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琳琅书局】 “上善若水。” “水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临沧书院的庭院里，郑老夫子一袭儒雅青衫，声音平和地诵读着《道德经》。 书院的院落非常狭小，破旧的院墙下塞满了的桌子凳子，三十余名少年学子神色各异，有的打瞌睡，有的认真倾听夫子讲学，还有的则望着墙角的蜘蛛网怔怔出神。 “胡少侠闻言勃然大怒，只觉得胸中有一股无名烈火熊熊燃起，想他‘塞北第一刀’自十八岁出师下山闯荡江湖，还未曾被人这般侮辱过……”书院的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姜白低着头，一边用旧书遮挡郑夫子的视线，一边在粗糙的纸张上偷偷地奋笔疾书着。 和院子里大多数学子相同，姜白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年纪，穿着十分普通。他写字速度极快，往往郑老夫子才温文尔雅地诵读出一句道家经典，姜白桌面的纸上便写出三四列蝇头小字。 直到写满整整十一张薄纸，姜白才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在纸张的结尾处填上了一句：“欲知胡少侠性命如何，且看明日热闹回目《莫三娘舍身救子，‘第一刀’手刃仇敌》！” 终于完稿了！ 一上午写了五千字，手好酸…… 姜白撂下笔，悄悄伸了个懒腰，趴在了书桌上面。 “上善若水，夫子你一定不知道，写书也要水啊！”姜白趴在桌上小声嘀咕道，“以我的笔力，一个主角杀马贼的小情节，明明两千字就足够描述了，商老板却要我起码写够三个回目，而且每一回都要在关键时刻留下悬念，说这样才符合上报发行的标准！哼，我看他就是看这本书连载效果不错，想从主角‘塞北第一刀’身上压榨出更多的银子吧！真是无奸不商，怪不得姓商……” 不过姜白知道，商老板虽然无比贪财，却最讲信用，琳琅书局从不拖欠作者稿酬。 不像有的书局，虽然刊物发行量比琳琅书局这种几乎出不了临沧城的小商户强上不少，但稿酬却给的极不痛快，听说总有作者去那些不良书局的门口讨薪…… 等这次交稿以后，我就能攒够三十两银子，加上翟小胖和秀秀偷偷攒下来的十几两银子，足够我们去淘些武功秘籍修炼了！秀秀最憧憬江湖女侠，肯定要淘一本剑法，小胖那么怕死，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硬功最适合他了，我嘛……点穴术或者轻功都在第一选择的序列！ 姜白心理胡思乱想着，目光逐渐热切了起来，脑海里浮现出了自己开辟上中下丹田，达到‘三花聚顶’境界，衣冠胜雪，仗剑天涯……自己可是励志要吃遍全天下所有美食的，如果没有武功防身，出了临沧城恐怕就要被马贼砍死！ 老爹说人死之后，就只能吃蜡烛香灰了，想想这些东西的味道，姜白不由地打了个冷战！ 一定要好好学武功！ 如果老爹不禁止我学武就好了…… 姜白叹了口气，自己父母都是扬威镖局的镖师，身手虽然不算一流，但也都各自开辟了体内一处丹田，达到“一元境”，自己老爹去年更是开辟第二处丹田，步入“二元境”！可惜自己是家里独子，爹娘打死也不愿意自己走上镖师的老路，强烈反对自己学武，坚持送自己来临沧书院，说什么“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读书虽然可以考取功名，但自己向往的可是纯阳道人吕岩“朝游北海暮苍梧”那样的生活啊！ 唉……还好遇到了师父，教会自己写书赚钱！ 老爹不传武功，靠自己赚钱学武，也能成为一代名侠，吃遍天下！ “好了，今日的功课到此为止了！” 在姜白的胡思乱想中，郑老夫子结束了今天的讲学，笑眯眯地望着许多从瞌睡中恢复过来的学生，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转身离开。 众学生疑惑地往向郑老夫子，只见他微微一笑，温和说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在这临沧书院之中，你们称我一声‘夫子’，夫子即师，故授业解惑之外，我也有一些肺腑之言想说与你们。” 姜白愣了一下，和众人一起屏息静听。 “三百年前，东皇失道，大德王朝覆灭，大道王朝取而代之。天子登基后，尊道门、立人教，于九州大兴教化，功尽二百余年，才换来今日大道臣民九成以上都能识字。你们可知，前朝之时，世家寒门间有着天壤之别，出身寒门便无法读书识字，生于寒门，便死于寒门，没有丝毫改变命运的机会！” “临沧书院为官立书院，意在推广文字教化。在座的你们皆是寒门子弟，或出身农户，或工匠之家，或为镖师之子……能够在此读书，拥有考取功名改变寒门命运的机会，实在来之不易！” “切莫辜负！” 说罢，郑夫子便转身离去。 院子内一众少年面面相觑，有的神色木然，只觉得郑夫子意外地讲了些无聊的废话，有的少年则默默回味着夫子的话，暗暗握紧了拳头。 姜白想到自己在课堂上偷偷写书，既浪费了老爹的银子，又对不起夫子的教诲，隐隐有些愧疚，但转而想到仗剑江湖，想到天下六国不同风味的美食，些许愧疚又都飞快地被驱逐干净了。 “小白，发什么呆！” 姜白肩膀被拍了一下，回头看去，是自己的朋友翟宇翟小胖，他家里是临沧城的屠户，生得白白胖胖。小胖身后站着个矮矮的黑丫头，是徐木匠家的小女儿徐秀秀。 秀秀抱着沉甸甸的书袋，小声对姜白说道：“别被夫子的话影响，难道你不想学武功成为纯阳道人那样的侠客了吗！” “就是，就是！”翟小胖点头附和道，“小白，咱们快去荒庙练功吧！” “放心吧，我可是要吃遍天下所有美食的男人，从来视功名如浮云，只有武功才能辅助我实现理想。” 姜白认真安抚了两位“同道”一番，然后晃了晃手里的一叠纸说道：“你们先去荒庙，我要去书局交稿，今天发稿费！” “那你快去！先赚钱！”小胖道。 “别忘了我的剑法书！”秀秀补充了一句。 告别两人，姜白独自离开了书院，向琳琅书局走去。 临沧城并不是很大，只走了一会儿，姜白便看到了琳琅书局的红布幌子。 适逢立夏，天气格外晴朗，书局门外街道上行人络绎不绝。 琳琅书局门口，一个高瘦中年人正抱着一叠报刊，向往来行人大声吆喝：“最新一期《江湖时评》！问竹主人亲自授权！临沧城独家首发！刊尾附赠《兵器谱》排名！走过路过莫错过……” 姜白眼睛一亮，小跑过去，对高瘦商人道：“商老板，快给我看看，这期时评的首页要闻是什么！” 商老板闻声望来，狐狸般的细眼瞬间盯上了姜白手里的手稿，脸上顿时露出笑意，故作姿态道：“你问首页要闻？自然是金山寺名僧法海与五毒教妖女白素贞的西湖大战了！啧啧啧……不出本人的预料，白素贞这妖女败于法海之手，被俘关押于西湖雷峰塔内，雄黄宝剑好不容易取得的《兵器谱》排名也被法海的降龙钵取代！” “白娘子输了？！” 姜白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第二章【庚金神指】 江湖代有才人出。 三百年前，是斩仙飞刀横压一世；八十年前，一根金箍铁棒颠倒武林；二十年前以纯阳道人吕岩为首，东海八义逍遥天下……而最近这些年，伴随着姜白这些少年成长的，是江州女侠白娘子的英姿。 三年前，白娘子凭一己之力剑荡江州五鬼，在江湖上大出风头，同登神机阁《龙蛇榜》和问竹轩的《江湖时评》，在整个大道王朝几乎家喻户晓！ “白娘子竟然输了……”姜白喃喃自语，有些不敢置信，神色黯然。白素贞是吕岩之外，自己最喜欢的江湖侠客之一，此时忽然听到她落败遭擒的消息，心里面五味杂陈，十分不甘。 “想知道西湖决战的具体细节吗？”商老板笑眯眯地看着姜白，“小子，看在半年来合作愉快的面子上，这份《江湖时评》卖你二十文好了！” “从今天稿酬里扣！” 姜白毫不犹豫，一把从商老板怀里抢了一份报刊，转身匆匆跑到书局里面。 坐到椅子上，姜白把《江湖时评》铺开，最上方是一行小字：“昊天二百六十一年，立夏。” 日期下面，一行大字映入姜白眼帘。 “西湖大决战！” 姜白飞快地浏览起来。 文章先是简单介绍了对战双方身份背景，白素贞江湖人称“白娘子”，蜀中人士，夫家乃江州许汉文许郎中。白娘子武功精深，早已开辟上中下丹田，精气神三花聚顶，踏入先天境界，剑法、轻功以及医术都十分高明。她的随身佩剑“雄黄宝剑”曾列入《兵器谱》第一百零八位。 可惜，本已是江湖一代侠女，却在数月前被揭露出身自蜀中魔门五毒教，一时间江湖哗然。 天下武林，有道门三宗，有佛门三宗，而魔门却有五宗。 五毒教、拜火教、阴阳道、长生堂、极乐城！ 五大魔门作恶多端，多年以来祸乱江湖，一直为正道所不容，所以白娘子出身五毒教的消息一出，便引来了法海除魔卫道，决战西湖。 “原来法海是金山寺的和尚，武功亦是先天境界，大战之时竟然还联合了六扇门的江湖神捕封锁西湖，怪不得白娘子逃无可逃，不得不与之决战……不过还好，白娘子虽然出身五毒教，这些年来却未做什么坏事，反而同夫家徐郎中一起悬壶济世，博得好名。法海等人想必也是看在这点上，才没有下杀手，仅仅将她擒获关押。希望白娘子和五毒教没有什么瓜葛，能够尽快脱困！” 姜白快速浏览过西湖决战的文章，继续向后面翻去，可惜本期《江湖时评》除了首页要闻，并没有什么姜白熟悉的侠客，无非是“某某帮派遭魔门血洗”“某某江湖世家的千金嫁与某家公子”的无聊琐事。 “这就是《江湖时评》不如《龙蛇榜》专业的地方了，《时评》大多是博人眼球的江湖事，商贾气太重，神机阁的《龙蛇榜》才是专业的武侠期刊，蛇蟒蛟龙四榜，从来点评无误，绝无庸俗奇事赚取销量，可惜《龙蛇榜》尚未到发刊日期。” 《江湖时评》每逢二十四节气出刊，《龙蛇榜》则是每月初一、十五发布。 江湖最大两家刊物，想必也是为了避免同时出刊带来竞争，不过姜白觉得《江湖时评》主动避开《龙蛇榜》的可能更大…… 姜白飞快地浏览完《江湖时评》的内容，直接翻到了末尾附赠的《兵器谱》。 “每期总结兵器排名，列出兵器谱，大概是《时评》最大的亮点了！” 《兵器谱》分为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共一百零八位排名。姜白翻到末尾，第一百零八位曾经列的是白娘子的“雄黄宝剑”，此时果然已经改成了“降龙钵”。 姜白实在想不出来，法海大和尚用一个铁碗，是怎么和白娘子的宝剑对战，还取得胜利的…… “不错……这一回的结尾有进步，小子你越来越会留悬念了。”高瘦的商老板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姜白对面，手里拿着姜白的小说草稿看着。 还不是你要求的！ 姜白腹诽了一句，放下报纸，望着商老板的狐狸眼说道：“商老板，这本书再有一回就要完结了，之后我打算写一本新书！” “嗯？” 商老板的狐狸眼瞬间眯了起来，笑容隐去，盯着姜白道：“完结？《塞北第一刀》的连载才刚刚收回成本，你竟然想完结？” “已经写到结尾了！”姜白指着商老板手里的草稿，认真说道，“下一回莫三娘舍身救胡飞，母子最终相认，却又立刻生死离别，胡飞大受刺激，于是爆发力量杀死了仇敌，故事到了这般情节，还有什么好写的呢？” “不行！” 商老板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气急败坏地说道：“绝对不能完本！一个仇敌杀完，可以再安排其他的仇敌，天下之大，有杀不完的仇人！小子，你知不知道，胡飞这个人物才刚刚立住，就算你想写新书，主角也必须是胡飞，或者干脆写《塞北第一刀续集》。还有，认亲杀敌的情节不能只写一回，起码……起码写足三回！” “你不能……” “我是老板！” 商老板直接粗暴打断了姜白的话，接着从怀里捏出一块碎银子递到姜白眼前，脸色翻书般转换了过来，笑眯眯道：“小子，不要和银子过不去！你不是想学武功，购买武功秘籍吗，喏，这是今天的稿费，想赚更多的银子，想学武功，就要听老板的话！” 姜白脸色复杂地看着银子，最终叹了口气，抓在手里说道：“那就先写完最后几回再说吧，我这段时间好好考虑一下。对了商老板，我以前和你说过的几种秘籍都准备齐了吗？我准备今天就买！” “当然！” 见姜白态度有所和缓，又有生意做，商老板的心情顿时大好，转过身变戏法似得从书柜里掏出四本破破烂烂的线装书籍，依次摆到了姜白跟前，笑眯眯介绍道：“《落英十三剑》，桃花门的入门剑法，施展起来变化多端，犹如落英缤纷，五两银子；《铁罗汉功》，由少林寺绝学铁布衫改编而来，练成之后一身横练，刀枪不入，五两银子；《神猿七纵》，东海傲来国轻功绝学，二十两银子；《一指禅》，佛门点穴手法，二十两银子。” 姜白想也不想，丢过去十两银子道：“先把《落英十三剑》和《铁罗汉功》给我！” 先定下秀秀和小胖的功法，未来的侠客怎么能不讲义气？ 商老板接过钱，脸上的笑意更浓，最喜欢这种买东西不懂还价的傻小子了…… “轻功和点穴术呢？我记得你手里应该还有二十两吧……”商老板笑眯眯说道，很明显姜白的稿费被他算计很久了。 “嗯……还是点穴吧！” 姜白想了一会儿，心里还是倾向更加神秘莫测的点穴功夫，于是掏出自己最后的二十两，说道：“把《一指禅》……” 话没说完，琳琅书局的店门忽然打开，一条高大身影迈步而入！ 来人年纪莫测，灰白长发披散，两条浓密白眉，双目晶亮，下巴上满是细碎灰白的胡茬，身上随意披着黑色宽大长袍，腰间挂着三个葫芦。 “师父！” 姜白一怔，随即高兴地站了起来，来人正是指导自己写书赚钱的师父，拥有和自身一点也不相符笔名“白面郎君”的神秘男人。 白眉男子几步来到姜白身边，哈哈大笑道：“好徒弟，想学点穴何必买什么破烂《一指禅》？为师刚好写了一本有关点穴功夫的新书，看在师徒情分上面，二十两银子卖给你了！” “等等，师父！” 姜白来不及反对，就见自己的银子已经瞬间跑到了白眉师父的手里，而自己手上握着一本书……翻过正面，封皮上面写着书名和师父的笔名：《庚金神指》，作者白面郎君。 仔细看去，书名的下面还有一列小字： “庚金神指，让你的女侠欲罢不能……” 第三章【有缘千里来相会】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临沧城外，荒废古庙。 夕阳余晖落在被简单清扫出的空地上。 砰！砰！砰！ “哎呦！” “哎呦哎呦……” 翟小胖穿着短衫，背靠一株需要四个人合围的古树，一下一下地用自己白胖的后背撞击着树干。小胖脸上全都是痛苦的表情，每撞一下都要发出“哎呦”一声。在他的脚下，姜白买来的《铁罗汉功》摊开着，上面简单勾勒着一幅幅画工粗糙的人物图，代表着这门功夫的训练动作。 “翟宇，拜托你小点声音惨叫！不要打扰到我和小白！” 不远处，徐秀秀皱着眉头停了下来，她左手捧着《落英十三剑》，右手握着一截光溜溜的树枝。方才小丫头认真地比划了半天，却完全不得要领，气呼呼地跺了跺脚，脸蛋变得更黑了…… 砰…… 小胖又撞了古树一下，只不过力气比之前小了许多，习惯性地“哎呦”了一声，看了一眼远处的姜白，气喘吁吁说道：“我歇会儿，歇会……你和小白练吧！