人抬出去,以免污了地方。” 年有余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他死死的拽住被子,没说话,只是睁着一双像是用水洗过一样的眼睛盯着对方。 那人看了年有余一眼,突然低下头来捏住了他的下巴,道:“小家伙,以后了不要用这样的眼睛去看别人,会让人有一种摧毁的*。” 直到这些人离开,年有余才猛地松了口气,却再也不敢睡了,抱着被子看着天逐渐的亮了起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在天亮之际,他才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不过睡了半晌,便被吵醒了。 给他们送食物的是两个小太监,其中一人长得很是讨喜,圆溜溜的脸蛋,上面还有两个小酒窝,另一个却是瘦得像根竹杆,脸色阴沉沉的,看起来心情不甚愉快的样子。 食物是用两个大桶装着的,不过是一人两个大馒头,冷冰冰的,没有一丝热气。 年有余到现在仍有些发烧,他们这一屋的人都是如此,有的在昨夜就去了,剩下的人也是昏昏沉沉的,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在当中,年有余还算是情况好的。 到了下午,有太医来给他们检查身体,煮了一大锅的药,苦味十足。 年有余现在也没有资格嫌弃,他想活下去,只想好好的活着。 喝了一碗药,倒是很有效,下午抱着被子睡了一觉,捂了一身的汗,醒来身体倒是轻快了些,而腿间的伤口也换了药,却感觉没什么效果。 到了夜晚,又有几个人没有坚持下去,被人拖走了。 到吃饭的时候,年有余接过自己的两个馒头,思忖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银裸子悄悄的放在了对方的手里,央道:“这位哥哥,可以给我打盆热水吗?” 他寻的是那个模样讨喜的太监,他反手收了银子,语气也不热络,道:“等着。” 这太监名唤如安,倒是个厚道人,给年有余打了一盆满满的热水,还准备了干净的帕子。 年有余道了谢,等人离开之后,自己掀开被子,把裤子脱了,将包扎好的伤口解开,用热水洗干净,然后涂抹了李公公给他的药。 其中的痛苦,自是不用多说,不过那药倒是好的,抹上之后,伤口的疼痛也减轻了些许。 剩下的热水他也没浪费,用来擦了擦身体,还泡了个脚。虽说被冻得不行,但是身体却舒服多了。 其余的人冷眼看他动作,目光灼灼,年有余感觉得到,却恍若不知。 他现在要做的,只是想方设法活下去,他不想哪天被拖出去。其余的人的想法,又与他何干? 年有余所做的倒不是毫无用处,李公公给的药的确是精品,不过就好伤口就结痂了。在别人还在床上呻吟,无力动弹的时候,他的伤口已经好了一半了。 不过,他还是乖乖的呆在床上,他不愿意太引人瞩目。 屋子里的人,每一天都有被拖走的,后面只剩下七八个,勉力撑了过来。 那如安一来二去倒是和年有余混熟了,他就有这样的特质,讨人喜欢。有了如安的照料,他的日子比起其他人来说要好过得太多。最起码能喝口热水,时不时还能擦擦身子。 这样的特殊,按理说年有余该受到屋里人的排挤才是。不过他长得讨喜,长了一双凤眼,细而眯长,眼神清秀明澈,精神清冽。一张圆脸带着婴儿肥,这年纪正是雌雄莫辨的时候,看上去竟比那些女子还要可爱,很容易引起人的好感。 而且他也会做人,平日的热水什么的也会给其他人用,绝不吝啬小家子气。一来二去,这屋里的人对他的感观倒也不错。虽说不是无话不谈,但也对他没什么恶感。 一月的时间很快过去,年有余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过人却瘦了很多,那张脸逐渐显现出男人的棱角来,不过眼睫长而黑,却多了一股魅意,直让如安心生叹息。 这般好的模样,在这宫里是祸不是福啊。 到了日子,他们的分配也下来了,年有余被安排在了东宫,伺候正九品的赵奉仪。 赵奉仪身边有四个大宫女,两个公公伺候,前些日子其中一个公公被杖毙了,年有余上去就是补了这个空缺。 年有余只有一个从家里带来的小包袱,里面只有两件衣服,还有五百两银子,都是他攒的私房钱。在走的时候年太太又给了上万两的银票,他没收。 “有余!”如安唤他。 两人之间经过一个月的相处倒也熟稔,如安是在御膳房打杂的,时不时的会给年有余带些好吃的。两人倒是感情好,因此如安怎么也要来送一送。 “你怎么来了?”年有余很惊喜。 “来送送你!”如安皱了眉,有些忧虑的道:“传言这赵奉仪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也不知你去了会得个什么对待。”昨日他专门打听了这东宫的赵宝林,可谓是‘美名在外’。 她不是个得宠的,脾气暴躁,很喜欢拿伺候的人出气,也不知道有多少宫女公公毁在他手上。也是如此,才不得太子的欢心。 闻言年有余也是心里一紧,安慰道:“反正日子是人过的,我好生伺候着,她寻不着我的差错,总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找我麻烦吧。” 他这话其实只是在安慰自己,做奴才的,只要主子不高兴,打杀了你,你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不过好在东宫离御膳房不远,我们两也能时不时的见面!”这算是最好的一个消息了。 年有余重重的点头,出去自有人领着他去敬事房登记,然后才被带到了东宫。 赵奉仪居住的院子叫沉香院,伺候的另一位公公名唤宝喜,年纪也不大,长得高高瘦瘦的,看起来有些憨厚。两个宫女一个叫翠喜,一个叫珠喜,皆是容貌秀丽,虽不是貌美如花,却也算得上是小家碧玉。 年有余一进沉香院便去见了这里的主人赵宝林,那是个美人,还是那种极有冲击性的美丽,宛若烈火一般张扬,让人见之忘俗。 可惜,这样的美人儿却没受宠爱,甚至连侍寝都还未有过。其中若是没有猫腻,年有余打死也不信。 “你叫什么名字?”赵奉仪的声音并不是那种清脆的,却有一种独特的韵味,听得人像是有爪子在上面挠一样,痒痒的。 年有余不敢抬头,毕恭毕敬的道:“禀奉仪,奴才姓年,名有余!” “年有余,倒是个好名字。”赵奉仪赞道,却是话锋一转,道:“但是我不喜欢,以后你就叫福喜了。” 年有余一愣,心里突然揪痛,声音却很平静的道:“奴才谢奉仪赐名!” “只要你好好伺候,好处是少不了你的!”赵奉仪使了个眼色,翠喜立刻上前递了个荷包给他。 年有余也没推辞,立刻说了几句表忠心的话。 如此,他算是在东宫落了脚了。 其实沉香院的日子比年有余想的要轻松,赵奉仪虽然脾气暴躁,但也没到是非不分的地步,其余三人也和他没有什么利益纠葛,但是相处得还算愉快。 第3章 初冬天亮得晚,天色还是黑漆漆的,就像是晕开来的墨。 福喜打开门,一阵冷风吹过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自从经历了那一遭,他的身体就有这惧寒,晚上睡觉更是要半晌才能有一点热乎气。 “这天真是越来越冷了!”宝喜脸上还带着睡意,被这冷风一吹也完全醒了。 两人一起把小炉子生了起来,然后从井里打了水倒进壶里烧着,等下赵奉仪醒了就能用。 “等下奉仪就醒了,你先洒水把地扫了,我去御膳房让他们把早膳给备好!”福喜叮嘱道。 宝喜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眼巴巴的看着他:“不要忘了我的烧肉。”说着都能听见他吞口水的声音。 “现在哪有烧肉?等午后吧。”福喜有些好笑,自从知道自己和如安是朋友之后,去御膳房的事都是他的,原因就是他每次回来都能带些吃的。那些都是贵人剩下的,反正都要丢,如安给他,御膳房的人也睁只眼闭只眼。 这天已经飘飘洒洒了好几天的雪,天气冷得很。福喜吐了口白气,缩着脖子往御膳房走去。 御膳房这个时候正是繁忙的时候,各宫的早膳,有的得宠的妃子在早上还要沐浴,热水必须得备着,正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模样。 对于福喜这个模样好看的公公,御膳房的人也得了印象,不过他也只能站在门口。这御膳房做的可是入口的东西,要是出了什么差池,谁负责? “福喜!”如安满头汗水的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两个大馒头递给他,道:“你先吃着,我去给你拿赵奉仪的早膳。” 福喜早就锻炼出了既吃得快又吃得好看的技能,两三口就把一个馒头啃了,剩下一个他慢腾腾的放进了怀里——宝喜那家伙还等着了。 如安拎了食盒过来,趁没人看到飞快从怀里掏出个纸包递给他:“这是昨夜李公公做的糕点,味道不错,你带回去吃吧。” 福喜也不推辞,他能在沉香院这么快的站稳脚跟,不受宝喜三人排挤,如安给的食物起了不少的作用。 “那我先回去了!”福喜对他点点头,拎着食盒往外走。 这时候,天色微明,已经隐约可以看到人了。福喜刚到东宫门口,就见一道明黄色的人影带着人迎面走了过来。 想也未想,他立刻放下食盒静静跪下,然后感觉怀里有什么东西滚了出来,眼睁睁的看着那还带着自己温度的白面馒头滚了几圈,然后再绣着金色龙纹的一双脚下停住。 福喜双手放到地上,感觉冰冷的地板上一股股寒气冻得全身都僵硬起来,后背冷汗直接将衣服打湿了。 “这是你的?”那双尊贵的脚走到他眼前,然后是略带着磁性的声音。 福喜欲哭无泪,结巴道:“是,是奴才的!”觉得浑身都麻木了。 顶上的人沉默了一下,忽然又问:“你是哪的人?” 福喜谨慎回道:“禀殿下,奴才是沉香院的。” “沉香院?”声音里带了些许疑惑。 一边有人提醒:“殿下,那是赵奉仪的居所。” “拿好你的馒头,下次可不要掉了!”好听的声音里带着笑意,然后带着人走了。 福喜后怕的拍了拍胸口,然后伸手将掉在地上的馒头捡了起来,笑得见牙不见眼。 要知道他这个年纪正是吃死老子的时候,已经习惯了晚上肚子饿得肚子咕咕叫,要这时候有一个馒头那简直是太幸福了,因此他很珍惜每一份食物。 楚惊天走到拐角处,突然站定,扭头,就看见那个小太监捧着一个白面馒头笑得傻兮兮的,很是满足的模样,忍不住就笑了。 果然是个大馒头! 福喜回到沉香院的时候,赵奉仪已经起了,他连忙把早膳给摆上。 在赵奉仪吃早膳的时候他们只需要留下两个人伺候就行了,剩下两人就可以退下去趁这时间填饱肚子,然后赶回来接班。 东宫并没有太子妃,倒是有两个良悌,其中一人还是赵奉仪的嫡姐。两个良悌也不是喜欢搓磨人的,平日赵奉仪她们只需要在初一、十五这两天的时候去请安,其余日子倒不需要。 吃完早膳,赵奉仪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然后看了时辰,道:“我这身子也是大好了,该是时候去请安了,可不能让几位姐姐涂添担心。” 福喜飞快的瞄了她一眼,心下了然,怪不得这人今日如此盛装打扮。 今日赵奉仪穿了一件粉色宫装,脸色红润,气色极好,头发挽起,插了一支孔雀含珠金步摇,底下坠着三排圆润的小珍珠,粉面含春,端的是艳丽无双。 也难怪她如此,她进了这东宫,也有了半年的时间,可惜当初一进来就感染了风寒,连太子的面都没见到就关起门来养病。好不容易病好了,她却有了一个脾气暴虐之名,简直是心塞得不行。 “今日珠喜和福喜跟着我伺候!”两个宫女翠喜稳重,珠喜机灵,而福喜虽然相处了的时间不长,却也能看出是个知分寸的。 一行三人来到了黄良悌的未然居,一进屋赵奉仪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太子不是个好美色的,伺候的人也不过两个良悌,一个久病的良媛,其余的皆是奉仪,也不过三四个。 “梅儿给两位姐姐请安!请各位姐姐安!”她向着上首微微福身,声音动人。 黄良悌心里突然一动,脸上带了得体的笑,道:“这不是赵妹妹吗?你的身体可是大好了?” 赵奉仪一笑,道:“谢谢姐姐挂念,已经大好了!” 黄良悌似是欣慰,道:“如此便好,对了,我记得赵奉仪还是赵良悌的庶妹了,这关系可是亲近了。”说着目光移到了身边的赵良悌身上。 赵良悌抿了一口茶,放下,笑道:“梅儿自来是妥善的。”脸上的笑无懈可击。 黄良悌掩唇而笑,道:“身体既是好了,那也能伺候太子了。这可是喜事,再说姐姐妹妹,你们两姐妹,恰好能效仿那娥皇女英,成就一段佳话了。” 赵良悌嘴上的笑淡了几分,意有所指的道:“姐姐倒是大方。”竟然能把自己的男人推出去。 “大家都是伺候太子的,只要太子高兴,我便开心了。”黄良悌可是不痛不痒,只要能给赵婉云添堵,把太子往外推又怎样? 一场请安,让福喜看得叹为观止,每句话他都要在心里过上三遍,就怕有什么陷阱等着。不过听说两位良悌关系不好,这倒是真的。 回来赵奉仪的心情显然很好,一人打赏了五两银子,然后坐在镜子前揽镜自照。能不高兴吗,她终于能伺候太子了。 到了时候,福喜去提午膳,御膳房太忙,他也没能见到如安。 赵奉仪今日心情很好的将剩下的菜让福喜他们四人分了,他很高兴的接受了。这奉仪的菜色可比他们好太多了,而且每个菜她也只象征性的夹了几筷子。 福喜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一个合格的公公了,以前的年有余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等赵奉仪午睡的时候,福喜他们几个就清闲了,可以做自己的事了。 御膳房这个时候也是轻快的时候,看到福喜过来,如安连忙招手让他过来,看那模样,肯定是有好东西。 “李公公!”李公公可是给皇帝做菜的……其中一人,那手艺没话说,长得胖胖的,像个弥勒佛似的,脾气很好。 今日李公公将剩下的羊杂煮了一锅羊杂汤,在冬日的时候喝上一碗,觉得整个人从里到外都热乎起来了。 福喜连喝了三碗,身体立刻就温暖了,一张脸也变得有血色了。 他和如安两人都是那种圆脸,他是年纪小,如安是孩子脸,两人凑在一起吃东西就像两只松鼠,看着别提多乐了。这御膳房的人,就爱看他们吃东西,心里畅快。 也是每天都来御膳房打打牙祭,福喜不但没瘦,那张脸还圆了一圈,也长高了几公分,一双凤眼都快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只是还是那么黑。 等肚子吃了个溜圆,福喜看了天色,这时候赵奉仪快醒了,他得赶紧伺候去。 刚到沉香院的时候,他还不敢这么做,时时刻刻都不敢离开,满满的摸索出了赵奉仪的生活规律,也轻松了。只要在主子需要的时候你在,那就行了。 连吃带喝的,福喜挺着个鼓鼓的肚子回了东宫,在拐角处他眼尖的看见一道明黄色的身影,顿时心里咯噔一声——他今日是出门没看黄历吗?遇见一次也就罢了,还能遇见第二次? 眼看那双尊贵的脚从他眼前走过,还未等他松口气,那双脚又回到了他眼皮子底下:“唔……大馒头?” 大……大馒头?这不会是在说他吧? 福喜急得满头是汗,支支吾吾的应了一声:“奴……奴才在!”他就是肯定这人叫的就是自己。 “做奴才的不在主子身边,你在这干什么?”楚惊天老是想起今天早上的那个透着傻气的笑容,想着心里就有些软——不过是一个馒头,为什么会那么满足呢? 福喜以为他在责怪自己,吓得手心冒汗,解释道:“……奴才主子喜欢吃御膳房的云片糕,奴才让御膳房的人备着。” “倒是个衷心的!”楚惊天丢下这句话,带着人就走了。 不含任何情绪的声音让福喜有点蒙,对方这是满意他的回答还是不满意啊? 楚惊天扭头看了一眼他纠结的脸,快要皱成包子了,心情大好。 第4章 最近朝上有些不太平,正值冷冬,塞外的奇木族人是以游牧为生,这个时候是什么都缺。也因此在这个时候总是蠢蠢欲动,经常抢掠边塞的百姓,扰得他们苦不堪言。 而这次,他们不但抢了边塞的一个村庄的财物,还将整个村子的人给屠杀了干净。其行为令人发指,惹得皇上震怒。帝王之怒,伏尸百万,皇上首先就要拿边关的守城将军穆战天问罪。 而这穆战天正是太子楚惊天的人,算得上是他的一位猛将,若是任由皇上处罚,那可就寒了他手下人的心。 “呼!”楚惊天从书房出来,长舒了一口气。近段时间朝上风声鹤唳,许多大臣都收敛了自己的小动作,个个都紧绷了身心,就怕被逮着错误。而他作为太子,更是一点差池都不能犯。 楚惊天捏着腰间的暖玉,眉间起了一个小小的褶子,微微冷笑,他那三皇弟倒是倒是心思多的。 “殿下,未然居的黄良悌问您今日过去吗?”他的心腹太监何山问。 楚惊天眼里光芒微闪,唇角勾起,道:“那便去未然居吧。” 这黄良悌倒是个有颗七窍玲珑心,他这人最是不喜欢别人安排自己做什么,也不喜欢别人过问他的行踪。可是如今,正是黄良悌兄长得用之时,他可以宽恕她的一些小动作。 而黄良悌,深知这一点。 未然居灯火通明,梅花朵朵,暗香袭来。 “妾身请殿下安!”黄良悌福身行礼,她的规矩是宫里的嬷嬷教的,做起来是赏心悦目,且没有一丝差错。 楚惊天虚虚的扶了她一把,握住她的柔荑,一只手揽着她的腰肢,笑道:“澜儿倒是越发的让人移不开眼了。” 黄良悌闺名黄舒澜,模样出挑,最主要的是她那不盈一握的细腰,平日里看不出来,可是今日她穿着开至肩部的纱裙,胸前柔软微露,腰间扣着腰带,整个人带着诱人的妩媚风情,让人眼前一亮。 不得不说,他这位良悌总是给他惊喜! 黄舒澜微微一笑,道:“澜儿不是巴巴的盼着殿下来嘛,自是要好好打扮一番。” 女为悦己者容! 楚惊天闻言,心里极是舒坦。他这些女人当中,就这位黄良悌说话格外好听。 两人坐下,黄舒澜伸手提起紫砂茶壶,一截皓腕露出一个翠绿的翡翠镯子,更衬得她肌肤白嫩。 “殿下请喝茶!” “昨日妾身母亲递了帖子进来,说是妾身大哥已经订好了日子了,就等大哥带军归来,便可完婚。”黄舒澜语气里带着笑意,看得出来对这门亲事她很是满意。 “到时候,你就代本宫给他送上一份大礼!”楚惊天道。 黄舒澜面露喜色,站起身微微俯身行了一礼:“妾身就替兄长谢过殿下的大恩了。” “你我之间何必客气!”楚惊天看了一眼时辰,道:“夜深了,安歇吧!” “是!”黄舒澜眼里光彩照人,伸手给他褪去衣服。 一夜自是被翻红浪。 第二日,在楚惊天出门之时,黄舒澜突然道:“对了,殿下,这沉香院的赵奉仪身子已经大好了。”潜意思也就是说可以伺候人了。 楚惊天微微颔首,想起了那个捧着馒头傻笑的小太监,便道:“本宫记下了!” “良悌的头发可真漂亮!”淮玺用木梳将黄舒澜的长发挽起,然后在首饰盒寻了两颗珍珠给她戴上,再插了一支蓝色翡翠簪子,简简单单的装扮,更衬得她天生丽质。 “淮玺你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揽镜自照,黄舒澜很满意。 “那是良悌教导得好!”淮玺并不居功,微微拍了她的马屁,又踟躇道:“良悌,奴婢有点疑问,不知当说不当说?” “哦?说说看!” “这赵奉仪容貌如此不俗,您让殿下去她那里,不怕她得了殿下的宠?” 黄舒澜微微一笑,抚了抚鬓间的簪子,笑道:“怕的就是她得不了殿下的宠爱!如今赵蔷恰好是殿下的心头之好,在我面前也拿起乔来,也不看看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有几分小聪明,如果没了殿下的宠爱,她又算得上什么?” 淮玺恍然,道:“娘娘是想让她们自相残杀?” 黄舒澜转了转手上的镯子,搭着淮玺的手站了起来,道:“那赵蔷是个善妒的,不然那赵薇怎么会一来东宫就得了风寒,殊不知这宫里的女人最要不得的便是嫉妒。”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看戏!” 黄舒澜是太子的第一位良悌,在这东宫也是颇有权威,下人更是不敢轻待,即使是现在有了赵蔷,对方暂时也威胁不到她的地位。可是,这并不代表她愿意有那么一个女人分了她的宠爱。 一连遇到太子殿下两次,而且很明显自己在太子面前已经有了印象。因此一连两天去御膳房拿膳食的任务都交给了宝喜,他则乖乖的缩在沉香院。 他是个胸无大志的,只要能活着就高兴了。只想好好的在宫里生活,最好是离那地位最高的几位越远越好。 将一枝红色的梅花剪下来,放到竹篮里边,福喜跺了跺被冻僵的脚丫子,往手心吹了口热气戳了戳。 他最喜欢在自己屋里插两枝鲜花,特别是冬天的时候,天气寒冷,屋子门窗关得死死的,那味道可不好闻。不过以前都是伺候他的丫鬟做这事,现在却是要亲力亲为了。 趁着夜色他抱着一篮子的花匆匆跑回沉香院,却不料早应该熄灯的沉香院竟然灯火通明。 “这是怎么回事?”福喜平息了有些不稳的气息,然后往里走。 走到正院就看见宝喜三个站在门口守在,满脸喜色,身边还有一个陌生的公公,拢着袖子站着。 “这是怎么了?”福喜心里一安,看起来是好事。 他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了屋里传出来的不小的声音,雕花大床摇得咯吱咯吱和男女的呻吟声,让人脸红心跳。 福喜的脸,瞬间就红了。 宝喜拉着他的手走到一边,神神秘秘的道:“福喜,你猜是谁来了?是太子爷,咱们主子的福运来了!” 福喜心里也是高兴,要知道主子的荣宠和他们这些宫女太监可是分不开的。这宫里的人都是看菜下碟的,跟着受宠的主子和不受宠的主子,那待遇可是不一样的。 “福喜哥哥!”翠喜走了过来,头发上的银簪明晃晃的。 “你和宝喜哥哥去御膳房将热水提来,等下主子们可是要用的。” 福喜应了一声,先跑到屋里把花放好,然后和宝喜再协同另外两个伺候太子的公公一起去了御膳房。 等到里边没了声音,然后是太子爷楚惊天懒懒的传唤声:“进来!” 何山理了理身上没有一丝褶皱的衣服,带着他们几个躬身进去,一进去屋里便是一股浓郁的麝香味,让人不禁脸红。 福喜四个拎着热水往屏风后边去,然后是哗啦啦的倒水声,直到将浴桶装满。 他热得一身是汗,一张脸红通通的。 “你,留下来伺候!”何山看了他们四个一眼,然后指了福喜。 他也是认出福喜来了,不就是那天早上没揣好馒头的那个小太监嘛! 福喜乖乖的应了一声,等楚惊天走进来,更是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有丝毫逾越的动作。 楚惊天只着里衣,露出大片蜜色的胸膛,一股极具有侵略性的雄性气息直接往人鼻子里钻。 福喜小小的吞了口口水,伸手给他宽衣。伺候人脱衣服他还是头一遭,有些生疏,不过倒没出什么差错。 福喜就只需要给楚惊天脱个衣服,给何山递递东西,打打下手,倒是轻松。 等楚惊天沐浴完毕,福喜再用干净的帕子给他将身体擦干。 楚惊天的骑射从来没有放下过,穿着衣服看不出来,可是脱了衣服你才会发现他身上尽是线条优美的肌肉,宽肩窄臀,很具有压迫力。 福喜可从来没有看过其他人的身体,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是这么强壮,看着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楚惊天低头看着凑在自己胸前的漆黑的脑袋,看他放在自己胸口的手有些颤抖。 想了一下,他鼻尖传来一缕幽香,楚惊天忍不住凑近福喜闻了闻,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你身上是什么香味?”倒是有些熟悉。 什么? 福喜手上一个哆嗦,抬头讷讷的看着楚惊天,一张圆脸红扑扑的,半晌才迟疑道:“应该是梅花,奴才刚刚经过了西边的梅花林。” “你去那做什么?”楚惊天问。 福喜有些迟疑,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奴才想剪几枝梅花放到屋里!” “那等下选几枝放到这屋里,倒是好闻!”楚惊天随口道。 这一问一答,福喜心里面的紧张稍减,声音带着这年纪特有的清脆。同时他心里也是喜滋滋的,要知道太子这种身份的人和他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能和他说上两句话,福喜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也是福喜入宫不深,在家里更是说一不二的主,还未见识到宫里的黑暗,没有深刻的体会到他们这些奴才的命完全是由这些主子掌控,因此才能这么坦然的和楚惊天说话。 楚惊天看他说话脸颊一动一动的,忍不住伸手戳了戳。 福喜瞪着眼睛看他,有些不知所措。 楚惊天咳了一声,带着何山转身出去。 福喜无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有些奇怪。 不过他也没多想,和着宝喜他们几个把浴桶里的水倒了。 第5章 何山看了一眼时辰,掀开帘子走进内室,然后躬身在床外唤道:“殿下,该起了!” 楚惊天睁开眼,没有丝毫拖沓,他掀开被子就起了身。 “殿下!”惦记着第二天要伺候太子梳洗,赵薇却是睡得不深,楚惊天一动,她便被惊醒了。 “让奴婢伺候您!”在雪白的亵衣外边搭了一件外衣,忽略了初涉人事下身的不舒服,赵薇也跟着翻身下了床。看何山在给楚惊天穿衣,连忙接了过去。 何山顺从的让赵薇接过自己的活计,自己退到门外将外边提着热水捧着脸盆等洗漱用品的人带了进来。 走动间,悄然无声。 福喜今日比往日起得早,早早的就端着铜盆候在门外,冷风萧萧,吹得他的手都麻木了。 好不容易听见里边传来传唤声,他急忙低着头跟着前边的人进了屋。 翠喜和珠喜一进来连忙帮着赵薇打下手,给太子佩戴玉饰香囊。 福喜目不斜视,将铜盆放到架子上,兑了热水。待太子穿衣完毕,他捧着铜盆跪到楚惊天身前,将盆举过头顶,等着他洗脸。 这端盆可是个体力活,当初福喜在敬事房被教导规矩的时候,曾经端着水跪了一天。天寒地冻,当时回去他就躺在床上爬不起来,这双脚险些就废了。 且端盆要端得稳当,不能颤抖,里边的水更不能洒出来,不然要是冲撞了贵人,那可就不愉快了。 等楚惊天洗完脸,福喜这才站起身,将盆放到一边的架子上。 楚惊天坐到梳妆台前,翠喜连忙上前取了梳子就要给他梳头。 “不必了!”楚惊天微微皱眉,他并不喜欢让旁人近他的身,这种将弱处暴露在其他人面前的行为,在他看来是最愚蠢不过。 在其他人目瞪口呆之下,他利落的将头发束起,然后带上玉冠。 他双眉入鬓,目若寒星,此刻身穿金色蟒袍朝服,不得不让人赞一句英俊不凡。 等送走了楚惊天,沉香院的人都松了口气,要知道,伺候太子殿下可得万万小心。稍出点差池,那可是性命攸关的问题。 赵薇也是满脸喜色,本就美丽的容貌又多了几分经了人事的妩媚,更是动人。 昨夜她也没睡好,吃过早膳就上床补眠去了。而福喜他们,也得了闲。 用火钳拨弄了小炉里边的炭,炭已经完全烧成了明黄色,福喜又往里加了几块。 这炭是最差的那种,烧起来一大股烟味,不过总比没有好。 坐到床上,福喜将今日得到的打赏取了出来,加上昨夜的,竟然有十来两,而且还是金子。 福喜喜滋滋的笑了,宝贝似的将金子放到了枕头边上的盒子里。 到了这宫里,他算是明白了金银的重要。在这宫里有钱万事都好说,没钱步步难行。这一来二去,再这么下去,他怀里的银子可不够花。 接下来太子倒是时不时的到沉香院来过夜,赵薇的脸上也没了福喜初见之时的阴郁,神色轻快,而旁的人对他们沉香院的人也要礼待三分。 虽然伺候得辛苦,但是太子不是个吝啬的,时不时会有打赏,福喜还是很期待他来沉香院的。 而转眼间,一个月的时间飞快过去,除夕也悄然来临。 除夕夜,太子自是与皇上皇后等人一起过,而东宫没有太子妃,即使是黄舒澜还是赵蔷,也只能在沁香园摆上一桌,与众位姐妹吃吃酒,为表庆贺。 赵薇穿了玫红色的宫装,披了兔皮披风,头发梳了个流云髻,带了一朵紫重楼牡丹绢花,可谓是明丽照人,艳色灼灼。 她这容貌在整个东宫也是出彩的,一进沁香园便引来众多嫉妒的目光。 对此,赵薇深表自得。 黄舒澜先是称赞了赵薇的容貌,说得赵薇心花怒放。 宴会上,自是一番内敛的唇枪舌战,每个人都恨不得自己多几张巧嘴。 散席后,赵薇很高兴的睡下了,也没守岁。福喜倒是睡不着,提了个灯笼自己一个人跑到了东宫的小花园里。 小花园里有一个假山,里面弯弯绕绕的,在假山中央恰好能看见天空,而且很隐秘不被人察觉。 今夜月亮倒好,亮晃晃的,天空也是干干净净的。其实这个时候再有一壶酒那就更好了,可惜就算有酒他也不敢喝。 以前每年而他们一家人吃过晚饭都会守岁,一家人呆在屋里说说话,桌子上摆着水果。 父亲为人严肃,这时候表情也柔和了几分,哥哥会给他买新年礼物,每年都不会重。而母亲,则会亲手给他们两兄弟做身衣服,上面绣着精致的花纹。 当时,明明是真心实意,可最后怎么就变成了虚情假意了么? 不知发了多久的呆,感觉身上有了凉意,福喜拿起垫子决定回去了。 “谁?”刚走出假山旁边就看见一个黑影杵在外边,吓了福喜一大跳,抱在怀里的垫子险些就扔了过去。 “是本宫!”人影走近,月光下倒是隐隐绰绰能看得清模样,正是太子楚惊天。 “太子……太子殿下?”福喜心里一抖。 楚惊天盯了他半晌,有些犹豫的叫道:“大……馒头?” 福喜:“……是奴才!”心里却是泪流成河,不过丢脸一次不用铭记于心吧,大馒头,那是什么称呼? “你在这干嘛?”楚惊天皱眉,有些戒备的看着他,心里已经把他的身份想了无数可能。 福喜可不知道对方在怀疑他是哪方的奸细,干巴巴的回道:“奴才睡不着,出来赏月!” 楚惊天抬头看了一眼,不信任的道:“今晚月色倒是不错!” 两人一时无言,福喜正纠结着要不要开口告退,就听楚惊天道:“既然遇到了,那就陪本宫喝酒!” 酒? 福喜双眼一亮,却扭捏道:“这不合适!” 即使是在夜色里,楚惊天也能看见他发亮的眼睛,正期待的看着他,心里忍不住发笑。 有的人看着一个人就喜欢,和的就是个眼缘。楚惊天就是觉得这个小太监和他的眼缘,讨人喜欢。 福喜半推半就的答应了,带着楚惊天跑到了假山里边,把手里的垫子放下:“殿下,您坐!”幸好他的理智还没被酒迷晕,还记得尊卑。 楚惊天:“……”看着这垫子,他倒有几分相信这小家伙是真的来赏月了。 “可是没杯子啊?”看着酒壶,福喜又犯难了。 楚惊天也是摇头,在他看来,奴才就是奴才,尊卑有别。他虽然对福喜另眼相待,要说和他共饮一壶,那却是不能接受的。 “殿下,您等着!奴才去拿酒杯!”丢下一句话,福喜飞快的就钻出了假山。 “诶……这小家伙!”楚惊天无奈的摇头。 福喜回到沉香院,倒是没找到酒杯,最后只能拿了两个碗偷偷摸摸的回来了。 有酒有碗,福喜终于得偿所愿的喝到了酒,可惜一入口他的脸便忍不住红了,一双眼睛忍不住冒出了生理泪水。 好辣…… 好不容易将这口酒吞下去,福喜立刻吐着舌头呼气,腹部升起一股火辣辣的灼热,整个身体倒是暖和了起来。 看他狼狈的模样,楚惊天忍不住失笑,道:“这酒可是青风巷最烈的酒,你得慢慢喝!” 福喜鼓着双颊看他,一双眼睛像是被水洗过的一样,水润润的。似是酒壮人胆,他不满道:“殿下也不提醒奴才!” 楚惊天低低的笑了几声,看福喜狼狈,他心里郁气顿减。不得不说,我们的太子殿下还是很恶趣味的。 仰头恰好一轮弯月入了眼,四周静谧无声,一瞬间像是只有他们二人在这。 这酒虽烈,可是喝下去人全身的暖了。平日福喜是手脚冰凉,倒是高兴,忍不住又喝了几口。 所以,等楚惊天回过神,就看见福喜捧着碗像个小酒鬼一样,红着脸,晕陶陶的小口小口的抿着碗里的酒。 楚惊天定睛一看,哭笑不得,这碗里哪还有酒?早就被他喂自己身上的衣服了。 楚惊天的目光瞬间深邃起来,唤道:“大馒头!” 听见声音,福喜抬起头,露出一张红彤彤的脸来,咧嘴傻笑。 “大馒头!”他又唤了一声。 大馒头? 福喜慢了半拍反应过来,道:“我……我不叫大馒头,我叫,我叫什么来着?年有余?不,我不是,年有余已经死了。那我是谁,对,我是福喜,福喜!”像是肯定自己的说法一样,他还重重的点了点头。 “对了,你是谁?”福喜傻兮兮的看着他,一张脸皱成了苦瓜,打量半天才点头道:“哦,我认得你,你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说着,他又突然呜呜地哭了起来,一双爪子抹着眼泪,哭得可怜兮兮的。 “怎么了?”楚惊天有些不悦,他最讨厌人哭哭啼啼的了,而且还是一个男人。 “你凶我!”福喜瞪着带着泪珠子的眼睛看他,猛地扑到了他身上:“你凶我,你竟然凶我?我咬你!”然后毫不留情的对着太子殿下的肩膀咬了下去。 楚惊天险些叫出声,嘴角抽搐,一双眼腾起怒火,心里有了杀意。 这世上,还没人敢咬他了! 他目光深沉,看着福喜的目光就像看着一个死人。 福喜可不知道危险将至,眼泪吧嗒吧嗒地流了个不停,最后竟然躺到了楚惊天的怀里,双手抓着他的衣襟,像是抓着一根溺水后的稻草。 “为什么,为什么?娘……”他眼角渗出泪水,喃喃自语道:“为什么要让我给大哥抵罪?为什么要逼我入宫?”你可知,宫里的日子有多苦? 满腔的委屈,在醉了之后,福喜终于发泄了出来。 楚惊天捏在他脖子上的手一动不动,低头看见对方靠在他的怀里满是依赖,眼角带着水光,突然心里一软。 罢了,罢了,还只是个孩子而已!他又何必与他计较? 第6章 福星醒过来的时候天色还是黑漆漆的,月亮早已下山了,耳边传来呜耶耶的吹风声,花园里的竹林被吹得哗啦啦作响。 福喜觉得浑身都是懒洋洋的,身上也是暖烘烘的,一点也不想动弹。这种感觉就像在春日,躺在椅子上晒太阳,舒服极了,让人就想这么一直睡下去。 微微一动,福喜轻咦了一声,原本有些迷糊的脑袋顿时清醒过来。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被人抱得死死的,自己整个人深陷对方怀里,轻浅的呼吸吹拂到他的额前,痒痒的。且下身还与对方双腿交缠着,正是一个极为亲密的姿势。 几乎是全身相贴的姿势,对方灼热的温度不断的透过衣服传到福喜的身上,让他的身体暖洋洋的。 眨眨眼,昨夜的事立刻走马关灯的在他脑海里闪现,无论是酒前还是酒后。 自己做了什么?福喜的脸蹭的变得通红,险些觉得天都要塌了。 最主要那人还是太子殿下啊!而现在这是在谁的怀里,那也根本不用想。 想到这,福喜的身子顿时僵硬了,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唔?”脸上突然一冷,抬头才发现不知何时天上已经飘了雪,随着风打旋,从这假山那小小的一片天空中偏了进来。 福喜偷偷的看了楚惊天一眼,只能隐隐绰绰的看见他的五官,但是对方的确还在沉睡中,呼吸平缓。 要是让太子殿下发现他抱着一个奴才睡了一觉,自己小命可难保。 小心的将楚惊天放到自己腰上的手拉开,福喜能感觉他放在腰上的手箍得很紧,可是意外的很容易的就从他怀里出来了。 外面的冷空气一吹,福喜忍不住打了个抖,险些又扑回太子殿下的怀里。 等完全从楚惊天身上爬起来,福喜的身上都冒出了汗水。 福喜看了时辰,差不多该到平日起床的时间了。他心里暗叫了一声“糟了”,等下宝喜醒过来见没人怎么办? 当下也顾不得其他,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小心的披在楚惊天身上,然后急匆匆的就跑了。 仅着单衣的他等回到沉香院的时候已经被冻僵了,屋子里还残留着炭火的温度与烟味。福喜钻到被窝里用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旁边床上宝喜打着小呼噜睡得正香。 而等福喜离开之后,原本还熟睡着的楚惊天突然睁开了眼睛,看了看披在自己身上的衣服,小声地骂了一声:“傻子!”语气里带着笑意。 接下来福喜是见着楚惊天就绕路走,平日太子殿下来了沉香院他都是能避则绝不往前凑,让他心安的是太子殿下对他的态度并没有什么不同,想是根本就不记得那天的事了。这让福喜松口气之余又有些失落,心情着实纠结! 这日从御膳房那儿回来,福喜恰好看见翠喜站在假山旁边,身前还站了一个婢女,粉衣双丫髻,身段苗条,背对着他,看不清模样,只能看见耳朵上面一晃一晃的珍珠耳环。 翠喜抬眼恰好看见福喜,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却又瞬间镇定下来,和身前的女子说了些什么,然后走了过来。 “福喜!”她唤道。 “翠喜姐姐!”翠喜这人稳重,很受赵薇的信任,福喜倒还是蛮喜欢她的,就像一个大姐姐一样。 翠喜手里拿了一个绣筐,和他一起往沉香院走,笑道:“你又去御膳房吃什么好吃的了?” 福喜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不说话。 翠喜嗔道:“你倒是悠闲,我可是忙死了,奉仪让我给她绣个荷包。这不,找了逸翠园交好的姐姐得了个花样子。”逸翠园是赵薇的嫡姐赵蔷的院子。 “姐姐这一手绣活就是宫里的绣娘也比不过,也难怪奉仪看重。”福喜小小的拍了个马屁。 “油嘴滑舌!”翠喜斜了他一眼,那一眼竟然带着几分诱人的风情,却让福喜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熟悉。 撇开心里的怪异,两人相安无事的回了沉香院。宝喜正靠在门上打瞌睡,珠喜则坐在杌子上做着绣活。 看见二人回来,珠喜站起来,露出嘴边的两个甜甜的梨涡,笑道:“你们回来了?” 又拉了福喜的手,道:“我刚好做了一个荷包,以后你就可以把想吃的糕点放在里边了。”说着从绣筐里拿了一个蓝色为底,绣着几枝翠竹的荷包递了过来。 福喜闻言,也不客气,直接就将荷包拿过来挂在了腰上,笑道:“姐姐真是深谙我心,这样以后我就方便多了。而且姐姐这绣活,也是越发的好了,将来也不知哪个男人好运娶了去。” “你这家伙,还打趣起我来了!”珠喜轻轻的在他圆乎乎的脸上拧了一把。 “来,我看看!”翠喜走过来,福喜解下荷包递给她。 “的确!”翠喜脸上浮起笑,赞道:“这翠竹,针脚细密,竟像是活的。” 珠喜红了脸,笑道:“说来说去,也是姐姐你教得好!” “不过,这还缺了点!”翠喜坐到椅子上,取了针线飞快的动作起来,不一会儿,荷包上就多了几片往下飘落的竹叶,竹叶上面还有一个虫眼,整个荷包看起来更加灵动了。 福喜抿唇笑,翠喜这人长得比珠喜漂亮,干事也妥帖,待人更是温和亲切,可是待她福喜却没有待珠喜那般的亲和。总觉得,即使她再怎么谦和,骨子里却仍是高傲的。 “哦,对了!我也有东西送两位姐姐!”将荷包挂在腰上,福喜从怀里掏出一个两只钗子来,一支颜色碧绿,一枝颜色如雪。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这是我托人从宫外带来的,也不知道两位姐姐喜不喜欢?碧色的是珠喜姐姐的,白色的是翠喜姐姐的。” “给我的?”珠喜很惊喜,接过碧玉钗,完全不掩饰自己的喜欢。这碧玉钗钗头被雕成了一朵芙蕖,挂了两串同色珠子,煞是漂亮。 她迫不及待的将钗子插到头上,珠喜转了一圈,钗子下边的珠缀晃荡两下,让她的容貌也平添了几分颜色。 “不枉姐姐这么疼你!”珠喜拧了拧他的脸。 福喜也不生气,咧嘴傻笑。这碧玉钗用的玉料并不是什么好的,价格也不贵,不过是一份心意。自从他来到沉香院,珠喜可是最照顾他的。 相较于珠喜,翠喜就显得含蓄得多,笑容浅浅的道:“谢谢,我很喜欢。”她的钗子钗头是梨花,底下也是挂着一串小小的梨花。 珠喜看来的确很欢喜,做事的时候时不时的就要摸摸头上的钗子,很是开心的模样。 近来赵薇赵奉仪心情极为的不好,脾气阴晴不定,身体也是懒懒的,不想动弹。口味更变得有些奇怪,嗜甜的她现在却更倾向于酸味,让宝喜在底下嘀咕这人是越来越难伺候了。 歪歪的倚在小榻上,赵奉仪涂着豆蔻色的指甲轻轻拨弄着花瓶里的粉嫩的花。其实相较于鲜花的香味,她更喜欢沉香的味道,不过谁让太子喜欢了。 福喜将荷花茶盏放到赵奉仪手边,她好看白嫩的手指端起茶盏,微微抿了一口,当下眉头就是一皱,手上的茶盏直接就朝着福喜丢了过来。 “作死的东西,你是想烫死我啊?”她秀眉一竖,胸口不断的起伏着。 茶盏直接砸在福喜头上,微烫的茶水直接从他头上淋了下来,他扑通一声跪下,求饶道:“奉仪恕罪!” 也不辩驳是赵奉仪自己喜欢喝那微烫的茶水,他们做奴才的,主子做什么都是对的。 “奉仪息怒!”翠喜跪下,一下一下的给她敲着腿,嘴上说着好话:“气大伤身,您又何必和一个奴才计较。他百般不是也只是一个奴才而已,不喜欢,打杀了便是,又何必生气,伤了自己。” 珠喜担忧的看了福喜一眼,突然笑道:“奉仪,奴婢记得您老是想吃酸的,为此福喜还特意去御膳房寻了一包梅子,本是打算给您一个惊喜。现在他既是犯了错,不如让他现在就把这梅子献上来,将功折罪。” “哦?”赵奉仪看他。 福喜立马道:“奴才这就去拿!” 这梅子的确是他在御膳房拿的,却不是为了赵薇,如今珠喜这么说不过是为给他解围。 福喜倒了一杯温水,里边放了几颗梅子,端给赵薇,解释道道:“这梅子单吃却是有些酸了,用它泡了水来喝,倒是恰到好处。” 赵薇吃了一口,微微带着酸意的茶水让她原本有些烦躁的心情缓和了几分,便道:“你倒是个有心的。”如此,却是不计较了。 福喜微微松了一口气,此时才惊觉额头上的刺痛,那里被割了一个小口子。 等到了晚上,宝喜拿着药膏给他擦着伤口,有些愤愤的道:“以前奉仪就不好伺候,现在脾气更是暴躁了。你不知道,昨天我跟着她去花园,她看见一个长的漂亮的宫女,直接就将人打死了,真是不拿我们这些奴才当人看!” “宝喜,慎言!”福喜皱眉,斥道。 宝喜有些讪讪,嘴硬道:“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 福喜叹了口气:“就算是事实那又如何?我们做奴才的,这命本就不是自己的,你小心祸从口出。” 宝喜乖乖的点头。 第7章 福喜被珠喜拉到一边说话,她抿着唇,面上微露喜色,小声道:“福喜,我猜奉仪大约是有喜了。” 福喜双目微微一瞪,却还很冷静,道:“你确定?” 珠喜道:“当初我小婶有了身子就是如此,心情焦躁,还嗜酸。最主要的是……”说着她有些脸红,害臊道:“奉仪已经有一个月没来葵水了。” 福喜也有些不自在,便道:“如此看来,倒有□□分的把握,奉仪是个有福的。”说着,他面上也带出了几分高兴。 要知道,东宫至今为止也没有新生儿的诞生,如果赵薇诞下男胎,被提为良悌那也是有可能的。如此可谓是一步登天,这不是有福气是什么? 不过两人却只是按在心里不提,若是奉仪并没有怀孕,他们两闹了个乌龙,让赵薇空欢喜一场,那时候恐怕是要受到怪罪。反正,后宫妃嫔请平安脉的日子也要到了,到时候是或不是自能见分晓,又何必强出头。 每个月后宫的女子都有太医来请平安脉,这次给赵薇把脉的仍是以前那个,太医院的元太医,是个面色红润的老头。 “奉仪请把右手给老夫!”抚着一把小胡子,元太医道。 赵薇好看的眉毛微微一蹙,依言而行,口中问道:“最近这段日子,我总是觉得心情不佳,身子也有些不爽利。元太医,可是我的身子有何不妥?” 元太医微微一笑,道:“说不定,是奉仪您的好事了!” 赵薇本是侧靠在软榻上的,闻言无意识的坐正了身体,她有些不可置信的问:“元太医,你的意思是说……” 元太医从椅子上站起身,俯身道喜:“奉仪大喜,虽说日子有些浅了,这脉象,已是有了一个月的身孕。”面色却是平静,他在这皇宫内当太医也有数十年了,不知把过了多少妃嫔的喜脉。 赵薇眼里闪过一丝狂喜,她虽然脾气不好,可是并不蠢笨,相反还有点小聪明。 她知这世上最信不得就是男人的心,想当初自家姨娘不也是父亲的宠妾,貌美如花,可最后却比不过生了儿子的另一个妾室,只能郁郁而终。 做女人的,男人的宠爱都是虚的,只有生了儿子才能站稳脚跟。况且这东宫还没有子嗣,若是自己成功诞下儿子,那么就算以后自己失了宠,也无人敢小觑自己。 “恭喜奉仪得获龙胎!”福喜几人立刻跪下道喜,整个沉香院都是一片喜气洋洋。 赵薇面上是压抑不住的喜意,道:“劳烦元太医了,翠喜,替我送送元太医!”她给翠喜使了个眼色。 翠喜立刻心领神会,从袖子里掏出一定金元宝来,递到了元太医手里,道:“元太医,请!” 元太医也不推辞,反手就将金元宝收进了袖子里,拱手道:“那,老臣就告退了!” “奉仪,这消息,是否派人知会殿下一声?”看赵薇喜不自胜的模样,珠喜连忙提醒道。 “对,看我这记性,还是珠喜你深得我心。”赵薇轻轻夸了珠喜一句,拍拍她的手,连忙唤道:“福喜!” “奴才在!”福喜立刻上前两步。 “你去寻了殿下,把这好消息告诉他!” “奴才明白!” 福喜出了沉香院,也不敢耽搁,去了前殿,寻了几个相识的,知道太子这时候正在书房,忙往东宫太子殿下的书房而去。 今日恰好是休沐,太子殿下勤奋,这时间正好是在书房。 “殿下,沉香院的福喜公公来了!”外间的太监静悄悄的走了进来,说道。 楚惊天捏着毛笔正在习字,一滴浓墨从鼻尖落下,在白纸上晕开一团。 福喜? 楚惊天脑袋里闪过一张秀眉凤眼,圆润精致的脸来,眉角微挑,便搁了笔,道:“让他进来!”这人最近不是躲得他紧吗? “奴才拜见太子殿下!”福喜进来眼观鼻鼻观心,一点也不敢多看,扑通跪下实实在在的磕了一个头。 “你们奉仪有事?”楚惊天接过干净的帕子罢了擦手。 福喜恭敬的将赵薇怀有一个月的身孕说了。 楚惊天微微颔首,面色不动,只道:“既是有了身孕,那便让她好好的歇着,晚上本宫就去看她。何山,你去库房选些东西给赵奉仪送去。” “是!”何山颔首,因了东宫没有太子妃,这库房的钥匙是由他保管着的。就算是黄舒澜,对他也是客气有余。 福喜心下有些诧异,他原以为楚惊天会很高兴,可是听他声音这不温不火的模样,也没听见什么喜色,难道是对赵奉仪不满意? 他这却仍是不知了,这东宫也不知有多少人有过喜脉,可是最后却没有一个能生下来的。当初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楚惊天还惊喜过,可是次数多了,也波澜不惊了。 楚惊天看他低着头只露出一个黑漆漆的脑袋,以及一截白皙的脖子,突然忆起那一晚上自己手下摸到的肌肤。比之女子还要细嫩三分,更要有肉得多,很是舒服。 想着,他就有几分不自在,轻咳两声,他掩饰一般的道:“你退下吧!” 如果说他对福喜有什么非分之想,那倒没有,只不过觉得他有些像小时候自己养的那只西域献上来的波斯猫,那只猫大体已经记不清了,好似也和福喜这般乖巧。不过最后,被母后打死了。 “是!”福喜乖乖的退下了。 听说太子殿下晚上才来,赵薇有些失望,连脸上的喜色也少了三分。 翠喜连忙安慰道:“殿下乃是心怀天下之人,奉仪您有了龙胎,理当放宽心才是!” 赵薇点头,神情还是有些恹恹的,打不起精神来。 不一会儿,何山带着太子的赏赐就到了,随之而来的还有太子殿下的其他女人们。 这宫里是没有什么秘密的,福喜不过去了书房一趟,赵薇赵奉仪有了喜脉的事便传遍了整个东宫。 “哟,这盒红宝石可是西域献上来的贡品,看这颜色,可真是纯正。想当初,我可是央了殿下好久,他也不愿意给我。”黄舒澜一马当先走了进来,看见一个太监捧着的红宝石,笑着打趣道。 这意思,却是在说太子殿下对赵薇肚子里的看重了,立刻引来了其他人嫉妒羡慕的目光。 闻言,赵薇眼里光芒一暗,原本打算迎上去的身体便软软的靠了下来,便道:“姐姐哪儿的话?不过是沾了我肚子里的孩子的光!谁让这孩子是太子殿下的第一个子嗣了?” 这话,却是实实在在的炫耀了。 说着,她又道:“妹妹这身子有些不爽利,不能起身向姐姐行礼,姐姐不会怪罪妹妹失礼吧?” 黄舒澜捏着帕子的手一紧,脸上却堆满了笑,走了过去拉住她的手,笑道:“妹妹什么话?自是子嗣为重!” “来,姐姐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是以前皇上赐给我的寒丝纱布一匹,做了衣服在夏天穿着再是凉爽不过了。妹妹大喜,便送给妹妹了。”黄舒澜是皇上亲口赐给太子的,这份体面即使是赵薇有了孩子也抵不过的。 “那妹妹就却之不恭了!”赵薇笑着接受。 福喜在边上看到黄舒澜身后捧着布匹的宫女,身段高挑,鹅蛋脸,头上戴了两朵珠花,耳朵上的珍珠圆圆润润的,衬得她更是面容秀美。 他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奉仪,奴才便告退了!”何山可没耐心看这些女人勾心斗角,开口告退。 “今日劳烦何公公了!”赵薇连忙起身,对这个太子殿下的贴身太监,她也不敢有任何不敬。 福喜连忙上前给他打帘子,送他出去。 走到院门口,何山突然停下了脚步,然后转身上下打量了福喜一眼,不由的眉头就是一皱。 在他看来,福喜长得的确好看,可惜就是太好看了一点。如今面上还带着几分稚气,若是日后张开了,那肯定更让人移不开眼。若是在宫外,必是女子心仪的对象,可惜却是入了宫。 “这匕首,是殿下赐给你的!”他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匕首递了过去。 “给我的?”福喜惊讶。 他接了过去,发现这匕首竟是轻巧之极,更像是用木头做的。 匕鞘浑身漆黑,只在手柄上嵌了一颗不大的蓝宝石,打开来匕身冷光闪烁,福喜一缕黑发落下,立刻被切成了两半,正是应了那句“削发如泥”。 这可是好东西啊! 喜好兵器是男人的天性,福喜也不例外,更何况是这样的神兵,他拿着真是爱不释手。 太子殿下真是好人!他再一次确定。 第8章 待黄舒澜一干人等离开,珠喜捧了茶盏放到赵薇的手边,有些忧心道:“奉仪,您今日下了黄良悌的面子,她是否会记恨于您?” 赵薇轻轻一笑,道:“即使我不下她的面子,她也会记恨于我。” “如今我怀了孩子,怕是这东宫的女人都容不下我了。黄良悌,哼,你见她面善心软,实际上却是蛇蝎心肠。你们今日也见了,她每一句话都在说殿下对我肚子里孩子的看重,说来说去,不过是想让我成为众矢之的,遭她人嫉恨。无论我如何,她都不会想让我的孩子生下来。如此,我倒不如猖狂一些,让大家都知道殿下看重我的孩子,让他们投鼠忌器,不敢下手。” 福喜心里暗自惊讶,这赵奉仪平日里看着是没什么大脑的,就是一个草包美人,可是如今却说出这番话来,看来以前却是藏拙了。 赵薇又道:“你们记着,咬人的狗不叫。倒是我那姐姐,是个老实的。”可不是,虽说这些女人都不喜欢她怀了孩子,可是却只有她的嫡姐表现出了不快,就怕其他人不知道她不高兴一样。 说来说去,还是她的嫡母的错,狠不下心肠教导,如今养成了她这种简单性子。若是被她知道了,怕也是后悔极了。 想到这,她的心里就是一阵畅快。她的嫡母是个容不下人的,想当初府里不知有多少女人死在她的手里。她的手段高,让人抓不住把柄。她的姨娘貌美,受了宠,她便使劲的磋磨,最终让姨娘早逝。 自己若不是继承了姨娘的好样貌,也许也像其他姐妹一样被送给一个老男人做妾。她被送进宫来,其实是为了给嫡姐固宠的,可是这也要看她愿不愿意。 到了晚上,太子果然依言前来。 “殿下!”赵薇正躺在养神,见人就要下床行礼,却被太子拦住了。 “你身子不爽利,便不用多礼了!”楚惊天神色温柔的道。 又问:“太医怎么说?” 赵薇面色微红,带着几分害羞,道:“元太医说已经有了一个多月了,奴婢身子好,胎儿也稳。” “那,本宫就放心了!”楚惊天拍拍她的手,笑道:“你只要好好养胎便是,其他事情不用去管!” 赵薇笑道:“奴婢就想着,给殿下生个健健康康的孩儿,也不知有没有这个福气?”说到这,她的手心里全是汗。 楚惊天定定的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应她的话,气氛一下子就僵硬了起来。 赵薇的脸色有些难看,她刚才不过是试探一句,在皇宫这狼虎之地,要保住这个孩子,仅凭她的力量是不行的。可是如果有太子看顾,这个孩子能保下来的几率就大了。 太子笑道:“你不用多想,只要安心养胎便是!” 说着,他站起身来,道:“你身子不好,今日我就在偏殿歇息便是!” 赵薇脸色仍有些苍白,闻言连忙道:“奴婢让珠喜伺候您!”却是松了口气。 若是太子就这么甩手就走,明天她的面子就全扫光了。 楚惊天不置可否,转身出了门。 他的年纪不小了,这个孩子他还是想要的,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句话就可以看出子嗣的重要,可是他不喜欢聪明的女人,特别是和他耍心眼的女人。 不过他也要顾及着赵薇的面子,因此才没有离开。 他进了偏殿,几个伺候的人也跟着进来。他带了三个太监,一个何山贴身伺候的,还有两个使唤的。 福喜提着桶从偏殿出来,就看见珠喜穿着粉色的长裙,头上戴了一支如意八宝簪,略施薄粉,更衬得她姿容不俗。 任是福喜再如何迟钝,也看出不对来了。平日宫女的服饰首饰都是有讲究的,珠喜这模样明显是违了例。 “福喜,奉仪让我去伺候太子!”珠喜惨白着脸,一张帕子被她揪得不成模样。 这伺候是什么意思,福喜怎么会不明白?就是平常人家妻子有了孕,也要将房里人开了脸去伺候的,如今赵薇身体不适房事,自当要有人伺候他。而这个人选,很显然赵薇选择了珠喜。 “怎么办?”珠喜睁大眼睛,不知所措。她并没有这种想法,可是如今又能怎么办? “我,我去和太子说说!”福喜放下桶就往屋里走。 珠喜一把抓住他,惨笑道:“你能和太子说什么?我们为人奴才的,只要主子吩咐,就算是命也要舍了去,又遑论不过一具清白身子。” “可是……”福喜怔怔的看着她。 珠喜抚了抚鬓间的碎发,强笑道:“你应该恭喜我,若是得了太子的眼,那可是我的福运,成为人上人也不是不可能的,到时候说不定你还要来伺候我了。” 恭喜?可是这样并不是你想要的!福喜张口想反驳,但嘴里却吐不出半个字眼,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珠喜走进屋里。 他能说什么?自己也不过是个奴才,能让太子改变主意吗? 不行! 福喜咬牙,像风一样窜进了屋里。至少,至少他对得起自己的心。 “殿下!”福喜绕过屏风冲进内室,头也不抬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你……”何山从外屋追了进来,忙告罪道:“殿下恕罪,奴才这就叫人将他拖下去!”说着给跟在自己边上的太监使了个眼色。 “等等!”福喜连忙道。 “你这是在做什么?”楚惊天脸色难看的坐在床边,中途被打断好事,他的脸色能好看才怪。 珠喜被脱得只剩下个嫩黄色的肚兜,此时也被惊得抱着被子不知所措,鬓发上的簪子摇摇欲坠。当看见冲进来的人是福喜的时候,她的脸色顿时紧张起来。 “奴才,奴才……”福喜讷讷,不知道找什么借口。 楚惊天的目光若有所思的落在珠喜身上,突然冷笑道:“冲撞贵人,福喜,是哪个人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 他又道:“滚下去!” 福喜以为他说的是自己,有些难堪。 他生来便是做主子由人伺候着长大的,到现在对于自己变成了一个奴才其实还没有更深的认知,因此才会做出这种可以称之为“大逆不道”的举动来。且楚惊天平日对他的和颜悦色,让他将太子看成了半个朋友,最起码没有这么大的敬畏。如此被他这么斥责,心里便有些难堪委屈。 他正想开口,却发现让滚出去的人不是自己,而是珠喜。 此时珠喜也顾不得自己衣衫不整了,慌慌张张的抱着肩膀下了床,担心的看了一眼福喜,乖乖退下。 “你们也退下!”楚惊天又吩咐何山几个,如此屋里便只剩下二人了。 太子殿下面无表情看不出他的情绪,福喜却有些惴惴不安,抬眼偷偷摸摸的看他。 “你,可是喜欢刚才那个宫女?”半晌,太子才悠悠的问。 什么? 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福喜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连忙摆手否认:“哪,哪有?我只是把她看成姐姐而已!”脸色涨得通红。 “哼!”楚惊天冷哼,道:“你把人家看成姐姐,人家却把你利用了个彻底,看来你的眼光并不好啊!” 福喜咬唇,缩着脖子,觉得自己恨不得将头缩进衣服里不让他看见。 其实他也知道,珠喜是在利用自己,不然她也不用告诉自己这件事,可是自己就是做不到视若无睹。最起码,在刚到沉香院的时候,是这个女人给了自己帮助。 “今日,你便在这跪着吧,也清醒清醒你的脑子!”楚惊天躺下闭眼,不再搭理他。 不过是个奴才,用不着他多加关注。 福喜跪在地上,石板地一股凉气直往他的膝盖里钻,他的心思却有些恍惚。 “行了,滚下去!别在这碍本宫的眼!”半晌,床上传来楚惊天不知喜怒的声音。 福喜心里一暖,俯身认认真真的磕了个头,退了下去。 他其实对于自己奴才的位置看得很清楚的,可是太子殿下的态度,总让他尊卑不分。他就像一只动物,对于人的喜恶感觉得很清楚。太子殿下的纵容,让他逾越了。 不行,自己可要清醒一点! 福喜提醒自己,可不要被太子殿下的纵容蒙蔽了,直到摔了跤才知道疼。 出了门去,他忽视何山锐利的目光,缩着脖子往自己屋走。 “儿臣给母后请安!”楚惊天一撩下摆,恭恭敬敬的给皇后行了一个礼。 他对皇后是出自内心的感激,若不是有她的支持,在有宠妃庄氏的三皇子在的情况下,自己这太子之位还能稳稳的,其中,皇后的支持可以说是起了很大的作用。 如今的皇后是内阁陈大人的嫡女,在先后去世之后,很快的被迎入了后宫,成了继后,而楚惊天也记入了她的名下。 “太子来了?”皇后陈氏对太子的态度并不热情,应该说这宫中的人无论是谁她都是这个态度,就算是皇帝。 “坐吧!”她指了一边的椅子让他坐下,道:“听说你的一位奉仪有了喜脉,这可是好事。你荫下无子,这终究是个隐患,可会成为言官攻讦你的理由!母后这心里,总是担心的。”她做得端正,应该说无论做什么事她都是如此,端端正正,让人找不出丝毫的差错。 “儿臣让母后担心了!”楚惊天是真的尊敬自己的这位母后,可是若说有多深的感情那是骗人的,他的亲生母亲去世的时候他已经记事了,记得那是个温柔贤惠的女子。说来,他这位母后也不过二十六岁。 皇后捏着手里上好的蜀绣帕子,上面绣着展翅的凤凰,衬得她的手指甚是纤细好看。 她是个美人,雪肤乌发,头上插着精致的凤凰吐珠金步摇,珠翠闪烁,一双眼睛透着冷淡的光芒,比之庄氏还要美上三分。可惜,她的端庄,以及逼人的气势总是让人忽视她的美貌,惧于她的威势,只记得她的身份的尊贵。 “只是奉仪,这分位倒是低了些,做不得我皇家子嗣的母亲。”她语气淡淡,一截皓腕露出一只做工讲究的金镯子,轻声道:“本宫记得,太子已经二十一了吧?也是到了娶太子妃的时候了,你心里可有钟意人选。” 楚惊天微微一笑,道:“但凭母后做主!” 第9章 这一夜福喜睡得很不好,一直在做噩梦,梦里一只野兽张开血盆大口要吃他,追着他跑,他跑啊跑啊,然后就醒了。 揉揉有些酸痛的脑袋,他抱着被子将脑袋埋了进去,觉得身心俱疲。 他觉得浑身泛冷,这宫里每个人都像有着好几面,就像珠喜,平日待他就如亲弟弟一样,可是到头涉及到了自身的利益,不也是能利用他吗? 这就是所谓的人心难测吧? 看到天色微明,福喜起了身,拿着荷包就要往腰上戴,这荷包还是珠喜给他做的。想了想,却还是丢到了柜子里。 穿戴好,他出了门就见珠喜眼睛底下带着些微青黑色看着他。 “福喜……”她欲言又止,脸上带着羞愧。 福喜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笑问:“珠喜姐姐有事?”态度却不复以往的亲热。 珠喜手里拧着帕子,垂着头道:“我来是想跟你说一声谢谢,还有……对不起!”她原本还想着或许福喜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利用他的意图,可惜,对方的态度打破了她的幻想,这让她有些难堪。 福喜闭了闭眼,还是忍不住道:“珠喜,你是不是以为你说声对不起我就会原谅你?你想要我做什么直接就跟我说就行了,何必暗搓搓的给我耍心眼?”他是把珠喜当姐姐看待的,对方这么做让他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这才会这么生气又伤心。 珠喜的脸色有些惨白,衬得一双眼睛底下的青色很是明显,她幽幽地叹道:“福喜,你是个好孩子。可惜太干净了,你并不适合呆在宫里。”除非有贵人庇护,不然你要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里活下来,必定满身伤痕,到那时或许连你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后面这话,珠喜并没有说出口。 福喜瞪着眼看她,不说话。他不过十一岁,还是个孩子,自然带着点孩子气,生一个人的气就不愿意搭理她。 福喜不知道赵薇是否知道昨夜他所做的,这件事怎么看都是他违抗主子命令,就算赵薇要了他的命也是不为过的。 不过对方一直没提,他的心就一直提着。直到送走了太子以后,她终于发作了,福喜倒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放松感。 赵薇满头青丝微微挽起,只插了一朵艳丽的大红牡丹珠花,斜斜的靠在软榻上,再加上有了身孕,艳丽之中又带着几分母性的温婉,更是吸引人了。 她的右手一下一下轻轻的抚摸着还未隆起的腹部,好看的眼睛微微阖起,轻声道:“你们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把我的命令当做耳旁风!”明明是指责的话,声音却极是轻柔。 “奴才知错了……”明明是早春,福喜身上却出了一身的汗,额上一滴汗水无声的落到地上。 珠喜惨白着脸,鬓上的珠花像是被雨打烂了一样,也没有一点精神。 赵薇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翘了翘嘴角,道:“我的身边,不需要不听话的奴才!”她染着豆蔻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几下,那声音就像是敲在福喜的心上。 “我也不是那等狠心的人,不过犯了错就要惩罚!你们俩便下去领十板子,再扣两个月了的月例便罢了!若有下次,我可不会再手下留情。”赵薇接过翠喜递过来的茶盏,轻声吩咐。 福喜轻轻的松了口气,俯身道:“谢奉仪不杀之恩!”这惩罚,并没有超出他的预料。 如果赵奉仪是个聪明人,就不会严惩他们,至少在如今这用人之际不会。如今她有了身孕,正是需要防范的时候,不知有多少人的手会伸进这小小的沉香院,就想着让赵薇这个孩子‘意外’落掉。现在,她绝对不会给别人有机会往这沉香院里插人。 这件事,就这么轻轻拿起,轻轻放下,没有激起一点波澜。 十板子,倒还在福喜的承受范围内,屁股隐隐作痛让他走起路来动作极为的……猥琐!不过人长得好看,猥琐也变成了可爱。 到了午后,宫里却来了赏赐,皇后娘娘的,还有皇上的,有了这世上最为尊贵的两个人带头,其余后宫宫妃,也不好无动于衷,多多少少也赏了些东西下来。 而跟着来的,还有皇后赐下来的两个贴身嬷嬷。 “奴婢,拜见赵奉仪!”两位嬷嬷皆是面容肃然,规规矩矩的行礼,礼仪上丝毫让人挑不出一丝差错。 “果然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这规矩是极好的!”看着她们不因为自己是皇后身边的人而拿乔,赵薇不禁心里感叹。 “两位嬷嬷不必多礼,你们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我自是信任且看重的,谁都知道娘娘身边的人都是极好的。如今我却是得了肚子里孩子的脸,有幸让二位嬷嬷伺候,今后,还望你们多多提点!”这两人是皇后派来的,赵薇的态度并不强硬,却也不讨好,一番话说得漂亮。 这两位嬷嬷一人姓何,一人姓钟。何嬷嬷穿着褐色宫装,头发隐约可以看见银丝,面上一板一眼的,而钟嬷嬷脸上已经可以看见明显的皱纹,倒是比何嬷嬷看来要多了几分慈爱。 “奉仪严重了,奴婢二人得娘娘看重,必当让奉仪安安稳稳的诞下小皇孙!”钟嬷嬷不卑不亢的回道。 赵薇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脸上漫起一股喜色,叹息一般的道:“有两位嬷嬷在,我这心也就放下了。实不相瞒,自从得知我有了孩子,是日日忧思,就怕有个万一!如今有了二位,我就知道,我这颗心可以放到肚子里了!” 赵薇也不掩饰自己的害怕,她知道在这两个宫里浸淫多年的嬷嬷面前耍心眼那是最愚蠢的,倒不如摊开来说。 这一番话,也是有作用的,明明白白的说出了她对两人的看重。好话谁都爱听,虽说二位嬷嬷不会就此被她收买,但是听着心里也舒服极了。 赵薇微微一笑,笑得得体,她模样长得好,如今更多了几分端庄,比之那些嫡女也不差,让两位嬷嬷打量之后暗自点头。 皇后赐了两个嬷嬷给沉香院有了身孕的赵奉仪,这个消息立刻在东宫引起了轩然大波。 黄舒澜正让宫女给她的指甲染色,听到一个消息不由一动,原本染得很好的指甲立刻有了瑕疵。 “良悌饶命!”宫女立刻俯身求饶。 黄舒澜微微皱眉,道:“下去!”声音平缓,却不怒自威。 自有伺候的太监将人拖了下去,想来以后这未然居是不会再看见这个宫女的脸了。 “良悌!”吴嬷嬷跪在地上帮她把指甲上的颜色仔细擦掉,轻声道:“请您冷静!” 吴嬷嬷是黄舒澜的教养嬷嬷,也是从宫里出去的,和她的母亲是好友,她没有孩子,心里暗自将黄舒澜视作了自己的孩子,这才又跟着她进了宫。 听到她的声音,黄舒澜有些发热的大脑顿时冷了下来,目露寒芒,娇声道:“以前这东宫也不是没有过怀孕的女人,就算是我,皇后也没有派过人来伺候!”说到这,她的脸有些扭曲,又嫉又恨。 想当初,她初入宫,虽有些心计,可是这宫里的人防不胜防。那时她也有了身孕,可是在三个月的时候就化作了一滩血水没了。也是如此她才伤了身子,如今三年过去了,身子也没再怀上孩子。 若是当初皇后也如此看重自己的孩子,那么她的孩子如今已经有了两岁了。 如果皇后对着东宫里的女人都一视同仁的话,她也不会如此愤怒,可是偏偏赵薇成了例外。 “良悌!”吴嬷嬷看着她的目光有些疼惜,她是知道的,当初那么一个飞扬的女子,如今却被这皇宫搓磨,变了样。 黄舒澜死死地捏着帕子,平静道:“嬷嬷,我明白!”可是眼里却泛起波涛汹涌。 她思忖道:“皇后如今这般,显然极是看重赵薇那个贱人肚子里的孩子,想来也是因为东宫到现在都没有子嗣。要知子嗣不丰,对太子而言,是极为不利的。” 她唇角泛起一丝冷笑,抚摸着自己的小腹,笑道:“如此也好,她越看重那边,我的孩子也就越安全!” “如今正是太子需要子嗣巩固地位的时候,这个孩子的出现恰好是解了太子的难题。就算将来有了嫡子,这孩子在太子面前都有一分体面!”说着,她按了按唇角,指甲上的大红色无比鲜艳:“而这个孩子,只能从我的肚子里出来,只能是我的孩子!” 赵薇想生下这个孩子,就别妄想了! 比起她的平静,赵蔷这边却没这么美好了。 一个个精美的瓷器被摔碎,赵蔷原本精致的脸上尽是妒忌愤恨,无比狰狞。 “赵薇,赵薇!”如果不是赵薇,或许她不会难以接受。要知道在闺阁里她是嫡女,一直都是死死的压在赵薇头上,在她面前,赵薇也只能小意讨好。就算她进了东宫,也是为了给自己铺路,可是如今对方却先自己有了孩子。一夕之间,这种落差,她根本接受不了。 “良悌!”她的贴身宫女绿芽走过来,轻轻的给她揉肩,道:“您息怒,可别伤了手,不然殿下可要心疼了!” 绿芽是赵蔷在闺阁里就伺候着她的,自是明白怎么样才能让她消气。 “您要知道,这宫里有了身子的人可不少,能生下来的也就那么几个!七小姐,向来福薄,也不知有没有这个福气生下这个孩子了!”她目露悲悯,却意有所指。 赵蔷冷笑道:“那个贱人,怎么有福气给殿下生孩子?” 第10章 有了何嬷嬷和钟嬷嬷两个,沉香院的事都被她们接了过去,第一先做的就是将沉香院的所有东西清理一番。 吃的,穿的,住的……每一样都要仔仔细细的检查,还真的找出了不然腌臜东西——浸了红花的荷包,熏了麝香的布料,甚至是墙上挂着的一幅贵女扑蝶图都是染了能让人落胎的药物。 这一切,都让福喜心里直泛冷意。这后宫,比他所想的还要肮脏。每个人的*,在这里都像是被放大了数倍。 等赵薇午时睡午觉的时候,福喜跟钟嬷嬷报备一声,这才来到了御膳房找如安。 如安正在将坚硬的调料研成粉末,见他,有些惊讶,道:“你好些日子没来找我了!” 福喜蹲在他身边,拿起一颗花椒揉搓着,道:“这不是忙嘛!” 如安点头:“也是,赵奉仪有了身子,你的确不该乱走,以免落人口舌。” 福喜深深地叹了口气,模样却是有些消瘦了,那双凤眼看起来也更大更圆了,看起来更加令人惊艳了。 这人其实就是个视觉动物,看见好看的人心情也要舒畅些。 “你这是怎么了?这么消沉,可不像你!”如安看他没有什么精神,问道。 福喜就将最近发生的事说了,最后总结道:“我觉得,宫里的人真是可怕!” 如安将一味调料放到研钵里慢慢的把它捣成粉末,看福喜蹲在一边像只没了精神的小猫,不由的笑道:“你又何必想这么多,别人如何又与你何干?做好自己的事就够了!”他笑得飞扬,眉眼间透着一股敞亮,倒是不像已经进了宫多年的人。 “宫里的人,惯是捧高踩低的,这便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人人都想做那人上人,都想主宰自己的命运,最后却是迷了眼!一错再错!” “你小子,只要跟着自己的本心走,做到无愧于心,那就可以了。”如安安慰他,低头看着研钵里坚硬的调料慢慢的被他磨去棱角,然后变成了粉末,低低的道:“你迟早要适应这个地方,你只能随之改变,不然等待你的只有毁灭!” 福喜愣愣的看着他,心里觉得恐惧。害怕也许将来,他自己也会变成这种自己最讨厌的人,因为他要活下去。 “啊!”福喜站起来吼了一声,像是要把自己心里的郁气都吼掉。 