看他，研究他那本《金手指》都入神了……” “是《庚金神指》！”秀秀晃着树枝纠正道。 破败的荒庙到处都是断壁残垣，仅剩下供奉着辨不出身份无头雕像的正殿还没有坍塌。 姜白捧着书，静静站在正殿门前的石阶下，眼睛直勾勾盯着书上的字……让你的女侠欲罢不能！ 少年的耳边回想起了白眉师父带着夸张奸笑的声音：“徒弟啊，为师早就告诉过你的，为师不但是江湖上第一畅销的江湖情义小说作者，也是江湖上第一流的高手！为师给的你功法，绝对不是随随便便糊弄小孩子，只要你刻苦练习，一定能让女侠……啊不，让你成为为师一样的一流高手！” “什么？没有听说过《庚金神指》？嘿嘿嘿，别忘了这可是为师的新书啊！新书里面的武功，自然是为师刚刚编出来的了！” “好徒弟，别用那种眼神看为师嘛……师父是一流高手！一流高手懂吗？武圣以下，除了西行当和尚的死猴子、东游做道士的吕纯阳、还有消失近百年的斩仙飞刀之主，再没有几个能打得过为师的……喂喂，别走啊！” 白眉师父说自己是畅销的“情义”小说作者，姜白是信的，从琳琅书局的商老板对他的恭敬态度就能看出来，不过这货写的都是些少年不宜的官府禁书，所谓的“情义”，只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情”是有的，另一个恐怕不是“义”，而是“色”吧！ 哼……虽然自己也特想看看师父常说的代表作《女夫子白泽》《一遇风云变化龙》等小说的…… 姜白相信师父的写书实力，可师父说他是一流高手，姜白是打死也不信的！ 哪有一流高手靠写书赚钱，还经常被官府以撰写违禁书籍为由抓去，被打得鼻青脸肿出来的！ “若是武功境界和纯阳道人吕岩、斩仙飞刀之主相仿，最初相遇的那次就不会抢我的书来做那种事了……” 半年前，姜白被父母强迫去临沧书院读书的第一天，吃坏了肚子，在茅厕方便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白发白眉的家伙蹲在自己旁边。虽然在书院看到这样的人有点奇怪，不过姜白并没有在意，手里捧着在琳琅书局租来的侠客小说打发时间。 忽然，旁边的白眉大汉说话了：“嘿嘿，小兄弟，你也方便呀？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呀……” 嗓音很独特，带着三分奸诈七分猥琐…… 有缘千里来相会…… 姜白的脸顿时比秀秀还要黑！ 不寒而栗地瞥了白眉一眼，心道在茅厕说有缘千里来相会的家伙，无论从哪个角度想都无限接近于疯子，快快远离这家伙为妙！ “小兄弟，你怎么不说话啊？是不是肚子痛的厉害？”白眉毛一点没有被嫌弃的自觉，自顾自说道，“我的肚子也痛得厉害啊！你知道吗，今天早晨我路过沧水，居然在吃早点的时候中了五毒教副教主下的七步蛇毒，肚子咕咕叫了一上午，好不容易在你们书院发现了茅厕！” 吹牛吧！ 姜白鄙夷地看了白眉一眼，临沧城的三岁孩童都知道，中了七步蛇毒如果不服用解药的话，绝对活不过半个时辰！拉肚子就说拉肚子好了，难道这家伙看自己像不懂事的小孩子嘛！ “嘿嘿，小兄弟，你带草纸了没有？”白眉毛猥琐的声音再次出现，目光热切地望向姜白的怀里。 不能和疯子多说话！ 姜白从怀里掏出草纸，飞快地擦完。 “恩公！借我一张吧，我没带草纸！”白眉可怜地哀求道。 “用光了。” 姜白提好裤子，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地上的杂草，又把一块石头踢到白眉的面前：“这个，还有这个，都能勉强用用的！” 白眉默默看向生满毛刺的草叶、棱角分明的石头，身体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我想用纸！”这货哭丧着脸，眼睛望向了姜白手里的侠客小说。 线封的，纸张还可以…… “不可以！想都别……” 姜白大惊，正要果断拒绝，忽然发现刚刚还在自己手里的小说已经跑到了……呃，坑里！ “看我快吧？” 以不可思议地速度完成了“抢书擦纸提裤子”这一系列动作，白眉此时已经出现在茅厕的门口，笑着回头望向呆呆发愣的姜白。 “那书是租的……”姜白喃喃道。 “没关系呀，租的买的擦起来都一样。”白眉毛轻轻晃了晃白头。 “你神经病啊！我说的是我没钱还给书局赔偿书的价钱！”姜白大怒，指着白眉气急败坏喊道。 白眉哈哈大笑，双手捂住脸做娇羞状，说道：“真巧，我也没钱！” “你……” “虽然我没钱，但是我可以教你写书！我可是江湖第一畅销情义小说家！你做我徒弟，我来教你写这种侠客小说吧！天下小说，只要是能够卖钱的类型，没有师父不精通的！只要你学会了，拿去一本更好的给书局抵债，就没问题了，以后也能靠写书赚些零花钱！ “我说的是你没洗手就捂脸……” …… “没想到，师父你真的很擅长写书！没想到，我真的在你的指导下学会了写侠客小说赚钱。” 荒庙破败的正殿前，姜白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容：“也没想到，你真的敢拿少年不宜的小说来让我练武功，虽然有种被坑了的感觉，但写书赚钱本来就是师父教的，没有这些银子，我肯定也没有机会买到武功秘籍。” 半年多时间的相处，姜白知道师父虽然狡猾、奸诈、贪财、好色、猥琐、没操守、爱吹牛……呃，想找到师父人格上的优点比在临沧书院读书还难！ 不过，姜白心理清楚，白眉师父虽然常常疯疯癫癫，却不会真地贪图自己的二十两银子。 也许，他真的懂点穴术吧？ 轻轻打开《庚金神指》，一页页地翻看着，里面的文字大多数都被涂黑了，只留下了和主要故事关系不大的“庚金指法”与“心意篇”，分散在不同的篇章。 据师父说，涂黑的地方都是些少年不宜的内容…… 大道王国规定男子二十岁行加冠礼后，才算正式成年。 自己今年十六岁，居然还要等四年！ “咦，为什么我会用‘居然’？这个词表现得自己好像很期待的样子……” 用力甩了甩头，姜白把奇怪的心思丢在了一边，准备用心按照书里的“指法”和“心法”修炼。 忽然，姜白发现书里某些涂抹的墨水有点稀薄，一些文字隐隐透了出来，仔细一看，似乎是“嘤咛”“荡漾”“喘息”之类的词语…… 哈，少年的脸红了！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四章【练武从戳树开始】 《庚金神指》分为“指法篇”和“心意篇”两个部分。 “指法篇”一共又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先任意选择一根手指，开始进行高强度的戳打训练，与此同时，配合“心意篇”的心法开辟人体下丹田，进而来增加手指的力量和坚硬程度，练成之后，手指仿佛充斥浓郁庚金之气，坚固如铁；第二个阶段则是熟悉人体的穴位，除了十二正经、奇经八脉上的三百六十余穴外，书里还介绍了许多独特穴位和点穴解穴手法，按照书里的说法，练成第二阶段的人基本上就是点穴高手了；到了第三阶段，则需要配合“心意篇”意守人体上丹田，也就是眉心印堂附近，从而来提高五感六识，让点穴的精准度和速度都产生质的飞跃。 “练习庚金神指的心法竟然需要先后开辟上、下两处丹田，虽然以下丹田为主，但难度依然超过绝大多数后天层次的武功了！”姜白仔细浏览完《庚金神指》的内容，心里暗暗震惊。 这门自己从来没有听说过的点穴功法，看起来真的很厉害！ 从指法到心意，也都没有问题！ 同时开辟两处丹田，修炼起来虽然困难，但收益却极大，一旦练成，就等于接近二元境入门！ 二元境，即开辟人体三大丹田中的任意两个！因为三大丹田分别孕育人体精气神三种元气，故又称为“元”、“元会”。 “师父他该不会真是高手吧？不管这门功法是他创立，还是在哪里搜刮来的，总之看上去很强！老爹习武一辈子，才堪堪能够触到二元境的一点边界啊！” 姜白从镖局长大，父母又都是镖师，虽然没有正经学习过武功，但耳濡目染之下，对于武学绝对不是毫无基础。 “看来师父没有骗我！我一定要好好修炼，不能辜负师父！” 天下习武之人，总体分为四大层次：后天、先天、宗师、武圣。 后天境界，寓意“后天而生，肉体凡胎”，虽然人体内有精气神三宝，却由于后天限制，散漫混乱而不藏，需要武者刻意修炼，将精气神分别贮藏在身体的三处丹田之内。 上丹田印堂，藏神，修炼可增强五感六识。 中丹田膻中，藏气，修炼可增强内力气功。 下丹田关元，藏精，修炼可增强血肉筋骨。 “所有习武之人，只要能在三大丹田中任意开辟一处，就自动步入‘一元境’。开辟两处则为‘二元境’，又被道家称为‘顶上双花’。至于三大丹田齐开的‘三元境’，自然就是‘三花聚顶’，精气神十足，距离脱离后天、称为先天真人仅有一步之遥！只可惜能够跨出这一步的人极其稀少，后天境作为武学的最基础境界，包含了天下九成以上的习武之人。” 姜白回忆自己认识的人们，除了在《江湖时评》和《龙蛇榜》了解到的高手，最厉害的就要数自家扬威镖局的大当家“金佛”王焕之了，然而王老爷子也仅仅是三花聚顶，并没有跨入到先天境界。 不入先天，寿元极限为一百二十岁！ 入得先天境界，才能突破肉体凡胎的极限，活过二百、甚至三百岁，成为道家口中的真人、佛家口中的罗汉！ “余闻上古之人，春秋皆度百岁而动作不衰……” 姜白忽然想起了郑老夫子在书院教过的医家、道家名篇《黄帝内经》，心里面一时心向往之，上古时期的祖先们居然每个都能活过百岁，恐怕生来就时先天吧！哪像现在的世道，拼命练武一辈子，也未必能够达到三花聚顶的三元境，更不要提先天了！ 后天之上是先天，而先天之上，被称为宗师！ 姜白对先天境界了解不深，宗师更是所知甚少，平时隐约听大当家王焕之老爷子提过一句，每一名宗师都是开创了属于自己独特武道的大能。 大道立国二百六十一年，活着的宗师不过十人左右而已，就算加上武学兴盛的前朝大德王国，宗师数量恐怕也不超过百名！ 宗师虽少，却有着无数震铄古今的传奇…… 陆压真君，斩仙飞刀横压一世！ 玉虚杨戬，九转玄功变幻无敌！ 明王孔宣，五色神光孔雀翎，天下兵器无所不刷！ 东海傲来孙悟空，如今的佛门斗战神，曾经一只金箍铁棒打入皇都神宵城！ 一入宗师，万载传名！ “纯阳道人吕岩距离宗师境界也只有一步之遥了，《江湖时评》认为十年之内，吕岩必成宗师，而神机阁的孟大先生则在《龙蛇榜》上断言这个时间不会超过七年！”姜白既憧憬又羡慕，在一般人的眼中，孔宣、杨戬那种层次的侠客，几乎就是陆地神仙了。 宗师之上，曰圣。 圣人不死！圣人无敌！ 如果武道成圣，无论肉体精神，都将与天地宇宙大道合为一体！ 出口成经，落笔为典，随手可演绝世武功！ 九州大地，自三皇立文字历史以来已有万载，而一万年间，中华九州以及天下其余五国大地，一共只出了六位武圣！ 昆仑派祖师元始道人！ 八景宫道祖玄都道人！ 蓬莱岛岛主灵宝道人！ 西方天竺国二圣接引道人、准提道人！ 以及前朝大德皇族，在三百多年前乱世浩劫中炼石治水的娲皇宫风仙子！ 万年来，六人而已。 “灵山佛祖据说也有武圣实力，可惜为渡苍生而寂灭于灵山，不符合圣人不死的定律，所以未列入第七圣。”姜白想起信佛的老妈常常叨念的佛祖割肉喂鹰之举，轻轻感叹了一声。 “圣人虽强，却也远离世事。元始不下昆仑，老君西出函谷，灵宝消失于东海，连西方二圣也隐去踪迹，只有风仙子还偶有消息传出。如今的江湖，根本不用考虑圣人，宗师已经就是最顶尖的存在了。” 姜白心里面思绪万千，用回忆武功境界的方式转移着身体上的痛苦——他已经按照《庚金神指》上面的内容开始修炼了。 第一阶段，师父写在书上的方法是……用手指戳树干！ 荒庙的古树如果有灵性的话，此时一定在默默流泪…… 今天先是被翟小胖一下一下撞击练习《铁罗汉功》，好不容易熬到小胖累的放弃，姜白又跑过来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戳！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夕阳最后一丝余晖隐没在浩荡沧水之间。 姜白脸色苍白，汗水滴滴答答地洒在泥土之上，用力咬着牙齿，声音虚弱问道：“小胖，我戳了多少下了？” “八、九千多吧……” 小胖仿佛看怪物一般看着姜白，声音中透着一丝恐惧。 “是九千五百二十七下！” 一旁的秀秀说出了准确的数字，小姑娘目光复杂地望着姜白，他右手的食指更是肿得如同胡萝卜，胳膊也早就酸痛无力，可姜白没有放弃，胳膊不行了，就依靠腰、腿、背等等部位发力，用惯性将手戳出去，让手指戳中树干…… 他难道不痛吗？ 他居然真的想按照书上说的戳完一万次！ 秀秀咬了咬嘴唇，三个人自幼一起长大，清楚地知道小白是个倔强性子，可谁也没想到，他不仅倔强执拗，而且疯狂！要知道，即便皮糙肉厚的翟小胖，也仅仅是撞击树干几百下就痛苦地放弃了！ 小白…… 秀秀望着姜白摇摇欲坠却尤自硬撑的身体，忽然有点理解这半年来姜白每天拼命写书赚钱的行为了。 也许疯狂从那时就开始了吧…… 这家伙真的，真的很想成为侠客啊！ 第五章【蝼蚁】 四月十五，小满后的第二日。 “红花三两，僵蚕一两四钱，川草乌各一两五钱，乳香二钱，没药二钱……”孙记惠民堂药铺的柜台前，徐秀秀按照姜白的嘱托购买着药材。自从姜白把《落英十三剑》的秘籍给了秀秀，这段半个月以来，小姑娘每天都和姜白去荒庙练功，随着天气日渐炎热，秀秀的脸蛋晒得越来越黑。 药铺的两个小学徒没让秀秀久等，不一会儿就把十几味草药包好递了过去。秀秀用刚刚帮姜白领的稿费付过钱，拎着一串药包走出了药铺。 半个月来，姜白按照琳琅书局商老板的要求，把《塞北第一刀》的大结局写满整整五回，并且额外加上了足足两回的人物外传，这才换来了写一本全新小说的机会。不过这段时间姜白每日坚持修炼“庚金神指”，也就是戳树，右手食指被摧残得不像样，大大影响了写作速度，虽然这本小说已经完本，可新书却还一字未写…… 得知此事的白眉师父大大鄙视了姜白一番，这货自称写书十年从未断更，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这次的草药足足买够了十天的用量，再也不用经常来药铺了！”秀秀心情不错，沿着穿过小城的沧水河畔，一跳一跳向城外走去。 姜白每天戳树的荒庙，位于临沧城东南六七里处，虽然破败荒芜，却也不算远。走了不一会儿，秀秀就远远听到了翟小胖“嚯”“哈”不断的声音。 绕过断壁残垣，秀秀的大眼睛里面立刻出现小胖子拎着树枝挥来挥去的“熊姿”，翻了个白眼，秀秀没好气道：“翟小胖这家伙，一点也不靠谱！当初自己嚷嚷着想学最能保命的武功，现在有了小白好不容易买来的《铁罗汉功》，却嫌撞树太痛，跑来和我一起练《落英十三剑》。拜托！哪有胖子练落英剑法的……哼，我看他学武功也只不过一时兴起罢了，等再过段时间，说不定连剑法也不想练了！” 秀秀瞪了咋咋呼呼练剑的小胖一眼，转身向正殿门口的姜白走去，姜白正蹲在地上，面前垒了一个简易炉灶，上面架着一口微微缺口的铜锅。 炉灶下面的火是熄灭的，不过铜锅里面微微有热气冒出，离得远远便能问道阵阵药香袭来。 姜白扭头看到了秀秀，抬起铜锅里的右手挥了一下，又重新按了回去，露出微笑道：“辛苦了秀秀！我把昨天煎过的药渣又煮了一遍，想来还能有一些药效。新买的药明天再用吧！” “好的！”秀秀点点头，把一串药包放到了三人专门藏东西的角落，她知道姜白修炼庚金神指以后写字不太方便，没有新书就没有稿费，能够节省一点自然是好的。小白的那个白眉师父，虽然看起来疯疯癫癫的，教给他的功法却并不敷衍，《庚金神指》的指法篇里详细介绍了几种配合“戳树”的辅助方法，那些草药就是按照书里的秘方买来的，每天戳树一万下以后，姜白都要用煎好的草药浸泡手指，半个月下来，庚金神指的第一阶段已经初见成效。 秀秀藏好药包，在正殿里找到姜白给自己削成宝剑形状的树枝，走到院落里面练习起来。 同样是《落英十三剑》，秀秀施展起来，和旁边乱挥一气的翟小胖简直有天壤之别，虽然仅仅是没有力道的招式，虽然仍有许多地方不连贯和生疏，却难能可贵的有着一点“武功”的意思！ 半个月的时间，秀秀同姜白一样没有丝毫懈怠，每一天都认真按照功法秘籍上的要求认真完成！ 夕阳的余晖透过破败残垣落在了院落中，照在秀秀的上身和脸上。 秀秀被夕照晃到了眼睛，向右边挪了几步，正想继续修炼一遍剑法，忽然心中一动，抬起头，只见姜白在不远处呆呆地看着自己，发现自己看了过来，急急忙忙又扭头到别处。秀秀觉得好笑，故作嗔道：“喂喂喂，小白居然直勾勾盯着女孩子的脸看，一定是和那个写禁书的白眉毛学坏了！小胖你说是不是？” “啊？你说什么……”小胖耍剑正在开心的时候，根本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好吧，你继续耍你的！”秀秀对小胖发出命令，自己走到了姜白身边，隔着炉灶蹲下来，捧着脸蛋笑眯眯望向姜白，眨着眼睛道，“小白，你是不是觉得我变白了，而且长高了一点点？” 姜白挠了挠头：“没有啊，还是那么黑，那么矮……” “说，你想怎么死！”荒庙里顿时杀气腾腾。 姜白满头大汗，亡羊补牢道：“不过秀秀你比以前瘦了……” “饶你一命！” 小姑娘立刻转怒为喜，开开细心地跑开了。 …… 深夜。 临沧城内万家灯火。 黯淡月光吝啬地散落在荒庙院落中，微风中，古树茂密的枝桠轻轻摇曳。 忽然，一道漆黑身影踏破宁静，穿过破败墙壁来到荒庙院落的中央。 “残留的药香？” 黑色斗篷之下，透出一个略带惊讶的沙哑男人声音：“难道有前辈在此处藏身？不对，临沧城并非我圣教据点，门中尚未有弟子驻扎此地或者在此执行任务……” 趁着微弱月色，黑衣人在荒庙中谨慎地探查，首先便发现了姜白垒起的简易炉灶：“的确有人在此煎过草药，却不知道是偶然路过的行人，还是那群该死的丐帮弟子！” 很快，黑衣人又找出了木剑、尚未开包的草药以及一本武功秘籍！ 黑衣人先是一喜，接着看清了秘籍封面上的大字《铁罗汉功》，脸色顿时黑了，十分鄙视地憋了撇嘴，将它丢到一边：“还以为丐帮弟子占据了这处圣庙遗迹，那样的话事情就会变得十分棘手，但这铁罗汉功……嘿嘿，丐帮那帮叫花子还没丢人到练这种破烂功法！看来是个无门无派、并且刚刚学习武功的蝼蚁！” “铁罗汉功”这种东西，仅仅是后天一元境入门的功法，而且还是仿照少林普通硬功“铁布衫”改编的……说白了，就是弱化的铁布衫！ “看来这些草药是专门辅助练习铁罗汉功的。”黑衣人提起药包，用鼻子轻轻一嗅，便大致分辨出了川草乌、僵蚕、红花等等药材，明显都是些活血化瘀之品，验证了他刚才的猜测。 “此次临沧之行，任务极其重要，不容得半点失误……”黑衣人把药包等物统统放回了原位，声音沙哑道，“圣庙遗迹距离临沧城不远，来此练功之人很大可能就住在城里，如果我贸然出手除掉，恐怕引来临沧城的捕快来此探寻，若是那样，计划就变得难以进行了。可若不出手，任凭此人常常来此，难免会被发现到秘密……” 忽然，黑衣人失声笑了出来。 “呵呵呵，闭关多年，脑子都有些不灵光了！为什么一定要我自己出手呢？对付这种弱小的蝼蚁……只要找几只比它大一些的虫子就够了！” 第六章【青梅竹马】 浩荡沧水，起于昆仑终于东海，千万年来，几经改道，如今在青州的水道恰好横穿过临沧城，向东流去。 扬威镖局座落于沧水南岸，经过大当家王焕之几十年苦心经营，如今在临沧城一带已经颇具名气，加之专走东路镖，不贪求南路北路西路的生意，颇受在东海青州一代行商的中下层商贾欢迎。 姜白一家就住在扬威镖局的后院，小屋不大，倒也干净整洁。 幽幽的月光微微透过窗户，落在上饭桌上燃烧着的半截蜡烛上，让屋子里面稍稍明亮了一些。 一家三口刚刚吃过晚饭，姜学剑伸了个懒腰，抬起屁股做到了床上，随手捧起一本几个月前的《龙蛇榜》打发时间，缪凤侠则是站起来收拾碗筷。 “我来吧！”姜白站起来，想要帮忙收拾，却被缪凤侠一巴掌推开：“你右手受伤十多天了，都没完全消肿，就不要再洗碗了。我跟你爹又没老得动不了，还没到你伺候我们的时候。” “娘，你快瞅瞅，我这手指早就没事了！”姜白伸出右手食指，嬉皮笑脸地在母亲眼前晃了晃。 缪凤侠“哼”了一声：“少来，哪个臭小子前几天还痛得拿不住筷子，改用左手吃饭，差点吃进鼻子里面去？走路的时候注意看脚下，别哪天把左手也摔坏了，到时候没人喂你吃饭！” 姜白“嘿嘿”一笑。 自从修炼《庚金神指》以来，每天戳树一万下，右手食指肿得像个大萝卜，回到家里吃饭总没办法遮掩，只好编了一个在临沧书院上学的时候摔倒戳伤的理由…… “哼！” 一旁的老爹姜学剑冷哼一声，“啪”地合上过期《龙蛇榜》，用力瞪了姜白一眼，没好气道：“我和你娘砸锅卖铁供你去读书，你瞅瞅你，把自己弄成什么样子！最近这段时间，天不黑绝对不回镖局，一身的臭汗，身上的衣服也弄得破破烂烂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什么去了！” 啊？ 莫非练武的事情被发现了？ 姜白心里暗道一声糟糕，不过转念一想，不对，如果老爹知道自己去练武，以自己对他的了解，之前的几天肯定就要阻止了，那个暴脾气，绝不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总不会是今天才刚刚发现的吧？ 姜白心里飞快地闪过无数念头，最终决定不能不打自招，于是睁眼说瞎话道：“老爹英明！夏天到了嘛，沧水附近忽然出现了好多蜻蜓，一个个通体青绿，好不漂亮……哈哈哈，每天我去捉蜻蜓玩的事老爹怎么知道的？” “少给我放屁！” 姜学剑抄起《龙蛇榜》，照着姜白脑袋上重重地拍了一下，胡子吹起老高：“好啊臭小子，年纪大了翅膀硬了，终于学会跟老子撒谎了？” 早就学会了…… 十分配合地“哎呦”了一声，姜白抱着凳子倒退五步，跑到远离老爹攻击范围的地方坐下。 “行啊小子，还学会跑路了！”见姜白躲到远处，姜学剑舍不得扔书，弯腰就去地上找鞋。不料刚刚弯腰，脑袋上“咚”的一声挨了一记擀面杖。 缪凤侠板着脸站到爷俩中央，手持擀面杖，英姿飒爽：“姜学剑啊姜学剑，想对儿子使暗器，先问问老娘手里的打神鞭！” “媳妇，别闹别闹，老姜家的打神鞭早就失传了……” 九州六国，最服老婆，一见缪凤侠站出来，姜学剑马上缴械投降！别看自己开辟两个丹田，武功上比媳妇足足高出一个层次，哪怕是宗师武圣，该怕老婆还是要怕老婆…… “你家的打神鞭失传了，老娘的擀面杖没失传！”缪凤侠耀武扬威。 姜白偷偷捂嘴窃笑。 “笑什么笑！”教训完老公，缪凤侠转过身又敲了姜白脑袋一下，恨铁不成钢道，“你知不知道娘为你能去临沧书院读书花了多少心思！不给我好好读书考取功名，每天就想着四处玩，玩玩玩，你都十六了！” 完了完了，母上大人阵营转换的太快，刚刚还在帮自己，忽然就叛变投敌了…… “功名？我看他的心，早就放到别处了！”姜学剑冷冷说道。 姜白满脸绝望，爹妈今天是要联手教训自己不用功读书了吗？ 老妈还好，仅仅是恼怒自己不好好读书，老爹却仿佛掌握了什么了不得的情报！ 怎么办怎么办？ 姜白不自觉地攥住了右手的食指，脑子里飞快地闪过无数种可能……要不要主动承认错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看在自己自首的表现上，能够从轻发落？ 这时候，姜学剑找到了鞋子，缓缓下床，站到了姜白面前。 二元境高手的气息慢慢散发出来，姜学剑的气质顿时变了，仿佛一座金刚铁塔，冰冷威严：“他做的事，可不仅仅是读书懈怠那么简单。” “什么？”缪凤侠愣住了，儿子还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 果然……老爹已经知道了。！ 姜白叹了口气，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其实，他明白父母一辈子当镖师是多么辛苦奔波，学武这条路，既辛苦又危险，每年江湖上横死的侠客武者不知凡几！ 可是，江湖除了险恶之外，也有数不清的美妙呀！ 纯阳道人，白娘子，斩仙飞刀，《江湖时评》，《蛇》《蟒》《蛟》《龙》四榜，天下六国各种各样的美食…… 那些都是我憧憬的，渴望的，为之倾倒为之的着迷的啊！难道，在未来的日子中，仅仅只能靠读报刊或者写些侠客小说来聊以慰藉了吗？ 不！ 握在左手掌心的右手食指坚硬如石，那是十几日疯狂十几日决绝换来的果实。 姜白猛地抬头，尚未完全脱去稚嫩的脸上满是坚毅之色，决然道： “我不会放弃！” 空气瞬间凝固了。 姜学剑的双眸轻轻眯了起来，一丝精芒隐隐闪过：“别忘了，你才十六岁！” “老爹，我不能理解这件事和年龄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姜白微微皱眉，有点搞不懂姜学剑的意思，“我只能说，这并不是我在十六岁才兴起的念头，早在十岁，八岁，甚至更早的时候，我就有这样的想法了。” “你这小子，就不能再等个一两年吗？”姜学剑仿佛一瞬间丧失了力气，颓然坐下，声音低落了下来，“最近这段时间，天下镖局强势入主咱们临沧城，小小的扬威镖局哪里是人家的对手，几次生意上的交锋都落得惨败，明眼人都看的明白，扬威镖局要么关门，要么就被天下镖局吞并，在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大当家王焕之不愿服输，兀自咬牙撑着，可你也知道老爹快两个月没外出走镖了。这样的危难时刻，哪里有钱让你，让你……唉！” 咦？老爹是因为钱的原因才反对我练武？ 姜白挠了挠头，刚想说自己能够写小说赚钱，不用家里买功法兵器之类的东西，却被母亲抢在了前头。缪凤侠满脸疑惑望着姜学剑道：“儿子要做什么？” 老妈你怎么这么笨，居然还没明白，儿子当然是要做大侠了！ 姜白笑着摇了摇头，开口道：“娘，我要……” “你儿子喜欢上了徐木匠家的姑娘！”姜学剑抢先回答，声如洪钟。 哎？ 等等！！ 老爹说的是？？ 姜白如遭雷击，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呆住了！ 姜学剑面带笑容，看了看姜白的呆样：“臭小子最近半个多月，每天都和徐木匠家那个叫秀秀的丫头跑去城外幽会，同去同归，还叫翟屠户家那个小胖子给他们放风！守临沧城东门的是老柳，要不是今天他告诉我这事，到现在咱俩都还被蒙在鼓里呢！” 喂，我们是去练武好不好，而且小胖这么懒的家伙怎么会去放风……姜白无声争辩。 “秀秀？徐秀秀？”缪凤侠愣了愣。 “对，小丫头又矮又黑，也没瞧出来哪漂亮，不过倒是挺机灵的。”姜学剑笑了笑，“本来我还觉得咱儿子才十六岁，年纪还小，没想到他刚才的决心还挺大的，刚才你也听见了，他竟然说自己早在十岁、八岁就有娶秀秀的念头了，呵呵，不愧是我儿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最后成为结发夫妻，倒也挺难得的。” 青梅竹马……结发夫妻…… 姜白的大脑一片空白。 第七章【新书】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临沧书院，郑老夫子抑扬顿挫吟诵着古诗《长干行》。书院的功课以道家为主，这首古诗的作者乃是道门上古时期一位宗师，诗剑双绝，道号“青莲”。 相较于博大精深的《道德经》，学子们的确更热爱这样的诗词课，是以夫子吟诵之后，院落里几十名学子一起高声朗诵：“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咔吧！ 姜白握笔的右手微微一颤，青竹笔杆顿时断做两节。 “怎么了小白？” 坐在姜白斜前方的秀秀听到声音，回头望了过来，看到断掉的毛笔，露出一个笑脸道：“恭喜恭喜，只手断笔，看来姜少侠神功大成了！” 若是往日，姜白一定会和秀秀逗趣一番，可自从那天晚上被老爹误会以后，这家伙面对秀秀的时候都会有一点点莫名其妙的拘谨。 “小白你该不会一边读书一边练功吧？”翟小胖扭过头来问道。 自从三人的行踪被姜父发现，如今已经过去了五天，姜白早就把行踪败露的事情通知了秀秀和小胖，告诉他们最近一段时间不要再去城外荒庙。这五天里，秀秀在自己家里比划剑招，姜白自己则是去沧水河畔偷偷练习，至于翟小胖，想必是趁机给自己放假了…… “我没事，可能是手指刚刚有点没有控制住力道。”姜白苦笑着解释道。 我才会不承认自己是被“青梅”“刺激”到了呢…… 不过最近一个月修炼《庚金神指》，自己右手的食指确实变得坚硬非常，虽然尚未坚如金铁，但硬如玉石确实有的。看来这门武功的第一阶段小有成就，以后要配合练习“心意篇”，进入第二阶段了。 “师父疯疯癫癫，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也不知道能不能向他请教庚金神指修炼方面的问题。”姜白把断掉的毛笔收好，从书袋里面掏出另一支来，小心翼翼地握住，“还有，我的新书马上就要开始连载了，这次没有经师父指导过，心里有点慌。” 小说用的什么套路流派，书名够不够吸引人，剧情节奏是不是足够明快，主角的金手指是什么，开篇前三回能不能留下读者……诸多问题，自己都要独自解决，商老板卖书的眼光独到，但在写书上，就没办法给予姜白更多的帮助了。 抬起头，偷偷望了郑夫子一眼，老人家正站在书院中央，引经据典解释着《长干行》的诸多疑难，并由此引申到了上古诗歌意境的问题，一时间讲得兴致勃勃，无暇注意到姜白底下的小动作。 “新书是一本强者回归流的侠客小说……” 姜白拿起一本《古诗选读》挡在前方，桌子上悄悄放上了一叠写满字迹的稿纸，心里默默回忆着整个故事大纲：“主角纪飞扬，常年病容的中年俊朗大叔形象，特点是用情极深，病入膏肓……十六年前一次意外，心上人诗瑶死于自己的怀里，因此本是当年江湖上年轻一代最杰出弟子的他万念俱灰，舍弃一切远遁关外。十六年后，当初的仇家联手诗瑶的孪生妹妹，再次于江湖中设下必死之局，引诱纪飞扬再次入关。” “师父说，绝大多数侠客小说都有‘金手指’的存在，所谓的金手指，就是高高在上的作者意志，为了让主角与众不同，或者跌落悬崖得到了绝世武功，或者天生奇才，修炼一天比得上比人修炼一年，或者拜了神秘老者为师，得到绝世兵器等等。我这本新书里面，主角纪飞扬的金手指便是三百年前令江湖闻风丧胆的斩仙飞刀！” 