他心里很郁闷,在年家他是倍受宠爱的幺子,根本没接触过这种腌臜事,也没见识到人心的自私险恶,如今接触到有些接受不来也是正常。 “吼什么了!”一声怒吼,李公公从外边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个篮子,道:“在外边就听见在鬼哭狼嚎的。” 福喜有些不好意思的笑,挠挠头道:“没什么!” 又问:“您拎着篮子,是想做什么啊?” 李公公笑得慈眉善目,他的身材却极为壮硕,笑道:“这不,那边院子里的桃花开了,我打算去摘些花来泡坛桃花酿,到明年这个时候,就可以喝了!” 他上下打量了福喜一眼,道:“若是你无事,便跟我一起去吧,我还缺个人手。” 沉香院有了两个嬷嬷死守着,他平日的日子倒是清闲了许多,现在赵奉仪正在睡午觉,也不需要他伺候。 想着,福喜便接受了,点点头。 皇宫里的花卉几乎囊括了天下所有种类,此时春天到了,无数花卉竞相开放,红的黄的紫的绿的……一片姹紫嫣红,看得人心里郁气一扫而光。 平日福喜都是东宫、御膳房两点一线,倒没发现这皇宫竟是变了个模样,巍峨中带了春色,让人心情都变好了。 李公公拎着篮子,慢悠悠的走着,看起来极是悠闲,笑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就应该多出来走走,心情也敞亮些。” 福喜一愣,旋即对他感激地笑笑。大约是见自己心情不好,李公公才会叫自己出来吧! 李公公看这满堂春色,笑道:“也不拘桃花,其他的花你也可以采一些,稍会儿我教你酿百花酿!那滋味,比桃花酿有滋味多了。” 楚惊天刚从庆鸾殿出来,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他是太子,万人之上,可是也是如此,他丝毫差错也犯不得。底下的人盯着,上边的人忌惮着,这日子过得简直没意思极了。 “殿下!”陈太傅紧跟在他身后,面色有些紧张:“老臣知您为徐大人心痛,可是您可不要犯糊涂啊!” “太傅啊……”楚惊天站在石梯上方,负手往下看。庆鸾殿比其他宫殿要高上七八米,是天子的书房,高高的阶梯往下望去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晕眩的感觉。 他道:“您看,如今本宫就站在这高高的台阶上,明知稍不留意就会跌了下去,却还要一直呆在这上面。底下还有无数人拉本宫下去,他们又怎么知道本宫想站在这高位呢?就连陪在本宫身边的人,也不放过!”他的语气有些悲痛,闻者心酸。 “殿下……”陈太傅看着楚惊天长大,从小教导他,说句大不道的话,已经将太子看做了半个儿子,听他这么说顿时老泪纵横。 “老臣无用啊,愧负殿下!”他以袖擦泪,神情惭愧。 “唉……”楚惊天叹了口气,道:“不是太傅的错,而是惊天,无用啊!至此以后,怕是无人愿意效忠于本宫了,就连身边之人都护不住的人,又岂是良主?” 待二人离开庆鸾殿之后,一个小太监转身进了殿内。 “太子,他真是这么说的?”景熙帝楚云将手上的折子放下,语气不知喜怒。 景熙帝年过四十,保养得当,面上看不出什么皱纹,目光如炬,黑黝黝里带着森冷的光芒,就如两只闪烁着冷光的利箭,见之则惧。 被问话的太监心里惴惴,仔细想了想,老实回道:“是!” 长阳看景熙帝沉思的模样,挥手让传话的太监退下。 “长阳,对于徐阶这人,你怎么看?”景熙帝问。 长阳笑道:“老奴是个蠢笨的,不敢妄评,不过听传言,那徐大人倒是个明官!” “哼,明官又如何?还不是在贪在贿,不然也不会被人抓了把柄!”景熙帝冷哼。 长阳听着,不语。 景熙帝又问:“你听了太直所言,觉得太子心里果真这般想的?” 不想当太子,难道他想当个平民百姓不是? 长阳笑:“陛下,心里不是清楚吗?老奴可不敢妄揣太子的心思,不过太子处于这位置,倒是艰难。” “你倒是为那逆子说话!”景熙帝靠在椅子上,道:“他不就是在跟朕打感情牌?而且还试探朕的态度,看朕对于他的太子之位是否有变。”若是他不顾他的情面处置了徐阶,那就是对他不满意了,不然也不会砍了他的手脚。 想了想,景熙帝道:“传朕谕令,三皇子不敬长兄,最近就让他呆在他的熙明宫,闭门思过吧!那徐阶,就交给大理寺少卿赵承恩解决吧!” 长阳心里恍然,看样子皇上还是向着太子的。要知道,赵承恩,那可是太子的人。 不一会儿,这个消息就传到了熙明宫,三皇子楚惊鸿愕然。 “父皇他明明就是偏心!那徐阶收受了贿赂,理应处斩,竟交给了赵承恩,那不是明摆着要饶他一命吗?”砸烂了许多瓷器摆件,三皇子愤怒的吼道。 刑部尚书庄项道:“三皇子您又何必愤怒?我们的目的虽然没有全部达到,倒是也不是没有好处。那徐阶如今是不能再做江淮盐运使了,这个位置,我们一定要掌握到手里。” 要知道,盐运使可是个赚钱的官职。掌握在谁手里,拿了就是个能下金蛋的母鸡。两浙、福建的盐运使是景熙帝的人,他们不能碰,但是太子的人,他们怎么能放过? “外公说的是!”楚惊鸿按捺了怒气,眼里闪过一丝暴戾。 那徐阶,明着不能弄死,但是暗地里,谁说不会出意外? “殿下,您这么做?会不会引怒皇上?”送走了陈太傅,何山有些忧虑。 楚惊天笑,道:“父皇心里不舒服是肯定的,可是他不会如了楚惊鸿他们的意的。”要知道,三皇子的存在,不过是为了压制他这个太子。 自古帝王之道讲究制衡,如果只有他一人独大,太子势强,皇上那位置也坐不稳。三皇子那一帮人也有不少明白人,可是只要自己还没有登上皇位,他们就有希望,还有一拼之力。 “那徐阶,虽说是贪,可是却是个能为百姓做事的人!本宫自然是要保他!” 楚惊天带着何山回东宫,却在路上遇到了福喜。 他正站在桃花树下垫着脚摘花,粉色的花瓣纷纷落下,落了他满身,一片花瓣正好落在他的眼角处,衬得他肤白发黑,唇红齿白。 那一刻,楚惊天觉得自己的心跳有那么一瞬间停止了。 第11章 “殿下?”看到楚惊天,福喜有些惊讶,连忙跪下磕头行礼:“奴才拜见太子殿下!” “起来吧!”太子殿下走了过来,瞥了一眼他手里的篮子,里面红红黄黄的,什么种类的花都有,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在楚惊天面前,福喜有一种本能上的放松,站起身来笑道:“奴才摘些花来酿酒!” 白嫩嫩的脸上掉下两根调皮的黑发,一双凤眼睁得圆溜溜的,里边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防备。 或许,是对自己没有任何的戒备! 楚惊天挑眉,对方竟是如此的信任自己? “你还会酿酒?”他问。 福喜老实的摇头:“是御膳房的李公公会!” 李公公,御膳房楚惊天只知道一个李公公。他的手艺特别受到景熙帝的钟爱,有几分体面,在御膳房里也是说一不二的主,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人。 福喜只到他胸膛那么高,仰着头看着他,头顶两根呆毛晃了两下,一双脸显得更小了,眼里盛满了满天光芒,亮晶晶的。 “好好努力,等酿好了,也给本宫尝尝吧!”楚惊天伸手在他脑袋上撸了一把,心情很好的离开了。 “嗯,这手感真不错!”回想着手上软软的触感,楚惊天的手无意识的搓了搓。 福喜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桃花深处,狂风席卷,无数粉色花瓣打着旋落下,那伟岸的人影在粉色之中也变得朦胧起来。而他头顶上一片桃花瓣晃悠悠的落下,映在他恍若充满水色的眼睛里。 “福喜!”耳边传来李公公的唤声。 福喜猛地回过神,不知为什么觉得双颊发烫,心里更是有一种甜滋滋的感觉在发酵。那种被太子记在心里,被特殊对待的惊喜令他觉得大脑有些晕眩。 “我在这!”他应了一声,觉得最近这段时间产生的郁气一瞬间全都消失了,心里乐滋滋的。 福喜将装好坛的百花酿埋到了沉香院自己屋子边上的一棵海棠树下,想象着来年挖出来,可以让楚惊天尝尝,心情就很好。 回到沉香院,他却被翠喜叫住了。 “福喜!”翠喜走了过来,她穿了绿色的宫装,再配上柔盈盈的笑,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翠喜姐姐!”翠喜这人,做事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的,福喜多是敬爱有余,亲近不足,但说到底还是喜欢占大多数。 “前些日子,逸翠园的兰馨央我给她画个花样子,你帮我给她送过去吧!” “嗯!”翠喜已经让他送过好几次了,福喜也不多问,拿了花样子就去了逸翠园。 兰馨是个如兰花般清雅的女子,那种气质很容易让男人心生怜爱,也许也是如此她并不受赵蔷的喜爱,平日只是在外间伺候。 “又麻烦你了,福喜!”兰馨身段高挑,年纪快到二十了,福喜在他面前像个孩子。 “姐姐说的什么话,能为姐姐跑腿,可是福喜的荣幸!”福喜上下嘴一碰,好听的话不要钱的往外蹦。 “你这嘴倒甜!”兰馨捏着帕子嗔笑着点了点他的额头,道:“可真是个孩子!” 福喜捂着额头傻乐,看得兰馨有些恍惚。 “唔,昨日良悌赐了些饴糖,我分了两块,给你!”兰馨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来。 糖,可是个精贵物,也难怪她如此珍惜。 “这……”福喜有些不知所措,在家里他不是没吃过糖,可是兰馨不一样。这糖对于他们而言可是很珍贵的,也许一年也难得吃几回,可是即使如此她也把这糖给了自己,这让福喜有些不知作何反应。 “你啊,就像我弟弟一样,看着就让我喜欢!两颗糖,我还是舍得的!”兰馨看着他,目光有些悠远,回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福喜有些好奇:“姐姐的弟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啊,就和你一样,都是好孩子!”兰馨回过神,笑道,却不多言。 “行了,你先回去吧!”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兰馨闭了闭眼,喃喃道:“希望以后,你不会恨我!” 天气越发的热了,沉香院里的那株春海棠完全的盛开了,伸展着妖曼的枝丫,红色的花朵密密麻麻的连成一片,美不胜收。 过了三个月,赵薇的胎儿终于坐稳了,这段时间,也不知有多少肮脏东西进了这沉香院,不过都被两个嬷嬷给拦了下来,可见二人的手段,也让赵薇对二人更加的信任和看重了。 “奉仪,您该多吃点,这样小皇孙的身体才会好!”看赵薇只食了半碗燕窝粥,何嬷嬷不赞同,一板一眼的劝道。 赵薇有些惊讶,放下碗,柔声道:“嬷嬷,我倒听人说在怀有身孕的时候不应该吃太多,不然胎儿太大到最后生产的时候恐是不利!” 何嬷嬷人看起来严厉,倒是脾气很好,闻言也不觉得不受信任而不高兴,解释道:“前几个月正是胎儿需要营养的时候,多吃才是好的。到后面才需要少食,以免胎儿过大。” “这我倒是不知,果真一知半解害死人!”赵薇自我嘲笑一句,又道:“若是没有两位嬷嬷,我这日子倒是没这么轻松了。不过接下来,还是要继续烦劳二位了!” 说到这,她身旁的翠喜捧着一个盒子放到了两人身前的桌上。 “我也没什么东西,这不过是两张保养身体的方子,不是什么贵重的,还望两位嬷嬷不要嫌弃!” 若是她给的金银珠宝之类的,两位嬷嬷还要考虑一下,不过是用于保养的,她们倒有些踟躇了。要知道,爱美,是不分年纪的。 “如此,奴婢便却之不恭了!”何嬷嬷率先就将盒子收到了袖子里,不过即使如此,她的表情也是一板一眼的。 见状,赵薇的脸色更好了。 何嬷嬷这般做了,钟嬷嬷倒不好推辞,稍加犹豫便也接受了。 福喜在一边当柱子,心里对赵薇的手段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有了上次的事情,他和珠喜都受到赵薇的冷待,不过他自己倒是不介意。他没有向上爬的野心,只要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他就已经满足了。 而赵奉仪这个人,他也看出来了,她是个有野心的,有心机,也有手段。这样的人,是不会甘于一个奉仪的位置的,她会更努力的往上爬。 皇宫,真的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 脑袋里面想着,手上的活计福喜却没有丝毫的耽搁,他正想把晚膳撤下去,却听见赵薇突然发出一声痛哼。 他抬头,看见她抱着肚子,脸上满是痛苦的表情。 “我的,肚子……” 这一变故,惊得在场所有的人面色都是微微一变。 “奉仪!”何嬷嬷一个箭步冲到赵薇身边,喊道:“快叫太医!”说着,开始查探起她的身体来。 福喜的表情也是不大好,忙不迭的往太医院跑。 若是赵奉仪这个孩子掉了,不知道他们这些伺候的奴才会有什么下场? 在皇宫里是不能跑动的,可是此时福喜已经顾不得这些了,匆匆忙忙的跑到太医院,拉起还不知所云的元太医就往东宫跑。 “元太医,我们奉仪出事了!” 看他的表情,元太医也猜到是赵奉仪出了什么意外,也不敢耽搁,刚来得及拿起自己的药箱就被福喜拽走了。 虽然心里想着要快点,可是元太医年纪在那,跑几步就快喘不过气了,福喜索性一把将人背了起来。 到了沉香院,福喜已经是满头大汗,气都喘不匀了。 “元太医来了!”翠喜急急的将人迎了进去。 内室,赵薇已经被放到了床上,脸色惨白,身下还有殷红的血流了出来,绣着繁复的花纹的床,血色蜿蜒,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元太医面色凝重,两指搭在赵薇的手腕上,微阖眼,静静把脉。 福喜喘着粗气,翠喜几人也是脸色难看。主子出了事,他们这些奴才又怎么能保全? “福喜,你没事吧?看你这满头大汗的。”翠喜取了帕子给他擦汗,隐约间似乎有白色的粉末撒到他的脖子里。 “我自己来吧!”如今翠喜还能惦记着自己,福喜心里还是很感动的。 “元太医,我的孩子可是无事?”面对着失去孩子的可能,赵薇却冷静得不正常,只有那双紧紧拽着被子,骨节泛着白的双手暴露了她的情绪。 元太医摇摇头,赵薇的表情立刻变得难看,惨白惨白的,同时还有一丝狠厉。 “奉仪切勿太过悲伤!”元太医干巴巴的安慰了一句。 “这屋子里的人,任何人都不可以离开!”赵薇也是心性坚韧,一般的女人遇到这种情况怕是哭哭啼啼,悲伤不已了,她却还能冷静的思考。 “元太医,你可看出我的孩子是怎么掉的?”她问,眼角泛红,终于忍不住掉了滴眼泪。 她不是不伤心,只是心里无比清楚,她再伤心她的孩子也回不来,如今最主要的是找出害自己孩儿的凶手,怎么能让她们逍遥法外? 元太医皱了眉,道:“奉仪这,像是接触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这不可能!”钟嬷嬷立刻就否认了元太医的猜测,道:“平日奉仪接触的东西,奴婢和何嬷嬷都会再三的检查,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也难怪她如此反应,她们被皇后派来就是为了让赵薇这个胎儿给安全生下来,如今这么不明不白的掉了,她们哪有好果子吃? “两位嬷嬷,也许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说话的是赵薇,语气凉薄,不复往日的亲热。 不过两位嬷嬷也不敢多说什么,对方往日对她们尚有依仗,这才亲亲热热,可是如今她们事情没办好,不找她们麻烦已经谢天谢地了。说到底,就算是皇后的人,她们也不过是个奴才。 “你们所有人,都不许离开这里!”赵薇又道,原本漂亮的眼睛此刻带着 福喜心里一跳,不知为何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右眼直跳。 赵奉仪如今的表现,是怀疑是他们这里的人下的手? 第12章 福喜刚刚出了一身的汗,这下热气消去,便有些冷了。 他动了动鼻子,突然发现自己身上带着一股香味,说不出来的感觉,那种氤氲的香气,让人觉得很舒服。 大约是在路上沾到的吧,这么想着,福喜也没在意。 而这时候,听到了消息的其他人也敢了过来。 楚惊天穿着黑色蟒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带着金镶玉的玉冠,面沉如水的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黄舒澜,赵蔷等一堆女人,顿时屋里莺莺燕燕,携带着香风,再加上屋里残留的血腥味,屋里的味道实在是有些怪异。 “殿下……”看见楚惊天,赵薇的眼眶顿时红了,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欲掉不掉,再加上雪白的脸色,很是能惹人怜惜。 顿时屋里就有人发出一声不屑地嗤笑,不过人太多也不知道是谁,大约是在嘲笑赵薇到了现在也不忘记卖弄风情。 赵薇也不在意,全当那些人是嫉妒,她轻轻的靠在楚惊天的怀里,眼里的泪水终于掉了下来,开始抽抽噎噎的哭起来,就像沾了露水的花骨朵一般,格外的让人心疼。 “殿下,殿下,我们的孩子!”赵薇一手拽着楚惊天的袖子,鼻子哭得红通通的,泣道:“您要为我们的孩子做主啊?他还那么小,就被人给害了!”她的伤心虽然有几分做作,但是里边的感情却是真心实意的。 楚惊天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放心,本宫不会放过害你的人的!”说来,他却不是很难过。 不过是还未成型的孩子,能有多大的感情? “妹妹,你就别伤心了!你这刚落了孩子,掉眼泪可对身体不好!”赵蔷在那边不阴不阳的说,眼里带着与其他女人一般的幸灾乐祸。 赵薇低着头,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眼里露出极大的恨意。 孩子,你放心,害了你的人,阿娘迟早要她们一一还回来! 安慰好伤心的赵薇,楚惊天开始查探这事。可惜,毫无破绽,赵薇的吃食,衣物,以及她所能碰到的东西都没有任何不对,难道这只不过是她的身体不好? 开玩笑! 这一点,无论是谁都不会相信。 “嗯?”在路过福喜身边的时候,元太医突然轻轻的嗯了一声,鼻子动了动:“这是什么香味?” 福喜面色微变,却丝毫不露怯,反正他没做过,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味道,有些熟悉啊?”元太医扯着自己的胡子,下巴上的胡子都快被他扯光了。 “怎么,元太医,你发现了什么?”楚惊天的目光只是轻轻的在福喜身上扫了过去,没有任何情绪。 这事情眼看有突破,顿时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福喜身上。 “这个味道,我明明闻过,到底是什么?”元太医抻长了脖子不断的在福喜身上嗅来嗅去的,面露苦恼之色。 他绞尽脑汁,眼睛在掠过地上那片红色的海棠花瓣的时候,突然眼前一亮。这红色的海棠花瓣,是外边那棵海棠树上飘过来的,却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记忆。 “对了,这味道,是西域的香牡丹!”他肯定道。 “香牡丹?那是什么?”黄舒澜道出了众人的疑惑。 元太医解释道:“香牡丹,这是西域的一种稀奇香料,具有活血化瘀的作用。最主要它花朵如牡丹,颜色鲜红,因此名为香牡丹。这是西域皇室贵女最喜欢的一种香料,可是孕妇却不得接触,易引起小产!” “想当年,老臣也是只见过一次,不过由于它的味道很是特别,极是清雅,我的印象特别深刻!”他又补充了一句,语气感叹。 福喜早在他刚开始说的时候手里就捏了一把汗,等他说完,脸色已经惨白。 “奴才冤枉,奴才绝对没有害奉仪!”福喜有些不知所措,跪下分辩道。 他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直到感到一阵刺痛,有些混浊的大脑微微冷静下来。他知道,这种情况下,自己越不能慌,不能自乱阵脚。 “那你能说,你这香牡丹是从哪碰到的?”楚惊天的声音不含喜怒,福喜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却猜测他的心情肯定不是很好。怎么说,赵薇肚子里的也是他的孩子。 福喜低头苦笑,艰难的道:“奴才,奴才不知!不过,奴才可以发誓,奴才绝对没有做这种事!”他急急地辩驳,仰头去看楚惊天,希望对方能相信他。 “到底他有没有做这事,去他的住处一搜便知,以免冤枉了好人!”黄舒澜在一边搭话,姣好的面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的温柔,看来,她是在帮福喜开脱。 “姐姐倒是心肠好,不过一个贱奴,也值得姐姐开口!”赵蔷不屑,语气讥翘。 蠢货! 黄舒澜低头,眼里闪过一丝不屑,抬头又是一副得体的模样,笑道:“妾身,不过是随口一句,总归是条人命,理当慎重些!”果然,这赵蔷是个没脑子,倒是赵薇,值得她在意。 福喜看着这屋里众多的人,心里一阵阵的发冷。他跪在这里,若是这罪名坐实了,他焉有命在?可是这里的人,谁又在意? 他不过是个奴才,不是吗? 从来没有哪一刻,福喜深刻的体会到,自己的命是有多么的低贱! 心里越冷,福喜却更冷静了,当看到从他枕头底下搜出来的黄色纸包,里边装着香牡丹的粉末之时,他心里恍然:这是有人在害自己! “这,并不能代表什么?肯定是有人在陷害奴才!”一滴汗水从他鼻梁滑下,落在精致的地毯上,留下一个浅浅的痕迹。 他俯趴在地上,以头磕地,听见自己冷静的声音响起:“奴才入宫不过半年,一来便进了这沉香院,奉仪作为奴才的主子,奴才自是盼着她好的,奴才又有什么理由去害她?而且若真是奴才做的,奴才为什么还要留下香牡丹,早就将其毁尸灭迹了!” 说着,他的大脑也快速的思考起来。就如他所说的,他入宫不久,接触的人不多,那么是谁要陷害自己? 这只能有一个理由,自己妨碍到了对方的路,可是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奴才,能妨碍到什么? 福喜想不明白有什么人会害自己,他并没有得罪谁! 等等,也许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碰到了什么事,自己没有放到心上,可是对对方却很重要,因此对方要封住自己的口。 到底是谁? 福喜身上带着香牡丹的香味,还从他枕头底下搜出了香牡丹的粉末,人证物证俱在,在其他人看来他说什么都是在狡辩。 即使不是他做的,也是受人指示的,这样的奴才拖下去打杀了便是。 可是,出人意料的,楚惊天并没有这么做,也没有想着要问出福喜身后的人,只是将人关了起来,待查实后再处理。 福喜被关到了沉香院后边的杂物房里,里面阴阴暗暗的,透着一股没有人气的腐朽味。 已经入春了,天气微热,倒是不觉得冷。不过福喜刚刚跑出了一身汗,又担惊受怕,到了午夜的时候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身体滚烫,显然是发热了。 呼出的热气像是被火烤过一样,福喜睁着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头顶的蜘蛛网,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 太子殿下不会冤枉我的!他这么想着。 可是,是谁要害自己呢?福喜想不明白,他身体不适,不一会儿就有些昏昏欲睡了,或许说是晕眩较为正确。 恍惚间,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他早已忘记的一幕。 那是一日他从御膳房回来的时候,恰好看见翠喜在一个角落和一个宫女说话。那个宫女穿着常见的粉色宫装,耳朵上的两颗珍珠不断的晃悠,身段有些熟悉。 那是谁?对了,怪不得他觉得熟悉,因为他见过这个宫女,是未然居黄良悌身边的大宫女! 福喜猛地清醒过来,他的嗓子眼干渴的快要冒烟,嘴皮更是干得一块一块的,可是他却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翠喜骗了自己! 他记得那时候翠喜跟他说的是,那人是逸翠园的赵蔷赵良悌身边的宫女。 可是,她为什么要骗自己呢? 福喜觉得身边的人是如此的陌生,翠喜美丽的脸此刻在他脑海里只剩下狰狞。他心里已经明白了,翠喜,是黄良悌的人! 她是怕自己把这件事情说出来,这才起了陷害自己的心思?那么,自己身上的香牡丹的味道,那么也是她弄的了。 福喜将袖子里翠喜递给自己擦汗的丝帕扯了出来扔到了地上,在他带着元太医回来之前都没有香牡丹的味道,而后来唯一接触过自己的人,只有她! 福喜觉得自己被背叛了,心里狠狠的咒骂翠喜,又觉得很伤心,很难过! 他从来没有想过害谁,可是却得了无妄之灾,被人陷害,这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身体里的热度逐渐消去,随即漫上来的便是令人发颤的冷意。 福喜觉得自己就快死了,他趴在冰凉的地板上,整个人抱成了一团。一滴滴的泪水从他紧闭着的眼睛里流出来,落在地上,泅出一圈圈水迹来。 在这个时候,他脑海里先闪过了自家兄长的面孔,然后便是自己母亲的,最后却是太子殿下楚惊天的脸。 第13章 早晨的阳光从门缝照进来,恰好落在福喜黑黑的眼睫毛上,他的眼睫毛很长很翘,像两把扇子。 福喜以为自己睁开眼睛的时候会看到阳光,因为他已经感觉到了眼睛上太阳温热的温度,那么的舒服。 可惜,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不止有阳光,还有一双小如豆子的黑漆漆的眼睛。 “吱吱” 那是一只巴掌大小的灰毛老鼠,两只前爪抱着一块乳黄色的糕点,嘴巴两边是长长的胡须。 这辈子第一次看见老鼠,福喜却连尖叫的的力气都没有了,眼睁睁的看着这只灰毛老鼠啪嗒一声跳在他的脸上,在他脸上留下几个爪印,哧溜一声钻进一堆杂物中,消失不见了。 虎落被犬欺,现在就连老鼠也要来踩他一脚。 “嘎吱”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阳光毫无顾忌的从门外落了进来,让他的眼前一片明晃晃的颜色。 从昨夜开始就没有进任何吃食和水,福喜渴得要命,饿得要死,再加上发热,浑身都是软趴趴的,就像煮熟的面条。他被人从杂物房提拎了出来,然后被粗暴的扔到了地上,吃了满嘴的灰,觉得全身上下都在发出抗议。 他被扔到了沉香院的院子里,青石地板,还有几片红色的海棠花瓣落在上边。 上方坐着太子楚惊天,还有两位良悌,然后就是伺候的宫人。 福喜抬起头艰难的看了一眼,发现楚惊天的表情仍是让人难以捉摸,让人难以捕捉到他的心情。 “这人,你认识吗?”楚惊天开口,目光并未落在他身上。 一个宫女被带了进来,穿着粉色宫装,带着同色的珠花,容颜憔悴,却压不住她的好颜色。对上福喜的目光,对方的表情有些瑟缩,不敢看他。 福喜闭了闭眼,兰馨的出现在他的意料之中,可是心里的猜测成了事实,他还是有些难受。 见着兰馨,赵蔷面色也是微微一变,昨夜兰馨被人带走她心里便有不详之感。 “是,奴才认识!”福喜低低的回答,不再看兰馨,太阳明晃晃的太刺眼,他不但感觉不到温暖,反而觉得冷得发抖。 “她已经承认了,是她给了你香牡丹的花粉,让你害了赵奉仪,是与不是?”黄舒澜搭着宫女的手走了下来,问。 福喜苦笑,道:“若是奴才说不是,良悌你相信吗?”他问的是黄舒澜,目光却落在了楚惊天身上,隐隐带着期待。 楚惊天眼帘微阖,却不再开口,隐隐有一切都交给黄舒澜处理的架势。 未料到会被反问,一时间黄舒澜竟然被问住了,半晌才道:“不是我相不相信的问题,而是事实摆在面前,由不得你狡辩!” 福喜不再说话,有兰馨的证词,他再说什么别人都认为他是在狡辩。 “这个宫女是哪的,妾身倒想问一句,若是没有人指使,一个宫女,又哪来的胆子加害于妾身?”赵薇扶着翠喜的手走了出来,一袭白衣更衬得她楚楚可怜。 福喜一眼就看见了她身边的翠喜,对方穿着绿色的宫装,表情仍是那般的温和,对上他的目光还对他微微一笑。 福喜心中一紧,双手忍不住握成拳,对方为什么在害了自己以后还能这么坦然? “殿下,求您怜惜妾身,还有妾身死去的孩子!”赵薇柔柔跪在楚惊天身前,悲伤不已。 “你身子不好,就不要如此多礼了!”楚惊天扶起她。 “妹妹的意思是我指使的?”赵蔷不依了,怒道:“妹妹可不要逮谁咬谁!” “也就是说,这个宫女是姐姐屋里的?”赵薇问。 赵蔷冷笑:“是又如何?不过一个贱婢,谁不能指使?” “你个贱婢,说,是谁让你来陷害我的!”赵蔷本是易爆的性子,几步走下来,一耳光扇在兰馨脸上,脸上全是怒色。 赵薇眼里闪过一丝讥讽,再抬头脸上已经是一副悲切的模样,眼泪汪汪的看着楚惊天,道:“妾身也相信,这不是姐姐做的,姐姐可是妾身的嫡姐,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 黄舒澜在一边插话,掩唇笑道:“两位妹妹感情好,倒是让人羡慕得紧了!” 此刻兰馨却是捂着被打的脸坐了起来,可怜兮兮的看着赵蔷,辩解道:“良悌,明明是你吩咐奴婢这么做的,不然奴婢哪有胆子做这种事?” 赵蔷面色一变,怒道:“你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叫你这么做了?” 兰馨冷笑:“良悌您忘了吗?如果是以前奴婢还会把这事揽下来,可是奴婢如今不会了!” 她的眼里窜出一团火,完全撕破了脸,面色狰狞的瞪着赵蔷:“您还记得早些时候如意园的安承徽吗?您吩咐奴婢在安承徽路过的地方洒了油,这才让她掉了孩子!您明明说过的,说只要为您办好这件事,您就会放奴婢出宫,可怜奴婢真信了您的话!不然也不会害得奴婢全家惨死,奴婢的弟弟,不过八岁,就这么被害死了!” 赵蔷面色微变,因为兰馨说的是真的。 楚惊天若有所思的看着赵蔷,他还记得那个安承徽,长得乖乖巧巧的,是为数不多给他怀上孩子的女人,可惜在孩子八个月大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孩子掉了,人也大出血去了。 “如果不是黄良悌告诉奴婢,奴婢还被蒙在鼓里,可怜奴婢的家人,就因为奴婢就这么被害了!”眼睛两边泪水不断地往下掉,兰馨却睁着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死死盯着赵蔷:“良悌,夜里被你害死的人不会来找你吗?” 赵蔷被吓了一跳,猛地一脚踢开抓着自己裙摆的兰馨,连退数步。 “你说的可是真的?”楚惊天面沉如水的问。 “妾……妾身……”赵蔷完全慌了,讷讷不知说什么。 黄舒澜接过身边宫女拿着的帖子,递给了楚惊天:“这事殿下交给了妾身,妾身自然不敢大意,妾身百般查探,未想到竟然会查到这样的事,这是妾身找到的证据!” 她目露怜悯的看着兰馨,道:“这宫女也是个可怜的,两年前她的家人就被蔷妹妹派人给杀了,可惜她却一直不知道,还忠心耿耿的为蔷妹妹做事!” “赵蔷!”楚惊天将手里的东西直接扔了出去,面色极是难看。 赵蔷捡起来翻看了一眼,顿时觉得有些晕眩,腿脚都软了,因为这上面记录的全是这几年来她所做过的腌臜事。 “殿下……”她面色惊惶的看着楚惊天,她的目光落在仪容优雅的黄舒澜身上,怒道:“黄舒澜,是你!是你个贱人害我!” “够了!”楚惊天怒喝一声,道:“赵蔷,本宫倒是不知道你心肠竟是如此狠毒!如此德行有失的人,又怎么能当东宫良悌?今后,你便贬为昭训,禁足逸翠园,非本宫命令,不得出入!” 赵蔷一听,险些晕倒在地。 “至于你们两个,以下犯上,杖毙!”楚惊天的目光落到福喜二人身上,不含一丝温度,后面两个字更是带着森冷的杀意。 福喜猛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楚惊天,身影一晃险些晕倒在地,他狠狠的掐了一把手心,原本有些昏眩的脑袋立刻清醒。 原本,还以为自己在太子殿下心里有那么一点点印象,现在看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福喜脸色雪白,怔怔地看着楚惊天。 是啊,自己不过是个奴才而已!对方又怎么会把自己看在眼底? 兰馨死死地捏着手心,突然磕头急切辩解道:“望太子明察,福喜,一切他都是不知晓的,一切都是奴婢的错!望殿下恕罪!” 楚惊天目光冷冷的落在福喜身上,略微一缓,他闭了闭眼,道:“虽罪不至死,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便赏他三十板子,以儆效尤!” 福喜被人拖下去,压在凳子上,打板子的人并不留情,每一板都落在了实处。 疼痛从臀部传至大脑,福喜却仍有些发怔,他的旁边是同样被打板子的兰馨。他扭头,对方也正看着他。 头上的珠花落在地上,带着残败的颜色,大颗大颗的汗珠从她脸上滚下来,兰馨张了张嘴,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福喜一直有些发懵,他一直看着兰馨,看着她的脸色从惨白变成了灰白,再透着一股死气,最后那双带着浅浅的温柔的眼睛也慢慢地合上,再无一丝生气。 她满头青丝散开,嘴角带着血迹,脸上带着安详,精致的金钗落在地上,无人问津。 既然要害我,为什么最后又要救我? 第14章 福喜又看见兰馨了,对方站在一棵桃树下,粉色的宫装,头上带了一朵桃花的珠花,耳上着两颗粉色的珠子,笑容浅浅,一如初见,静静的看着他。 福喜想叫她,可是下一刻,兰馨四周突然冒出了无数火焰,火焰带着炽热的温度,很快的就将她包裹住,那种高温烤得福喜的身体都开始发烫起来。 “对不起……”火海中,两行热泪滚滚落下,兰馨张口吐出三个字,头上的珠花被火舌卷住,瞬间化为湮灰。 “啊!”福喜猛然惊醒,这才发现自己躺在自己的床上,头顶是自己熟悉的青布帐子。浑身发软,一身汗水,湿答答的。 兰馨…… 呼出来的气息带着一股灼人的温度,福喜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带着一股滚烫的温度,难怪他在梦里梦见起了大火。 臀部受了伤,他是伏趴着躺在床上的,可是从臀部传来的痛楚让他冷汗直冒。同时身体里也是火烧火燎的,总之是浑身上下都难受。 他觉得有些渴,可是身体微微一动便撕扯着身后的伤口,只得做罢。 “嘎吱”门被人从外边推开,福喜抬头,看见翠喜端着托盘走了进来,身段袅娜,面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心。 “福喜,你醒了?你可是晕了两天了,担心死人了!”她将托盘放到了桌上,几步走到了床前。 福喜冷眼看她,对方头上还带着自己送她的白玉钗,可是这人,却是极为的陌生的。 “我还没死,你很失望吧?”福喜一丁点也不想和她虚以委蛇,看着她从心底就有一种作呕的感觉。 为什么,这人表现出来的和她的内心就相差得这么多?面上对你微笑,可是暗地里却想方设法的在你的身上捅着刀子。 翠喜坐到床边,给他掖了掖被角,笑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福喜偏着头看她,脸上露出一丝疑问,问道:“翠喜,你怎么能这么可怕呢?” “你是黄良悌的人对吗?你怕我把这个消息说出去,因此才想着除了我。兰馨,也不过是你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 他又问:“如今我没事,你就不怕我把这个消息说出去?” 翠喜轻轻的微笑,这个笑容是极为的陌生的,带着一股温柔,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得体,她道:“这一切,只能怪你运气不好,谁让你当日撞到了我和淮玺的见面,我不清楚你是否认出了淮玺的身份。可是正如你说的,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她的语气低低柔柔的,极为舒服,可是却让人毛骨悚然。 “就算你现在去跟赵薇说我是黄良悌的人,你猜她会信吗?一个害了她的孩子的人,她只会认为你是狗急跳墙,胡乱攀扯!” “那么兰馨呢?你要害我,又何必攀扯上她?”福喜永远忘不了兰馨死去的模样,她还那么年轻,本应该开开心心的活着的。 “兰馨?”翠喜嗤笑一声,道:“你难道是在为她喊冤?你可别忘了,你会落到如此境界,也有对方的作为!我和她,不过是各取所需,她想报仇,我给了她这个机会,她自然要当我手上的剑!” “你看,如今赵蔷也被禁足了,也许这一辈子就这样了,我也算如了她的愿!” 翠喜伸手捏了帕子给福喜擦着额上的汗水,笑道:“福喜,你是个好孩子,可惜运气不好!” “这宫里枉死的人多了去了,我其实并不愿意你成为其中的一员,因为你是那么的天真,看着就像一张白纸,看着就让人想毁掉!”她的指甲划过福喜的脸,带出一条血痕。 “来,福喜,把药喝了吧,这样身体才会好得快!”翠喜将托盘上的药碗端了过来,又变回了那个贴心温柔的大姐姐。 福喜心里发冷,用手移动身体,斜靠在床上。这简简单单的动作,他却出了一身的汗,疼得双手发抖。 微微休息片刻,他接过碗也没有犹豫仰头便将药喝了。 “你难道不害怕我在里边下药?”翠喜面上浮现出一丝疑惑。 福喜抹了一把嘴角的药汁,讽刺道:“除非你想节外生枝。” “福喜,你果然是个不讨喜的人!”翠喜得到了结论。 看着她嘴角的笑,福喜突然心中一颤,心里浮出了一个荒谬的念头。 他一直觉得翠喜笑起来很像一个人,那就是黄良悌,黄舒澜! 心里有了这个想法,福喜再看就越看越像,只是黄良悌的容貌较之翠喜要更为出色些。两人之间的关系,比他想象的或许还要亲密一些。 怀着这个念头,药性上头,福喜又沉沉睡去。 如安是福喜在宫里唯一交好的,第二天得了消息就跑到了沉香院看他,可以那个时候他还在昏着。不过在他醒过来第二天,他又来了。 “不过几日未见,你竟然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如安坐到床上,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道:“还是有些烫!” 当日福喜的情况着实有些凶险,他本就发热,又被打了三十板子,更是雪上加霜,险些就熬不下去了。不过,终归还是熬过来了,但是身体也虚下去了。 福喜扯了一个干巴巴的笑,自嘲道:“命还在,已经谢天谢地了!”他都以为自己会没命了。 如安拍了拍他的头,道:“说的也是!来,我给你带了碗粥,里面可放了不少对身体好的药材,趁热喝吧!”他从随身带来的食盒里将粥取出来。 粥是青黄色的,有一股药草香,却不难闻,吃进嘴里更是一种令人要吞掉舌头的美味。 几乎是狼吞虎咽的喝下了整碗粥,福喜还想喝,却被如安阻止了。 “你久未进食,一下子可不能吃得太多!慢慢来!” “看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马上就是端午了,御膳房里可是忙得紧,我这也是忙里偷闲赶来的。你好好的养着,我这就先回去了!” “谢谢你,如安!” 如安一愣,扭头,说话的人整个脑袋都埋在了枕头里,他不由的失笑,转身离开,只有一句话在空中飘散。 “我们两人之间,何必客气!” 端午节到来,福喜刚刚能下床,身后的伤口已经结痂,有新肉在长,他老是觉得痒,偏偏又不能挠,那滋味别提多难受了。 端午节那天,也没人管他,他自己埋头睡了一天,到了晚上才收到如安的粽子一个。那时,他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这日子,为什么就这么难过了? 天气越热,屋里又没有冰块,对于福喜来说简直是煎熬,不过还好他的伤在入夏之后很快的就完全康复了。 不过这也代表了他很快的就要被扫地出门了,经此一遭,他是不能再在沉香院伺候了,宝喜倒是有些不舍。先不说福喜脾气好,再说他和如安有交情,平日可以带些好吃的回来打打牙祭,可是这种好处他走了以后都没有了。 他离开的那天,翠喜倒是送了他一程,给了他一句话,或者说是忠告:“福喜,要在宫里活下去,你得长个心眼。”这句话,他记到了心里。 在离开东宫的时候,他又看见了太子殿下,对方仍是穿着他特有的金色蟒服,兰芝玉树,姿容卓越。 福喜同其他的宫人一样磕头行礼,看着太子从自己身边匆匆走过,只看得见一截明黄色的衣角从他眼前翻飞。 第15章 给福喜领路的太监是一个年轻的,长得并不难看,应该说能够进宫的人模样都不会太差,最起码都长得齐整。要知道,若是丑了吓着贵人了怎么办? 这人姓霍,单名一个书字,倒是有些墨水,识得几个字,因此在敬事房领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活计,倒是入了敬事房总管的眼。 霍书见福喜模样精致,像个瓷娃娃一样,倒是心有好感,不过对方是犯了事的。他也不想与他有什么来往,因此一路上也没开口和他交谈。 两人一路沉默的来到目的地,一个小小的院子,也没有牌匾。 霍书上前敲了敲门,才发现们并没有闩上,轻轻一推便嘎吱一声打开了。 这已经是宫里很偏远的地方了,看不见多少人,院子里充满了一股屎尿味,着实不好闻。 霍书有些嫌弃这个味道,眉头皱得死紧,也不进去,在门上敲了几下,喊道:“方公公在吗?我是敬事房的霍书!给您带人来了!” 如此喊了好几声,屋里才传来些微的动静,然后就见一个衣服皱巴巴的公公走了出来。 来人年纪不小,头发可见些许花白色,但是面色红润,皮肤光滑,身材微胖。衣服皱巴巴一看就知道是随意套在身上的,有两颗结扣还扣错了。腰上挂了一个黄皮葫芦,睡眼惺忪的样子,一看就知是刚睡醒。 “方公公!”霍书打了声招呼,侧开身子将福喜露了出来,道:“您不是缺个使唤的人吗,这不,我给您老送来了。” 方公公睁开一双小眼睛上下扫视了福喜一眼,他的目光看来混浊,可是被他扫到的地方,福喜却有一种十分明显的存在感。 他仔细一看,对方却收回了目光,仍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 两人丢在这里,霍书就告辞了。 方公公扭身回了院子,福喜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进来才发现这院子里实在是乱得很,东西杂七杂八随意地丢在地上。最为显眼的是一个大木桶,还有一个推车,那屎尿的味道更重了。 方公公推开一个屋子,打了个呵欠,道:“你以后就住这个屋子!”说完就要离开。 “方公公!”福喜连忙叫住对方,犹豫问道:“我,需要做些什么吗?” 对方转身看他,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睡一觉!等晚上就该干活了!”说着丢下满头雾水的福喜就走了。 这屋子不小,比福喜在沉香院住的要大得多,而且还只有他一个人,不过就是脏了些,地上床上的布了一层浅浅的灰。 福喜花费了些时间将屋子打扫干净,又将自己的东西归置好,把床铺上。 他此时也有一些累了,无力去想太多,打开被子把自己裹着就沉沉睡去了。 他睡得并不好,一直在做噩梦,醒来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只是觉得浑身都是软绵绵的。 这时日头已经偏西了,阳光是暖黄色的,将整个杂乱的院子都笼上了一层温暖的光芒。 以后,自己就站在这里生活了! 院子里就有一口井,打水很方便,福喜就着冷水洗了个脸,顿时就有精神了。 这里距离御膳房有些远,来回大概要花上一个时辰的时间。这时候正是去御膳房令饭的时间,就怕去晚了只剩一些残羹冷炙了,福喜丝毫不敢耽搁。 他在方公公门外喊了两声,没听见动静,倒是有一股浓郁的酒味从屋里溢散了出来。福喜心里有了谱,打了声招呼便去了御膳房。 这个时候御膳房差不多闲下来了,看到福喜进来,原先对他客气的各位公公如今却不怎么搭理他。一个没有前途的太监,他们何必在意? 如安连忙把他叫了过来,拿了一个食盒给他,里面是他今天的食物。 福喜接过来,道了声谢,想了想还是道:“如安,以后你也不要这么照顾我了,其他人怎么样我就怎么样,免得其他人有意见。” 福喜如今已经意识到了这宫里的人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友好,他并不愿意让如安难做。 如安朝天翻了个白眼,哼道:“这些可都是李公公让我给你准备的,他们谁敢有意见?” 福喜闻言,心中稍安,李公公可不是如安,这御膳房的人可不敢找他麻烦。 “如安,你帮我谢谢李公公!”福喜心里感激,在他落魄的时候他们还能看顾自己,他怎么不感激? 考虑着方公公,福喜并没有和如安多说什么,便匆匆的赶了回去。 方公公的屋子还是紧闭着,福喜喊了几句,没有反应。他想了想,试探着推了推门,没想到竟然一推就开了,吓了他一跳。 他伸长脖子往里看了几眼,屋子里只摆了一张桌子几张椅子,右手边是一个山水屏风,往里大概是卧室。 福喜又喊了两声,半晌才听见里边传来不耐烦的声音:“小兔崽子,吵什么吵?” 福喜道:“公公,我把今日的份例领了回来,您是现在吃吗?” “……你进来吧!”声音极是不耐。 福喜绕过屏风,里边果然是卧室,充斥着一股酒气,却不令人作呕,反而勾得人心里蠢蠢欲动。 福喜忍不住动了动鼻子,这味道一闻便知道是好酒。 “小兔崽子,把东西放下,就快点出去!”方公公不耐的嚷道。 他坐在地上,靠着床,目光直勾勾的看着福喜,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食盒是两层的,他的份例不过是一盘馒头,一盘菜,可是食盒里边的远远不止这个数,还有另一盘菜,装得满满的,里边可不止一个菜。 第二层则是方公公的,依旧是一盘馒头,可菜色却丰富得多,还有一碗汤,最主要还有一盘烧肉,那可是李公公的绝活,平日都是供给皇上吃的。 福喜心里有些感动,这烧肉绝对是多出来的。要知道吃人的嘴软,他们这是在想方设法你的为自己贿赂方公公了。 “方公公,您慢吃!”将方公公的份例取了出来,福喜提着自己的那份就离开了。 等到吃完饭,又等了一会儿,福喜才去方公公那把盘子收回来。方公公手里拿着他的黄皮葫芦,倒在地上就睡着了。 福喜扫了一眼桌上,发现那盘烧肉都被吃光了,他心里闷笑了两声,心情变得好些了。 怕方公公睡在地上会冷,福喜在床上把被子抱了下来给他盖上,然后收拾好碗筷出去了。 等他离开,地上原本应该熟睡方公公猛地睁开眼睛,眼里精光凛凛,那还有半丝不清醒。 “小兔崽子……”他抱着被子复又闭上眼。 闲来无事,福喜将整个院子都逛了个遍,然后在一个灰扑扑的杂物房里找到了火炉和烧水的水壶还有一套茶具。他把水壶洗干净装满了水,又把火生了起来,然后把水壶放在炉子里烧了起来。 从此以后,他有了热水喝,平日也可以喝冷开水。 这日子,总归是越过越好的! 福喜花了些时间将院子里的东西归置整齐,那个大木桶实在太臭了,他就没怎么管。好不容易收拾好,他也累得半死,要知道他可没怎么做过这些活。 洗漱完毕,惦记着方公公说的,福喜早早的就睡了,可是他觉得自己刚刚一闭眼就被叫醒了。看见站在床边的方公公,他一时间没回过神。 “小兔崽子,快点起床,开工了!” 半夜还是有些冷的,福喜捏着鼻子将木桶里的东西倒进大桶里,整个人都快被熏晕了。 他完全没想到,自己的活计,竟然是倒夜香! 皇宫里有一个夜香局,里面的宫人就是倒夜香的。而方公公又有些不同,是运送夜香出宫的,福喜则是跟在他身边打下手。 “小兔崽子,在那磨磨蹭蹭的做什么?还不快点,等下天亮了若是冲撞了贵人可没你好果子吃!”方公公喊了一嗓子,说是喊,那只是相较于寂静的夜色。 福喜萎靡的走了过去,和他一起推车,走向下一个宫殿,那里有夜香局的人等着把收来的夜香倒进他们的大木桶里。 起先他还有闲心抱怨,可是接下来就没有心思去想了。大半个皇后,走下来,他的脚都走痛了,福喜觉得自己的脚板底肯定起了泡,走着是钻心的痛。而随着大桶里的也想越来越多,推车也越来越重,福喜的手本就嫩,不一会儿,手上就起了几个亮晶晶的水泡,疼得不行。 “小兔崽子,还真是没用!”在将夜香送出皇宫的时候,方公公突然冷哼了一声,嘲讽了一句。 福喜觉得有些委屈,眼泪在眼眶里咕噜噜地打转,却没有掉下来。 想当初在年家他也是大少爷一枚,进了宫被派到沉香园平日也只是做些提提饭,拎拎水这些活计,哪像现在要推着车走大半个皇宫,累得要命。 等回到他们的院子里,福喜已经累得要死,在回来的时候他先把推车和木桶都放到了夜香局,会有人负责把木桶洗干净。平日方公公嫌麻烦,直接就把东西往院子里一放,才会有这么大的味道。 在这个时候福喜又庆幸了,自己不是负责洗涮木桶的。 第16章 福喜累得不行,可是浑身臭得不行,要让他就这么睡下,那是不可能的。 他将炉子升了起来,烧了壶热水,找了一个大木盆,将水兑成温的,洗了个澡。香胰子也不知被他用去了多少块,这才觉得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散去了。 他脚上和手上都起了几个亮晶晶的大水泡,碰一下就是锥心的痛。 用热水烫了脚和手,这才觉得舒服些。 “小兔崽子,这个给你!”他正在用针将水泡挑破,方公公走了进来,扔了一个瓷瓶过来。 福喜打开一看,里边是绿色的膏药,散发着一股药草的清香。 福喜惊讶之余心里更觉得感激,一双眼睛笑得弯成了两轮月牙,里面光芒熠熠。 利落的将手脚上的伤口抹上药,立刻传来一股冰凉凉的感觉,连痛苦都消减了很多。 福喜将剩下的药膏收好,想着等下还给方公公。他躺到床上舒舒服服的叹了一口气,早就疲倦的身体让他很快的就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过来时候已经是中午了,他的肚子也饿得咕咕叫,收拾完毕就去了御膳房。 他可是快饿死了! 他这次拎回来的膳食还有一只烧鸡,香喷喷的,再加上李公公特制的酱料,好吃得让人连舌头都想吞下去。 烧鸡被一分为二,福星一半,方公公一半,不得不说如安考虑得很周到。 等福喜去收碗筷的时候,盘子里只剩下吃剩下的鸡骨头,上面的鸡肉被吃得干干净。方公公还是没怎么搭理他,不过在福喜看来对方就是一个别扭的老头,明明是个好人。 运送夜香说起来并不是个重活,只是臭了一些,让福喜有些接受不来。 不过等适应了之后,他的日子就好过起来了,要知道除了晚上要干活,白天他都是闲着的。在这种热天,简直是占了天大的便宜。而且方公公不是个刻薄的,平日就在自己屋里抱着他的黄皮葫芦喝酒,也不管他,他的日子很自由。 而他的手脚在经过一次次的起泡之后,终于变成了厚厚的茧子,力气变得很大,不过人比起以前要更沉默了。 吃得多了,他的个子窜得很快,原本还带着婴儿肥的脸上逐渐多出了棱角。手长腿长,面色白皙,唇红齿白,容貌更加出色了。如安每次看着都有一种晕眩的感觉,直叹妖孽。 福喜如往常一样到了时点去御膳房拿饭食,这天这时候是最热的,走到路上都有一种会被烤熟的感觉。他的皮肤本就娇嫩,后面起了密密麻麻的一层痱子,痒得要命,让他吃了不少苦,连饭量都减少了。 御膳房这天更不好受,大热的天还要呆在热烘烘的厨房里。那滋味,只有他们知道了。 福喜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歇息了,如安坐在树荫下,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湿了个透,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潮。 “福喜!”他懒懒的叫了一声,并没有起身,脸上盖了一张湿帕子。 “前些日子东宫的黄良悌不是身体不适,一直都没出门吗?这次出来,竟然已经有了七个月的身孕了!若不是太后惦记着她,恐怕是要生产之后大家才会知道!不得不说,这个黄良悌,还真是个人物!”说到最后,他还称赞了一句。 这么说来,她怀孕的时间竟然和赵薇相近! 福喜心里闪过一个想法,他也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太监了,心思更深了,心里对黄良悌有什么想法他也不会表现出来,闻言便笑道:“黄良悌,是个有福气的!”更是个有心计的。 虽说是离了东宫,可是那儿的消息时不时福喜都会听到,不管他愿不愿意,如安也会时不时的在他耳边念叨几句。说来,那时候的日子,像是上辈子的一样。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我先回去了!”他有些兴致缺缺。 “等等!”如安拉住他,恨铁不成钢的道:“我说这些还不是为了你吗?虽说你是从那儿出来了,但是也不是不能回去。东宫,那可是个香饽饽,那些谁谁不都挤破了脑袋想进去。这世上人人都想着往上爬,你还真要缩在你那院子一辈子啊!” 福喜反问:“有何不可?”最起码,他的日子过得自在,只有他和方公公两个人,别提有多舒服了。 如安被他气得个仰倒,耐着性子道:“你一个没有背景的太监,若是遇到了什么事,在这宫里不是任人拿捏?况且,你的模样生得这般的好,若是有人起了坏心思,你又该如何?”看他油盐不进,如安不得不下了一剂猛药。 福喜有些怔愣,半晌才道:“我一个倒夜香的,谁会有那心思?”以前他或许还听不明白如安的意思,可是亲眼见着一个模样清秀的太监被糟蹋致死后,他怎么还可能单纯?这宫里,这样的事情太多。 不过平日他都是在自己院子里呆着,轻易不出门,而且他沉默,老是低着头,也不惹人眼,这才没人发现他的模样如此精致。 如安冷哼,道:“倒夜香的又如何?洗干净了在床上谁还在意?你这模样,就算是我都觉得好看,要是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发现了,哪还饶得了你去?”他话说得粗鲁,却是真理。 福喜心里晃悠悠的落不到实处,可是他如今的日子如此平静,他一点也不想打破。这宫里的人谁都有三四个心眼,他实在是不喜欢和他们打交道。而在沉香院的事,实在是让他怕了,他不希望以后要防备着身边的人过日子。 如安道:“这宫里,只有那人上人,才不会轻易受人糟践。福喜,你听我一句,只要有了机会,你就抓紧往上爬!只要你有了靠山,那些什么牛鬼神蛇,也不敢对你怎么样!” 福喜点点头,没有满口答应,只道:“我考虑看看!”他知道,如安是有野心的,他想做御膳房的一把手,而且为了这个目标在努力着。 而自己呢? 福喜有些迷惘,他只是在得过且过罢了! 满怀心思的提着食盒回去,福喜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东宫。他看了一眼熟悉的建筑,忍不住摸了摸放在衣服里边的匕首,这还是当初太子殿下送给他的! 也不知太子殿下还记不记得他,大约是不记得了吧,他不过是一个小太监,哪值得他惦记? 虽然这么想着,他还是有些失落。无意识的脚尖一下一下的踢着一颗石子,未料用劲过大,那石子竟然被他踢飞了出去。 “咕噜噜” 石子滚了几圈,然后滚到了一个人的脚下。 “什么人?”一声尖利的怒喝。 黄色的蟒袍,俊美无俦的容貌,挺拔的身姿。 看见楚惊天熟悉的模样,福喜一下子就有些慌了。慌到最后,竟然呆住了。 “大胆,见到太子殿下还不跪下!”楚惊天身边的太监看他木愣愣的,又是一声怒喝。 福喜回过神,又慌慌张张的跪下,脸上漫起一股羞愤的红潮,道:“奴才叩见太子殿下!”心里在哀嚎着,许久未见竟然没能给太子留下一个好印象。 楚惊天看着脚下的石子,眯了眯眼,无端俊朗的脸上多了一股令人畏惧的煞气——今日在景熙帝面前揣了一肚子的火,没想到回来就有人撞上来让他泄火。 他抬头,然后就是一愣。 福喜红透了的耳尖,露出的一截脖子也是粉色的,脖子白皙的肌肤上还有一颗黑色的小痣,格外的显眼,再有他边上的一个漆黑食盒,这场景,无端让他觉得熟悉。如果石子换成馒头,那就更熟悉了。 他边上的太监看他面无表情的模样,心里惴惴,他是最近才提上来的,对于太子殿下的情绪把握不住啊! “啊……”楚惊天出声了,若有所思的看着福喜,眼里带上一层笑意:“福喜,你怎么在这?”他这么问。 福喜猛地抬头,双眼亮得吓人,兴奋的问:“殿下还记得奴才?” “你给本宫的印象,可是深得很!”他的目光落在脚下的石子上,若有所指。 领悟到他的意思,福喜的脸更红了。 “你怎么在这?”他问,想了想又问道:“你现在是在哪个宫?” 福喜更不好意思了,他不想跟太子说他是在倒夜香,这让他觉得很羞耻,只含糊的道:“奴才不知不觉就走到这了!” “能见到殿下,奴才觉得很荣幸!”他又补充了一句。 楚惊天看他,觉得他有些变了,有心思了。而那张脸也更好看了,就算是他屋里的黄良悌,京城里的美人比起他来也要逊上一筹。 把黄舒澜和一个太监相比,他也没有意识到不对。 福喜看他脸上冒着热汗,忙道:“天气这么热,殿下您快回去吧!” 楚惊天身边的太监顿时脸色就变了,这孩子是谁啊?竟然能这么对太子说话。 楚惊天的确是热得慌,看他眼里关心不似作伪,也不觉得不高兴,随口便道:“你也早些回去吧!” 他不过是随意的一句话,福喜却觉得心里乐滋滋的,巴巴的看着他离开,还忍不住站了一会儿。 看着楚惊天身边的太监,他有些羡慕。 他也想,有一天能这么在太子殿下身边伺候! 第17章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的时候,方公公正脱了衣服从井里打水冲凉。日头毒辣,可是井里面的水仍是冷冰冰的,但泼在他的身上,却冒出一股腾腾的热气。 方公公年纪不小了,虽然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实际上已经五十多岁了,平日里喜欢呆在屋里抱着他的黄皮葫芦酒壶喝酒,喝得醉醺醺的,屋子里也乱七八糟的。 不过福喜来了之后,他这日子过得就舒服了,吃饭有人拿,洗漱有人提水,屋子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东西归置得整整齐齐的,居住环境直接上了一个档次,这也让他对福喜的脸色越来越好了。 若是以前福喜并不会让他这么冲冷水澡,身体再好,可是年龄到那了不是?不过他已经知道了方公公不是一般人,就那一手摘花飞叶的功夫,简直绝了。 “遇着什么好事了?心情这么好!”方公公看他笑得见牙不见眼的,不由失笑。 平日这小兔崽子可是沉稳得很,难得见他如此松快! 福喜抿嘴笑了笑,心里像是抱着一个小秘密,不愿向人说起,便含糊道:“没什么!” 他笑起来似是满室芳华皆入了他的眼,而年纪又是雌雄莫辨的时候,竟比之那女子还要风流三分,引得人的目光忍不住在他的脸上看了又看。 方公公皱了皱眉,心里暗叹,道了声:“等着。”转身就去了屋里。 这时候日头毒辣,在屋里吃饭却是热了些。院子里有一棵百年榕树,巨大的树冠几乎将整个院子都罩在了里边,倒是凉快得紧。福喜在树下摆了一张木桌,平日都在院子里吃饭。 方公公从屋里出来,手上拿了一个黄色的瓷瓶,道:“把这里面的药膏涂抹在脸上!” 福喜微愣,应了一声,打开瓶塞闻了闻,一股令人很舒服的草药味传入鼻中,闻着仿佛整个人都凉快了几分。 “这里面是什么?”福喜问。 方公公坐到椅子上,挑眉看他,不悦问道:“怎么,这是在怀疑我?” 福喜伸手拿了一个白瓷碗,给他盛了一碗绿豆汤,笑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嘛,要知道给你捅刀子的人一般都是你最不设防的。” 闻言,方公公也不生气,咕噜噜将一碗绿豆汤喝完,道:“在宫里,的确是应该小心些,你是对的。” 这人心隔肚皮,就算是他也不敢肯定谁的心是好是好。 “方公公你果然深明大义!”福喜拍了个马屁。 方公公神色微缓,用手敲了敲他的头,道:“你这小子,就是嘴甜!” 最后又补了一句:“这东西绝对没问题,反正我不会害你。再说,你一个倒夜香的,谁吃饱了没事干会对付你?” 福喜想了想,也是,便也不再追问。 吃完饭,方公公躺在摇椅上一晃一晃的,半闭着眼,偶尔抿一口小酒,再唱两句戏文,悠悠闲闲的,这宫里再大的事都好像影响不到他们这片天地。 福喜仔细的将瓶子里的药膏敷在脸上,才发现这东西敷在脸上之后,他的皮肤就变成了黑黄黑黄的,一张脸没有了那种令人惊艳的感觉,只有细看之下才会发现他的五官出色。 方公公打量了几眼,极是满意的点头,道:“以后你擦了脸之后才能出门,每半个月换一次药!” 福喜心里感激,暗自决定以后一定要更好更好的对待方公公。 等弄好脸,原本俊朗的少年立刻变得不起眼了,且脸色看起来很自然,看起来就像是真的一样。 楚惊天进了未然居,里边绿树成荫,看着就让人舒爽。 “殿下!”黄舒澜撑着个大肚子走了过来,福身行礼。 楚惊天扶起她,牵着她的手往里走,道:“不是说了吗?你身子重,就不用多礼了!” 黄舒澜嫣然一笑,不置可否。有了身孕,她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母性的光辉,让人心生好感。 她一手抚着肚子,由人扶着坐到椅子上,桌子上还摆着一盘葡萄,水灵灵的。楚惊天记得,宫里赏下来的葡萄,已经吃完了。 看见他的目光,黄舒澜笑着解释道:“妾身自从有了孩子之后,就有些贪嘴了。妾身大哥知道妾身喜欢吃葡萄。恰好家里庄子上种了些,就使人送了几筐进来。” 楚惊天微微颔首,面上带着浅浅的笑,却让人摸不透他的想法。 黄舒澜虽是觉得没什么,可是心里还是不由得一紧。世人皆说太子殿下温润如君子,她却知道他是面热心冷的。 “你哥哥,是个好的!”半晌,他才开口赞了一声。 黄舒澜笑道:“哥哥与妾身一母同胞,自小便感情深厚!” “不过……”楚惊天的手在黄花梨桌子上敲了几下,道:“就是太容易心软了!” 黄舒澜面色微变,心里闪过众多念头,手里的帕子捏得紧紧的,声音却是不疾不徐的道:“哥哥从小,就是心善!” 楚惊天笑,意有所指的道:“倒是没想到他堂堂一个将军,手上沾了这么多的血,竟也是个心善的人。” 黄舒澜手里帕子捏得变了形,面上却仍带着浅浅的笑,似嗔似怒的道:“殿下就会取笑人。” 楚惊天微微一笑,手上端着雨过天青色的茶盏,微微抿了一口。 两人又交谈了几句,不过是让她保重身体,说完也无话可说了,他便离开了。 而待楚惊天离开,黄舒澜挺直的背脊才微微放松下来,额上渗出了晶莹的汗水。 淮玺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她的脸色瞬间就变了,耳边的鎏金水滴坠子晃了晃,咬牙道:“我就知道,一定是哥哥又犯了蠢,殿下这是借我的手在敲打他了。” “良悌息怒,小心肚子里的皇孙!”淮玺连忙递了茶盏过来,里边放了保胎的药物。 黄舒澜喝了一口药茶,微微平息了心里的怒气,道:“不过既然是敲打,就代表太子还想再用他,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 她皱了皱眉,抚摸着手腕上的白玉镯子,这是她思考时无意识的动作,蹙眉道:“哥哥是个好的,可是耐不住那些坏坯子使坏,钻了空的想往我们广威将军府里钻。那个女人,总归是留不得的,怕是要哥哥伤心一回了。”她哥哥那都好,可惜就是易被美色所迷,看见一个卖身葬父的女子便心生怜惜。 她神色微伤,让人怜惜,叹道:“罢了,既是哥哥喜欢,便留她一个全尸。淮玺,你告诉童稚,这事可不能让哥哥知晓,免得我们兄妹之间生份了。” “是!”淮玺乖乖的点头,童稚是她小姐安排在大少爷身边的,凡是大少爷有什么不妥,便会将消息传进宫来。 对于她家小姐的手段,淮玺自来是信服的,那份聪慧不输男子。就连老爷爷说,小姐是生错了女儿身,不然如今将军府便是她的天下了。自家少爷,却是万万比不过的。 出了未然居,楚惊天回首看了一眼隐在高大树木之间的屋子,嘴角翘了翘。 黄舒骏虽然有几分才干,却是个色迷心窍的,不堪重用。可是他妹妹黄舒澜却是个有“大志向”的,那些手段,就算是男人也不一定使得出来。而如今,这个人,却进了他的宫。 “太子妃马上就要进宫了,这东宫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第18章 楚惊天走进慈安宫,太后身边的贴身嬷嬷满脸堆笑忙给他掀开帘子,一进去率先就闻到一股上好的佛香味。 这人坏事做多了,总是信佛,是害怕那些被她害了的人来找她吗? 楚惊天心里微微一晒,面上却丝毫不露,嘴角带笑的走了进去。仪表堂堂,器宇轩昂,看得边上年轻的宫女不由红了脸。 皇后,庄妃还有三皇子都在里边,三皇子坐在太后下首,正说着什么,太后不见多少褶子的脸上满是慈爱的笑。屋里伺候的人也应景的嘴角抿着,气氛甚佳。 “惊天给皇祖母请安!”他拱手行礼,行云流水般的潇洒,整个屋里的笑声却是一滞。 “啊,太子来了?”太后坐直了身体,用帕子按了按笑出了泪水的眼角,吩咐伺候的宫人:“还不给太子看座?” 她脸上虽然仍带着笑,可是眼里的温度却冷了下来,一看便知在对待二位皇子的态度上她更待见三皇子。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要知道庄妃可是她的娘家侄女,两人之间自是要亲密一些。 楚惊天像是没看见她不欢迎的态度,施施然的坐下,那股子气度,却是三皇子怎么也比不上的。 “三皇弟在说些什么,不妨也让为兄听听!”他端起宫人端上来的茶盏,姿态优雅。 太后微微一笑,头上的白玉凤凰钗子上嵌着一颗圆润东珠,更衬得她和蔼可亲,笑道:“三皇子孝顺,不过讲些京里的趣事逗逗老婆子我开心。倒是太子,琐事繁忙,今日怎么有空到哀家这来了?” 这是在说自己不孝顺吗? 楚惊天微微挑眉,目光冷冷的看见庄氏两母子得意的模样,笑道:“皇祖母,说来惭愧,本宫也自觉不孝。可是,本宫也想日日陪在皇祖母身前敬孝。可是身为一国太子,本宫却要以万民为重,还望祖母体恤!” 既然你要以孝顺来压我,那我就用百姓,用万民说话。 太后眼里闪过一丝不喜,果真是先皇后的儿子,一样的牙尖嘴利。 “太子辛苦了!”皇后在边上插话,又对太后道:“母后,今日儿臣来,也是有一事要母后参详参详!” “您看太子年纪也不小了,这太子妃的事情,也要提上日程了,本宫这也有几位人选。都是些好姑娘,倒让本宫选花了眼,不知要选谁才好!”皇后说话不疾不徐,让人忍不住竖起耳朵听她说了些什么。 “哦!”太后接过写了太子妃人选的单子瞧了瞧,目光微微一沉。 这上面的人选果如皇后所言,都是好的,无论谁嫁给太子,都会给他带来不小的助力。 “皇后的眼光,哀家自是相信的。”太后笑道。 楚惊天看她虚情假意的笑,心里冷笑。若不是她每次都要闹些幺蛾子,他怎么会到现在都没娶上太子妃?每次只要提到他的婚事,太后都会病倒,事情就是这么巧。方法简单粗暴,却极为有用。 可惜,这次他是不会如她所愿了。楚惊天低头,掩去眼里的暗光。 “咪咪?咪咪?”福喜钻在草丛里边,小声的叫唤,就怕声音大了就把那猫大爷给吓跑了。 “喵!”一声嫩嫩的叫唤在前方响起。 福喜心里一喜,急忙往前爬了两步,就看见陈妃娘娘最宝贵的波斯猫甩着漂亮的尾巴坐在草丛里,一双眼睛绿汪汪的,白色的皮毛由于在草丛里钻来钻去,已经不复光滑。但还是透着那么一股优雅劲,高高在上。 福喜急忙一把将这个小祖宗抱到怀里,小心翼翼就怕弄伤它。要知道,这只猫可值一百两银子了。 他在回院子的路上被逮来做苦力,若不是听说陈妃娘娘说谁能找到她的猫,就赏银百两,他才不干了。要知道,这宫里需要点好东西那可是要钱的,他自己的小金库已经缩水很多了。 “喵呜”小猫很乖的呆在他的怀里,舔了舔自己好看的皮毛。 福喜抱着他就要离开,抬头却看见伫立在夕阳之下的人影。 夕阳在他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波光粼粼的湖面洒满了金黄的碎光,衬得几朵还未完全衰败的荷花多了几分娇艳。 对方站在湖边,迎着夕阳。他难得的穿了常服,青色的绸缎,腰间扣着白玉腰带,挂了一个香囊和一个龙腾玉佩,头发用发带系着,透着一股潇洒风流的味道。明明是养尊处优的人,身材却高大无比,被他抱着你会有一种无比安全的感觉。 “什么人?”对方似是察觉到了福喜灼热傻愣愣的目光,猛地回过头喝了一声。然后就看见了抱着一个白团子坐在草丛里的人,一双眼睛黑溜溜的,透着几分呆。 “太子殿下,发生什么事了?”被命令在门口守着的太监听到声音习坤匆匆忙忙的跑进来,当看见坐在地上的福喜时,立马吼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 “我……”福喜回过神,抱起怀里的猫,道:“我,我是来找猫的?” “喵!”小猫被拎到半空,不乐意了。爪子一伸,给了他一巴掌,他略有些黄黑的左脸上立刻出现了五个血爪。 习坤:…… “不可能,我刚才就在门口守着,根本就没看见有人进来!” 福喜答道:“我没有从门口进来啊,那边不是有个偏门吗?”他指了指自己来时的方向。 “我管你是哪来的?来人,把他给我拖下去!”习坤吩咐后边跟着的侍卫,又连忙向楚惊天请罪:“殿下,这是奴才疏忽了,奴才这就将人解决了!” 解决了? 福喜一听,就怕他们把自己给弄死了,心里一慌。 “殿下!”他躲过来抓自己的太监,抱着咪咪就往楚惊天那儿跑,这里的人他就认识太子殿下一个人,想让他救命了。 可是他张口还未说话,整个人脚下一绊就扑到了楚惊天身上,直接将人压倒在了地上。 “喵?”咪咪被吓到了,跳起来伸爪又给了他一巴掌,而恰好在右边脸,左右两边的伤口对齐了。 “殿下?”习坤尖利的声音充满了不可置信,他看到了什么?一个小太监,竟然把太子殿下扑倒了? “殿下!”有楚惊天做垫背的,福喜一点事也没有,坐起身来,当看见身下的人时,大惊失色,连忙凑到他的面前,焦急地喊道:“殿下,殿下,你没事吧?” 楚惊天被他压倒在地上,眼睛里看到的就是被太阳染红了的天空为背景,他焦急的模样。 “殿下?”习坤又是一声尖叫,太监特有的阴柔的声音让楚惊天不由的皱了皱眉,然后眼里的那张脸迅速的换成了习坤惊恐的包子脸。 “殿下,你没事吧?”习坤简直要晕了,他被何公公派来照顾太子,太子殿下若是受了伤,他还有什么脸去见他啊? “本宫没事,你别在那嚎了!”楚惊天一巴掌把他的脸拍开,坐了起来。 “殿下……”福喜跪在边上,紧张的看着他。 楚惊天盯着他那张脸看了看,觉得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你个狗奴才,险些就伤了太子殿下!”习坤对于福喜这个罪魁祸首气得不行,恨不得把人拖下去打他几板子。 “对不起,殿下!”福喜有些恹恹的。 “喵呜”咪咪又跳到他的腿上,姿态优雅。 “福喜?”楚惊天有些不确定的叫了一声,他记得福喜可是个白白嫩嫩的少年,什么时候变成了黑黑黄黄的模样?不过细看,还是能看出他熟悉的五官。 “你怎么变成这个模样了?”他问。 一旁叫嚣着要惩罚他的习坤立刻噤了声,太子殿下竟然和这个家伙认识? “他们说,奴才的模样太好看了,怕是会惹祸!”福喜老老实实的回答。 楚惊天了然,看向他怀里的猫,问:“你是陈妃的人?”他记得宫里只有陈妃有这种波斯猫。 “不是。”福喜不好意思的摇摇头,对于自己做的事有些难以启齿。咪咪在他腿上团成一团,舒服的闭上了眼睛。 “殿下,你在困扰什么吗?”福喜突然偏头问,夕阳微醺的光芒落在他的脸上,让他的脸有几分朦胧。 楚惊天惊讶:“你为什么这么问?” 福喜想了一下,道:“因为奴才感觉太子殿下很焦躁,很困扰!”说完,他还肯定的点了点头。 “你的感觉倒是敏锐!”楚惊天不承认也不否认,对习坤吩咐道:“你带人去守着,记得,偏门也是,本宫不希望再有人闯进来!” 就怕他责怪自己办事不利的习坤如蒙大赦,连忙点头道:“是,奴才一定不会让殿下您失望的!” 第19章 楚惊天看着只有半边的太阳,目光有些悠远,道:“福喜,你看我大晋朝泱泱大国,国土广阔,可北方有哈木儿族铁骑蠢蠢欲动,南有波无国兵将虎视眈眈,两国皆是骁勇善战。而我大晋朝,却只有几名大将拿的出手,若是一朝两国出兵,我大晋又该如何应对?”这些话他跟许多人说过,可是应承他的人却不多。 他语气沉重,面对两只死盯着他们,妄图在他们大晋咬下一块肥肉的野狼,他是颇觉威胁。可惜,自开国皇帝以后,能拿得出手的将士死去,后来是一代不如一代,如今也只剩下已是知命之年的龙虎将军荆言还拿得出手。 “这两族如今蛰伏不过是忌惮龙虎将军荆言,等过几年,龙虎将军年纪更大,或是去世,恐怕就是他们出兵之时。” 福喜并未说话,他知道现在楚惊天需要的是一个倾诉的对象。 “在这个时候,我们大晋需要的是一个能震慑四方的年轻将军。”楚惊天目光灼灼,声音铿锵有力的道:“本宫若是登基为帝,必要横扫四方,一统天下!天下所有人,都将是本宫的子民!”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猖狂无比。 福喜怔怔地看着他,这个时候的楚惊天是引人瞩目的,他的一举一动,他的野心,都让人热血沸腾。 有的人,就是如此,天生就具有令人臣服的能力,让人心甘情愿的追随。而楚惊天,便是如此。 “可惜……”楚惊天摇头叹道:“如今本宫都未找到本宫的将军,未来能为本宫开疆拓土的将军!”现在这些武将,都是些尸位素餐的,他一个也看不上。 “殿下!”福喜突然做出了一个令人惊讶的动作,他单膝跪下,牵着楚惊天的袍角,目光狂热的看着他:“奴才,想做殿下手里的剑!想成为能为殿下开疆拓土的将军!”他说出了自己的渴望,他希望能和他的太子殿下一起看这天下统一,想成为他手里的利剑,指向哈木儿族和波无国,让两国臣服。并且心里有还有一股念头在滋生——想离他更近,更近一些! 这个念头,在从与他相遇的时候在心里就已经有了种子,如今终是开始发芽。 他的目光这么认真,里面带着一往直前的决心,让楚惊天想当看玩笑也不行。 “你是认真的?”他问。 福喜微微一笑,这一刻他似乎褪去了身上的稚气,飞速的成长了起来,多了一股男子气概与豪情。那双熠熠发光的眼睛里,更带着野心。 楚惊天目露赞赏的看着他,道:“虽然本宫不认为,你有那么一天。可是,本宫喜欢有野心的人。” 这一刻,他终于正视了这个拥有精致面孔的少年,不再是像看一件赏心悦目的东西,也不是像对待一个宠物,而是将他看成了一个对他有用的人。 福喜喜欢这样的目光,并且享受。 就在这一天,楚惊天他未来的将军,能为他打下天下的将军,终于开窍了。 现在他们这里谁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真的会成为那个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将军。 说完那种相当于效忠的豪言,福喜后知后觉的有些不好意思,可是他却是很认真的将自己的话记在了心里。 抱着软乎乎的波斯猫回去,他将咪咪交给陈妃身边伺候的太监,却只得到了赏银的一半,只有五十两。不过这比他想象中的情况要好得多,他想着的是大概只能得二三十两。 满心欢喜的将一锭大银子放到自己的荷包里,福喜转身想走,却敏锐的感觉到一股露骨的目光。 他扭头,看见一个中年太监站在不远处那棵绿树下盯着他看,大半张脸都隐在阴影下。可是他的视线让福喜有一种被毒蛇盯住的错觉,极为的不舒服。 福喜皱了皱眉,却没怎么放在心上。 天气入秋,炽热的夏日过去,天气也逐渐凉了起来。树上的叶子逐渐变黄,被风一吹便打着旋落下来。 方公公这段时间很别扭,因为和他一个院子的那个小兔崽子最近老是用一种渗人的目光盯着他,让他浑身不自在。 “小兔崽子,有话就说,别总用你那种恶心的目光看着我!”方公公将手上的碗往桌上用力一放,不爽的道。 福喜抱着碗,闻言立刻讨好的对他笑了笑,若是有尾巴的话,他身后的那条尾巴怕是会摇来摇去的。 “方公公……”福喜很认真的看着他,有些紧张的道:“我,我是有一件事想求您!” “哦,什么事?” “我,想求您教我武功!”他是很认真的,他想往上爬,想成为太子殿下的剑,想站在他身边。最主要,是想为他做些什么。 可是,他一个小小的太监,无人教导,怎么可能达成心中所想? 要成为将军,武力和智谋缺一不可。而现在,他什么都没有。 他身边,只有一个方公公能帮助他!方公公的武功极高,这一点他很肯定。 方公公眯起眼,往日醉醺醺而显得朦胧的目光一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定定的打量了福喜半晌。 他的目光极具有压迫力,仿佛化成了实质。福喜吞了口口水,压抑着拔腿想跑的冲动,直直的迎上对方的目光。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方公公坐直身体,眼神变了,他整个人的气质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宛若一把出鞘的利剑,极具有侵略性。 福喜的脸上冒出紧张的汗水,思忖了一下老老实实的回道:“我想成为将军,能为大晋开疆拓土的将军!”最主要,他想成为太子殿下的将军。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要知道,从古至今,可没有那个将军是太监的。” “可是,那并不代表不行!”福喜很固执,他是那种下了决定,撞到南墙都不回头的那种。 “可以!”方公公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一个是太监的将军,很有趣不是?我可以教你,但是能不能坚持下来,那就是你的问题。” 他这么轻易的就答应了,倒让福喜有些惊讶,连忙点头:“您放心,我一定会坚持下来的!” 第20章 秋去冬来,大朵大朵的雪花从天上飘飘洒洒地落下来,地上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雪,脚踩上去嘎吱嘎吱作响。 福喜撑着伞手里拎着食盒慢慢的往回走,几个月的时间,他的身量又张开了些,穿着蓝色的宦服,肤色偏黑,容貌却是艳丽中又带着一点清冷,乌灵俊秀,宛若东水的眸子透着一股冰泠泠的冷,竟有一种遗世独立的感觉。 他突然停下脚步,好看的眉头皱起,望四周看了看。比起初入宫时,他的目光更深了,黑漆漆的像是两个漩涡,让你摸不透他的想法。 他明明感觉到了一股令他厌恶的视线,难道是幻觉? 想着,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狐疑,慢慢转身离开。 “嘎吱”福喜用脚推开门,进了院子,然后站在石阶上将伞收了起来。 “师傅?”他走进方公公的屋子,里边冷冷的,没有烧炭,温度与在外边根本无一二致。 方公公靠在榻上睡得很沉,嘴里打着呼,衣服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手里拿着他的黄皮酒葫芦,一滴滴淡青色的酒液“吧嗒”的往下滴,整个屋子都是一股清泠泠的酒香。 福喜急忙将葫芦拿了过来,一看,里边的酒都已经流光了,地上一大滩水迹。 他这么一弄,方公公就醒了。若是陌生人,或许还没进门他就清醒了,不过福喜是他的半个徒弟,是信任的人。 说是半个徒弟,是因为福喜还没有行拜师礼,敬拜师茶,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从此话就可以看出师父的重要,已经和父亲挂钩了,因此这师父、徒弟之间的问题可是大了,丝毫轻忽不得。 两人吃饭过后,福喜将碗筷送回御膳房。回来的时候就见自己的屋子里摆着一只巨大木桶,里面热气腾腾,香气袅袅,水液泛青,宛若一汪碧池。 边上方公公一只手里拿着一个布袋,一手不断地在布袋里掏着东西往木桶里扔。 “师父,你这是在做什么?”福喜顺手关了门,问道。 布袋里该放的也放了,方公公将手上的东西放到桌子上,也不多说,直接道:“把衣服脱了,进去!” 知道他不会害自己,福喜也不扭捏,利落的将衣服脱了,还有挂在身上的铁块。 这铁块都是小小的一块,被串起来做成了衣服的形状,完全的贴合身体。最主要的是,重量还不轻。 这东西是方公公给福喜的锻炼身体的,刚刚穿上的时候走两步路就大汗淋漓,如今一段时间下来,已经习惯了。现下将其脱了,浑身不是轻松了一分半分。 “扑通” 福喜爬进桶里,表情立刻就变了,龇牙咧嘴,下意识的就要站起来,却被人按住脑袋死死的坐在桶里。 “嘶……好烫!师父!”他的皮肤本就娇嫩,被热水一烫,颜色都成红色。 方公公哼了两声,道:“这里边的药材可是我费劲千辛万苦找到的,小兔崽子你要是浪费了,哼!” 未尽之语里面的威胁,那是*裸的,福喜立刻就不敢吭声了,乖乖的坐在木桶里,只是表情不大好看。 水不但烫,福喜呆在里边,起初还不觉得,后面便觉得皮肤有些刺痛了,然后那种感觉更往身体里边钻去,还带着一股阴冷。那滋味,着实不好受。 不一会儿,福喜脸上就冒出了大颗大颗的汗水。 方公公的手在水里搅了搅,看他难受的模样,喝道:“凝神聚气,默运心法!” 这一声,犹如夜中惊雷,轰然劈在福喜身上,下意识的他就按着方公公的说法做了起来。 丹田细微的热流开始在他的身体里流动,同时木桶里的药物开始发挥了作用。阴寒的气息迫不及待的往他身体里钻,能够感觉到它所蕴含的巨大药力,福喜身体里细微的内力几乎是以成倍的速度在增长。 他的灵台一片澄净,没有丝毫杂念。但觉两耳如鼓,华池液满,嘴里一股清香溢出。 嘴里流进一股热流,香气馨然,宛若清莲芬芳,顿时口齿生津。 福喜顿时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他所修炼宝典乃有五层,每一层方公公都仔仔细细给他讲说了,因此遇到这种情况他也不慌张。 热流若莲香,福喜分三次咽下,顿时腹中一片温热。丹田气自生,一股庞大的内力在他体内奔腾。 这种感觉极为奇妙,福喜睁开眼睛,黑漆漆的眼睛更为深邃了,里边光芒湛湛,宛若两道撕裂夜空的闪电,亮得惊人。 此时,木桶里的热水已经冷了,水色变为透明。而福喜感觉到体内宛若溪流的内力,恨不得仰天长啸,以表达心里激动的心情。 要知道,几个月的修习,他也只修炼出一点内力。 “不错,算是没有丢我的脸!”方公公看他神采奕奕,内力蓬发的模样,心里也是暗自点头。 他对福喜这个弟子觉得很是满意,要知道他这门功法与其他稳扎稳打的武功不同,剑走偏锋,在短短几载内力便可赶上那些修炼一甲子的老家伙了。 可是,与之速度相应的便是修炼它的艰难。 这门功法名叫《阴录》,创造它的人是江湖上一名偶然失去男根的人,可以说它简直就是为太监量身打造的。 修炼这门功法,必先灵台不染尘埃,心中澄明,心里没有一丝杂念方可。可是这听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极难,是人便有七情六欲,又哪能真的毫无杂念?稍有差池,迎接你的便是走火入魔。 这门功法,不知引来多少贪欲,又不知有多少人因踏而丧命,能修炼成功也不过凤毛麟角。 而方公公看重福喜的便是他的天资,他只要专注一件事,便能忘却外物,心无杂念,简直是天生为了修炼这门功法而生。而事实也证明,的确如此。 福喜这一日的修炼,抵得过人家七八年的修炼了。 福喜睁开眼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外面堆积的白雪映得漆黑的屋里一片莹晃晃的白。 桶里的水只有一丁点温热了,福喜站起身,水桶里的水哗啦啦的响。他踏出木桶,先将蜡烛点起,顿时屋子里便是一片明亮。 少年的身子柔韧而洁白,在夜里泛着一片莹润的光——修长的双腿,白净粉嫩的皮肤,胸前两点粉红犹如雪中红梅,透着一股糜烂的艳色。乌鸦鸦的头发披在肩上,一双凤眼带着一股冷冷的光芒。 这张脸,这具身体,在夜色里宛若一朵罂粟静静地绽放,透着一股冷冷的艳,带着令人沉迷的诱、惑。 福喜丝毫没有发觉自己身上变化,他将身体擦干净,取了亵衣穿上。在系衣旁的带子时,他才猛然惊觉从刚开始就觉得的不对是什么——时值寒冬,他光着身子在屋里走来走去的,却没有觉察到丝毫的冷。 心里一琢磨,福喜便知道这是内力增长所带来的好处了,心里也是一阵欢喜。他不过是个倒夜香的,比不得那些在贵人身边伺候的,平日分发下来的棉服没那么好,穿起来臃肿而且又不保暖,他的脚趾头都生了好几个冻疮。如今不怕冷了,那简直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这日子越发的冷了,福喜进宫也有了一年了,年关将近,宫里也免不了添了几分喜庆劲。 而出云国来大晋的使臣在元月十五的那日也到了。 第21章 出云国使者来的那天的热闹场景福喜并没有见到,倒是听那些宫人嘀嘀咕咕的讨论出云国的公主有多么的美貌,送来的国礼有多么的贵重云云。当然,最受关注的还是那位美丽的公主。 福喜平日不大爱出门,他用自己的积蓄让人在宫外带了本书,闲了不是练功便是看书,日子过得很充实。 宫内有一碧水湖,湖宛若一汪圆月,水色粼粼,泛着一股碧莹莹的颜色,煞是好看。湖里种了一大片寒莲,雪花飘落,东色深深的时候,洁白如冰雪的寒莲一朵朵竞相绽放,冷香馥郁,美不胜收,可以说是皇宫内一大景。 又是雪花飘落之际,出云国的公主邀着太子、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等人一同游湖。如安早就对出云国的公主很好奇了,听到这个消息,恰好又是他的休息日,忙拉了福喜去看热闹。 到午时的时候原本只有几片雪花的雪下得更大了,白雪如柳絮纷纷扬扬的撒落下来,不一会儿地上就铺了一层浅浅的雪。人身上更是落满了雪,被体温一融,便化成了水把衣服打湿。风一吹,只能抱着胳膊瑟瑟发抖。 “阿嚏”如安狠狠的打了个喷嚏,抖了抖,还不住的伸着脑袋往湖心看。 碧汪汪的湖心,一艘木船在如雪的寒莲中静静移动,远远的可以听到令人心醉神迷的歌声。飘飘缈缈,不绝如缕。 “这么远,也看不见啊!”福喜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如安头也不回的道:“现在看不到,等下船靠岸的时候就可以看见了!听说那花蕊公主可是倾国倾城之姿,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样?”说到最后,近乎自言自语了。 “这么大的雪,我看我们还是先回去吧!那什么公主,以后有机会再看吧!”看下得更大的雪,福喜劝道。他对什么公主不感兴趣,再长得好看,也与他无关不是? 如安却不搭理他,指着湖心语气兴奋的道:“你看,船开始靠岸了!” 果不其然,那湖面上的船开始朝岸边划来,大约是因为雪太大吧。 两人稍稍等了一刻钟,其中收获如安几个大喷嚏,福喜有内力护身,但没感觉到冷。 大船在他们不远处靠岸,可以听见小小的交谈声。 “……可真是劳烦各位殿下陪小女游湖了,这大晋的寒莲果真是出淤泥不染,美不胜收了!” 先出来的是伺候的宫人,打开一把画有精致花纹的油纸伞,然后是一只白嫩如玉的手,黑色的袖子,更衬得皮肤雪白。 现在的人,一般是不会穿黑色的,可是这位花蕊公主却是一袭黑色宫装,上面绣着精致艳丽的牡丹。眉目如画,冰肌玉骨,身段婀娜风流,唇色嫣红,一双水润润的眸子似嗔似喜,美艳无双。 果真是个美人,谁也不能否认。 如安静静的看了这位公主一样,半晌才幽幽的道:“这公主,模样不错!” 也只是不错了,他已经习惯了福喜那张更为艳色逼人的脸。与之相比,花蕊公主倒是落了下乘了。 花蕊公主搭着美貌宫女的手走了出来,随着跟出来的是一袭黄色太子服的楚惊天,身材挺拔,气度无双,福喜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这段日子忙着练功,却是很久未见楚惊天了。这般见着,倒是惊喜。 三皇子嫉恨无比的看着和太子交谈的花蕊公主,为什么所有人注意到的都是楚惊天?就因为他是太子?就连出云国这小小的公主也只看得叫他。 想到这,三皇子看着楚惊天的目光像是淬了毒一样。与一人对上目光,他目光阴狠的做了一个点头的姿势。 而四皇子、五皇子两人还小,倒是不觉什么。 就在楚惊天要下船的时候,整艘船突然剧烈的晃荡起来,他还未来得及反应,就感觉身上传来一股撞击之力,直接将他推向了冰冷的湖里。 “扑通”一声,楚惊天的贴身太监习坤眼睁睁的看着太子殿下落水了,愣了一瞬,待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摔倒在船板上了,反应过来他尖叫起来:“太子殿下落水了!” 太监阴柔的声音带着尖利,着实难听,如今却没有人在意,一个个侍卫和太监像是下饺子一样扑通扑通的往湖里跳。 “扑通”一个晃神,如安就见身边的人不见了影子,只有湖面上的涟漪一圈一圈地荡出去。 “福……福喜?”如安的脸色变了,却不敢大声叫嚷,只能趴在湖边不断的往湖底下看,却只看见清莹透亮的湖水。 如安表情变了几变,犹豫了几番,却还是没有跳下去救人,脸上的表情最后只剩下灰白的色彩——愧疚,麻木! 这可是深冬,这底下的水会有多冰?他不敢,若是跳下去他焉还有命在?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多么的胆小怕死。 想着,如安陷入了对自己深深的厌恶中。 福喜可不知道上边如安心里的百般挣扎与最后的自我厌恶,当看见楚惊天掉湖里的时候,他的身体根本不受自己控制,下意识的就跳了下去救人。 他只有一个念头,太子殿下可千万不要有事! 即使有内力护身,跳下去他整个人都打了一个哆嗦,体内的内力慢慢地在体内流动起来,让他的身体不至于那么僵硬。 如今他多么庆幸小时候学过凫水。 在碧幽幽的水底,他宛若一条灵活的鱼游来游去,寻觅太子楚惊天的踪影。 时间过得越久,他的心里就越焦急。 “唔!”突然,他的眼睛一亮,脚下微微一动,自己就朝着一个方向游了过去。 楚惊天的身体还在往下掉,一双眼睛紧闭着,脸色惨白,头上华贵的发冠掉了,黑色的头发犹如海藻一样在水中飘动。 福喜急忙抓住他的手,入手冰冷,也顾不得其他,将人使劲扯了过来,凑过去唇贴着他的唇,渡了口气给他。 嘴里的空气在四周冒起了一个一个的小气泡,楚惊天并未完全失去意识,他不会凫水,只能死死地憋着一口气等待侍卫的救援,可是这口气下一刻就要没了,他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沉沉的了。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到了新鲜的空气流进了他的嘴里,那感觉多么的美妙。没有经历过溺水的人不知道空气的珍贵,他第一反映便是,再多吸几口。 然后福喜就看见了楚惊天微微睁开的眼,他心中一喜,还未说话,那人却突然开始吮吸起他的唇来。 “轰” 福喜顿时就呆了,即使是在水里,也感觉到了自己发烫的脸颊。 “唔!” 他想退开,对方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企图,两只铁臂死死地抱住他的腰,同时一条舌头灵活且强势的往他齿关里钻。 楚惊天不过是为了空气,可是当接触到福喜害羞且完全呆住了的舌头,却尝到了不一样的味道——宛若清莲的芬香,让人心醉神迷。 他更加的得寸进尺了,不仅要掠夺福喜口里的空气,还有攫取他的美好。 两人口齿交缠,呼吸相交,无比亲密。 福喜瞪大了眼睛看着楚惊天近在咫尺的脸,只剩下他微微抖动的眼睫,只觉得两人嘴唇相贴之处滚烫得吓人。 楚惊天微微睁眼,看到的就是福喜惊慌失措的眼睛,在水底,他的眼眸似是蒙上了一层亮莹莹的光,让人着迷。几乎是瞬间,他就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可是对方的唇那么的软,那么的香甜,让他不想放嘴。 他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心里这么想,他就这么做了。 吮吸、舔舐…… 与一开始只为掠夺空气的吻不同,这次的吻带着安抚,温柔,让连男女之情都还未开窍的福喜立刻就软了。 他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无意识的就回应起来。 湖面上边雪花飘落,湖底下阳光微微投射进来,二人相拥相吻,漆黑的头发像是海藻一样将他们包裹。 第22章 楚惊天的脑袋完全是不能思考了,失氧过多让他的身体很沉,冰冷的湖水让他的身体完全冻僵了,不然他也不会做出这种在他清醒的时候绝对不会做的事。 慢慢的,他抱着福喜的力道松了,整个身体不断地往湖底下落。 福喜四肢被他亲得浑身发软,慢了半拍察觉到了不对劲,立马将人抱得死死的。 这一抱,才惊觉对方的身体冰冷,有些僵硬。 福喜心里暗叫不好,单手贴住他的胸口,一股精纯的内力往他身体里传送。 同时维持着与楚惊天双唇相贴的姿势,不时地往他嘴里渡气,让他不至于窒息,然后使劲的往湖面游去。这时候他心里可没有任何旖念,只有一个要救人的念头。 “扑” 两人破水而出,福喜带着人游到岸边,将人拖了上去。 在湖底还没有这么冷,一上岸,才惊觉温度有多么的低。 “殿下,殿下……”福喜焦急地喊着,湿答答的头发狼狈的搭在脸上,呼出的热气在空气中形成一团团白雾。 他摸了摸楚惊天的身体,*的衣服已经慢慢地结成冰了,他的脸色更是难看,青青紫紫的,明显被冻坏了。 这么冷的天掉进水里,就算不死,那也会带来极严重的后遗症。 福喜暗自叫糟,不断的往楚惊天体内传输着内力,就怕这人被冻坏了。 “太子殿下……”他带着楚惊天游上岸,好几双眼睛看着,一大堆人乌拉拉的就冲了过来,首先冲过来的就是楚惊天的贴身太监习坤。 习坤一过来就把福喜给挤开了,脸上的表情如丧考妣。也不怪他如此,他是贴身伺候楚惊天的人,若是太子殿下出了什么事,他是第一个被问责的人。 “太医,快叫太医……”习坤先吩咐人去太医院叫人,又连忙见了侍卫将楚惊天背回了东宫,一大堆人又乌拉拉的涌向了东宫。 原本热热闹闹的碧水湖,一瞬间就清静了下来,寒风瑟瑟,只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孤零零的站在原地。 太子被人簇拥着回去,救了人的福喜可没有这么好的待遇,而且还是被人遗忘在了角落。不过福喜也不在意,他救太子也不是为了那么点赏赐。 “福喜!” 听人唤他,福喜扭头,就看见如安面带喜色的冲了过来。 “你……你没事?”如安还有些不敢相信,拉着福喜的手左右上下看了看。他以为,福喜掉进了湖里,是绝对没有生还的可能的,没想到他竟然没事。 如安从没有想过福喜是为了救人才跳下去的,只以为他是失足落水。 福喜有些歉意的道:“对不起,如安?让你担心了!” 如安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捶了他一拳,道:“臭小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说着,眼里还冒出了泪花。 若是福喜真有事,这一辈子,或许他都会陷入自责当中。 “你看你这一身,天这么冷,别冻坏了!”完全被‘福喜没事’这个消息砸到头的如安后知后觉的看见他身上湿漉漉的衣服,一身狼狈,忙道:“快,回去我给你煮一碗热乎乎的姜汤,要是感染了风寒,那可有你好受的!”他的语气有些忧心忡忡的,要知道冬日有好多宫人就因为风寒,没熬过去就死了! 有内力护体,福喜倒没有觉得有多冷,不过却是承了如安的情。 回去福喜果然被灌下了一大碗姜汤,第二天‘幸运’的没有赶上风寒。 一豆烛火忽闪忽闪的,身着蓝色宫服梳着双丫髻的宫女取了剪子减掉一截烛芯,原本有些暗淡的烛火立刻明亮了几分。 “良悌,您身子重,先去歇息吧!”淮玺看黄舒澜面色疲倦,劝道。 黄舒澜的孩子已经有九个月了,马上就要临盆了,大大的肚子看着就让人难受。平日就是躺着也觉得浑身酸软,如今守了一下午,更是全身不舒服。 “姐姐身边的丫鬟就是贴心!”同样守候在一边的赵薇捏着白色绣着金蝶的娟帕掩唇一笑,烛光下鬓间的金步摇一晃一晃的。 “姐姐肚子里可是太子的第一个孩子了,自当要看重,便是殿下醒了,也要称一句慈母心肠!” 她这话却是让黄舒澜不知如何应了,明晃晃的陷阱。若是她离开,那不是说比起太子,她更看重肚子里的孩子?可若是她留下,也就是不把这太子的第一个孩子放到心上? 黄舒澜暗自咬牙,果然就如她之前所想的,这赵薇比起赵蔷那个蠢货不知要难对付多少倍,幸好那个孩子没有生下来,不然不是更难对付? “妹妹说的是,这是殿下的第一个孩子,我自是要小心照料!”黄舒澜动作轻柔的抚摸着好好鼓起的腹部,对于落在上边*辣的目光完全不在意。 她比其他人都要有优势,就是她有孩子!谁都比不过! 两人这番唇枪舌战,那边却听给太子擦汗的宫女惊喜的声音:“太子醒了,太子醒了!” 什么? 黄舒澜心中一怔,下意识的就要冲过去,可是笨拙的身子却妨碍了她的速度,让赵薇抢了先。 “殿下,殿下……”赵薇声音轻柔,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关心。 楚惊天紧闭的眼睛动了动,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慢慢的睁开了眼。 让人扶着半坐起来靠在床上,楚惊天扫了扫这屋里的女人,轻轻拍了拍身边赵薇的手,语气轻柔的道:“让你们担心了!” 赵薇低头娇羞一笑,道:“只要殿下无事,妾身便放心了!” 黄舒澜在一边帕子都快撕烂了。 “天色也不早了,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楚惊天道。 赵薇几个女人都是有眼色的,闻言说了几句贴心的话,乖乖的离开了。 待所有人离开,楚惊天脸上的笑倏然隐去,半晌才道:“太医怎么说?” 楚惊天不说话的时候会给人带来很大的压力,习坤胆战心惊的,缩着脖子乖乖的站在一边,此时听见他问话,忙道:“殿下洪福齐天,太医说,若是一般人在这寒冬之际掉入水中,大大小小都会有些后遗症!可是殿下您的身体却极为康健,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就连太医都啧啧称奇了!” 楚惊天无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唇,似乎还能感受到上边的柔软馨香。他知道,这不是他的福气,若是没有人给他输送内力,如今他的身体可不会什么事都没有。 “当初靖国公家的公子也是在大冬天的掉进了水里,等救起来虽说性命无碍,可惜在子嗣上却出了问题。由此可见,殿下您果真是受天神庇佑的……” 他后面巴拉巴拉的说着,楚惊天却没心思去听,心里微起波澜,捏着被子的手骨节泛着白。 靖国公家公子那件事他也是知道的,当初闹得很大,因为另外一位当事人是当朝丞相最宠爱的小儿子。 如今习坤一席话让他心里豁然开朗,这次他会跌入湖中不是偶然那是肯定的,不过他这个太子可是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这事里边也不知有多少人的手笔。 如果能让他溺死那是最好的,若不然,由于碧水湖里种了寒莲,里边的湖水要冰冷得多,就算他侥幸被救起来,寒气入骨,说不得也有个子嗣有碍的后遗症,试问哪个国家会要一个不会有孩子的帝王? 果真是险恶用心! 而且就算他无事,他肯定也会缠绵病榻久日,那么开春去南方巡视的重任肯定落不到他的头上了。 真是好算计! 楚惊天眯了眯眼,眼里闪过一丝杀意。 这事,他要好好想一想,既然对方如此不客气,他也要送对方一份大礼才是! “对了,救本宫的那个太监如何了?”楚惊天突然开口问,眼里不经然地浮出一双漆黑看不见底的眼睛。 当时他们的距离这么近,他都能闻到对方身上冷冷的莲香味。 “太监,什么太监?”习坤当时眼里只剩下他家殿下,哪还看得见那么微不足道的一个小太监? 楚惊天眼睛微眯,习坤心里暗叫不妙,忙道:“奴才这就让人去问问!” 楚惊天冷哼一声,挥手让他下去。 第23章 福喜接过梅滟手里的夜香桶,将里边的夜香倒进大桶里,然后递给她。 微弱的烛火下,白皙的手指上边红肿的冻疮格外的显眼,在手腕处是一串已经焉了的红色梅花手串,只有一点点残留的冷香在空中飘散。 梅滟抿唇有些羞涩的笑了笑,看着福喜的目光带着几分害羞的喜悦。明明冻得发抖,心情看起来却很不错的模样。不健康的脸色也不能掩去她眉目间的艳色,身材却是前凸后翘,就像一朵半开的牡丹,艳丽中又带着几分青涩。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福喜也不会相信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竟然只是一个倒夜香的。 “这个是我在太医那得到的治冻疮的药膏,好姑娘可是要一双漂亮的手的!”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木盒,声音轻轻且冷冷的。 从小的教导让他对女孩子多一份包容,可是他会在一定程度上帮助这个女孩,却不会深交。 这宫里的人,谁又能真正的相信谁呢? 梅滟将滑到脸颊上的碎发别到耳后,有些发黄的长发松松垮垮的挽着,插了一支梅花银簪,更添了几分柔媚。 “谢谢!”她细如蚊讷的道了谢,紧紧的捏着木盒,手指无意识的摩擦着上边的花纹。 福喜暼了一样她的头发,随口道:“你今日换了发型?倒是精神得多!” 梅滟双眼一亮,双颊浮出两抹红晕,更是楚楚动人。 福喜对她点点头,然后转身推着车往下一个目的地走去,方公公拿着他的黄皮葫芦瞥了一眼身后静静站立的倩影,摇头道了句:“可惜!” 福喜不解,问道:“什么可惜?” 方公公哼了一声,道:“说了你这木头疙瘩也不懂!” 梅滟一直看着人消失在眼里,这才心情很好的转身回去,手上的木盒小心翼翼的放进怀里。 “哟,这是谁啊?倒个夜香也能这么开心?不会是去幽会情郎了吧?”刚走到门边,就听见一个刻薄的声音,一个面若银盘,梳着双丫髻着绿衣的宫女靠着门斜斜的看她。 梅滟心里一紧,眉头不由的打了个结,却不打算与她直接起冲突,绕过她就要离开。 她眉带愁绪的模样,着实引得人心疼。在杜鹃眼里就是一副狐媚子的模样,心里不由的一恼。再看她无视自己,眼里更是冒出了火气。 她疾走几步赶上她,伸手一把拉住她,狠狠地一扯。平日要提夜香,这里的宫女都有一把好力气,这么一扯,就将梅滟直接扯到了地上。 “嘶!”梅滟的手本就生了冻疮,又直接擦在地上,让她不由得倒抽了口凉气。 看了看手心,已经磨出了血迹。 她摔倒在地,怀里福喜给的木盒也掉到了地上。她心里一急,下意识的伸手去抓,一只绣着粉色杜鹃的绣花鞋却踩在了她的手上。 “哟,让我看看这是什么?”杜鹃得意的碾了碾踩住她的手的脚,脸上的笑容透着得意,弯腰就将地上的盒子捡了起来。 “不许你碰!”梅滟大声喊道,另一只手掰开她的脚,狠狠地撞向杜鹃。 “诶呦!”不料她会反抗的杜鹃直接被她撞倒在地上,还被她抢走了手里的东西,等反应过来直接就气红了脸:“你个小贱人!” “你们还不来帮忙?”她喊道,这时才发现这院子里还有其他人,均是一水的绿衣宫服,梳着双丫髻。 “哼,不过一个贱女人,也把你弄成这个样子,可真是没用啊!”说话的宫女模样周正,语气嘲讽。 杜鹃有些恼羞成怒,朝其他人吼道:“你们还不过来把她拉住!” 其他宫女相视一眼,皆是不怀好意的朝着梅滟走去。 皇宫能将人逼疯,她们这些宫女的性格早就扭曲了,梅滟长得好,又好欺负,自然要受她们的排挤与暴力。 “你……你们要干什么?”梅滟惨白着脸,有些惊慌失措。 “贱女人!”杜鹃上前一步狠狠一耳光打在她的脸上,眼睛瞥见她手里死死地捏着的木盒,眼里光芒忽闪,嘴角浮现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 “这个木盒,对你很重要吧!”她把木盒抢过来,打开一看,有些失望,她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了,值得她拼命。 “哼!”看她紧张的眼神,杜鹃突然将木盒掷到地上,双脚使劲的在上边碾了又碾。只听见咔擦一声,原本就薄薄的木盒立刻就碎了。 “你们在干什么?”一个严厉的声音传来,一个身着褐衣的嬷嬷走了过来,板着脸,目光锐利的扫视一干人。 看见这个嬷嬷,其他宫女都像是见了猫的老鼠,缩着脖子站在那。 梅滟完全呆了,就算那些人将她放开了她都没回过神。 “还不去睡觉?”那个嬷嬷又吼了一句。 见她没有追究责任的意思,杜鹃等人立刻飞快的离开了这里。 梅滟却顾不得其他,大颗大颗的泪水不断地往下掉,无声的哭泣,让人的心也不由的揪了起来。 赵嬷嬷冷眼看她即使是哭泣,那小模样就算是身为女人的她也不由得心疼,心中更是满意。 “这东西,是你珍惜的吧!”她保养得体的手拿起那个已经裂开的盒子,问。 梅滟愣愣的看着她。 “如果你仍是如今的模样,谁都能欺凌你,你所珍惜的东西以后还会失去更多!”她的声音似乎有魔力:“你,想不想,报仇?” 福喜可不知道因为她送的冻疮药让梅滟走上了一条不一样的路,待来日他看着那个通体富贵,模样妖娆,体态风流的女子时,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人是自己认识的。 将装着夜香的车推出皇宫,方公公突然叫住了福喜。 “你跟我走!” 说着,他也不待福喜回话,一个跃身,施展轻功跳到了临近的屋顶上。 福喜学过一点点轻功,却根本拿不上台面,而方公公的速度却越来越快,他赶得汗水都出来了,根本不敢松懈,就怕自己一错眼,前边的人就没了踪影。 而在这种高压之下,他的轻功越来越熟练,到最后甚至能和方公公持平了。 直到到了城外的一个悬崖处,方公公才停下脚步。 “师父,你到这儿来做什么?”福喜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问,身上都被汗水湿了个透。 方公公眯眼看他,突然诡异一笑,在福喜惊恐的目光中直接一脚将他踢下了悬崖。 第24章 在天色微明的时候福喜回到了皇宫,一进屋,他就瘫倒在了床上,双腿一蹬将鞋踢掉,拉着被子一翻身就将自己裹在了被子里,像一个蝉蛹一样,就这么沉沉睡上去。 就算是睡着了,他身体里的内力从凝滞竟然慢慢的也在筋脉中慢慢的流动。晨出的阳光落在地上,可以看见小小的尘粒在上下飘动着。 他从被子里伸出的脑袋,脸带红晕,唇色嫣红,透着一股清醒时不可能出现的令人心醉的艳色。白玉的脸上浮出细腻的光晕,嘴中泛起一股令人垂涎的莲香味,他无意识的咽下,原本就艳丽的容貌更多了几分让人错不开眼的魅力。 福喜是被吵醒的,醒来才发现自己的内力竟然又增长了不少,平缓而有力的在体内宛若活水一样自动的流动。 他心中大喜,这明明是进入《阴录》第二层的征兆。到了这一层,内力不需要人去催动便会自发的运转起来,这也是《阴录》最为奇妙的地方。 “福喜可在?”外边传来阴柔的声音,带着一丝高傲。 福喜收敛心神,将心里的喜悦压下,整理了一下衣着,打开了门。 太阳已经从薄雾里边喷射而出,院子里白色的积雪反射着刺眼的光芒。金色的阳光笼在他的身上,眉目如画,姿容昳丽,气质不凡,那双点如漆墨的眼睛透着一股冷冷光芒,带着令人心眩神迷的艳色,却又令人不敢直视。 传话的小太监愣了愣,眼里透着一股痴迷。他甩了甩头,再仔细一看,他眼里的那张脸明明是有些黑黄,平凡无奇的。 一个倒夜香的太监怎么会有那种令人移不开眼的魅力? 小太监摇头失笑,若不是这家伙救了太子殿下一命,这辈子恐怕都只能龟缩在这充满夜香味的院子里了,自己刚才果然是幻觉了。 “太子殿下要见你!”想着,小太监微微抬着下巴道。 福喜已经好久没去过东宫了,只是偶尔路过瞥了一眼,如今进来看着熟悉的风景,但是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走到东宫的小池塘那儿的岔路口,左手边慢悠悠的走来一个窈窕的身影。藕色宫装,唇角含笑,端得是一副沉静的模样。 “哟,翠喜姑娘!你这是……”小太监瞥了一眼翠喜手里的食盒,心里了然,语气带着几分客气。 这东宫如今最受宠爱的两个女主子便是未然居的黄良悌,还有一个便是沉香院的赵承徽了,连带着她身边的人也得了脸面,谁遇上了都带着几分客气。 翠喜抿唇一笑,道:“是墨笔公公啊,久日不见了!”说着她矮了矮身。 又道:“我们主子心忧太子太子的身体,这不特意熬了鲫鱼汤打发我给送来!”她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他身后的福喜一眼,眼里的神色莫名。 福喜眼观鼻鼻观心,似是没有感觉到翠喜打量的目光,表情平静。 “这不是福喜吗?模样倒是大变,我险些没认出来!你这是……”翠喜的目光带着疑问。 福喜冷眼看她,那清粼粼的目光不闪不躲,道:“的确是好久不见,姐姐容貌更出众了,尤其是这双眼睛。”他说得有些意味深长。 翠喜忍不住心中一跳,看着她的目光带着打量,忍不住猜测起来。 她与黄舒澜最像的地方就是这么一双眼,他这么说,莫不是知道了什么。这么想着,在对待福喜的态度上她更加的谨慎了。 墨笔有些惊讶,道:“原来你们两位认识啊?” 翠喜笑道:“你却是不知了,以前福喜可是赵承徽身边的人了。” 以前是,为何现在不是,肯定是犯了错被打发了出去。 墨笔心里了然,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笑道:“姑娘却是不知了,福喜可是救了太子殿下的命了,殿下一醒来就叫着要见他。” 翠喜和墨笔走在前边,她的视线若有若无的落在福喜身上,心里暗恼。 你说这人走了就走了,为何还要回来?同时心里也升起一个念头:这人果然是变了。 变得让人难以捉摸了! 赵承徽落胎那事,她与他心里都清楚事实是什么,如今他似是又知道了自己最大的秘密。 翠喜眯了眼,恼恨不已,若不是当初兰馨事到最后给他求情,如今她又怎么会落下这么一个把柄? 三人来到正房,墨笔进去通传,只剩下福喜二人站在院子里。 翠喜冷眼打量他,发现这人变得“平凡”了,他的样貌是拔尖的,一个男人却生了一张艳丽的脸,很容易让人注意到他。可是现在,仍然是那张脸,你却很容易忽视他的存在,那张脸明明还是那么的艳丽,看起来却诡异的让人觉得很一般,真是奇怪! “福喜……”翠喜巧笑倩兮,刚想说些什么,那边墨笔却出来了,她只好住口,端着一张盈盈的笑脸。 墨笔先看向翠喜,笑道:“翠喜姑娘,太子说了,这汤,就留下了,姑娘就请回吧。” 翠喜有些迟疑,但还是笑着点头:“那就麻烦墨笔公公了!”说着把食盒递了过去。 待翠喜离开,墨笔对福喜道:“太子让你进去了。”语气里,却多了一丝客气。 那边翠喜临出门的事回头看了一眼,恰好看见福喜抬脚上了台阶,眼里闪过一丝冷意。 这人,若是得了太子的眼,对她可是不利啊! 福喜被墨笔领着进了卧室,绕过一道屏风,就看见挂在墙上的一幅赏雪图,右手边的窗户开着,摆着一个描金缠枝纹的花瓶,插了几支梅花,边上放了一个香炉,熏香冉冉升起。 屋里烧了炭,好几个火盆摆着,温暖如春。楚惊天背靠在床上,手里捏着一卷书册,被子盖至腰间。 福喜飞快的瞥了一眼,身上有些冒汗。 “奴才拜见太子殿下!”他掀开下摆跪下。 楚惊天眯着眼看着他对着自己的黑漆漆的脑袋,嘴里似乎冒出了一股令人心醉的莲香。 想着,他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两声,道:“起吧!”又手指一指床边的黄花梨木椅子,让他坐下。 福喜坐了半个屁股,他是娇宠着长大的,可是礼仪却是丝毫挑不出错的,两肩放松,腰背挺得笔直。 楚惊天沉吟道:“这次若不是你,本宫可不能安稳的坐在这了。本宫也不是那等忘恩负义的人,你说,你想要什么赏赐?” 福喜低着头,道:“殿下洪福齐天,即使没有奴才,也不会有事的,奴才万万担不起殿下的赏赐!”他的语气很认真,让人很容易去相信。 楚惊天似是笑了一下,道:“你不用谦虚,你救了本宫的命,再多的赏赐,也是你该得的!”在他看来,福喜这却是欲拒还迎了。 福喜认真的考虑了一下,抬头认真的看着他道:“那么,殿下可以给奴才几本兵书吗?” 楚惊天微微诧异,恍然间想起那日他说的话。他以为那不过是他一时冲动,未料他竟然是认真的。 “你就只要几本书?你还要什么,不用有什么顾忌。” “这就够了,奴才并不缺什么。”福喜仔细想了想,一本正经的道。 楚惊天看他一派沉静,想起以前他不知世事天真娇憨的模样,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感受。不过也只有这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才能在宫里活得久。 回过神,楚惊天语气温和,调笑了一句:“几本兵书,本宫这还是有的!本宫就等着你为本宫开疆拓土的那天。” 话说完,他就诧异的看见福喜脸上几乎是瞬间就着了火了,一双眼睛水润润,像是两颗黑色的明珠,带着几分不好意思,表情却很认真。 “奴才会努力的!” 楚惊天看他扣着衣服的手指,心里莫名其妙的一软。 他最喜欢这个人的,就是他在自己面前如白纸一张,自己不用动脑筋去猜他心里到底在筹谋着什么,累得慌! 楚惊天唤人去书房拿兵书,靠在床上,姿势放松而又惬意,随意问道:“你可识字?” 这种放松的氛围让福喜不由的松了口气,答道:“略识几字!”天知道,他的表情虽然冷静,可是紧张得不得了,手心里都捏了一把汗。 楚惊天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微微一笑,道:“那就好,本宫还怕你不识字,还要找个人教你了。” 楚惊天学识渊博,语气温和,福喜也不是那等无知的人,你来我这,两人一时间气氛很是和谐。 他们也没谈什么,不过是些杂事,福喜逐渐的就没了紧张,看着侃侃而谈的楚惊天双眼亮晶晶的,带着崇拜,让楚惊天心里豪气猛生,更有了继续说下去的*。 等兵书被拿过来,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习坤在一边看着福喜的目光已经完全变了,太子殿下什么时候待人这么温和了?他不是说太子殿下凶,而是对方虽然是笑着,却有一股让人不敢放松的威势,那就是真龙之气吧。 可是这个倒夜香的小太监竟然能不怕太子,这简直是让他不可置信。 第25章 福喜倒真不觉得楚惊天可怕,倒是很崇拜对方,再交流下来更觉得他学识渊博,心下敬佩不已。 得了两本兵书,福喜仿佛是得了至宝一样,极为珍惜的抱在怀里,恨不得现在就翻开来看上一看。 楚惊天看他心思全都飞到了怀里的书里边,心里好笑之余,也不留人了,让他回去了。在他回去的时候,又让人拿了十个金锭子给他,每个金锭子都是十两,一共便是一百两金子,算得上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 福喜抱着两本兵书,揣着十锭金子,心满意足的就走了,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看书了。 出了东宫,福喜抱着两本书路过梅花园,百来株重瓣红梅红色花骨朵散发着冷冷的幽香,在寒俏的冬日里平添了几分颜色。 一群人簇拥着一个华服妇人行走在其间,宫女太监,跟了一排,好大的仗势。 福喜远远的瞥了一眼,扭头欲绕路而行,却被一声厉喝拦住了去路:“你是哪个宫的人?陈妃娘娘在前赏梅,竟然还往这走?”说话的是一个胖乎乎的太监,一双小眼里边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芒。 “哥哥,我看这人就是心怀不轨,不如拉了下去,施以刑罚,看他还嘴硬不?”另一尖嘴猴腮的太监随口接道。 胖太监含笑称是,道:“这等心怀不轨之徒,自当拿下!不然冲撞了娘娘,我们两万死也难辞其究!” “来人,将这贼人拿下!”陈妃身边的侍卫自然不敢不听从,直接就将福喜的双手绞在身后。 两人一来一去,不给福喜辩驳的机会,竟然就给他安了罪名。 福喜心里大怒,按捺着怒气辩言道:“两位公公明察,奴才刚从东宫出来,实在未料陈妃娘娘在此,担不得心怀不轨这四个字!” 瘦太监冷笑,道:“恶人谁会说自己自己有罪?关你两三天,我看你还能说出什么来?” 也不待福喜说话,直接让人把他带了下去。 福喜被关在一间杂物室里面,没想到时隔还未到一年,他又被人关了起来。他不是蠢货,自然看得出来那两个太监分明是在找茬,可是他实在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想不明白,他也不再去想,盘腿坐在脏兮兮布满灰尘的地上,垂着眼帘,表情平静而又冷然,又透着一股令人雍贵劲。那模样,竟好似他不是在这腌臜的杂物房里,而是在以金为墙玉为地的宫殿里。 外边听不见什么声响,也没人来搭理他,福喜只看见门扉外边的光芒从白到黑,又从黑到白。整整三天,没有任何人给他送吃的喝的,让他饿着渴着。 到了第三天晚上,没有动静的房门终于被打开,那日给他胡乱安下罪名的一胖一瘦太监站在门外,看着他的眼神不怀好意。 两人粗暴的将他抓了起来,拖拽着往前走。三日的不吃不喝,让福喜手脚发软。这三日为了维持体力,他坐在原地没怎么动弹,可是还是饿得胃都发疼了,渴得嘴里都冒烟了。 若不是有内力护体,他现在恐怕连站都站不起来,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份儿了。 他被带到一个房间,四周的环境他看了,有些荒凉,也不知是在皇宫哪个旮角。屋子摆设很简单,只有一张床,上面铺了好几层的褥子,看起来就很软乎。 福喜被他们丢在地上,那个瘦的太监还在他脸上摸了一把,眼里闪过一丝光亮。 福喜听到门被锁上,听到瘦太监不怀好意的声音:“……哥哥,我当初还不明白为什么总管对这么个不起眼的家伙感兴趣,可是刚才我摸了一把。诶呦,那脸蛋比那些女人还要光滑,摸着真是……”那人似是在想着描述的词语,半晌才道了句:“比娘娘那只白玉瓶摸着还要舒服!” 然后是胖太监的声音:“……也是总管眼光好,说不定等总管玩弄厌弃之后,咋们哥俩也能尝一尝他的味道!” 说到最后,二人不约而同发出淫、邪的笑声。 福喜纤长的手在地上一抓而过,留下五道浅浅的白痕。他心里又惊又怒,原本就无力的身体更加酸软了。 他也不是那等什么都不明白的人,那两人说的意思他又怎么不明白? 若要遭人玩弄,不如现在就一头撞死在墙上! 福喜暗自咬牙,右手在腿上摸索了一阵然后拿出了一把匕首,正是当初太子送给他的那一把。 幸好他们没有搜身!他心里暗自庆幸。 三天没有进食,他丹田内的内力一丝也动弹不了,只能坐在地上慢慢的蓄力。 不知过了多久,们被嘎吱一声推开了,福喜抬头,看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人站在门口,背景是漆黑的夜色,更衬得他的脸色无比的苍白。 “你是谁?”福喜冷静的问。 那人轻笑了一声,反身关了门,然后走到桌边把蜡烛给点上,这时福喜才看见他的模样。 那是一个中年太监,穿着蓝色的常服,皮肤雪白得不正常,略有些精明的眼睛底下带着漆黑的阴影。 他的目光落在福喜身上,被他扫视过的地方,就像是有毒蛇爬过一般,令人头皮发麻。 他的手捏成了一个好看的兰花指,蹲下身子轻柔的抚摸着福喜的脸,几近带着痴迷:“看看,多么会勾引人的一张脸,多么漂亮的一双眼睛?我这人,最喜欢的就是将漂亮的东西打碎!” 他的手指抚摸过的地方,立刻出现了鸡皮疙瘩,福喜很厌恶,很想吐。 这人的心理,绝对是不正常的!他知道宫里有的人被压迫太久了,心理扭曲,会对其他人产生一种凌虐的快感。 他突然扯住福喜的衣襟,两人拖拽着往前走,然后丢将人到了床上。 他的身子压了下来,一双手灵巧的解开他的衣服,嘴角的笑有些诡异:“我就知道,你的身子,一定很美丽!”他看着他逐渐露出的雪白的肌肤,眼里的光芒越加骇人。 “啪”莫名其妙的,他一耳光扇在福喜脸上,表情扭曲。 被他打得有些晕眩,双眼冒金星,白皙如玉的脸颊立刻高高地肿起。福星捏紧了手里的匕首,佯装无力的倒在床上。他的机会,只有一次! 那双粗糙宛如干枯的树皮的手在他身上抚摸,让福喜一阵阵作呕,一双好看的凤眼被别的发红,上齿咬着下唇,隐约可见血色的痕迹。 看着男人目露红光,丝毫不怜惜的在他身上捏着掐着,福喜的身子突然暴起。 就是现在! 晕黄的烛光中,一道银光锋利得似要割破夜色,男人被欲色布满的双眼不可置信的瞪大,嘴里只能发出嗬嗬的似是漏风的声响——他的喉咙,被割断了! 血色从割裂的喉咙间迸撒而出,一滴宛若血痣落在福喜的眼下。男人只能看见他冷冷的目光,和死死抿住的红唇。 那张脸,似是褪去了隐藏的面具,瞬间就活了起来,让人惊艳。 “扑通” 男人倒下,喉咙流出血水,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 福喜低着头看他,眼里冷色湛湛。 “啪嗒”手上的匕首轰然掉落,银色的匕身,沾着一抹鲜艳的血色。 “我……我杀人了!”最后一丝力气用尽,福喜只能无力的倒在床上,他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惊恐,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自语,不可置信。 不过他很快的就冷静了下来,知道此地不能久留,稍微歇息恢复了几丝力气,他才捡起地上的匕首,动作不稳的往外走去。 第26章 冬夜深深,冷风刺骨。福喜的衣服只是松松垮垮的穿着,根本遮不住冷风。再加上丹田内空荡荡的,三日未进吃食,他整个人冷得发抖。 没有吃饭,哪有力气跑路? 福喜就像一只被惊着的小兽,慌乱无措的钻进夜色里。刚才拼了最后的力气杀了人,如今不仅四肢酸软无力,而且任是再如何安慰自己那个人渣该死,他此时心里还是惶惶不安。 宫里时刻有人巡逻,可是不知道他被弄到哪去了,四周的环境很荒凉,走了半天也不见个人影。 掉光叶子的树木在黑夜里就像是奇形怪状的妖怪一样,让人恐惧。 “皇上,皇上……”一个人影突然冲了出来,长发乱糟糟的,脸上的笑容带着傻气,她抓着福喜的手很紧,吃吃的笑道:“皇上,您来看臣妾了吗?臣妾好想你啊!” 这是个女人,夜色模糊看不清容貌,说话也是疯疯癫癫的,福喜突然明白了自己是在哪。 冷宫…… “哈哈,皇上,皇上……”疯女人突然仰天笑了几声,放开福喜的手往远处跑去。 福喜抿了抿渴得已经泛起死皮的嘴唇,踉踉跄跄的往前走。 七绕八绕,他好不容易从冷宫出来,就听见后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那个贱人跑去哪了?”是胖太监的声音。 福喜心里一慌,捏紧了手里的匕首,看准了一个方向加快了速度。 远远的,他看见了黑夜里一点晕黄的光芒,心里一喜,忙不迭的往那边跑。 近了,近了…… 殿下…… 他张嘴无声的喊了两个字,准确来说不是无声,而是声音太小了,就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 “砰”身上被人狠狠的踢了一脚,福喜直接就摔在了地上,双手在地上摩擦,立刻传来一股火辣辣的疼痛。 “让你跑!”瘦太监走过来,又在他肚子上边踢了一脚。 “哼,竟然敢杀了总管大人,你真是胆儿肥了!”胖太监笑得像个弥勒佛,眼里却尽是阴狠。 福喜没有搭理他们,一双眼就死死的盯着远处。他似是看到了太子殿下,人群中,他总是这么耀眼,福喜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 可是,怎么可能?太子殿下怎么可能出现在这? 福喜眼前的景象越来越黑,最后完全陷入了黑暗。 黑暗中,福喜觉得浑身都疼,特别是肚子,又像是被人放在火上烤一样,热得不行。 肚子像是有一只手在里边翻搅一样,他忍不住趴在地上干呕起来,又吐不出什么东西来,尽是一些胃里的酸黄水。 有人拍了拍他的背,扶着他躺下。他眯着眼,看见坐在自己床边的人身材特别高大,整个人背后像是有一个太阳一样,很是耀眼,连带着他的模样也看不清了。福喜只记得,他的味道,特别令人安心。 他又被人扶了起来,被人往嘴里灌了一些美味的汤水,温暖滋补的汤水从嘴里流进腹部,让他有些抽搐的胃顿时缓解了几分。在这种温暖的感觉中,他又陷入了沉睡。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他有些茫然不知在什么地方,身体还有些虚软,却没有那种干渴饥饿的感觉。他心中一动,丹田内原本停滞的内力缓缓的运转着,这让他无力的身体立刻变得有力起来。 头顶的帐子是青色的,身子底下的床是软的,绝对不是他自己的床。他的手动了动,右手还死死地捏着匕首。 门被嘎吱一声推开了,一个圆脸宫女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漆黑描纹的食盒,穿着蓝色宫装,头上用蓝色的发带扎了两个双髻,一张脸红扑扑的,看起来很是讨喜。 “你醒了?”看见福喜睁开了眼睛,那宫女满脸惊喜,把食盒放到桌上,走到床边笑道:“赵太医说你睡一觉就会醒了,还真是!” 福喜茫然的看着她,问道:“这里是哪?” 宫女笑道:“我叫秀娥,这里是东宫,是太子殿下把你带回来的!” 东宫…… 福喜突然想起自己在晕过去那一瞬间看到的人影,原来不是自己的幻觉啊! 秀娥走到桌边给他倒了杯水,道:“你先喝口水吧,你昨晚可是吓死人了,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一直在干呕。赵太医说你是饿惨了,伤了胃,以后是要好好的养着,不然很容易落下病根。” 福喜接过茶杯,道了声谢,抿了一口茶水滋润了有些干痒的喉咙。 秀娥将食盒打开,拿出一个细腻的白瓷碗,里边放着同人的勺子,她道:“你昨夜就喝了一碗汤,如今怕是饿了吧。赵太医说你空腹太久,不能吃多,也只能吃一些流食。” “谢谢!”福喜把碗接了过来,粥是温热的,恰到好处。 他的确是饿了,一碗粥也只垫了个底,看他恋恋不舍还想再吃一碗的样子,秀娥嗔道:“你伤了胃,可不能吃多。” 到第二天,福喜就能起身了,身上的病痛好了大半,便随着秀娥去见太子,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来到书房,待人通传了一声,他有些紧张的走了进去。 “你的身体可好些了?”楚惊天坐在书桌后,双手搭在上边,随口问道。 福喜点头,道:“谢太子关心,奴才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奴才还没有谢过殿下的大恩了,若不是殿下,奴才怕是没命了。” 楚惊天看他耸搭着脑袋没精打采的模样,看起来也没什么出众的模样,也不知那陈妃身边的总管怎么就盯上他了? 唔……他记得,刚开始这小家伙的模样的确很精致,就像一个瓷娃娃一样,雌雄莫辨的样子,竟比那些女儿家还要风流,那时他也是惊艳了好久。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人却变得越来越不起眼了? 他不知道的是,福喜如今修炼的武功,会将他出众的外貌逐渐在其他人眼里变得平凡,变得毫不起眼。只有他修炼,或者动情的时候,才会展现出那不一般的姿态。 “殿下,奴才有罪!”福喜突然跪下,伏趴在地上道:“奴才将您赐给木材的两本兵书弄丢了!” 他的五锭金子被他放在衣服夹层里边,竟然也没掉,但是那两本兵书不知道落到哪去了。 楚惊天回过神,笑道:“你说的什么话?竟然是给你的东西,那就是你的,你丢了自己的东西,本宫就是再不讲理,也不能惩罚于你呀。”最后的语气带了些调笑的味道。 福喜心情微松,神色还是有些黯淡,脑后的头发微微翘起。 楚惊天不知不觉的有些走神了,他还记得那日在水底,他微微睁开了眼,对方漆黑的头发像是海藻一样在身后飘动着,碰触在自己唇上的唇也是软软的,暖暖的,不断的将救命的气息穿递过来,带着一股莲香。近在咫尺的脸细腻如上好的白玉,一双眼睛黑黝黝的如同两块黑宝石,里面是没有任何杂质的担心。 那一刻,他像是着了魔一样,拥住了对方,还吻了他! “福喜,你愿不愿意到本宫身边来伺候?” 第27章 “福喜,你愿不愿意到本宫身边来伺候?” 福喜抱着被子翻了个身,晒过太阳蓬松的被子充满了阳光与皂角的味道,他将整个头埋了进去。 他总是想起今日太子殿下对他说的话,能到太子身边伺候,不知是多少太监的心愿。要知道太子以后就是皇上,能在他身边伺候,等太子登基之后,那会有多体面? 福喜的心里肯定是很高兴的,当时一时冲动他险些就答应了,可是那一瞬间他想到了方公公。如果他到了东宫,那么他师傅方公公怎么办?他不可能把他一个人丢在那。 “唉……”下了决定,他的心里一阵轻松,不过也有些失望——这是一个多好的机会啊! “等明日,还是回了殿下吧!”既然下了决定,福喜就不会给自己后悔的余地。 没了思想上的负担,他抱着被子很快的就睡着了。 夜色渐深,月光从窗外落下,如白纱一样,静悄悄的铺到了地上。 “唔!”福喜一张脸皱成了一团,睡梦中也露出一丝不安稳来,脑门上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他猛然睁开眼睛,眼里还残留着梦里的仓惶。 纤长的手指紧紧的抓着光滑的被子,福喜将头埋在被子里,直到喘不过气了这才将头钻了出来。 只要闭上眼睛,他就能看见那中年太监死去的那一幕。匕首割进喉咙的感觉,飞洒而出的血液落到脸上带来的近乎烫人的温度,对方瞪大的眼睛宛若濒死的鱼,高高突起。 醒了就再也睡不着了,福喜索性坐起了身,往身上披了件衣服,拖着鞋推门出了门。 往日这个时候他已经和师父手推着木车,往每宫去收夜香了。那时候,气氛是静谧的,仿佛你只要稍微大点声,整个皇宫都会被惊醒。他从一开始的满手水泡到现在的一人推车也没有什么问题,手心已经起了一层厚厚的茧子,保护他的手。 今天的月亮又大又圆又白,底下雪白的积雪反射着粼粼的光,宛若白昼。 东宫里边有一小湖,靠近正房,倒没什么名字,里边种了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芙蕖,在夏日的时候,满湖荷色,煞是好看。不过到了冬天,也只得一堂枯叶残花。 福喜耳力惊人,出门便听到了湖边传来的声响。眉头一皱,思量几许,提步往那边走去。 这么晚了,会是谁还在舞剑? 福喜心里走了大约的猜想,能在东宫如此肆无忌惮的,除了这东宫的主人,还能是谁? 他住的地方是太子寝屋的右耳房,另一间左耳房则是住着习坤。两间耳房原是给太子的贴身太监住的,好方便他们伺候太子,不过太子也只有一个贴身太监,这一间便被空了下来。 舞剑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拐了一个角,福喜就看见习坤抱着一件黑色裘袍靠着墙壁打着呵欠,双手抱着肩膀,一副又困又冷的模样。 “习公公……”福喜唤了一声。 在一干太监里边,习坤比起其他宫里的主管或许都还要来得体面,不为其他,就因为他的师父是伺候景熙帝的贴身公公,也是在皇帝的乾祥宫当差。后来景熙帝见太子身边的贴身公公何公公年纪不小了,便把习坤给了太子。 习坤被吓了一跳,扭头见是福喜,便把欲要脱口而出的骂语咽了回去,颇有些客气的道:“原来是福公公?时辰也不早了,你不在屋里睡觉,怎么跑这儿来了?” 福喜看着在湖边一片空地上拿着一把长剑舞剑的楚惊天,随口应道:“睡不着,出来走走。” “太子,这是怎么了?”有烦心事? 习坤玩笑一般的道:“福公公难道不知道我们做奴才的口风一般都很紧?” 也就是说,这话他不该问。 他们做奴才的,最忌讳便是将主子的事说了出去,因此好的奴才口风都很紧。 福喜知道自己失言了,略有些歉意的道:“倒是我唐突了。” 习坤一笑,道:“不过,福公公是殿下信任的人,自当别论!” 做奴才的就是要有眼色,习坤是看出来了,这福公公在太子殿下心里的地位可是不一般,些许以后他还有多多仰仗他的地方,倒不如提前卖他个人情。反正这事,等他伺候太子以后也会知道。在习坤看来,福喜伺候太子的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虽然他说是要考虑考虑,但是这不过是欲拒还迎的姿态。 想着,他脸上恰好的露出一丝愁绪,道:“殿下自来,便有失眠的毛病,每日必当是累狠了,方才能安稳入睡!”这事,他也是到了太子身边才知道的,可想而知这消息瞒得有多紧,就连他师父都不知道。 福喜微微一惊,脱口道:“怎么会这样?” 习坤道:“谁知道啊,就连黄太医,也拿不出个办法来。”黄太医,是专为太子殿下诊脉的,那医术那肯定是好的。 那边楚惊天收了剑,道:“习坤,你在那边嘀嘀咕咕些什么?” “殿下……”习坤连忙上前张开黑色裘袍给楚惊天披上。 “殿下……”福喜跟在他身后,仰着瓜子一样精致的小脸轻声唤了一句。 楚惊天惊讶的看着他,接过习坤递上来的帕子擦了一把汗淋淋的脸,问道:“怎么还没睡?” 福喜笑着摸了摸头,眼里有些晦暗,道:“奴才有些睡不着,出来走走!” 楚惊天敏感的发现了他的不对劲,走到湖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招手让他过来:“这景色不错,你过来!”又指了边上的石头让他坐下。 湖里的荷花残叶已经被清理干净了,能看见一轮圆月倒映在湖中。 习坤很有眼色的在冰冷的石头上铺了软垫,福喜可没这待遇,不过他不怕冷。 “殿下……” 习坤在一边被冷风一吹,抱着胳膊打了个哆嗦,脸上被风吹得似是被刀子割裂了。这太子晚上睡不着觉,遭罪的可是他啊,所以说贴身太监也不好做。 楚惊天刚刚出了一身的汗,也不冷,看福喜双手放在膝盖上,仰着头看着他,那模样乖乖巧巧的,就像是收起了利爪的猫崽儿。 “怎么睡不着?”他的声音不自觉放软了些,或许从在湖底那个本不应该出现的吻开始,他待福喜就与别人有了不同。 福喜不自觉的捏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下意识的低下了头,别开了目光,有些艰难的道:“殿下,奴才……奴才杀人了!”他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仿佛能看见对方死不瞑目的模样,那么丑陋。 楚惊天一愣,不由失笑,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软了几分。 这宫里,又有几个人手上是干净的?这个人,以前太干净了,因此才会接受不来。 “傻孩子!”他揉了揉他的脑袋,等到对方仰头看他,他才笑道:“这不是你的错,这是那个人该死,如果你不杀他,或许有更多的人会被他欺辱。” “你不用自责!” 福喜心里一松,其实他需要的是一个人对他说他做的是对的,这样他才能丢去心里的恐慌负罪感。 是啊,那个人该死! 他心里也是如此觉得的。 “谢谢你,殿下!”他认真的道谢。 楚惊天失笑,又揉了一把他毛茸茸的脑袋,道:“行了,时辰也不早了,回去休息吧!”不知是不是太累了,他竟然难得的觉得有些困。 第28章 “福公公,殿下说了,他的话一直都有用,你什么时候想通了,自可来寻他。”说到这,习坤都觉得太子殿下对这个小太监也太好了些吧。 福喜站在台阶下,冬日的阳光明晃晃的照进他的眼睛里,一片破碎的流光。 “劳烦您了!”福喜拱手微微俯身,目光透过习坤,深深地看了一眼敞开的门一眼,仿佛可以看见里边的人一样。 他对习坤笑了笑,这才转身走了。 习坤一双眼眯了起来,双手笼在袖子里,看着福喜远去的背影嗤笑道:“这世界上,还真有不识相的人。”太子是什么人?竟然也有人拒绝他,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习坤瞧不上福喜,一个不知道往上爬而且不知好歹的人,他又何必放在眼底。虽然,太子对他有几分另眼相待,但是谁又知道这份不同能维持多久? 当然,这些话习坤是不会说出来的,就像他说的,做奴才的,嘴巴要紧。目前和福喜的关系不远不近,对于这个状态他还是很满意的。既不亲密,也不疏远。 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习坤淡淡一笑,转身进了书房。守在书房门口的两个小太监微微躬身,态度恭谦。 “殿下!”进了屋,习坤走到正在写字的楚惊天身旁,微微躬着身,伸手拿过墨条慢慢的磨起墨来。 “福喜回去了?”楚惊天将最后一笔收住,看着白纸上的一个大大的“静”字,有些不满意。 人说字如其名,这个“静”字,锋芒毕露,其间可以看出写字人的猖狂,有一种舍我其谁的感觉。 习坤连忙取过干净的白纸重新铺上,笑道:“是!” “殿下,奴才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习坤看了一眼太子不知喜怒的脸,轻声的问。 “什么事?”楚惊天问,手上毛笔游走如蛇。 “奴才愚笨,不知殿下为何会对福公公另眼相待?”他的语气里带着困扰,道:“奴才实在看不出他有什么出众的地方。” 楚惊天看着刚出炉的字,心里满意。比起刚才那张,这张的字多了些内敛,少了些锋芒,带着沉稳。 接过边上伺候太监递过来的帕子,楚惊天擦了擦手,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问道:“习坤,你是不是很讨厌他?” 习坤面色不变,笑道:“哪,只是觉得他拒绝了殿下,有些目中无人了。” “哦?”楚惊天轻轻笑了,不再追问,话锋一转,道:“你说本宫为什么对他另眼相待?只因为一个理由,他“真”!” “见惯了宫里的腌臜,他的“真”就显得无比的刺眼了,让人有一种想破坏的欲、望。”说到这,他眼里闪过一丝暴虐,却瞬间平息下来。 宫里的人没有人会喜欢他那种干净的目光,那种坦坦荡荡。 “看着他,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心无比肮脏。你是不是觉得不忿,你想方设法才得到在本宫身边伺候的机会,可是他却对这个机会不屑一顾!习坤,你讨厌他,因为干净的他会让你发现自己的丑陋。”楚惊天声音缓慢,单手支着脑袋看着习坤面色微变的脸。 习坤脑门上冒出冷汗,他的确是讨厌福喜,却没想到被太子看穿了。 楚惊天又是一笑,近乎自言自语的道:“这样的人,就像一张白纸一样,让人很想在上边挥墨作画,不知能画出什么东西来。” 