姜白一边琢磨着剧情，一边无知无觉地咬着毛笔头，忽然想到了自己修炼的庚金神指，暗道如果自己是一本小说主角的话，金手指居然就是金手指…… 他正胡思乱想着，忽然感觉到一道身影挡住了阳光，立在自己身旁。 抬头望去，身旁出现的人正是郑正秋，姜白顿时吓了一跳，手里的毛笔“咔吧”一声再次断掉：“夫、夫子！” 姜白满脸绝望，手忙脚乱地盖住小说手稿，想要遮挡自己不听课的证据。 “呵呵，你在思考什么问题，竟然这么入神？”郑夫子轻轻一笑，如沐春风，“那几篇写了字的纸是什么，为何看到我，便要用书遮挡起来呢？” “呃，那个……是……” 姜白支支吾吾，说不出答案。 郑夫子轻抚长须，笑容亲切：“该不会是一本侠客小说吧……太白剑客先生？” “啊！” 姜白惊呼出声，瞪大了眼睛，郑老夫子怎么会知道自己的笔名？难道这半年来自己在书院的课上偷偷写小说都被夫子看在眼里了吗？ “夫、夫子，你怎么会……怎么会知道我的笔名？”姜白满脸震惊地望向笑容和蔼的郑正秋。 郑夫子没有立即回答姜白的疑问，先是转身对四周凑过来围观的少年学子们摆了摆手：“莫非你们的功课都已经完成了吗？” 众学子一哄而散，全都回到自己的座位。 郑夫子这才似笑非笑地看向姜白说道：“姜白啊姜白，以‘塞北第一刀’胡飞的高深武功，以及莫三娘以命换命的强烈刺激，手刃仇敌恐怕用不了多长时间吧，为何你却足足写了五回？” 天啊！ 夫子竟然看过我的小说！ 而且……而且这是对我结局灌水表示不满了吗！面对热心读者，灌水这锅我可不能背…… 打定主意，姜白咬牙道：“本来一回就能结束的，可琳琅书局的商老板不依，非要我多写几回。” “商人逐利，倒也无可厚非，只是有点可惜了这本还不错的书。” 郑夫子淡淡说道：“再过几日，有一位神宵城大慈恩寺的名僧将来临沧城讲说佛法，届时还会有个‘天字一号’捣蛋鬼过来，这小鬼是个书迷，到时候还要你这个‘太白剑客’多多更新小说来缠住她，免得她把临沧城闹得天翻地覆！” 大慈恩寺？ 天子脚下，千古闻名，那可是御笔亲封的“天下第一寺”啊！ 什么时候临沧城这种偏僻小城也能请到如此高水平的大人物来讲学了？ 姜白心里满是疑问，却没有表露出来，而是认真看了夫子一眼，诚恳道：“夫子，我利用在书院读书的时间写侠客小说，你不责怪我吗？” “只要你能功课跟得上，便没什么好责怪你的。”郑夫子风轻云淡地道，“好好准备新书，我很期待。” 第八章【龙蛇榜】 临沧城。 清晨的朝阳还未变得火辣，宽阔长街沿河道蜿蜒，商户林立，行人往来络绎不绝。 一条并不太宽的小街向北延伸而去，却是通往城北红莲寺的必经之路。小街两旁的买卖商户本就繁多，又恰逢初一，前往红莲寺敬香的信众也都路过此街，一时间热闹非凡。 琳琅书局门前，商霖商老板哪里会错过这般商机，一早就拉着店里伙计站到招牌下叫卖宣传： “小店独家引进的《龙蛇榜》出刊了！最新一期新鲜出炉！《蛇》《蟒》《蛟》《龙》四大榜单排名绝对权威，都是神机阁专业武学大师反复审核评定，绝无水分！诸位走过路过莫要错过，每期《龙蛇榜》都是限量发行，售完即止！对武学不感兴趣的也可以买一份收藏，留到十几二十年后绝对稳定升值！这位大娘，去红莲寺敬香吗？红莲寺方丈闻鸥大师就在这《蛇》榜之内！买一份了解了解大师生平，就当敬佛了吧……” 商老板和伙计叫卖了一早晨，早就已经口干舌燥，然而这期《龙蛇榜》的销量却不太乐观，赶去上香许愿的小姐大娘们大都对武学不感兴趣，充斥了各种江湖花边新闻的《江湖时评》或许还能有部分年轻少女喜欢，神机阁这种太过专业的纯武学期刊就显得销路单一了。 “临沧果然是一处小城，孟大先生亲自评定的《龙蛇榜》居然都能够遇冷，可见武学凋零。” 红莲寺方向，一高一矮两位女子迎着香客们逆行，说话的是矮个子少女。 她年纪不过十六七岁，身体娇小纤瘦，肌肤雪白，生了一副江南水乡女子的姣好面容，而眉宇间却英气十足！腰间斜挎长刀，穿着一身浅色男装，却并没有易容，毫不掩饰自己女子身份。 少女身旁，一名高挑女子和她并肩而行，闻言妩媚一笑：“临沧地处中州、青州交接之处，至少也有着上千年历史。这样一座古城，绝不可能毫无底蕴。我们这次临沧之行的目的之一，扬威镖局的‘金佛’王焕之不就是三元境的高手？而据我得到的消息，小小临沧城达到三元境的高手可远不止金佛一个人。” 高挑女子声音柔美，步态魅惑，最为奇特的是，她和挎刀少女边走边谈，而一双眼眸却自始至终闭合着！ “九姨，有没有高手，问一问便知！” 少女目光灵动，几步走到琳琅书局门前，随手掏出一块银子，豪气地掷到商老板怀里，询问道：“你是本地商户，这临沧城有多少人登上《龙蛇榜》，想必你最是清楚的，说给我和九姨听，银子便归你！” 整个早晨，商老板卖得口干舌燥，忽然见银子从天而降，顿时喜形于色。他眯起狐狸眼，飞快打量了少女一番，见她男装挎刀，做事豪气，料想她应该是习武之人，不是好糊弄的角色。 向一旁望去，商老板微微一怔，被少女唤作“九姨”的高挑女子，此时闭目而至，站到了少女身旁，她闭着眼睛在人群中穿行，居然毫无阻碍，仿佛常人睁眼行路一般！ 这，莫非是上丹田大成、五感六识到达一定程度是高手吗……千万不可得罪！ 商老板打定主意，瘦脸上上堆满了笑容，飞快地收起银子，将手里《龙蛇榜》翻开至《蛇》榜，向二女介绍道：“两位女侠，临沧城虽然是个小地方，但是在武学上面绝不是荒芜之地，三花聚顶境界的高手足足四人！并且全都被神机阁看重，前后登上了《龙蛇榜》！” 神机阁孟大先生创立《龙蛇榜》，以《蛇》《蟒》《蛟》《龙》四榜对应武道四大层次：《蛇》榜是后天境，《蟒》榜对应先天境，《蛟》榜则是一干宗师大能，而《龙》榜是圣人，只有六位武圣的名字。 四人上榜…… 少女和九姨对视一眼，心里微微有些讶异，一座人口不过数万人的小城，竟然有四位三元境高手坐镇！ 商老板心中略有得意，继续说道：“四人中，名气最大的是扬威镖局的大当家王焕之，人称‘金佛’，如今已经是七十五岁的高龄，位列《蛇》榜第二百四十一位。王老爷子年轻时是红莲寺的俗家弟子传，和前任主持方丈学得红莲寺绝学‘火焰刀’，后来闯荡江湖之时又偶得少林功法‘铁布衫’，孟大先生都评价其‘刀法霸道决绝，硬功无双’！临沧城的扬威镖局就是王老爷子一手创办，扬威扬威，呵呵……的确扬我临沧之威！” “王大当家的确是好手。”挎刀少女点头评价道。 “那是自然！” 商老板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另外三人，其一红莲寺现任方丈闻鸥大师，《蛇》榜第二百零五位，俗家姓黄，当初还未遁入空门时，便是江湖闻名的‘铁掌无敌’黄闻鸥，后来遇到一些祸事，于是看破红尘，在红莲寺出家为僧，到如今也都十多年过去了。其二是临沧城衙门的苏谦苏捕头，他是本地人，后来去江湖闯荡，入了六扇门当江湖神捕，功夫十分了得，排名第三百位，如今算是还乡养老。最后一人，是临沧书院的郑正秋……” “郑夫子你不必说了，我们很熟。”少女微微一笑道，“昨晚来到临沧城的时候，郑夫子还对我说，你们这有一位叫做‘太白剑客’的侠客小说作者，写书很有一套，是不是真的？” 少女说到小说，明眸中立刻闪过一丝兴奋，整个人仿佛都明亮了起来，眨着眼睛问道： “他的新书，你这书局里有没有？” …… 沧水之畔，姜白盘膝打坐在一块青石之上。 浩荡的河水向东流去，不绝于耳的水声一遍遍冲刷着姜白的脑海。 “手阳明之脉，起于大指次指之端，循指上廉，出合谷两骨之间，上入两筋之中，循臂上廉，入肘外廉，上臑外前廉，上肩，出髃骨之前廉，上出于柱骨之会上、下入缺盆……” 姜白左手平放，右手食指伸出，轻轻点在身下青石之上。 一股凉意触碰指尖，紧接着，这股冰凉便沿着手阳明大肠经的循行路径一点点地攀升！ 商阳、二间、三间、合谷、阳溪、曲池……自指尖而起，直至咽喉部位！ 姜白内心紧张，身体却愈发地放松，意念缠绕着经脉中的凉意，轻轻拉扯纠缠着它，引导其一点点地向下游荡：“师父在《庚金神指》里说，手阳明大肠经的循行路线并非到咽喉便结束，它有一条支流，沿着肺络向下，贯通肠腑，直入下丹田之中！若将意识置于经脉之中，随脉气一并下行，便有几率直接感应到丹田的所在，比寻常修炼方法便捷百倍！” 之前的数日，姜白一直在尝试将意识与脉气相连，去感应丹田，却总也不得方法，即便微弱地感应到了脉气，却也无法与之相伴而行，更不要说到达下元了！ 屡试屡败，姜白却没有放弃，作为一个可以写书赚钱的家伙，脑子里自然少不了各种奇思妙想，于是就想到了利用触觉做文章。 用指尖感触青石凉意，比脉气明显上百倍的凉意沿经脉而行，姜白一下子就用意识缠住了它！ “成败在此一举了！” 意识和凉意纠缠一团，穿过了姜白的肺络，缓缓地向下坠落！ 一寸，两寸…… 姜白的小腹中，忽然燃起了一小团火！ 脐下三寸，温暖无比！ 下行的凉意，伴随着姜白的意念，一齐坠入了温暖火焰之中！本来微弱的火苗，在接触到凉意后，仿佛被添加了干燥薪柴，刹那间熊熊燃烧了起来！ 一股热流自关元穴而起，如开闸洪水，沿经脉自下而上窜去，势不可挡！ 肠腑，肺络，咽喉……曲池，合谷，三间，二间！ 只一瞬间，热辣的气流贯穿了整条手阳明经脉，以无可阻挡之势冲到姜白右手指尖，紧接着，一声脆响传出！ 咔！ 指下青石应声而裂！ 第九章【例不虚发】 “成功了！” 姜白一指之力，竟让坚固青石龟裂开了一道道缝隙，化为几块小青石分散开。下丹田一阵阵暖意传遍全身，特别是与食指相连的手阳明大肠经，仿佛打开了禁锢已久的闸门，磅礴脉气比以往雄厚了不知凡几！ 下丹田是精血汇聚之所在，开辟下元能够大大增加筋骨的力量，所以大多数修炼外功硬功的人都首先开辟下丹田。 “力量比之前增加是五六倍，我自身的体质隐约也改变了，只不过尚不明显。”姜白从裂开的青石上站起身来，轻轻挥动着胳膊，“怪不得人们常说后天三境，提升一境就有着非凡的改变！我仅仅是初步感应到了下丹田，将其与手阳明经脉贯通，只能算作一元境入门的层次，身体就有了如此大的飞跃！若是今后开辟中元、上元两大丹田，不知道要变强多少，不过需要的时间恐怕要以几十年来计算了。” 习武之人，开辟丹田是最为重要的环节之一。 正常情况下，开辟一处丹田，首先需要意守丹田，用意念去感应。不同天赋的人所花时间不同，如果是练武的奇才也许只需要一个时辰，而愚笨之人一生不能感悟到丹田位置也是有可能的！不过通常来说，绝大多数习武之人在感应第一个丹田时往往要花上数个月时间。意守丹田成功后，就是感应经脉了，用意念引导丹田气通行脉道，至此才算一元境小成，这个阶段又要修炼上半年左右时间。秀秀的《落英十三剑》，小胖的《铁罗汉功》，都是这种先丹田、后经脉的修炼方式。 “白眉师父的功法果然霸道，回去要通知秀秀小胖改用这个方法开辟丹田！”姜白感叹了一声。 《庚金神指》里面修炼顺序与寻常完全相反，先要意守经脉，再随脉气贯穿一个个穴位，最终到达丹田，较寻常方法果然方便许多。姜白在修炼过程中，由于有着长达一个月疯狂戳树之举，右手食指及与其相通的手阳明经异常发达，所以灵机一动发明了“感受凉意”这个方法，让修炼成功的时间再次缩短！ 仔细算一算，自三月中旬姜白得到了《庚金神指》，连续戳树一个多月，完成了第一阶段，随后用白眉师父的方法逆向开辟丹田，尝试了十几天，最终小有所成，一元境正式入门，总共算下来不过一个半月的时间！ “哈哈，我这样算不算天赋异禀呀！” 姜白心情大好，放松地伸了个懒腰，望着滔滔不绝的沧水道：“这里景色多美，而且没什么人来打扰，最适合练功了，回去告诉秀秀小胖！对了，我先去荒庙一趟，收拾一下藏在那的东西。” …… 红莲寺，客房。 闻九娘穿着一条淡红绸缎长裙，斜倚着窗棂，双目轻轻闭着。 此时敬香时间已过，寺院里恢复了往常的宁静，只有一声声木鱼敲击声隐约传来。 “没想到，红莲寺果然是一处清静所在，除了敬香日敬香礼佛的人稍稍多了一些，平日里倒是真的安静祥和，难怪不少成名剑侠在年老之后都愿意青灯古佛了却残生，躲清静啊！”闻九娘抬起纤细手臂，轻轻伸了个懒腰，闭目道，“哪像我们天下镖局，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乱哄哄的，让人心里难以平静！” “九姨，你才三十岁，怎么人未老心先老，开始求清静了？”娇小少女此时换了便服，坐在桌案旁认真翻看着一卷薄书，带鞘长刀立在身边。 “还不是给为们余家走南闯北地运镖，身心俱疲！”闻九娘佯装怒意，挥了挥手道，“还有，海韵你以后不许提我的年龄！伤心事啊！” “先天真人，法相初成，早就突破了常人百二十年的寿元限制，九姨你何必在乎年纪？”余海韵头也未抬，依旧专注地读着桌上的薄卷。 闻九娘闻言一笑，闭着的双眸微微闪动了一下。 天下镖局，天下第一镖局。 六十余年前，挎刀少女余海韵的祖父，“血刀”余庆亲手创立天下镖局，凭借一口化血神刀，硬生生杀出了东南西北四方镖路，使天下镖局伏首。 余庆临死之时，因子女早亡，孙女余海韵尚未成年，便将天下镖局托付给自己两位亲传弟子，也就是如今镖局的大当家金家农、二当家尹西客。金、尹二侠在老镖主余庆撒手人寰之后，果然励精图治，认真经营镖局，十几年下来，非但没有堕了天下镖局的威风，反而创立四方四色镖旗，使镖局风头更进一层！ 东路镖青狮旗，旗主“神剑”葛兰葛大先生，一柄“太阿剑”威震东海；西路镖白蛇旗，旗主“今生莫见毒公子”林思哲，专使天下奇毒，西路群寇闻风丧胆；北路镖黑狼旗，旗主“刀剑双奇”贺无名，在天下镖局中武功最高，已经是先天第三重境界，位列神机阁《蟒》榜第十名；而南路镖赤鹰旗旗主，就是被余海韵唤作“九姨”的闻九娘，以智谋见长，专修眼功，江湖人称“神目”闻九娘！ 这次沧海之行，目标是使天下镖局鲸吞扬威镖局，闻九娘奉金、尹二位当家之命，同余海韵一起前来，半是指引，半是保护，毕竟余海韵是老镖主余庆的唯一骨血，也是未来天下镖局的继承人！ “想不到斩仙飞刀还能这么用！” 余海韵忽然兴奋地一拍桌子，俊朗面容上半是惊讶半是激动，赞道：“太白剑客不愧是郑夫子推荐的作者，笔力和想象力都非同一般！九姨，我捡到宝了！” “斩仙飞刀？” 闻九娘皱了皱眉，上午二人逛街之时，余海韵的确买了一本郑夫子推荐的侠客小说，她对这种东西毫无兴趣，于是没有打听，此时听余海韵如此兴奋，不由得道：“难道这本小说主角写的是斩仙飞刀之主、陆压道人？” “的确是斩仙飞刀，主角却并非陆压，而是一个叫纪飞扬的痴情男子！”余海韵兴奋不减地解释道，“此人一生凄苦，幼时偶得陆压传承，练就斩仙飞刀，年纪轻轻就名列《兵器谱》第三位，被仇人陷害，心上人诗瑶死于自己怀中，悲恸之下他远走关外，从此再不踏入中原之地，如此便是十六年……” “他对诗瑶用情极深，即便身处北地，亦不能忘怀，相思入骨之时，便用斩仙飞刀雕刻出一个又一个诗瑶的雕像……” “雕像？这作者……”闻九娘愣了一下。 那可是斩仙飞刀啊！ 横压一世的斩仙飞刀！至今在《兵器谱》排名第二位的斩仙飞刀！居然用来雕刻…… “初读之下我亦觉得意外，可仔细想想又在情理之中。”余海韵目光明亮，轻轻说道，“古往今来，人们往往被斩仙飞刀的名头震慑，提到它，就想到它杀人无数，想到它横压一世，却忽略了它本质仍是一把刀！既然是刀，用来雕刻也未尝不可，何况是雕刻死去的恋人！不过……” 余海韵拿起薄书，找到一段句子，嘴角微微勾起：“不过太白剑客这段句子写的不好，‘斩仙飞刀，横压一世。屠神屠魔，例不虚发！’ 读起来怪怪的，不够精简，我要写信建议他修改……” “斩仙飞刀，横压一世”是江湖上对陆压道人固有的评价，“屠神屠魔，例不虚发”则是姜白的续写，为了让主角和陆压有所区别。 “纪飞扬痴情入骨，与世无争又总被破卷入，屠神屠魔什么的，和他的气质不服。至于横压一世，是陆压的专有美誉，不如删去！” 余海韵兴致勃勃找出毛笔，蘸饱墨迹，在句子上轻轻一划，原句便删改成了： “斩仙飞刀，例不虚发！” 第十章【再见】 吴天狼最近一段时期心情十分糟糕。 他年纪在四十岁出头，原本是青州一代丐帮四代弟子，数年前因为违反帮规被革出丐帮，之后就一直在中州、青州交界一代做些拐卖绑票的勾当，临沧城是他活动的主要地点。出身武学鼎盛的丐帮，虽然吴天狼在帮中地位并不高，但靠着巴结六代长老，也学得一套“五虎断门刀法”，离开丐帮后，吴天狼依靠这门功夫成功开辟自身下丹田，踏入一元境，成为附近州县贼匪中的核心成员。 几年来，临沧城一代，除了红莲寺的武僧和扬威镖局的镖师不能惹以外，吴天狼一伙匪徒倒也无所畏惧。然而好景不长，今年年初，神宵城六扇门苏谦苏捕头还乡，领了临沧城江湖神捕总捕头的职位，大肆整治临沧城治安，吴天狼一伙人起初还妄图反抗一番，却不知苏捕头乃是三花聚顶境界的高手，接连折了无数人手，最终饮恨逃出城池，流落到城外蛰伏。 最近一段时日，吴天狼觉得风声已经过去，本来想要重整旗鼓，不料数日前忽然被一个神秘高手找到了隐蔽藏身之处，交给他一个简单的任务：查出是谁在城外荒庙练武功，并用一切手段阻止其再次出现在荒庙！ “已经半个月过去了……” 吴天狼带着两个手下隐蔽在距离荒庙不远处的路边，面带焦虑。他们选择的隐蔽之所恰到好处，无论是谁，若从临沧城方向来荒庙，必然要经过三人面前的小路。然而十几天下来，并无一人路过。 五月的天气炎热无比，林间蚊虫不断，吴天狼的两个手下“蔫狐狸”“毒刺猬”早已经苦不堪言。 二人早年亦是丐帮入门弟子，追随的头目就是吴天狼，当初吴天狼犯帮规也有两人一份，所以一并被革出了丐帮，算是吴天狼的心腹，也对吴天狼的手段了解颇深，所以不敢有任何怨言，不然的话，即便神秘高手没有对二人出手，吴天狼也会让他们两个死的很难看！ “当家的，喝口酒吧，太阳都奔西边儿去了，我看今天肯定没人过来了！”毒刺猬掏出个酒葫芦，轻轻打开塞子，放到鼻子前闻了闻，一脸陶醉的表情。 吴天狼烦躁地摆了摆手，脸上表情阴郁。 整整十五天，自己三人都没有完成神秘高手的交代，喝酒？命都要没了，还有心思喝酒吗？ 直到此时此刻，吴天狼仍然记得面对交给自己任务的神秘人时，感觉到的那种由内而外的战栗和恐惧！那种境界是的威压，他只在当初丐帮大会上，远远看到丐帮帮主乔布施的时候才感受到过，而与乔帮主相比，神秘人的气息更加血腥，更加恐怖，仿佛那些佛教壁画上画的的地狱恶鬼一般！ 吴天狼深刻地知道，自己必须毫不懈怠地完成神秘高手的吩咐，若有半点异心，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刺猬，你他舅的少喝两口，那黄酒是留着擦蚊子叮咬的地方的！”蔫狐狸挠着身上一颗颗红肿小包说道。 毒刺猬白了蔫狐狸一眼，没好气道：“谁让你怕热穿那么少的！看我跟当家的，都穿的长袖长裤。” “我肉少，蚊子要叮也是叮你！”蔫狐狸说道。 毒刺猬正要回击，忽见前方吴天狼身子一紧，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二人急忙住口，齐齐向小路延伸出望去，只见一个十六七岁布衣少年背着书袋，快步向荒庙的方向走来！ 吴天狼目光中闪过一丝精芒：“来了！” …… 自从老爹误会自己和秀秀约会以来，十几天过去了，姜白还是第一次来荒庙。 走在荒草丛生的小路上，姜白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一个多月以前，自己还是什么武功基础都没有的普通人，和秀秀小胖一起嚷嚷着要学武功，要当大侠，而一个多月后的今天，自己居然真的初步开辟了体内下丹田，一只脚踏进了武道的门槛。 “唉，以后要怎么和老爹解释呢？” 姜白心里一阵苦恼，老爹以为自己在和秀秀处对象，结果自己却神不知鬼不觉踏入了武道一元境，走上了爹娘最反对自己走的习武之路！ “还是先不要告诉家里，等以后……嗯？” 走在小路上的姜白心里忽地一动，停下了脚步，目光疑惑地向路旁的灌木丛中望去，但仔细看去，除了丛生的杂草外，并没有什么东西！ 屏住呼吸，姜白用心倾听。 除了鸟鸣、虫鸣、风吹枝叶晃动的声音，再无其他的声音！ “难道是错觉？” 姜白摇了摇头，或许是最近练功太过用力，对周围的环境有些敏感了，不由得笑道：“写小说的时候，总有类似的情节，大侠走在幽静偏僻的小路上，忽然站住身形，表情自信地说一句‘出来吧，我早已看到你了’，于是反派就狼狈地跳了出来，被大侠一顿教训！这样的情节用的多了，也就不新鲜了，以后再写类似的情景时，我可以稍作改动……” 一边在脑子里面构思着小说，姜白一边继续向荒庙走去，不多时，便来到荒庙破败的断墙边。 透过断壁残垣望去，里面是一株被手指戳了许多洞的可怜古树，一个简易的煎药用的炉灶，正殿的墙角处还藏着几包草药和小胖的《铁罗汉功》，这货怕被家里发现，所以放在荒庙不敢带回去，秀秀的《落英十三剑》藏在另一个地方，自己送她的木剑倒是带回了家里……好吧，直到现在姜白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居然削一柄木剑送木匠的女儿！ 什么是班门弄斧，什么是关公门前耍大刀！ “不过看秀秀的样子，似乎很喜欢我做的木剑！”没用多久，姜白就完成了自己此行的目标，两本功法全都带在了身上，还有自己剩下的几包药，都带回去藏到城里。 全都收拾妥当，姜白走出了荒庙的残垣，回过头，最后望了一眼这处荒凉却有满是记忆的地方。 “再见！” 第十一章【自古英雄出少年】 毒刺猬见姜白从荒庙里面走了出来，眼睛一转，脸上浮现出一丝兴奋。 “这小子进庙好半天才出来，身上还多了些东西，肯定就是我们要对付的人！”他一边说着，一边从靴子里掏出一把小巧的匕首，握在手里，扭头问道：“当家的，动不动手？” 吴天狼点头。 “那就妥了！”一旁的蔫狐狸擦了把汗，捡起藏在身后的麻布口袋，猥琐一笑，也向吴天狼请示道：“当家的，这次咱们是要活的，还是要死的？” “废什么话！” 吴天狼狠狠瞪了蔫狐狸一眼，心里暗骂这厮蠢货，没好气道：“当然是活捉！” 下手的对象既然是个十五六岁白净少年，自然是要捉活的，带回去调理一番，将来无论是卖给大户人家做伴读书童，还是送到青楼做小厮，都能卖个不错的价钱。 “你们两个废物给我听好了，等会儿那小子过来，听我的口号，一个上去给他按倒，另一个用麻袋套住！留神手里的家伙，别给那小子的脸蛋划破了，留了刀疤可就卖不出去了！”吴天狼右手摩挲着一柄短刀，沉声吩咐道。 蔫狐狸和毒刺猬互相对视一眼，对大当家的吩咐了然于胸，这种勾当二人都不是第一次做，心里也没什么顾虑，便各自隐蔽，静静等待少年自投罗网。 烈日炎炎，四周荒野除了噪耳的蝉鸣之外，一片寂静。 吴天狼三人屏住呼吸，隐匿在荆棘杂草之中，远远望着少年一步一步走来。 二十米，十五米，十米…… 随着少年的距离越来越近，吴天狼的心里没来由地一突，本能地产生了一丝危机感！ 嗯？ 吴天狼皱了皱眉，心中疑惑。 奇怪，对付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为什么会让自己产生不好的预感……难道还能有什么危险不成？ 吴天狼凝神向前望去，少年的身影渐渐清晰，他个子不高不矮，相貌到还清秀，走路姿态轻松却不轻浮，整个人缓缓散发着一股蓬勃朝气，特别是一双眼睛，明亮如星。 “刚刚没有注意，现在看这小子，眉目间神采飞扬，整个人的血气十分充沛，似乎在下丹田的淬炼上用了不少心思，甚至有可能已经成功开辟下元，达到了一元境！”吴天狼暗吃了一惊，不过他自己踏入一元境多年，所以虽然有些许意外，却并不慌张，要知道，相同境界并不意味着相同实力，功法、经验、环境等等因素，都可能成为胜负的关键。 吴天狼握了握刀柄，看了一眼身边，默默想到：“更何况自己还有两个帮手！” 小路上的姜白神情放松，徐徐向前走着。 七米、六米、五米…… “准备。”吴天狼低声吩咐。 两个喽啰同时握紧了手里的武器，只要姜白再近一步，三人就会立刻发难！ 然而…… 下一刻，姜白停住了！ 在六只眼睛疑惑的注视下，少年负手而立，轻咳了一声，嘴角微微勾起，风轻云淡说道： “草丛里面的朋友，午间正热，又多蚊虫，若有什么事情，不如出来谈吧。” …… 离开荒庙，姜白一边走，一边在脑子里面认真地构思着小说情节。 作为写了一本还算比较畅销小说的作者，写新书的压力还是相当大的，特别新书刚刚发布，连载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要反复斟酌，要知道，新书一旦有什么差错，在之前积累的可怜人气顿时就会消耗殆尽，所谓冉冉升起的新星作者，瞬间就会陨落。 姜白连载的新书《斩仙飞刀》，从开篇几章的发行来看，销量还算不错，稳扎稳打，前面的连载内容，主要围绕男主角纪飞扬的归来展开，情节紧凑，悬念十足，姜白对此倒也有些信心，但是接下来就要写到男二号顾青出场了，这家伙的性格设定是他以前从来没有写过的，算是一次新的尝试。 这货的人物设定主要表现为：温文尔雅地外表，招牌式拒人千里之外的笑容，慵懒，怕麻烦，以及……淡定，淡定，再淡定！ 唔……要怎么表现顾青的淡定呢？ 姜白一边走着，一边绞尽脑汁给男二号创造展现人物性格的机会。 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冷静地吐槽？ 或者面对美女在水中沐浴可以淡然欣赏？不对不对，这分明是写黄书的师父才编撰的情节！ 也许可以安排一场截杀…… 姜白脑子飞速转动，望着前方人迹罕至的荒凉小路，忽然灵机一动有了主意，故事大纲迅速成型！ 男二号顾青独自走在城外荒凉的小路上，路边早有反派高手暗中埋伏，准备将其截杀，顾青上丹田大成，五感六识无比强悍，已然识破了对方的圈套…… 嗯，这个时候，淡定如顾青，应该如何呢？ 姜白心里想着，不知不觉便将自己代入了“顾青”的身份，于是……这货停住了脚步。 轻咳了一声，嘴角微微勾起，他背负双手，望着前方，风轻云淡地说道： “草丛里面的朋友，午间正热，又多蚊虫，若有什么事情，不如出来谈吧。” 嗯，在淡定方面这样似乎还可以，姜白表演完，在心里默默总结，不过并没有表现出顾青的风趣来。 顾青这货是《斩仙飞刀》的段子手，吐槽总担当，台词不能这么正式。 或许应该改成……咦？面前的三个大汉是怎么回事？！ 姜白猛地回过神来，瞪大两只眼睛向前方望去，只见道路正前方，三个破衣烂衫的男人，一个凶狠，两个猥琐，六只眼睛同时望着自己…… 凶狠的那个手里握着短刀，神色警惕，似乎是三人中的头目，见自己望了过来，干巴巴一笑，抱拳道：“嘿嘿，不愧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小兄弟五感六识如此敏锐，竟能在五米之外发现我兄弟三人，当真厉害！在下吴天狼，这是我两位兄弟，江湖喝号‘蔫狐狸’‘毒刺猬’，冒然打扰，多有得罪了！” 哎？？？ 我只不过在模拟小说情节……大哥你们要不要这么配合啊啊啊！！ 等等，吴天狼这个名字，不就是临沧城通缉的要犯吗，据说是那位传奇捕头苏谦苏大人亲自发布的通缉令！ 想到吴天狼的恶名，姜白顿时心跳加速，乖乖，遇到悍匪了哎！ 不过他心里紧张，面上却假装镇定，故作平静道：“哦，原来是你，有什么事吗？” “有一件事，兄弟我这次从东海城过来，是奉了……” 吴天狼故意拖着长音，在即将说出名字的那一刻，骤然拔刀，大喊道： “给我上！” 第十二章【戳哪里好呢】 吴天狼的心情郁闷极了。 多年来，他在江湖上鬼混，藏匿埋伏也算是最拿手的本领之一了，凭借于此，吴天狼偷袭过无数实力略高于自己的对头，几乎从来没有失手过。 但是，今天他却莫名其妙地被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子识破，这让他有些慌张。 吴天狼很清楚，埋伏这种事，己方在暗处，对手在明处，所以才能成事，若埋伏已经被识破，便等于双方都在明处，那藏身之处的复杂环境以及隐蔽物等等，反倒会成为己方的桎梏，动起手来大为吃亏。 方才姜白的一番话，让吴天狼以为自己三人已经暴露，于是急忙离开了隐蔽地点，带着两个喽啰站了出来。 不过一计不成又生二计，吴天狼站出来之后，故意主动和姜白交流，打的主意是要分散其注意力，创造机会出其不意地攻上去。 “给我上！” 随着吴天狼一声大喝，毒刺猬和蔫狐狸毫不犹豫地便向姜白冲了过去！ 二人跟随吴天狼多年，早已沆瀣一气，互相之间心意相通，吴天狼的话音未落，两人便已经一左一右，各持麻袋匕首向姜白扑了过去。 望着二人背影，吴天狼眯起了眼睛，他轻轻垂下短刀，并没有跟着两人一起冲，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姜白，仔细观察了起来。 吴天狼心里清楚，对方虽然只有十五六岁，但极有可能是成功开辟下丹田的一元境少侠，和自己境界相同，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下，自己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道上老贼常言，“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吴天狼相信这句话绝对是有道理的，他让两个喽啰先去试探，等自己摸清对方武功路数和底细，做到了心中有数，才能做出最正确的抉择。 “喂！想打架吗？” 姜白面对飞奔而来的两人，眼睛里闪过了一抹亮光！ 刚刚发现蔫狐狸和毒刺猬冲上来的时候，姜白的第一反应确实是被吓了一跳，但紧接着，一股仿佛被深埋了许久的兴奋便冒了出来！ 写作、练功、戳树、煎药…… 几个月来，种种辛苦，为的不就是练习武功吗？ 都说练武不打架，就好比纸上谈兵，平日里没有对手，只能对着大树戳戳戳，今天终于有两个家伙送上门来了，怎么能不珍惜机会？更何况，看他们二人的气息，并没有开辟任何一处丹田，只是武功未入门的杂鱼罢了！ 姜白在心里飞快地做出了抉择，认为自己可以和两人交手，于是气定神闲站在原地，伸出右手食指指向正前方，毫无退缩逃跑的意思。 “咝……” 吴天狼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紧张望着姜白淡定地摆出古怪姿势，心头微震，暗道：“这是什么武功的起手式，为何我从来没有见过？面对外地来犯，却不避让，反而只将一根手指指向前方……莫非，是传说中玉虚昆仑派的绝技‘仙人指路’？不对，不对！区区临沧城，怎么会有昆仑派弟子？