楚惊天眯着眼,眼里光芒幽幽。 “他迟早会来到本宫身边的!”他下了定语,因为福喜看着他的目光,是那么的闪亮,那么的漂亮。 福喜回到自己的院子,还未说什么,就被方公公削了一顿。 “你这小兔崽子!” 福喜抱着脑袋眼泪汪汪的看着他:“师父,你徒弟险些就回不来了,你还打我!” 方公公眉毛一竖,怒道:“别往你脸上贴金,拜师茶都没喝,就想当我徒弟,想得倒挺美!” “拜师茶?有有有!”听他这么一说,福喜脸上都快开花了,急吼吼的倒了杯茶,扑通一声跪下,双手端着茶盏递上,朗声道:“请师父喝茶!” 方公公看了他半晌,伸手接过茶杯抿了一口茶,见着一根茶叶道:“今日我喝了你的拜师茶,你便是我方如海的弟子。” “我的弟子,我不要求他其他。你且记着,一切随心走,逍遥自我。我们门派,不求正不求恶,你愿为正,便为正;你欲成恶,便是恶,一切随心而已。” 福喜倒是第一次知道方公公的大名,他问道:“师父,我们门派是什么门派?” 方公公一副高深不可莫测的模样道:“……无名无派!” 福喜:…… “行了,小兔崽子!”方公公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道:“说说,消失这几天你遇到了什么?” 福喜一下子就低沉了,将事情说了。 方公公捏着下巴看他,狐疑道:“你不是很崇拜太子吗?恨不得就跟在他身边伺候着,怎么就放弃了这么大好的机会?” 福喜摸摸鼻子,道:“我说了您可不能生气?” “我如今跟在殿下身边也没用,根本不能帮上殿下。而且师父你的东西我还没学完了,等我将您的本事全都学到了,那就能帮上殿下的忙了。” 方公公嘴角抽搐,忍不住吼道:“你个小兔崽子,原来是在利用我了!” 福喜抱着脑袋躲着他的弹指神功。上窜下跳,脚下生风。 “哼,不过三天三夜就被饿得没有力气了,这就是功夫不到家,看来为师还是要好好的训教你一番,免得你出去丢了为师的脸。” 福喜心里暗叫不妙。 方公公道:“这皇宫也不是能好好练功夫的地方,为师还有颇多手段还未施展了。”他的语气有些遗憾。 “福喜,今日,我们就离开皇宫!” “什么?”福喜没反应过来。 方公公冷哼道:“在宫里,一切不过纸上谈兵,你永远都不能圆满。” 说着,他怒道:“怎么,你不想离开?” 福喜连忙告饶:“怎么,怎么会!” 第29章 楚惊天捏着挂在腰间的羊脂白玉雕龙玉佩,眼睛微阖,身下的马车徐徐前行,一晃一晃的。阳光从车帘间漏出几丝,恰好落在他手里的玉佩上,泛着莹润的光。 “有刺客,保护太子殿下!”外边传来一声尖啸,随后是刀剑出鞘的声音。 楚惊天捏紧手里的玉佩,却是不动如山,面上丝毫不见慌乱。 “殿下!”车帘被人拉开,一张布满了血污的脸映入了他的眼中,是一个保护他的侍卫。 “殿下,刺客势如破竹,快和奴才逃吧!”侍卫面露焦急,惶然道。 “唔!殿下……”来人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手里的匕首。 楚惊天拔出插入他胸膛的匕首,神色漠然,低低的道:“本宫,除了自己,谁也不信!” 随着他话音落下,来人轰然倒地。 一掀车帘,楚惊天握着匕首跳下马车,在慌乱叫杀中,他就像一只误入狼群的羊,无数充满杀意的目光死死的盯着他。 在这种情况下,他神色不见慌乱,语气平静,朗声道:“不过小贼耳,何惧矣?”说完,他身先士卒,抽出马车底部的一把长剑,割断了一个黑衣刺客的喉咙。 他的冷静感染了浴血杀敌的侍卫,也鼓舞了他们,顿时士气高涨,一个个刺客倒地气绝身亡。 “啊,殿下,小心!”一声尖叫,只见远处一枝利箭破空而来,眼见就要射入楚惊天的胸膛! “呼” 就在这危急关头,只见不远处又是一箭射来,这一箭明明晚于第一箭,却是势如破竹,竟后来居上,恰好将第一箭从中射断。 “嘟”第二箭去势不减,直接从楚惊天脸颊擦过,没入他身后的车门上。 楚惊天摸了摸有些刺痛的脸颊,看了一眼从利箭射中的地方蔓延而出的蜘蛛裂纹,俊眉微挑。 这些刺客是死士,一旦被擒,就咬破嘴里的毒囊,立刻气绝身亡,并未留下一个活口,就连他们的服侍装扮也找不出线索来。 “殿下……”侍卫首领丰兆阳觑着他的脸色,见他手中捏着玉佩,嘴角微挑,神色不动,心里也是敬佩。 这些皇子平日也没见过什么大风大浪,可是太子却仍然能如此冷静,不见慌乱,这等心理素质,可见一斑。 楚惊天眯着眼看着箭射来的那个地方,巧合的是,两箭是从一个地方射来的,是一个高处,周围葱葱郁郁,人隐在其中,很难被人发现。 “不知是何方勇士在此?可否出来一见?”他朗声喊道。 风从他身边刮过,他并未束冠,身上绣着八宝吉祥纹的织金白袍宛若天边浮云,他五官温润,嘴角噙着笑,风流多情。不过二十五岁的年纪,漆黑的眼睛里却是一派深沉,让你看不出他的心思来。 谁也不能否认,他是一个充满了魅力的男人,让人看了就脸红心跳,倾慕不已。 所有的人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是毫无动静,不过楚惊天仍是不怒不喜。 就在众人都以为那隐在暗中的人不会出现的时候,那高处脚下,出现了一个青色的人影。 由小变大,那人的脚步有些踟躇,却也很快的到了近前。他穿着一件天青色棉袍,五官精致,眉目如画,组合在一起却稍显平凡,是那种丢在人群里边也发现不见的普通。他神色冷淡,脚步飘然,宛若一根青竹,冷中沁着凉,身材修长,却不高大,很难让人想象刚才那一箭竟是由他射出。 “奴才福喜,拜见太子殿下!”他一掀衣角,直直地跪下,以头磕地,态度无比的恭敬。 奴才…… 楚惊天心里有些怪异,低垂着眼看着对方黑漆漆的脑袋,更有些怀疑。对方的态度太过顺从了,让人不得不怀疑。或者说,楚惊天想了一堆等这人出现后要怎么招揽的话,可是对方这种态度,却让他准备的一肚子话堵在了喉咙。 目光落在他放在两侧的手上,两手握拳,死死地捏着。 不知为何,楚惊天就察觉出了他的紧张来。 “不用多礼!”楚惊天亲自扶起他,他的手不大,握在手中有种细腻如羊脂玉的质感,让人有种想捏着把玩的冲动。 “你叫福喜?”楚惊天松开手,态度温和的问,心里觉得这个名字带着一些熟悉,到底是在哪听过的? 对方突然抬头看他,那目光,清凌凌如同破冬而出的清水,干干净净,带着失望,握成拳的手一下子就松开了。 这让楚惊天有种怪异的负罪感,好似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一样。 “是!”他低低的应了一声,低着头死死的盯着脚下。 “你,可愿意呆在本宫身边效力?”楚惊天也不委婉试探了,直接开口问道。他有一种感觉,这人,不会拒绝他。 理所当然的,楚惊天回京的队伍又多了一个人。 “殿下,今日是赶不回京城了,微臣记得,在前方就有一条溪河,不如在那歇息一晚,明日再走?”丰兆阳走到马车边,寻求着楚惊天的意见。 “今日,大家也都累了,就按照风统领的意思吧!”楚惊天看了一眼天色,金乌已经西坠了。 在放下帘子的一刹那,他看见了随着部队行走的青色人影,挺着背脊,有得沉默,面无表情。 似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那人猛地抬起头,目光森冷锐利,就像一只嗜血的野兽盯着他的猎物。 这样的目光,就连楚惊天心里也是一跳,这是会杀人的目光! 那人似是未料到盯着他的会是楚惊天,眼里有些无措,手脚仿佛都不知道往哪放了。又猛地低下头,露出来的两只粉嫩的耳朵漫上了一层胭脂色。 这是害羞了? 楚惊天靠着马车上的小榻,来了逗弄的兴致,索性直接将车帘拉开,目光宛若实质的扫视那人。 他在看我,在看我…… 福喜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手脚都不知道怎么用了,浑浑噩噩的往前走,乌发间露出来的颜色均是鲜红欲滴的。 其他人完全没有想到他们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竟然光天化日之下用目光骚扰人,只以为他们的太子实在打量对方而已。 在太阳只有半个头的时候,楚惊天一行人终于来到了丰兆阳所说的哪个地方。那是一片平地,有一片树林,一条溪流蜿蜒从树林间流向远方,落日的余晖洒在粼粼的水面上,仿佛是一条被金子铺满的小路。 跟在楚惊天身边的人都是训练有素的,在确认没有危险之后,很快的就把营地扎起来了。 楚惊天所在的帐篷是在最中央,也是最舒服的,里边还铺了柔软的毯子。 习坤带着伺候的人把小炉子生了起来,等下要给太子泡茶喝,又把熏炉拿了出来,燃起了熏香,可以驱除蚊虫。 “殿下……”习坤捧着一个薄如蝉翼的白瓷碗,里边是煮得热乎乎的汤,又把干硬的大饼撕开泡在里边,闻起来很香。 楚惊天吃完晚饭,洗了手漱了口,又在帐篷这方寸之地走了两圈,消消食,就躺下了。 他实在是有些累了,不一会儿就睡着了。睡到半夜,他又醒了,被渴醒的。旁边的小桌上摆着茶壶,里面的水是温的,边上习坤靠着小桌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楚惊天也没叫醒他,自己倒了一杯喝了才感觉干渴的喉咙好些。 这么一弄,楚惊天也清醒了,虽是秋日,可是这天气还没有完全凉下来,他睡得满身是汗,汗津津的,着实不舒服。 “殿下!”帐篷外边有侍卫守夜,看到他出来,立刻叫了一声。 楚惊天对他们点点头,温声道:“辛苦你们了!” 两个侍卫年纪不大,闻言双眼发亮,精气神一下子就回来了。 楚惊天沿着河流往里走,森林里边是天然的屏障,可以遮挡视线,他想洗一下身子。 今夜的月亮很亮,洒在地上一片白,溪水哗啦啦的响,一片破碎的银光。 森林并不大,只是小小的一片,走了几百米,就能看见前方豁然开朗。 “唔!”走出森林,楚惊天微微瞪大眼睛。 一条宽大的河流从两座森林之间流过,月光照在其间,一片粼粼的白,仿佛是将月色揉碎在了河里。 而在溪水中,一个白色的人影坐在里边,溪水没到他的胸口,雪肤乌发,红唇似火,他整个人周身仿佛都萦绕了一层浅浅的光晕,姿容艳丽,雌雄莫辨,却不会让人觉得女气。 他的艳丽,濯濯如牡丹,却有一种朗朗如日月之入怀的明亮孤高。 惊艳,只是一瞬间的事,楚惊天很快的就恢复了冷静,看着那人的目光带着戒备。 深夜现美人,他首先想的不是软玉温香,而是美人计。 “哗啦啦” 他踏进溪里,仿佛将月光给踩碎一样。 近看美人更美,肌肤白皙如上好的白瓷,嘴唇红得似要滴血,乌发披在肩上,眼睫犹如两把小扇子。往下是微微敞开的中衣,可以看见精致性感的锁骨,以及两点粉嫩嫩的颜色。 这是一个无一不精致的人,仿佛是用美玉精心雕琢而成,却又比死物多了一股灵气,就连楚惊天见了,也是心笙动摇。 对方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楚惊天都走到他身边了,可是却没有丝毫的反应,这更让楚惊天认为这是一出美人计了。 美人的确美,可是他楚惊天又岂是那种色、欲熏心的人? 楚惊天蹲下身子,寒凉的河水漫上他的腰间,可是却浇不灭他心里的火。他是个正常人,还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如斯诱惑,又岂能没有反应?又不是死人。 手指在他的脸颊上抚摸,楚惊天倾身含住了那张红唇,两只手从他敞开的衣襟往里滑。 别人都将美人送到了他的口边,他不食用岂不是辜负他们的一番好意? 手下的肌肤不同于女子的娇软,带着弹性,又有一股溪水的沁凉。 楚惊天睁着眼睛亲吻他,盯着他的反应,可是对方只是眉头微皱,带着一股厌恶与挣扎,仿佛被固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楚惊天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事情或许真不如他所想的那样,可是不待他多想,那双紧闭着的眼突然睁开——黝黑的眼珠,杀气四溢,让人忍不住心里一冷。 楚惊天被吓了一跳,身子维持不住前倾的姿势,扑通一声压着人直接倒在了河里。 “咕噜噜” 河水漫过他们的头顶,水里边仿佛是另一片天地。 寂静…… 无数水草在河里边疯狂的摆动着,对方唇上的温度无比的明显,隐约透着一股沁人心脾的莲香,他好看的凤眼微微瞪大,里边的情绪是诧异,惊慌,羞涩…… 一瞬间,楚惊天仿佛看见了久远的记忆——冰冷的湖水,窒息的感觉,对方紧贴的唇带着救命的莲香味。 第30章 楚惊天将搭在脑门上湿答答的头发往后拨了拨,月光落在地上像是铺了一层白雪一样。 “下手可真不留情!”伸手摸了摸有些刺痛的嘴角,他觉得,明天这里肯定青了。 从水里站起身,清冷的月色下,隐约可以看见一行水迹从河里一只延伸到黑漆漆的森林中。 “跑得倒快!”他似笑非笑的低哼了一句,白色的长袍在水中宛若一朵浮云,划过潺潺的溪水。 他并没有去找那个被吓到的猫儿,而是直接回了帐篷——反正来日方长。 而那边,福喜浑身*的躲在森林里,从树隙间漏下的白光落在他一半的侧脸上,是绯红的颜色。 他摸了摸还有些发烫的唇,仿佛另一个人的温度还残留在上边一样,让他的脸更红了。 “唔,不想了!”他使劲的甩甩头,用内力将身上的衣服烘干,平静了扑通扑通直跳的心跳,偷偷摸摸的回到了营地。 第二天继续赶路,楚惊天看见福喜远远的坠在后边,摸了摸自己青乌的嘴角,心里哼了哼。 到了午时,一行人终于是到了上京。这次楚惊天出去是为了解决私盐问题,江淮之地私盐问题屡禁不止,这次更是有大量私盐涌入上京引得景熙帝震怒,特派了楚惊天作为钦差大臣去两淮之地调查此事。 两淮当地由几大望族把持着两淮的盐田,势力盘踞,就算楚惊天是一国太子,也难以撼动,做事也是小心又谨慎。不过,好歹还是有所收获的。 想着临走时两淮的王家和虞家主动奉上的大半家产,楚惊天的笑容更加和煦了。可以想象,这两家肯定是大伤元气,没个几年是恢复不了的。不过,这也是聪明人的做法,以免日后不仅脱了层皮,还引得一身骚。 既然已经到了皇宫,那么那些侍卫的任务就已经完成了,楚惊天叫住了福喜,让他跟着自己。 进了皇宫,马车直接到了东宫,楚惊天搭着习坤的手踩着凳子下了马车。东宫得了消息的女眷早就此伺候着,乌泱泱一大堆人。 “殿下!”一个身穿明黄绣凤宫装的女子迎了上来,她模样端庄可亲,头发挽了一个高髻,插了一支凤凰吐珠金步摇,满头珠翠,仪容华贵,气度不凡,正是一年前楚惊天迎娶的太子妃。 福喜在人群里看见了几个熟悉的人影,精明的黄良悌,玲珑心的赵承徽,翠喜、珠喜两个丫头,还有很多不认识的面孔。这时候,他才终于有了一种自己原来已经离开了两年的真实感。 楚惊天挥退了一堆的莺莺燕燕,携着太子妃往着正房而去,独留碎了一地的芳心。 福喜心里惴惴的被人带了下去,不知道太子殿下要怎么安排他?心里又是不安,又是欣喜。时隔两年,他终于又回来了。 他被人带到了楚惊天卧室边上一间熟悉的耳房里,在两年前他还在这暂住过几日。 几个粗使太监抬了水进来,又给他备上了干净的衣服,对他的态度颇为客气。 福喜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出来的时候圆木桌上摆着几碟清粥小菜,用内力将头发烘干,他坐下端起碗吃了起来。 “哥哥可是吃好了?”一个模样清秀的太监走了进来,面上含笑,还带着一股久经熏染的书卷气。 福喜还记得他,是楚惊天书房里伺候笔墨的太监含书。 福喜点点头:“吃好了!” 含书笑道:“那便跟我走吧,殿下可是等着的。” 福喜满头雾水的跟着他去了书房,楚惊天换了一身明黄蟒服,双眼紧闭靠在椅子上,头发披在身后,还带着湿气,习坤正拿着干净的绸布给他擦着,也是洗漱过了的。 听着脚步声,他睁开眼,目光平静,道:“过来!” 福喜一时拿捏不准他是在叫谁,不过看含书没有动静,自己便上前去了。 楚惊天吩咐习坤,道:“把帕子给他!” 习坤微微一愣,退开一旁,把帕子递到了福喜身前。 福喜有些不安,觉得太子殿下的态度有些怪异,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接过帕子,走到楚惊天身后用帕子包着他湿漉漉的头发细致地擦着。 “以后你多教教他规矩,在本宫身边伺候,可容不得那等没有规矩的人。”这话,楚惊天是对着习坤说的。 习坤心里有些愕然,太子这话竟是要这人贴身伺候?可是…… “殿下,福公子尚未净身,这……”他低低的道,欲言又止,这宫里除了这几位尊贵的,可是容不得男人的。 楚惊天微微一笑,感觉身后的人擦头发的动作微微一顿,笑问:“习坤,你可是不识得他了?” 什么? 不仅是习坤,就连福喜都吓了一跳。 “殿,殿下……您……您还记得我?”福喜有些艰难的问,语气带着丝丝兴奋。 楚惊天笑道:“你可是本宫的救命恩人,本宫又怎么会忘记?” 楚惊天这么说,习坤脑海里突然想起一个人来,看着福喜陌生的脸,他逐渐就想起了两年前的那个被太子殿下特殊对待的小太监,原本已经模糊的脸逐渐与这模样平凡的少年重合起来。 原来是他!他心里恍然。 已经有两年没见到这人了,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还记得。习坤觉得,对福喜的重量,他要重新掂量一下。 宫里多出一个太监并不打人眼,但如果是贴身伺候太子殿下的,那就引人注目了,尤其是东宫后院里的女人。 “那个福公公是什么来历?”太子妃端坐在圆凳上,穿着绸缎绣有紫荆花的袍子,看着镜子里那张端庄青春的脸,轻声的问。 太子身边伺候的人,哪个不是精挑细选,家世背景干净的,这突突然然的冒出一个人来,她这做太子妃的又怎么能不过问。 身后的贴身宫女诗韵拿着一把桃花木梳慢慢的给她将繁复的发髻解开,把钗环卸下。 诗意静静站立在一旁,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厌恶,道:“奴婢说了,怕污了您的耳!” “无妨!” “这福喜,是三年前进的宫,原先是赵承徽身边伺候的人,因犯了事,被打发了出去,然后,被遣到了夜香局!” 太子妃秀眉一蹙,有些不悦,声音平静的道:“这等腌臜东西,怎么就近了太子殿下的眼?” 诗意道:“您说不是嘛,也是他运气好。两年前太子殿下不是落了水吗?那个把殿下救起来的人,就是这个福公公。” 太子妃神色微缓:“这人既是救了殿下,的确是个有福气的。诗意,你选些物件给福公公送去,也是我的一番恩典!” 诗意矮身说了声是。 沉香院,赵承徽一身红色薄纱蔽体,隐约可见里边如凝脂的雪肤,刚刚沐浴后还带着水汽,胸大腰细腿长,身材玲珑有致,撩人至极。 “这福喜,未料竟有这般际遇!”对这个也许是害了自己孩子的人,赵薇是不可能有什么好感的,可是她也不是那等冲动的小女孩,自是知道怎么做才是最有利的。 “珠喜,我记得你以前与福喜很是交好,如今好友高升,你怎能不为他庆贺?这样好了,明日我放你一天假,也让你们俩聚聚!” 珠喜闻言勉强笑道:“奴婢谢承徽恩典!”她不能说自己与福喜没什么交情,如今赵薇身边有四个大宫女,而她明明跟在赵薇身边最久,却是最不受重用的一个,这是她的一个机会。 边上翠喜嘴角含笑,微垂眼睑,看不清楚她的神情。 未然居,黄舒澜看了一眼睡着的将近两岁的大皇孙,让奶娘好生伺候着,回到了屋里。 “殿下身边的贴身太监,那可是马虎不得,说不定日后还要仰仗一二!淮玺,你开了我的库房,挑几件精细物件送过去,就说是我的一番心意!”她这人,从来不会小看任何一个太监宫女,就是这等低贱之人,说不定日后会起大作用。 东宫三个最有权利的女人都是如此反应,其他的女人自是不会毫无反应。 若是讨好了这福公公,说不定日后就能多见殿下几面。 抱着这样的心态,福喜在当了楚惊天贴身太监当天晚上,就得了无数赏赐,如流水一样陆陆续续进了他的屋子,都是东宫的女人给的。 什么羊脂玉佩,八宝琉璃碗,双耳缠枝瓶……不过,即使是赏赐,各人的态度也不同。太子妃的侍女高高在上,一副赏赐你是你的福气的模样,当然,事实也是如此。而黄良悌的侍女却是和颜悦色,对他亲近有余,这一看就知道会偏向谁。 这些好东西福喜得了立刻就摆在了屋子里,整得他整个屋子活像个暴发户似的。这也不怪他,要知道在经历身上的银钱最多也不超过五两之后,他对于钱财可是热衷得很。他选择性的遗忘了,当他还是年家小少爷的时候,屋子里同样是金光闪闪的。 习坤进了他的屋子,眼前一片亮闪闪,摆在桌子上那个金镶玛瑙水果盘上边摆的不是水果,而是金银珠宝,闪瞎人眼。 习坤顿时就默了。 “习公公,你怎么来了?”福喜已经脱了外衣,正在用热水泡脚了。 他的脚很漂亮,泡在水里一片盈盈的白,习坤看了一眼不知为何便不敢再看。 “殿下说了,今夜让你值夜!” 福喜有些愣:“哦!” 他用帕子把脚擦干,又把刚脱下来的衣服全部穿上,匆匆的就进了太子殿下的卧室。 楚惊天正捧着一本书靠在软榻上,头发用了一根木簪束着,白衣暗纹锦袍,倒不像一国太子,反而像是一位翩翩书生。 “殿下!”他老老实实地走上前去。 楚惊天没有抬头,问:“规矩,习坤可是跟你说了?” “是的!” “那就好!”楚惊天放下书,站起身来,道:“那便安歇吧!” 福喜利落的将他的衣服脱了,等楚惊天躺到床上,提起灯罩把蜡烛吹灭了。 黑暗里,只听得见他窸窸窣窣的动静。 楚惊天睁着眼看着帐顶,原本有些焦躁的心情变得安稳起来。 他发现,只要福喜在身边,他就能很好的安睡,不再受失眠的困扰。 以前他每次入睡,都需要吃一颗黄太医给他做的安眠药丸,可惜吃多了也没什么用了,最近他感觉越来越难以睡着了。 可是现在,也许他不会需要了! 想着,楚惊天慢慢的睡着了。 第31章 第二日,早早的福喜就醒了,他利落的起身,门外两个守门的太监缩着脖子守着,看见他出来,俯了俯身。 福喜对他们点了点头,回到自己房间将自己收拾干净,才又回到正房伺候。 习坤已经站在门外,看见他问了几句,像太子爷昨夜有没有起身,有没有吃茶啊之类的。 两人说了几句,估摸着时辰,习坤在外边道:“太子爷,该起了!” 里边半晌传来些微的声响,然后是楚惊天的唤声。 这时候,习坤让粗使太监拎了热水紧跟其后,整了整衣服,微弓着腰带着人走了进去。 一行人走进去连脚步声也听不见,有条不紊。 “太子爷!”习坤将合起来的帐幔用边上的金钩钩着,跪下来给楚惊天穿上鞋。 福喜仔细注意着他的举动,日后,这些他也是要做的。 习坤拿过衣服给楚惊天披上,觑了一眼他的脸色,觉得气色尚可,便笑道:“太子爷今日可是面色红润,贵气罩身啊!” 福喜绞了热帕子递给他擦脸,然后又端了茶盏让他漱口。 楚惊天将嘴里的茶水吐了,道:“昨夜,本宫睡得不错!” 他的眼睛低垂着,神色不怒不喜,福喜却觉得他似是看了自己一眼。 “这可是太好了!”伺候他久了,习坤也是知道他失眠的毛病的。若是睡得不好,第二日醒来他的脾气便会有些暴躁,听不得什么声响,也不知道为了这事赏了多少人板子。 这日看他气色尚好,面上也无烦躁之态,习坤便想着昨夜太子爷肯定睡得很好,果是如此。 外间去提膳食的太监回来了,两个俏生生的宫女将里边的膳食拿了出来摆在桌上,细腻的瓷器衬得她们一双手纤长如白嫩的水葱。 楚惊天坐在黄花梨圆桌旁,桌上摆着满满的早膳,点心果子,清粥小菜,应有尽有。 由着身姿袅娜的宫女伺候着吃了几个皮薄馅大的小包子,又喝了一碗银露羹,再进了几个点心,便接过习坤递来的热帕子擦了擦手嘴,道:“剩下的,你们分了吧!” “奴才谢太子爷赏!”一干人跪地谢恩。 吃过早膳,趁两个宫女给楚惊天换上朝服的时间,福喜急忙将早膳吃了。不得不说,太子爷的早膳的味道还是不错的。 等出门的时候,时间已经到寅时了,出了东宫,一行人往着上朝的议銮殿而去。 在路上,好巧不巧的遇到了同样朝着议銮殿而去的三皇子。 “这不是太子殿下吗?”三皇子皮笑肉不笑,道:“听说你在回来的时候遇到了好几场刺杀,能安好的回来,可真是不容易。”怎么不在路上死了算了! 楚惊天微微一笑,道:“多谢三皇弟关心,本宫一国太子,有父皇的真龙之气护庇,自是无事!” 和三皇子针锋相对了这么久,楚惊天自然知道什么是他的痛脚,一踩一个准。 三皇子笑得阴冷,低声道:“太子爷,你应该知道什么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楚惊天斜斜的睨了他一眼,笑道:“三皇弟说些什么?本宫怎么听不懂?” 他负手笑道:“本宫只知道,一切是是非非,父皇自有定夺!” “你……”三皇子最恨的就是他这种风轻云淡的态度。 楚惊天进了议銮殿,福喜等人就在外边等着,听着一声抑扬顿挫的“上朝”,然后是文武百官的齐声行礼之声。 太子和三皇子面和心不和,这两年情势更是恶化了,随着景熙帝身体的衰弱,两人之间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就连他们身边的人也受了影响,向来不对付。 平日跟着太子的是习坤,如今又多了一个福喜,三皇子那边也是两个,都是眉清目秀的太监,年纪也是十五六岁。 等散了朝,两人见着楚惊天,连忙迎了上去,三皇子紧随其后,也不知朝上发生了什么事,太子爷又是如何得罪他了,他面沉如水,盯着楚惊天的目光几欲噬人。 面对这样的目光,楚惊天目不斜视,和周遭的大臣打了声招呼,带着两人走了,不过他并没有直接回到东宫,而是去了皇后的凤仪宫。 到了凤仪宫,楚惊天倒是吃了一惊,无他,只因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倚澜站在门口。 倚澜是皇后还在闺阁里便伺候着她的,平日都是贴身伺候着的,今日竟然在外守着,不知里边是什么人。 心里思忖着,楚惊天走了过去。 “奴婢拜见太子爷!”倚澜双手搭在腰间福了一礼,声音清脆。 楚惊天笑道:“姑姑,母后可是不方便?” 倚澜笑道:“娘娘可是时常惦记着殿下,若是知道殿下来了,高兴还来不及了,怎么会不方便?”说着,连忙迎了他进去。 皇后和福喜想象的一样,很是端庄大气,穿着明黄绣着祥云绕身的飞天凤凰,贵气逼人。而在她下手,还坐了一位妇人,一身绣着芍药的蜀锦,美丽非常,福喜听太子殿下唤她庄妃。 “既然太子来了,本宫就不叨扰娘娘!”庄妃施施然的站起身,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楚惊天一眼,福了一礼,告退了。 皇后看着楚惊天,笑着问道:“这次的事情,可是顺利?”即使是笑,她的笑容也是仿佛用尺子量过一样,恰到好处。 楚惊天笑回道:“多谢母后挂念,一路虽有波澜,承皇上恩佑,万事顺利。” 说着,他嘴角微微翘起,道:“儿臣还在那偶然得了一幅前朝大才子永安居人的云亭望雨图,回去便叫人送来。儿臣记得,母后最是喜欢他的画了。” “你费心了!”皇后慈爱的一笑,目光盯着她这位“儿子”,想着庄妃刚才说的话,忍不住拧紧了手里的帕子。 这位太子,向来是聪慧的,做事更是滴水不漏,待人亲和,这宫里宫外的人谁不赞声好?而且他若要是对一个人好,那真真是让你抵挡不住。她一直没有孩子,相处久了,怎么也有几分情分。 “娘娘,娘娘?” 皇后猛然回神,就见倚澜用目光示意底下。 皇后知道是自己失态了,笑了笑,道:“唉,昨日做了个噩梦,精神有些不济。” 楚惊天道:“即是如此,儿臣就不打扰母后了,母后要好好保重身体,多加休息才是!” 今日楚惊天明显感觉皇后的情绪不对,心里知道怕是庄妃跟她说了些什么,却八风不动,和她寒暄了几句便告退了。走出了凤仪宫的门,他扭身看了一眼身后的宫门,皱了皱眉。 “回吧!”他道。 回到东宫,他立刻遣人将那幅云亭望雨图送去了凤仪宫,又得了她一番赏。 福喜对金银珠宝很感兴趣,可是皇后是一个才女,送的自不能是那等俗物,送的皆是什么笔墨纸砚,孤本残卷,看得他一阵失望。 “殿下,皇后娘娘真小气!”他小声的对着楚惊天嘀咕。 楚惊天看他的双眼由亮到暗,心里好笑,忍不住用手里的书敲了敲他的头,道:“可真是个俗人!” 福喜笑道:“奴才就是个俗人,喜欢的自然是些俗物!” “没眼光的家伙!”楚惊天拿起一本蓝色书皮的残本,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就算用再多的银两也买不来!” 福喜嘟囔道:“不过就是一本破书嘛,奴才就喜欢金银珠宝!” 楚惊天忍不住笑道:“你既然这么喜欢金银珠宝,本宫便把本宫库房的钥匙交给你,你可以天天去逛!就算抱着你的金银珠宝睡觉也行!” “真的?”福喜双眼发亮。 楚惊天吩咐习坤:“去,把那钥匙取来给我们的福公公。” 习坤道了声是,心里暗自嘀咕太子爷对福喜也太宠了吧。 “殿下,你真是个好人!”福喜喜滋滋的给他发了个好人卡。 楚惊天看他嘴角弯弯的模样,原本有些郁结心情立刻好了许多。 过了一日,前朝便传来了消息,三皇子用人失当,被禁了足。 而日子,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中秋。 第32章 近距离接触楚惊天,福喜才发现他和自己想象的有些不一样,他待人态度温和,可是却有一种让人畏惧的威仪,令人臣服,又有一种独特的魅力,不敢反抗他。 这个人,那种残薄得印象逐渐变得立体起来,变得真实,让福喜更加的敬重与崇拜。 楚惊天身边的贴身事物福喜逐渐接过手来,除了他和习坤,他的身边还有两个贴身伺候的太监,名叫秋子和杏子。秋子是犯官之后,整个人清隽如一株翠竹,沉默寡言,却极是聪慧。而杏子长得白白胖胖的,整个人圆圆润润的,有些贪嘴,很让人喜欢。 福喜逐渐适应了在东宫的生活,在楚惊天身边伺候也不至于手忙脚乱。他们四人是交替值班,不过奇怪的是,无论是不是福喜伺候,晚上值夜他都有份,是太子爷亲口吩咐的。 今日是中秋节,在天色擦黑的时候,福喜给楚惊天换了一身明黄绣着繁复如意连云花纹的袍子,头上带着玉冠,簪着一只白玉雕龙簪子,长身玉立,俊美无俦。 福喜今日也换了一身簇新的衣服,眉眼舒展,看起来就有一股精神气,惹人讨喜。 杏子拿了一盘金丝卷让他们垫垫肚子,等下在宴席上,他们可没时间填饱肚子。 装扮好,福喜四人跟着楚惊天往正房走去,那儿太子妃正静静地候着。 “妾身见过太子爷!”太子妃今日也是好好打扮了一番,模样长得本就好,端庄秀丽,此时更是明艳动人,两人站在一起宛若一对金童玉女。 “走吧!”楚惊天对她的态度是温和的,携着她一起往御花园走去。 今日设宴是在御花园的一处空地,四周挂着红色的灯笼,白色轻纱,两边是整齐的榻几,上面摆着瓜果点心。 此时大多数人已经坐下了,看见太子殿下来了,一干人等均是起身打招呼。 “太子哥哥!”一个小胖墩冲过来抱住楚惊天的腿,是年幼的七皇子。 比起以前的皇帝,景熙帝的子女并不多,只有五子两女,除了太子爷和三皇子,其余四位年纪都还小,六皇子不过九岁,七皇子更是只有五岁,而九皇子,才刚出生了。五公主十四岁,八公主也才三岁。 七皇子是个小胖子,长得白净可爱,楚惊天对他倒是很喜欢。 “小家伙!”楚惊天将小孩抱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做工精致的弹弓出来,问道:“喜欢吗?” “喜欢喜欢!”七皇子连声叫道,笑得一双漂亮的眼睛都看不见了。 楚惊天看着其余几位皇子公主,道:“你们本宫也备了礼物,等下本宫让人送到你们宫里!尤其是小五,马上就要出阁了,本宫那有一盒稀有的宝石,拿着打几套头面。本宫的妹子,自当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谢谢太子哥哥!”比起年少不知事的七皇子,六皇子已经知道尊卑了,态度很是恭敬。 “太子哥哥!”五公主是个很漂亮的女子,身段高挑,盈盈一拜,那细细的腰肢不盈一握,气色红润,带着贵气,头上带着红宝石头面,衬得她整个人贵气逼人。此时说起自己的婚事,也有些害羞,脸带红晕,人比花娇。 八公主还是懵懵懂懂的,被乳母抱在怀里,只知道跟着哥哥姐姐道谢。 几人各自入座,有宫人上来奉茶,楚惊天端着抿了一口。 “皇上驾到……”最后那个字,拖得老长。 席上的人不约而同跪地行礼,景熙帝入座,让人起身。 福喜跪坐在楚惊天身旁,侧头打量了一眼上座的人。 景熙帝年纪不小了,鬓角带着白发,但自有一股威仪,让人不敢小觑。他边上坐着太后和皇后,还有一个陌生的妙龄女子。 那女子穿着粉色宫装,头上簪着一朵红色芙蓉花,衬得她姿色无双,艳丽逼人。 福喜只看了一眼便错开了,因此也错过了对方看向他的目光。 景熙帝先说了几句开场的话,然后便开席了,身着舞裙的舞女步伐翩翩的走了进来,领舞的舞女面罩纱巾,一双眸子盈盈如水,看着你仿佛带着缠绵的情思,身段柔软,旋转间裙摆层层散开,宛若一朵艳丽的牡丹慢慢的绽放。 一股香气在四周氤氲,你仿佛能看见一个妖娆的女子投入你怀里,红唇似火,引人犯罪。 酒不醉人,人自醉! 就在众人痴迷于舞女的舞姿时,一道锋利的剑光从舞女舞女腰间闪出,直直的朝着楚惊天刺去。 “呵……”楚惊天轻蔑的看着她,眼神再是清醒不过。 惊讶于他在迷香下竟然还能保持着清醒,舞女面纱下的红唇微微张开,可是下一刻,舞女感觉到了一股令她毛骨悚然的危机,下意识的往后急退。 “呼!”银光在空中划过一道半弧,一个蓝色的人影出现在她原本站在的地方,手持着匕首,目光灼灼如两道锋利的剑气。 “嗬!”舞女张嘴,却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声,低头就见她原本美丽修长如白天鹅的脖颈出现了一条红色的血痕,宛若最美丽的装饰。 她的喉咙,竟然被割破了! 舞女瞪大着美丽的眼睛,不甘心的死去。 “啊,杀人了!”一声刺破夜空的尖叫惊醒了众人。 众人就见一个蓝衣太监宛若守护神一样守在太子爷面前,在他身前是一具惹火的娇躯,此刻却是无声无息。 见事不好,其余几位舞女相视一眼,其中一人突然朗声叫道:“皇上,奴婢有冤!” 她扑通一声跪下,泪水涟涟,微抬的脸巴掌大小,姿容卓越。 “皇上……” “皇上小心!”就在舞女开口想说些什么,一声厉喝响起,然后舞女便觉得胸口一痛,一股大力令她整个人都飞了起来,然后落在了地上。 “让你不安好心,让你不安好心!”众人就见太子爷身边的太监一脚将人家好好的一个姑娘踢飞,然后还跑过去狠狠地踹了两脚,看得人胸口发疼。 “殿下,奴才已经将刺客诛杀!”福喜跑到太子殿下身边,一副“快夸我啊”“快夸我”的模样。 楚惊天忍不住翘起嘴角,道:“做得不错!” 他这边话音一落,那边一人就暴起了,怒道:“那位姑娘明明有冤要诉,太子爷身边的人竟然将人诛杀,这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吗?”言下之意,却是在说这里边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福喜不高兴了,反驳道:“这位大人是什么意思?那明明是个杀手,想杀我们太子爷,奴才不杀她难道等她来杀我们太子爷吗?奴才倒想问,大人是不是和那个杀手一伙的了,这么不想我们殿下好!” “荒谬!”那人反驳,气急,朝上座拱手道:“皇上圣明,微臣绝无此意!只是觉得这当中或许有什么隐情……” “能做什么隐情啊?”福喜就像一只护崽子的小猫,张牙舞爪的,怒道:“那人想杀太子爷,万死也不为过。皇上……” 他朝着上座磕了一个头,委屈道:“奴才救了太子爷,明明就是有功,为什么这位大人总是袒护那个刺客?奴才觉得,他们两肯定是一伙的!” 景熙帝并未说话,反而问了楚惊天:“太子,你认为这件事该怎么看?” 楚惊天看了一眼福喜一眼,站起身撩开袍子跪到他身边,道:“父皇,是儿臣教人不当,让他无礼了!他应当看着刺客刺杀我而不作为的,不然也不会被李大人攀扯!”这话,简直是明晃晃的讽刺了。 李大人涨红了脸,忙否认道:“皇上圣明,奴才绝无此意啊!” 楚惊天挑眉,道:“本宫的人杀了一个刺客倒还是有罪了,李大人这意思不就是在说本宫就应该被她杀吗?本宫倒是想问,李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景熙帝垂着眼,道:“李大人,朕看你是有些魔障了!” 李大人面色一白,道了声是。 他们原本不是这么打算的,如果第一个舞女能把太子杀了那最好,如果不能,那还有第二个喊冤,说太子在江淮收到的证据完全是捏造的,还将舞女一家残忍杀害,这样就算不能让景熙帝厌恶太子,但也能给他造成不少麻烦。但是谁知道太子身边的太监不按常理出牌,直接将人杀了,让他们后面的安排根本无法展开。 景熙帝道:“你的这个奴才,倒是忠心的!” 中秋节除了这个小插曲,还是美好的。在吃过月饼之后,景熙帝移驾去了望月湖,夜色深深,无数烟花冲天而起,在半空绽放。 楚惊天偏头,忽明忽暗的光芒落在他的脸上,他心中一动,突然想起刚才宴席上的那一幕。 杀人的福喜,透着一股妖异的美丽,下手果断而又决绝! “殿下……”福喜激动的扯住楚惊天的衣袖,指着天际刚刚绽开的那一朵焰火,道:“那是牡丹花……” 他的眼里仿佛也绽开了烟火,耀眼得不可思议。 楚惊天突然反手抓住了他牵着自己衣袖的手,将人拉进了一边的假山,然后压下。 他低头,与他的唇相距不隔一厘米,彼此间的呼吸交缠,两人的味道似是合在了一起,亲密无间。 楚惊天睁着眼看他瞪大了眼睛,不掩错愕,两个黑漆漆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自己的影子,然后贴近,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完全的化为零。 “砰”一朵巨大的焰火冲天而起,外面是众人兴奋的叫嚷声。 这是两人之间第一个意义上的吻,楚惊天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脖子,放松他的情绪,然后勾着他的舌头慢慢的纠缠。 刚才,在他挡在自己身前不顾一切维护自己的时候,他就想这么做了,狠狠的抱住他,亲吻他…… 福喜的腿完全的就软了,他脑袋里面一片混沌,不知道太子爷为什么要亲他,这应该是最亲密的人才会做的事才对! 可是他那小脑袋想不了太多,瞪大的眼慢慢的闭上,揽住他的背不自觉地回应起来。 “殿下……”福喜瘫坐在地上,仰着头看着夜空里盛开的烟花,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喘息,双颊通红。 一只手在他的身体里抚摸,原本整齐的衣服大大敞开,萎靡的痕迹从他的胸口一直蔓延而下,胸前两点粉红被吮吸得通红,可怜兮兮的吹着冷风。 “福喜!”炙热的呼吸在他耳边吞吐,一只手抓住他的手,然后十指交缠。 第33章 中秋节过去,时间很快的就迈向了冬日,树上的枯叶在寒风中被吹得凛凛作响,打着旋的落在地上。 福喜得了皇帝老爷子的赏,那便是天大的体面,而且东宫里他们四位贴身太监也没有谁会为难,这日子过得着实不错。 太子爷的身体向来不错,可是昨夜回来的晚了,今早起来身子就有些不爽利了,有些咳嗽。幸好今日休沐,不用早起。 不过太子爷认为这是小事,不用请太医,福喜耐不过他,暗自琢磨着去太医院求几个方子。这不,今日一大早就去了太医院,回来的时候已经午时了。 今日外边格外的冷,还飘了几丝冰冷的雨丝,福喜早早的换上了簇新的棉服,打着伞从御花园走过。 “福公公!”一个面生的小太监突然拦住他,笑容可亲。 “你是……”福喜确认自己不认识他。 那太监笑道:“我是蔷妃娘娘身边的,福公公不认识那也是正常的,我们主子,让福公公移步说话。” 他的语气很客气,福喜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看见一个八角亭里坐着一位女子,身边宫人环绕,一派富贵。 福喜略一迟疑,便道:“公公请前边引路!” 两人进了八角亭,那位公公自然而然的便站在了自己的主子身后,神色谦卑。 这蔷妃娘娘他也是闻得的,姓齐,原是皇后身边的宫人,在一年半前伺候了皇上,被纳入了后宫,封为正六品宝林。 随后,这齐宝林连日恩宠,很快的就觐封为正四品美人。而且,这齐美人运气很好,很快的就怀了龙胎,九个月之后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就是第五位皇子,九皇子。这次,齐美人直接升到了正一品,位居四夫人,赐号“蔷”,寓意她与蔷薇一般娇艳。 短短一年半,她就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宫女变成了高高在上的蔷贵妃,这晋升不可谓不神速。 这宫里不知有多少宫女都抱着伺候皇上一步登天的想法,可是最后只有她一个人实现了,不可谓不厉害。 对待她的态度,福喜是恭恭敬敬的,丝毫不敢轻慢,就怕给太子也惹来什么麻烦。要知道,这世界上枕头风可是要不得的。 “你是太子殿下身边的福公公吧?起来回话!”软言哝语,玉珠落盘,这蔷贵妃有一把好嗓子,让人骨子里都酥起来了。 福喜站起身,微微低着头,双手自然下垂,恭敬却不卑微。 “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那日你救了太子爷,可是天大的功劳,还得了陛下的称赞,本宫早就想见见了。”蔷妃语气里带着笑意。 “奴才能在殿下身边伺候,那是奴才的福分,是陛下缪赞了!”福喜很谦虚,他们做奴才的,对主子哪能说恩情? 他微微抬头,入目便见一绝色女子身着蓝色宫服,披着白色狐裘,狐裘颜色全是如白雪,毫无杂质,衬得一张巴掌大小的脸惹人爱。脸上未施粉黛,头发简简单单的挽了一个发髻,插了一支紫檀木雕花簪子,却掩不住一身的明丽,艳色照人,一颦一笑都带着妩媚的风情。 打量的目光在福喜脸上溜过,蔷妃微微一笑,单手支着脑袋,露出一截玉似的皓腕,带着一个翠绿欲滴的翡翠平安镯。 “福公公,模样生得好!”她赞了一句,嘴角的笑意微敛,看着他的目光有些怅惘。 蔷妃身边伺候的人表情有些怪异,福喜五官的确出众,可是组合起来却不起眼了,算不上生得好吧? 福喜有些奇怪,这蔷妃娘娘叫他说话,就是看着他发呆? 蔷妃回过神,叹道:“看着你,就让本宫想起一个故人来!” 她搭着宫人的手站起身,道:“今日打扰福公公了,永安,本宫记得有一匣子宝石,你给福公公送过去吧!” 说着,她对着福喜微微一笑,笑里说不出的寂寥,然后带着人走进了雨里。 福喜有些奇怪的看着她,总觉得这蔷妃对他的态度太客气了些,倒是个温柔的人。而且,她的模样好似在哪见过? 这个念头只是微微在脑袋里一晃便溜走了,想到刚才蔷妃说的那盒宝石,福喜双眼忍不住发亮。 蔷妃拿出来的东西,肯定是极好的。 惦记着太子爷,福喜打着伞匆匆忙忙的回到东宫,就见太子爷身边的粗使太监青桑守在东宫宫门口,见他,忙道:“我的哥哥哟,你这是去哪了?太子爷可是发了好大的火!” 福喜对他微微点头,皱眉道:“太子爷怎么了?” 青桑解释道:“今天包大人来了,自他走后,太子爷的脸色就不大好,在吃午膳时,太子妃身边的丫头一个劲的往殿下身前凑,被太子爷一脚给踢了出去!还怒了太子妃,饭也没吃什么,正在书房生着闷气了。” 两人急急的走到书房,习坤三个贴身太监都被赶了出来守在门口,急得团团转,见到福喜简直比见到了自家亲人还亲切。 “诶呦,我说福公公啊,你这是去哪了?”习坤皱着眉叫道。 福喜一边收了伞,边道:“今日太子爷不是有些咳嗽吗?我去了太医院问问有什么方子可以治咳嗽的。” 杏子一双眼圆溜溜的,脸颊也是圆圆的,就像一只鼓着双颊的仓鼠,苦着一张脸道:“太子爷,好可怕!” 秋子穿着和他们一样的蓝色棉服,却有一种芝兰玉树的独立之态,对着他微微点点头。 对着三双期待的目光,福喜感觉压力山大,苦笑道:“你们也别瞧着我,太子爷的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哪容得了人去安慰?” 杏子撅着嘴,道:“可是只要你在,太子爷的脾气就会特别好!你说是不是,秋子!”他寻求似的看向秋子。 秋子有些冷淡的神情微暖,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反正行不行,你也要试上一试。”习坤拍板了。 福喜走到紧闭的书房门口,敲了敲门,道:“殿下,奴才进来了!” 里边没有什么动静,可是这却是一个好消息,刚才习坤他们几人可是一敲门就被骂了。 门被嘎吱一声推开,今日天气有些阴沉,屋里也没点灯,黑暗暗的一片,只隐约看得见书桌后边坐着一个人影。 “殿下!”福喜走过去,轻轻的唤了一声。 “福喜……”楚惊天的声音有些沙哑,黑暗里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他唤道:“你过来!” 福喜绕过书桌,却被他一把抓住抱到了怀里,抱得死死的,紧紧的箍着他。 福喜被他背对着抱着坐在他的腿上,他的脑袋放在他的肩上,灼热的唇贴着他脖子上的血管,吞吐的热气直直的扑在上边。福喜感觉那一片肌肤几乎是着了火似的,滚烫滚烫的。 福喜忍不住有些脸红,像猫儿一样低低的唤了一声:“殿下?”自从上次中秋节越过界限的行为,他们两人之间的交流也只是普普通通的主仆,谁也没提那次的亲密接触。福喜知道那是不对的,更是犹如禁忌一般将其封在了脑海深处,不再去想。 “你去哪了?”楚惊天声音低沉,一只手抓住福喜的手,他的手炽热无比,福喜的手却冰冷如寒玉,他几乎是叹息一般的道:“你的手,好冰!”说着,却是将他的两只手都握在了手里。 福喜解释道:“我的体质向来冰凉,可是身体却很好的。” “嗯!”楚惊天似有似无的应了一声,又问:“你早上去哪了?” 福喜感觉脸又红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好意思。 “奴才,奴才去太医院了,殿下早上有些咳嗽,奴才去找黄太医,问他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止咳!” 他感觉楚惊天抱住他的力气又加大了,半晌才道:“……那有什么方法?” 福喜兴致勃勃的道:“有啊,有好多了!像什么冰糖雪梨,冰糖燕窝粥,蜜枣扒山药……唔,殿下……” 剩下的话,被一个灼热的吻给堵住了。 黑暗里,人的感官被放大了数倍,福喜能感受到对方嘴里几近滚烫的温度。 他那么温柔,却又那么急切的吮吸着他的唇,福喜甚至觉得自己的唇被他咬出血来了。 双唇微微分离,楚惊天将人转了个方向,让他跨坐在自己身上,又迫不及待的吻了上去。 “福喜……”他低低的唤,沙哑的声音叫得人脸红心跳。 福喜能感觉到身子底下有什么东西在戳着自己,有些难受,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耳边的喘息加重了。 “福喜!”几近呻吟,楚惊天靠在他的胸口上,死死地搂着他,身上灼热的温度让福喜的身体也热了起来。 “殿下,你的身体好热!”福喜喃喃。 “咳咳!咳咳!”楚惊天突然大力咳嗽起来,胸腔震动,连带着福喜的身体也抖动起来。 “殿下,你怎么了?” 回答他的是一串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福喜心里着急,忙道:“我去叫太医!”却被楚惊天死死地抓住。 “殿下!”楚惊天抓着他,唤道:“福喜……”然后整个人都扑在了他的身上,灼热的气息像是火苗一样。 第34章 楚惊天这次的风寒来势汹汹,身体烫得吓人,黄太医开了药给他灌了一碗,福喜又仔仔细细的给他用冷帕子降温,在傍晚的时候,他身上的温度才降了下来。 太子爷这一病,各个宫的人反应都不同,一样的是什么人参啊,灵芝啊,各种珍贵的药材如流水一样被送进了东宫。 接到消息,皇后带着人赶到了东宫,看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太子殿下,心疼不已。 “都是儿臣的错,早上太子爷就有些不舒服,只是太子爷觉得这是小事,休息一下就可以了。那时候儿臣就不应该依了殿下,请太医来看看的!”太子妃双眼泛红,泪珠滚滚,捏着帕子,满脸自责。 皇后拍拍她的手,鬓间的珠钗垂下一串圆润的珍珠,在灯光下散发着温润的光芒,眉头微蹙,美人如玉。 “好孩子,本宫知道这不是你的错!”说着,一改温和,她厉色道:“这分明是太子身边的人伺候不当,否则太子哪会感染风寒!奴大欺主,这样的奴才,哪还能留得?贴身太监一人拖下去赏他们三十板子,其余的,一人二十板子,待太子醒来再说如何处置他们。” 皇后雷厉风行,福喜几人面色微变,可是哪有他们拒绝的权利? 这已经是第二次被打板子了,不过福喜有内力护身,倒只受了些皮肉伤。他想,若不是顾及着太子,恐怕皇后是要直接打杀了他们了。 福喜他们四人被关在了东宫后边的偏殿里,打板子的人丝毫没有徇私,板板是肉。他们四人里边,秋子的身体最弱,三十板子下去,连命都去了半条,被人像破麻布口袋一样扔在地上,奄奄一息。 “秋子,秋子……唔……”杏子皮娇肉嫩,臀部都被打出血来了,脸色惨白如金纸,硬爬到了秋子身边,抓着他的手,泪眼汪汪的,双眼哭得红肿。 “杏子……”秋子睁着无神的眼,嘴角扯出一抹笑,那么的温柔,是福喜从来没见过的。他这人由于性格的原因,不苟言笑,待人冷淡,很少能看见他笑。 “不要哭,放心,我死不了的!”他无力的安慰着,气若游丝:“我……我还有这么,这么多的事要做了……” 这里边就福喜一人还能动弹,将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铺在地上,然后将秋子放在上边躺着,用内力保住他的心脉,最起码保证他性命无碍。 杏子一直死死地抓着秋子的手,问:“秋子,秋子他没事吧?福喜……”语气急切,像是抓住溺水后的最后一根稻草。 “放心,他会没事的!”福喜安慰他,道:“我们也会没事的,只要殿下醒过来,我们就能出去了!” 杏子点点头,专心的照看着秋子。 “你没事吧?”福喜走到习坤身边,问他。 习坤摆摆手,苦笑道:“放心,还死不了!”他的身体还好,只是觉得有点冷。 这天气本就寒冷,再加上受了伤,更是难以抵御寒气的侵蚀。 福喜皱了眉,走到门前敲了几下,半晌门才被打开一道缝,传来一个人粗声粗气的声音:“干嘛!” 福喜扬起笑容,即使外边的人看不见,好声好气的道:“外边的哥哥,可否给我们送床棉被和金疮药进来,这冬日苦寒,我们几人又受了伤,恐是坚持不住啊!” 外边传来一声嗤笑:“你们现在可是待罪之身,以为还是太子身边的红人啊?棉被?没有没有!” 福喜也不生气,笑嘻嘻的道:“哥哥此言差矣,我们几人虽然是被皇后娘娘罚了,可是等太子爷醒来,我们肯定是能出去的,到那时,我们自是不会忘记哥哥的大恩。”说着,他将手里的一锭银子递了出去。 那人似是在思考,半晌接过了银子,道了声:“等着!” 福喜松了口气,连连道谢,他就怕这人是个不知变通的。 福喜回去,给他们三个一人输送了点内力,又找着话题和他们说话,就怕他们睡过去。 过了一会儿,门被打开了,外边那太监不但给他们抱来了被子和金疮药,还带了一个小火炉。 福喜大喜过望,连连道谢,又给了他一锭十两的金子。 “来,习坤给我搭把手,我给秋子上药!”四人中,就他和习坤还能动弹,给秋子上完药,急忙用棉被给他盖上。 杏子眼泪汪汪的,可是却坚强着没有落下来,待给秋子收拾好,又扑到了他的身上,巴巴的守着。 平日他们两的感情就好,秋子虽然冷淡,可是面对杏子却是时时刻刻的照顾着,像爱护孩子一样仔细。杏子对他本就依赖,此时看他气息奄奄的模样,完全是没了分寸,一步也不愿意离开他的身边。 杏子抓着秋子的手不动弹,任由福喜在他屁股上胡作非为,给他上好药,福喜让他躺在了秋子身边。 那人一共抱了两床棉被,秋子和杏子一床,剩下的一床则是福喜和习坤共用。 “你说,我们会没事吗?”习坤幽幽的问。 福喜肯定的道:“太子爷一定会救我们的!” 他们没想到,这一等,就等到了第二天早上。 听到太子殿下醒过来的消息,皇帝老爷子不由的松了口气,又赏赐了无数真材异宝进了东宫。 蔷妃将刚睡醒的九皇子抱在怀里,笑道:“陛下既然担心太子,何不去看看?太子爷敬重陛下,见了肯定病都要去了大半,可比那什么人参灵芝管用多了!” “就你会说话!”景熙帝终是忍不住心里的担忧,决定下了朝就去东宫看看。 “哪是臣妾会说话,这本就是事实!有陛下护佑,那些病痛鬼怪又怎么近得了太子爷的身?” 蔷妃眸光一转,笑道:“倒是皇后娘娘对殿下的疼爱让臣妾自愧不如了,还因此赏了太子爷身边伺候的人几大板子了,可不是气狠了!” “按臣妾说,那些奴才也该打。只是臣妾担心,就是养只阿猫阿狗也有感情了,太子爷习惯了那些人伺候,醒来不见了亲近的人,怕是心里难受了。”她语气忧心忡忡。 景熙帝暼了她一眼,暗自皱眉。心道皇后此举的确有欠妥当,就算要惩治奴才也要等太子病好了之后,也不考虑考虑太子。 蔷妃低垂着眼,逗弄着怀里的孩子,像是丝毫不知道自己给皇后上了眼药。 景熙帝默然,蔷妃本就是皇后的人,刚才那话怕是无心之失吧。 而楚惊天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太子妃忧心眼眶微红的脸,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殿下,您感觉怎么样了?”太子妃面色有些憔悴,却不掩喜色。 楚惊天说了一个字:“水!” 黄良悌连忙倒了温水递了过来,太子妃接过,扶着楚惊天喝下。 解了喉咙里的干渴,楚惊天看了一眼满屋子的莺莺燕燕,忍不住怒道:“本宫还没死了,挤在这里干什么?滚出去!”即使是生气,他的语气也是平波无澜的,却让人心里一窒。 太子妃的身子一僵,便道:“太子爷已经没事了,几位妹妹也累了一晚了,先回去吧!” 待那些女人离开,楚惊天看了屋里一眼,却没见到想见的那个人,心里微微一动,有了不妙之感。 “福喜他们几个了?本宫躺在床上,他们还偷懒了?” 太子妃忙道:“殿下息怒,昨日您晕了过去,母后很是担忧,气急了,便将他们几个关了起来,待您醒来再做处置。” “只是关了起来?”楚惊天盯着她,问。 太子妃笑得有些勉强,楚惊天虽然躺在床上,可是气势滔天,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在他面前,让人很难保持冷静。 “母后,还赏了他们几板子!”她有些艰难的道。 楚惊天呼吸一滞,掩在被子底下的手忍不住捏紧了,面色却很平静。 “是吗?”他嘴角微翘,看过来的目光却让太子妃一阵腿软,额角的冷汗不断地往下掉。 她心里暗暗叫苦,刚才就不该将那些女人打发出去,不然现在还有个和她共同承担的人了。 “如今本宫既然无事,把他们放出来吧!” “可是母后那边……”太子妃有些犹豫。 “母后?母后也是心疼本宫,不过本宫的奴才,本宫自有处置的权利。本宫已经习惯了他们伺候的,其余哪个都不如他们。如今,正是需要他们伺候的时候。” 第35章 即使有福喜用内力给他们护住心脉,可是等到他们被放出来的时候,秋子已经晕厥过去了,全身发热,身体滚烫滚烫的。 不过其余三人倒还好,只是恐怕要在床上躺两天。 福喜虽然精神不错,仅受了些皮肉伤,没有伤到根骨,可是他一身肌肤嫩得几乎要掐出水来,轻轻碰上一碰,都要留点痕迹。打了几十板子,那是皮开肉绽,很是可怖。这让杏子和习坤心里很不是滋味,昨夜这人的伤不比他们轻,却还一直张罗着照顾他们。 “福喜,你的这份情我习坤记下了。以后若是有事,我习坤绝对不会推辞的!”习坤保证道。 “你可不要诅咒我,我这一辈子都会顺顺利利的,肯定不会有事找你的!”福喜立刻就反驳了。 习坤:“……我这不过是表示我对你的感激吗?” 让太医身边的侍童给他们上好药,福喜趴在柔软的被子上,问道:“闻君,太子爷可是无事?” 他们能被放出来,太子殿下肯定是醒过来了,不过福喜还是有些担心。 闻君是外边做洒扫工作的,个子矮矮的,长得秀秀气气的,才十岁,漂亮得像个女孩子。是一年前被派到东宫来伺候的,被太子妃打发到了外院扫地,是个很害羞的孩子。 福喜注意到他,时不时给他带个点心,两人就这么相熟起来。这次福喜出事,他立刻就跑过来照顾他了。 “我,我也不知道!”闻君有些不好意思,他是在外院伺候,太子殿下的事都不会传出来。“对不起啊,福喜哥哥!”他的脸都垮下来了,好不容易福喜哥哥有事找他,他却帮不上忙。 “没事,这怎么能怪你呢?”福喜安慰他。 福喜枕头边放着一个精致的木匣子,上边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牡丹花纹,细腻到都能看见花瓣上边的纹路。 这是昨日蔷妃派人送来的,当时太子殿下昏迷,他也没心思去看,随手就揣在了怀里,也不知里边装了些什么。 “蔷妃娘娘说是宝石,会是什么宝石?”福喜打开木盒,一瞬间几乎被盒子里的宝石晃花了眼。 红的黄的绿的蓝的,各色各样的宝石,最大的有鸽子蛋这么大,最小的也有指甲这么大。每一颗都色彩明亮,颜色极正,散发着迷人的风采。 福喜双眼就亮了,他不贪财,只是纯粹的喜欢金银珠宝,喜欢钱。而自从得了太子爷库房的钥匙,每隔几天他都要去里边转一转,摸一摸那里边的好东西,只要这样心情就会变得很好。 他屋里的摆设也是富丽堂皇,俗气得很,什么金的银的都往屋里摆,看着心情就很好。 紧绷了一晚上的精神一放松下来福喜就觉得有些困了,这么趴着就睡着了,等醒过来的时候,屋里已经点灯了。 屋里点了火盆,用的是上好的银丝碳,都是太子赏下来的,烧起来没有什么烟味。还在边上放了盆水,让空气不那么干燥。 “福喜哥哥!”看见他醒来,闻君立刻就走了过来,问道:“你感觉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一点?” “嗯,多亏了闻君的照顾,我感觉好多了。闻君是个好孩子!”福喜毫不吝啬的夸奖。 被他一夸,闻君有些害羞,双眼亮晶晶的,道:“我刚刚给哥哥把晚饭拿回来了,哥哥趁热快吃吧!” 晚饭是三菜一汤,虽说不上精致,倒也还算美味,福喜一天没吃东西,早就饿了,很给面子的将饭菜给吃光了,最后还打了个饱嗝。 “闻君,收拾好了你就回去休息吧,不用管我了!”看闻君把空了的碗收进食盒里,福喜跟他说。 闻君道:“我要留下来照顾你!” 福喜拒绝:“不用了,我的身体我清楚,你回去吧!” 拗不过他,闻君只好不情不愿的答应了,不过说了明天他再来。在走的时候,他还帮他把蜡烛给吹灭了。 福喜吃得有点撑,倒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当然,大部分原因还是担心楚惊天。 黑暗里就听见他翻过来翻过去的声音,半晌,他撑着身子下了床,套了件用兔毛做成的夹袄,打开门出去了。 出去才发现外边冷得紧,冷风呼呼的,夹杂着雨丝,冰冰冷冷的,刚才在屋里的热气一下子就没了。 福喜下意识的吐了口热气,就见夜色里一串白气腾起,很快的就又消散了。 “福公公!”两个守在外边的太监脸都冻红了,缩着脖子守着,可怜兮兮的,看见福喜过来急忙给他打招呼。 太子的屋子只在外间点了灯,福喜问道:“里边是谁在守夜?” 他左手边那个太监机灵的回答道:“没了,太子妃送来的人都被殿下拒绝了!” 福喜无意识的皱了眉,暗自嘀咕幸好自己来了。 要知道他们爷在半夜的时候要喝杯温水,如果没人候着怎么行? “我进去看看太子!”和两人打了声招呼,福喜推门进去了。 外间桌子上的烛光些微照到了内室,隐约可以看见里边的布局。 福喜熟门熟路的走到床边,里边的人呼吸平缓,显然是睡熟了。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蹲在床边,偏着头靠在了床上,鼻腔里慢慢的是对方身上的味道。黑暗中分明看不见对方的脸,他却看了好一会儿,仿佛就这么守着,就很心满意足了。 “殿下?”他放在床上的手悄无声息的被覆上了温暖,吓了他一跳。 “嗯!”黑暗里,传来一声低低的嗓音。 “上来!”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隐约可以看见不小的木床上最边上空出了一块。 “这不合规矩吧?”虽然恨不得立刻就爬上床去,福喜还是扭扭捏捏的问了一句。 黑暗里的声音带着笑意:“那就算了!” “不不不!”连叫了几个不,福喜飞快的窜上了床,掀开被子将自己裹住。 被窝里的温度是暖的,沾染了楚惊天的温度,尽是他的气息,让福喜忍不住脸红,嘴角更是咧得大大的。 “哦,对了,殿下!今天外面有点冷了,我看就不要人在外边守着吧?冻得紧!”躺到被窝里,福喜幸福得直冒泡,脑袋晕陶陶的,又紧张得要命,结结巴巴的开口。 “嗯!”半晌,楚惊天应了一声。 “我这就去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福喜迅速的从床上跳了下去,打开门告诉了那两人这个好消息,得到了他们的感谢。 等回来的时候,他有些发热的大脑才冷却下来,不好意思的发现刚才他竟然连衣服都没脱就爬上床了。 再次回到床边,福喜飞快的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害羞的钻进被窝里,小小的唤了一声:“……殿下!” 一只手从他胳膊底下伸了过来,将人抱在怀里,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胸膛上,整个人几乎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你的伤,疼吗?”楚惊天问。 福喜脸热得发烫,紧张得全身都僵硬了,无意识的抓住了身体下边的衣服,含糊的道:“不疼了!” 一只手静静的抚摸着他的头,楚惊天道:“……让你受罪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福喜靠在他身上,屁股的伤处朝着上边没有压到。习惯了他的温度,滚烫的双颊稍微降了温度,一颗心像是泡在了温水里,舒服极了。 “这不是殿下的错!” 他的脚恰好能碰到楚惊天的脚,无意识的蹭了蹭。 楚惊天的脑袋轻轻擦过他的头,被窝里的脚动了动。两人的脚就这么你靠着我,我靠着你,亲密极了。 楚惊天揽着他,福喜感觉到炽热的呼吸逐渐接近他,然后软软的东西落在了他的额头上。 “睡吧!” 第36章 第二天早上福喜醒得很早,窗外还是一片漆黑,一片静谧,只能听得见脑袋底下令人安心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由于是太监,又修习了阴录的关系,福喜的身体比起其他人来说要冰冷得多,摸起来冷冷的,就连晚上睡觉被窝里边整夜也是冰冰凉凉的,没有一点热度。 可是如今被窝里边却是暖洋洋的,他的脚插在楚惊天的双腿中间,整个人都趴在了他的身上,对方的一只手揽住他,整个人都被他的体温所包裹着,从里到外都是舒舒服服的热乎气。 福喜舒服的舒了口气,一点都不想起来。这么想着,他索性又把眼睛闭上了。 温暖的被窝很容易滋生睡意,不一会儿,他就再次睡过去了。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楚惊天已经醒了,正盯着他若有所思。 “醒了?”楚惊天看他睁开眼,一双眼黑白分明,朦朦胧胧的,还带着残留的睡意,眼睫长得像两把小小的扇子,乌黑的头发发尖竟然是微卷的,煞是可爱。红色的唇丰润饱满,雪白的亵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了精致的锁骨。 他的模样生得极好,清俊如翠竹,其中又透着丝丝的靡艳,波光流转间,摄人心魄。 如斯美景,楚惊天是一个正常的男人,理所当然的起了反应。不过他面上却丝毫不显,皎皎如明月,完全让人想不到他的身体已经有了反应。 “唔,这是什么?”福喜迷蒙中觉得有一根棍子一直在戳着自己,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这一摸,那可是惹火烧身了。 楚惊天从来都没想过要忍,翻身将人压在了身体底下,握住他由于惊讶而松开的手,声音沙哑道:“动一动!” 他的声音迷人而又性感,原本温润的脸庞此刻充满了侵略性,一双眼里仿佛含了两颗太阳,灼热非常。 福喜的脸一瞬间就红了,痴痴呆呆的盯着他的脸,手上下意识的就听着他的话动了起来。 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福喜完全没反应过来,等他从楚惊天的美色中醒过来的时候,雪白的中衣已经皱巴巴的被揉成了一团落在床底下,青青紫紫的痕迹从胸口密密麻麻的往下延伸,自己手上还残留着对方的**。 一切的一切,暧昧而又糜烂。 “殿下!”福喜双颊微红,眼角微红,还带着残留的泪意,一副被欺负得狠了的模样,而事实也是如此。 想着刚才楚惊天逼着自己做的事,福喜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然后下床穿衣。 他赤着脚踩在地上,白皙漂亮的脚趾头带着诱人的形状。弯腰将地上的中衣捡了起来,完全赤、裸的身体修长而又美丽,脊背弯成一个弧度,上边还带着斑驳的痕迹。而丰满的臀部布满了红色的伤口,在白皙的肌肤上很是明显。 屋子里有些昏暗,他却像是一个发光体,皮肤雪白雪白的,赤~裸的身体完美而又勾人。 楚惊天从后搂住他,然后吻住了他的唇,两人又是一番纠缠。 “来,趴着,我给你上药!”深吸了口气,压下再一次涌上来的欲、望,楚惊天拿了药瓶小心翼翼的给福喜受伤的臀部上药。 “疼吗?”他低声问。 福喜摇摇头,道:“不疼!”背对着楚惊天的他没有看见对方布满了阴霾的双眼,透着一股骇人的戾气。 福喜穿好衣服,让人进来伺候楚惊天洗漱,自己则回了耳房洗漱。 伺候太子爷的太监原是在外间伺候的,年纪不大,第一次给太子爷穿衣,就连手都是抖的,紧张得要命。而当看见太子爷肩头上明显是刚刚咬出来的齿迹,这下不仅是手,就连腿都颤抖起来了。 这个齿痕一看就知道是刚刚咬出来的,几个牙齿印上还带着血丝。而昨夜太子爷根本就没招人伺候,唯一就在屋里的就只有福公公了。 想到这,小太监简直要晕了。 楚惊天随着小太监震惊的目光也看到了肩头的痕迹,他记得这是今天早上小家伙被欺负狠了,忍不住上嘴咬了。他不由用手摸了摸,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小东西牙齿可真是利得很。 “你叫什么名字?”自己动手将衣服穿上,他问身边的人。 小太监扑通一声跪下,战战兢兢的答道:“奴才,奴才王安!” “王安是吧?你刚才看到什么了?”他又问。 “奴才什么都没看到!”王安飞快的回答。 “你应该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楚惊天瞥了他一眼,眼神极淡。 福喜洗了个澡,又换了身衣服,精精神神的跑回了正房,那模样完全看不出昨天被打了三十板子。 吃过早膳,东宫里的女人不约而同的跑了过来,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其中模样最为出挑的便是未然居的黄良悌还有沉香院的赵承徽,两人一个和蔼可亲,秀外慧中,一个模样艳丽恰如三月桃花,各有千秋。 今日皇长孙楚煜也被黄舒澜带来了,不过两岁的年纪,穿着红色的棉袍,一张脸圆圆的,眼睛黑黑亮亮的,模样隐约可以见到太子爷的轮廓,很是可爱。 这是东宫里唯一的子嗣,而且还身体健壮,平平安安的生长到现在,如此便可看出黄舒澜的手段。 两岁的楚煜已经会说话了,平日里不常见楚惊天,因此待他不算亲近,叫了一声“父王”便把头埋在自家母亲怀里。 “本宫记得马上就要到煜儿的生辰了吧?”楚惊天若有所思,道:“那日便在闻香阁开几桌席面,为他庆祝庆祝!” 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楚惊天还是很疼爱的。 黄舒澜的双眼立刻就亮了,只是她向来对自己的情绪掌握得很好,很快的平静了下来。 其余女人则是又羡又妒的看着她和她怀里的皇长孙,赵承徽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眼神微暗。 那时如果没有发生意外,自己的孩子也该有一岁了。想到这,她忍不住捏紧了拳头,染着豆蔻的指甲扣进了肉里,她也感觉不到什么疼痛。 而当听到这个消息时,太子妃忍不住砸烂了一个白色的玉净瓶,丰满的胸部不断地上下起伏着。 “太子妃消消气!”她身边的宫女绿芽捧了茶盏给她,道:“皇长孙是太子唯一的孩子,太子看重那也是正常的。您如今最该做的就是怀上一个孩子,有了嫡皇孙,这些人,又有何惧?” 绿芽模样娇俏,算不上出众,只不过从小伺候着太子妃,也染上了几分贵气,俏生生如同一朵花。 太子妃忍不住咬牙,道:“我也想生,可是太子不近我身我又有什么办法?” 绿芽忍不住苦笑,平日她家太子妃见着太子都端着太子妃的架子,哪有女儿家的软言细语啊?太子见惯了千娇百媚的美人儿,又哪能看上她? 这话绿芽也只敢在心里嘀咕,她劝道:“太子妃,以后若是太子来了,您还是忍一忍,放下身段软和些,不要和太子强着来。只要有了孩子,一切都会好的。” 太子妃咬了咬唇,她可是一品大员家的嫡女,锦衣玉食长大,平时只有别人奉承她的份,哪有她讨好别人的?而且她还是太子妃,身份尊贵,又哪能和那些侍妾一样做一些邀宠的动作?不过如今形势容不得她使性子,想着她有些艰难的点点头。 讨好太子,这决定她下得艰难,可是却没有想到太子根本有没有给她讨好他的机会。 “皇长孙的生辰宴,你吩咐下去,让他们办得热热闹闹的。”虽然很是不喜这个孩子,可是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 绿芽乖乖称是。 