不可能，不可能……” 吴天狼在这边胡思乱想，摆好姿势的姜白，也陷入了沉思…… 自己修炼的功法叫做《庚金神指》，是一门很厉害的点穴手法，几个月来，自己的食指经过戳树训练以及草药辅助，已经成功淬炼出来，几乎和金石一般坚硬，接着，自己又开辟了下丹田，精血之力大大增加，凭借这些，已经够点住任何穴位！ 唔，那么问题来了……穴位都在哪呀？ 这货忽然发现，自己只顾练功，人体经络穴位图什么的，除了开辟丹田是弄明白了手太阴肺经，其他的都根本还没看，点穴手法什么的，更没有学习！ 糟糕糟糕糟糕！ “都是吃了不爱学习的亏！” 姜白为自己的马虎大为焦虑。 就在这时，吴天狼的两个喽啰经冲到了他的面前！ “小子，别拿手指对着爷爷！” 毒刺猬一马当先，手持匕首狠狠向姜白伸出的胳膊刺来。 “你这一招有点慢。” 姜白表情依旧平静，右手微微上抬，轻而易举地躲过了毒刺猬的匕首。 他如今已经是一元境的修为，成功开辟的下丹田又主筋骨血脉，自身的力量和速度要高过常人数倍，躲开稀松平常的一招，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轮到我了！” 姜白稍稍用力，一股暖流自关元而起，沿手太阴肺经一路上行，直至右手食指指端。 “戳哪里好呢？” 姜白犹豫了一下，心里盘算道：“我虽然熟悉手太阴肺经几个穴位的位置，但戳中之后会有什么反应，却不得而知，万一戳中后没有效果，岂不是浪费机会……” 戳哪里戳哪里！ 咦？ 这货猛地抬头，看到了毒刺猬脸上两个圆圆的小黑洞。 唔，虽然感觉有一点恶心，不过…… “就决定戳你了！” 姜白选定目标，右臂用力，从下向斜上方狠狠地戳了过去！ “噗”地一声，紧接着又是“啊啊啊啊”地一声…… 嗯，大多数人都有过自己偷偷挖鼻孔的经历，但是被别人挖鼻孔这种很奇怪的体验一般人事没有经历过的，特别是“别人”用的是他每天戳树一万下并且打通了下丹田经脉的手指。 从外科学的角度上来讲，鼻孔是很脆弱的…… 可怜的毒刺猬，惨叫了一声，鼻血喷起三尺多高，昏倒在了姜白脚下，而这个时候，蔫狐狸的麻袋恰好刚刚举到了姜白的头顶。 “来的真巧。” 姜白淡淡称赞了一句，手指指向了蔫狐狸的鼻孔。 这家伙的动作顿时一僵，望着姜白手指的双眼里写满了恐惧，仿佛在说：“大哥，要不你先洗洗手，拿带着别人鼻屎的手指来戳我的鼻孔，有点不能接受！” “噗！” “啊啊啊啊！！” 鼻血划过长空，可怜的蔫狐狸捂着鼻子，晕倒在毒刺猬的旁边。 “有点弱，而且很恶心！” 姜白嘟囔着，在地上捡起了蔫狐狸的麻袋，一遍又一遍地擦起手指来。 三个敌人，已经解决了两个，只剩下那个看上去最厉害的了。 姜白抬头望去，只见吴天狼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小子，别得意了。” 吴天狼右手持刀，一步一步徐徐走向姜白，脸上浮现出嘲讽般的笑容：“我承认自己之前犯了多疑的错误，错把你当做不容小觑的对手，不过经过我的两个手下试探，你的真正实力已经暴露在我的面前。” “你只是普通的后天一元境，很可能刚刚开辟下丹田，境界很不稳固，同时更重要的是，你并没有学习任何武功招式，搏杀起来完全像小孩子一样。” “你的食指打磨得不错，但是……你为什么要戳他们的鼻子呢？” 吴天狼在距离姜白十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脸上毫不收敛地露出了残忍的表情，他抬起短刀，刀尖对准了自己的眼睛，轻轻一晃，笑容嘲讽而狰狞道： “为什么不戳瞎他们的眼睛？” 第十三章【接我一招】 “戳瞎……他们的眼睛？” 一阵微风吹来，粗糙的麻袋从姜白的手里滑落，他望了一眼脚下昏迷的二人，微微发怔。 是啊，如果单纯从击败对手的角度来看，攻击眼睛确实比攻击鼻子更加具有威力，以自己如今的实力，在运用丹田力量的情况下，戳瞎对方的眼睛轻而易举，甚至有很大的几率手指直接穿透眼睛到达颅腔，将对手杀死！ 可是……杀人？ 姜白愣了愣，心中浮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作为一名侠客小说作者，自己笔下的主角和配角，都杀过绝不止一个人，但小说毕竟和现实完全不同，在真实的生活中，自己从没有遇到过这个问题！ 姜白出生在临沧城里普通的镖师家庭，自幼同秀秀小胖等一起在古城里面长大，十几年的时间里，大道王朝国泰民安，生活一直平静安逸，并没有接触过什么黑暗血腥的东西，甚至连和别人打架的次数都很少，因为父母对他的管教可是相当严格的。 姜白和蔫狐狸二人交手，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重伤、甚至杀死对方，哪怕已经知道对方是官府通缉的要犯，在出手的时候，却仍然下意识地没有选择最具伤害性的眼部出手，而是选择了攻击鼻孔。 叹了口气，姜白心中默默道：“看来我距离成为真正的江湖人还差了很远……” 虽然偷偷学武数月，虽然已经成功开辟了一处丹田，但姜白明白，自己的内心其实还是未作出成为江湖侠客的觉悟啊！ “呵呵呵……” 冷冷地笑了一阵，吴天狼目光幽幽地望着前方的少年，嘴角仍然挂着淡淡的嘲讽：“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我却亲手废掉过无数与你境遇相同的少年！和我们这些穷人不同，你们这些娃娃，生在官宦人家，或者是富商的孩子，几乎刚刚会走路就被爹娘聘请来武师训练武功，在十几岁就能开辟丹田，而我们，向狗一样讨好别人，都换不来一招半式的传授！” “你们的实力来得太过容易，所以往往并不能真正地认清自己，你们的本质，只不过是没有牙齿和爪子的假老虎，而我们这些靠性命闯出天地的人，才是真正的狼……” 锋利的短刀在吴天狼的掌心转了一个圈，又重新被握住，他的脸上挂着讥笑，开始迈步，缓缓向姜白走去。 一阵风吹过。 道路两旁密林的叶子沙沙作响，荒凉小路两旁的杂草纷纷垂首，仿佛畏惧一般瑟瑟发抖着。 “说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杀过小孩子了。”吴天狼右手戏耍着短刀，高大身躯如同一只凶恶猛兽，一步一步向姜白逼近。 姜白没有动。 他望着一步步靠近的吴天狼，脸上忽然露出一抹笑容：“你刚刚的那番话，说的真是太有道理了，但是很遗憾……” 嗯？ 吴天狼一怔，向前的步伐微微停滞。 姜白看在眼里，清秀的脸上笑意更浓，轻轻摇头道：“很遗憾的是，我和你说的那些初出茅庐的少侠们不同，你的攻心战术对我毫无作用！” “攻心战术？”吴天狼浓浓的眉毛皱了皱。 “嘿嘿，别装傻了，真的要我全都都讲出来吗？”姜白轻轻伸了个懒腰，见吴天狼没有回话的意思，于是语气略带无奈道：“好吧，如你所愿……” “首先，你对我身份的猜测完全错误！你见我年纪轻轻就已经拥有一元境大成的实力，便认定我是有钱人家那种江湖经验完全为零的公子，所以定下了‘攻心计’，想要装出一副凶狠的样子，让我潜意识里认同你的话，从心底里面相信自己打不过你，进而产生畏惧，这样一会儿动起手来，你就能占据更多的优势，但是你错了……” “第一，你并不像自己言语里说的那样，是一个喜欢拼命的亡命徒，相反，你谨慎多疑且惜命！从最开始想要对付我，你就选择了埋伏这种手段，而被我识破后，第一时间走了出来，又而没有选择直接拼命，甚至在用言语吸引我注意后，选择突然袭击，都是让两个手下前来试探，自己却站在后面暗中观察，呵呵，如此谨慎的人，怎么会喜欢搏命呢？” 姜白一边说着，心里暗暗好笑，在一名畅销侠客小说作家的面前玩阴谋诡计，而且是漏洞百出的诡计，简直是班门弄斧！要知道，书场如战场，每一本小说的每一个情节都是作者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攻心计什么的，完全是大家玩剩下的东西。 “第二，瞪大你的眼睛，仔细看看我身上的衣服，你见过穿这么普通的官宦子弟吗？！告诉你，我是这临沧城里扬威镖局的人，生在镖局，长在镖局，自幼和王爷爷习武，哦，就是‘金佛’王焕之，你总不会没听过吧？” “你是金佛的徒弟？” 吴天狼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用“不敢杀人”来刺激姜白，反而让姜白迅速觉醒，写书时候的智商飞快回归。 姜白第一时间就认清了敌我实力对比：自己刚刚踏入一元境，穴位不熟悉，招式没练过，而对方是纵横江湖多年的悍匪，在一元境巩固了无数年，实战经验丰富无比，真的动起手来，自己绝对会死的很难看！ 想要不死，就不能真的动手，而想不动手，就要让吴天狼心生狐疑，乃至畏惧！ 所以姜白刚刚说的那些诸如“一元境大成的实力”、“自幼和王焕之习武”等等，无一不是在利用吴天狼的谨慎惜命，方法依然是攻心术的一种，呃，据说关外叫忽悠，中州叫胡扯，而青州这里叫吹牛…… “谁说跟着王爷爷习武，就一定是他的徒弟了？”姜白煞有其事地皱了皱眉头，说道：“我爹妈都是镖局的老镖师了，和王爷爷关系最好，所以我才从小跟老人家习武，却并未真正拜师，至于我的恩师，则另有其人。” “是谁？”吴天狼问道。 姜白笑了：“先接我一招，再告诉你！” 接一招？ 这下吴天狼真的愣住了，这小子没毛病吧？怎么看都像一个初出茅庐没和别人交过手的小崽子，居然主动要和自己过招？莫非实力真的很强，自己看错他了？ 不过，能够看穿自己攻心计，确实要比寻常小辈高明一些，若真像他说的，在鱼龙混杂镖局长大，平日和各色人物接触，倒也说得通…… 吴天狼稍微犹豫了一下，随即点头应道：“也好，倒要领教一下金佛一脉的功夫！” 呵呵，犹豫了，有机会！ 姜白心中暗喜，脸上却表现出更多的自信之色，道：“你退后十步，我需要一段助跑。” “你就不能自己后退十步？”吴天狼不愿意把后背露给姜白。 “也好。” 姜白没有废话，神色如常，抬脚勾起毒刺猬掉在地上的匕首，转身大步向前，越走越快。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这一招叫做……” “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十四章【死猴子】 神州沃土，天下九州，被两条蜿蜒绵远的长河贯穿。 一曰沧水，在北。 一曰澜江，在南。 两条水脉皆起于西方昆仑，各自东流入海，孕育着大道王朝的亿万子民。 临沧城外，河岸边的小山上，郑夫子负手立在古朴的凉亭上，眺望着远处浩浩汤汤而来的雄壮沧水，阵阵微风袭来，夫子的淡墨青衫随之轻摇。 沧水河畔热闹非凡，挤满了的售卖各式商品的小贩和来往行人，一群赤膊的精壮汉子在炎日下搭建着什么，几艘雕琢华美的楼船停靠在河畔，穿统一服饰的门派弟子在守护在岸边，亦有各色打扮不同的江湖游侠随意闲逛着。 “河洛帮，金刀门，点沧派，太白楼，丐帮，明月山庄……”郑夫子遥望着岸边来来往往的人们，一一点出了他们的身份，瘦削的脸上微微浮现笑意，对身后的人道：“苏捕头，你说，临沧城已经多少年没有像最近这般热闹了？” 苏谦一袭官府，腰间挂着代表江湖神捕的身份的镶玉银章，背对郑夫子端坐在凉亭的石凳上，闻言轻声一笑，自斟一杯清茶，淡淡道：“我在京城做了三十年的苦差，最近才刚刚回到临沧，家里这些年间热闹还是冷清，我是不知道的。” 郑夫子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回到石桌，坐到了苏谦对面，捡起被他随随便便搭在一旁的佩刀，仔细端详。 “不是什么名贵兵器，仅仅钢口不错，跟了我三十年，有了感情，舍不得换。”苏谦亲自斟了一杯茶，递到郑夫子面前。 郑夫子放下刀，却没端茶，而是将目光再次方向浩荡沧水的远方，出神道：“三藏法师生前收的这位关门小弟子，我在京城的大慈恩寺是见过一次的，那时节他刚刚十来岁，还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和尚，没想到还未到十年，他便继承了三藏法师衣钵，成为名震九州的名僧……” “三藏法师曾入天竺求法，相传在灵山遇见过寂灭前的如来祖师，自身武学兼容中原西域，教出来的弟子必然不差，更何况……”苏谦说着，悄悄指了指东方，低声道：“更何况大海东边还坐震着一位大闹过神霄的疯子，单凭这位小法师能和东边那死猴子说上话，就足够当今武林对其追捧了。” 郑夫子捋了捋长须，轻轻点头。 天下六国，分别是九州大道王朝，东海傲来国，北地匈奴国，西域楼兰国、天竺国以及波斯国。 三藏法师的大弟子，这次远来临沧城传法那位无欢法师的大师兄，就是如今东海傲来国国主，曾经一根铁棒搅动天下武林，单枪匹马大闹了帝都神宵城的孙悟空！ 二百多年前，前朝大德王朝末代天子高俊痴迷长生之术，为出海寻仙迁都东海城，改元“太一”，故号东皇太一，此为乱世开端。 太一历三年，东皇高俊之女精卫公主南游，意外死于九黎之地，引起十位皇子兵发九黎，但最终却被南荒九黎联合击败，十位皇子中九位死于巫王后羿之手，仅六皇子一人逃脱，并且逃亡之时埋伏击杀追逐而来的巫王夸父，这一战宣告乱世正式到来，史称“十子征南”。 此后东皇太一亲征，斩首巫王刑天，自己却力竭而死，天下大乱，史称“天倾之世”。彼时，九黎最后的两位巫王祝融共工为夺天下互相征伐，共工掘开沧水，致使沧水改道袭击祝融军队，却也殃及万民，大德王朝皇族风仙子炼石治水，挽救万民，被成为“补天之举”，而孙悟空正是风仙子炼石治水之时，在东海搭救的一个叫做“小猴子”的孤儿。 “当初九州大乱，风仙子把他送到傲来国避难，本来是好意，却不料他不喜安逸生活，自己撑一支竹筏西渡汪洋学武，修得一身绝世武功，却也闯下了无数滔天大祸。”郑夫子说起这位传奇人物的往事，忽地一笑，对苏谦道：“说起来，这位捣蛋门闯祸派的祖宗，当年一个人击败了你们江湖神捕不少祖师前辈吧？” 苏谦闻言，喝茶的动作一滞，哼了一声道：“当年那也是顾忌他身后的方寸山，不敢伤他性命，只想生擒活捉，别忘了方寸祖师可是天下六位圣人之一！” 顿了顿，苏谦也露出了笑容，对郑夫子道：“别提那死猴子了，我听说，京城天下镖局的那位闯祸本领不亚于猴子的捣蛋鬼，最近又从你手底下溜走了？” “别提了！” 说起此事，郑夫子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无奈道：“和她同吃同寝的‘神目’闻九娘都看不住她，我这个老头子又有什么办法？希望不要把临沧城搅得天翻地覆才好！” “呵呵，但愿吧。” ………… 寂静荒郊，皇庙附近，一大群鸟雀忽然惊恐地腾空飞起。 紧接着，就见一个十五六岁俊秀少年大步向前跑去，神情急切，一边跑，嘴里一边大喊着“杀人啦”“救命啊”之类的东西，正是莫名其妙被拦路伏击的倒霉蛋姜白…… “不能逃进林子，树林里面荆棘盘根太多，很容易被绊倒！” 姜白一边跑着，一边在心里飞快地思索着最正确的路线：“吴天狼的速度比我快，只有躲进荒庙，利用我对荒庙周围环境的熟悉，才有可能拜托他！” 打定主意，姜白飞快地跑进了荒庙里面。 几乎同时，吴天狼握着短刀也追了上来，死死望着姜白的背影一言不发，面色阴沉似水。 对于吴天狼来说，十几年来，从来都是他耍别人，还从来没有人耍过他！ 更何况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 “等我捉住他，必要一刀一刀将他的心挖出来！” 盛怒之下的吴天狼已经失去了冷静，金钱这个时候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他想要维护的是自己作为一命匪贼的脸面！ 快！ 再快！ 吴天狼几乎爆发出了自己全部的力量，和姜白只见的距离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天而降，“咚”地一声砸中了吴天狼的额头，不偏不倚！ 吴天狼惨叫一声仰面摔倒，砸他的东西也掉落在了地上，竟是一只葫芦。 “徒弟啊，快别跑了。” 荒庙残缺的大殿鼎上，斜倚着一个白眉白发的中年大汉，懒散地披着衣衫，腰间还挂着另外两个葫芦。 惬意地伸了个懒腰，这货对下面收不住脚并且满脸惊讶的姜白露出一个招牌式的猥琐笑容： “接下来，为师教你怎么点穴！” 第十五章【三本功法和三个葫芦】 “你是什么人？” 吴天狼毕竟习武多年，没有被葫芦打晕，鹞子翻身从地上站了起来，抬头向上望去，只见一个白眉白发的中年大汉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手里摇晃着着另外两个葫芦。 “我是一名小说家！”白眉毛贱兮兮笑道。 小说家……耍我？ 吴天狼心中微怒，却又顾忌对方实力，双手紧握着短刀，神情戒备地缓步后退，他额头正中被葫芦砸破了一块，鲜血沿着脸颊流淌了下来。 “师父！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姜白这时候才终于缓过了神来，呆呆地站在荒庙中央，吃惊地望向大殿上的白眉大汉：“师父，不会你早就来了吧？刚才我来荒庙这里收拾东西，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师父你在啊，该不会你一直在大殿的屋顶上睡觉吧？” “保密！” 白眉师父嘿嘿一笑，翻身从三丈多高的大殿上跃下。 动作轻快，落地无声。 不远处的吴天狼瞳孔猛地一缩，心中退意大增。 从几丈高的大殿上一跃而下，或许并不算什么本事，自己也能够做到，但能够毫无声息地落地，足见此人在中丹田的修为上，已经达到一个自己难以想象的高度。 要知道，轻功的本质便是气功，常人对武学一途多有误解，认为轻功依靠的身体筋骨的力量，这种想法是完全错误的。 依靠筋骨外功，只能达到“快”，而无法达到“轻”！ 想要“轻”，就必须开辟中丹田，也就是膻中气海。 气海大成，轻功方能大成。 吴天狼心中退意越发浓烈，他相信眼前这个白眉毛绝对是高手，甚至是和交给自己任务的神秘人物一样可怕的存在，若是被这种大人物盯上，自己绝对生不如死，于是他立刻做出决断，向白眉这厮躬身抱拳，谦卑说道：“晚辈吴天狼有眼不识泰山，千不该万不该惹了前辈的爱徒，万望前辈高抬贵手，放晚辈一条活路。” 哎？ 这个家伙，变脸好快哎！ 姜白一脸呆滞，看看吴天狼，又看看白眉师父，喃喃道：“师父不是著名小黄文作者吗，怎么忽然变成江湖前辈了，话说刚才师父从几丈高的屋子上跳下来，好像真的很厉害的样子……” 白眉毛春风得意，咧着嘴大摇大摆走到了吴天狼身边，弯腰从地上捡起了葫芦。 吴天狼的神情十分紧张，浑身肌肉都紧绷着，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徒弟，你的功夫练得不到家呀！”白眉毛侧身面向姜白，故意装出一副严肃脸，努力用低沉声音道：“为师辛辛苦苦写下了一整本《庚金神指》传给你，是希望你能够将师门发扬光大！你看看你，学习一点不认真，丹田都开辟成功了，点穴的手法居然一点都没有学到！这样下去，怎么对的起为师的殷切希望，还怎么让你的女侠欲罢不能？！” “呃……” 姜白想到了被浓墨涂抹了大半本书的少年不宜情节，竟无语凝噎…… 倒是吴天狼从紧张的气氛中缓解出来，满脸问号，心道怎么还有女侠的事，听起来好羞羞啊…… “徒弟，看好了！” 白眉师父熟练地把葫芦记在腰间，然后腾出手来，对准吴天狼竖起两根中指：“这是我一个呼吸前想到的《庚金神指》的起手式，你看看是不是特别帅？” 姜白刚要吐槽，就见白眉双手齐出，两个中指精准无比地戳到了吴天狼前胸的两个……呃，两个凸凸的豆子上面…… 嘶—— 吴天狼倒吸一口凉气，瞪大了眼睛…… 紧接着，他的瞳孔中迅速浮现一抹异样的神采，瞳孔放大，放大，再放大！ 姜白也瞪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这位江湖悍匪以一种无法言说的表情张大了嘴巴，没有任何声音，只是用力地吸气！ 咔吧！咔吧！ 胸骨碎裂的声音传来，吴天狼身躯颤抖着仰面面摔倒，昏死了过去…… “糟糕，力气用大了！” 白眉师父气恼地收回了手，皱着眉头来回晃自己的两根中指，不开心！ 姜白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弱弱问道：“师父，这就是点穴吗？” 白眉师父挠了挠头：“力气如果再小一点点，就是欲罢不能了……” ………… 临沧城外，荒野小路。 吴天狼和两个喽啰捆成了一扎，被白眉师父随随便便抗在肩膀上，和姜白并排向前走着。 和来荒庙的时候相比，姜白的怀里多了三本作者署名“白面郎君”并且号称是武功秘籍的书，轻功《采花贼修炼手册》、气功《持久大师》、以及兵器《鞭法和绳艺捆绑术入门》。 嗯，都是浓墨涂抹过的少年可读本…… “师父，你的真名是什么呀，我们的门派又叫什么名字？” 怀揣三本羞耻度极高书籍的姜白，经过荒庙发生的事，再也不怀疑师父会武功这件事，虽然知道他肯定没有自己吹嘘的那么厉害。 不知道师父有没有上过《龙蛇榜》或者《江湖时评》？这个念头在姜白的心里一闪即逝，开玩笑，从来没听说哪位成名侠客的职业是小黄文作者啊喂…… 白眉师父扛着三人，走起路来依然轻松无比，听到姜白的问题，贱兮兮地笑道：“为师的真名叫做高俊，是前朝的末代皇帝，江湖人称‘东皇太一’的是也！” 姜白瞪了这货一眼，没好气道：“好在吹牛不犯法，不然师父你足够凌迟处死了！哼，不愿意讲真名就算了，门派的名字总要告诉我吧？” 白眉毛嘿嘿一笑，想了想，说道：“咱们门派叫做‘从不断更门’！” “去死！！” “呸呸呸，讲错了，其实门派叫做‘小黄书帮’！” “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立刻欺师灭祖？！” “信，信！” 白眉毛笑着挠了挠头，从腰间解开了三个葫芦，拎到姜白面前晃了晃：“门派名字什么的，你随便想一个好听的就是了！喏，这里有三个葫芦，你选一个当做门派信物好了。” “破葫芦，有什么稀奇的？”姜白嫌弃道。 “这就是你不懂了，这三个葫芦大有来头的！”白眉师父说着，把吴天狼三人扔到了左肩，右手提着葫芦一个一个说道：“这个红葫芦，是我和当年横压武林一世的陆压道人要来的，本来里面装着他那把杀人无数的斩仙飞刀，被我还给了他，只留了葫芦装米酒……” 姜白一脸不信。 “这个黑葫芦，是当今风头正盛的东海八义李玄的，李瘸子有一次打赌输给了我，把他盛丹药的这个葫芦赔给为师装黄酒！”白眉毛口若悬河，继续指着第三个葫芦道：“这个紫葫芦……” “这个紫葫芦，是八景宫圣人祖师李老君炼丹的葫芦吧，喏，吹牛的剧本已经替你写好了。”姜白打断道。 “不不不，你说错了。” 白眉师父用力摇头，指着紫葫芦道：“这个紫葫芦，出自道门三宗九派的九派之一符箓派，符箓派有符箓七子，为师这个葫芦便是老七送给我的，里面盛了一只蝎子和一条毒蛇，泡药酒喝。” “确实有一个符箓派。”姜白道。 “当然了，为师骗你做什么？这三个葫芦，你要哪个？”白眉毛把三个装满酒的葫芦堆到姜白面前。 “米酒，黄酒，药酒……” 姜白想了想，接过了黑葫芦，心里默默道：“还是要黄酒吧，回家可以炖黄酒当归鸡吃！” 第十六章【塞北第一刀】 姜白从荒庙回临沧城，刚到临沧城外，就被附近的喧闹场景吓了一跳，从他有记忆起，临沧这座小城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热闹过！ 白眉师父一向神神秘秘，刚刚在路上找了个随随便便的理由就离开了，还扛走了被困成大粽子的吴天狼三人，说是要把他们交给临沧城的江湖神捕，换取一点赏金，姜白只好一个人返回。 “居然聚集了这么多人……” 姜白摸了摸腰间缠着的黑葫芦，心道黄酒当归鸡晚一点吃也没有关系，现在天色还早，不如过去玩玩，心里想着，便忍不住向岸边热闹的人群里走去。 “早就听说神宵城大慈恩寺有个年轻的无欢法师要来临沧城开办****讲经，时间定在了五月初五端阳节，今天河岸来了这么多人，大概是无欢法师一行的船要到了吧？”姜白靠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了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踏上一块青石，向沧水远方眺望过去，只见远方水天一色，并没有风帆的踪迹，倒是河岸边停着几艘挂着门派帮会旗号的楼船，雕栏玉砌，煞是好看。 姜白揉揉眼睛，一一望去，只见那些旗号有的是临沧城附近常见的帮派，如河洛帮、金刀门，也有些旗号自己从来没有见过，想来是慕名参加无欢法师讲经****的外地门派。 再望身边望去，往来络绎不绝的人群里，也都充斥着穿着各异的江湖侠客，各自带着兵器行囊，三五个凑在一起，小声交流着。 “奇怪，怎么没有看到扬威镖局的人？” 姜白站在石头上四下张望，没有发现一个自家的镖师，心里有些纳闷，嘀咕道：“镖局里的人最近也太懒了吧，无欢法师从京城而来，大批江湖豪杰聚集临沧城，这可是做生意的绝好机会，怎么会没有一个人出现？” 莫非是镖局里出事了？或者王爷爷病了？ 姜白心里一紧，随即摇头，不会的，临沧城治安一向不错，扬威镖局又历来不与帮派结仇，绝不会出事。 至于镖局大当家王焕之，他的身体也一直很硬朗，早就开辟了上中下三处丹田，虽然很难“跃龙门”到达先天境界，但也绝不会突然病倒。 怎么回事呢…… 姜白心里正在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出现：“你在找扬威镖局？” 姜白循声回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垂着墨色轻纱的斗笠，薄薄轻纱之下，隐约可见是一张清秀女子面容，说话的声音明朗柔和，却又自带了几分豪气，听声音年纪应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 斗笠少女身材娇小而纤瘦，穿着一身干练黑衣，怀抱一柄带鞘长刀，身姿笔挺站在姜白一边，双眸隔着轻纱扫了扫姜白，转而又望向岸边往来的人群，干净而纤细的手指一下一下有节奏地轻击着刀鞘。 “这位……少侠，你知道扬威镖局的消息吗？” 姜白见她用斗笠遮着面容，又穿着黑衣男装，心里不确定她是喜好如此打扮，还是在易容男子，若是后者，自己直接称呼女侠或者姑娘什么的就不太好了，所以只好含糊地用了“少侠”这个词。 斗笠少女闻言，微微点头，对姜白道：“小和……咳咳，无欢法师来临沧，对本地的镖局来说，本来是大好商机，不过遗憾的是，今日扬威镖局和天下镖局的镖师因为抢占生意的原因，发生了一些摩擦，如今都被临沧官府限制出城，由苏谦苏捕头和郑正秋郑夫子出面亲自调解矛盾。” “两家镖局动手了？” 姜白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家爹妈有没有受伤。 “那到没有。” 斗笠少女摇了摇头，说道：“双方只是各自叫来镖局的人摆出阵势，没有真正出手，不过扬威镖局和天下镖局的矛盾由来已久，一个过江龙想要行吞并之举，一个地头蛇又不愿屈从，积怨已深。” 没动手就好！ 姜白松了一口气，想到两个镖局的矛盾，心中微微叹息。 天下镖局是大道王朝实力最为雄厚的镖局，自家扬威镖局虽然是地头蛇，却根本不可能和天下镖局真正抗衡，如今的局面，无非是老当家王焕之胸中之气不平，咬牙带着镖局死撑，不过谁都知道，扬威镖局并入天下镖局不过是迟早的事。 若真的到了动手的地步，王爷爷终究只是后天巅峰境界，而天下镖局先不要说金家农、尹西客两位当家人，便是东南西北四方旗主，也都是先天境界的大能！ 后天和先天，无疑是云泥之别，相差千里。 “有苏捕头和郑夫子的调节，相信两家镖局一定会大成和解。”姜白挠了挠头，向斗笠少女报了抱拳，认真说道：“谢谢你告诉我消息，不然我还在担心镖局。” 斗笠少女举起洁白的左手，轻摇了一下，故作老成道：“不必客气，我胡飞一向行侠仗义，最爱帮助别人！” “原来是胡……呃，胡飞……” 姜白说着说着，忽然愣了愣，只觉得这个名字自己似乎好熟悉啊…… “没错！” 斗笠少女举起长刀，轻打着自己的斗笠帽檐，一本正经道：“江湖人称‘塞北第一刀’的便是我！” 噗…… 姜白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塞北第一刀胡飞，这不就是自己第一本侠客小说的主角吗！ 少侠……你真的没有记错自己的名字吗？出门在外用假名字这种行为可以理解，但是拜托认真一点好不好啊喂！直接用别人小说主角的名字，被戳穿岂不是好尴尬！ “不知阁下怎么称呼？”自我感觉尚佳的冒牌“第一刀”似乎没有发现姜白的异常，刀柄一下一下轻轻拍打着掌心，心情愉悦。 “我……我叫姜白。” 姜白尴尬地挠了挠头，心里想到，这家伙既然能够冒充塞北第一刀胡飞，说明是看过自己小说的。 嗯，这样说来，她还是自己的读者吧？ 第一次遇到读者，还是女孩子，好慌，该聊些什么…… 就在姜白犹豫聊什么话题的时候，斗笠少女忽然“啊”了一声，垫起脚尖，用力向岸边望去，可惜个子太矮，被一个个人头挡住了视线…… “莫非是无欢法师的船到了？” 姜白沿着少女的视线，向沧水望去。 第十七章【江湖第一美人】 姜白的个子比斗笠少女高出不少，远远望去，沧水之上并没有风帆远远驶来，只是人群之中不少年轻侠客都将目光望向了沧水河畔的一艘楼船上，引起小小骚动。 “不像是临沧城附近的门派……” 姜白看向大家注目的楼船，上面挂着几面杏黄色的旗帜，锦缎旗面上绣着的都是大大的“月”字，十分陌生。 “那是青州东海城‘明月山庄’的船，威名赫赫的江湖四大山庄之一！”斗笠少女轻巧地跳上了姜白站立的青石，只是青石太小，不足以并排站立两个人，她便毫不客气搭住姜白的肩膀，一只脚踩实，另一只脚悬空，努力向明月山庄的楼船望去。 姜白面颊微红，有些不自然地对少女道：“要不……要不都让给你来踩吧，我下去也能看得到。” “不用不用，这样就好！”斗笠少女用力摇了摇头，在姜白耳边说道：“姜白兄弟，这就是你有所不知了，楼船里面坐着的可是江湖第一美人，‘广寒仙子’戴月柔！要不是为了听小和……无欢法师讲法，她才不会离开东海城！如今有这种机会一睹美人芳泽，我胡飞怎么能一人独占！快，站稳了！” 