正房里热热闹闹的,福喜有些失落,这种奇怪的情绪让他有些苦恼,索性出了门去。 秋子身体不好,昨日伤口发炎,已经有些发热了,福喜很是担心。 秋子和杏子两住在一个房间,一进屋里就闻到一股浓郁的中药味,内室烧了一个火盆,炭火烧得红红的,屋里虽说不上温暖如春,倒也不冷。 杏子坐在床边,手里还握着秋子的手,近看之下福喜被吓到了。他神色狼狈,衣襟上沾着褐色的药汁,哀莫大于心死。 这么憔悴的杏子,福喜还是第一次见,顿时觉得有些不妙。 他目光落在躺在床上的秋子身上,对方面如金纸气息微弱,领口处沾了药汁,吐出的气都是滚烫的,眼看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明明昨日对方身体虽然有些发热,但是情况却还好,为什么一夜过去竟然变成这样了? 福喜连忙取出怀里的瓷瓶,倒出一颗红色的药丸出来喂到他嘴里。 这药丸入口便会化为清流,福喜也不担心他咽不咽得下去。 福喜又连续在他身上点了几下,这几个穴道都是能让人散热的。 “杏子,你来搭把手,将秋子扶着坐好!” 杏子愣愣的看着他,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急切的道:“福喜,福喜!你能救他是不是?” “你再这么下去,我就真救不了他了!” 第37章 福喜不是大夫,不知道该怎么给人治病,不过他给秋子服下的却是一味神药,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喘着,那么那么就能救回一条命,说是起死人肉白骨也不为过。 这药他一共也只有两颗,是神医常百草集着天下几株神药炼制的,一共也只有十颗,他师傅与其交好才得了两颗,全都给他了。 这药的确神奇,服下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秋子身上的高温就开始退了,他甚至还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 一醒来秋子就察觉到了不对,他的身体他自己清楚,当初被下大狱是损了根基的,平日面上看不出,但是那种力不从心的感觉他深有体会。可是这次醒来,他非但没有觉得虚弱,反而很精神。 那种从内到外脱胎换骨的感觉,浑身上下似乎有使不完的劲。 “秋……秋子?”惊喜来得太快,杏子完全愣了。 此刻的他状态着实不好,双眼红肿得像两颗鱼泡,本就是受了伤的身体心力交瘁更是面无血色。 “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秋子抚摸着他的脸颊,脸上难得的带上了一分笑,暖意融融的。 杏子又哭又笑,最后趴在他的怀里嚎啕大哭,将眼泪鼻涕往他身上抹,哭噎道:“……秋子,我好害怕……”好害怕你就这么离开了。 “傻小子,我这不是没事吗?” 秋子任由他发泄着情绪,等他稍微平歇了情绪,这才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闻言,他思忖道:“传言大陆往南是一神地,上边的人具有鬼神莫测的能力,具有无数灵丹妙药,能够起死回生。也许,这药也是其中一种。” 他待问福喜,却发现人家早就离开了,摇头道:“这人情歉得可就大了!” 外边正是午时,不知何时开始下起冰粒子来,细颗颗的,落在地上很快的就铺了一层。 福喜回到正房身上已经沾满了冰粒子,抖一抖就不断的往下落。屋里烧了三个火盆,那是真正的温暖如春,身上的冰粒子很快的就融化了。 “福公公回来了?”一个小太监迎了过来,笑容热切却不谄媚。 福喜对他隐隐有些印象,是在外间伺候的,好像是叫什么王安? 王安打了个辑,一边偷偷的瞧他,似是要在他身上看出朵花来,心里嘀咕这福公公模样很平凡啊,不知道殿下到底看上他哪一点? “你在看什么?” “没……没什么?”王安干笑,殷勤的帮他脱去外边的灰色兔裘,一边小意道:“殿下早就念着您了,您可是来了。”语气中颇有些讨好。 福喜也不觉得他的态度有问题,他们几个贴身太监伺候的是太子爷,说句逾越的话,那可是比那些不受宠的主子还有体面。 福喜走进屋里,就见楚惊天以一种极为舒服的姿势斜靠在软榻上,手里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看着。 他们这个主子不是迂腐的,做事向来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回来了?”他把书放下,朝着福喜招招手:“过来!” 福喜乖乖的走过去,看着他边上小几上空了的茶杯,倒了杯热乎乎的养生茶递到他手中。 福喜坐在他脚底下,将头靠在他的腿上,神态依赖而又亲密,目光恰好对上那边正在用火钳拨弄炭火的王安。 “殿下,我怎么觉得那王安看我的表情有些不对了?”犹豫了一会儿,福喜瞥了一眼正在偷偷瞧自己的王安小声地道。 对方接触到他的目光很快的就移开了目光,可是过一会儿又扭过头来看他。 楚惊天抿了一口茶水,悠悠的道:“……你想多了!” “……习坤他们三个还好吗?”他问。 福喜愣了愣,抿唇道:“还好,没什么大碍,休息两天就可以回到太子爷身边伺候了。” 楚惊天叹道:“那就好!” 福喜看他难得的闲适之态,只着了一身青色春服,头发只用发带系上,模样慵懒,带着十二分的贵气,俊俏中带着几分风流,那样子就像哪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让人看得着迷。 “殿下真是越来越好看了!”福喜称赞。 楚惊天笑:“傻小子!”揉了揉他放在自己膝盖上的脑袋,态度纵容。 他腰上挂了一块蓝田玉黄色雕龙玉佩,不过了了几刀,便能看出了龙的那种滔天气势,一双眼睛威而不怒,着实不是凡品。 这个看着好值钱…… 福喜喜欢极了,捏着玉佩摸来摸去的,玉佩质地细腻洁净,沾了楚惊天的体温,摸着温意融融的。 他就这么一手拿着玉佩靠在楚惊天的腿上睡着了,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楚惊天的怀里和他的床上,手里还捏着那块系着如意结的玉佩。 楚惊天还在熟睡当中,呼吸平缓,仰头恰好能看见他弧度完美的下巴。 醒了就睡不着了,福喜就盯着对方的下巴发呆。不过不一会儿,楚惊天也醒了。 他眼尖的看见福喜手里的玉佩,调笑道:“你可真是钻到钱眼里边去了,见着什么好东西眼睛都移不开了!”说着接过了玉佩,让人找了条银链子给他戴在脖子上。 福喜皮肤白皙,黄色的玉佩很衬人。 福喜的确喜欢这东西,道了声谢低头玩弄着玉佩。 两人洗了个脸,外间的远桌上已经摆满了午膳,满满的一桌,往下还摆了几个小几,摆着面食糕点之类的。 楚惊天让人在下边摆了个小桌,赏了几样菜,让福喜同他一起吃。 这东西虽多,来来去去也就这个味道,楚惊天也没什么胃口,只拿着筷子吃了几口便捧着茶盏在那看着福喜吃。 福喜的吃相很是优雅,快而不乱,一看就知道不是那种小民小户的人家,带着世家特有的底蕴和味道。 这样的人怎么会进宫成了太监? 福喜的胃口好,看着就让人有食欲,楚惊天跟着又动了几筷子,难得的加了半碗饭。 吃完饭,楚惊天在屋子里走圈消食,福喜跟在他后边,像是一只巴巴的跟着主人转悠的小狗。 楚惊天停下脚步,他就一头栽进了他的怀里,楚惊天抱着他笑出了声。 下午楚惊天来了兴致,让人找了笔墨纸砚,铺着白纸要交福喜练字。 福喜识字,字写得也不差,楚惊天看着他写的那个“余”字,评价道:“你这字缺了几分风骨,我记得书房里有一张前朝书法家孙子翼的书贴,你可以练练!” 两人在书房消磨了大半天的时光,福喜练了十几张大字,觉得整个人身上都是一股墨水味。 书房的窗户被支着打了半开,一直红色的梅花俏生生的立在那,打着花苞,少少的已经开了,散发着冷香。 外边鹅毛般的大雪很快的就将地上铺满了,一片白花花的。 屋里点了灯,等从书房回来,绞了热帕子擦了擦手,楚惊天坐在圆凳上,让人传了晚膳。 “殿下,今天我们不如吃锅子吧?”福喜建议道。 “熬得发白的汤汁,再往里边放下片好的肉还有蔬菜,吃起来热乎乎的,别提多舒服了!”说着福喜不由的吞了口口水。 看他垂涎的样子,楚惊天也觉得有几分饿了,派人去了御膳房要锅子。 御膳房震惊了,太子爷竟然点菜了?这可真是稀奇。个个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务必要让太子爷吃得满意。 御膳房的权公公是专为几位皇子皇女做膳食的,难得的听见太子爷点菜,也来了精神。 权公公是个身姿修长的人,模样清俊,面白无须,人隐隐间透着一股阴郁气。 切菜片肉,肉选的是上好的牛肉羊肉猪肉鱼肉,摆了一个大盘子。 东西都准备好了,权公公让人拎了回去,说是如果太子爷吃得满意再来给他回话。 几个东宫的太监拎着膳盒回到东宫,利落的将锅子摆上,热气氤氲间一股浓郁的香气缭绕,红色的肉被摆成了一条腾龙。 福喜还让人准备了一个小泥炉,烧着红色的炭,上面放着一个褐色酒壶。所谓:绿蚁新培酒,红泥小火炉。 这酒是养身酒,喝下去便是一股上腾的热气,滋味浓郁。 喝着小酒,吃着锅子。 一盘肉几碟蔬菜,都被吃得干干净净,楚惊天吃得出了一身的汗,极是快活。 吃完饭两人又消食了片刻,看了会儿书,便让人伺候着宽衣洗漱。 伺候的宫人都退下了,只在外间点了盏灯。福喜睡在小榻上,却听里边传来唤声。 “殿下?”福喜拖着鞋走到床边,问:“您是要吃茶吗?” “你过来!”楚惊天叫他。 福喜走近,被他拉上了床。 “殿下?” 楚惊天抱着他满足的吸了口气,道:“今夜你就睡我边上!” 只有和他在一起时,他才能睡个好觉。 福喜脱了鞋子和衣服靠在楚惊天怀里,被他按着亲吻,两人在床上纠缠成一团,舌尖交缠,亲密极了。 福喜压抑着呻吟,有些茫然的问:“殿下,您是喜欢我吗?” 问完他就觉得后悔了,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他想要的就是能陪在太子爷身边,其他的并不强求,可是一颗心沦陷了哪能由得了自己,那是会患得患失,胡思乱想。 “不,不!您不用回答我!”他又连忙补了一句,他怕,怕对方的答案不是自己所想要的。索性像只乌龟一样,将脑袋缩在龟壳里,这样就可以不受伤害。 “傻小子!”楚惊天抚摸着他脖子后边的肉,没有回答他。 福喜松了口气之余又有些失落,不过他很快的就调节好了情绪,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窗外雪花寂静无声的落下,层层帷帐将木床掩住。 楚惊天鼻里闻着对方身体上的莲香味,眯了眯眼。 喜欢吗? 他承认他对福喜有*,对方模样生得好,那种艳丽的风采足以挑起任何男人的欲.望。可是不仅仅是他的样貌,最主要的是对方让他觉得很轻松。 他会失眠也是因为在这宫里总是紧绷着精神,对方有一种让他放松的魔力,让他能酣然入睡。 还是有几分喜欢的吧,不然他楚惊天又怎么会一次又一次的对他纵容。 楚惊天如此想着。 第38章 楚惊天的身体本就强健,略摸休息了几日便已经大好了,而日子不紧不慢的过去就到了年前。 福喜作为太子爷的贴身太监,又掌管了东宫库房的钥匙,忙的是脚不沾地。什么东西要从库房里拿都要知会他一声,向他讨要钥匙。 将两匹碧婵罗的布匹取了出来让人给太子妃送过去,福喜回到外院就见一个绿衣白裙的宫女走了出来,正是太子妃身边的宫女绿芽。 “福公公!”绿芽客气有礼的福了福身。 福喜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上了台阶,问习坤:“这是怎么了?” 习坤双手笼在袖子里,撇撇嘴:“还不是太子妃,当初端着太子妃的架子,惹了太子爷不高兴,太子爷已经有一个月没进她的房了,如今可不是急了吗?刚刚巴巴的使了丫头送了一盅汤来。” 福喜掀开帘子,楚惊天坐在桌子后边,双手两边都是一摞的奏折,他正打开一本仔细的看着。 自从他病好之后,景熙帝对他更加看重了,从奏折的数量增加就可以看出来。 福喜走到茶水间,里边的太监如意沏了一杯君山银针,边上生着泥炭炉,上边摆了一个水壶,里边的水沸腾的滚着。 如意见他便紧张的问:“福公公看我这茶可能入了太子爷的眼?” 楚惊天是很挑剔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挑嘴得很。尤其是茶水,就在福喜进了东宫之后就换了三个,这如意也是刚来,就怕自己也和其他人一样被撵出去。 茶杯是琉璃做的,透明,可以清楚的看见里边芽竖悬汤中冲升水面,徐徐下沉,再升再沉,三起三落,蔚成趣观。 福喜满意的点头:“光看这形与色还有香,便知这茶的十分味道已经被你泡出了五分!”说着,他拿了丝娟将茶杯放到了托盘里。 这杯子是琉璃做的,可不能赤手去拿,不然在上边留下了手指印,那可就不美观了。 福喜是贴身伺候太子的人,对他的口味清楚得很,得了他的话,这么说就代表这茶泡得不错了。 不过即使他这么说,如意还是很紧张,面上带了三分笑,拉着他的手笑道:“稍会儿劳烦福公公帮我美言几句才好!” 福喜捏着手里厚重的荷包,反手收到了袖子里,点头道:“放心!” 端着托盘将茶盏放到桌上,福喜道:“殿下,您喜欢的君山银针,。这新来的人倒是有一手,奴才看他这茶泡的是极好的。” 楚惊天放下手里的折子,捏了捏鼻梁,闻言笑道:“你又收了人家什么好处?” “唔,奴才看看!”福喜打开荷包,拿出一个镶了宝石的金锁出来,巴掌大小,整个金锁亮晶晶的,上边的宝石品相也是上好的,看模样能值不少钱。 楚惊天拿着打量了一下,在他看来这金锁金灿灿的,有些俗气了,不过这份量倒是十足的。 见福喜双眼发亮,喜滋滋的模样,他忍不住道:“此等俗物,也就你看重!” 福喜将东西揣到怀里,笑道:“奴才本就是俗世之人,自然喜欢这种俗物了!” 楚惊天抚额:“如今这大半个宫里的人都知道本宫身边的贴身公公最喜欢这种黄白之物了。” 福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可不是嘛,他收到的大多数东西都是金灿灿,就两个字:值钱! 楚惊天在书房批了半天的折子,到了傍晚,内院的太子妃让人来传话,请太子爷移步梅居苑。 今日是皇长孙楚煜两岁的生辰,东宫举为庆祝,楚惊天开了金口,在一个月前太子妃就开始筹办此事,力求要办得漂漂亮亮的。 给楚惊天披上黑色的大麾,前边太监拎着宫灯照着路,福喜和秋子亦步亦趋的跟在后边。 梅居苑坐落在东宫西北方向,后边种了一片梅花,红的黄的粉的,直角梅类,照水梅类,龙游梅类,杏梅类,应有尽有。 一进院子里,便闻到一股轻轻冷冷的香味,入目便见两株红梅,枝丫上挂着两个红色灯笼:疏是枝条艳是花,春妆儿女竞奢华。 红梅有的含苞待放,娇羞内敛,有的豪放打开,热情饱满。端的是各种姿态,却均是红如烈火。 有宫女在门口候着,福身行礼,一套行礼的动作做得行云流水,优雅非凡。 走过种满了梅花的院子,便到了正厅,早得了消息的太子妃早就领着其他女人在门前候着。 “殿下!” 太子扶住太子妃的手,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道:“辛苦太子妃了!” 太子妃脸上浮出喜色,笑意嫣然的道:“能得殿下一句话,就是再累妾身也觉得值了!” 两人携手坐到了上座,那伉俪情深的模样,宛若金童玉女的形象让其他的女人嫉妒得发狂。 太子妃除了不讨太子爷喜欢之外,其他的事做得很合格,东宫里里外外被她打理的极是规矩。 楚惊天看着底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道:“今日本宫可不是主角,来,煜儿,到父王这来!”他对着下边的皇长孙招手,立刻引得众人的目光看去。 下边是按着分位坐的,黄舒澜领着皇长孙坐在下手第一位,今日她穿了大红色的撒金锦绣袍子,挽了一个高髻,插着八宝如意簪,头上斜带了一排红色重瓣梅花,金色的步摇摆动间端的是艳色逼人,却又不让人觉得庸俗。 而她怀里的皇长孙也是玉雪可爱,同样是红色的绣“福”袄子,头发绑成了两个,带着赤金项圈,煞是惹人喜欢。 让乳母将孩子抱到楚惊天那,黄舒澜的态度一直是温和,不卑不亢的。 楚惊天将孩子抱到怀里,脸上的表情是慈爱的,笑问:“今日是煜儿的好日子,说说看,想要什么?父王都会满足你!” 楚煜能见到自家父王的时间不多,坐在他的怀里却没有什么不安,举止大气,不见丝毫小家子气。他模样肖似楚惊天,板着一张小脸,一大一小坐着,说不出的喜感。 太子妃在一边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皇长孙可是乖巧极了,妾身看着也是疼爱得紧!” “前几日妾身得了个物件,说不上珍贵,倒是取了个稀奇!也不知皇长孙喜不喜欢!”这话她是对着楚惊天说的。 身后的绿芽捧上一个匣子,打开里边是一个圆柱形的物件。 “这物名叫万花筒,从这看去,可是能看见美丽的花样,再转一转,又是另一幅花样了,稀奇得紧!”她解释了一番,又对黄舒澜道:“这物件也就得了稀奇二字,还望黄良悌不要嫌弃。” 楚惊天道:“太子妃有心了,谁敢嫌弃?”这模样,竟是要给太子妃撑腰了。 太子妃又惊又喜,看着楚惊天的目光带着爱慕。其他女人则是又惊又怒,不是说殿下对太子妃不喜吗?如今怎么替她说起话来了? 黄舒澜面色不变,笑道:“殿下说的是。” 有了太子妃珠玉在前,其他女人的礼物虽说珍贵,却是平常的。而且每个人奉上礼物的时候都要欲语还休的看楚惊天一眼,端的是娇羞无限。 一个桃色半露胸的女子轻移莲步走上前来,胸前的两团极为雄伟,化了一个桃花妆,光彩照人。 她先奉上了自己的礼物,随后开口道:“殿下,婢妾有一事想求求殿下!” 福喜记得这人姓段,身居正七品昭训,模样是极好的,不然以她父亲是个七品小官的地位也进不得宫来。不过这人向来是不起眼的,缩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喜欢出门。 黄舒澜一直含笑的脸微微变了变,看着段昭训的眼光带着厉色。 其他的她都能不计较,可是今天是她儿子的生辰,若有谁敢破坏,可不要怪她不讲情面! 楚惊天的笑也淡了几分,这不过又是邀宠的手段。 “什么事?”他随口问。 段昭训盈盈跪下,道:“婢妾自从进了东宫,一直是恪守本分,只有翠兰院的苏承徽与婢妾交好。如今,苏承徽已经病了有五个月了,却不见好,婢妾求殿下让黄太医瞧瞧吧!” 一番话说得是真情流露,眼里水光盈盈,让人忍不住怜惜。 “你倒是心好!”楚惊天面带赞赏,显然这人是入了他的眼。 “太子妃,这事你瞧着办吧!” 太子妃笑得得体:“殿下放心!”只要黄舒澜不好过,她就开心。 这一次宴会,总的来说是平静的,黄舒澜两母子是大出风头,太子妃也是态度温和友好,气氛和谐。 而谁都没想到,那个病了五个月的苏承徽,竟然肚大如鼓,黄太医看了看,竟然是有了七个月的身孕! 第39章 “多谢福公公了!”身怀七个月孩子的女人盈盈一福,声音轻柔,笑容温婉。 福喜偏过身子没有受她的礼,笑道:“苏良媛不必客气,这本是奴才的本分!” 没错,原本的苏承徽因有了身孕被抬了份位,成为了苏良媛。 苏良媛抿唇一笑,她模样秀丽,气质柔和,宛若一汪盈盈的水,看着就让人觉得舒服。可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无害的女人,竟然成功的隐瞒了所有人,七个月的胎儿到现在才爆了出来。可以说无论是胆识还有心性,她都是个中翘楚。 “劳烦公公传话,这些银子就给公公吃酒吧!”边上一个穿着青色夹袄的宫女立刻递了个荷包过来。 福喜接了过去,道:“苏承徽客气了!”说完,领着几个太监扭身走了。 回到外院,进屋里给太子回话。 “奴才看苏承徽的模样,是个温顺的!” 楚惊天捏着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道:“咬人的狗不叫,她能在太子妃眼皮子底暗渡陈仓,其中的手段,可见一斑,你可不要小觑她。” “在太子爷眼里奴才就是如此不中用吗?”福喜不服气。 楚惊天嗤笑一声,让人坐在自己腿上,用手圈着他的话,笑道:“你不是不中用,而是太蠢!” “你让外边的太监去内院穿个话,今夜本宫去太子妃屋里!”楚惊天突然道。 知道太子要来的消息,早早的太子妃就开始准备了,沐浴,梳妆打扮,擦上口脂香露,这么一弄就弄了好几个时辰。 绿芽为她插上做工精致的簪子,笑道:“太子妃您这么一打扮,真是艳光四射!让奴婢等人羞惭得紧啊!” 太子妃脸颊绯红,闻言嗔道:“你这小蹄子,可是打趣起本宫来了!” 绿芽一笑,做了一个夸张的表情:“奴婢明明说的是实话,太子妃总不能让奴婢说谎吧?” 太子妃对着黄色铜镜照了照,满意的笑了笑,道:“你让人出去看看,太子爷这是到哪了!” “是!”绿芽矮身,扭腰出去了。 外院。 习坤看了一眼时辰,瞥了一眼里边正凝眉思考的人,皱眉道:“殿下午时只食了一碗饭,如今时辰不早了,早该饿了!” 杏子缩了缩脖子,撅嘴道:“可是太子不叫,你敢上前?” 秋子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刚才内院的人也来传话,太子妃可是等了好一会儿了。” “可是殿下好可怕!”杏子像小绵羊一样,性格温顺,更有小动物般灵敏的直觉。虽然楚惊天总是笑着的,他却能准确的捕捉到他的情绪。 “如果进去吵到殿下,一定会被骂的!”他无比肯定。 可是总不可能让殿下被饿坏吧?但是他们也没有胆子去打扰他,以前也有不长眼的太监这么做过,最后直接被拖了出去赏了板子。 三个人缩在墙角愁眉不展。 “不如让福喜去吧,太子爷一定不会骂他的!”杏子自认为出了一个好主意。 习坤和秋子相视一眼,皆是看出了相同的意味。他们两可不是杏子这个缺根筋的,自然看得出来太子爷和福喜之间的猫腻,不过他们做奴才的哪有置喙的权利?不过就连杏子都看出来了太子爷对福喜的特别,这也就代表了他并没有想瞒着他们。 不过,他们知道归知道,却没有谁会往外说,除非不想要命了。 “对了,话说福喜去哪了?”习坤问。 秋子道:“……在库房!” 习坤:…… 福喜很相信一句话,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而灯下看金银,越看心情越好。 “他就钻钱眼里吧!”习坤叹息。 “福喜还给了我一枚铜钱!”杏子表情着实得意,就连语气也是得意洋洋的。 他从领子里拉出一条红线出来,红线底部挂着一枚铜钱。 也不怪他如此,这铜钱只是铜钱的样式,是用上好的玉石雕磨而成的,再用米粒大小的宝石镶嵌在上边,做工十分的精致,还有特别的值钱。 秋子看着杏子双眼发光,觉得这眼神怎么看怎么熟啊!简直就和福喜看着金子的眼神别无二致。 秋子抚额。 那边福喜心满意足的将库房锁上,回到书房就看见他们三个靠在火盆边上嘀嘀咕咕的说着话。 习坤看他白色的兔皮袄子上边沾了白色的雪花,下意识的问道:“外边下雪了?” 福喜点头,将身上的雪花拍掉,边道:“是啊,下得还蛮大的,地上都积了不少。” 杏子往秋子那边挤了挤,连忙招呼他过来烤火。 福喜拒绝了,示意了一下手里的食盒,道:“殿下午时没吃多少,我刚才去御膳房让御厨做了些吃的,这就给他送过去!” 习坤忙道:“殿下平日做事都是按着点来,今日这么晚了也没个动静,肯定是有为难的事,恐怕脾气不大好,你进去怕是会被责骂。” 福喜凝眉,还是道:“没事!”说着拎着食盒进了里间。 楚惊天在书房的时候一般不会叫人伺候,他们这些伺候的人都在外间候着,他有事吱一声就行。 福喜进了里边,就见楚惊天坐姿端正,手里捏着一本奏折,表情不惊不怒,可是福喜却能感觉隐藏在平静海面底下的波涛汹涌。 “本宫不是说了不要打扰本宫吗?”听着动静,楚惊天头也不抬的斥道,雷霆之怒,让人心惊不已。 福喜脚步一顿,走上前去,温声道:“殿下今日午时未食多少,奴才让御膳房做了一碗汤,您垫垫肚子吧!” 楚惊天抬起头来,见是他,面色缓了几分,却仍是不高兴得紧。 “本宫若是饿了,自然会吩咐你们!又何必多此一举!”就差没直接说他多管闲事了。 福喜绷着脸,有些难过了,声音低沉的道:“奴才知道打扰了殿下,就算您要赏奴才板子,奴才也认了。可是殿下不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呀,就算要罚奴才,也得把这碗汤喝了!” 食盒底层放了木炭,可以很好的保持食物的温度,打开食盒盖子,立刻就有一股香辣的热气氤氲腾出。 楚惊天被这味道勾得心里微微一动,原本不觉得饿得肚子立刻开始闹起来了,咕噜噜的作响,让他有些尴尬。 再看福喜低垂着头,像是打了焉的茄子,顿时心里一软。 “过来!”他唤他。 “殿下!”福喜走过来很自觉的坐在他的腿上,无比依赖的靠在他的肩膀上,却垂着眼睛不看他。 “你还闹脾气起来了!”楚惊天最喜欢的便是他一双亮晶晶黑漆漆的眼睛,里边干净得像是用水洗过一样,看着就让你觉得放松。 如今,这小家伙竟然别过头不搭理他了? 楚惊天皱眉,心道自己是不是太过宠爱他了,让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想着,脸上就浮出了厉色。 “殿下……”一双手揽住了他的脖子,有冰凉的液体落在他的脖子上,让他身体一僵。 “你……你怎么了?”楚惊天有些不知所措了,这种情绪对他而言是很陌生的,平日无论遇到什么事他都能处变不惊,不动声色,可是如今不过是为了一个人的眼泪他就心乱了?而且,还是一个太监。 福喜察觉到了他的抗拒,睁着眼睛茫然的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幅崖上云海图。 他难过,不过是因为他刚才无比的清醒的认识到了一点,楚惊天对他的态度或者是喜欢。可是这种喜欢就像是面对着一只自己养的宠物,只是占了他心里一个小小的角落,无足轻重。 “殿下,奴才只是担心您的身体!”他低垂着眼,轻声说道。 楚惊天捏着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他的一双眼睛由于眼泪而更加的明亮了,竟似比这屋里的烛火还要明亮。 楚惊天低头亲吻他的眼睛,尝到了泪水的味道,然后辗转在他的唇上,轻柔的吮吸着。 然后…… 感受着对方火辣辣的回吻,楚惊天想退开身子都不行,一张唇被对方用牙齿咬住,又吸着他的唇不放开,透着丝丝的危险,却又格外的撩人。 楚惊天一时有些狼狈,在吻的空隙中含糊的道:“行了……” 福喜却是不管不顾,干净利落的把他的衣服撕开,森白的虎牙一露,狠狠咬住他胸口的一块肉……反复的用牙齿左右摩擦。 “殿下,殿下……”他一声声的叫,依恋又饱含爱意,让有些愤怒的楚惊天一时间像是漏了气的皮球,只能无奈的扯扯嘴角。 嘶,嘴皮和舌尖都被他咬破了! 奔腾的欲、望在他体内躁动,平日的他都是冷静自持的,他掌握着欲、望,而非欲、望掌控他。这是一个冷漠且冷情的人,他随时都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 可是,现在,他却感受到了那种超出他控制的感情。对方一个细微的动作,就能让他的身体为之颤抖。 他仰靠在椅子上,脸上的表情是隐忍的,是愉悦的,更是性感得让人着迷的。 福喜看着他的表情,更加努力的取悦他了,其实刚才那一嘴他是下了狠心,想狠狠的给他咬下块肉来。可惜最终还是舍不得,他喜欢这个男人,起初源于崇拜,后来是怎么转变成了这种禁忌的感情,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只知道一点,他想留在这个男人身边。 结束之后,两人的衣服已经是乱得不行,福喜双唇红得像是涂抹了最艳丽的口脂,双颊绯红,白皙的肌肤透着一股色、情的味道。 这个时候的他,才是真正的他。仿佛是染尘的珠子被擦干净了,瞬间绽放出了他应有的光芒。 楚惊天忍不住又在他脸上落下了一个吻,这的确是个尤物,这么美好的风景,只能是他的,也只能被他观看。 想着,他就有一种冲天的豪情溢满心头。 “说说,是从哪学来的这些东西?”两人束起来的头发早就在纠缠中散开了,乌黑的发丝缠在一起,分不清你我。 福喜双眼亮晶晶的,道:“这是奴才学习了好几本书的成果,还有好些没施展出来了,下次我们可以试试其他的!” 楚惊天一噎:…… 福喜站起来把褪到了腿弯处的裤子穿好,上衣虽然凌乱,却还在身上。又弯腰将楚惊天散开的衣服扣好,当看见两个被扯坏的衣带子时,有些心虚的移开了目光。 楚惊天却不让他得逞,捏着他的脸看了看,装模作样的道:“怎么看也是一个好男儿,怎么在这种事情上就这么迫不及待了?你看看,本宫的舌尖都被你咬破了。” 福喜被他说得面红耳赤的,忍不住瞪了他两眼,没什么威慑力。 两人闹了一番,食盒里的汤都有些凉了,不过底下有烧好的炭,温度是刚刚好,是刚好入口的温度。 一碗汤香味扑鼻,上面放了不少辣子,红辣辣的一片,看着就吸引人。 楚惊天倒是第一次见这汤,忍不住喝了一口,鲜美的汤汁从嘴里流进肚子里,整个人瞬间就热起来了。 “这是什么汤?”喝了一半,楚惊天鼻尖上都冒出了细汗,随口问了一句。 福喜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危险道:“也不是什么精贵的,不过是一碗羊杂汤而已。李公公的手艺果然不错,这汤味道可比以前奴才喝的还要好!” “你说这是什么汤?”楚惊天认为自己是产生幻觉了。 “羊杂汤啊!”福喜很是无辜的回道。 楚惊天:…… 不知道该吐不吐,还剩下这半碗,到底是喝还是不喝? 最后他还是把剩下的半碗汤喝了,虽然心里有些隔应,但是喝了感觉浑身都是热乎乎的,舒服极了。 福喜出去让人提了热水来洗漱一番,习坤他们几人就在外边候着,里边有什么声音都听得见,这热水是早早的就让人备着的。 当看见福喜颊生红晕,一副被好好疼爱过的模样,顿时心里就闪过“果然”的念头,同时还有一股隐忧? 和主子是这种关系,先不说不是长久之计,再说若是被人知晓了,不仅太子爷大祸临头,福喜更是连命都保不了,上头那位怎么会允许这个“带坏”了主子的人存在? 福喜安慰他们:“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太子爷也知道!太子爷是不会让这种事传出去的,这东宫早就在他的掌握之中。” 第40章 让人提了热水洗漱之后,楚惊天带着人去了内院。 太子妃早早的就准备好了,精心打扮的候着,谁知道他竟然来得这么晚,即使心里再高兴,打扮得再怎么漂亮,也遮掩不住她眉宇间的那抹倦色。 “殿下!”太子妃勉强扯出一抹温婉的笑,矮身福了一礼,连忙吩咐底下的人去御膳房提热水,拿衣服的拿衣服,一时间整个正房的人都忙了起来。 脱了外边厚重的大麾,楚惊天坐在铺了软垫的椅子上,接过福喜递过来的热茶喝了一口,这才道:“再过几日便是太后的生辰,你安排一下,不要到时出了什么纰漏!” 太后的生辰在年前,而且刚好是腊八节那天,是个好日子。 太子妃点头,柔声道:“殿下放心,臣妾会办得妥当的。” 楚惊天拍了拍她的柔荑,道:“你办事,本宫向来是放心的。” 说了会儿话,外间的膳食已经摆好了,时候已经不早了,吃多了恐怕会睡得不踏实,楚惊天只动了几筷子就停了。 吃完饭,两人歇下。 内室灭了烛火,只在外间点了根蜡烛,暗淡的烛光透过屏风漏在里间来。 太子妃躺在自己的被窝里边,闻着身边男人的气息,有些心跳不稳。想着身边的嬷嬷说的,她脸颊一烫,隐隐有些羞耻感,却还是强迫自己朝着身边摸了过去。 柔软的手指抚摸在他的胸膛上,其中求欢的意味不言而喻。 楚惊天下意识的皱了眉,想着自己膝下只有一个孩子,忍着不耐,翻身覆在了身旁的人身上。 太子妃平日穿着宽大的太子妃正服,看不出身材来,实际上她的身体前凸后翘,是一个完美的s形,尤其是她胸前的两团,极是可观。 女人柔软的身体完全不同于男子,摸起来软软的嫩嫩的,宛若凝脂,还带着一股子香露的香味。 这让楚惊天不期然的想起了另一具身体,不同于女子的娇软,滑腻的肌肤下摸着就有一种爆发的力量,皮肤白嫩,眼睛是黑漆漆的,带着水润,目若点漆。 想着,楚惊天心里有些烦躁。 “殿下……”见他趴在自己身体上没有动作,太子妃忍着羞怯唤了一声。 “行了,睡吧!”没有等来对方更进一步的动作,反而是身体一轻,对方直接从她身上下去了。 太子妃的脸红晕褪去,立刻就黑了。 她闭了闭眼,黑暗中表情有些扭曲,那种求欢不成的羞耻几乎将她整个人都淹没了。 眼泪在黑暗里从眼角划过,她用嘴咬住被角,不至于哭泣的呜咽传出去。 无论如何,她是太子妃,其他人别想看她的笑话。 她父亲是内阁大臣,她是他的嫡女,是天之娇女,平常只有别人奉承她的份,哪受过如此羞辱? 这一夜,太子妃辗转难以入睡,理所当然的,第二天起来神色憔悴得很。 楚惊天展开双臂让福喜给他穿上衣服,系上腰带,香囊、玉佩,看着太子妃疲倦的神色微微皱眉。 当然,他不是觉得抱歉,只是不舒服得紧。这模样,是在朝他反抗吗? 太子妃是娇生惯养,但是哪比得上太子?从小楚惊天就是在太监宫女成群环绕的环境中长大的,虽说没了亲生母亲,可是他有皇帝护着,谁敢给他眼色看?只要他稍有不如意,底下的人那就要提着一颗心过活了。 就算是欺人,也要让自己快过了,这就是楚惊天的为人之道。太子妃这种怀着抗拒的态度,让他不喜得很。 绿芽和吴嬷嬷二人相视一眼,昨夜屋子里没有叫水,她们就知道太子和太子妃并没有干那档子事,心里忧心得紧,就怕是太子妃弄巧成拙了。今早一见她冷淡疲倦的表情,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吴嬷嬷看见太子瞥过来的那一眼,顿时觉得心惊肉跳,一张老脸都微微变了变。 底下的人摆好了早膳,楚惊天并没有留下来,踏出房门的那一刻,他看了一眼不言不语站在圆桌边上的女人,冷哼道:“这宫里,可没有几个人敢甩脸给本宫看,太子妃,本宫只希望你不要后悔才好!”说完,他一甩袖子,身后乌拉拉一帮人随着他走了。 吴嬷嬷恐惧的看着自家太子妃,果不其然。只见下一刻,太子妃双手抓着餐布一扯,摆得满满的一桌的膳食哗啦啦的碎了一地。 “天呐!”吴嬷嬷恨不得立刻就晕了过去,可惜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实在太强,无比的清醒。 “我的小姐,太子可没走远了。”她苦着一张脸,连小姐都叫出来了。 太子妃冷着一张脸,眼里泪光盈盈,道:“本宫就是要让他听着,他凭什么,凭什么这么欺辱本宫?” 吴嬷嬷脸色微微一变,上前一步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她的嘴,狠厉的目光在屋子里伺候的宫人身上扫了一眼,厉声道:“你们可记着了,你们今天什么都没听到!若是哪日外边有了什么疯言疯语,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你们都下去!”绿芽吩咐道。 其余的人退了下去,这屋里就只剩下六个人,吴嬷嬷,绿芽,还有三个宫女,同样是打小就伺候太子妃的,一个叫春意,一个叫秋浓,还有一个叫百歌。 “太子妃,以后这话可玩玩说不得,若是传了出去,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啊!”吴嬷嬷苦口婆心的劝。 太子妃刚才那一通脾气似是抽掉了她全部的精神气,整个人都萎靡了下来。 “嬷嬷,我该怎么办?”眼泪簌簌的往下掉,太子妃哭起来。 吴嬷嬷看得心疼,她以前也是做宫女的,后来到了岁数被放出了宫。那时候年纪也大了,她索性自梳,做了教养嬷嬷。 这上京的好人家大多都是要进宫的,她们这种从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可是吃香得很。她被太子妃的母亲寻了去,做了太子妃的教养嬷嬷。 她这辈子无儿无女,太子妃从小被她看到大,说句逾越的话,她打心里是将她当亲生女儿来疼的,看她这副憔悴的模样,哪能不心疼? 如果不是进了宫,她家姑娘嫁给哪家,哪家人不该捧着奉承着?可是,偏偏她进了宫,她的男人是这世上顶顶尊贵的人。 想着,吴嬷嬷心里有些酸楚,道:“老奴常说了,对着太子您别摆什么架子,男人都爱那小意温柔的,而且太子是那顶顶尊贵的人,这世上又有谁敢逆着他来?您啊,态度实在是强硬了一些!” 她家小姐是宠着长大的,一副小姐脾气,强硬得很,可是脾气再大能大得过太子爷?两个同样强硬的人碰在一起,怎么可能相安无事。 太子妃眼角微红。 “小意温柔?嬷嬷就知道让我放下身段,可昨夜我这么做了,得到的是什么?太子根本就不屑一顾,看也不看我一眼!”这话说出来着实羞耻,要将自己的伤口撕得血淋淋给其他人看,高傲如太子妃更是难以忍受,她的自尊让她只能在心里暗自反驳。 “嬷嬷不必多说了!”用手帕擦了擦眼泪,太子妃道:“本宫和太子爷,也就这样了,你也别抱太大的期望!”语气带着些心灰意冷。 说着她站起身,道:“本宫有些乏了,你们没事不要来打扰本宫!” 太子才刚走了几步,后边传来的声响他自然是听见了,原本冷凝的表情更冷了。 “本宫看太子妃最近火气是旺了些,让太医院开些药给她降降火吧!”虽然他更想剥夺了她掌事的权利,可是对方还是太子妃,他就不能不给她面子。 楚惊天就是这样一个人,爱则欲其生,恨则欲其死。 想着他和太子妃闹成这样的原因,他忍不住瞥了一眼身后的人,对方也正在偷偷的瞧他,对上他的目光立刻讨好的笑了笑。 楚惊天微微皱眉,问他:“你看什么了?” 福喜落后他一步走着,笑道:“奴才看太子爷不高兴,正在想办法让您高兴了。” “哦?那你想出什么办法没?”他问,抑郁的心情好上了几分。 福喜一脸的忍痛,将腰上的钥匙取了下来递了过去:“等下殿下可以去库房逛逛,看着好东西心情就好了!” 楚惊天:“……你以为本宫是你啊?” 福喜无辜的瞧着他,将手里的钥匙塞到了他的手里,手指离开的时候若有若无的在他的手上轻轻划过,似是不小心。 楚惊天表情微微一变,觉得被他抚摸过的地方带着微微的麻痒。突然就想起了昨夜这人说的,他看了“好几本书”,顿时呼吸有些失序了。 “……”以前那个和他说说话就脸红的福喜去哪了? 福喜面上镇定,实际上胸膛里一颗心上下左右跳个不停。 天知道,做出那种类似于“勾、引”的动作,他是下了多大的决心的。若不是他运功,他的脸肯定红了。 不过感觉到对方不稳的心跳时,他嘴角忍不住带了丝笑。 唔,那本书上边说的果然有效! 第41章 腊八节那日,宫里上上下下都忙活了起来,这一日不仅是腊八,还是太后她老人家的寿诞,哪能不重视? 宫里张灯结彩,红色的绸缎挂在宫殿上,一溜的红地毯铺在地上,来来往往的宫人,热闹得紧,往哪看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情景。 “今日就秋子和福喜跟着吧。”他今日穿着明黄色绣着祥云纹的袍子,腰上挂着一枚色泽温润的璃龙玉佩,脚踩黑靴,端的是华贵非凡,尊贵无比。 秋子和福喜也是穿的整整齐齐的,一溜儿的蓝色夹袄,紧紧的跟在他身边。 对于楚惊天的安排,福喜并不感到意外。平日有什么事楚惊天虽然都不会安排在秋子头上来,可这并不代表他不看重他,相反,在他们四个贴身太监当中,他最为看重的便是秋子了。有什么要紧的事,都会找他商量。 经过相处,福喜也察觉到了点什么。秋子是罪官之后,模样出众,腹中有天地,是一个极有才华和远见的人,因此才得了太子爷的看重。福喜能感觉得到,他心里所拥有的野心,绝不会满足于太子一个贴身太监之位。 楚惊天带着人去了内院,太子妃带着吴嬷嬷和绿芽还有春意秋浓几个丫头静静的候着,见他过来连忙福了福身。 太子妃模样清减了几分,人也沉默了许多,对着太子的态度透着一股以前所没有的温顺。 福喜心里了然,也难怪了。自从那日太子爷和太子妃闹掰了之后,太子爷可是气了好几天,再也没有进过太子妃的房。前院与内院中间可又隔了个中院,如果太子不主动去内院,她是绝无可能有机会见着太子的。 那日的事情也就太子妃屋里的人知道,可是这宫里哪有什么秘密可言,不过个把时辰,太子爷和太子妃之间生了嫌隙的事就传遍了,或许还传到了东宫之外。 这宫里的女人是靠着男人的宠爱过活的,底下办事的人更是看菜下碟,惯是捧高踩低的,也是太子没有收回太子妃主事的权利,底下的人还不敢闹出什么,不过却也是小动作不断,未免有些轻慢。 太子妃不是个受委屈,狠狠的收拾了几个蹦得最欢的,这东宫的人才消停下来,不过见着前院的人没有动静,底下安份几天的人心思又活络起来,给太子妃造成了不少麻烦,这也让太子妃对如今的处境有了更深的认识。 她如今已经不是那个在闺阁里说风便是风的小姐了,如今的她是太子妃,丈夫是顶顶尊贵的,对方先是太子,后才是她的丈夫,她只能依附在他的身上过活,没有他的支持,她在这东宫根本是寸步难行。 可是要让她对太子服软,她又迈不过去心里的那道坎,那时候她还是她吗?这么一来,人很快的就消瘦下去了。 虽然对太子妃有些不喜,不过在外边这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两人都是做戏的高手,看那周围的气氛,温馨得很。 慈安宫里边热闹得很,太后高居首位,下手坐着皇后,往下是庄妃等四妃,再往下则是众位妃嫔。 这宫里有四妃,庄妃、陈妃、林妃,如今又多了个蔷妃。这四人坐在前边,往下便是份位更低的妃嫔还有一些身份尊贵的命妇。 此时庄妃不知说了什么,惹得太后笑个不停,头上的步摇左右晃动。底下的人无论是不是高兴,都应景这笑了,一时间满屋子都是笑声。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祝皇祖母松鹤长春,春秋不老!” “孙媳给皇祖母请安,愿皇祖母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两人一前一后跪拜行礼,献上祝福。 太后慈爱的笑了笑,道:“好好好,今日我老婆子便承太子吉言了!”即使对太子不喜,她也不会在这种场合表现出来。 太后已经年逾古稀了,即使保养得再好,头上的发也白了大半,垂垂老矣。 人一老,这病痛也跟着来了,太后是十天一小病,几月一大病,这慈安宫常年都是被药香熏着的。就算再多的珍贵药物滋补着,她也敌不过岁月的力量。 男客与女眷是分开的,楚惊天给了太子妃一个眼神,去了前殿。注视着太子离开,太子妃优雅的坐下,边上的女人侧过身子和她说话,她面带浅笑的听着,时不时的应一声。 和她说话的女人只是一个正五品的妃嫔,在这殿里连个正经的位置也没有,语气带着讨好和恭敬。她是得了太子和太子妃不和的传言的,语气间不知不觉便带了几分试探。 这宫里的女人困居在一隅,平日里的乐趣就是勾心斗角,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她们也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权当乐趣。 不过太子妃可没有让人看笑话的想法,让那人碰了个软钉子,顿时那人有些讪讪,用帕子按了按嘴角,不再说话。 太子妃端着茶盏抿了一口,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妃子罢了,她还瞧不上眼。 那边太子去了前殿,一声抑扬顿挫的“太子到~”,后边的音还拖得老长老长的,就怕里边的人没听见。 殿里的人已经坐了七七八八了,见他连忙起身打招呼,原本三皇子在里边是如鱼得水,身边围了一大群人,可是见着太子这些人又忙跑到他身边奉承了,气得三皇子眼睛都要瞪出来了,拿起木几上的酒狠狠的灌了一口,看着楚惊天的目光是又羡又妒。 从小就是这样,无论是父皇还是臣子,都看重他一些,只要有他的存在其他人就看不见自己。 “太子哥哥!”六皇子打了声招呼,他这人有些孤僻,自己独居一个角落,神情冷淡,即使是这种日子也不见半分喜色。 楚惊天坐在他身边,问他:“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小七呢?”这倒是稀奇了,平日这两人都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 六皇子有些闷闷不乐:“小七被林妃叫去了!” 楚惊天了然,六皇子的生母只是一个小小的七品御女,只得了一次恩宠,却运气很好的怀了龙胎,随后升了份位。可惜在生下六皇子之后就血崩而死了,这宫里孩子并不多,如果她不死,如今四妃当中说不定就有她的位置。 而在生母死去之后,六皇子便被景熙帝抱给了当初的林才人如今的林妃膝下教养。林妃待他再好那也不是亲身母亲,心里总会有落差的,这也造成了他冷淡的性子而这种情况在七皇子出生之后加剧了。不过七皇子长得跟个面团似的,六皇子还是蛮喜欢这个弟弟的。 “本宫若是记得不错,小六你已经有十岁了吧?也到年纪进临渊阁了吧?”临渊阁是诸位皇子皇孙学习的地方,而在九岁之前是在古韵斋启蒙。 六皇子道:“太子哥哥好记性,在去年弟弟就进了临渊阁。” 楚惊天问他:“功课可是有为难的地方?若是有什么不懂的,闲时可以去东宫询问本宫。唔,干脆这样,每日下了课你便来东宫,本宫既可以考察你的功课,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也可以随时问本宫。午膳就在东宫吃,稍会儿本宫就吩咐人让御膳房的人把你的份例移到东宫。” 六皇子目瞪口呆的看着太子在那随口几句就将自己以后的生活安排好了,下意识的回道:“会不会太麻烦了?” 楚惊天拍了拍他的头,道:“你是本宫的弟弟,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这边两兄弟在那交流,这边福喜和秋子也在跟六皇子身边的四个太监联络感情,这两位主子爷感情好了,这也代表他们这些奴才以后会有更多接触,自然要好好了解了解。 秋子人看着冷淡,却给人一种稳重,让人信任的感觉。他一张嘴,舌灿莲花,你一个不小心就把你的老底掀开来给他看了。 福喜看他几句话就把人家的底细给打听清楚了,跟在六皇子身边的四个太监分别叫王洋,王森,是两兄弟,年纪不大,大的十四岁,小的才十二岁。另外两个一个叫夏竹,一个叫尚贤,年纪也是十来岁。 他们四个被安排到六皇子身边伺候也不过一年,可是却已经在宫里浸染了四五年了。 福喜笑道:“主子们亲香,往后我们之间也要相互照看才是。” “哥哥说的是,往后哥哥有事,弟弟能办得到的,尽管吩咐!”王森年纪虽小,可是人却机灵,嘴巴也甜,很讨人喜欢。 而且也是个聪明的,说话最好要留三分这个道理他很明白。 有王森这个机灵的,秋子虽然话不多,但往往会挑起话题,福喜再搭上两句,他们这里但是气氛融融。 进过午膳之后,前边就有人来请,让大家移步去了庆阳殿那。 庆阳殿前边是个巨大的平地,此时这已经搭好了戏台子,待众人入座之后,便吚吚哑哑的开唱了。 这个戏班子是京城里颇有名气的,里边一个小生扮的旦角身段高挑,颇为风流,是极有名的。 楚惊天坐在下手第一位,沾了他的光,福喜这儿恰好能清清楚楚的看见台上。他不耐烦听这些,一场戏下来,只记得那台上的旦角长得的确好看,扮相极美。 一场戏下来,太后心情愉悦,道了一个字“赏”。 皇后拿着戏折子,笑道:“母后再点一出吧!” 太后目光落在景熙帝身上:“还是让皇帝来吧。” 景熙帝推辞:“今日母后才是主角,还是母后来吧。” 太后推辞不过,又点了一出戏。 第42章 台上的戏唱得正酣,身段风流的旦角顶着一个浓妆,手捏了一个漂亮的兰花指,吚吚哑哑的诉着情怀。 看久了便得了些趣,不知不觉,福喜还真看进去,突然却被人拉了一下衣角,将他惊醒过来。 “王森?”拉住他的人是六皇子身边的小太监,此刻面带焦容,福喜一看就知道出了事,看了一眼正认真盯着台上的楚惊天,低声给秋子说了一声,便跟着王森去了庆阳殿边上的假山那。 这处清净,这时候也没什么人,福喜问他:“你怎么没跟在六皇子身边伺候?” 王森哭丧着脸,道:“哥哥,六皇子可是出了大事了,您快给我们拿个法子吧。” 同样是皇子身边伺候着的,可是太子身边的又要多几分体面,因而王森用上尊称也不为过。 “你冷静一点,把事情给我说清楚!”福喜面色一沉,喝了一句。 王森被他的情绪感染,镇了镇心神,开口将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七皇子人小不定性,对台上的戏曲也不感兴趣,就有些坐不住了,林妃受不住他的撒娇,便让六皇子带着他下去了。 六皇子很有兄长的派头,可惜耐不住七皇子是个小魔星,出来就宛若一匹脱缰的野马,完全忘记了林妃让他好好听话的嘱托。 在御花园那条路上有一座假山,不知是谁在上边掉了一个风筝,被七皇子看到了就要爬上去拿。 这么危险的事,六皇子怎么会允许? 六皇子虽在林妃膝下教养,但待他自然不会如亲生那般细致,不过六皇子并没有因此对林妃的亲生儿子七皇子有什么不满,相反,他对这个弟弟十分的喜欢,宠爱。 见自己拦不住他,只得退而求其次,自己爬上去拿。 这意外就这么产生了,六皇子一脚踩空,直接就从假山上掉了下来,磕破了脑袋。 福喜皱眉,问道:“主子要上去,你们不知道拦着点吗?而且你们又是做什么吃的,这么点事还需要劳主子的大驾?” 王森可怜兮兮的道:“我们怎么没拦?但那也要主子听得进去,七皇子是铁了心要自己上去拿,其他人根本不让。我们主子磕破了脑袋,这不,让我们不要张扬,也不准请太医,让我偷偷的知会太子一声,让他拿个主意。”他的表情着实不算好,要知道主子出了意外,就是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失职。没人会说是主子的错,万事都是他们做奴才的不是,也不知道会被怎么惩罚。 福喜表情微缓:“六皇子的决定是对的。”心下对六皇子的评价略往上抬了抬。 今日是太后的生辰,无论怎么,这件事都不能张扬开来,以免太后脸上无光。不然到时候,谁也讨不了好。 “你在这等着,我去给殿下说一声!” 福喜回去附耳将这件事小声给楚惊天说了,楚惊天目光看着台上,表情不变,道:“你拿了本宫的帖子去太医院请黄太医给六皇子看看,这件事暂且不要声张。” 福喜称是,退了下去,跟王森道:“你先与我去太医院请太医,六皇子如今在哪?” 王森跟在他身后,答道:“在御花园边上的小亭子里了。” 两人转道去了太医院,福喜拿了太子的帖子请了黄太医。 黄太医是专门为太子请脉的,医术自是不用多说,而且颇得太子信任,不然这事太子也不会找上他。 怎么今日还有他的事? 黄太医虽然心有疑问,但还是立刻拿了医药箱跟着他们走了。 揽月亭位于御花园边上,边上就是那个摔了六皇子的假山。上了两步台阶,就看见六皇子一行人。 六皇子坐在石桌边的石凳上,面色有些发白,却很冷静,尚贤拿了帕子给他捂着头上的伤口,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担忧。 边上是缩成一个鹌鹑蛋的七皇子,小小的一团,面色比六皇子还要难看一些,距离七皇子三步远,愣愣的看着他发呆,一副失了魂的模样,他几个伺候的宫人急得围着他团团转。 福喜急步走了过去,拱手行了行礼,道:“奴才请六皇子,七皇子安!” 六皇子忙道:“福公公快快起身!” 福喜站正身体,道:“奴才请了太医,先让他给您看看伤口吧。” “这……”六皇子有些迟疑。 福喜忙道:“您放心,是信得过的人!” 黄太医看到六皇子额头上的伤,也不多问,打开医药箱就开始给他包扎起来。 除了额头上的伤口,还有手上一条深可见骨的,那是他摔下来的时候匆忙攀住假山上的一块凸起的石头,不然他的伤比现在更重。 看到这个伤口,福喜也不由得倒抽了口气。这么深的伤口,也难为六皇子竟然面不改色,除了脸有些发白,半点看不出来。与他相比,七皇子才像是那个从假山上掉下来的。 “小七,你过来!”包扎完伤口,六皇子叫七皇子。 七皇子愣愣的看着他,盯着他包扎好的伤口看了半晌,突然哇的一声就哭了。 “六皇兄!”他磨磨蹭蹭的走到六皇子身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打着嗝道:“嗝,我,嗝,不是故意,嗝,的!你,嗝,不要生我的气!嗝!” 六皇子看他脸都憋红了,连忙给他拍着背,哭笑不得,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也没生你的气!” 七皇子不断的打着嗝,问道:“真的吗?嗝!” 六皇子点头,又问黄太医:“太医,你来看看七皇子怎么一直打嗝?” 黄太医道:“七皇子这怕是被吓到了,缓一会儿就好了!也许七皇子今晚会做噩梦,微臣稍会儿开些凝神静气的药。” “劳烦太医了!”六皇子道。 其实这件事想瞒又怎么瞒得住上边那几尊大佛的眼睛,不过今日也没有谁会不长眼把这件事说出来。 林妃听到心腹宫女传来的话,面色微微一变,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由得捏紧了。可是即使她再怎么担心,也只得按捺住情绪,脸上勉强带了笑。 这次的事说到底是七皇子的错,不过林妃可不会这么想,她觉得是六皇子这个哥哥的错,没有照看好自己的弟弟。如果他能拦住七皇子,自己也别上去逞强,这事又怎么会发生? 好不容易散了戏,林妃对太后告了罪,匆匆的回到甘露宫。 “小七,小七,我的儿!”还未踏过门槛,林妃便焦急的唤了起来,头上圆润的珍珠金步摇前后晃荡了几圈。 屋里六皇子躺在床上,七皇子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林妃进来拉着他的手左右上下打量了几圈,并没有看到什么伤口,立刻松了口气,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可是吓死母妃了!” 不过看着他有些苍白的脸色,顿时心疼起来:“今天可是吓着你了,等会儿我让金嬷嬷熬了补汤,给你好好补补!” 七皇子有些不安的看了一眼六皇子,连忙打断了林妃的话,道:“今日多亏了六皇兄,都是我害了他!” 林妃顿了一下,道:“的确是该谢谢他,你个小泼皮猴子!本宫记得库房里还有上次皇上赏下来的极品血燕,你去取了来给他补补身体!” 七皇子有些高兴,忙道:“我这就去!” 等七皇子离开,六皇子才道:“母妃是有事想跟我说吗?” 金嬷嬷搬了椅子过来,林妃施施然的坐下,手上捏着一条粉红色绣着含苞待放的芍药的娟帕,道:“峻茂你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 她顿了顿,道:“今日的事,的确是多亏了你。不过作为兄长,没能拦着弟弟妄为,这便是你的不该了。” “本宫知道,本宫待你不如小七亲近,可是人的一只手都有长有短的,你也不能怪本宫偏心!若是你母亲还在,她恐怕也不能说什么。” 六皇子猛地捏住了被角,道:“我明白,我从来都很感激娘娘!” 林妃笑了笑,道:“那就好,本宫不希望再有这样的事发生,这样对你,对本宫都好。” 六皇子死死地瞪着被面上的花纹,刚想说些什么,却被突然响起来的笑声打断了。 “好好好,果真是好得很!”连道三声好,楚惊天带着人走了进来。 “太子?”林妃下意识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想到自个儿刚才说的话,有些不自在,忙问:“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楚惊天走到床边先看了一眼六皇子,才道:“本宫若是不来,怕是听不到林妃娘娘一番肺腑之言!” “那个……本宫也是气急了!”林妃有些尴尬。 楚惊天冷哼一声,道:“林妃娘娘,本宫只能提点你一句,就算你的身份再怎么尊贵,那也越不过皇后去,在普通人家,也不过是个卑贱的妾而已!” 他这话着实诛心,林妃即使在这宫里浸染多年,修炼到家,仍是被气得双颊通红。 楚惊天继续说道:“这宫里,能让皇子称一声母亲的,也只有皇后!本宫还没有见过哪家的妾室有资格给少爷脸色看,林妃娘娘,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林妃怒火中烧,她半辈子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教训过,尖利的指甲死死地扣着手心,带来的刺痛让她不至于失去理智。 楚惊天又哼了一声,道:“如果林妃娘娘你不想扶养皇子,大可以明明白白的说出来,这宫里,没有孩子傍身的妃子可是多了去!居茗宫的陈妃娘娘肯定是很高兴的。” “怎么可以?”林妃下意识的反驳,她和陈妃向来不对付,又怎么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楚惊天笑了笑,道:“如果林妃娘娘没有这种想法,那自然好,不然本宫相信父皇并不介意陈妃来扶养六皇子。” 林妃被他一番话气得心肝都在疼,勉力应付了几句,搭着金嬷嬷的手出去了。 第43章 “太子哥哥又何必为了我得罪他!”沉默了一会儿,六皇子开口说道。 楚惊天笑了笑,道:“小六,你要记得,我们是龙子,除了我们头上那位,没有谁的身份能尊贵得过我们!女人的身份,不过是父皇一句话的事,可是我们骨子里的血,却是不会变的!” 六皇子看着他,目光火热而又崇拜,更多的是羡慕。 他深知一点,这样猖狂的话也只有太子能说出来的,这世界上除了皇帝,他便是唯二尊贵的,谁能越得过他去? “反正如今你也大了,也该是时候迁宫了!你一个皇子,在哪也不会受气,你看如何?”楚惊天想了想。 六皇子结结巴巴的道:“这……这怕是不太好吧!” 楚惊天道:“怎么会,你总不可能一直在甘露宫住着,本宫看这事就算本宫不提,过些时日也会被提到面上来。” 六皇子沉默了一会儿,道:“那便麻烦太子哥哥了!” 他也不是受虐狂,如果可以,自然是想迁宫出去的。 “你的伤口太医怎么说,会不会留疤?”看着他头上被包得严严实实的,楚惊天问。 “本宫那有一盒肌露膏,等会让人给你送来。”他又道。 “太医说额头上的伤口没事,应该不会留疤,只是手上就难说了!” “小七那个不省心的,这事过了今日也瞒不住,本宫看他也是该受受教训了!” “太子哥哥,小七还小了!”六皇子面色微变,连忙道。 “都五岁了,也知事了,这事你别管!本宫有分寸!” 两人说着,外边七皇子就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他的贴身太监穆祝和方权。 “太子哥哥?”看到楚惊天,七皇子面色有些踌躇,犹豫了一下,小步走了过来,小声的唤了一声。 楚惊天看他畏畏缩缩,一副萎靡没有精神的样子,哪能见到往日的活泼,明显今日是被吓坏了。如果是以前,他怕是早就冲进自己怀里了。 这么想着,心里就是一软。如果他早些年的孩子能活下来,也是这个年纪。 “你今日可是知错?”楚惊天板着脸问。 七皇子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他这个兄长还是很有权威的,嗫嚅道:“小七知错了!”眼泪咕噜噜的在眼睛里打转。 看他认错态度良好,楚惊天面色微缓,便道:“那本宫惩罚于你,你可否有意见?” 七皇子摇了摇头。 “那好,本宫便让你抄书百遍,你可有异议?” “百遍?”七皇子表情变了,完全苦了下来,焉巴巴的答了声:“知道了!” 谁不知道他这人最讨厌写字学习了,那笔软趴趴的,怎么写字啊? 楚惊天又对六皇子道:“你先好好休息,本宫晚些时间再来看你!再让太子妃给你送些补品来,好好的补补!” 又说了两句,楚惊天便起身告辞了。 走在路上,福喜觑了一眼他的表情,笑道“殿下明明是对七皇子着想,又何必当个恶人?” “哦?这话怎么说?”楚惊天瞥了他一眼,问。 福喜想了想,道:“今日这事说到底都是七皇子顽皮,如若是皇上知道了,怎么也不会视而不见,必是要惩罚一番的。如今殿下您罚了七皇子,也算是有了交代,皇上便不好在做处理了,就算是太后,也说不了什么!” “你倒是聪明!” 福喜傻笑,脸上的精明顿时就消失了。 楚惊天叹道:“只望小七也能想明白!” 甘露宫。 六皇子在身后塞了个垫子靠着,道:“小七,你可不能因为此事对太子哥哥生了怨怼!” 七皇子有些不自在,连忙摇头:“这事本来就是我的错,太子哥哥罚我,我也是心服口服!” 六皇子叹道:“你不生怨那是在好不过了,太子哥哥本是为了你好!如今太子哥哥先罚了你,后边父皇也不敢再做些什么。” 七皇子恍然大悟,不由得对楚惊天有了感激:“我明白了,太子哥哥都是为了我好!”说完就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六皇子看他疲倦的样子,想着他被吓坏了,忙道:“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这没事的!” “不用了!”七皇子甩了甩头,让自己更精神些,忙道:“我就在这守着你!” 六皇子想了个折中的办法,道:“反正这床也宽,你就在我边上歇息吧。”说着往里退了退,留了个位置出来。 七皇子欢快的点头,由着方权伺候着脱了衣服,躺到了被窝里,不一会儿就睡熟了。 是夜,景熙帝在华阳殿设了宴,御膳房从昨日就熬好的腊八粥接连不断的送了上来。 腊八粥者,用黄米、白米、江米、小米、菱角米、栗子、红豇豆、去皮枣泥等,合水煮熟,外用染红桃仁、杏仁、瓜子、花生、榛穰、松子及白糖、红糖、琐琐葡萄,以作点染。 粥以八方食物合在一块,和米共煮一锅,是合聚万物、调和千灵之意。 这宫里的腊八粥,用料精细,都是上品,熬了整整一天,稠浓香甜。 闻到空气里的香味,福喜不由的吞了口口水,摸了摸自己瘪瘪的肚子。今日除了早膳,午膳不过只食了几块糕点,肚子此时是饿得咕咕叫。 “太子爷,殿下让您进去了!”正对着腊八粥垂涎不已,一个穿着上好蜀锦绣着双鹤的中年太监走了过来,俯身说道。 这人是皇上身边的贴身太监长安,也是习坤的师父。 楚惊天跟着长安进了华阳殿的偏房,正中景熙帝背对着他负手而站。 已经是不惑之年,景熙帝保养得很好,头发乌黑,面色红润。 “父皇!”楚惊天给他行礼。 “太子来了?”景熙帝转过身坐在椅子上,又指了一边的椅子道:“坐吧!” 太子掀了衣角坐下。 景熙帝道:“今日的事你处理得不错,太后辰诞,不宜有失。” “儿臣惭愧,这事还是六皇弟做得好,一开始就让人不要声张,不然儿臣也没法子!”楚惊天谦虚的回道。 景熙帝点头:“你们俩都是好孩子!”六皇子,他的孩子为数不多,还是有印象的,是个沉默寡言的。 “这事查清楚了?可真是意外?”景熙帝问。 楚惊天道:“儿臣已经让人把那守住了,今日是皇祖母的好日子,不宜大动干戈,儿臣就没让人去查。” “嗯!”景熙帝颔首。 楚惊天想了想,笑道:“儿臣还有一事,还望父皇能够应允!” “什么事?”太子是个很独立自主的人,很少有事会麻烦他,景熙帝来了兴致。 楚惊天笑道:“儿臣记得六皇弟已经年有十岁了,已经入了临渊阁,是时候该迁宫了,总不能一直住在林妃娘娘的甘露宫。” 景熙帝恍然:“六皇子都已经这么大了!你这话说得在理,你看让他迁去哪个宫比较好?” 楚惊天想了想,道:“长禧宫吧,那儿离儿臣的东宫也近,我们两兄弟也好联络联络感情!” 景熙帝满意:“爱护兄弟,你是个好的!” 散了宴,楚惊天就让福喜跑去甘露宫将这事给六皇子说了,让他也好有个准备。 在甘露宫住了这么久,再怎么也有了感情,六皇子叹道:“如此也好!”他越大,林妃就越看不过眼。 福喜回去将他的反应说了,楚惊天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七皇子是第二天才知道这个消息的,那时景熙帝已经下了令,整个皇宫都传遍了。 “六皇兄,六皇兄……”还未进门,七皇子就已经嚷开了。 六皇子靠坐在软垫上,手里捧了本蓝色书皮的书,见他像个小炮弹一样,明明是大冬天,额上却急出了汗水。 “怎么了?” “六皇兄,他们,他们都说你要搬出甘露宫,这是不是真的!”他不耐烦的打开穆祝给他擦汗的手,大声的质问。 “是真的!”六皇子答道。 眼泪顿时就包在了眼里,七皇子眼泪汪汪的问:“为什么,是因为我做错了事吗?” 六皇子拉着他的手让他坐下,自己拿了帕子给他擦汗,道:“你别多想,不是你的原因!只是因为我的年纪大了,不适合再住在甘露宫了。以后你也是一样的,不会永远住在甘露宫的。” 七皇子瘪着嘴,道:“可是我不想你离开!” 六皇子无奈,道:“以后你也可以去找我啊!” 他们两感情向来好,不仅是七皇子,就算是他自己,一开始怕是也不习惯的。 六皇子迁宫,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宫里关注的人不多。 长禧宫久未住人,需要多加修缮,还有里边的物件也要换新的,短时间六皇子是搬不进去了。 六皇子没有生母,也没人给他张罗,楚惊天便让太子妃多多照看着。两人经过六皇子的事有了交流,之间的气氛倒是没那么僵硬了。 年关刚过,朝上朝下都忙着春耕之事,而河水的决堤也是个不容忽视的问题。 以前河水决堤经常引发边上的城镇村庄淹没,后边更容易滋生瘟疫,这个问题可以说是老生常谈了,却没人能拿出个法子,楚惊天一时间忙得头都大了。 福喜看他忙得团团转,也没有能帮得上忙的法子,只能不断的让太医院做些滋补的食物给他进补,努力让他不会因为忙得狠了伤了身体。 什么燕窝鲍鱼啊,什么人参灵芝,药补不如食补,御膳房因为他的要求,也是忙个不停。 而在三月的时候,长禧宫修缮完毕,一应事物都弄好了,六皇子楚峻茂正式搬入了长禧宫,邀请众人去暖宫。 第44章 长禧宫没有女眷,太子妃也不好跟着太子去,太子便带了四个贴身太监去了。 长禧宫距离东宫并不远,可以说是紧挨着的,不过几步路就到了。 两个侍卫守在宫门口,红漆柱子上挂着红色的缦锻,又挂了两个红色的大灯笼,一张红色牌匾上边龙飞凤舞的写了“长禧宫”三个字。 福喜跟在楚惊天身边也有半年的时间了,自是识得楚惊天的墨宝的。这三个字正是六皇子求到了楚惊天那里,央他给他写匾,楚惊天也没推辞,大笔一挥,上好的贡纸上边“长禧宫”三字凛然跃上。 一个人所居住的地方门上挂着的匾可是极为重要,那相当于一个人的脸面。六皇子竟然让楚惊天给他写匾,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领路的宫女上来福了一礼,在前边引路,来到了长禧宫的正殿,六皇子得了消息早就站在外边候着,不急不忙的迎了上来。 “太子哥哥!”六皇子对楚惊天的态度算得上是热络的,他虽然人有些冷淡,但却不是不知晓世故的。相反,从小没有生母照看的他心性格外的成熟,举止有礼,进退得当。这也是让林妃最看不下去的一点,他的出众衬得自己的孩子七皇子太孩子气了。 不过一开始六皇子待楚惊天是尊敬有余,亲近不足。如今倒是多了几分亲近,嘴边的笑也不再浮于表面。 “太子哥哥!”七皇子跟在六皇子身后,原本肥嘟嘟的脸颊有些消减,眼眶有些红,紧抿着唇。 “小七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楚惊天将小家伙抱起来,笑问。 旁边六皇子揉揉鼻子,苦笑道:“还不是不高兴我搬到长禧宫,正闹脾气了!” 七皇子抱着楚惊天的脖子,奶声奶气的道:“太子哥哥,我不想离开六皇兄,您能不能跟父皇说说,我也要搬到这来住!” 楚惊天想着措辞,怎么才能让他明白有些事情随着年纪长大是身不由己的。 七皇子抽抽鼻子,没有掉眼泪,情绪低落的道:“我知道,是因为母妃对六皇兄不好,六皇兄才要离开的!六皇兄,你不要生母妃的气,好不好?” 六皇子面色微变,立刻瞥了一眼七皇子身边伺候的奶嬷嬷和几个宫女太监,看得他们面色青青白白的,煞是好看。 关于六皇子和林妃之间的龌蹉,两人都保持着相同的态度瞒着七皇子,在七皇子面前两人之间也从来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愉来。那么,七皇子一个五岁的孩子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肯定是他身旁的人乱嚼舌根子! 这几个宫人也是明白了这一点,这才变了脸。他们这样的奴才有哪个主子会留着?就算不是他们说的,可是主子是一定没错的,错的都是他们这些做奴才的。现在他们只求太子能轻饶他们,不过就算留了命,他们也再不能在主子身边伺候了,只能做些粗活。 福喜偷偷觑了一眼楚惊天的表情,对方表情没变,就连嘴角的弧度也没有一丝变化,你完全看不出他的心情。 楚惊天哄道:“小七,是谁跟你说这些的?” 七皇子撅嘴,道:“大家都这么说啊!” “大家?那都有谁跟你说过?”楚惊天耐心的问。 七皇子想了想,道:“……就是大家都这么说!” 楚惊天:…… 见问不出什么来,楚惊天索性不再追问,问他:“小七肚子可是饿了?” 小七摸了摸自己瘪瘪的肚子,重重地点头:“小七肚子都饿扁了!” 楚惊天摸了摸他的脑袋,吩咐福喜:“你带着七皇子去里间伺候他食些点心,垫垫肚子!” “是!”福喜低头应了一声,伸手将七皇子抱到了怀里进了殿内。心下明白楚惊天是要处置七皇子身边的奴才了,这才使了借口调开七皇子。 待七皇子离开,楚惊天的脸也板了下来,明明模样俊秀如朗月,却让人心里忍不住一寒。七皇子的几个奴才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本宫最是容不下那等乱嚼舌根子的奴才,你们既然有胆子在主子面前多嘴,本宫看你们的舌头留着也是祸害。”他漫不经心的开口,却掩不住语气中的狠厉。 他这一出口几乎是给几个奴才定了罪,可是他们却不敢求饶。七皇子年岁尚小,身边伺候的几个大宫女年纪也不大,都是如花一样的年纪,此刻娇容憔悴,面如土色。 六皇子面色微白,却是沉默。 秋子嘴角微翘,就连心性纯质的杏子闻到这番惩戒之语也是面不改色。 楚惊天又道:“不过今日是六皇子的好日子,不宜见血,这处罚就留待明日再执行吧。” 福喜靠在冰冷的柱子上,外间的话清清楚楚的传入他的耳中。他仰着头,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瞪着头顶的缦锻。 他也是听过朝里朝外的人对太子的评价,为人狠辣,手段非凡,冷酷无情。只是他自己从未见过,便以为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可是接近了,便知道传言不过浮表而已,他的手段比起传言还要高超。有狐狸的狡猾,又有豹子的冷酷,只是初见之人总是会被他温和的表面所蒙蔽。 “哈哈,还未进门就听见太子爷在发脾气,本皇子一时间还以为是进了东宫了。” 一声大笑,三皇子携着五公主从外边走了过来。 “华言请太子哥哥安!”五公主今日一身桃色宫装,又挽了一个飞仙髻,额前贴了花黄,真真宛若九天仙女,光华逼人。 三皇子随手拱拱手算是行礼,道:“还不知是什么让太子爷大发脾气了,竟然就在小六的宫里就发作了。” 话里话外,都带着一丝挑拨。 楚惊天微微一笑,道:“不过是几个不长眼的奴才,小六年幼,本宫做兄长的只能厚着脸皮替他惩戒了。” 五公主捏着嫩黄色绣着一枝红梅的帕子掩唇一笑,道:“两位哥哥可真是,有什么要说的不如进屋去,站在外边也不嫌累得慌。” 六皇子一板一眼的道:“这是做弟弟的错,两位哥哥请入内再说吧。” 第45章 除了他们几个,其余宫的妃嫔也有所表示,虽然人没有到,却也叫人送上了贺礼。 几人入了座,五公主是女眷,虽然几人都是兄弟姐妹,但是男女大防,也是要讲究的,便只稍坐了片刻,奉上贺礼,带着人就回去了。 五公主一离开,整个屋子里的气氛就变得紧绷起来。楚惊天和三皇子向来不对付,三皇子又不是那等心胸开阔的,厌恶楚惊天,就连面子情也不愿意做,冷着一张脸。 六皇子头疼,只得竭力斡旋,还好三皇子还顾及着他的面子,这才让气氛不那么僵硬。 让人摆好筵席,几人移步偏殿。 宴是好宴,御膳房的人知道今日六皇子请客,桌上的菜无一不精致,色香味俱全。 边上伺候的蓝衣宫女垂着头,用纤细好看的手拿起白玉酒壶,往酒杯里斟酒。 三皇子拿起面前的白玉酒杯,撇撇嘴,道:“这么小的杯子,喝起来又怎能尽兴?来人,给爷换个大点的碗来!” 宫人询问的目光落在六皇子身上,六皇子微微颔首。 宫人很快将精致的白玉杯子换成了白瓷小碗,瓷碗薄得几乎透明,青色的酒液装在里边泛着莹莹的光。 “你们不用伺候了,今儿我们哥几个要好好聚聚!”三皇子拦住了宫人倒酒的手,把酒壶接了过来,亲手给楚惊天酙了一杯,脸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太子爷不会不赏脸吧?”他将一碗酒递到了楚惊天面前。 福喜目光落在楚惊天身上,见他摆摆手,道: “你们下去吧,这不用你们伺候了。” 福喜几人低着头,恭顺的退了下去,出门的时候就听见楚惊天带着微微沁人的凉的声音:“这酒就这么豪饮,却是失了味道,本宫倒有一个想法……” “几位这边走,六皇子让我们在边上的耳房开了一桌,必让几位好吃好喝!”领路的是六皇子的贴身太监王洋,脸上带着笑,颇为讨喜。 竟然还考虑到了他们这些奴才,福喜也不得不暗自赞叹一声,六皇子为人果真周全。 桌子是两张黑色的大圆桌,他们这人不少,四个主子的贴身太监加起来就有十六个,不过六皇子的也只有王洋一人在,两桌恰好。 屋里燃着熏香,福喜坐在秋子下手,位置属东。虽然都是贴身奴才,但是地位却是不一样的。太子的贴身太监自然比起其他皇子的要体面得多,自古便有尚有紫气东来一说,他们四人居于东,倒也没人有意见。 王洋面上带笑,手持着酒壶给他们倒酒,笑着道:“几位哥哥今日吃好喝好便是,主子那边有宫人候着的,若是主子有什么吩咐,必然会有人来告诉我们,因此哥哥们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安心吃喝。若是招待不周,六皇子可不会饶过我。”后面那句话带着些许打趣。 王洋为人稳重,做人的确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在他的营造下,整个屋子里的气氛都格外的和谐。 福喜端着酒轻轻嗅了嗅,然后放下杯子,笑道:“这酒可是陈年花雕,清香扑鼻,令人闻之心醉啊!” 王洋道:“哥哥果然有见识,弟弟喝酒不过牛嚼牡丹,哪还品得出其中的味道。”贬低自己,小小的恭维了福喜一番。 福喜笑了笑,道:“酒是好酒,不过也不要贪杯,不然稍会怎么伺候主子。” “哥哥说的是!”王洋一笑。 太子和六皇子这段时间交好,连带着他们身边人也有了几分交情,语气间多了几分亲昵。 七皇子的四个贴身太监看起来都是很有福气,很讨喜的面相,不过此时却是如丧考妣,脸色难看。也难怪他们如此,舌头都要没了,谁还有心情吃吃喝喝。一颗心就像被人丢到了油锅里,满心煎熬。 顾及着他们几个,桌上的气氛活络却不热烈。主子们一桌席面吃到了晚间才算作罢,屋里点了灯,透着温暖的晕黄。 福喜几人进了屋,率先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香味,桌子底下摆了好几个酒瓶,有些酒液落在地上,濡湿了地毯。 唤人进来的是太子楚惊天,他难得的着了一身白袍,乌发束起,端坐在桌前,手上捏了一只杯子轻轻饮着,周身似乎笼罩了一层晕色的白光,让人进屋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他。 “唔,再来,再来!”突然一声呻吟打破了寂静,趴在桌子上的三皇子突然大叫一声,扑通一声掉到了桌子底下。 “诶呦,主子爷!”他身边的人立刻小步跑了过去。 “好生伺候三皇子和六皇子!”楚惊天放下酒杯,说了一句。 福喜走过去,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只见他面色平静自然,完全看不出喝醉的模样,只是一双眼亮得惊人。 应该没喝醉吧!福喜有些不确定的想。 早春的夜晚还带着几分凉意,更别说在晚间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更是带着沁骨的冷。 “春雨贵如油,今年必定有一个好收成!”福喜撑起油纸伞,就听见边上楚惊天低声道了一句。 楚惊天是冷静的,走路也没有东倒西歪。福喜贴着他的身体为他打着伞,几乎整个人都靠在了他的怀里,鼻尖充斥着他熟悉的熏香,又带着上好的墨汁味,而更重的则是淡淡的扑鼻酒香,就连下雨特有的土腥味也冲散了。连带着他仿佛都醉了,心里不由的带着甜。 杏子早就脚快回去了,让人备了醒酒汤,提了热水,楚惊天回去就能沐浴洗漱。 “你先回去换件衣服吧,仔细遭了风寒!”刚才打着伞,那自然是首先照顾着楚惊天,福喜是大半边身子都湿了,习坤见了就让他回去。 伺候楚惊天的人不少,福喜也没拒绝,回去换了件干净的衣服,立马又回来伺候。 楚惊天靠坐在软榻上,身体放松,微阖着眼,前边乌黑的发丝软软的搭在额前,让他看起来有些无害。 外边太子妃遣人来问太子怎么样了,习坤出去回话了。 “太子爷,时间不早了,安歇吧!”福喜近了些,轻声道。 楚惊天睁眼看他,双眼很亮,蹙眉问:“刚才去哪了?” 福喜伸手扶他,笑道:“奴才去换衣服了。”心里确定,这人是喝醉了。 扶着他到了床边,未料他突然反手抓住了自己的手,将他也扯上了床。 “太子爷?”福喜挣扎着要起来,却被他死死的按在床上。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他脸上慢慢的抚摸着,指尖带着凉意,仿佛是毒蛇吞吐的蛇信。 “多么精致的一张脸啊,就连望春阁的花魁也比不得!” 福喜面色一白,望春阁,那是京城最大的花楼。 “福喜。”楚惊天突然出声唤他,低头在他脖子上蹭了蹭,又低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你永远,只能是我的奴才!” 福喜睁着眼,他知道他未尽的话是什么,男人和男人本就有违天和,更别说他还只是一个太监,一个奴才。 第46章 楚惊天喝了酒,还有了几分醉意,睡得很死,不过福喜却是辗转难以入眠,睁着眼睛盯着上方的曼帐,因此他立刻就听到外边不大不小的喧哗声。 微微皱了眉,他使了巧劲从楚惊天怀里出来,披了件衣服轻轻的打开了门。 门外一个宫女正被两个太监拦着,神色平静,一身绿色宫装,模样清秀,正是太子妃身边的绿芽。 “何事喧哗?”反手关上门,福喜问。 “福公公好!”绿芽矮身福了一礼,态度客气,轻声细语道:“若不是有事奴婢也不愿意扰了太子爷的清净,后边翠兰院的苏良媛发动了,太子妃说这是东宫第二个孩子,怎么也要让太子爷知道才是!” 苏良媛…… 福喜这才想起按时间来看,苏良媛的孩子正是瓜熟落地的时候。 “我这就去禀了太子爷,劳烦姑娘稍候!”他的态度也很是客气。 “外边怎么了?”楚惊天已经醒了,坐在床上按着额角。 “是太子妃派了人来,说是翠兰院的苏良媛要生了!”福喜回答,又问:“太子爷可要去看看?” 楚惊天沉默了半晌,道:“拿衣服过来!” 福喜知道他这是要去看上一看了,拿了火折子把烛火点上,取了衣服给他穿上。 带着三个粗使太监,前边打着灯笼,一行人匆匆的往翠兰院而去。还未进门,就听见一个女人的痛叫声,吓得福喜的手一抖。 正房外边太子妃坐在一个暗红色的圆凳上,边上是黄良悌等人,不管是真是假,脸上都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焦急,空气里透着一股紧绷味。 “太子爷!”太子妃忙起身福身行礼。 “情况怎么样?”楚惊天随口问了一句,有眼色的太监立马拿了椅子过来。 太子妃表情很镇定,让人的心也不由得沉静下来,微微一笑,她道:“苏良媛这一胎怀相很好,产婆也说胎儿很好,理应是无事的。”当然,也不排除会发生什么意外。 楚惊天点点头,不再多言。 太子不说话,其他人也不敢说什么,一时间满院子只听得见屋里苏良媛痛苦的呻~吟声,一盆盆的血水被端了出来,看得渗人。 寅时末,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划破夜空,楚惊天身子微微一动。 一个蓝衣宫女快步从屋里走了出来,满脸喜色,其他人一看她的表情忍不住眉角就是一跳。 “太子爷大喜,苏良媛生了一位小皇孙!”宫女福了一礼,急忙禀告。 太子妃脸上也带了三分笑意,笑道:“太子爷,这可是大喜事,苏良媛是个有福气的!” 楚惊天点头,表情没有露出明显的喜色,道:“她的确是个有福气的,吩咐下去,东宫的人都赏!” 太子妃应了下来,其他女人不管心底是什么心情,此时都是一脸喜气洋洋,一副很高兴的模样。 不一会儿,产婆将小皇孙包好抱出来给楚惊天看,福喜趁机跟着看了一眼,暗道了一声好丑。 小小的孩子,皮肤是红色的,也是皱巴巴的,的确不怎么好看。 楚惊天只看了一眼,便让产婆将孩子抱了回去,也快到了上朝的时间了,因此他并没有多留,也没有进屋去看苏良媛,这让原本就心里不好受的其他女人好过了些。 福喜跟在楚惊天后边小心的看了他一眼,怎么说了,苏良媛生了皇孙,而且这还是他第二个孩子,按理说楚惊天应该很高兴才是,可是福喜却觉得他虽然高兴,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有些淡淡的。 回到屋里,又是一番忙乱,穿衣洗漱,捧着洗漱用品的宫人恭敬垂着头。 “刚刚你在想什么?”楚惊天张开双臂让福喜为他束上腰带,他一低头只能看见他黑漆漆的脑袋。 “唔!”福喜动作顿了一下,随后老实道:“奴才只是觉得殿下好像不是特别高兴。” 楚惊天让其他人出去,自己走到桌前坐下,端起茶杯喝了口热茶,这才道:“本宫自然是高兴的,可是儿子对于本宫而言并不是必要的。” 看他神色有异,楚惊天微微一笑,道:“你莫不是和那些女人一个想法,以为没有儿子本宫的太子之位就坐不稳了?” 福喜了解他,哪里不知他这是有了怒气,认真道:“奴才从未这么想过。” 楚惊天嘴角翘起,带着讥诮的色彩,道:“就算没有儿子,本宫这太子之位也没人能夺得去。”他楚惊天,从来就不需要用儿子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福喜看着他,带着他自己也看不见的狂热。他喜欢的,就是楚惊天身上的这份舍我其谁的自信,他的气度,让人不由的臣服。 太子爷得了个儿子的事不过半日就传遍了整个皇宫,就连景熙帝也特意叫他去问了两句。也难怪,楚惊天已经二十四了,却只得了一个孩子,如今也不过只有两个,子嗣上的确有些不丰。 二皇孙生于寅时,便得了个寅虎的小名,在他满月时,景熙帝赐名鸿煊。 二皇孙满月之后,天气逐渐的热了起来,人们身上的衣服变得轻薄,而在四月份的时候,发生了一件震惊朝野的大事——南方大河决堤,周遭大大小小的村子糟了殃,死去之人不知凡几,多少人流离失所。 历朝关于大河的治理都是一件大事,不知有多少百姓居于河水之边,一旦决堤,那必是无比惨烈。 自古以来大河多水患,因此每年景熙帝都会拨款让人专用于大河的治理,巩固堤坝,视察大河河道。未料如此还是发生了决堤之事,他岂能不怒?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几日来朝堂上的气氛都是紧绷而窒息的,各人都是战战兢兢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成了皇帝的撒气筒。 楚惊天匆匆回到东宫,脑门上已经热了一头的汗,太子朝服里里外外有三层,里边更是被汗水打湿,湿漉漉的。 福喜取了轻便的常服给他换上,绞了帕子给他擦脸,又让两个宫女一人站一边给他打着扇子,一番忙碌下来,他的身上也是出了一身的汗。 不过他体质偏寒,即使是如此,身上也是冰冰凉凉的。 楚惊天捧着凉茶喝了一口,舒服的叹了口气,这才吩咐福喜四人,道:“你们收拾些出行的东西,带着轻便的,银子多带点。” 福喜几人称是,秋子道:“殿下,是不是遣人给太子妃说一声。” 就在今天的早朝上,太子楚惊天自动请缨去南方视察大河之事,这事震惊朝外。太子是除了皇帝之外最为尊贵的人,他又何苦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想来,太子妃应该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楚惊天走后,还要她打理好东宫,怎么说也要跟她说一声。 “让人去正房说一声,今晚本宫去正房!” 第47章 楚惊天现在与太子妃的气氛说是夫妻,却更像两个熟悉的陌生人,将自己即将南下的事说了。太子妃听了表示知道了,更表示自己一定会照料好东宫,态度恭敬,说完两人一时间相顾无言。 放下茶杯,楚惊天站起身道:“既然无事,本宫便走了!” 太子妃送他到门口,也没挽留,福身送他,眼送着他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这才搭着绿芽的手回了屋。 “太子妃,您怎么就让殿下走了?”吴嬷嬷跟在她身后,恨铁不成钢。 太子妃靠在软榻上,拿着一柄绣着嫦娥奔月的团扇打着,闻言漫不经心的道:“太子要走,难道本宫还要拦着?” 吴嬷嬷苦口婆心的道:“可是就算如此,也不能平白便宜了那些小贱蹄子,这男人啊,还是要笼在房里才是正理。” 太子妃斜了她一眼,道:“吴嬷嬷,本宫是太子妃,别把那些姨娘之流的手段放在本宫身上。” 吴嬷嬷脸一白,知道太子妃是生气了,蠕动了两下唇,终究没说些什么。 好歹也是伺候了自己十来年的嬷嬷,太子妃也不是没有感情,便道:“本宫知道嬷嬷是为本宫担心,可是太子是个知理的,无论如何本宫只要是太子妃,这东宫里就没人越得过我去。” 后面她还有句话没说,当初是她陷入了儿女情怀里,没有看清,如今才发现太子可是个冷情的人,这女人,对他而言不过是个玩意而已。她是太子妃,可不需要涎着脸上赶着去讨好他。 没有了感情困扰,再看这东宫女人的一出出,可不是比戏台上的戏还要好看。 她也想好了,她就做个本本分分的太子妃,反正太子是不会废了她的。 楚惊天带了福喜、秋子和杏子三人在身边伺候,而习坤则留在东宫,又带了十来个侍卫,一行人往南行。 他们要去的是此次受灾最严重的宁南县,时间快点也要半个月的时间。而楚惊天是领了差事的,护送赈灾粮食南下,一行人上百,这速度自然快不了,一个月了距离目的地还差一截了。 福喜绞了帕子给楚惊天擦汗,这时间越往下走天气就越热,马车从官道上滚过,都能看见干燥的黄色泥尘在空中飞扬。 楚惊天是个很规矩的人,即使是在马车里,衣服也是穿得一丝不苟的,头发用玉冠束起,袍子纤尘不染,神色平静,任谁也看不出来他正饱受炎热的折磨,除了脸上不断往外冒的汗水,以及被汗水浸湿的衣服显示出了他的狼狈。 在这种天气下,楚惊天的心情也有些烦躁,他拉开马车的帘子往外看,外边的士兵神色奄奄,拖拖拉拉的往前走。 “福喜,你去跟陈统领说一声,这天气太热了,士兵们受不住,这么着也不是办法,你让他寻个地方休息一下!”他吩咐。 福喜把帕子放了下来,道:“那奴才让秋子来伺候您!”平日里都是他们三个换着来的。 下了马车,扑面便是飞扬的灰尘,他利落的跳下马车,走到后边的马车跟秋子说了一声,这才往前边跑去。 “陈统领!”他跑到一匹黄色壮马下边,先拱手行了一礼,这才道:“太子爷说了,这天气实在是太热了,士兵们根本受不住,让您先寻个地方让大家休息。” 陈统领是个五大三粗的,身材壮硕,且脾气暴躁,有着武人特有的没有脑筋。他的武器,是两把上百斤的铁锤,再加上他自身的横肉,他胯下得马匹累得汗水不要命地往下掉。 陈统领是个暴脾气,本就觉得楚惊天跟着他们是给他找麻烦,不耐烦得紧,再加上天气炎热,更是心情焦躁,像吃了火药桶一样,当即连讥带讽的道:“我们可不是太子爷,是出来游山玩水的,要知道就算晚一天也不知道会死去多少人,这么多的人命,太子爷承受得起吗?” 谁也没看清福喜是怎么动作的,就听见砰的一声巨响,尘土飞扬。等他们回过神来,陈统领整个人都被掐着喉咙摔在了地上。 白皙的手指纤长漂亮,看起来就像上好的玉瓷,可是陈统领却觉得这只好看的手下一刻就要掐断他的脖子,明明看起来没有什么力度,却掌控着他的生死。 “干什么?”边上的士兵大惊失色,拿起手里的红缨枪对着他,喝道:“放开陈统领!”乌拉拉一圈人把他完全包围起来。 “哼!”一声冷哼,少年放开了抓住他脖子的手,站直了身体。 头顶上是炽热的红日,逆着光,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看得见他一双眼睛仿若是泅了水一般,声音却是淡淡的:“蠢货!” “陈统领惦记着赈灾的事,尽忠尽责,奴才很是佩服。可是陈统领却是太心急了些,您只记得远方的灾民,却怎么不看看你手下的士兵?大热的天,在这种天气下赶路,又有几个人吃得消?” 说着,他顿了一下,道:“太子爷也是一番好意,奴才看陈统领怕是对太子爷心有偏见才是,您可要记着,太子尊贵,可不是能容人冒犯的。。” 他语气平静,陈统领却是涨红了脸,目光落在周围面容憔悴,大汗淋漓的士兵身上,眼里闪过一丝歉疚。 “奴才将话传到这,陈统领做不做那就是您的事了。” 福喜转身,围在周围的士兵面面相觑,却是忍不住给他让出一条路来,目送着他离开。 “统领!” 陈统领从地上站了起来,深深的看了福喜的背影一眼,道:“吩咐下去,原地休息!” 福喜回到太子的马车,掀开车帘就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听说你在前边大发雄威?” 福喜忍不住脸热,坐进车里,道:“殿下莫取笑奴才了。” 楚惊天定定的看了他一眼,道:“竟然出手打朝廷命官,你胆子可不是一般的大,这事若是陈统领计较,本宫怕是护不住你啊。” 福喜抿唇,道:“陈统领为人爽朗,心胸开阔,必不会跟奴才计较的。”特别是他觉得自己说的话是正确的时候,如果是其他人他还不敢这么直着来。 楚惊天眼里闪过一道光芒,笑道:“看来为了今天,你是做足了准备的。” 福喜微微一笑,垂着头不说话。 前边传来原地休息的消息,楚惊天暼了福喜一眼,道:“看来你的话他是听进去了!” 官道两边便是森林,高大的树木将烈日遮住,森林里一片阴凉,被晒得不行的士兵立刻舒服的松了口气。 “太子爷!”陈统领恭敬的叫了一声。 楚惊天说了一句场面话:“陈统领辛苦了!” 又道:“本宫见这天气着实让人受不住,这样下去赶路的速度不仅不会快,怕是士兵们也受不住。本宫想着,以后不如白天歇息,夜晚赶路如何?” 陈统领呆了呆,一拍头道:“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办法?果然还是太子爷你们读书人脑子灵活。” 楚惊天忍不住笑了笑,道:“陈统领太过谦虚了,对了,还有一事。” 他敛了笑,道:“本宫听说身边的奴才冒犯了你,特带他来让他给你赔罪!福喜!” 福喜低着头走了过来,低眉顺眼的道:“奴才今日冒犯了陈统领,还望陈统领不要怪罪!” 陈统领忙道:“没事没事,太子您不用如此,哪里是福公公的错,是下官学艺不精,怪不得其他人!” “倒是太子爷身边卧虎藏龙,以后若是有机会,不如我们二人过过招!”陈统领完全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看那模样反倒是对福喜敬佩不已。 福喜几不可闻的松了口气,才发现双手已经渗出了汗水,显示出了他心底的紧张。 他心里苦笑一声,不过却是难得的松快。 他这也是在赌,若是陈统领要计较,这事可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还好,他赌赢了,也跨出了第一步。 第48章 楚惊天一行人夜晚赶路白天休息,过了半个月,终于到了宁南县境内。 越往南下,路上的流民越来越多,拖家带口,神色憔悴而又狼狈。而在灾难的逼迫下,不少人走上了极端,抢劫杀人掳掠,灾难里滋生着邪恶。 这路上到处都是人,他们也不能晚间再走,又开始了白天赶路晚上休息。 福喜掀开窗帘,往外望去是一个个面黄肌瘦的灾民,脸颊两边的骨头高高突起,往上那一双眼睛里闪烁着的或是麻木,或是疯狂。 马车突然停下,福喜眉头一皱,伸手掀开车帘,问马夫:“怎么停下来了?” 一个骑马的士兵打马过来,道:“太子殿下,前边有一群灾民挡住了路,过不去!” 楚惊天眉头微皱,捏着扇子在手心里拍打了两下,面色有些凝重,吩咐道:“你去跟陈统领说,无论那些灾民有什么要求,都不要答应!切记!” 士兵有些不解,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点头,打马回去回话。 “殿下……”福喜问:“您是担心?” 楚惊天道:“这些灾民,遭受了流离之苦,距离疯狂不过一线之隔,在这种情况下,只要给了一人或者几人他们想要的,其他人又怎么会无动于衷?到那时,若是灾民一拥而上,情况可不容乐观。” 说着,他还是有些不放心,道:“福喜,你去前边看看,陈统领这人太老实,怕是会忍不住心软。” “可是殿下……” “本宫无事,你去吧!若有什么事,你可以自行决定!” 福喜心中微讶,双唇蠕动两下,轻轻的叫了一声:“……殿下!” “本宫相信你能处理好这件事!”楚惊天信任的看着他。 福喜忙不迭的点头,道:“您放心,奴才一定会办好这件事的!奴才去了!”说完他掀开车帘跳下了马车。 秋子将凉茶放到中间的木几上,笑道:“殿下您这是打算栽培他吗?” 楚惊天微阖着眼,道:“他是个人才,武艺高强,呆在本宫身边做个奴才是埋没了,就像你一样!” 秋子笑了笑,道:“奴才就将这话当成称赞了!” 楚惊天嘴角微翘,若是福喜一直这么老老实实的呆在他身边伺候,最多不过是当个大内总管。可是,对方变了,那他何不给他个机会,看看他到底能走到哪。 “……你们这些做官的,就知道欺负我们老百姓,你们后边不是有粮食吗?为什么不能给我们?” “对啊对啊!我看他们是想中饱私囊,眼睁睁的看着我们去死!”刚走近,福喜就听见此起彼伏的不满质问声,一群灾民将前边的路完全拦住。 灾民们情绪本就不稳定,在争执间,更是情绪激动,双眼赤红,看着士兵的目光就像在看着仇人。 福喜对着边上一个士兵附耳跟他说了几句话,然后大步走了过去。 “陈统领……”他高声唤了一声。 陈统领急得满头是汗,这是百姓,他又不敢动手,一时间有些束手束脚的。 福喜模样精致,肤色白皙,穿着青色的袍子,面上带笑,看起来乖乖巧巧的,和陈统领这些五大三粗的不同,一下子就夺去了众人的目光。 “福公公!”陈统领叫他,陈统领最敬佩的就是那些武艺高强的,自从那次冲突之后,两人之间关系倒是好了起来。 “哟,这是怎么回事啊?”福喜佯做不知,明知故问。 陈统领苦笑,道:“这些人想让我们把粮食给他们!” “是这样啊!”福喜恍然,可是瞬间表情就变了,肃然凛冽。 冷笑一声,他道:“公然抢劫官家赈灾粮食,你们可真是好大的胆子啊!这样的行为,不知衙门一般会判个什么邢?” 边上一个虎头虎脑的士兵,立刻反应极快的高声答道:“根据大晋律例,当处以凌迟!”他穿着军服,手握红缨枪,气势凛然。 这些灾民心里咯噔一声,面面相觑,一时间被虎住了,没反应过来。没有谁不怕死,对于朝廷本能的畏惧让他们有些怕了。 福喜见状,纠起的一颗心微微放松,怕死就好,人只要有畏惧,就有弱点。在生死之前,这些灾民怕也是豁出去了,如果你软弱,他们的气势就会更加强盛,你只能比他们更强,这才能压制住他们。当然,也可能会让他们更加激动,不过那时又是另外一种解决办法了。 心里想着,他却是表情不动如风,很是冷静。 “不过,我相信各位不过是生活所迫,情绪激动了而已!”他神色微缓,话音一转,看起来乖乖巧巧的,格外可亲。 “呜呜!”一个女人忍不住哭了起来,她纤细得只剩下骨头的两只手臂抱着一个孩子,哭喊道:“我们能怎么办?我的孩子,已经有一天没吃东西,他只剩下半口气了!再不进食,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福喜神色微动,几步走了过去,道:“把孩子给我!” 女人睁着一双发亮的眼睛盯着他,祈求道:“给你,给你!大人您心好,以后就让这孩子跟着您吧,不求您对他多好,只要赏他一口饭吃就行了。”说着,女人忍不住落了泪。 哪个当娘的舍得把自己的孩子送出去,可是就算再舍不得,为了孩子,那也得舍下。 福喜接过孩子,面色微凝,这孩子看起来不过猫仔大小,面色泛黄,气息微弱,明显一副活不久的模样。 其他灾民或多或少都有亲人死在这场灾难里,触景生情,就算是汉子也忍不住红了眼,一时间气氛低迷。 “您放心,这孩子我一定会好好照顾的。”福喜保证。 让那个虎头虎脑的士兵把孩子抱去让大夫瞧瞧,福喜看着已经冷静下来的灾民,道:“诸位,我们主子奉了皇上之命,特来此赈灾。朝廷从来没有放弃你们,后面的粮食也会陆续到达。你们要相信,一切都会过去的,都会好的!我们主子到时候会组织人派发粮食,到时你们可以去衙门领。” “所以,你们都散了吧,我们早日到达,也能多救几个人。” 福喜看着他们露出中间的路来,反身回去。他先到了太子的马车跟楚惊天说了一声,然后去了后边的大夫的马车。 “王太医,这孩子怎么样了?”这次出来,楚惊天还带了几个太医,一般来说大灾过后必有瘟疫,从大河决堤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月,虽然还没有听到这方面的消息,但是防患于未然必然无错。 王太医看着放在被子里边的小孩,目露不忍,摇头叹息道:“这孩子怕是久未进食,虚弱得只剩下一口气了。我已经让人参去熬药粥了,若是这孩子还能进食,那么还有救。” 福喜低头看孩子,看得出来他的父母是很努力的让他活下去,襁褓都是干净的,只是让他看起来更小了。小小的一团,脆弱得紧。 他的小手放在脸颊旁边,福喜摸了摸他的脸,却被抓住了手,轻轻的,极为无力。 “麻烦您一定要救他!” “我尽力而为吧。”王太医叹了一声。 第49章 在傍晚的时候,福喜一行人终于到了宁南县。宁南县地处南方,空气温暖而又湿润,本是个宁静美好的小城,却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变得千疮百孔。 城内家家大门紧闭,却仍可以看出以前的繁花来,大水褪去,城内却还是萧索得紧,不过却很干净。入目能看见不少模样疲惫的人坐在街上,当看见他们一行人时,原本如死水一样的眼睛像是在里边扔了几颗石子,起了波澜,然后忍不住跟在了他们身后。 马车在宁南县衙门停下,衙门县令是个模样很清俊的中年人,福喜曾在楚惊天那里看过他的资料,是景熙八年的进士,名叫崔智,在宁南县做了十多年的县令。 “微臣拜见太子殿下!”一掀朝服下摆,崔智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大礼。 “崔大人请起!”楚惊天态度温和,长途跋涉,面上带了丝掩不住的倦色。 “崔大人,这些是朝廷派来救我们的吗?”跟在福喜一行人身后的灾民在到达衙门之时已经有不少了,此时有人忍不住高声问了一句,语气带着期待。 崔智看了楚惊天一眼,看他没有什么不满,这才往前走了一步,却位居楚惊天身后一步的距离,笑道:“百姓们,我曾经说过,当今天子是明君,必然是不会放弃我们的,你们可知道这位大人是谁?”他指了指楚惊天。 “他是我们大晋朝的太子殿下!”说到这,他的语气也带了几分激动,声音不自觉的放大:“太子殿下屈尊降贵来到我们这里,这代表朝廷并没有放弃我们!” “太子殿下?” 人群里有些喧闹,太子殿下那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今天他们竟然见到了。 太子殿下来救他们了,这可是多大的殊荣? 原本面色麻木的人们激动起来,看着楚惊天的目光极为的灼热。 “太子殿下……”人群里传来陆陆续续的喊声,语气激动。 福喜上前一步挡在了楚惊天身前,就怕这些人激动起来伤到他。 楚惊天这时也不能再沉默了,他道:“你们是大晋的子民,本宫是绝对不会放任你们不管的,皇上更不会视若无睹。本宫带来了足够的粮食,相信这次灾难很快就会过去的。” 他语气平静,长身玉立,态度和蔼,却自有一股威仪气势,让人望而生惧。更有一种令人信服的气度,能轻易地攫取人心。 崔智道:“殿下劳累了,微臣已经准备好了房间,殿下不如先行休息?”他建议。 楚惊天并未拒绝他一番好意,道:“如此便劳烦崔大人了。” “不敢不敢!”崔智连声不敢。 楚惊天对福喜道:“你与陈统领将粮食收入衙门粮库,再来向本宫回话。” “奴才遵命!”福喜应了。 崔智有些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忙道:“下官这就让人带大人去仓库,述平,你带大人们去衙门仓库!” 他身后一个褐衣男人走上一步来,微弓着腰,道:“大人们,这边走!” 押运粮草的马车在石板路上滚过,进了衙门大门,然后往后边的粮仓而去。福喜亲眼看着粮食入仓,然后锁住了粮仓的大门。 “事已了,这里就交给你了,我这就回去向太子复命!”福喜对陈统领道。 陈统领一拍胸膛,满口答应:“福公公你就放心吧,我陈雄守在这,务必让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福喜回去给楚惊天回话,楚惊天将擦脸的帕子随手递了过去,衙门里的侍女战战兢兢的接了,然后端着盆离开。 手指敲着木几,楚惊天道:“若是有人想要从中做手脚,今日是最好的时机!他是不可能放过这个大好机会的。”他嘴里的他,除了三皇子别无他人。 “福喜,今天晚上你就劳累一下,给本宫盯着粮仓!” “是!” 夏季的月色明亮美丽,一轮弯月照得底下一片亮堂堂的,更衬得天空干干净净的。两株白兰花浸了月光更加的迷人了,宛若清雅的女子,泛着朦胧的色彩。 鸡鸣时分,这时候是人最困的时刻,守在粮仓外的士兵精神疲乏,眼睛忍不住耸搭起来。 而此时,数道黑影从衙门外边悄无声息的翻墙而入,然后分散开来,各自直奔粮仓而去。 “唔!”一个士兵被人从后边捂住了嘴,身后之人手上使力就要扭断他的脖子,可是手下之人也不见如何动作,顿时如同滑溜的泥鳅从他的怀里溜了出去。 “等了你们好久了!”轻轻泠泠的声音泛着一股带着杀气的冷意,月光之下只能看见对方头盔底下一双眼睛宛若两道刀剑上的冷光。 “有埋伏!”来人顿觉不对,低喝一声,反身就要逃开。 “想走?没那么容易!”冷哼一声,士兵一个飞跃,直往刺客扑来。 刺客边打边退,越打越心惊。他可是老江湖了,手上功夫这世上可没人能越得过他,可是面前这人却是游刃有余。 双手成爪,宛若鹰之利爪,狠狠地朝着身前之人面门而去。破空声响,若是被这一爪抓住了,不见血那根本不可能。 他的速度很快,可是身前之人更快,一个偏头,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利落直接的卸掉了他的右手。然后一个飞脚,直接将人踢飞了出去。 这人也是对敌经验丰富,丝毫不见慌乱,咽下嘴里的血腥气,竟趁着这个力道往后飞跃,迅速的退了好几尺。 士兵面色一沉,脚下一蹬,犹如利箭直射而去,同时右手一挥,数道厉芒从他手里挣脱而出。 “噗噗噗”几声锐器入肉的声音,刺客闷哼一声,从空中犹如断翅的老鹰,轰然落下。 抚摸着身后的伤口,并未摸到利器,反而摸到了几片叶子。 “飞花摘叶皆可为兵器,这一败,我不亏!”说着,他又是闷哼,嘴角滑过一丝血丝,咬牙自尽,气绝身亡。 “该死!”士兵暗骂了一句,然后快速的回去。 同时,在衙门的粮仓那,一个人影偷偷摸摸的走到粮仓角落,窸窸窣窣的几声,那动作是在粮仓上倒了些什么,只闻得到一股酒香味。 “崔大人这是在做什么?”一声轻笑,四周突然亮起火光,将黑暗里的人照得一清二楚,模样清俊,不是崔智又是谁? “你是,你是太子身边的……”崔智指着男人,面色倏然变得灰败。 第50章 “福老弟!”陈统领风风火火的走了过来,看了被人反绞着手的崔智,双眉倒竖,淬了他一口,道:“原来是你这个老贼,若不是福老弟聪明,还真会让你得逞了。” 崔智任他骂着,神色颓然。这种事被发现了,他很明白自己的下场。 福喜眉目微动,飞快上前,伸手捏着他的下巴使劲,就听咔擦一声,就将他的下巴卸了,然后从他的嘴里取出了一个毒囊。 从怀里抽出一张帕子擦拭着手,福喜的眉目间露出一丝厌恶来:“想死?那也得先把你所知道的给我吐出来。” “其他刺客如何了?”福喜问。 陈统领面有愧色,道:“人倒是都抓住了,却没有一个活口,在被抓住的瞬间,就咬破嘴里的毒囊自尽了。” 福喜面色微沉,沉吟道:“无事,他们的做事风格似乎是死士,就算抓住了也问不出什么来。” “崔大人,你可是听见了,你是如今唯一的活口,我们会好好让你活着的。”直到你吐出所有的秘密来。 “谁?”突然他眉头微动,冲着一个方向喝了一声。 有人? 陈统领大惊,以防备的姿态望向福喜所看的那个方向。 “呵呵,福喜你可真是警觉!”月光下,一道人影从红漆色的柱子后面走了出来,一袭青衫,眉目俊秀,朗朗如濯月,不是秋子又是谁? “秋子?”福喜诧异,旋即了悟,道:“是殿下让你来的?” “唔!”秋子不置可否,笑道:“你做得比我所想象的还要好,殿下是多虑了!” 福喜嗯了一声,问:“殿下就寝了?” “你怎么知道崔智不对劲?”秋子走了过来,有些好奇的问。 “怎么知道?”福喜摇头,道:“我只是觉得如果是我,我一定会做两手准备,里外结合才能确保万无一失!不过这个人会是崔大人,我倒是没想到。” 秋子看他,赞道:“果然太子爷说得对,你的确聪明。” 福喜微笑,他穿着一身士兵服,腰带勾得他的腰肢纤细,长眉凤目,双眼中透着一股灵气与狡黠,模样精致,唇色殷红,任谁见了都要道一声好个风流少年。 此时他眯着眼,无端透着几分危险,许是经常呆在楚惊天身边,他眉目间的神情隐约可以见到楚惊天的几分风采,极具有压迫力。 雌雄莫辨的美态精致中,又带着一股危险的压迫,诱惑中却让人不敢妄动。 秋子是真的有些吃惊,怕是连太子爷也没想到,他身边的小太监已经成长如斯。想着刚才陈统领等人对他言听计从的举动,就算是军中的老将也难有如此凝聚力,殿下身边果然是要出一位将军吗? 秋子漫无边际的想着,那边福喜让人把崔智压下去好生看管起来,然后走到秋子身边,伸了个懒腰,道:“我们回吧。” 楚惊天第二天醒来就听秋子说了这事,想了想,唤了福喜过来,道:“本宫可不相信你对秋子的那套说辞?” 他靠在椅背上,挑了挑嘴角,笑着道:“本宫要听的是实话!” 福喜默了默,才道:“昨日我从衙门的厨娘那儿知道了崔智与他的夫人关系甚好,崔大人身边没有一个侍妾,两人膝下育有一儿一女。而在不久前,他的儿子女儿突然失踪,而他的夫人也因此病倒,不过崔大人在一番寻找之后竟然就放弃了,这不得不让奴才怀疑!” “厨娘?”楚惊天笑得戏谑。 福喜:“……太子爷!”您的重点放错了好不好? “行了!”楚惊天摆手,道:“这件事我知道了,审问崔智的事就交给你了,你不会让本宫失望吧?” “自然不会!”福喜笑,双眼如弯月,下巴微微上扬,露出完美的弧度来,那副小模样实在是像极了讨大人称赞的小孩。在楚惊天眼里实在是迷人得紧,让他心里微动。 以前的福喜模样同样精致漂亮,可是却缺了如今的一股味道,那是运筹帷幄的自信,波光流转下让他整个人仿佛发着光。 “过来!”楚惊天唤他,声音低沉。 福喜双颊微红,极为熟悉楚惊天的他怎么看不懂听不出他的意味,一瞬间就变成了温顺的绵羊,磨磨蹭蹭的走到他的身边。 楚惊天捏着他的下巴含住他的唇亲吻,舌尖相触的地方仿佛着了火一样,带着丝丝的酥麻,让福喜忍不住合上了眼。 不一会儿,福喜便光溜溜的坐到了楚惊天的怀里,他张开嘴含住对方,竭尽全力的取悦着对方。少年柔韧的腰肢展现出迷人的线条,眼角微红,眉目无一不精致,完全的将他的风情展露了出来。 一声闷哼,楚惊天泻在了他的嘴里,微微闭着眼靠在椅子上,享受着**之后的余韵。 “殿下……”福喜轻轻的唤了一声,白皙的身子又靠了上来。 楚惊天避开他的触摸,声音喑哑道:“行了!”他向来是自制的,即使是在情事上,从来只有他叫停的份。 福喜眼里闪过一丝不甘还有痛苦,他捡起地上的袍子穿上,道:“奴才出去打水!”说着推门出去,在外边看见了坐在栏杆上的秋子和杏子。 秋子偏头看他,问道:“你的能力足以让殿下重视,又何必继续纠缠下去?”目光明显不赞同。 福喜搓了一把脸,也不解释,只道:“我明白分寸的!” “不,你不明白!”秋子突然生气了,看了一眼屋内,压着声音道:“他们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有真心?你的存在本就是见不得光的,若是被上面那位老爷子知道了,你可知道后果?” “我知道!”福喜眼眶微红,却是一脸倔强,道:“可是不试一试我又怎么会甘心?太子爷身边只留有用的人,我会成为那样的人,永远留在他身边的!” 他深呼了口气,道:“我去打水!”说着,他埋着头往外走。 秋子难得的骂了句脏话,杏子抬头看他,道:“秋子,你很生气?” 秋子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哼,一个傻子而已,我才不和他计较!” 杏子道:“可是福喜很伤心啊,都要哭了,你怎么能生他的气呢?” 秋子一阵错愕,半晌才道:“……那个蠢货!” 福喜闷着头走到厨房,提了热水往回走。他摸了摸自己的胸膛,有些闷闷的。 他们都以为他和楚惊天有了什么实质性的发展,实则不然,他们二人最亲密的举动不过是他给他**,就算如此,他的下半身也是齐整的。 对方是在嫌弃他,嫌弃他残缺的身体,他从来不摸他的下半身,即使他再怎么情动,也没有跨过那一步。 他心里苦笑,也是这样丑陋的身体就连他自己也嫌弃,又怎么能强迫其他人接受呢? 将热水提回房,福喜借口有些累了,并没有进去伺候。不过他也没有回房,转身去了后院太医们住的地方。 “王太医,那个孩子怎么样呢?”一进门他就迫不及待的问。 王太医笑得舒心,瞬间他高高提起的心就当了下来,果不其然,就听见王太医道:“这孩子是个坚强的,磕磕跘跘的,还是活了下来!”他伸手将一个竹篮小心的递了过来。 福喜低头,里边是一个肤色蜡黄的孩子,小小的一团,不过看得出来气色好了很多,多了一分红润。他睁着黑漆漆的眼睛,吸吮着自己的拇指,然后冲着福喜咧了咧嘴。 福喜的表情一瞬间就温柔了下来,王太医见他的表情,趁机问道:“你要不要抱抱他?” 福喜一惊,难得的手足无措,讷讷的道:“我可以吗?” “当然!”王太医将孩子抱了起来放到他的怀里:“……你这样,托着他的屁股和腰部……” 福喜简直整个人都不好了,怀里的小家伙太软了,他就怕自己微使劲就捏坏了他,急得只能眼巴巴的看着王太医。 王太医失笑,却是直接不管了,在一边看他急得满头是汗。 看他真的不管,福喜只能小心翼翼的抱着孩子,孩子很乖,虽然被他抱得不舒服,也只是小声的哼了几句,当然不排除他实在是太虚弱了。 看着这个小家伙,福喜觉得整颗心都软了。 第51章 那边药童将小孩的食物端了上来,是用上好的胭脂米熬的米油,他们刚到这也没来得及去寻个奶娘,只能熬些米油给小孩吃。不过米油营养丰富,恰是适合小孩。 看福喜目光落在药童手里的瓷碗,王太医解释道:“你别看这米油不珍贵,但对身体很好,待找了奶娘来,再让他吃奶!” 福喜点头,道:“我明白!” “你要喂他吗?”王太医又问。 福喜犹豫了一下,才不确定的道:“……我试试?” 王太医欣然应允。 把小孩放在床上,用瓷勺小小的舀了一勺小心的喂进他的嘴里,因为是第一次,有些不熟练,有些撒到了小孩嘴边,不过小孩还是吃得津津有味的。 “这小家伙很好养,来者不拒!”边上王太医笑容宴宴,满是慈爱。他这个年纪已经是当祖父了,看着这个小家伙就想起家里的孙子,不由的多了几分真心的疼爱。 小孩的饿得久了,连胃也缩小了,只吃了几勺便再也吃不下了,王太医道:“这个要循环渐进,一天多吃一点,很快饭量就会见涨的。” 福喜算是接受了他的说法,又在这坐着和小孩玩耍了几分钟,虽然只是对方无力的握着他的手,而他对着小孩傻笑而已。 玩了一刻钟,小孩就累了,咋吧了一下嘴巴,握着福喜的食指就睡着了,另一只手握成了拳头,虽说是骨瘦嶙峋,完全看不出可爱了,福喜的心却是软成了一片。 “拜托您好好的照顾他!”临走的时候,福喜又强调了一句。 夏天的天,阴晴不定,就和女人的心情一样,前一秒还是艳阳高照,下一刻就是大雨滂沱了。 乌云压顶,天空像是缺了口一样,大雨哗啦啦的往下掉,很快的就将地上淹没了,在地上溅起一片水花。 似乎一下子就到了傍晚,整个天色都是阴暗的。 福喜撑着从王太医那得来的伞慢慢的往回走,雨水溅在他青色的鞋面上,留下一道道深色的痕迹。 回到住所,他先在正房门口站了半天,犹豫了半晌,还是回到了左手边的耳房,自己的房间里。 他才刚住进来,屋里的摆设是一点没变,气息是陌生的,一进屋福喜就有所警觉,当即喝了一声:“谁?”这屋子里,有第二个人的呼吸声。 “……你去哪了?”屏风后边传来熟悉的声音,福喜紧绷的身体一瞬间就放松下来了,旋即便是怔忡:“殿下?……您怎么在我这?” “怎么,本宫还不能进你的屋了?”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悦,伟岸的身影绕过屏风,走到了福喜的眼前。 “殿下……”明明对方他轻轻一伸手就能将他的脖子扭断,可是带来的压迫却让他窒息,呼吸甚至有一瞬间的停滞,一颗心也不由没了规律。 “说说,去哪了?”直接将对方压在门上,楚惊天沉着声音问。 昏暗的空间让福喜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受到对方无比贴近他的身体与温度,他答道:“……奴才,去看孩子了!” 说完,他整个人都囧了,这说法怎么有些不对味了? “孩子?”楚惊天突然笑了起来,好听的笑声让人耳朵痒痒的,恨不得伸手去挠上一挠。 “你什么时候还有这功能了?本宫怎么不知道!”一只大掌伸了过来,摸上他的肚子,戏谑问道:“你什么时候生了一个孩子?” 福喜:“……就是路上拦路那妇人托付给我的那个孩子!”明知是明知故问,他却还是觉得臊得慌。 “原来不是你的啊!”平静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抚上他的脖颈,慢慢的摩挲着:“既然与你毫无关系,你又何必去管他?” 手指移到他脖子后边的皮肤,这种自己的性命完全掌控在他人手里的感觉让他寒毛直竖。 “福喜,你要记得,你是本宫的人,从头到脚,都是!那些无关之人,你无需去管,也不许去管。” 福喜微微一怔,微弯的手指在空中无意识的抓了一下,然后抱上了楚惊天的肩膀,将头也靠了上去:“……我知道!” 他觉得自己已经快不正常了,对方几近变态的占有心理竟让他觉得有一种诡异的开心。仿佛,他是如此的在乎自己,恨不得自己时时刻刻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当然,他知道,这只是幻觉而已。 楚惊天对于他而言,是倾慕之人,是主子,更是未来的一国之主。这样就好了,只要能陪在他身边,就好了。 福喜将蜡烛点上,黑暗的屋内顿时亮堂起来。楚惊天坐在桌前,看着他动作。 “这茶水已经冷了,奴才重新去沏一杯!”摸了摸桌上的茶壶,已经完全冷了。 “殿下可是食了晚膳?”他又问了一句。 “并无!”楚惊天回答。 福喜点头:“那奴才去厨房把晚膳提过来!”说着,他手里提着茶壶,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殿下还是移步正房吧,奴才这可不是您的身份该呆的!” 楚惊天站起身来,白色的袍字仿佛有光芒在流动,更衬得他俊美无俦,兰芝玉树一般的人。 “本宫就在正房等着,你可不要又跑出去不见人影了。” 福喜摸摸鼻子,应了一声。 外边雨势见小,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楚惊天走进夜色里仿佛发着光。 “殿下……”福喜忍不住叫了一声。 “嗯?” “……无事!”他摇头。 他想说,我会成为您的左右臂膀,让您舍不下我。 福喜是个聪慧的人,虽然对楚惊天一往情深,却没有色令智昏。他无比清楚,他和楚惊天的关系根本见不得光,更不会冲动的说想和他永远在一起,两人长长久久的。 明智的君主,是不会对一个男人甚至是奴才付出感情的,那简直是太可笑了。他们的关系,不会长久。 唯一能让他永永久久的陪在他身边的方法,就是成为对他有用的人,若要舍去,必定是心痛不已。 第52章 雨一直下到晚上也不见歇下,而且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天边紫色的电蛇在空中乌云间翻腾,震耳欲聋的雷声轰然作响,天上仿佛破了个洞,大雨倾盆而下。 楚惊天放下手里的卷宗,伸手推开了窗,外边冰冷的雨滴没了窗户的阻拦,立刻肆无忌惮的落进了屋里,一颗一颗的落在窗前的桌上,颜色泛黄的书页立刻出现了深色的痕迹,黑色的墨迹氤氲出一团。 楚惊天眉头微蹙,更往窗户边走近了一步,做工精良的袍子立刻就被雨水打湿了,他也浑不在意。 “殿下……”秋子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窗外,道:“这雨势极大,若是继续下去,大河肯定会涨水。如今堤坝未修缮完毕,若是水势蔓延,河边的百姓怕是不妥。”在他们来之前最近的官员已经协助宁南县令开始修复堤坝,赈灾救民,但一个月的时间,根本不足够。从他们一路上所见,就知道他们的工作做得不是很理想,甚至是糟糕。 楚惊天食指在桌上有节奏的敲动着,桌上的烛火发出噼啪的爆破声,他微笑道:“本宫记得,宁南县所属沂州。” 秋子同样微笑,两人之间是心照不宣的默契:“是的,殿下!” 福喜忍不住皱眉,心里飞快的闪过沂州的信息。他记得,沂州是三皇子外家的本家所在,全国一共十三州,沂州几乎完全是被庄家所掌控,这里他们势力盘踞,可以说是土皇帝。而庄家是支持三皇子上位的,楚惊天跑到这来在多少人看来那几乎是羊入虎口,自寻死路。 “沂州知州是庄苇,乃庄家本家大房一脉的嫡长子,为人骄傲自负。这次本宫若是去往另外十二个州,就算心有不满,他们也会老老实实的来迎接?庄苇这人,能力有余,还有小聪明,却太骄傲了。”楚惊天回忆着庄苇的信息,再加上昨日的一切得出了结论。 “如今我们刚来到这,情况未明,庄苇是绝对不会帮助我们的,甚至还会想方设法的阻拦。关于救灾的进度,只能询问崔智了。不过他一个弃子,也只有这上边能有些用处了。”楚惊天语气漠然,拿起桌上的卷宗,道:“崔智在这上边记录了,洪水几乎淹没了整个宁南县,就连衙门也糟了殃,将近一个月才退去,也就是说是在我们来之前不久。大水褪去之后,他率先让人将死去的尸体收了回来装棺入土,然后又让衙门里的人搭设帐篷,供灾民居住。不过他人手不够,这事情也不过刚起了个头,更严重的是食物不足,沂州知州也派人送了粮食来,不过也只是杯水车薪。灾民人心涌动,这让他的行动更加艰难了。” “灾民暂居的地方是宁南县城外的一片空地,就算再次发大水暂且是不会淹没到这来,不过百姓无蔽体之物,怕是会受凉。福喜,你让人去问这城里各户人家有多少生姜,全部收上来熬煮姜汤。” 楚惊天有条不紊的吩咐,福喜领命,连忙带了人家家户户的去敲门,到了半夜才收上来足够的生姜,又寻了几个妇人,在衙门里生火熬煮姜汤。 天色微明,楚惊天喝了一碗粥,吃了几个包子,让士兵拎着煮好的姜汤,带着一群人往城外走去。 到了这时,雨已经小了,只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头顶上的乌云也逐渐的散去,这让楚惊天松了口气。怕的就是这雨下个不停,若是再来一次洪水,这宁南县可真是毁了。 马车在城外停下,即使心里有所准备,可是看到几乎是被大雨淋了一夜的狼狈的灾民,福喜还是有所触动。 看到有人来,原本死气沉沉的灾民有了波动,先看了一眼拎着木桶的士兵,他们的目光带了光芒。 “咔哒”马车停下,一把纸伞打开,从上边跳下个人来,一袭青衣,身段修长,长眉凤目,透着一股清清凉凉的冷,双眼流光溢彩,唇色嫣红,宛若涂抹了上好的胭脂,说不出的风流韵致,模样精致不似凡人。 然后,从马车里又下了一个人来,前边那少年的态度让众人恍觉他只不过是一个奴才,这让众人对后边这人更加的期待了。 挺拔如翠竹,皎皎如明月,遥遥若高山之独立,眉目温和,透着令人臣服的威仪贵气。他模样没有前边那人出众,可是却一眼就夺去了所有人的目光。 “昨日天降大雨,太子担忧诸位感染风寒,特让人熬煮了姜汤给各位送来,稍会大家可以一人来领一碗。”说话的是衙门的县丞,是一个美髯中年男子,名叫段誉。 “……太子?”后知后觉有人反应过来了,是他们所想的那个太子吗? “没错!”段誉笑了笑,道:“这就是我们大晋朝的太子爷。” 楚惊天的出现无疑给灾民们带来了极大的震动,原本如死水的目光波动起来,这代表着皇上并没有放弃他们。 楚惊天还将太医带来了,让人快速的搭了个棚子,太医就在里边为人把脉看诊。 这些灾民或多或少身体都有些问题,更重要的是他们大多都饿狠了,身体虚弱得很。 太医有条不紊的把脉开方,这方天地由静谧变得热闹起来,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怀了那么点希望,就连太子都来了,他们肯定能活下去的。气氛,一瞬间就变得不同了。 福喜给楚惊天撑着伞在周围巡视着,在灾民里边,他们看到了不少抱着孩子的妇人,她们所呆的位置是帐篷里边最好的,外边的人为她们挡着风雨,比起其他人来说,她们的模样要好得多。 “殿下……”福喜突然开口。 楚惊天道:“你不用说了,本宫明白!”回去他就让人找了空屋子,这些屋子的主人有的是死了,有的是离开了宁南县。 楚惊天让人把孩子全都带回了城里,又找了几个妇人照顾他们。孩子可不比大人,生命脆弱得很。他的这个举动,无疑给他带来了极大的民心,灾民对他无一不称颂。 楚惊天不过只做了两件事,便得到了灾民们的推崇,当然,这与他的身份是离不开的。雨在第三天就完全停了,迎来的便是炽热得阳光,灼热的温度简直想把人晒干。 庄苇一路走来听到的便是灾民对太子的推崇,脸色着实不好。他也尽心尽力为这些贱民做了这么多,怎么就不见他们这么称赞他?对方只是做了几件小事,哪比得上他做的?一时间有些愤愤。 虽然来了不过两天,不过楚惊天要忙的事却很多,那是忙得团团转,根本没闲心搭理庄苇。当听衙门的人说庄知州来了,他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说的是谁。 放下笔,他笑了笑,漫不经心的道:“让庄知州稍坐一会儿,本宫稍会就去!” 说完,他又继续和底下的人讨论:“……所有的尸体,必须焚烧,然后消毒。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话虽然绝对,却也不是毫无道理。所以,必须做好消毒防疫。” 底下有人皱眉,说话的是一名眉目俊秀的青年,名叫齐悦,他道:“可是如今世人讲究入土为安,殿下若要行此事,怕是会有诸多阻拦。” 又有人一笑,道:“殿下既然这么说,必然有了解决的办法。”字语行间,都充满了对楚惊天的庞大信心。 楚惊天道:“百姓对此怀有排斥,那是正常的,不过若有了第一个人,第二个人,那么这件事也不是不可为。” “殿下的意思是?”有人福至心灵。 楚惊天吩咐道:“这事,就交给王逵去做,可有问题?” 底下一个面容憨厚老实的八尺大汉一拍胸膛,拍得啪啪响,道:“太子爷放心,这事奴才一定给您办好了!” “那就好!”楚惊天满意的点头,王逵这人看着老实,可是实际上却是狡猾得很,对于偏门左道,他可是很擅长的。 福喜将楚惊天已经喝干的茶杯拿来,又重新沏了一杯,一双耳朵高高的竖着听着屋里人的交谈。 这屋子里坐着的人都是楚惊天的幕僚,随便一个都是惊才艳绝的人物,世人难有所及。而最让福喜惊讶的是,秋子在这群人之中竟然隐隐有领头之势,无人小觑他。 这让福喜震惊之余,又有些自卑,但更多的是昂扬的斗志。迟早有一天,他福喜也会是他们当中的一员。不,他要比他们站得更高。 楚惊天若有所觉的看了他一眼,恰好对上他灼灼的目光,原本漆黑的眸子更加流光溢彩,他眼里的野心让他原本就出色的脸更引人注目了。 楚惊天荒谬的发现自己对着这样的少年竟然有了反应,这简直是个晴天霹雳,让他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殿下?”福喜被他盯得浑身发毛,忍不住出声询问。 楚惊天端着茶杯喝了一口,沉稳道:“无事!” 庄苇原本以为太子会很快出来,可是没想到直到他喝完了三杯茶,也没看见对方的踪影。问屋里的仆人,均是一问三不知。这种忽视,让他很愤怒。可是当天色擦黑,屋里都点了灯,他连生气也生不起来了。 “太子爷若是有事,那么下官就先告辞了!”压抑着怒气,庄苇一把拦住再次上来换茶的丫鬟如此说道。 “本宫听说,庄知州向来是多情不过,待女人细致温柔,如今看来这传言可不符实啊!”庄苇率先看见的的是一双黑色靴子,旋即是白袍金线,祥云腾龙。 “微臣拜见太子殿下!”虽心有怒气,庄苇却是发作不得,除非他不想要命了。 楚惊天大步走过他身边,然后再上座坐下,这才道:“庄知州不必多礼,今日让庄知州久候至此,倒是本宫的不是了。不过,庄知州也是知道救灾事宜繁琐,应是理解的。” 这正是当初他未能来迎接楚惊天之时所用的搪塞之词,听他这么说,庄苇哪还不知道对方是在还施彼身?在报复自己,可是这苦果他也得往嘴里咽。 对方是太子,他不过区区臣子,又能如何? 庄苇聪明,当初他敢这么做也是有所依仗的,如今楚惊天在他的地盘上,只要楚惊天聪明,就该忍着。只是他完全没有猜到楚惊天的反应会是这样,这么直喇喇的打他的脸。 楚惊天又怎么猜不出他的想法,忍不住讥诮一笑。父皇就是太心善了,这才养大了这些世家的心。在他看来,君是君,臣是臣,这些人,早就应该解决了。 “下官自然明白,百姓为重!”庄苇毕恭毕敬的道。 楚惊天满意的点头,问:“今日庄知州来这,可是有事?” 他并没有叫庄苇坐下,庄苇只能站着,闻言笑道:“殿下到了沂州乃是沂州的莫大荣幸,殿下初来那日下官就应该上门拜访的,也是琐事烦身,才拖到今日,殿下不会生气吧?” “怎么会?”楚惊天面有讶色,正色道:“正如庄知州所说的,百姓为重!本宫若是计较了,岂不是成了昏聩之人了?” 两人你来我往周旋二句,都是做戏的高手,一时间气氛极好,君慈臣恭。 不过心里庄苇却没有这么好受了,在楚惊天一进门来他就处处被压制着,这对于他而言实在是难得的经历。 送走了庄苇,不知作何心情,楚惊天突然开口道:“福喜,这就是上位者的权利,只要有了权利,其他人心里如何,也只能闷着。” 他是自傲的,当然,他也有自傲的资本。 … 大雨过后,果然有人发热了,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那几桶姜汤的原因,发热的人并不多,大多数人还是生龙活虎的。 楚惊天派了人传话,所有死去之人的尸体必须焚烧。当然,这个命令在灾民们看来简直是不近人情,抗议自然是有的。不过在知道以往大水过后瘟疫的爆发,不知多少人惨死,甚至历朝还有焚城的举动之后,在这些活生生的例子下,大多数人都沉默了。 而这个时候,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其余的人也慢慢的妥协了。 同时还要对各地进行消毒,焚以雄黄,一时间整个宁南县的氛围大为改观,有的逃出宁南县的灾民甚至又跑了回来。 若不是实在没办法,又有谁愿意离开故土? 这次大河决堤,宁南县受灾最狠,其余还有几个县城也被洪水给淹了,说来情况并不比宁南县好上多少。 宁南县情况好转,其余几个县城不断有灾民涌来,原本安静冷清的县城突然就热闹了起来,最常看见的便是衣着破烂的灾民。 这个楚惊天的工作带来了不小的难度,却又不能禁止他们的出入,不然恐怕百姓会心有怨言。 楚惊天将笔放下,嗤笑道:“他们也只能相处这样的方法了,不过小人行径。” “殿下的意思是……这是有人故意为之?” 楚惊天解释道:“两个县城之间距离不远,但消息也没有这么快就能传到。” “秋子,你吩咐下去,若有灾民想进入宁南县,必须先让大夫把脉,若是无恙,让他们换衣服消毒,这才能进城。还有派人在城里巡逻,这人多了,总是容易产生摩擦。” “是!”秋子严肃的应了。 每家每户按人头分可以分到一定的粮食,虽然不多,但是足以坚持到下一次的粮食的到来。 原本为了防止这样的天灾,每个县城都设立了一个粮仓,里边储藏着粮食,算是未雨绸缪。但洪灾不比其他天灾,大水淹没了粮仓,待水势退去,里边的粮食被水泡得发胀,完全毁了,根本不能吃,百姓只能依靠国家救济。 早上吃过早膳,楚惊天拿过帕子擦了擦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随口问道:“崔智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福喜接过帕子放到盆里,点头道:“是的!” “倒是个嘴硬的!”楚惊天莫名的称赞了一句,对此事的态度并不在意:“既然他喜欢关在牢里,就让他呆着吧!” 重新换了一件衣服,临出门的时候,楚惊天突然停下了脚步,道:“……福喜,今日你就留下来吧,不用跟着伺候了。” 福喜:“……是!” 他纤长的手指捏住腰间的青色玉佩,心里有一种压抑的情绪几乎要喷涌而出。 果然不是他的错觉,楚惊天最近是在躲着他,或者说,对方似乎是厌了他?平日贴身伺候的是他,可是如今却换成了杏子,就连杏子都察觉除了他们之间的不对劲,还偷偷的问自己是不是做了错事,让太子爷生气了。 而事实上,福喜对此也是满头雾水,这让他有些焦躁。 吐出一口浊气,福喜告诉自己要冷静。他转身去了后院,王太医被楚惊天派出去给灾民看诊,那个孩子交给了衙门里的丫头照顾。 照顾孩子的丫头名叫双宜,模样清秀,看起来就是个老实姑娘,而事实也是如此。不仅老实,她还胆小。 见福喜过来,她局促的站起身,双手无意识的搅动着,双颊绯红,根本不敢抬头看福喜,细如蚊讷的道:“……奴婢先告退了!” 得了福喜的准予,立刻像受惊了的兔子匆匆离去,临踏出门的时候,也不知为什么,她扭头看了一眼。只看见少年低垂着头,神情温和,精致的棱角足以让女人脸红心跳。 福喜伸手将床上的孩子抱了起来,小孩黑漆漆的眼珠子透着一股灵动,小手抓着他的一只手指不放,嘴里发出咯咯咯的笑声,让人能轻易的忘记烦恼。 “小家伙……”福喜摸了摸他多了几分肉的脸,又惹得他咯咯直笑,随着还有不断往下流的口水,福喜仔细的给他擦了。 就连王太医都说他们两个有缘,小孩很乖,哪个人逗他都给面子。可是福喜在他身边的时候却表现出了更多的活力,一直笑个不停,更加讨人喜欢了。就好像,他也知道是这个人救了自己,十分的给面子。 临近中午的时候,天气更热了,福喜抱着孩子站在门口都感觉一阵阵热浪扑来,这让他有些担心。 这么热的天,也不知太子爷受不受得住? 而事实上,楚惊天比他所想的要耐热得多,或者说他这人极能忍。南方的天气湿润,不比北方干燥,再加上天气炎热,楚惊天穿的虽然是透气良好的袍子,可是从头捂到脚,晒了一天下来像腋下这些地方都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红色疹子,看起来格外的渗人。可是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完全没有表现出难受来,如果不是沐浴,福喜完全发现不了。 福喜摸着那些疹子,心里完全不是滋味。在他看来,楚惊天可是顶顶尊贵的,他理应坐在巍峨宫殿里,身着华服,哪能跑到这来受罪? “殿下……”他的声音闷闷的,目光是心疼的。 楚惊天对此很受用,几乎是享受着他的关心,同时又觉得就是这样的福喜,完全没有夹杂任何利益的纯粹关心着自己的他更让自己心动。 这样的他,让他有一种想亲吻的*。 待楚惊天反应过来的时候,福喜半个身子都贴在了他的身上,袖子落在浴桶里浸染了水迹。 他双眼微阖,眼角发红,精致的脸被*氤氲成红色,让他整个人多了几分糜旖的色彩,让人想将他揉进身体里。 已经好几天,楚惊天没有这样亲吻他了,福喜很开心,他是享受着楚惊天的亲吻的,甚至是沉迷。因此当被人狠狠的推开的时候,他才没有反应过来,猝不及防下,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 “扑通” 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楚惊天也没有想会伤了他,无意识的就变了脸色,带了担忧:“……福喜!”身体一动就要站起来。 可是当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的脸色更难看了,怒喝道:“滚出去!” 福喜身体一僵,垂着头的他并没有看见楚惊天一系列的脸色变化,只是静静的站起身,然后出去了。 “福喜,发生什么事了?”楚惊天并不喜欢过多的人伺候他沐浴,以前是习坤和杏子伺候,不知什么时候就变成了福喜了。虽然无事,秋子和杏子也在外边候着,因此里边传来的声音,他们自然是听到了。 “无事!只是我伺候太子,让他不高兴了!”福喜表情很平静,看不出喜怒,只道:“你们俩进去伺候吧,我就先回去了,以免等会儿太子看见我不高兴!” 秋子拉住想说话的杏子,笑道:“那好,等会儿我会跟太子爷说的!” “嗯!” “殿下!”秋子走进用屏风隔开的隔间,就看见楚惊天面沉如水的坐在浴桶里,额前被热水打湿的乌发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阴郁。 “真难得,很难看见殿下有如此焦躁的时候!”语气带笑,秋子调侃道。 可不是嘛,平日的楚惊天面对任何事都是风轻云淡的,任何事在他面前都不会让他变色。 楚惊天对此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哗啦啦水响,他从水里站起来,一身肌肉线条优美,隐藏在华服之下的身体竟是意外的强壮。 秋子取下挂在屏风上的干净帕子递给他,双眼微眯,眼里透着一股意味深长:“殿下,您的心乱了!”他跟是肯定。 “福喜这人,柔软却不软弱,身手不错,最重要的是长相精致,殿下不是最喜欢漂亮的人吗?不过殿下最喜欢的,怕是他全心全意没有夹杂一丝利益的喜欢吧。您不用担心他会背叛您,伤害您,对于我们这样的人而言,是最难得的,您完全能将他掌控在手里。您向来有失眠的情况,可是只要福喜在您身边您就能安睡,您的身体早早的就意识到了,这人您可以信任。”秋子似是没有看见他杀人的目光,自顾自的说道:“能有一个信任的人,这可是很难得的。” 楚惊天是天生的王者,他最讨厌超出掌控之外的事情,所有的事或人他都要牢牢的掌控在手心里。可是人是有七情六欲的,更是渴望自由的,又有谁愿意将自己的人生完全交给另一个人掌握呢? 而福喜就是这样的人,他几乎将楚惊天看做了自己的一切,所有的特质,都戳中了楚惊天的欢心,楚惊天怎么能不喜欢? “奴才斗胆说一句,就算是上面的那位,您也不见得有多信任。”天家无情,这不仅仅是说说而已。或许会有那么一点情意,可是在对上皇权二字上,无疑是不堪一击的。 “可是对所有人都不信任的您,却偏偏对福喜不一样……” “滚出去!”楚惊天目光如炬,语气平静的打断他的话,浑身的气势不再压抑,仿佛实质,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是奴才妄言了!”秋子从善如流,温顺的退了出去。 直到感觉不到对方的压迫之时,他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同时忍不住苦笑。 早就知道对方不是如表面上温和,可是真正撕破了假象,才知道比他想象的还要恐怖。就连他,在他的气势下,也忍不住一窒。 “为了你,我可是冒着被太子爷厌弃的风险进言的。”秋子自言自语,他也算是报答了福喜的救命之恩了。 不过,虽然作此举动,事实上他并不看好两人。 先不说二人之间的身份差距,再说楚惊天的性格,不喜欢超出掌控之外的事情,不然,便是毁灭。福喜,无疑是那个意外。 太子,对福喜许是起了杀心,他不会让能左右他的人存在。要知道,一个出色的王者,是不会让其他人左右他的情绪。如果不是如此,秋子也不会斗胆进言,就希望太子能有所触动,不要对福喜下手。 “如果福喜死了,这天下可没有第二个了!”福喜对于楚惊天是特殊的,或许这辈子也只有这么一个能让他毫无顾忌的人了。 太子爷,希望您不会做出让您后悔的事来。 秋子去找福喜的时候,对方正毫无顾忌的坐在门槛上,怀里抱着一个啃着手指头的孩子,仰着头看着天发呆。 “这孩子是路上的那个?”秋子伸手摸了一把孩子变得圆润的脸蛋,笑道:“长得还蛮可爱的!” 福喜应了一声,没有说话。小孩经过调养,面目逐渐恢复了白净,气色红润,看起来很是可爱。 秋子掀开袍角坐到他身旁,也跟着他抬头看天。今天的天气很好,万里无云,天空干净的像是用水洗过一样,看着就让人心情舒畅。 “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他闭着眼睛问。 福喜眼睛眨了眨,像是才回过神一样,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脸色白了白:“……你什么意思?”他问得艰难。 “你明白的!福喜!”秋子睁开眼睛,认真的看着他道:“殿下迟早会对你出手的,他不会让一个会影响他的人存活下去,因为这代表了他有了弱点,这对于一个君王而言几乎是致命的。” “你的意思是,殿下喜欢我?”福喜从他的话中得出了这个结论,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来,眼里带着迷茫。 秋子:“……重点是殿下不会允许你的存在,也就是说,你会死!” 福喜眼里带着惊喜,漆黑的眸子似是有光芒闪烁,让他整张脸都亮了起来。 “这是不是代表,殿下有那么一点点的在乎我了?” 秋子:……你能好好的听我说话吗? “秋子,我明白你的意思!”福喜微笑,怀里的孩子一把抓住他的手往嘴巴里塞,裂开的嘴能看见上下红色无齿的牙龈,口水一滴滴的往下掉。他伸手擦掉他的口水,拿了磨牙的东西放到他嘴里。最近小孩老是喜欢啃手指,据王太医说,是他要长牙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进宫吗?”他突然问了个风马不及牛羊的问题。 秋子错愕之余摇了摇头,福喜的行为举止并不像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一举一动有一种用金钱堆出来的贵气优雅,原以为是家道中落不得已为之。但听他这么说,似乎另有隐情。 “我家很有钱,富有到哪种地步呢?我的一间屋子的布置,绝不比我在宫里的差。” 秋子惊讶,要知道福喜在宫里的屋子可是堆满了金银珠宝,甚至有的是有价无市的珍宝,足够普通人家吃好几辈子了。 “我家不缺钱,唯一缺的是一个官家身份,我父母最希望的便是我和兄长能封官拜爵。” 秋子表示理解,俗话说士农工商,商人最贱,也难怪福喜的父母会有此想法。 “可惜,我不是读书的材料!”福喜苦笑,声音有些低沉:“我只会玩,只会遛狗玩乐,幸运的是我的兄长,他是个天才。”说到这,他言语间带了丝骄傲,可见两兄弟感情不错。 “……大概是如此,在兄长闯下弥天大祸之后,为了平息对方的怒火,他们将我送进了宫。”他说得有些语焉不详,不过秋子可以想象那时候的他有多么的失落痛苦。明明都是他们的孩子,为什么要牺牲我了?他会这么想。 “秋子,你说离开了太子,我能去哪?”他问。 其实他是感谢楚惊天的,他给了他活下去的动力。 秋子没有再劝他,或许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来自于亲人的伤害,那是最难以磨灭的,也是最痛入骨骼的。 秋子把这件事给楚惊天说了,完了叹道:“……说来,福喜也是个可怜人!” 楚惊天没说话,只是挥手让他退下。 叹了口气,楚惊天仰靠在椅背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颇有些不是滋味。 从刚才听到福喜的经历的时候,他的心就泛起一股被针扎似的疼痛,密密麻麻的,如蛆附骨。 “可恶!”他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他骗不了自己,福喜对他而言的确是个特殊的存在,只有在他身边他才能安然入睡。这一点点的特别,慢慢的就变成了另外一种感情。 可是,这怎么可以? 一个合格的君王,是不需要这种多余的感情的,因为他会影响自己的判断,是一个致命的危险。而且,对方还是一个卑贱的太监,连身体都是残缺的。 这个人,绝对不能留! 忽视心里一阵阵的闷痛楚惊天这么告诉自己。 “嘎吱” 门被轻轻推开,门外的月光立刻迫不及待的从外边撒了进来,只看得见来人如闪烁着月光一般的袍角。 门被掩上,屋里重归黑暗,只听得见平缓的呼吸声。 绕过屏风,里边是卧室,帷帐并未垂下,隐约看得见里边睡了一个人。 来人在床边坐下,静坐半晌,突然伸手虚虚的凌空描摹着床上之人的面貌。即使看不见,他的脑海里也能清晰的展现出对方的模样——清澈漆黑的凤眼,透着一股狡黠的灵气,又带着一种诱惑,往下是俊挺的鼻梁,然后是红唇,比之女人还要软上三分,他尝过它的味道,不可思议的滋味。 大掌来到对方的脖子,大约是因为太热了,对方亵衣的衣襟大大的敞开着,露出了如白瓷一般细腻的肌肤。 也许是因为没了**,他的身形虽然修长,却不强壮,脖子更是肌理细腻骨肉匀称,摸上去也是纤细得紧,仿佛只要他这么微微使力,这漂亮的脖子马上就会被折断。 想着,他手上不自觉的就用了力,黑暗里能听得见他略显厚重的呼吸声。 不要怪我! “唔!”由于窒息,手下的人不自禁的发出一声闷哼,声音极低,却让来人猛然惊醒。 他突然发现,对方竟然一直没有挣扎,按理说就算一个人睡得再熟,可是当生命收到了威胁,怎么不可能不醒? “福喜!”并没有松开掐住他脖子的手,楚惊天身子前倾,另一只手准确的摸到了对方的脸颊,更是摸到了他眼角的湿润。 无意识的磨蹭了两下沾染了湿意的手指,他捏住他的下巴,然后俯身吻了上去。准确来讲,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在撕咬,双方甚至能品尝出嘴里的血腥味。 可惜福喜却已经感觉不到唇上的痛感了,只觉得整个人很轻,轻得快要飞了起来。 身下的人没有任何声息,楚惊天松开了掐住他脖子的手,仍是没有任何反应。 他轻轻的咬着他的唇,万般怜爱,将对方抱了起来,动作轻柔,可是原本应该会很热情回应他的人此时只是静静的躺着。 他狠狠的闭了闭眼,黑暗里眉头皱成了一团,然后霍然睁开眼,伸手将怀里的人抱了起来就往外边冲。 对方应着他的想法没了气息,除了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之外,他还有另一种更为深刻的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仿佛丢了什么。 原来,我是不想你死的! 第53章 王太医已经睡下了,门被人狠狠的踢开的时候他险些就大叫“有刺客了”,还是他认出了来人的身份,这才长松了口气。同时心里腹诽得很,真是要吓死老头了。 “快点,救人!”楚惊天冲到他面前,此时王太医才看见他怀里还有一个人。 “师父!”此时睡在他隔壁的药童也被惊醒了,王太医忙让他把蜡烛点上。 蜡烛的光芒瞬间将屋里铺满,此时王太医才看清楚太子怀里的人,精致的眉眼,竟是太子身边深受宠爱的福公公? “还不快来救他!”楚惊天一声厉喝惊醒了震惊的王太医,他眼底里有一股低沉的风暴在盘踞,触之让人为之一颤。 王太医不敢拖延,大步走到床边,仔细观看了福喜的脸色——脸色涨红,嘴唇发紫,毫无声息。 白色的亵衣有些凌乱,福喜的肌肤本就白皙,脖子上的红紫色的掐痕格外刺眼。王太医一眼就看见了他脖子上的痕迹,心里一颤,脸上却不动声色。 他在宫里浸淫多年,深知什么东西该看,什么东西不该看,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唔!咳咳咳……”经过王太医一番施救,床上的人突然闷哼了一声,然后开始剧烈的咳嗽。 楚惊天无意识的松了口气,这才发觉自己的手死死的握成了拳头,手心一片湿润。 福喜险险的捡回了一条小命,不过却是伤了嗓子,近日不能说话,只能细心养着。楚惊天没让他去伺候,他便一直呆在后边,无聊便帮王太医晒晒药,磨磨药,然后抱着孩子玩。 福喜坐在屋檐下,把晒好的药材往铁药碾里边放,然后来回将药材碾成细末,再装在器具里。 杏子从外边走了进来,手里不知捧着什么东西,眉眼一片开朗。 “福喜,福喜!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还未走到近前,他便嚷嚷开了,脸色红扑扑的,额上带着汗水。 “你看,这是今天我和狗娃上山摘的酸果子,可好吃了!”他献宝似的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来,宛若芭蕉一般的大绿叶子上摆着的是红*滴的小小的果子。 福喜知道他口里的狗娃,是衙门厨娘的儿子,人们讲究贱名好养活,据狗娃说他们村子里大多数人都是叫什么花啊草啊的。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狗娃长得黑黑壮壮的,看起来就很结实。 也不知杏子是怎么和他投了缘,平日里就跟着他后边和他玩耍,上山下水,时不时带来一些新鲜稀奇的东西。 福喜拿了一颗酸果子放进嘴里,顿时被酸得眯了眼,可是酸里边又带了甜,滋味浓郁,蛮好吃的。 杏子蹲在他身边,定定的看了一眼他被白布包着的脖子,叹道:“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说话。”说完,他又小声嘀咕了一句:太子爷也太狠了吧。 福喜微微一笑,他不是不能说话,只是说话扯着嗓子疼,声音也是嘶哑难听。 “你和殿下出什么事了?殿下竟然发这么大的脾气!”他拿着一根小枯枝戳着地上的黑蚂蚁,道:“问秋子,秋子也不跟我说!” “殿下想杀你吗?可是他明明这么喜欢你。”他不解的问。 正是因为喜欢,他才想杀了我。想到这,福喜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 “杏子,你又跑去哪了?”秋子走了过来,着了一身白袍,脸上的笑如沐春风,面若冠玉,玉树凌风。 在这里,他仿佛成为了另一个人,或者说这样的他才是真是的。学富五车,气度不凡,任谁都不会认为他是一个奴才,而是一个富贵公子。 “少爷!”杏子猛地站起身,他起得有些急了,身子一歪就要摔倒,秋子连忙一把将他扶住,几乎将人整个都抱在了怀里。 “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冒失!”他斥了一句,却并无太大的怒气。 杏子脸色微红,嘿嘿直笑,便多了几分憨傻之气。 秋子看福喜,问道:“身体可是好些了?” 福喜点点头,他着一身青衣,宛若一根长得正茂的青竹,挺拔清隽。眉目却是淡淡的,透着一股迷茫。 秋子也没想到楚惊天会这么快的动手,而且还是亲自。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或许福喜在他心里的分量比自己所想的还要重上几分。 心里思忖着,秋子让杏子去里边给他搬椅子,付着手看着屋子前边养在一个瓷盆里的荷花,笑道:“我很久没有看见殿下如此烦恼的模样了,他既想解决了你,可是心里却又舍不得,这让他纠结得很。” 似是对楚惊天的这种情况感到愉悦,他轻笑一声,顿了顿,又继续道:“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目前的局面很快的会被打破。太子爷是天生的帝王,他知道什么才是最正确的。你的存在,将会是他最大的弱点,他不可能放任你继续活下去。即使会感到不舍痛苦,他仍然会这么做。” “如果你不想死,想一直陪在太子爷的身边……”秋子转身,俯身将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肩上,目光认真:“福喜,如今的你可是不行的。” “你早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真是一个聪明的孩子。” 秋子和杏子二人离开之后,福喜并没有继续碾药,他只是坐在椅子上,抬着头看着天,最近他很喜欢这样做,看着蓝色的天空,仿佛整个人都没有了烦恼。不过,这也只是幻觉而已。 在傍晚的时候,福喜去了衙门的牢房。守在牢房外边的狱卒早就认识了这个太子身边模样精致的奴才,也没阻拦他,就放他进去了。 今日当差的两个狱卒是相识的,两人并不是什么好货色,平日里仗着自己是个不大不小的官胡作非为,为人更是好色,荤素不忌,看着个美貌的就喜欢动手动脚。 肤白滑嫩,这太子身边的奴才可真真养眼!也不知那滋味是个什么样的?两人相视一眼,目光中是默契的淫、邪之意。不过他们也只敢意淫一下,如果真叫他们做些什么那是万万不敢的,他们还是很珍惜他们的小命的。 两人看似认真的站岗,实际上早已神游天外了,想着交班以后,可以去县里的万花楼逛一逛。想着那里的姑娘,他们浑身都热了。虽然这次洪水死了不少女人,可是万花楼里好看的姑娘还是不少的。 “哒哒哒”突然从牢房里传来急切的脚步声,两人转身,就见里边的牢头还有几个相识的衙差脸色发青捂着嘴急切的冲了出来,然后跑到树下哗啦啦的就开始大吐特吐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 两个狱卒相视一眼,按不住好奇心,走到相识的衙差身边,伸手给他拍了拍背,问道:“大哥,你们这是……” 衙差道了声谢,听他这么问,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边上一个看起来胆儿大的苦着脸摆摆手,道:“别提了,老子看那小子白嫩嫩像块豆腐一样,没想到竟然也是个狠的,老子见了都打哆嗦,他竟然能面不改色。” “还请大哥仔细说说!”狱卒连忙道。 “……那小子进了牢房,就让我们提了崔大人出来……”衙差开始滔滔不绝的说起来。 牢房里边审讯室里边,只听得见一人粗重的呼吸声,似是濒死的呼吸,空气里充满了一股新鲜的血腥气,让人作呕。 几个衙差青着脸站着,目光游移不敢看上手的人,偶尔落在上边都是带着惊惧,目光瑟缩。 “啪嗒”茶杯盖落下的声音,福喜眼睫微动,白皙的手将茶盏放到桌上,声音有些嘶哑却平静的问:“崔大人,你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他坐在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太师椅上,椅子颜色是黑色的,就像凝固的鲜血一样。他眉目淡淡的,皮肤白皙,在这昏暗的审讯室里边宛若发着光,唇色嫣红似血,明明模样漂亮到精致,此时这屋里却没有一个人敢抬眼看他。 在他前边,一个人被绑在木头上,脸色青白得不正常,浑身是齐整的,可是就在他的腿上,却有一道伤痕,深深的,可见白色的骨头,血色淋漓。 “我……什么都不知道!”痛得连话都说不清,崔智仍是咬着不松口。 陈统领心脏一缩,觉得自己紧张得快要窒息了。 “福公公,你看这……还要继续吗?”言语间,多了几分畏惧。 一个男人邋遢的缩在崔智脚边,手里捏着一把银色小刀,上边不沾半分血迹,一张脸黑漆漆的,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嘿嘿直笑,他道:“大人放心,下官这刀法,可以将人身上的肉一片一片的切下来,却让他留着一口气,绝对不会让他死的!”说着,他的刀凌空比划了几下,似是在思考下一刀要割哪里的肉。 陈统领目光厌恶的看了男人一眼,刚才就是这男人将崔智腿上的肉一片一片的割了下来,让他险些就吐了。 倒是福公公,对此竟然面不改色!想着,他看着福喜的目光有些复杂。 第54章 福喜抿了抿唇,他的唇瓣颜色红艳,在昏暗的烛光下像是沾了鲜艳的血液,莫名的让人胆战心惊。 “崔大人,果真是心智坚定!”福喜轻轻地赞叹了一声,起身站了起来,笑道:“你们先出去,我和崔大人有些私事要聊聊!” 审讯室里的人并无太大的异议,依言离开。他在这里的官职不高,可是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更何况他还是太子身边的亲近之人,其他人看在太子的面子上也不会和他有什么过不去。 拿着茶壶到了杯茶水,茶水不是上好的,装茶的也是一个蓝色大碗,可是他倒茶的动作却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崔大人可是口渴了?”福喜走近,将碗口凑到了崔智嘴边,对方好像也没什么宁死不屈,不为一杯茶折腰的想法,张嘴就将碗里的茶水饮尽了。 “崔大人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什么样的决定才是明智的!”福喜并没有将茶碗放下,而是捧在手里,手指轻轻的抚摸着茶碗边缘,细细摩挲。 他眯着眼,笑问道:“我实话说了吧,你不会以为太子爷来沂州就只是单纯的为了赈灾?” 崔智浑身一震,心里有一道想法闪过,却又觉得那太过疯狂了。 福喜觑着他的脸色,肯定了他的想法:“正如你所想的那样,太子爷来沂州,自是要有大作为的。” 身体上的疼痛折磨得崔智身不如死,神志模糊,可惜他的下巴早就被人弄脱臼了,就算是想咬舌自尽也不行。 他只觉得福喜的声音距离自己特别遥远,却又异常清晰的传到了他的耳中。 “……崔大人如此嘴硬,怕也是担心贵夫人和两个孩子吧?”他话题一转,提到了崔智的家人。 崔智神志微微清醒,显然福喜是说到了点子上。 福喜冷笑,道:“我从没有想到崔大人竟然是如此的天真,你竟然为我所擒,你认为庄苇还会留下他们的性命?” “你……”崔智心神巨震,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不能闭上的嘴巴口水不断地往下掉。 “不过若是崔大人愿意将你所知道的如实相告,我可以禀明了太子殿下,让他设法营救崔大人的家人。不过,这要看崔大人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了。”福喜嘴角微翘,带着一切尽皆掌握在手里的运筹帷幄。 “但如果崔大人不说,到时候遇见了贵夫人和孩子,我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福喜模样看起来无害得紧,却道:“要知道,做公公的,总是些变态!” 半晌,崔智闭了闭眼,蠕动着苍白的唇,模糊的道:“……我,我说……” 审讯室的门嘎吱一声被打开,陈统领几人下意识的抬头,就见福喜手里拿着几张纸走了出来。 “福公公……” 福喜笑了笑,道:“陈统领,要麻烦你好好照顾崔大人了,找个大夫给他看看伤,可不能让他死了!” 陈统领领悟到他言语间的意思,错愕道:“崔智,坦白了?” 福喜点头,只道:“崔大人是个聪明人!” 说完,他顿了顿,道:“我就先回去了,这里就麻烦陈统领了!” 他出了牢房,外边天已经黑了,没有月亮,头上是密密麻麻明明暗暗的星子,有的还在忽闪忽闪的。 再也闻不到牢房里边夹杂着各种各样味道的空气,福喜忍不住长吸了口气,觉得肚子里有些作呕的*好了许多。 守在牢房外边的两个狱卒看见他不由的菊花一紧,想到刚才里边的衙差说的,更是寒毛直竖。 原本对福喜的那么一点淫、邪之意现在是丝毫不剩,心里忍不住嘀咕:果然没有了**的男人就是有些变态。 福喜似是没有看见他们奇怪的目光,从袖子里抽出了一张白色娟帕擦了擦手,指尖刚才不小心蹭了滴血,颜色鲜艳。 若无其事的回到房间,当关上自己房间的门之后,再也压抑不住那种想要呕吐的*,福喜急步跑到屏风后边的净房里,抱着马桶哗啦啦的开始吐了起来。 眼里渗出泪水,牢房里那血腥的一幕不断的在他眼前闪现——银色的小刀缓慢而又清楚的将崔智腿上的肉一片一片的割了下来,森白的骨头不断的在他脑海里来回闪烁。 直到肚子里再也吐不出什么来,他才狼狈的坐在马桶边,背靠着墙。 嘴边还残留着秽物的痕迹,隐隐带着血迹,那是他受伤的嗓子再次遭到了创伤。他眼角发红带着水迹,可是他一双眼睛却极亮,就像一只孤狼。 休息了一会儿,福喜撑着身体站了起来,他先去厨房拎了桶热水,兑了冷水倒进浴桶里,脱衣沐浴。 “殿下可在里边?”福喜走到书房门口,随口问了守在门口的侍卫。 “福喜?”闻到声响的杏子走了过来,问道:“你怎么来了?” 福喜一笑,并未回话,而是说道:“杏子,你去跟殿下说一声,就说我有事要禀!” 杏子忙不迭的点头:“我这就去!”说着,扭身就冲进了书房里。 福喜偏过头看见右手边的窗户映着个黑色的人影,烛火摇摆不定,让这个人影也时不时的颤动一下。看着看着,他脑海里就展现出一幅熟悉的画面来。 他对楚惊天实在是太熟悉了,对方的一举一动他都铭记于心。对方此时必定是端坐着的,目光认真,思考的时候目光会不自觉的放空,当然其他人是难以发现的…… “福喜!”突来的声音拉回他的神智,就见杏子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面前,道:“殿下让你进去了!” “哦!”福喜突然有些紧张起来,不自觉的理了理衣裳,然后走进了书房。 “奴才请殿下安!”进屋来,他第一眼就见到了端坐在书桌前的人,原本紧张的心情突然就平静了下来,嘴角忍不住微微翘了起来。 楚惊天也在看他,心里忍不住微微一动,一股无来由的怒气开始在心里蓬发。 “你的声音是怎么回事?”他压低了声音问,不仅如此,对方的脸色也是苍白得紧,更衬得那张唇红艳如火,或许是因为没了**,比起正常男人,他多了一分正常男人所没有的雌雄莫辨,很容易让人升起一股凌虐的欲*望。 如果不是他有自保之力,就凭他这副相貌,不知有多少人觊觎,这世上并不缺那种有钱有势的变态。 楚惊天顿时将心里那份将对方送走再也不相见的念头远远甩开去,哼,休想!如此,他还不如直接将对方杀了,至少没有任何人能看见他,觊觎他。 福喜可不知道对方竟然有这么可怕的念头,他现在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如此嘶哑难听,一说话就扯着疼,怪不得刚才杏子看他的目光这么怪异。 “咳,奴才无事,奴才来这是为了交这份东西的!”他上前一步将手里的两页纸放到了桌上。 原本要呈递什么东西上去,应该先交由太子身边的伺候的人手里,再由这人呈上去。不过,这里的人却没人说福喜是无礼了,也许楚惊天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可是他不说也没人会多嘴。 楚惊天翻略着手上的东西,目光渐渐的凝重起来。 “这都是真的?”他问。 福喜道:“崔智是这么说的,这庄懿是庄苇最小的儿子,从小就聪明伶俐,素有神童一说。他也是庄苇最为疼爱的孩子。不过庄懿这人性格却极为的残暴,最喜亵玩美童,最终事情被闹大了,庄苇不得不大义灭亲。” “大义灭亲?好一个大义灭亲!”楚惊天冷笑,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边上的秋子,道:“如果真的是大义灭亲,那么这个西山林的强盗又是怎么回事?” 西山林距离宁南县并不远,楚惊天在衙门的卷宗上看见过,不知有多少人被这群强盗残忍杀害。可惜对方武力强横,庄知州曾派了士兵前来剿匪,均是无功而返,这西山林的强盗也就越发猖狂了。 当初楚惊天看到这些卷宗的时候就觉得不对,沂州士兵虽比不上边关士兵,但也不该是连一群贼寇也解决不了的。而如今,却是有了解释。 这西山林的强盗头子既然是庄苇的儿子,他又怎么会真心铲除? “崔大人也是偶尔知道这事,当时他知道这事不是他能管的,一直闷在了心里不敢往外吐。” 崔智能有什么办法?自己不过一个七品县令,上边的敌人太过强大,稍有动静便是灭族之祸,他只能装作不知。 “好,很好!”楚惊天眯眼,道:“这庄苇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秋子看完了纸上记录的事,忍不住一笑,道:“殿下息怒,这可是个好机会!这上赶着送来的把柄,殿下运作一二,可能让庄氏元气大伤啊!” 他们都知道楚惊天来沂州不仅是为了赈灾,更是为了三皇子背后的势力——庄氏。如今这么一个好机会,可不是瞌睡来了就送了枕头? “倒是福喜,你竟然能让崔智开口,可不一般呐!”秋子看向福喜,称赞道。 福喜道:“崔大人看重家人,我只是承诺了以后若是有机会必当帮他把夫人孩子救出来!”其中曲折却是绝口不提。 在坐的其他人都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谁不知道崔智看重家人?可惜他口风紧,又心志坚强,就是不说话。 “既然你这么对他承诺了,那么这事你就自己想办法解决吧!本宫可不会帮你!”楚惊天语气低沉的道。 福喜愣了半晌,旋即狂喜:“奴才,奴才明白,谢谢殿下!” 楚惊天看他笑得像个白痴一样,脸色又难看苍白,心里极是不舒服,又怒道:“那你还呆在这儿做什么?身体不舒服就滚下去休息!” 说出这种类似于关心的话,他似乎有些变扭,语气显得有几分难得的暴躁。 秋子不小心看见他有些发红的耳根,心里顿时一乐。 一切,都会好的! 第55章 抓到了庄苇这么大一个把柄,楚惊天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可惜他来沂州最主要的事情还是赈灾,索性便将这事交给了福喜处理。 “你想做什么,本宫清楚,那就让本宫看看你的能力。”他这么说。 “是!奴才一定不会让殿下您失望的。”福喜很认真的回答。 要解决这件事情并不轻松,沂州地区地势陡峭,山峦起伏,西山林四周均是高山峭壁,唯有一条小道可以通往山顶,易守难攻。 入夜,一道人影从衙门中翻墙而出,飞速的在各个房顶上穿梭,不远处可见高大的城墙,宛若天堑,这人却没有停下脚步,在城墙壁上连点三脚,越过城墙,宛若一只老鹰落到了地上,又迅速的朝着西边而去。 到达了西山林,福喜停下脚步,看了一眼葱葱郁郁的森林,在黑夜里只能看见一片漆黑,宛若一只蛰伏的庞然大物,若是进去便会被嚼巴着吃了。耳边能听见森林里的狼啸声,更让人心里生惧。 福喜走进树林,直往西山林顶方奔去,越发深入森林。突然,他的耳朵微动,整个人轻飘飘的飞上树,整个身子与黑夜融为一体。 高举着火把,两个做武夫打扮的男人走了过来,福喜放轻了呼吸,直到对方二人离开他继续往西山林上方走。 沿路,他又看到了不少两两成群的男人打着火把在森林里走动,他们的行动并不是随意的,更像是一种有纪律的巡逻,事实上正是如此。 福喜整个人隐藏在峭壁上一棵巨大松树上,他看着时间,看到在两个男人经过这个地方之后半个时辰,再次出现了两个巡逻的男人。 得出这个结论,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继续呆在树上,再三确定了半个时辰这个准确的时间。 他继续往上,发现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人守着,直到山顶,一共有四对守卫,他记下了这个数字,还记下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山顶上是一个很大的山寨,用巨木将山寨围拢,里边的建筑做工透着精致,红瓦白墙,大约有数十个屋子。四周不断有挎上别着腰刀的男人来来回回的巡逻,一举一动都带着规矩。 看到这些人的举止,福喜哪能不明白,这些人绝对是受过正规训练的,也就是说他们都是士兵。 看来庄苇果真是宠爱这个儿子,竟然连士兵都给了。 寨子里有一个建筑最大,居于寨子靠峭壁那边,福喜趴到屋顶,将瓦片掀开,低头往里看去。 入目是一个巨大的水池,热气腾腾,水雾氤氲,水声阵阵,两个人影如胶似漆的缠在一起,里边不断传来的吟俄之声明明晃晃的昭示了两人在做什么。 福喜面红耳赤,别开眼不敢再看,在一声粗吼之后,里边的声音停止了。福喜不禁长松了口气,目光又重新移了回来。 两人已经从浴池里出来了,一个人躺在榻上,只着了一件宽松的白袍,居高临下的视线让福喜看见男人壮硕的身体,肌肤是小麦色的,透着一股野性,身材高大。男人身边还有一个少年,或者说是男孩,身材娇小,跪趴在男人脚边,展现出一种顺从来,赤、裸着身体,皮肤是奶白色的,上边布满了咬痕掐痕,青青紫紫的斑驳痕迹很是恐怖。 “少爷!”又有一个少年进了福喜的视线,比起刚才那个男孩,他的五官已经隐约可见男人的轮廓,模样精致,皮肤也是雪白雪白的,同样赤、裸着身体,身上同样带着痕迹。 少年脸上带着妖媚的笑,就像熟透了的水蜜桃,极是吸引人。明明是男的,却透着连女人都缺少的诱惑。 他走到男人身边,双膝跪下,撒娇道:“少爷,阿泽可是吃醋了,您就宠爱这个小妖精,是不是都把阿泽忘了?”声音是不分雌雄的清脆,还带着性感的沙哑。 很显然这个少年很受宠,少爷并没有生气,反而一把将人抱到了自己腿上,就连润滑也无,直接就冲进了他的身体里。 男孩的脖子高高扬起,福喜清楚的看见他突然间没有了任何血色的脸,可是却仍是笑着,迎合着。 整个浴室又充满了糜旖之音,原先的男孩怯生生的抬起头,露出一张青涩的脸来,惨白的脸色,没有一丝活气。 甚喜美童…… 福喜突然想起传言里对庄苇之子的评价,这个男人,很显然就是他这次的目标。 目光微闪,福喜看着下方的动静实在是膈应的很,眉头微皱,眼里闪过一丝厌恶。 他看得清清楚楚,那个男孩和少年并不是真心的伺候男人,眼里偶尔会闪过抗拒愤恨,但更多的是疲惫与无可奈何的妥协。 福喜的身子悄无声息的隐入黑暗中,与来时一般不惊动任何人照原路返回。 第二天,福喜找了陈统领等人,将自己在西山林的所见所闻说了出来。当然,那两个少年的事他并没有说出来。 “福公公你既然独自去了西山林?”陈统领恨错愕,不知道该说他胆大还是自不量力。 “这不是重点!”福喜浑不在意。 “庄苇当初派了一队人马前往西山林剿匪,回来之人却是寥寥,这西山林的众多匪众大约便是这队人了。”福喜顿了一下,扫视了底下的人一眼,大多数人的态度多是敷衍,聪明的还做着表面功夫,性子直的直接把心里的不屑与愤愤都表现出来了。 楚惊天将这件事交给福喜,同样将陈统领和百来个士兵一起交给了他,让他们全部听从于他的命令。 福喜只不过区区一个太监,连一个真正的男人都称不上,这屋里的人又有几个看得起他?对他的态度自然不算热络。 福喜眸色冷了冷,他如何不知道这些人的想法?不过他不介意,迟早他会让他们所有人都为他所用,这也是他早就存在的想法,起先只是一个大概,如今这个想法却逐渐丰满起来。 “西山林守卫森严,巡逻之间的空档是半个时辰,且设有四个关卡,若要直接冲上去,很难!”福喜继续说道。 “福公公说的不是废话嘛!如果这西山林好攻打,我们早就冲进去了!”说话的是一个脸上长满了络腮胡的大汉,语气带着鄙夷。 福喜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道:“我知道在座的各位对我多有不屑,可是现在你们是归我管辖,我的命令便是军令!军令如山,你们也违抗不得。” 眼看底下的人露出愤愤然的表情,他继续道:“以后我希望你们能唤我大人,在你们面前我可是你们的上司。” 他的目光极为锋锐,宛若带了实质的刀子,被他瞧见直让人头皮发麻。 “福……大人,你有什么想法吗?”底下一个少年有些紧张的问,模样机灵,长得虎头虎脑的。 福喜神色微缓,道:“若要攻克西山林,如今我有两个想法,一是让人潜入西山林寨子,与我们里应外合,直接攻上西山林;二则是让人将西山林山脚围起来,山上的人下不来,没了采买的途径,寨子里的人总要吃喝,没了吃食,他们又能在山上坚持多久?” 闻言,陈统领眼睛一亮,忍不住赞道:“妙,实在是妙极了!大人真真好计策!” 陈统领这人向来心宽,大大咧咧的,被福喜取代了首领的位置,他却丝毫没有感到不舒服。 底下不少人对福喜微微有了改观,看来不是个只有外貌没有脑子的。 底下有一个模样儒雅的青年问道:“就算山上的人不能下山,可是这西山林这么大,里边野兽无数,他们自然能找到裹腹之物。” 福喜微微一笑,道:“这西山林,除了它的山匪为人所知之外,他里边的猛兽也是大名响当当的。而且我们要的不是让他们被饿死,而是给他们带来一种压迫,让他们在精神上产生一种疲惫。” 他翘起嘴角,道:“我的想法嘛,是第一条和第二条结合,诸君有何建议?” “我认为大人的计策是极好的!”一个很精神的小伙开口,先对福喜小小的拍了拍马屁,话锋一转又道:“可是这个能做到里应的人选……” “自然是我!”福喜接过他的话。 什么? 众人惊诧的目光刷刷的落在他的身上。 “庄恒,好美童,最是喜欢模样精致艳丽的男童,漂亮可爱的女童!”他们的脑海里飞快的闪过世人对庄恒的评价,突然发现福喜的确是最为适合的人选。 “可是这太危险了!”陈统领第一个就不赞同,他私心里可是把福喜看成好兄弟的。 底下的人无论是真是假,都纷纷表示反对,福喜也不反驳,只反问道:“那么你们有比我更好的人选吗?” 福喜的模样这世上有几个人能比? “那便是了!”福喜一音拍板,道:“你们也不用多说了,军令如山!” 他这么说,哪还有人敢多话。 第56章 宁南县迎客楼客栈。 迎客楼的掌柜是个颇为美艳的妇人,粉肤桃腮,面若桃李,大家都称一声三娘子。时值正夏,前两日稀稀沥沥的下了一场小雨,却不减酷热,这时候天气闷热得紧。 客栈里头没有多少客人,宁南县不久才遭遇了水灾,流离失所的人不知凡几,原本热热闹闹的县城一下子就空了许多。三娘子是个寡妇,生活来源就靠着这迎客楼,眼看身上的银子越来越少,无奈她只好重开了客栈。 不过如今这宁南县正是灾后重建的时候,客人也没有几个,但勉强糊口还行。 这个时候正是天气最热的时候,客栈里几个客人也不用人招呼,一杯茶一碟花生就能坐一下午。 三娘子游走在几个客人之间,粉色裙摆绣着蝶恋花的图样,走动间仿佛活了似的,她时不时被人逗得吃吃地笑,整张脸颜色明丽,胸前的玉兔颤颤巍巍的抖动着,惹得几个男人目光火热。 “吁!” 门口一匹黑色骏马停下,身后跟着一辆装潢华丽的马车,还有十来位随从,皆是身材雄壮,肌肉鼓鼓,一看便知是一群练家子。 骏马上的男人翻身而下,是个面色严肃的中年人,走到马车前恭恭敬敬的唤了声:“三少爷!” 一个身穿青色小厮服的圆脸少年跳了下来,笑嘻嘻的道:“少爷,到客栈来!” 一个白衣少年随后从马车里钻了出来,阳光从他左边落下,照得他的脸如白瓷一般细腻,隐约可见带着金光的细细绒毛。 眸色如夜,少年身形修长,模样极艳,是一种极有侵略性的美,双唇宛若涂抹了上好的胭脂,艳丽之极。可是即便如此,却没有人会怀疑他的性别,艳丽中带着勃勃的英气,凤眼大而有神。他的眉眼间带着骄纵,一看便知道是受尽了宠爱。 少年轻轻跳下马车,走进客栈,身后一群人紧紧跟随。 “这儿的老板呢?”走到柜台前并没有看见人,随从中看来是领头之人的中年人面有郁色。 三娘子猛然回过神,连忙打起笑脸,袅袅娜娜的走了过来,柔声漫语的道:“奴家便是!”她的举止却是没了众人熟悉的妩媚,举止优雅而又端庄。 客栈里的人微微晃神,一时间竟觉得有些不认识这个三娘子了。 “原来是老板娘啊,可真是个美人!阿大,你可别吓着人家了!”少年语带戏谑,走了过来。 近看更觉得他的模样带着令人窒息的侵略,太艳却不俗气,能压制得住他的模样的人这世上怕是只有青峦山庄的谢清流了,三娘子微微晃神的想。 这一路数十人便在这迎客楼住下了,而少年的美貌也被今日在座的人传了出去,引得其他人好奇不已,按捺不住好奇心跑到迎客楼来就为一睹这俊美少年长什么模样,这倒让生意萧索的迎客楼一时间热闹起来。 不过这些人再怎么好奇,却是没看见其他人口中的那个不似凡人的少年,每日就见那个名为阿大的中年随从下来拿饭,和一张圆脸的小厮阿奴,就是不见他们的少爷。 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走到一张正在讨论那日那少年究竟有多么漂亮的桌子旁坐下,犹似不相信的道:“你这是在吹吧,哪有长得这么好看的人!” 说话的男人冷哼一声,道:“你们可别不相信,你们看三娘子美吧!” 在座的几人都点点头,三娘子的确美,就像一颗熟透了的水蜜桃,鲜美多汁,这县里不知道有多少男人暗自垂涎。 尖嘴猴腮的男人也跟着点头,暗想,就是年纪大了点,不然也可以送给少爷。 男人面有得色,道:“三娘子这哪叫美啊,你们见了那少年就知道了,三娘子简直比不上他一根头发丝!” 这话肯定是吹大了,在座的人又不是没有脑子,自然不会全信。但这也说明了那个少年长得的确好看。 “一个男人再怎么漂亮那也是硬邦邦的男人,老子还是更喜欢软软的女人!”一个大汉喷着口水,说着男人之间的荤话。 尖嘴猴腮的男人名叫赵三,并未继续他们的话题,将茶水钱结了,慢悠悠的出了客栈。 走到街道拐角,哪儿站着一个身材矮小模样猥琐的男人,见他忙问:“怎么样了,那少年果真如此绝色?” 赵三摸了一把下巴,不怀好意的笑道:“人我是没见到,不过听其他人说的确很出色,少爷见了必定是喜欢的!” 王权点头,他们两替庄恒物色美人已经有不短时间了,他们提供美人的消息,如果那个美人庄恒喜欢,少不了他们的好处。 “不过没见到人,我还是不放心。不然惹怒了少爷,可没有我们两的好果子吃!”王权是个谨慎的人,没见着真人,传言再怎么过分他也不相信。 两人便决定暂时再等待几日。 迎客楼二楼一间上房里,模样俊美的少年坐在开了一个缝的窗边,目光所落之处正是王权和赵三二人之地。 “看样子,不是两个没脑子的!”他哼道。 不过也是,如果真的没脑子,也不能安生活到现在。 他身后是圆脸小厮,别看他模样长得小,实际上已经是一个大叔了,名叫丁卯,闻言便问道:“大人接下来要怎么做?” 福喜站起身,倒了杯茶抿了一口道:“他们见不着我是不会放心的,走,阿奴,我们出去逛一逛!” 宁南县逐渐恢复了平静,街上也有一些宁南县下边的村民带了自家的菜来卖,隐约也透着几分热闹,不像他们刚来的时候死气沉沉的,带了丝活气。 听着边上人话里话外对当今太子爷的推崇,福喜有些阴郁的心情好了很多。他家的太子爷,果然是最棒的! 瞥了一眼离开的二人,福喜站起身对玉饰铺子的掌柜的道:“这块玉本少爷要了!”他手里捏着的是一块巴掌大小的白玉,乳白的颜色,质量上佳,唯一的瑕疵便是里边有着金色丝线般的杂质。 掌柜的模样有些蜡黄消瘦,显然这次大水也是受了不少罪的,不过能活下来遭点罪也没什么。 “这位公子可真是好眼光,一眼就瞧见了我这里最好的……”掌柜呱啦呱啦的述说起来这块玉的来历。 福喜不耐烦的打断他:“别跟本少爷来这些虚的,这种劣次品可不值多少!别把本少爷当肥羊宰!” 掌柜讪讪的停下嘴巴,世人皆爱纯玉,像这种带着杂质的虽然也卖得出价格,但却比不得纯玉。 心满意足的收获了一块玉,福喜带着丁卯回了客栈。 接下来的时间,福喜很好的扮演了一个性格娇纵的大家少爷,然后寻了个机会和身边的随从闹翻了,气冲冲的冲出了客栈。 福喜醒过来的时候感觉自己被人扛着在移动,五花大绑的塞在麻布袋里,嘴里塞了一团布说不出话来。 “呜呜!”醒来他立刻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老实点!”外边的人骂了一句。 被放下来的时候福喜不舒服极了,那人扛着他的姿势恰好顶住了他的腹部,让他忍不住作呕。 眼前倏然一片明亮,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模样俊朗的青年,不苟言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弯腰将他嘴里的布团取了出来,福喜立刻开口大骂:“你是什么人,抓了本少爷想做什么?我告诉你,我可是江南年家的小少爷,若是被我爹知道,他一定会扒了你的皮!”将一个大少爷扮演得淋漓尽致。 江南年家! 青年僵硬的脸变了变,看着他的目光终于有了变化——如果是真的,这事可不好办! “怎么,你知道怕了?”福喜继续叫嚣着:“怕了还不快把本少爷放开!” 青年没有搭理他,转身离开,出门的时候吩咐守在门口的人:“好生看着,可别让人逃了!” 门嘎吱一声被关上,福喜忍不住松了口气。此时他才注意到自己呆在一间装饰颇为华丽的屋子,屋里所有东西一应俱全,猜测自己应该是到了山寨里边。 一直到了晚上也没人来管他,福喜微微眯眼,这些人是想要给他个下马威,一时半会是不会搭理他的。 想着,福喜走到屋里的那张床上,大大咧咧的往上边一躺,闭眼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不过他也不敢睡熟,半梦半醒的就到了第二天。 直到第三天,紧闭的门才被人从外边打开,依然是那个面无表情的青年。 福喜被人带到了寨子里最中央的一栋建筑里,青年道了声:“少爷,人带到了!”便静静的站到了一旁。 福喜一进来就看见了坐在上边的人,穿了一身紫色的华服,高大而又英俊,只是有些阴沉,浑身都带着阴郁。 庄恒的目光宛若带了针一般,刺人的在福喜身上溜了一圈。 福喜身子一僵,被他看着,有些作呕,恨不得上去挖了他的眼睛。 “果真是个美人!”庄恒轻笑一声,走了下来,打量了一番,有些可惜的道:“就是年纪大了些!” 福喜可没忘记自己现在的身份,怒道:“你是他们的主子吗?你抓我来干什么,还不快放了我!我跟你说,如果被我父亲知道,你一定会死得很惨的!” “江南年家?”庄恒哼笑,道:“天高皇帝远,就算我把你怎么着了,又能奈我何?更别提,你是不是年家少爷还不清楚了!” “我当然是了!”福喜一副炸毛的模样。 庄恒道:“庄隽,将人给我送到凤楼里边去!” 闻言,庄隽神色微微一僵,却是顺从的应了。 第57章 凤楼位居寨子靠山壁的地方,匾上龙飞凤舞的两个字在阳光下反射着金光,整座房屋极为的华美,雕栏玉砌,檐牙高啄,钩心斗角。福喜被推进屋里,扭头便见庄隽站在门口,身子微侧,身材挺拔修长,腰间一把长剑,目光落在屋内不知名的地方,那里边的神色太过复杂,最终只成了一抹浓郁的黑色,刺目的阳光让他整个人都灰暗了下来。 “嘎吱” 门被人从外边关上,福喜脸上娇纵的表情一收,举目打量四周。 屋子里布置得极为柔软舒适,脚下铺着柔软的毛织地毯,高大的柱子上挂着长长的白色的纱巾。 右手边开了一个门,福喜走了过去,还未进去,便感觉到了一股湿润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里边是一个巨大的浴池,白玉所铺,黄金为嵌,池里水雾弥漫,冒着白色的腾腾热气,极尽奢华。地上同样铺着地毯,软榻小几,一眼望去变给人一种极为奢靡的华丽。 这屋子是福喜所熟悉的,那日他前来正是在这浴池里庄恒 右手边放了一扇屏风,绣着红艳艳的牡丹,屏风后边是一个小圆门。 福喜思忖的目光落在里边,他能感觉到,这里边有人,而且还为数不少。 脚步停顿了半晌,福喜移步走进了圆门,然后他的双瞳猛地一缩。 这是一间极为宽敞的屋子,屋子挂着层层桃红色的曼帐,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香甜的味道,或者说整个凤楼都是这个香味,只是这里更为浓郁些。 福喜以手掩鼻,眼中闪过一丝厌恶。这香味,具有催、情的效果。 “呵呵……又来新人了!”介于少年成年之间的沙哑嗓音理应难听,可是实际上落在人耳中宛若羽毛在人心里挠了两下,弄得人心痒痒的。 一个少年赤身走了过来,身段修长,皮肤白皙,这也让他身上的痕迹格外的显眼。 他模样很是精致,不同于福喜精致到侵略的长相,他给人一种从里到外都散发着诱惑的妩媚的动人风情。 “这张脸,长得可真真的好!”他绕着福喜走了一圈,语气带着嘲讽,似笑非笑。 身上虽是未着一缕,可是他的态度极是坦然,并不因为没有穿着衣服而产生任何羞耻感,神色自若。 “风大哥!”一个长得圆润可爱同样没有穿着衣服的少年走了过来,看见福喜,他下意识的用双手抱着双肩,双眼一瞬间就红了,羞愤欲死。 长风瞥了他一眼,道:“怎么,还没习惯?”他低低的哼笑两声,无所谓的道:“没关系,迟早你也会习惯的!” 他的目光又落到福喜身上,挑了挑眉,不客气的问道:“竟然让你穿着衣服,这可难得!你叫什么?” 福喜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颇为自傲的道:“我姓年,名有余,家父乃是江南第一富商年妙之!” 长风眉目微动,淡淡的道:“年妙之……如雷贯耳,怪不得他们待你如此客气。我无名无姓,你便叫我长风吧!” 长风转身往里边走,边走边道:“看在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的份上,我劝你还是安生些,别自持着身份做些蠢事……”说着,他突然闷哼一声,久违见阳光的苍白的脸突然涌上一片红潮,额上冒出来细密的汗珠。 “风大哥!”长得圆圆的少年面色焦急一把扶住他的手,眼眶顿时就红了。 “哭什么!我还没死了!” 长风低斥了一句,像是缓过了劲,他直起腰,注意到福喜落在他下身的目光,毫不在意的一笑,道:“怎么?觉得恶心?” 福喜皱眉,面沉如水,直接道:“你中了媚毒!” 这屋里的熏香具有催情效果,许多纨绔子弟喜欢用它来调教人,经常使用这种熏香会让人的身体更为敏感。可是,这种东西又怎么会是好的?一点一滴的毒素经年累月的沉积在人的身体里,最终形成了媚毒,时不时爆发一下,让人饱受、望之苦。更别说,这屋里的熏香这么浓。 “果然是大少爷,这种东西倒是门儿清!”似讥似讽的回了一句,长风顿了顿道:“这里一共有十间屋子,刚好有一间屋子的人不在了,你便住那间好了!” 福喜有眼色的没问那间屋子的主人去哪了,他已经意识到了,那人的结局总归不是好的。 长风带着他进了那间屋子,屋子不大,摆设却处处精致,一个黄檀木的梳妆台,一个黄色铜镜,摆着胭脂水粉,处处都显露着女人香。 “……对她而言,或许是解脱了!”长风低低的谓叹了一句,神思恍惚。 他尚未摆脱媚毒,双唇嫣红,却神色未动,显然是习惯了媚毒的侵扰。 “行了,以后你就住这屋吧!”长风神色有些恹恹,像是失了谈话的兴致,没再多说什么,带着那个圆脸少年走了。 福喜看着这屋里的摆设像是女儿家所用的,便猜测这屋子的前主人是个女孩子,而事实也是如此。 到了夜晚有人送饭进来,领头的是一个模样娇媚的女人,行走间若杨柳扶风,袅袅娜娜,身后跟着十个模样同样娇俏无比的少女,手里都拎着个巨大的食盒,规规矩矩的走了进来。 丫鬟将食盒送到门口,福喜这才看见了两边的“邻居”,一个面容惨白的少年,和一个面容娇美的女子。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均是未着一缕,神色漠然。在送饭的几人面前,对于自己光、裸的身子,他们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妥。 这座凤楼就像一座华美的囚牢,锁住了十位男女,同样也锁死了他们的心。 打头的姑娘突然面上浮现一丝激动,捏着娟帕的手不自觉攥成了一团。 福喜顺着她的目光看见了长风,也注意到了长风眼里一闪而过的不堪。 相安无事的过了几日,或许是顾及到福喜江南首富儿子的身份,并没有人强求他赤、裸着身体,不然福喜怕是忍耐不住想杀人。 残缺的身体,恐怕对于任何一个男人而言都是禁忌。 凤楼里的生活寂寞得紧,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就连一丝脚步声也没有,平静得像一团死水。 福喜尝试着和其他人交流,可是除了长风还有那个圆脸少年徐宥,其他人并不愿搭理他,得过且过的过着自己的日子。 凤楼里加上福喜一共有六男四女,无论是谁放出去都是让人惊艳的好相貌,而且年岁都不大,长风算是例外,他是唯一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正处在发育的年纪,逐渐显露出了男人的轮廓来。 这样平静的日子在一日被打破了,一个身着粉色抹胸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将所有人都唤了出来。 原本穿着衣服才是正常的,可是在一群没有穿着衣服的人里边穿着衣服的福喜就显得突兀了。不过,这女人应是得了吩咐的,只瞥了他一眼暗自在心里赞了一声好相貌,便不在意了。 “这楼里可是又要进新人了,只闻新人笑,哪听旧人哭!该怎么做,你们都是明白的。得了主子的意,自是万事大吉,若是不然,那时候也别怪主子狠心了!” 福喜尚未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却能看见其他人人顿时惨白的脸色,明明皮肤已经很白了,却又更添了几抹灰白。 习惯性的敲打了几句,玉娘拍了拍手,身后的丫头便捧上了华服珠钗,送进了各自的屋子,就连福喜也有一份,她最后道:“我是个念旧的,只希望你们这里的人谁也别走!” 夜色渐深,屋子里的熏香又浓郁了几分,就连福喜没了那物件也觉得浑身燥热,生生的逼出一身热汗,这才感觉好受些。 屋外传来声响,福喜起身开门往外看,正对上一张经过细致打扮的一张俊容。 华服加身,神采飞扬,双目明亮,年纪尚小透着雌雄莫辨的精致,福喜一时间竟是没反应过来这是他身边屋子那个神色怯懦的少年。 许是听到了动静,他扭头便看见了站在门内的福喜。 他突然朝着福喜走了几步,然后又停住了,蠕动了几下唇,似是想说些什么。干巴巴的扯嘴笑了笑,他最终却是转身走了。 其余八人也如他那般打扮得艳光四射,亮丽逼人。 福喜猜到了今天晚上会发生什么,早早的就捂着被子睡了,对于耳边时不时传来的令人脸红心跳的吟俄之声,双耳紧闭。 这一夜,他睡得不好,等外边动静没了的时候,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反正能确定的是闹了大半夜。 第二天仍是那个模样娇媚的女子送来饭食,福喜已经知道了她的名字,姓庄名天香,这个姓不由得让福喜多想。 福喜发现,她们拿着的食盒少了一个,应该是十个,可是现在却只有九个。 福喜右眼一跳,扫视了一眼,确定并没有看见自己边上那个少年,心里突有不详之感。 等庄天香等人离开,他在屋里坐了半晌,最终还是推开了旁边的门,里边空无一人。 第58章 “他是个胆小的孩子!”低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长风从他身边走过,站在黄花梨桌边,手指在上边轻轻拂过。 明明自己也大不了几岁,语气却是老气横秋,但他眼里的疲倦与沧桑并不让他表现得突兀。 “从来的那日便小心又谨慎,每日都在担惊受怕之中度过!如今,倒也算是解脱了!”说是解脱,可是从他攥得死紧、骨节泛白的手便可看出他内心的不平静,这“解脱”二字可见并不那么简单。 福喜心有不详之感,脑海里男孩临走之时的脸不断的闪现,他突然明白了他的表情,是恐惧,也是无言的求救。 “他去哪了?”他问。 长风一笑,明明是个男人,可是却拥有着不输于女人的风流妩媚,却不会让人觉得女态,格外的夺人眼球,这也是他十五岁的年纪还能留在这的原因。 “你知道这座楼叫什么吗?”他问,似乎也没想让他回答,自顾自的便道:“这楼,名为凤楼,却也叫十美楼,这楼里的人,皆是庄恒的禁脔,人数不多不少恰好十个。” “凡是有新来的人,那么这楼里便会有一个孩子消失,从来没有例外!” 福喜眼瞳一缩,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皮,问:“……那么,消失的人去哪了?” “或许是被送出去了吧,这我哪知道。”长风挑眉,语气带着漫不经心。 福喜定定的看了他一眼,倏然一笑,他模样精致,平日却不打眼,此时这么一笑,宛若明月皎皎,让人移不开眼。 长风暗自吃惊,初见虽觉得这少年长得忒好,可是却如泥塑美人,好看是好看,不过是个死物,此时一笑却是活了过来,眉眼通慧,目含灵光。 “以后,若是想安生点,你还是不要这么笑了!”他叮嘱了一声。 福喜点头,转身见着对面的门敞开,一个眉眼乌浓,皮肤雪白细嫩的女子倚在门上,乌鸦鸦的头发半挽着垂在身后,完全不同于男子的身体让福喜低头不敢再看。 福喜记得她是叫玉浓,一身肌肤欺霜赛雪,嫩白嫩白的,模样娇俏可人,年岁不过十一。 她倚在门上愣愣的看着福喜这边的屋子发了一会儿呆,半晌才幽幽的道:“……他倒是好运,只希望哪日我离开了这楼里,也有人记得我!” 说完,幽幽的叹了口气,自个儿发了会愣,神色恍惚的回了房。 是夜,星光璀璨,蝉鸣阵阵。 凤楼的大门被拍得啪啪直响,里边不断传来猖狂的叫嚣声:“快开门,快开门!快把本少爷放出去!”里边的人似乎是踢了一脚,门发出哐啷的一声响,却没有被踢开。 外边守着的两个男人正是困乏的时候,相对一眼,皆看出了对方眼底的不耐烦,这门就连他们用蛮力也弄不开,这小少爷可是做无用功了。 这般想着,只听哐啷一声,身后的大门轰然倒地,碎成了几块,后边是正收回脚的少年,一袭白衫,端的是矜贵之态。 两人:…… “你,去把你们主子叫来!”他指着一个男人毫不客气的指使道,微抬下巴。 “想干什么?”一个凶神恶煞的大汉走了过来,满脸横肉,双眉倒竖,让人望而生惧。 “在这惹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蒲扇一般的大掌朝着福喜抓来。 福喜面上未露慌色,反而是冷冷一笑,一双乌黑的眼睛似乎是带了刀子,极具有压迫力,不慌不忙的道:“你可要想清楚了,就连你主子也不敢动本少爷分毫,若你嫌命长,倒是动手看看!” 大汉身子一僵,任是他再没脑子也会思考,眼前这小少爷通体富贵,最主要的是,他穿着衣服,如此便可知主子的确对他有几分忌惮。若是自己动手了,怕是讨不了好。这般想着,心里便有了顾忌,不敢再动手。 “真乖!”福喜倏地一笑,仗着没人敢对他动手,开始胡乱在寨子里逛了起来。有人想拦他,他一拳将边上的柱子给轰碎了,让人望而却步。 寨子并不大,居于高地,靠着峭壁,只有一条路能上来,的确是易守难攻,而且四周防卫严密,三步一岗,皆是训练有素的士兵,颇有纪律。 夸张点说,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若不是福喜轻功好,也轻易进不来。 “那是什么地方?”福喜遥遥指着右手边那几栋屋子,明显比起中间的屋子要简单得多。 后边跟着他的人瞥了一眼,并不应话。 福喜嗤笑一声,道:“你们不说,难道本公子就不知道了?”说着,他抬步便朝着右手边走去。 身后跟着的人脸都绿了,这人是被抓来的,是个阶下囚吧,为什么一点自觉都没有?可是主子态度不明朗,他们却不敢做什么。 这里的屋子皆是木屋,虽说不精致,可是住人是完全可以的,有些屋子没有点灯,有的却是晕色烛光,透过窗户投射出来。 “年公子可对我们寨子满意?”那边得了消息的庄隽赶了过来,一身黑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了一体,手里拿着一把长剑,挂着一个红色平安结。 “满意?本少爷可没逛完!”福喜漫不经心的回答,脚步并没有停顿。 庄隽英眉微动,并不打算让他继续逛下去,此时福喜却开口了:“听说你和长风认识?” 庄隽神色不动,握着剑的手却不自觉紧了紧,扯了扯嘴角,只觉得嘴巴里干涩得紧,神色恍惚的问:“……他还好吗?” 福喜嗤笑一声,道:“你觉得他过得好吗?” 庄隽苦笑,知道自己是问了个愚蠢的问题,便道:“那,他恨我吗?”说着,只觉得手心里滑腻一片,一颗心高高的提起,几乎快喘不过气了。 福喜反问:“你说呢?” 庄隽闭了闭眼,眼前不由浮现出了那日他绝望死寂的眼神,觉得眼眶有些热,几乎是自言自语的道:“大抵,是恨的吧!是我辜负了他!” 福喜眼波微动,看来这二人之间的关系有猫腻啊,长风可没说啊! 突然,福喜脚步一顿,身后庄隽神思不属的跟着,险些撞到他的身上,这下也回过神了,然后他的表情渐渐的就变了。 耳边传来的声响是什么,同样身为男人他自是知道的,可是这山上除了主子的人之外,只有几个煮饭的婆子,都是当娘的年纪,那么这个声音是怎么回事? 突然想到昨夜凤楼放出来的那个少年,庄隽的脸色微微一变,眼里也闪过一丝戾气。不过还顾忌着福喜,他并没有冲动的冲进去。 “这夜也深了,年公子还是早些歇息的好!”他婉言劝道。 福喜冷冷一笑,道:“本公子什么时候歇息可不归你管,忙着把我支开,这里边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今儿还就要看看是什么!” 庄隽想拦,可是也不见福喜怎么动作,就绕过了他,抬步上了台阶。 山上的人都是几人住一屋,可没有这么好的条件让他们有个独自的房间,外边守着两个汉子,见了人面露慌色,更别提还看见了福喜身后的庄隽,更是吓得面如土色,忙不迭的冲进屋里。 “快快,隽少爷来了!” 庄隽虽说姓庄,可是却和庄家没什么血缘关系,他不过是庄苇老爹在外捡来的一个孤儿,受庄家养育大恩。而他本人也很有出息,武功高强,伸手不凡,领着几百号人,被庄苇派到了庄恒身边。无论是在庄老太爷还是庄苇面前,他都颇得脸面,在主子的默许下,其他人也唤他一声少爷。 在这寨子里,这些人都是听命于庄隽,在他们心里颇有积威,此时听见他来了,床上的男人立马吓得弹跳起来。 这屋子就一个出口,他们又能躲到哪去?福喜一进来就看见几个白花花的屁股,两个大汉慌乱的提溜着裤子,屋子里充满着**的味道,一看便知刚才他们在做什么。 福喜目光落在对面的床上,说是床,更准确来说是个大通铺,上边一个白花花的身体格外的显眼。 福喜的脸色立刻就变了,急步冲了过去——一个少年宛若破布一样倒在床上,面色惨白,毫无人气,身上布满了斑驳丑陋的痕迹,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布满了死气。 “姬凌笙!姬凌笙!”福喜几乎不敢碰他,仿佛只要轻轻一碰他就会碎了。 姬凌笙毫无动静的眼珠子动了动,然后目光落在了福喜身上:“……我死了,求……你把我烧……了!”他有些艰难的开口,那口气仿佛下一刻就要断了。 福喜眼眶有些红,里边却是光芒凛凛,带着锋利,他扯了扯嘴角,道:“本少爷可是好人,你若是死了,我一定找个风水宝地把你葬了,让你的亲人都来祭拜!也算是全了我们的一番相遇!” 姬凌笙眼睛睁大,目光急切。 福喜道:“若是不想我这么做,你就好好的活着!” 世人都讲究入土为安,可是他却让自己把他烧了,福喜哪不知道他是存了死念,还觉得自己的存在是个污点。如果自己答应了,恐怕他这口气也就散了。 “好死不如耐活着!”福喜定定地看着他,道:“你还这么年轻,还有大把的时间去挥霍了!” 姬凌笙看着他,原本死气沉沉的双眼突然充满了泪水,无声的哭泣,仿佛连空气都沾染了他的悲伤。 福喜突然一笑,道:“你好好看着,看我怎么为你报仇!” 庄隽听他一说,便知不对,可是他还未来得及动作,便觉手上一轻,长剑已被人抽出,剑上的穗子在空中划过,银光骤放,两个人影扑通便倒在了地上。 福喜的动作太快,庄隽根本没反应过来,地上便多了两具赤、裸、裸的身体。 光滑的剑身染了一抹鲜红,福喜拎着长剑,神色未变,仿佛刚才剑下并未死人。他模样精致如仙人,冷淡的眉眼带着逼人的艳丽,却让人心头一窒,不敢再看。 另外两个汉子是守在门外的,此刻见着死人了,脸色一变,忙道:“隽少爷,我们了什么都没做啊!” 庄隽是生气的,甚至是羞愤的,凤楼里边被送出来的人都被庄恒赏给了手底下的人——这山上连个女人都没有,这些男人也要泄泄火。 可是庄隽并不赞同,这些人还只是孩子,被庄恒掳到了山上,原本就可怜,便让手下把他们送出去。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手底下的人竟然敢阳奉阴违,真是好样的。 气得狠了,他冷笑道:“我原先是怎么吩咐你们的?” 两个男人一窒,讷讷说不出话来。 福喜可不管庄隽怎么处罚下人,他走到床边,把剑放到了姬凌笙的手里,道:“你的仇人在那,你难道不想手刃他们吗?只有你好起来,你才能报仇!” 姬凌笙目光微闪,他是个男人,可不是哭哭啼啼的女人,刚才不过是一时想不开而已。 是啊,他怎么能就这么死去,最起码也要把这些人渣给杀了! 第59章 “隽少爷可是怠慢年少爷了,竟让年少爷走到了这等粗鄙之地!”云淡风轻的声音,一个续有美髯的儒雅气质的中年人从后边走了过来,笑眯眯的道:“年少爷,我们主子有请!” “那好,把这人给本公子送到我的住所去!”他的语气也是漫不经心的,可是却极是强势。 “这……”徐孝略一迟疑,便随了他的意,道:“自然!”他是庄恒身边看重的人,区区一个玩物还是能决定的。 他自然知道福喜的身份,年家,几乎占据了整个大庆朝半个江南的生意,极是富贵,就连庄恒都要忌惮。这么点小事,也不好让他不快活。 福喜随着他去见庄恒,庄恒模样长得好,一身世家子的气度,举止间带着令女子心动的男子气概,怎么看都是一个良夫佳婿。 福喜心里微微一讪,这么个人谁又知道他的骨子里是一个变态? “年公子逛了许久,可对寨子满意?”庄恒微笑着问。 福喜直接走过去到了他下手坐下,边上伶俐的丫头忙捧了茶盏上来,轻轻浅浅的放在桌上,福喜面未带笑,甚至隐约透出了几分不悦,压抑而又愤怒的道:“庄公子这话说的可真奇怪,若是有人将你关在凤楼,你是否觉得满意?” 说着,他冷冷一笑,道:“你如此折辱于本公子,可想过后果?” 庄恒面色一沉,他可不是个好脾气的,目光放肆的在福喜身上溜了一圈,舔了舔唇。若不是顾及着年家,他又怎么能好好的站在这里,还对自己颐指气使的,这么个身段,那身子想必也是*得很。 想着,他念念不舍的收回目光,道:“年家鼎鼎大名,不知有多少人顶着年家的名号招摇撞骗,我也是小心谨慎过了,倒是慢待年公子了。我已经让下人摆了酒席,算是赔罪了!” 福喜神色微缓,他也没打算和庄恒闹翻,便勉勉强强的应了。 两人移步饭厅,上好的女儿红,推杯交盏间,两人之间的不愉快似乎完全消除了,气氛和谐。 “年兄弟放心,寻了时间我就让人把你送下山!”散席的时候,两人已经称兄道弟起来,庄恒拍着福喜的肩膀醉醺醺的叫道。 福喜整个身子都靠在了两个侍女身上,一副醉得不知所云的模样,闻言只是胡乱的点头。 待福喜被人扶走,靠在侍女身上的庄恒站直了身体,微微冷笑,意味不明的叹了声:“可惜了!”那副身子,看起来可是美味得很。 徐孝道:“公子真要放过他?就怕他出去多嘴说了什么,对公子可是大为不妙。” 庄恒一笑,道:“人家可是年家小公子,若是对他做了什么,年家可不会罢休!”语气颇为可惜。 “不过,要知道这世上可是很容易出现意外的!这年公子出了沂州,不知道又会遇到什么意外!” 徐孝心领神会,道:“公子说的是!” 两个侍女将人扶回了早早布置好的房间,把人送上了床,然后解起了衣带。 二人皆是容貌不俗,粉面桃腮,身段风流,庄恒派她们来自然不是当做普通的侍女的。衣裳褪去,两具白皙的身体裸、露在空气中,然后爬上了床,伸手就要去解福喜的衣裳。 “啊!”床上的人突然翻身,手臂一身,啪嗒的打在一个女子的脸上,那女子身子一歪,竟然活生生的被打晕过去了。 剩下的那个女子呆了,看着晕过去的那位红肿的脸,伸到半空中的手怎么也放不下去。 她们本就是特意培训来接待客人的,一身肌肤白嫩嫩的,是给客人疼爱的,可不是让人打的。 看着已经睡得像个死猪一样的人,半大的少年,那张脸染了酒气,熏得双颊通红,琼鼻英眉,透着十分的艳丽,格外的吸引人。 女子犹犹豫豫的,像她们这样的人,主子让伺候谁即使再怎么不愿意也要使出十分的力气来讨好,如今她能伺候一个这么出色的少年,简直是天大的福分。 想着,一双芊芊玉手就往福喜身上伸去。 “呃!”一声闷哼,一具娇躯倒到了床上,原本应该醉得不省人事的福喜突然睁开了眼,眼里一片清明,哪见半分醉意? “呼!”一声粗喘,福喜额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水,他死死的捏住床单,面色绯红。 一股庞大的热气在他体内乱窜,让他整个人都仿佛燃烧了起来,可是却散不掉,摆不脱,极为的磨人。 那凤楼里边燃着催、情香,本就会慢慢的渗进人的身体,到最后让人体质敏感,渴望**。福喜不过呆了三日,可是却也染了不少,那女儿红也不知掺了什么,一下子就让他体内的情毒爆发了出来。 如此只要发泄出来就好了,可是,福喜不是正常人,他是太监,这要怎么发泄?欲而不得,最是磨人。 嘴里发出模糊的呻、吟,福喜眉头皱得死紧,他恨不得有一双手能来抚摸着他的身体,可是却清楚的知道这种想法是多么的离谱。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福喜模模糊糊的闭上眼,觉得身体里的热潮缓缓退去,身体疲倦至极,慢慢的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确是相安无事,庄恒打定主意要好好招待福喜,自是事事周到,无处不精。 姬凌笙被安排在了他的隔壁,也沾了光,上好的补药如流水一般送进他的房间,恨不得立刻就把他的伤给治好。 福喜从丫鬟手里接过汤药,转手递了过去,然后坐到了床边,道:“你的身子好生养着,不要多想!” 姬凌笙冷笑,道:“我自己的身子,我自是不会轻待。” 他没有立刻喝下汤药,手指抚摸着药碗的边缘,道:“说来,我还没有跟你道声谢,能捡回这条小命全是得了你的面子,这份情,我承下了。” 看过姬凌笙之后,福喜带着两个美貌侍女在寨子里随意逛了起来,庄恒要让他高兴,自是不会限制他的行动。 走到一处,他突然看见一群人压着一个少年走了过来,那少年模样不俗,眉眼间带着惶惶的不安。 许多人都默默的注视着这少年,福喜将所有人的表情收入眼底,大多人神情压抑,双目暗沉。 福喜目光微闪,有些惊讶,看来对于庄恒的强掳美童美女的举动,并不是所有人都赞同。 前边有几人在小声交谈着,一人神色激动却仍是注意压低了声音,几人不知在说些什么。 “……我们可是正正经经的士兵,如今却干这种强盗行径,强掳百姓,他们还这么小!”说着,表情极是愤慨,道:“三公子这么做,就不怕那些孩子从地底下爬起来找他索命吗?” 边上的人表情有些讪讪,忙打断他的话:“你在说些什么胡话?”无意识的打量了四周,心里祈祷着鬼魂可不要来找他啊,他可什么都没做。 走过他们身边,福喜目露思索,这也不难了解。这些人原先可是士兵,为皇帝效忠,本就正义感十足。如今跟着庄恒落草为寇,且干这种强掳百姓之事,嘴上没说,心里肯定颇有微词,罪恶感十足。当然也不排除那种很享受如今生活的人,但必定是少数。只要稍微有点良心的人,必然会有负罪感和愧疚感。 想着,福喜微微一笑。 寨子位居西山林,即使是在夏末,外边还是炎热之际,寨子里却是凉凉爽爽的。夜晚更是凉风阵阵,树影婆娑。 门被嘎吱一声打开,一个男人摸索着走了出来,睡意模糊,迷迷糊糊的走到一处解开裤结就要撒尿。 “唔……呵呵……”男女飘忽的笑声突然在他耳边响起,同时他耳边一凉,仿佛有人在他耳边吹了口冷气。 男人浑身一抖,睡意全消,喉结上下滑动,不自觉的吞了口口水,突然他眼前飞快闪过一道白影,很快又消失。 “呵呵……哈哈……”模糊不定的笑声似乎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眼前白影飘动,阴风阵阵。 男人胳膊上浮出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却还是冷静的叫道:“是谁?是谁在装神弄鬼?出来!” 突然,一张白惨惨的脸凑到了他的眼前,几乎与他脸贴着脸,对方身上充满了森森的寒气,皮肤白如白纸。 “啊!”短促的一声惊叫,男人一翻白眼晕过去了。 寨子里闹鬼的事很快传得沸沸扬扬,许多人声称在晚上看见了白影,有男有女,都说是那些被庄恒害死的无辜男女来复仇了。一时间整个寨子的气氛都很是压抑。 “鬼魂?哼,我这人最不怕的就是鬼魂!”庄恒放下擦手的毛巾,走到椅子上坐下。 徐孝忙道:“公子慎言!”这时候的人还是很相信鬼魂之说的,徐孝也怕庄恒这种不尊敬的态度惹怒了鬼魂。 庄恒斜睨了他一眼,并没有再说,心里却不相信鬼魂一说。就算有,就让它来找自己好了,必让它有来无回。 徐孝怕他不重视这件事,便道:“如今这件事已经弄得寨子里人心浮动,人人自危了!这样下去根本不是办法!” 庄恒道:“说什么鬼魂,我看这件事就是有人在装神弄鬼,只要把这个人揪出来,一切都会迎刃而解!”说着,他冷哼一声。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个什么魑魅魍魉在他的地盘撒野? 第60章 这时候的人们还是很敬畏鬼神的,闹鬼的事一出,寨子里人心惶惶,就怕这鬼下一个会找上自己。 福喜坐在长榻上,红唇微抿,手执黑子,执着棋子的手白白净净的,纤长漂亮,骨节分明,轻轻巧巧的将黑子放在棋盘上。 姬凌笙捏着白子的手一松,上好的白玉做成的棋子落在棋盒里,他淡淡一笑,道:“公子棋道精湛,我实在是佩服!”说着,看向福喜的目光有些惊异。 俗话说,看棋观人品。福喜模样风流,眉眼自有一股贵气,端的是好模样,一看便知是好人家儿郎,看起来无害得紧。可是棋招却是步步紧逼,丝毫不松,可见狠辣。 福喜一笑,站起身,接过一边侍女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向外望去。 窗外夜色深深,整个天地都笼罩在黑幕之中。渐已入秋,寨子里夜晚带着沁人的凉意。 福喜耳朵微微一动,笑道:“变天了!” 冷风吹得他的黑发凌乱的舞动着,红唇一扬,宛若魔魅。 此正值深夜,正是好眠酣睡的时刻,再加上近来闹鬼一事,寨子里人心浮动,防卫难免有所疏漏,一行人悄无声息的从山下而来。 当听到吵闹喧哗之声,寨子里大半的人已经伏诛。 “少爷,不好了,有官兵冲上来了!”徐孝惶惶的推门而入,口里所传达的信息让因为他打扰睡眠而怒气上头的庄恒脸色猛然一变。 伸手取过衣服披上,庄恒面沉如水,问:“庄隽呢?” 正说着,外边就冲进来一个人,长剑冷光湛湛,表情冷肃,不是庄隽又是谁?他身后还跟着两个长随,虎背熊腰,皆是他的心腹。 “少爷,快跟我走!” 此时不是生气的时候,庄恒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事情不好了,也不多说,也没收拾东西,跟着他便往外走。 “庄少爷这是要往哪去?”一出门,却见乌泱泱一群士兵堵在门口,打头的少年一袭黑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一张脸却白净如白瓷,精致非凡。 “是你!”庄恒眼瞳一缩,恨恨的道:“你是官家的人?” 福喜轻笑一声:“天罗地网,任你插翅难逃。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的好!” 庄隽伸手挡在庄恒前边,道:“少爷,我拦住他们,你快走!” 说着,手上一转,长剑银光一闪,提剑便冲了上去。 庄隽的武艺很强,一般人等可不是他的对手,福喜反手抽出身边之人的长剑便迎了上去。 福喜是楚惊天身边的贴身太监,众人皆以为他手无缚鸡之力,如今一见,不由咋舌。 长剑冷光凛凛,庄隽的武艺已经是个中翘楚,可是福喜却是丝毫不见弱势,甚至是还有余力,将人步步逼退。 庄隽额角掉下一滴汗水,其他人不知道,只有直接面对福喜的他才知道对方给他所带来的压力有多大。 福喜猛地上前一步,手腕使力,长剑一挑,庄隽手里的剑便不受控制的脱离他的控制,飞插在地上,自身也踉跄数步才停住。 庄隽喘了口气,扭头看了庄恒一眼,一咬牙。原本他是不愿意用这一招的,可是,今日他们恐怕是很难逃脱了,不得不拼一拼。 就算边上不懂武学的人,也看的出来庄隽身上的改变,长发无风自动,英眉下的一双眼,似有红光闪过,他整个人的气势忽然节节攀高,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福喜眉头一皱,眼里闪过一丝戾气。他的脾气其实并不好,在年家作为最小的少爷,千娇万宠,没有谁会违背他的意思,娇纵得紧。进了宫之后,虽然有所收敛,那也是情势所逼,压抑本性。 原本看在长风的面子上他还打算放过庄隽,可惜对方竟然使出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来,那就别怪他不讲情面。 想着,他眼里冷光微闪,举剑便朝庄隽攻击而去。 庄隽吼了一声,眼里红光微闪,赤拳便冲了上来。 他的力量几乎是以倍数增加,与他刚一相触,福喜眼里便闪过一丝错愕。两人你来我往,四周的人被他们的拳风剑势逼得步步后退,在他们那形成了一大片真空地带。 福喜一个翻身,宛若一片浮叶,脚尖轻轻的在庄隽手臂上一踩。整个人仿佛没有重量一样,轻飘飘的飞退数步,同时手上长剑宛若利箭狠狠的朝着庄隽掷去。 这么看起来轻若落叶的一脚,庄隽却是宛若受到了重创,连退数步,口中一口热血吐出,浇洒在地上。 而这时,福喜的长剑剑光湛湛,已经到了他的跟前,根本退无所退。 庄隽瞪大眼,自己就要死了吗?心里闪过这么一念头,有遗憾,却没有不甘,甚至还有放松与解脱。 他是个孤儿,被庄家人捡了回去,也捡了条命,从小他就知道他必须全心全意为庄家,因为他的命是庄家的。 可是庄恒的所作所为,让他根本不能毫无芥蒂的帮助他,为他效力。在恩情与良知之间,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现在,只要他死了,他再也不用纠结了,他的命,也还给了庄家。 他是这么想的,即便是死,也心甘情愿。可是,他并没有想让长风替他去死。 “呃!”长剑穿透胸膛,剑尖的血液飞出洒在脸上,带着温热的温度。 庄隽瞪大了眼,看着白色的人影挡到了自己身前,利器刺过血肉的声音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落在脸上的血液,仿佛带着灼热的温度,连带着哪里的皮肤也像是燃烧了起来。 “扑!”无力的身体倒在了他的身上,庄隽无意识的伸手抱住他,可是身体里的力量仿佛被抽离完了,连带着自己也跌坐在地。 可是,他还记得,好好的护住怀里的人,视若珍宝的抱着他。 “庄隽……”一只手轻轻的抚摸他的脸。 庄隽完全呆了,被他一碰,猛然回过神来,愣愣的看着他:“为什么……”为什么要冲过来?一向冷静自持的他,茫然无措,慌乱的看着他。 “为什么?”长风苦笑,他也想知道为什么,为什看见他有危险,身体自己就动了。 长风伸手捂住他眼睛,道:“别看!别看我!我想在你心里保持着我最好看的样子。”不要记住我现在这个狼狈的模样。 长风只穿了一件长袍,里边什么都没穿,大概是随意披的一件,不是很合身,露出白皙的大腿来。若是那些读书人见了,肯定要说一声伤风败俗。 庄隽拉住他的手,觉得眼里有滚烫的液体在流动,亲吻他的手心,他道:“在我眼里,你什么时候都是最好看的!” “来,让我好好的看看你!”自从被带进了十美楼,他再也没见过长风,他以为对方是恨他的,可是他却为了自己挡了这一剑。 躺在怀里的人还是如初见时那般的俊美,只是大约是因为没晒到什么阳光,皮肤是不正常的苍白。还有,原本健康的身体,此时抱起来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胸前的白衣,被一圈红色晕染,可以见到银色的剑尖。 “你看,你还是那么的好看!”他微笑着道,抱着他的手小心翼翼的,就怕碰到了他的伤口。 “真的吗?”没有哪个人不在乎自己在情人眼里的影响,长风也不例外。 “嗯!”庄隽给与他肯定的答复。 长风一笑,目光落到他背后神色惶然的庄恒身上,倏地笑道:“庄隽,我想回家,你能带我回家吗?” 闻言,庄恒的脸色猛地一变,忙喊了一声:“庄隽!” 长风也不看其他人的表情,自顾自的道:“如果我死了,你就把我葬在木屋后边的桃林里,和我的父母一起……” “你不会死的!”庄隽急匆匆的打断他的话,好像这样他就能真的不死一样。 “我带你回家,你不是早就想回去看桃林里的桃花吗?我们现在就回去!”说着,他看了看他没胸而入的长剑,却不敢动手。 “庄隽,我有些累了!”长风低低的道,好看的眼睛慢慢的失去了神采。 “不要睡!”庄隽急切的道,“你看看我,看看我!你不是说,最喜欢看我了吗?” “阿隽真是坏人,不让我睡觉!”长风微微一笑,头无力地靠在他的胸前,慢慢的闭上眼,嘴上还呢喃道:“我就睡一小会,一小会……”声音慢慢的低了下去。 庄隽愣愣的看着他,没有哭,只是紧紧的抱住怀里的人。 “你想看桃花,我们现在就回去,你乖乖的睡,到了地方我再把你叫醒!” “他还没死了!干嘛做出一副已经死了的模样?”福喜走了过来,在他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干净利落的抽出了插在长风胸上的长剑,双指连点数下,竟没有流出什么血来。 “把这药给他服下,能护住他的心脉!你带着他往北方昆仑去,昆仑山上有一老人,能救他的命!他是死是活,也指望你自己了!”福喜面无表情的道。 庄隽被他吓得面色惨白,再一听他的话,如蒙大赦,连连点头。 “我这就去,这就去!我一定会救他的!” “庄隽!”庄恒愤怒的看着他,道:“你别忘了,你可是我庄家的人,是我庄家救了你,你现在是想忘恩负义吗?” 庄隽扭头认真的看着他,道:“庄家对我的大恩,我一直铭记于心!可是,那条命,在刚才我就已经还给了庄家!如今,我的命,是长风的!少爷,你好自为之吧。” 福喜心里恍然,目光落在长风身上。庄隽这人把救命之恩看得太重,如果没有这一出,这一生必定都为庄家做牛做马。长风是用自己的命,换他一生解脱。 到了半夜,酝酿许久的大雨终于哗啦啦的落了下来,狂风吹得窗户哐啷啷直响,烛火明灭不定。 楚惊天闭目靠在椅子上,表情沉静。 “殿下!”秋子从外边走了进来,面带喜色,拱手道:“殿下,福喜已成功拿下庄恒!” 楚惊天睁开眼,道:“本宫知道了!” 他站起身,沉默半晌,终于拿起笔,在桌上的白纸上画了两笔,形成一个一个大大“x”,将原本纸上那个“杀”字,完全覆盖住。 第61章 西山林匪贼被抓捕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沂州,闻者无一不称快,沂州的百姓更是对太子称赞。一时间,楚惊天在民间的声誉达到了一个高度。 这消息很快的就传到庄府里,庄苇惊怒不已,直接摔碎了自己最喜欢的一块笔洗。 “你说什么?”他面色沉沉,目光阴狠的落在报信小厮身上。 小厮名唤忠泉,是庄苇的心腹,也不知道为他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也是知道西山林匪贼的真实身份,却也很冷静,拱手道:“老爷,现在可不是生气的时候,若是被太子爷知道了四少爷的身份,恐是不妙啊!” 哪是不妙,那是大大的不妙!如果被其他人知道了西山林的匪贼头领竟然是沂州知州的小儿子,而且这个小儿子因为庄苇的大义灭亲,本应早就伏诛死去,可是如今活生生的,还成了匪贼。可想而知,如果宣扬出去,会造成多大的骚动。 庄苇也知道这件事传出去所造成的恶劣反应,脸色难看得紧,脑子飞速的转动起来,一个一个的念头在大脑里打旋。 这件事如果不解决好,不仅是他自己知州的位置难保,整个庄家恐怕都会受到牵连。 “老爷,太老爷来了!”书房外边值守的小厮躬着腰走进来禀告。 庄苇面色微变,父亲已经70多了,已经不管世事很久了,可是虽然已经多年未管事,可是一双耳朵一双眼睛却灵敏得很,什么事都瞒不住他的耳目。往日他是不会到这外书房来的,这次恐是已得了消息。 想着,庄苇走到门口去迎他。 庄老太爷带着一个貌美如花的侍女走了过来,年事已高的他头发花白,表情严肃,穿着宽松的暗紫色袍子,微躬的腰让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平常的孱弱老人。可是他的一双眼睛,却极为锐利。 庄苇从小就惧怕庄老太爷,此时见他反射性的心里就是一抖,忙上前接过侍女的工作,扶着他,小心翼翼的道:“父亲,您怎么来了?有什么事派个人来说一声就是,何必走这么大老远?” 庄老太爷冷哼一声,道:“我若是不过来,你还想瞒我到几时?” 庄苇心里一跳,扶他在去了软垫的椅子上坐下,气弱道:“您说的什么话,我也没想瞒您的。” 庄老太爷道:“你教养的好儿子,当初我说了什么,既然决定做了,就要万无一失。若是你狠心一点,直接杀了他,那倒是一了百了了。如今好了,太子抓到这个把柄,又怎会放我庄家安稳?” 他看着庄苇,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他这儿子,聪慧有余,却是心软了些,那个孩子当初就不应该留下。不过一个儿子,只要有女人,多少血脉留不得? “父亲您有何高见?”庄苇讨教。 庄老太爷微微阖眼,遮住了眼里的锋芒,漫不经心的道:“庄恒,是个好孩子,不过还是可惜了!” 庄苇心里一冷,庄老太爷的意思是要让庄恒的死成为事实了。可是,那是他的孩子,他又怎么狠得下心来。 庄老太爷冷哼一声,道:“妇人之仁,你要知道,你二弟向来聪慧!” 庄苇一个激灵,他的二弟和他是一母同胞,从小便聪颖至极,讨人喜欢,也深受庄老太爷喜爱。当初世人都猜测庄家的爵位会落在庄二爷的身上,庄苇这个长子那时处境的确尴尬。不过最后爵位还是落在了庄苇头上,大家都认为这不过是因为立长的规矩,就连庄苇自己都这么认为。 如今庄老太爷这话,明明白白的是警告。 庄苇咬紧了牙根,低下了头,道:“父亲说的是!” 明明自己已经是庄家的当家人,却还是受到庄老太爷的处处压制,庄苇心里别提有多憋屈了。他一个大男人,他想要的是庄家完完全全掌控在自己手里,而不是受到庄老太爷的钳制。 庄苇心情抑郁的往外走,到大门的路上有一个湖,里边种着粉色的荷花,如今大多已经衰败,还有几朵还顽强的挺着,更是灼灼其华。 “老爷!”庄苇走到湖边,就见一个穿着玫红色衣裙的妇人面露焦色的迎了过来。妇人约莫三十,保养得极好,有着妇人特有的妩媚,走起来袅袅娜娜,身段妖娆,此时双眼含泪, 更是惹人怜惜。 不过庄苇只觉得头痛,他已经意料到了对方来的目的。 “老爷,您一定要救一救恒儿啊!”梨花带雨,徐姨娘殷殷的看着庄苇。 庄苇心里烦躁,若是平时他早就两人揽在怀里好生安慰一番,可是刚刚才在庄老太爷那儿受挫,他哪有心情风花雪月。 “我也想救他,可是抓人的是当今太子爷,我又能做什么?”况且,父亲并不想要这个孙子活着。 徐姨娘面色一白,她很想不依不饶,可是,她知道,她不能。 颤抖着唇,她捏着帕子,强笑道:“如果会影响到老爷,那么那个孽子,不救也罢了!” 说着,她面上难掩悲痛,泣道:“这也是命!”她知道怎么说能让这个男人愧疚。 果不其然,庄苇面上露出一丝难色,若是可以,他又怎么会不作为? 好言安慰了徐姨娘一番,庄苇带着人出了门去。 目送他离去,徐姨娘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她的儿子,只有她一人在乎,只指望着老爷,那是不可能的! 马车往城里醉香楼走去,醉茶楼是个茶楼,氛围清雅,是许多达官贵人消遣之地。里边最出名的不是它的茶,而是它里边的端茶送水的美人,个个都是绝顶之姿,容貌不俗。若是你出得起价,自然可以与美人春风一度。说难听点,不过是个打着茶楼幌子的青楼。当然,这些美人也不是谁都招待的,没有点身份的人,到了这里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喝茶。 “哐当” 马车一个摇晃,庄苇面露不悦,沉声问:“怎么了?” 车夫忙道:“老爷,前边一个女子突然冲了出来。” “嘤嘤!”娇柔的哭泣声,宛若带了钩子,在人的心里微微挠了挠。 庄苇心里一动,伸手掀开了车帘,眼见前边一个白衣女子跌坐在地上,白衣似雪,乌发如墨,长发挽了一个坠马髻,斜插了一枝蓝宝石步摇,正掩面而泣。 庄苇只看见了她的侧脸,肤色白皙,蓝色的宝石在她的脸颊边晃动,低头露出了白皙如玉的脖颈,端的是好颜色,楚楚动人。 “这是怎么回事?”庄苇扶着小厮的手下了马车,走到女子边上,柔声问道:“姑娘可是受伤了?” 女子捏着一张白色娟帕,薄纱覆面,掩了半边脸,抬头露出一双盈盈水眸来,似有千言万语,欲语还休。 “奴家脚扭了!”说着,她似是有些害羞,露出的脖颈透出羞涩的粉色来。 “前边有间医馆,若是姑娘不嫌弃,不如让在下扶姑娘前去检查一番。”他说得大义凛然。 女子柔柔一笑,却是魅意天成,勾魂夺魄,软绵绵的道:“如此,便劳烦大人了!” 庄苇连忙伸手扶她,未料女子身子一歪,斜斜一倒,直直的栽进了他的怀里。顿时,扑鼻一股幽幽香味,娇软无力的身子,让人抱着就不想撒手。 女子脸上热气腾腾,欲起身,却又有心无力,急得脸上飞上两抹红霞。 而女子附于面上的白纱突然掉落,露出一张柔媚娇美的容颜来,杏眼桃腮,玉面芙蓉,眉眼间皆是万般风情。 庄苇心里微微一动,捏住了软绵绵的一双手,道:“姑娘小心些!” 一边的迎客酒楼二楼靠窗户的位置,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捏着白瓷酒杯,目光意味不明,微微一笑。 “大人!”他对面是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名唤李晋羽,对福喜颇为推崇,这也是福喜将他带在身边的原因。 福喜收回目光,道:“此间事了,我们回去吧!” “是!” 两人在第二天清晨到达了宁南县,此时山间薄雾如纱,露水如珠,天地间一片寂静。 福喜回来的时候楚惊天正在洗漱,他直接接过了丫头的活计。如今楚惊天将自己护卫队尽皆交给了他,明明白白看重他,任谁都知道,他的身份已经是今非昔比了。不过,做起这些伺候人的伙计来,他的脸上却并无变化,坦然自若。 伺候楚惊天洗漱完毕,厨房上了早膳,福喜要继续服侍他,却被他伸手拦下,道:“行了,如今你可是本宫的得力干将,哪还能做这些事。” 福喜不好意思的将活计让给别人,笑道:“能伺候太子爷,是奴才的福分!” 他并不是犯贱,只是在这个时候,他才能毫无顾忌的接近对方。仿佛,他们之间的距离,只有这么远。只要他一伸手,就能碰触到对方。 失去了能时时刻刻呆在对方身边的机会,福喜并不后悔。他想要的,不是默默无闻呆在对方身边,只能做些细芝麻细谷子的事,而是让世人都知道,太子身边,有个年有余。甚至是在后世万万代代的史书里,他与他也是记录在一起的。 第62章 楚惊天看福喜一副乖得不行的模样,心里好笑。若是不知道的人,必定以为他有多么的无害,就像一只放在手心里被顺毛的猫崽子,模样乖巧,讨喜得很。 可是,能收服他的护卫队,没有点本事,那怎么可能? 楚惊天作为太子,打小便有一只护卫队保护着他的安全,待他成年之后,这只护卫队便全权交给了他,由他掌控。 自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福喜有能力,楚惊天自然不会还让他屈居在东宫一个小小的太监的位置上。在他将庄恒等人抓捕回来第二天,他便将这只护卫队交给了他。 护卫队里的人是要保护太子的安全的,自是天之骄子,万人之中挑出来的,个个都是心高气傲之辈,谁也不服谁。 这样的一群人,只有皇上,太子,才能让他们心服口服的被差遣。福喜一个残缺之人,即使楚惊天如何看重他,护卫队的人待他也是颇为不屑的——他们皆是天之骄子,一个阉人也敢对他们指手画脚,真是笑话! 福喜接过护卫队,也没想收买人心,只做了一件事“打”!谁不服就打到他服,方法简单粗暴,却有效。至少,现在护卫队的人没有谁敢明目张胆的违背他。要知道,违背他的那几个现在还在床上躺着的。 “如今我们手里捏了庄苇这么大一个把柄,接下来他不可能没有动作!”楚惊天微微一笑,显然心情很好,道:“你多派几个人看着庄恒,如今,我们要做的,就是守株待兔!要是他死了,这台戏可是唱不好了!” 福喜惊讶:“殿下的意思是……庄苇会对庄恒下手?”这不大可能吧,怎么说虎毒也不食子啊。 楚惊天说:“庄苇还没这么狠心,狠心的庄玉,庄家老太爷!” “庄老太爷这人心狠手辣,为达目的,舍掉一个孙儿并不会让他心痛。”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庄老太爷此人,说是一枭雄也不为过,最主要他狠得下心肠的,不仅对别人,对自己也是如此。 庄恒,如今便是庄苇犯罪的证据,庄老太爷绝对容不得他。 而事情,也正如楚惊天所料,衙门的大牢经常被人光顾,来的人皆是下了狠手,招招狠厉,使的是同归于尽的招数。 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几次下来,福喜这边的人应付起来也是颇为吃力,略有折损。 后边庄家派来的人越来越厉害,就算是护卫队的人也有不少受伤了。 不过,庄家的损失更大,来的人全部都折到了福喜手上。再多的人手,也经不住这样的损耗,在经过一次失败之后,庄家那边突然沉寂下来了。 福喜清楚,再一次,对方便要使出全力了,现在的平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宁南县这边的事情有条不紊的安排着,逐渐恢复了灾难前的宁静,这让楚惊天在百姓中的威望又上了一个高度。朝里朝外,对太子殿下都是一片赞扬之声。 时节已经到了秋季,两旁的树木染上了一层金黄,在秋风拂过之际,漫天黄叶簌簌而落。 “殿下!” 福喜从外边走进来,如今他经常在外边游走,白皙的皮肤逐渐染上了小麦色,眉目间一片澄净,却又多了一股飒爽的英气,行走间,英气勃勃,雄姿英发。 楚惊天发现,这样的他更引人注目了,他就像一块籽玉,逐渐在工匠的手里打磨出夺目的光芒。而令人高兴的是,这块美玉,是在他的手里慢慢的散发出了他应有的光芒,这是件令他愉悦的事。 “殿下,这是周先生的信!”福喜双手呈上信件。 沂州受灾的地方不止宁南县,只是宁南县受灾最为严重,其余的地方楚惊天则是派了心腹去处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一切都朝好的方向而去。 福喜见楚惊天眉目舒展,便知道周先生传来的消息必是好的,心情也轻松几分。 其他受灾的地方不断传来好消息,这代表楚惊天等人很快就要回京了,上上下下的人心情都是颇为愉快。 而就在这气氛上佳的时候,太子殿下楚惊天突然病倒了。 楚惊天这病来得气势汹汹,昨天还能站着的人今天就躺下了,昏迷不醒,虚弱不堪。 看着他气若游丝一般,福喜急得不行,一张脸更是面无表情,周身散出来的气势,骇人得紧。 “殿下这是劳累过度,身体耗损,这一放松下来,病痛便缠了上来,只要好好休息,便无大碍。”说话的是一个白胡子老头,是宁南县有名的大夫。 福喜阴着脸,吝啬于一个笑容,说:“你已经是第十个这么说了,前边九个都在地府呆着了。”风轻云淡的语气里是掩不住的杀意。 就连太医也无从下手,福喜几近狂躁了。 大夫脸一下子就白了,忙道:“那我再看看,再看看!” 福喜冷哼一声,目光灼灼的盯着躺在床上的楚惊天。 楚惊天已经昏睡五天了,请来的大夫都说是劳累过度,可是劳累过度会让人昏迷不醒吗?福喜不信。 “太子殿下这,怕是中蛊了!”再三诊断一番,大夫才犹犹豫豫的说。 福喜面色一变,问:“中蛊?” 大夫说:“我曾经看过这种脉象,那还是在苗疆,苗疆有一种蛊叫嗜精蛊,它会吸食人的精血,从里边啃食人的内脏血肉,让人恍若劳累过度。在三个月之后,中蛊的人精血耗尽,无力回天,整个身体里边的内脏都被蛊虫吃尽了!” 他越往后说,福喜的脸色越加难看,一双眼睛暗沉无比,仿佛有风暴在里边呼啸,怒气勃发,好似下一刻他整个人就会忍不住爆发。 而实际上,福喜没有发怒,他冷静得很,问:“那么,解蛊的办法!” 大夫面露难色,说:“这……我也没办法,我只能让蛊虫陷入沉睡,若要将其除去,需苗疆蛊师,我也是有心无力。” 苗疆的蛊是出了名的,杀人于无形,神秘莫测。 “不过,从这往南行百里,倒是有一位苗疆蛊师,只是这人性格奇怪,若要请动他,恐是不易!” 福喜却不管这么多,转身就走,只丢下一句:“蛊师我会请回来的,这几日,太子就拜托您了!” 大夫摇摇头,不抱什么希望:“那蛊师性格奇怪,所居之处更是蛊物遍布,去了怕是回不来了!” 不过,他还是尽心治疗太子,他这条老命,还想多活几年了。 在傍晚的时候福喜找到了那个蛊师的住所,那是一片桃林,在这深秋之际,这桃林竟是粉色桃花竞相绽放,落英缤纷,一片春色。 福喜抿唇看了百米远的木屋,双眼坚定的往前走了一步。 谁也不知道福喜遇到了什么,只知道在三天之后,他请来了苗疆蛊师。 蛊师姓白,头发白如雪,一身蓝衣,模样清俊,神色却是冰冷如寒玉,一双眼毫无波动,走动间,仿佛都带着一股冰雪的寒意。 与他整洁的模样不同的是,福喜满身狼狈,神色苍白如金纸,双目无神,只在看见楚惊天的时候,那双凤眼绽放出璀璨的光芒来。 “白蛊师,麻烦你了!”他的目光缱绻的在楚惊天身上粘着,一张冰冷的脸顿时放松下来。 白蛊师走到床边坐下,伸出白如暖玉的手指搭在楚惊天的脉上,微阖眼,轻声道:“不必多说,你付出了我想要的代价,我自会尽心。” 把完脉,他说了几味药,道:“把药三碗水煎成一碗端来!” 秋子记下药方连忙叫了丫鬟去煎药,又让信得过的人去看着。 屋子里寂静得很,白蛊师不是多话的,吩咐下去让人煎药,便不再开口,只是低着头拨动着手上的蜘蛛饰物。 秋子皱着眉凝神思量着,身旁却是一紧,有人挨了过来,低头一看,却是杏子,面色不自然,大半个身子都躲在他的背后。 “怎么了?”他低声问。 杏子苦着一张脸,一张脸皱得紧紧的,轻声说:“他那蜘蛛,是活的!”天知道,他特别讨厌蜘蛛这种东西。 活的? 秋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恰好看见白蛊师纤长的手指在那黑色蜘蛛上抚摸,丑陋的蜘蛛与宛若工艺品般美丽的手指,如此对比,格外震撼。 秋子的注意力放在那只蜘蛛上,果然见着那只黑色的巨大蜘蛛动了动,也禁不住倒抽了口气。 这蜘蛛颜色漆黑,浑身更是毛茸茸的,一看就知道毒性不小,这白蛊师竟然养了这么一个毒物。 这样的人,给殿下治病,秋子怎么也不放心。可是眼看楚惊天气息越来越微弱,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外边丫鬟将煎好的药端了上来,秋子接过来,却听白蛊师说:“把药给他喝了!” 众人诧异,秋子问:“不是给太子喝的?” 白蛊师低垂着眼,“唔”了一声。 明明是治太子,怎么是福喜喝药? 摸不准白蛊师的意图,秋子满心疑惑的将药给了福喜,福喜倒是果断,仰头就将药喝了。 略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白蛊师突然取出可一把镶着蓝宝石的匕首,对福喜说:“把手伸出来!”然后干净利落的在福喜手腕上割了一刀。 红色的鲜血立刻从手腕上流了出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那血就像是卸了闸的洪水,不断的往下流,不一会儿,福喜的脸色就白了。同时,空气里慢慢飘着一股淡淡的芬香。 杏子对味道很是敏感,动了动鼻子,却觉身体一软。 “你想干嘛?”秋子一觉不对,出声喝道,一瞬间卸了力,扑通就摔倒在地。 扑通扑通! 接连几声,屋里所有人竟然直接软到在地,躺了一地的人。 白蛊师面色不动,手上的匕首反手又在楚惊天的手腕上割了一刀,与福喜不断流血的伤口不同,这一刀,楚惊天的手腕没有掉一滴血,只能看见粉色的血肉。 白蛊师将两人的伤口贴在一起,此时福喜失血过多,嘴唇发紫,面色如金。 福喜突然吸了口气,只见楚惊天露出的手腕皮肤底下有东西在蠕动,很快的就跑到了伤口处,从那钻了出来。 可以见到那是一只通体红色的虫子,看不见具体的模样,一闪而过,就钻进了福喜的手腕。 白蛊师当机立断,一根银针插到福喜的伤口边,那不断往外冒的血立刻就止住了,然后再利落的把伤口给他包扎好。 此时,白蛊师看着福喜的目光极为满意,却不似看着人,更像是看着一只蛊物。 第63章 蛊虫从楚惊天身体里出来,却又钻进了福喜的身体里,可是福喜的表情却丝毫未变,似乎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他问:“如此,殿下是不是无事了?” 白蛊师走到桌边,取了一个白瓷茶杯,手上的匕首在掌心狠狠的割了一刀,别人看着都疼,他却是面不改色,捏着手让血流得更快,然后用杯子接着。 “今夜,他就会醒来了!来,把这个喝了!”说着,他将接了他血液的茶杯递了过来。 “你这是做什么?”秋子第一个就不赞同,喝别人的血,这一看就不是什么正道。 “没事!”福喜摆手,接过茶杯,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将里边的鲜血一饮而尽。 很奇怪,这鲜血并没有什么腥味,反而带着几分甜香,可是这血液一下肚,福喜立刻就觉得不对了。 五脏六腑立刻绞痛起来,锥心般的疼痛一波一波的挑战着他的神经,几乎是瞬间,他的脸上就布满了汗水,惨白的脸色更是不见一丝血色。 他的忍耐力向来是很强的,可以说是恐怖,就连阉割之痛都能忍下来,此时能让他脸色变化,那就知道的确是痛得不行了。 “福喜!”秋子没拦住他喝血,本就懊恼,现在看他这狼狈痛苦的样子,又是焦急,又是愤怒,冰冷的目光直接刺向白蛊师,问:“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白蛊师连看也没看他一眼,刚才的放血对他也是有一定影响的,脸色也有些发白,直接对福喜说:“我累了!” 福喜勉强笑了笑,道:“我这就让人带蛊师下去休息!”他对于这人,显现出来了极大的包容。 秋子恨恨的看着白蛊师转身离去,扶着福喜道:“我也带你下去休息!” “不!”福喜摇头,他走到床边,直接坐在了床脚的脚踏上,他走得很艰难,大颗大颗的汗珠如雨般落下,脸上却很平静。 “我想等着殿下醒来!” “你!”秋子无奈,道:“殿下醒过来,我会去叫你的!” “不用了,我就在这!”福喜摇头,态度很是固执。 秋子无奈,只得让人取了软垫给他坐着,又让人好生照看着他,这才心事重重的离开。 楚惊天这一病倒,所带来的风暴可不小,他最近也是忙得焦头烂额。 夜晚,天空是黑蓝的颜色,零星挂着几个星子,当空一轮皎洁的残月高挂,底下黑暗中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屋里摇曳的烛火? 楚惊天醒来的时候扭头就见福喜趴在床上睡得正香,大概是秋子给他盖了条波斯绣纹毯子。双手紧紧的握着的手,面朝着自己,一张脸隐在阴影里,从自己这儿看去,恰好能看见到他比平时柔和了许多的眉眼。 福喜睡得并不沉,或许说是不安稳,他已经有很久没有想起自己从年家离开被送到皇宫的那天。 那日天是灰的,屋里烧着银霜炭,燃着熏香,他歪坐在软榻上,穿着红色袍子,挂着赤金的璎珞项圈,丫头跪坐在地上给他捶着腿。窗外自己的那只绿色八哥扑棱着翅膀,嘴里不停的见着“少爷,少爷”。 母亲从外边急匆匆的跑进来,白皙凝脂的脸上难得的有了波动,耳上挂着的珍珠坠子不断的摆动着。 “小余,现在只有你能救你哥哥了!”母亲向来温和美丽的面孔变得有些狰狞,她死死地抓着他的手臂,一双杏眼漆黑无底。 他很想说,阿娘,你抓得我好疼! 母亲却是叫了几个粗使汉子进来,将他死死的绑了。 这是怎么回事? 年有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仓惶的看着她,祈求她,抓着她的手不放。 他在她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卑微的小小的身影,也看见了她冰冷的目光,就如她手上那支碧幽幽的祖母绿镯子。 年有余被人粗鲁的塞进马车里,乳母也跟在后边的那车上,说是照顾,不如说是威胁。如果他敢跑,乳母那一家子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跟着来的还有母亲身边的妈妈,向来慈爱的面孔也变得冷酷,不断的说着“这是你欠夫人的,也该还了”。 …… 楚惊天躺在床上,他的手被福喜死死的抓着,他也没强制抽出来,任他去了。却见福喜嘴里小声的呓语着,抓着他的手力气越来越大,甚至抓得他有点疼,脑门上更是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来,明显是做噩梦了。 “福喜,福喜!”他伸手摇了摇他,被叫醒的人抬头看他,眼神迷蒙,显然还没从梦中回过神来。 他黑漆漆的眼睛水润润的,脑门上还带着汗水,就这么呆呆地看了他半天,才回过神般的说道:“殿下,您其实不用这么试探我!”他一急,总是忘记自称“奴才”,“我我我”的就出来了。 楚惊天瞳孔微不可查的微微一缩,微微一笑,说:“你在说什么啊?” 乌黑的发丝从肩头落下,搭在胸前,晕黄的烛光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疏离,多了几分可亲。 福喜放开握住他的手,脸上未笑,难得在楚惊天面前表现出冷漠的一面来。 “您是一个疯狂的赌徒,却也是一个理智的赌徒。我不相信,这次的事,您会一点准备都没有,或许,事情一直都没有逃离你的掌控!”他站起身来,长袖在床榻上拂过,楚惊天手一紧,险些去抓住那截袖子,仿佛要做出挽留的动作来。 如此不争气的心思,是在楚惊天意料之外的。 “就连白蛊师的存在,您也应该是知晓的!”福喜说着,自己惨然一笑,显然有些心灰意冷。 “不!”意料之外的话脱口而出,就连楚惊天自己都有些惊讶,看福喜转头目露诧异的看着他,甚至觉得有些脸热。 不好意思?这种情绪对于自己而言真是好久没体会过了。 楚惊天一手抚额,难得有几分狼狈,他顿了顿说:“的确,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但这一切……” 说到这,他又顿了顿,半晌才幽幽的道:“都是因为我对你的信任!” “我相信你,如果我发生意外,你一定会竭尽全力来救我!”说到这,楚惊天有些恍惚,没想到,他竟然对福喜已经信任如斯。 “过来!”他对福喜招手,将人唤到身前,拉住他的手,道:“看来你对我,也是诸多抱怨,今日我便给你个机会,有什么想法,就说吧!” 或许是想起来了那么久远的记忆,福喜难得的没有压抑自己的情绪,千言万语,最后他只问了一句:“殿下,您喜欢我吗?” 楚惊天一愣,这问题,着实尖利。他喜欢他吗?那肯定是有的,那么再深的感情呢? 第一次见他,只觉得这个小家伙长得玉雪可爱,白嫩嫩的肌肤像他吃的水豆腐一样,再见面,又觉得这家伙实在是天真得可笑,有点小心思,却还是单纯得紧。这样的人,总是会让人忍不住为他忧心。后来,赵承徽小产一事,自己自然是知道他是被冤枉的,可是那又如何?这皇宫里冤死的人多了去了,也要让这小家伙知道,皇宫,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再后来,他什么时候对自己起了心思,楚惊天不知道,只知道当自己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只觉得可笑——小小的阉人,竟然对他抱着这种可耻大逆不道的想法,怎么不可笑? 不过,他这种单纯的爱慕,相较于身边人带着利益的讨好,楚惊天觉得很舒服,当一个玩物玩弄玩弄,也是颇为有趣的。怎么说,他模样着实不错。 他这么突兀的闯进他的世界里,也这么猝不及防的消失。等意识到已经许久未见到这么一个人之时,楚惊天唤人去寻过,却没得到消息,大概是死在哪个角落了吧?他这么想着,心里瞬间怅然若失。那段时间,东宫人人自危,谁都知道太子爷这段时间喜怒无常。 或许,那时候他已经是喜欢上他了,更是,从来没有忘记这么个人,因此当他在两年后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楚惊天一眼就认出了他。 长长的叹了口气,楚惊天从未像现在这个时候无比清楚的认清了自己的心。这时候,他却有一种难得的轻松。 面对福喜的爱恋,他总是不屑。而实际上,却是他害怕沉沦,只得用身份来警告自己。他是堂堂一国太子,怎么能行这分桃断袖之事,更别说,对方还是一个太监? 可是,再怎么不愿承认,他的确是栽了。 他看福喜,对方难见的强势,固执的看着他,一副得不到答案不肯罢休的模样。 他突然就无奈了,认了命一般的道:“是,我喜欢你!”说完,他心下也是一松。 惊喜来得太快,福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的弯起了嘴角。 “我也是,我最喜欢殿下了!”他说。 他双眼熠熠生辉,宛若万千星子倾倒其中,眉眼弯弯,好看得紧。 楚惊天心里微微一动,有了想亲吻他的冲动,而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身子前倾,一只手揽住他的脖颈,嘴唇轻轻的贴上他的。 柔软的唇部相贴,两人的心都不由得一阵颤抖,心意相通的亲吻,那种相濡以沫的美好,让人几乎忍不住沉浸其中。 他们仅仅是嘴唇贴着嘴唇,都觉得无比的美好。 福喜的一颗心,高高的提起,分开的时候,他忍不住脸红了,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的手死死的攥着被子,手心是*的汗渍。 耳边传来低低的笑声,福喜不明所以,却被再一次吻住了。如果说刚才的吻是温柔似水,那么现在的吻便是热情如火了。 对方的怀抱强势而有力,舌尖破开他的齿关,长驱直入,勾起他的舌,缠绵的唾液相交。 福喜被他吻得喘不过气,双脚发软,手搭在两侧,却被另一只大掌抓住,双手交叉而握。 柔软的床榻上,墨黑的发丝缠缠绵绵的纠缠在一起,不分彼此。 第64章 “殿下,您昏睡之后,人心确有不稳!而此时,县里又爆出了瘟疫!”说到这,秋子的眉头皱得死紧,在楚惊天一系列的手段之下,县里绝对不可能出现瘟疫,可是现今却爆发了瘟疫,这绝对不是偶然。 “百姓们情绪激烈,此时不知道是哪传来谣言,说是朝廷派了官兵来屠城,让情形更是雪上加霜!” …… 楚惊天倒下之后,城里人心浮动,而此时城里又爆发了瘟疫,原本气氛和谐的宁南县一瞬间又返回到了原点,甚至比那时候的情况更为严重。每天县里都有人死去,家家户户都扬起了白番,你一出去,就能听到那悲切的哭鸣声。 而此时,沂州知州庄苇派了官兵来将宁南县给封死了,不准一个人进,更不允许一只苍蝇飞出来。 也不知是哪传来的谣言,说是朝廷无法解决瘟疫,便打算屠城。以往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往往得了瘟疫的城镇,一把火,尽皆散烧光。 听到这样的谣言,原本情绪已经陷入极端的百姓更加疯狂了,在有心人的煽动下,一窝蜂的朝着县衙而来。说什么皇帝竟然要烧死他们,他们就把他的儿子也就是当今太子给杀了。 陈统领带着官兵守在衙门外边,面对气势汹汹的百姓只能一退再退,用着苍白无力的话安慰着情绪激动的百姓,收效甚微。 “嘶!”长剑出鞘,宛若毒蛇吐信,走在最前边的百姓还来不及说一句话,便被拦腰斩断,瞪着大大的眼睛,死不瞑目。 竟然,真的动手了? 鲜血溅在衙门的地上,宛若一幅泼墨的画卷。身着黑衣的少年,手持长剑,剑尖还滴着血,飞溅的血洒在他不同于女子的妖媚却不俗气得脸蛋上,衬着一双冰冷无情的眼睛,宛若魔魅。 “啊,啊!啊!杀人了!” 走在前边的百姓看着这一幕,双腿一软,半天回过神来,惊恐的大叫。 后边,是官兵,前边,是百姓。 福喜站在两群人中间,长剑在地上横扫而过,剑气凛然,直接划出一条深刻的痕迹来。 “越过此剑者,死!” 他的杀意如此清晰,没有了楚惊天的束缚,他这把锋利的剑,再也没有谁能遮住其中的锋芒。 …… “当时,我也被吓坏了,我没想到,他竟然会真的出手!”秋子感叹般的道,声音轻轻的:“不过,他那一剑,也狠狠的震慑了所有人,没有一个百姓再敢冲进来!” 秋子目光落在靠着楚惊天的福喜身上,这人,正闭着眼睛,脑袋靠在太子的腿上,一手死死的抓着他的手不放,睡得正香。一张精致无暇的脸上全是满足,哪看得见那日的狠辣。 那日,不仅秋子惊了,太子的其他幕僚更是大吃一惊,或者说是被吓坏了。福喜如此血腥的手段,让他们,不敢再小觑这个人。 “你先下去吧!”楚惊天道,左手轻轻的抚摸着身旁之人的头发。 “是!” 待秋子离开,楚惊天闭了闭眼,矮身在身旁之人脸上亲了一口,带着些许心疼。 没有察觉自己的心思之前,他只觉得这么一把握在手里的刀很好用,可是现在,却觉得心疼了,就像心口被针扎了一下,揪心不已。 这算不算是自作自受? “遇上你,或许就是我的劫!” …… 而太子殿下无因陷入昏迷,宁南县爆发瘟疫这事传到京城,朝野皆惊。 “陛下,瘟疫一病,犹如星星之火,稍有差池,便是天下之祸啊!尤记前朝瘟疫之祸,百姓哀声怨道,动乱便起,此事处理不当,唯恐重蹈前朝覆辙啊!还望陛下慎思!”一位发色花白的老臣出列,手持玉牌。 “慎思?”皇帝高坐龙椅之上,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笑,冷声道:“朕的太子现今就在宁南县,不知生死。你们除了动动嘴皮子,还会些什么?你们是想朕学前朝屠城,顺便也屠了朕的太子吗?居心何在?!”最后一句话,景熙帝的语气平静,可是里边的怒气,却如震雷轰鸣。 “陛下息怒!”乌泱泱一群人跪下,请天子息怒。 景熙帝道:“尉迟闱可在?” “臣在!”一名身材高壮有力的男人拱手出列。 “现朕命你为钦差御史,率领你金甲军前往沂州,务必将太子完完整整的带回来!” “微臣,领命!”尉迟闱跪下行了个大礼,倒退而出。 …… “殿下,庄苇派兵将县城团团围住,明显是居心不良,我是怕他会对您动手!毕竟,如今宁南县瘟疫肆发,如果他要屠城,那也是占了大义的!” 书房,楚惊天以及他的一众心腹正讨论着他们如今的处境,只盼能拿出个解决办法来。 “那庄苇可有这样大的胆子?殿下千金之躯,他岂敢动手?”一名幕僚不甚赞同秋子的话,道:“按我看,只要殿下命令他打开城门,他又岂敢不从?” 楚惊天靠着椅背,一手捏着腰间的羊脂雕龙玉佩,淡淡的道:“庄苇胆子不大,可是庄家有人却比狗胆还大!” 秋子目光微闪,拱手道:“殿下说的是,庄家老太爷,庄恒?” “哼哼,就凭庄苇的胆识,可没有这份杀了本宫的果决。”楚惊天微微一笑,道:“宁南县瘟疫爆发,即使庄苇没有派兵围城,本宫也难逃这桎梏!庄恒,真是好算计!” 无论他得没得瘟疫,只要宁南县瘟疫不散,他便不能出去。这也是,庄恒喜乐见闻的。如果他出去了,消息传出去,世人会如何想?只会说他不顾全天下人的安危,带着瘟疫传给其他人,自私自利,如此一个太子,又如何能承担一国之主?而他不出去,就如秋子说的,庄苇若要下屠城令,就算杀了太子,就算皇上如何气愤,也不能严厉惩治他,毕竟,他是为了全天下,占了大义的。 “如今之际,最需要做的,便是解决这瘟疫之患,如此方可全身而退!” “殿下可是已有妙计?”众人见他成竹在胸的模样,不禁精神抖擞起来。 楚惊天道:“庄恒如何行事,早在本宫意料之中,不日便会有药材,大夫抵达此处,瘟疫之乱,足可解矣!本宫,要让庄家,再无翻身之地!” 众人皆是大喜,他们追随楚惊天,一方面是因为他太子的身份——哪个男儿不想封侯拜相,身居高位,做出一番事业,光宗耀祖;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楚惊天的人格魅力,他所展现出来的运筹帷幄的手段,舍我其谁的狂傲还有强大的自信,都让人拜服。 待所有人离开,楚惊天突然问:“福喜呢?” 秋子道:“此时他应是在后院白蛊师处!” “白蛊师……哐!”楚惊天有些烦躁,一甩手,桌上的茶杯哗啦啦的被打翻了。 “殿下?” “秋子,你说人心为何这么难以摸透?” 秋子一愣,心觉这可不像是太子会问出的话,不过这话楚惊天也没想让他回答,自顾自的喃喃道:“他那模样,明明是爱我爱的死心塌的,我都说了喜欢他了,他怎么还要躲着我?” 最后那句话,他说得实在是小声,秋子也只听了个模糊,猜着其中的意思,也忍不住笑。 以前福喜是巴不得往太子身边贴,可是这几天也不知怎么了,竟然一个劲的躲着太子,现在还直接栽进白蛊师的住处不出来了。但是太子,一天见不着福喜就问个不停,这算不算是风水轮流转? 楚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以前还不觉得,可是现在福喜不在身边,就好像差了点什么,心里空落落的。 “白蛊师救了本宫一命,本宫还未向他致谢了!”楚惊天站起身,微微一笑道:“趁着今日得闲,本宫也该去拜访拜访他了!” “殿下说的是!”秋子随口应和,心里却是撇了撇嘴,明明是想见福喜,还要找借口。 不过秋子也希望福喜快点回来,杏子都朝他抱怨了,说最近太子殿下越来越难伺候了。 第六十五章 白蛊师居在后院,小小后衙,自是称不上多么富丽堂皇,但地处南方,花木扶疏,小桥流水,也算是颇为怡人。 楚惊天走到院门口脚步微微一顿,秋子跟在他三步外,察觉他的迟疑,以询问的目光看去,嘴里唤了一声:“殿下?” 楚惊天叹息一声,提步走了进去。 “唔!”白蛊师的屋门是敞开的,阳光从门外倾泻了一地,空气里被蒙上一层金光的尘烬漂移不定,如此祥和美丽的场景却被压抑的痛苦低哼声打破。 屋内,福喜坐在宽大红椅上,他身着红衣,皮肤白得近乎透明,乌发如墨,一白,一黑,一红,三种颜色格外分明,给人一种张扬的惊艳感,无端端便带着几分诱人的艳色,让人移不开眼。 他的袖子撸到了臂弯,白皙的手臂上青色的血管分明,手腕处一条鲜明红痕,血液却凝而不流。而在手腕皮肤底下,可以看见一处凸起,那凸起似是活物,竟在他手臂之中钻来钻去。这等场景,带着几分可怖,偏偏福喜却是眉头也不皱一下,只是面色苍白,额上冷汗滚滚,也只有从此可以看出他现在所遭受的并不如他面上那般平静。 “嗜血蛊在人体内会食人血肉,吸其血气,每每中了此蛊的人皆是痛不欲生,恨不得一死以求解脱!”边上的梨木圆桌,桌上茶具被端走,此时上边摆放着无数精致的瓶瓶罐罐,而白蛊师袖子挽起,一身白袍,白发似雪,似是不染任何俗世烟尘,仿佛一阵风吹过便会随风而去。 手指在桌上瓶罐点过,最后选中了一个雪白盒子,纤细好看的手指捏着一只雪白的盒子,更衬得他气质飘渺如高山雪。 拿着盒子走近福喜,他嘴里接着说道:“你这人倒是奇怪,明明痛苦入骨,却半声不吭!”口中说着话,手上动作却不慢,打开雪白盒子,立刻便有一股寒气溢出,白色的雾气腾腾而起。盒子中间是一个雪白的虫子,长得胖胖的,缩成一团,四周布着白色的寒冰。 这虫子是一种带着寒毒的蛊虫,名为寒杀蛊,中了此蛊的人,全身血液凝结,慢慢的被吞噬着生命。 白蛊师用手拿起寒杀蛊放到了福喜的手腕处,白色的蛊虫在他手上看起来乖巧得很,但一触到福喜手腕上的伤口,却极为迅速的钻进了他的伤口,然后跑进了他的手臂里,只见光滑的皮肤下立刻出现一个凸起。 “唔!”此蛊一入身体,福喜的脸皮一抖,眼睑微颤,忍不住从嗓子眼憋出一声痛哼,一张脸白若金纸,显然是痛极了。 “这人生不过数载,自当该笑时笑,该哭时哭,为什么你们中原人却总喜欢把事情都闷在心底呢?”白蛊师神色怅然,似是想到了什么,原本冰冷如霜的脸也出现了一丝裂痕,让他看起来不是那么的难以接近。 他食指在福喜手腕上的伤口一抹,只见手腕上那抹红痕立刻了无踪迹,丝毫看不出刚才这里有个伤口。 白蛊师的失神只不过是一刹那的事情,很快的就回过了神,转身回到圆桌旁边摆弄那些瓶瓶罐罐,嘴里淡然道:“寒杀蛊也是一大毒蛊,这次嗜血蛊想要吞噬它没那么快,你可能还要忍受半个月的痛苦了。” 不过眨眼时间,福喜漆黑好看的眉毛已经浮上了一层白霜,苍白的肌肤透着青色,他整个人看起来都似乎在冒着寒气。 白蛊师目光微微一暗,沉默了下,道:“如若实在受不住了,你便来告诉我!” “不,不会有那天的!”福喜上下牙齿忍不住打颤,呼出的气遇到外边的温度立刻化成了白雾。 白蛊师看着他的目光有些怜悯,道:“世间的感情,还真是奇妙,可以让人生,也可以让人死!你的付出,那人丝毫不清楚,你可觉得值得?” 值得与否? 福喜眼里闪过一丝迷茫,几乎喃喃的道:“我从来没有想过值不值得,只知道,我应该这么做。” 白蛊师似是笑了下,那笑容却是恍若昙花一现,再看他仍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不可亲近。 “行了,你先回去吧,以后每日来我这便可!” “好!”福喜将翻折的袖子捋顺,对他微微点头,转身出了门去。 待福喜离开后,白蛊师脚步微移,在他头顶上,一只颜色艳丽的蜘蛛垂着一条蛛丝垂挂在房梁上,一动也不动。 走到边上的小几边倒了杯热茶,白蛊师开口道:“既然来了,又何必躲着!” 门外传来佩环撞击的声音和衣料相互摩擦的声音,旋即两个人影走了进来。 “刚才,那是什么?”走到刚才福喜所坐的位置,楚惊天伸手在上边拂过,仿佛还能看见那少年隐忍痛苦的模样。 白蛊师眯着眼,他的眼瞳带着微微的银色,看起来冰冰冷冷的,嗤笑一声却没回答楚惊天的问题,反而道:“我一直不明白,既然付出了,又为什么默默承受呢?自己为了他百般痛苦,千般折磨,这一切他都不知道?默默付出,这有何意义?” 他的手不断的抚摸着腕间的玉镯子,那是用上好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内部用阴刻的方式雕了朵朵雪莲,白玉沾了人体的温度,摸起来温温润润的,极为舒服。 “你知道他是怎样说动我来救你的吗?”白蛊师问,但不待楚惊天回答,自己便自顾答道:“那是因为他吞了我的嗜血蛊,对了,你们大概不知道嗜血蛊是什么东西,它乃是天下第一奇蛊,有生死人的作用。但,它的培育也是极难的,需要在人体内用人体的血肉作为温床,吸食血气而生,而后让它吞噬各种珍贵的蛊虫,这样它才会慢慢的长大。” 说到这,他哼笑一声,道:“我寻了无数人,却没有谁能忍受嗜血蛊嗜血之痛,然后我遇到了福喜!” “我跟他说,如果他愿意把他的身体借给我培育嗜血蛊,我便救你!那个傻子当时听了,竟是半分也不犹豫就答应了,简直是个蠢货!”他的语气一直是平淡无波的,毫无起伏,只在最后那个“蠢货”的时候,微微变了变。 “本宫……”楚惊天负手站着,眉毛轻皱,他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嘶哑,顿了顿才道:“本宫可以为你提供无数培育嗜血蛊的温床,那么,你可以把福喜还给本宫了。”他的语气是陈述的,只是告知,而并不是征求。 白蛊师眼睫微垂,声音柔和,说出来的话却不那么友好:“一百个人也比不过一个福喜,我相信,若想成功培育嗜血蛊,必须福喜不可!因此,请恕我不能答应你!” 一瞬间,楚惊天周身的气息有些骇人,目光沉沉,道:“你确定?” 白蛊师转身,白色发尾在空中划过一道半圆,然后乖顺的垂到身后,他道:“我自是再确认不过了,太子殿下也莫要拿权势压我,嗜血蛊进了人体,如非成年,是绝然取不出来的。不过如果太子殿下想要福喜因为嗜血蛊而暴毙的话,尽管可以处置了我!” “你在威胁本宫?”楚惊天不怒反笑,周身气息却比他生气时更可怕。 白蛊师淡淡的道:“岂敢!” 嘴里说着不敢,他的表情却没有丝毫惧色。 秋子眉头紧皱,目光紧张的盯着楚惊天,心里几乎揪成了一团。 当今太子爷,在生下来不久便被封为了太子,身份尊贵,从小便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至今,敢违逆他的人,能活下来的,没有一个人。如今白蛊师态度如此不客气,他真怕他一怒之下,将人拖出去斩了。 不过,让他放心的是楚惊天虽然愤怒,却没有对白蛊师做出什么来,只是道了句“你很好”便拂袖而去。 “殿下?”走出院子,楚惊天突然停下脚步。 “你不用跟着我了,自己先回去吧!” “是!”心里惊讶,秋子却没多问半句,只是双手行了礼,便退下了。待走到拐角,他微微转身,看着楚惊天离去的方向,忍不住笑了笑。 那个方向,住着福喜了! 第66章 楚惊天在福喜门外踯躅许久,眉头紧皱,却始终抬不起手去敲门。因为他怕,害怕进了这个门,自己的某些原则便会被打破。 他喜欢福喜,也忠实于自己的感觉,可是他却并不希望自己被这份感情所左右。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对福喜的关注实在是太多了,会为对方的疼而心疼,会为对方的喜而一笑。一个合格的帝王,是不能存在能左右他情绪的事物的,因为在这代表了危险。 他还在犹豫中,却听屋内屋内什么瓷器落到地上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然后是重物落到地上的声音,伴着一声痛哼。 “福喜!”到这时候,楚惊天再也按捺不住,什么犹豫纠结统统都抛到了脑后,只剩下对屋内之人的担心。 没有丝毫迟疑的把门哐啷一声推开,楚惊天的目光落到了倒在地上的人影上,边上是摔成几瓣的的茶杯,里边的茶水撒了一地,还带着点点热气。 “福喜,你怎么了?” 楚惊天疾步走近,蹲下身子将地上的人抱在怀里,可人一入怀,他心里就忍不住咯噔一声。 怀里的人触手便是一阵冰冷冷的温度,凝目望去,皮肤雪白中带着青色,而且在他的眉毛上竟带着白色的冰晶,被他抱在怀里还在不住的瑟瑟发抖。 “呼呼!” 接触到楚惊天身上温热的体温,显然已经失去神志的福喜像只黏人的猫儿不断的往他怀里蹭,汲取他的体温,一只手软弱无骨,寻着楚家的衣襟探了进去,当接触到坚韧温暖的胸口,立刻舒服的出了口气,嘴里还发出呼噜噜舒服的声音。 “嘶!” 他舒服了,楚惊天却是倒抽了口冷气,你试试往你的胸口放上一坨冰块,那滋味,简直难以用言语描述。 “福喜?”楚惊天又连唤了好几声,福喜困难的将眼睛掀开一条缝,上下牙齿忍不住打着颤,语不成句的道:“殿······殿下,我,我好,好冷······”嘴里吐出一口寒气,立刻变成了白雾。 那可怜兮兮的模样,看得楚惊天心都揪成了一团。 “没事,很快就好了!” 楚惊天情不自禁的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旋即将人抄起抱在怀里就往外边走。 这一抱,他才发现怀里的人有多么的轻,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抱在怀里根本没什么重量,仿佛风一吹就能将他给吹走。再低头,楚惊天才发现他的下巴尖尖的,秀气的眉毛因为不舒服紧紧的皱着,看起来格外的惹人怜。 为什么以前看着他这副模样没什么波动,现在却心痛得很呢? 想着,楚惊天抱着人的手忍不住紧了紧。 “殿下?” 楚惊天风风火火的冲进屋,在屋里正无所事事的杏子瞪着一双眼睛迎了上来,低头就看见了他怀里昏迷不醒皮肤青白的福喜,顿时惊呼一声,忍不住道:“福喜这是怎么了?” “杏子,你去烧几盆火盆来,再给我拿几床被子来!”楚惊天一边吩咐着,一边走进内室,将怀里的人放到了自己的床上。 “是!” 杏子心里疑惑,却没有多问,出门叫了人烧了火盆来,自己则去内室的柜子里翻出里边放着的被子,现在天气虽是转凉,可是却称不上冷,这些被子都比较薄的。 楚惊天皱眉,伸手将被子接过来一股脑的盖在福喜身上,可是即使盖了这么层的被子,福喜仍巴在他身上冷得直哆嗦。 楚惊天心里更急了,命令道:“让人多设几个火盆,你去把王太医叫来!” 杏子接了令,担心的目光在福喜身上转溜了一圈,然后小跑着跑了出去。 太子下令,没人敢耽搁,下人的速度很快,火盆很快的就被端了上来,每个火盆里边的炭火被烧得通明,散发着灼热的温度,屋子里很快就变得闷热且燥起来。 王太医被人扯着过来,一进屋便被扑面冲过来的热气给吓了一跳,再看屋里摆的这么多的火盆,心里更是嘀咕。 “微臣,拜见太子殿下!”进屋王太医余光只看见尊贵无比的太子爷坐在床边,床上被褥厚厚一层,不知上边躺着什么人。只有余光瞥了一眼,更多的王太医也不敢乱看,眼观鼻鼻观心,双手在前,磕头行礼。这是他在宫里活下来的秘诀,不该看的,绝不乱瞥一眼。 “王太医不必多礼,快来瞧瞧这人是怎么了?杏子,给王太医看座!”一向不动如风的太子殿下语气里难得的不复波澜不惊,带着几分心尖上的东西受到了伤害的慌乱无措。 这倒是稀奇了,王太医心里慨叹,坐到杏子给他放在床边的圆凳上。 “贵人还请伸出手好让微臣把脉!”垂着眼睑,王太医看着床上的被角道。 窸窣的声音,楚惊天手伸进被子里把床上的人的手给挪了出来。 “好冰!”这是二指搭在腕上王太医心里的第一感官,冰冷的触感,皮肤地下似乎还在不断的冒着寒气。 王太医不动声色,微阖双眼,静静的听着手下的脉搏。屋内很静,偶尔能听得见火盆里的炭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许久,王太医收回手,眉间已经皱得很紧,从椅子上站起来,退后一步,拱手行礼道:“这,微臣实在惭愧,竟是探不出贵人是何病诊!”脸上适当的露出了几丝忏色。 “不过,微臣看······”王太医稍稍犹豫,开口道:“贵人这似乎不是生病,而有点像是中蛊了!” “王太医果真学识不浅,他,的确是中了蛊!”楚惊天将福喜的手放回被子里,掩了掩被角,眉间拢起一个褶皱。 “微臣羞忏,贵人这病,微臣却是无药可解,无力可治!万望殿下宽罪!”王太医扑通一声跪下,这一跪磕得实在,旁边站着的杏子都觉得自己的膝盖有些疼。 “术业有专攻,王太医本就不擅苗疆异蛊,又有何罪之有?”即使心里狂躁得想要杀人,楚惊天也没有失去理智。 伸手抚摸着福喜陷在被褥里的小脸,巴掌大的脸,窝在厚厚的被褥里,衬得更小了,脸色青白得不正常,看得他心尖都在犯着疼。 “殿下······”秋子从外间急匆匆地走进来,和杏子对视一眼,然后上前一步给楚惊天行礼。 楚惊天伸手将左手腕的黄色佛珠串取了下来,然后套进了福喜的手里,大概是打小断了**,福喜的骨架比起男人来说要娇小得多,一只手腕细细的,黄色的佛珠更衬得他皮肤白皙,底下边的青色的血管格外清晰。 “秋子,你去叫白蛊师过来,若他不肯,你就告诉他,夜下流莺几声还!” 秋子看着楚惊天把手上的佛珠给福喜戴上,原本精明的大脑立刻像打结了,一张俊脸有些扭曲,半天才反应过来楚惊天的意思,回过神连忙拱手应道:“奴才明白!” 走出门的那一刻,他向后看了一眼,只看见一向色不浮面的太子殿下,脸上竟带着几分惊慌。情到深处,自是无法自克。 就连那串佛珠都给了福喜,显然是把人放到了心上! 那串佛珠,可是经过护国寺的主持开光诵经,在佛主面前呈了七七四十九天之后的佛珠,具有佑人平安的意思,珍贵无比,太子向来是贴身带着,从来没离过身。可是,如今这让他珍视的东西,竟这么轻易的给了福喜,这让秋子一时间心里复杂无比。 作为福喜的友人,他自是开心,可是作为一位臣子,他却并不开心,甚至恐慌。若不是福喜与他相交颇深,这么一个能干扰当今太子情绪的人物,他必定不负一切代价让“他”消失在这世界上。 心里沉甸甸的,秋子也不敢耽搁,匆匆往白蛊师住处而去。 秋子原以为白蛊师会无动于衷,可谁知当听到了楚惊天让他带的那句话,他一向冷淡无波的脸顿时破裂了,脸色变来变去,最终归于平静。 “我去!” 第六十七章 那凤蛊的确有作用,至少福喜不再冷得发抖,脸上的青白之色也逐渐褪去,化作了两抹红晕。 “这凤蛊虽说神奇,但也不能完全消除冰杀蛊对福喜的影响,还望太子能够谅解。”屋里摆了好几个火盆,温度渐生,站着就让人发汗,就算是白蛊师也是*凡胎的,额头上也露出了一层薄汗,倒让他多了几分凡尘俗气,不再那么高不可攀。 楚惊天看福喜脸色的确好看了很多,表情微缓,道:“本宫自是相信白蛊师是尽心了的。” 再摸摸福喜的手,湿润滑腻,他的手上布着一层冷汗,便让人捏了热帕子给他擦手。 屋里温度灼热,而楚惊天抱着福喜还盖着几层厚厚的被子却没什么感觉,因为福喜的身体凉凉的,在这种环境下恰好是极为舒服的温度。 …… 福喜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外边烛火明灭不定,黄色的床幔从床顶垂落下来,把床上围成了一方舒适的小天地。火盆里的炭火烧得红红的,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扭头,透过蒙蒙一层床幔,可以看见杏子撑着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 “这里是……”福喜一眼就认出来了这里是楚惊天的卧室,心里不禁惊疑不定。 他记得,恍惚间似乎是听到了太子爷的声音,难道不是幻觉? 福喜撑起身子,身上盖着的厚厚的几层被子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了,里边带着热烘烘的温度,温暖着他从体内而蔓延到外边的寒冷。 “唔······福喜?”床外靠着桌子打着瞌睡的杏子醒过来,迷迷糊糊的看着他,嘴里还带着浓浓的睡意,含糊不清的道:“你醒了啊!你不知道,你今天下午可吓坏我了!” 揉了揉眼睛,困意稍减,杏子走到床边一手捞开了床幔,晕黄的烛光顿时从外边懒懒的照了进来。 “殿下呢?”福喜抱着被子,整个人裹成了一团,才觉得温暖了些。 杏子道:“殿下?殿下去城墙了,前边传来消息说庄恒欲在外边放火,焚烧全城!”说到这,他的情绪却并不怎么担心,因为,他相信太子爷一定能破解现在的危险的。这种自信,是楚惊天日积月累下来的身边之人对他无条件的信服。 闻言,福喜心里顿时一紧,忍不住道:“我要出去!” 杏子错愕的看着他,一口拒绝:“不行,你身体不好,太子爷说了,要我好好的看着你!” “那是我重要还是太子爷重要?”福喜反问。 “当然是太子爷了!”杏子根本不用思考就道出了答案。 福喜微微一笑:“我身为太子爷的贴身人,自应当以保护太子为首要,如今我的身体已无大碍,太子爷那儿更需要我!” 杏子眉头簇起,心里摇摆不定,他觉得太子爷的命令很重要,可是太子爷的安危也很重要啊,想着,他忍不住问道:“你的身体真的没事?” “我的身体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就放心吧!” ······ 此时时以至,天色漆黑,可是宁南县东方城墙上却是灯火通明,火把明亮,一排排士兵是穿盔甲,神色肃穆,火光在城墙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就像一个个爪牙舞爪的怪物,气氛更是沉肃。楚惊天携着一干人等登上城墙,看着城下一群蓄势待发的士兵,目光微厉。 宁南县内部,知道今夜要屠城的百姓皆是心中惶惶,全都涌到了城墙地下,男人、女人、老人以及孩童的哭喊声在夜里交织在一起,听起来无比的惨烈。 “殿下,城里的火势已经扑灭!”陈统领身披盔甲,行走间龙行虎步,走上城墙,躬身对着楚惊天行礼禀告。 刚才城内北边的地方突然燃起熊熊大火,幸而灭火及时,已经扑灭,没有蔓延开去。 楚惊天目光微缓:“很好,陈统领,你派一拨士兵安抚城中百姓,让他们切不可慌乱,保持冷静,本宫可不愿在这大敌当前的时候后院起火!” 陈统领犹豫:“······城中百姓的确是慌乱无措,恐慌至极,有的甚至想破城而出,虽然都被微臣强力镇压下来,只怕如此却也只是一时之计!” 黑夜里,时不时响起百姓尖利的哭叫声,很显然百姓的情绪已经到达了最高点,只差一个引线就会爆炸开来。 突然,城墙下百姓的声音突然一静,旋即是更为大声的喧哗,里边隐隐带着恐惧,一句“杀人啦”带着长长的尾音划破夜色。不过很快的,这些喧哗声慢慢的降了下去,只听得见恐惧的小小的抽泣声。 “出什么事了?”楚惊天皱眉问。 陈统领伸着脖子往下看了一眼,惊声道:“不知道是那个小兔崽子杀人了,我不是跟他们说了吗,要安抚,安抚,谁让他们动手了?”语气极为暴躁,恨不得把口中的“小兔崽子”给宰杀了。 “非同时期,自然行非常之事,如果有谁想捣乱,趁乱生事,必不可姑息。一刀斩下去,奴才还不信谁还有胆子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充满杀气血腥味的声音随着风传入众人耳中,一人从下方缓缓拾阶而上,眉目秀净,面目精致完美,刹那间夺去天地间所有的光芒。 他身着黑衣,虽说秋日夜凉如水,可是他却披着一件深冬时节才会穿的厚重大麾,领口处是毫无杂色的白色狐狸毛,更衬得他一张小脸精致不似凡人,皮肤雪白,一双眼在夜色里似乎攫取了所有的光芒,亮得惊人。而在大麾下摆,则沾染着斑斑血迹,他手上握着一把锋利长剑,也带着点点血色,很显然,刚才这把剑沾了血。柔弱中,带着几分令人胆战心惊的血腥气,却使他更加的迷人了。 “殿下,奴才来迟了!”福喜单膝跪在楚惊天身前,染了血的长剑被他插在地上,更衬得他一张脸雪白雪白的。 楚惊天一笑,伸手扶起他:“不,你来得刚刚好!” 他扭头看到城墙外边庄苇所带来的士兵举着的火把在黑夜里露出星星点点的光芒,脸上露出一丝凝重:“只要熬过了今晚,一切都会迎刃而解的!” “福喜,本宫排你去安抚城中百姓,非常时期,非常手段!”说着,他将腰上的双龙玉佩取了下来放到福喜手上,道:“这是父皇赐给本宫的双龙玉佩,持着此佩,如当今陛下亲临,一切事情,你皆可一力做主!” 福喜愣愣的看着他,眼眶有些发热,握紧了手上的玉佩,他道:“奴才接令,奴才必不负殿下所托!”说着,转身下了墙头。 他的身体并不高大,可是此时此刻,却有一种巍峨气势,宛若一座巨山,让人心中一定。 这一夜,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沂州知州庄苇冒天下之大不韪,并不顾及当今太子殿下在城中,当夜派人屠城。 当时,城中士兵费力抵抗,血液,几乎染红了城墙。而这一战,成就了日后的常德将军。这位常德将军,在历史上,是一个颇为传奇的人物。他不过是区区一个阉人,却做到了许多人都没做到的事情,他驱逐了晋朝四周的鞑虏,外敌。当时,晋朝扫平了整个南北东西,四方来朝。而,常德将军之名,也传遍了整个晋朝。 而这一血腥之夜,正是他名声崛起的时候。 一夜过去,庄苇的心情有些焦躁,原本以为很快就能拿下太子,可是一夜这么过去了,竟然还没能冲破城墙。 “饭桶,饭桶!”庄苇怒吼,指着带兵的手下,问:“你不是说很容易就能拿下吗?为什么到了现在连城门都没打破?” 那统领苦着一张脸,道:“我,我也不知道啊!” “要你何用!”庄苇简直气死了。 “大人,大人!!”外边突然冲进来一个小兵,跪下道:“外边来了一群官兵,说是,说是听说太子殿下被瘟疫所困,特带来了救治瘟疫的老大夫还有草药!” 坐在椅子上脸色苦巴巴的统领脸上立马带着喜色,一拍腿道:“这可真是太好了!” 庄苇一听,却是面色一白,深知大势已去,竟然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他要对太子出手,这可是谋逆的罪名,但他是占了大义,就算是对着底下的手下也是说得冠冕堂皇,说是为了天下百姓。可是只有他心里清楚,他是真的想杀了太子,太子心里更是清楚无比。这次太子死里逃生,又岂会放过他们庄家? 庄苇即使心理如何强大,也有些承受不住。 …… 而城墙之上,得了消息的众人却是大喜过望,许多人更是喜极而泣。 “殿下,真是太好了!” 福喜满脸喜悦。 他武功非凡,但总归是双拳难敌四手,也免不了带了些伤,身上带着自己还有敌人的血迹,看起来着实狼狈。 楚惊天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头忍不住一热,拉着他的手,道:“福喜,你看着吧,终有一日,本宫会让四方来朝,开创我大晋盛世!” “奴才相信您,一定会成功的!”福喜很认真的道。 楚惊天忍不住一笑,眉宇间带着几丝意气风发,道:“那你可愿意陪着我,一同看这盛世?”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就算是楚惊天,一国太子,也不得不认了。 福喜心头一窒,有些不可置信,喃喃道:“……殿下……” 说着,鼻头一酸,竟觉得有些酸楚了。 他这一辈子,有这么一天,真的值了。 第68章 </script>十一月的天,冬天第一场雪终于落了下来,一片片雪花像柳絮一般纷纷扬扬的落下来,不过**,京里已经积了一层足有及人脚踝深的积雪。 “瑞雪兆丰年,看来明年又是一个好年头啊!”王丞相双手拢在袖子里,宫里太监宫女扫地扫得勤,地上积雪早就被清理干净了,只有刚落下的一层踩在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户部尚书阮大人呵呵一笑,朝天拱手,笑道:“当今圣上乃真龙天子,受天庇佑,自然是风调雨顺,万国来朝了!” 这话说得好听,在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耳报神,这话怕是等会就能传到当今陛下的耳中。 王丞相指着他,连说了两声:“你啊,你啊……” 两人说着话,穿着的长毛大氅上边白色雪花很快扑了一层,眼看大雪越大大了,满头黑发,眉毛胡子都沾了白雪。 “各位大人且慢走!” 忽然漫天雪花之中,传来一道声音,这道声音不男不女,没有女子的娇脆,也没有男子的低沉,带着一种清冷,让人从骨子里冷到心底,分明声音不大,却穿过大雪,传入在场的各位大人耳中。 原本还在寒暄的大人们皆是一静,王丞相与阮大人相视一眼,拱手朝来人行了一礼,唤道:“楚大人!” 来人身着一身大红大氅,在大雪之中仿佛是这唯一的亮色,眉目如画,乌发如墨,说不出的好看,一双桃花眼多情**,分明是男儿,却比女子还要美上三分,但又不会让人觉得女气。 来人嘴角一翘,发上金冠垂下两条金珠,分明是**多情的眉目,里边却带着锋利如刀的光芒,看得人心里胆寒。 “陛下见雪势越大,特让我为诸位大人呈上雨伞一把!”说着,他身后很着的几个太监走上前来,怀里抱着雨伞。 王丞相抚着下颔的胡须,道了句:“陛下仁慈!”率先拿了一把伞打开撑上,他是百官之首,其余大人见他如此,也各自拿了一把。 “雪大路滑,各位大人行走小心为上,我还要回去与皇上复命了,就不多送了,各位告辞了!” “楚大人慢走!” 王丞相与阮大人两人无声相视一眼,王丞相邀约道:“昨日我刚把十年前埋下的状元红开了,阮大人可有兴趣尝两杯?” 阮大人颔首:“如此大善!” 来到丞相府,王丞相让下人整治了席面抬上来,又把状元红也端了出来,各自倒了一杯。 屋里生了火盆,两人解了大氅,阮大人喝了一口状元红,嘴里美酒的滋味却无心品尝,叹道:“当今圣上的确是千古明君,只是在感情方面,实在是!” 他想了半天,只道:“有辱斯文!” 王丞相摇头,道:“圣上可不是由我二人能置喙的,况且那一位,也不是好相与的,若是有什么消息入了他的耳,明日怕是护龙卫就进了你的家门了。” 他们这位皇帝,在做太子之时便是圣明远播,但只一点让人置喙,天下读书人都不认可的。那便是登基十载有余,不纳后妃,膝下只有二子,不过好歹后宫之中还有皇后妃嫔,但是后来却都成了摆设品,当今圣上不爱红颜爱男颜,而且**爱的还是一个阉人,这可是让天下人都为之耻笑,但是却无人敢多说什么。 不只是因为当今圣上不喜,更是因为被他**爱之人不是旁人,而是凭借阉人之身大败四方敌寇,使大晋朝统一全国被太上皇封为英勇将军的福公公。这位福公公,原是太子身边伺候的小太监,后来宁南县一战,一战成名,后来敌族来犯,更是主动请缨,领兵迎敌,更是大败敌寇,威名远播,后来被封为了英勇将军,还被赐予了国姓:楚,楚福喜。 楚将军以阉人之身得此成就,虽然许多人面上不屑,心里却仍是佩服的,可是谁知道他竟然与当今天子是那等见不得的关系,二人起初旁人还察觉不得,只是后来随着权利在手,越发无所顾忌了,两人**一卧,同吃一桌,就怕天下人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一样。 “唉~”想起来就糟心,偏偏他们还说不得,一说楚将军手下的护龙卫可不给面子,直接抓进天牢关你一个两个月,这番下来,这些大人也不敢再多说,看久了竟然也都习惯了。 而如今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平顺,也没有谁在乎皇帝的私事,反正他们吃得饱穿得暖,那就够了,管这么多干嘛。 “这些事就不说了,来来来,我们喝酒才是!” 大雪仍在纷纷扬扬的下着,高高的宫墙之内,皇帝所居的麟趾宫里边烧了地龙,外边酷寒难挨,里边却是温暖如春。 一扇窗户打开,福喜披着当今圣上的绣五爪金龙的玄色大氅站在窗口,一阵冷风吹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这是作甚?分明自己怕冷,还站在这吹风!” 一双手从后边伸过来抱着他,拿起他的双手放在手心里揉搓着。 “殿下!”福喜微微一笑,眉目间说不出的愉快。 楚惊天抓着他的手往里走:“仔细受了寒,又不愿意吃药,还要朕百般哄幼,比太子还不如!” “我才没有……” 二人声音渐远,只有里边烧着的火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