广寒仙子戴月柔？ 姜白在大脑里回忆了一下，自己好像在《江湖时评》上见到过她的名字，武功境界不低，至于她“江湖第一美人”的名头，想必也是《江湖时评》这种热爱八卦的期刊评选出来的。 姜白远远望去，只见楼船之上有男男女女来回走动，身上背着刀剑等兵器，看样子是明月山庄的弟子，其中男弟子大多集中在楼船的下面两层，最上面一层则全部都是女弟子。 姜白揉了揉眼，凝神仔细看向第三层，果然在第三层的楼阁中望见一个绝美倩影，月白罗衫，身姿绰约。 她就是戴月柔吗？ 果然好美，仅仅是遥望一眼她的背影，就觉得仿佛那是一位落入凡尘的仙女一般！ 为什么临沧城就没有这样的女子呢，不仅仅美貌，而且会武功，是迷倒整片江湖的女侠！ 呃，女侠…… 姜白眨了眨眼睛，心里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庚金神指》封面上的那行小字：让你的女侠欲罢不能……呸呸呸，自己怎么会忽然想到这么奇怪的东西！ 完了完了，果然还是被白眉师父那个猥琐家伙影响了，看来以后再也不能好好直视女侠这个词了…… 惨惨惨！ 不过说起来，自己身边这个家伙，应该也是一位女侠呢？ 她看上去似乎不是临沧城本地人，不知道是哪门哪派的弟子，行为举止洒脱大方，和一般女子不同，不知道《江湖时评》或者《龙蛇榜》上是不是也有她的名字。 姜白心里想着，扭头向斗笠少女看了过去。 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掀起了斗笠下的轻纱，露出了姣好的面容。 明眸如月，泛起阵阵涟漪。 她遥遥望着楼传中的女子，口中轻轻吟道：“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洛神赋吗？ 姜白挠了挠头，见身边的少女面颊微红，心里泛起一丝古怪的感觉。 少女的脸庞清瘦，薄薄的嘴唇，鼻子小巧玲珑，一双灵动双眸，上面是两道英气十足的剑眉，仔细端详下去，她其实也蛮好看的。 “姜白兄弟，帮我一个忙可好？”少女忽地扭过了头，明眸炯炯盯向了姜白的眼睛。 顿了一下，少女未等姜白回答，继续用好听的声音道：“我有一件礼物和一封信，想要送给广寒仙子，可是我毕竟是女子，如果贸然前去，江湖上恐怕就会对戴仙子说一些风言风语，姜白兄弟，你帮我代劳可以吗？若是男子送礼物给她，反倒是江湖上司空见惯的事情，不会有人嚼舌！” 哎？ 等等！ 姜白瞪大了眼睛，只觉得信息量太大，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你，你刚才说什么？送，送信？” 少女咬了咬嘴唇，认真点了点头，说道：“准确的说，是情书。” ………… 临沧城，苏府。 几名捕快打开大门，送走了几名镖师打扮的汉子，转身回到了会客厅外待命。 “行路难，行路难！这两个镖局，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郑正秋老夫子背负双手，在会客厅里面来回踱步，神情中带有一丝无奈：“扬威镖局并入天下镖局，本来也不能算是坏事，但是金佛老哥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宁可饿死，也要撑着脸面，固执，太固执……” 坐在椅子上的苏谦揉了揉太阳穴，声音亦是无奈：“本来今日在凉亭迎接无欢法师，谁料被他们两家一闹，只好匆匆打道回府，如今也不知道无欢法师的船到了没有，若是已经到岸，法师未必会说什么，天下的豪杰却要怪罪咱们待客之礼不周了。” “事发突然，你我回城紧急处理，也是应有之意。”郑夫子摇了摇头，说道：“红莲寺方丈闻鸥大师已经率领僧众代替你我二人迎接法师，老方丈德高望重，四方群英也不会说什么的。” 苏谦“嗯”了一声，闭目无言。 郑夫子默默望着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江湖神捕，望着他腰间的镶玉银章，神色渐渐有些复杂，沉吟了半晌，才忍不住问道：“苏捕头，你从京城告老还乡，当真是因为年事已高、心力不足的原因吗？” “不然呢？”苏谦眉毛微微一动，眼睛却没有睁开。 郑夫子摇了摇头，沉声道：“我也不知道，只是隐约觉得临沧城持续了这么多年的平静，似乎要被打破了……我感觉，黑云压城城欲摧。” 苏谦闭目道：“郑老兄，这些话何以见得？” “首先是你，后天巅峰修为，如今的年纪根本谈不上心力不足，却莫名其妙地离开京城，回到临沧，紧接着，三藏法师生前手下的关门弟子，也忽然选择临沧城讲法，引来周围不少江湖人士聚集临沧。”郑夫子望着窗外，声音低沉道：“先后两件事，让我不得不担心，临沧城是不是要出事了。” “三藏法师生前，曾于我临沧城红莲寺小住译经，无欢法师来此讲经，也算追寻先师脚步，无可厚非。”苏谦淡淡说道。 “但愿如此……” 郑夫子怔了怔，沉默了半晌，终于叹息一声，转身走出会客厅，离开了苏府。 偌大会客厅，仅仅剩下了苏谦一个人。 良久，良久。 他终于抬起头，双目之中，露出了一抹精芒！ “魔教……” 第十八章【纹丝未动】 五月伊始便是芒种，如今才过去了没几日，天气就变得越来越炎热。 浩荡沧水上吹着阵阵热风，吹在身上没有丝毫凉爽的感觉，还带着腻人的潮湿，让人反感。 明月山庄的楼船停靠在沧水河畔，长长的舷梯早早搭好，一些门中的弟子被吩咐下船，采买些冰镇西瓜来解暑。 邵骏作为明月山庄庄主戴九智的亲传弟子之一，地位要比山庄里其他弟子高上许多，采买西瓜之类的杂活是万万不会轮到他去做的。 船舱里闷热，邵骏便走到舷梯附近，饶有兴趣地看着岸边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年纪不过二十一二岁，修为却已经是后天二元境界，在戴九智较晚收下的几个亲传弟子中，已是名列前茅，颇有些习武天赋。 “没什么意思，临沧城这种小地方，比东海城差远了。”邵骏看了一会儿就失去了兴趣，只觉得老庄主戴九智派一艘船来临沧真是多此一举，向水里呸地啐了一口，不高兴道：“真不知道那个叫无欢的和尚怎么想的，非得选这么个破地方开坛讲法，号称千年古城，却连个像样的码头都没有！” 明月山庄所在的东海城，乃是青州最为富饶繁华之处，二百余年前曾是大德王朝末代皇帝“东皇太一”改元迁都之所在，如今大道立国，仍然是青州第一重镇，确实比临沧城华美数倍。 天下武林，有道门三宗、佛门三宗、五大魔门，也有六大剑派、四大山庄，明月山庄便是四大山庄之一。 能够在江湖上享有盛名，明月山庄自然有其独到之处，其武学传承十分隐秘，只有核心弟子才能接触！江湖偶有流言传出，认定明月山庄崛起于自二百年前的“天倾之世”，山庄初创之时，戴家并非主人，而是彼时庄主的门客之一，只不过后来时光流，戴家老祖宗领了这庄主位置。 至于当年建立明月山庄的神秘人，除了戴家，江湖上无人知晓其踪迹。 邵骏无聊地趴在船帮上，望着席卷不少黄色泥沙的苍水，独自发呆：“我的修为已经到达了二元境，开辟了上元、中元两处丹田，顶上双花齐聚，可是师父他老人家却迟迟不肯传我上等功法，月柔师妹比我还小上一岁，却因为是师父的亲生女儿，自幼修炼的武功就与我们外姓弟子不同，可恶！” “得想个办法把月柔师妹追到手啊，若是能娶了名动江湖的广寒仙子，我在明月山庄的地位一定会突飞猛进，要知道他们戴家只有月柔一个亲生骨血，若娶了她，将来庄主的位置说一定就是我邵骏的！” 邵骏白日做梦，显得有些兴奋，回头向楼船最上层望去，忽然又气馁了下来：“唉……先不说江湖上多少成名侠客都拜倒在师妹的石榴裙下，单是我明月山庄，暗恋师妹的就不下数百人，师父的亲传弟子里面，除了早就结婚生子的大师兄、二师兄，其他十几人全都盯着月柔妹子，和我一样盼望着抱得美人归、成为明月山庄继承人……” “邵师兄，来一块西瓜解解暑吧！” 一个胖嘟嘟的山庄弟子凑了过来，讨好地递上一块凉水镇过的西瓜，胖子心里算盘打得妙极，邵骏是庄主亲传弟子，把他伺候舒服了，回到山庄就可以罩着自己了。 可惜胖子没有聊到，邵骏的心情正值烦躁，见胖子生得猥琐，心底就先有些不喜，伸手一把将西瓜推到沧水里面，怒道：“别烦我，滚一边去！” 胖子顿时傻了，二话不说，灰溜溜跑开了。 “死肥猪，恶心！” 邵骏恶狠狠地啐了一口，舔了舔嘴唇，正想回到自己的船舱里喝杯茶水，忽然听到舷梯下传来争执的声音，他眉头一挑，转身向下面看去，只见舷梯处两个山庄弟子正拦住一个少年。 邵骏皱了皱眉，大步走了过去，语气颇为不耐烦道： “这里是明月山庄的地盘，谁活腻歪了敢在这里撒野！” …… 姜白怀里揣着斗笠少女写给广寒仙子的情书，手中拎着礼物，费尽千辛万苦终于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站在了挂有明月山庄旗帜的楼船的舷梯下。 嗯，助人为乐是美德，帮人送情书应该也是有功德的善事，至于为什么是一个女孩子写情书给另一个女孩子，自己就不管了…… “你是什么人？这里是明月山庄的私家船只，不要再靠近了！” 舷梯附近早有明月山庄弟子巡视，忽然看到一个腰系黑葫芦的少年从人群中挤了过来，便立刻走下舷梯，伸手住了去路。 这名守卫弟子旁边，恰好有一个吃西瓜的弟子经过，看到舷梯下的姜白穿着十分普通，身上又没有像其他江湖侠客一样带着兵器，便把姜白当做是走错路的本地人，态度桀骜道：“去去去，这儿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心情本来不错的姜白，先后听了这两名明月山庄弟子的话，渐渐收起了微笑，心里有些不高兴，沉声道：“我为什么不能来？我是来送信的！” “送信？” 守卫弟子瞥了姜白一眼，表情明显不信。 姜白微微皱眉，从怀里拿出斗笠少女交给他的情书，在两名山庄弟子面前晃了晃：“喏，就是这封，广寒仙子戴月柔在不在这艘船上？” “你写信给戴月柔？哈哈哈哈……” 两名弟子对视了一眼，同时大笑了起来。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仙子也是你这种货色可以搭讪的？”吃瓜弟子指了指姜白，随手把手里的吃剩下的半块瓜皮丢向了姜白的前胸！ 啪地一声，瓜皮落在地上。 姜白轻轻闪身，躲过了瓜皮，随即怒气冲冲地瞪向这名弟子：“你这个人好没礼貌，难道想打架吗？！” “哈哈哈哈……” 吃瓜弟子闻言笑得更加厉害，眼睛里都流出了眼泪。 一旁的守卫弟子比他稍微冷静一些，平复了一下心情，走到姜白面前道：“小子，省省吧，想给我们戴仙子送情书，也要先反省一下自己的水平！偌大江湖，多少青年侠客苦苦追求我们家仙子都没有成功，凭什么单独接你的信？你有师父吗？你有门派吗？会一点三脚猫的功夫，就把自己当做江湖人，想学别人追求广寒仙子，别做梦了！识相一点，快走吧！” “我走也可以，但是这个用瓜皮丢我的人，要向我道歉。”姜白左手持信，右手指着吃瓜弟子说道。 “你特么找死！” 吃瓜弟子听到姜白的话，脸顿时黑了下来，大步走到姜白面前，伸手就去抓姜白的食指：“小子，活腻歪了是吗？真当爷爷不敢废了你？” 说着，用力一掰……呃，纹丝未动！ 第十九章【大胆】 “喂，拜托力气再用大一点好不好？” 姜白被吃瓜弟子握住右手食指，神情不慌不忙地说道。 他早就看出对方的修为应该和自己差不多，以一元境的实力想要掰断自己的庚金指，实在是有些困难。 “你……” 吃瓜弟子表情僵在了脸上，心里暗吃了一惊，只觉得自己掌心里握住的不是一根能够轻易掰断的手指，而是一根硬铁！ 他见姜白年纪轻轻，穿着打扮又十分普通，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把姜白放在心上，只当做普通人对待，此时才发现自己错了，脸色微变，想要松手，却又碍于面子，不肯松手。 这家伙……明知掰不动我的手指，为了面子却还要死撑着吗？ 既然你不愿意主动放手，那么就让我来帮你松手把！ 姜白从刚刚来到这里就被两个家伙先后奚落，所以心里面是有些生气的，不过是送一封信而已，只因为自己看起来不像什么名门大派的弟子，所以就要出言不逊吗！ 从弟子的行为就可以看出，明月山庄的素质恐怕高不到哪里去！ 姜白心中微怒，气息在下元丹田处缓缓聚集，紧接着，一股热流升起，轻车熟路地沿着他体内的手太阴肺经向手指的方向冲去，云门，中府，尺泽，经渠，太渊……一个个穴位犹如一个个节点，经脉中运行的热流每到一处，便增快一分，增强一分，眨眼间，已然冲到了姜白的食指指尖！ “啪”地一声！ 吃瓜弟子仿佛不小心触碰到烧红的烙铁一般，右手飞快地松开并且扬了起来，在半空中用力地甩动，嘴里一个劲道：“好痛好痛！好痛啊！” 姜白数月以来修习《庚金神指》，金者从革，他体内脉气都偏于攻伐，当初成功开辟下元丹田之时，就曾经一直裂开青石，此番运转脉气，仅仅稍稍外放，便已将吃瓜弟子的右手割伤数十处，鲜血瞬间流淌了出来。 “你竟敢在明月山庄的地盘伤我们的人！”守卫弟子见同门受伤，心里先吃了一惊，随即噌地撤出佩刀，刀尖对准姜白，伺机待发。 姜白见状，暗骂对方袒护同门，分明是吃瓜弟子先动手，自己只不过是正常还击而已，对方已然抽刀，姜白不得不抽出了从毒刺猬那里缴获来的匕首。 正在这时，明月山庄两名弟子身后出现一人，容貌阴柔，衣着华美，他一把分开两名山庄弟子，来到姜白面前，面带烦躁道：“这里是明月山庄的地盘，谁活腻歪了敢在这里撒野！” “邵师兄！” “邵师兄！” 两名明月山庄弟子看到邵骏，立刻都露出了谦卑的表情，各自向邵骏施礼退到一旁。 邵骏看都懒得看两人一眼，摆了摆手，算是将二人打发，随即抬头望向了姜白：“是你在我们明月山庄的地盘闹事？” “我只是送一封信给广寒仙子戴月柔，阁下怎么称呼？”姜白不卑不亢地说道。 在邵骏打量自己的时候，姜白也在打量着面前的人，相貌倒还算英俊，只是有些阴柔，穿着比一般的山庄弟子好上许多，从刚才两个弟子的恭敬态度也能知晓，这个家伙在明月山庄的地位不低，至于修为，姜白看不出深浅，凭直觉来讲，姜白觉得这个人比自己要厉害许多许多。 “你问我？” 邵骏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呵呵，告诉你也无妨，我的师父乃是东海月名山庄庄主，江湖人称妖王戴九智，我是戴庄主的关门弟子，姓邵名骏，江湖人称‘快刀手’的便是。” 姜白摇了摇头：“哦，原来是快刀手邵骏，以前没听说过。” 邵骏神情一滞，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眼神越发冰冷：“呵呵，在下学艺不精，江湖上并不出名，却不知小兄弟姓字名谁，师承何处，为何胆大包天敢给我们戴庄主的千金送什么情书！” “我叫姜白，至于门派……” 姜白想了想，白眉师傅临走的时候说过，门派什么的，自己随便起一个好听的就行了，什么好听呢，总不能真的叫“从不段更门”或者“小黄书帮”吧？ 想了一会儿，依然没有什么头绪，姜白只好诚实道：“我的门派还没有想好名字，师父叫什么我也不清楚。” 邵骏的脸沉了下来。 他盯着姜白，冷冷说道：“你想死吗？” “我不想死，我只想送信，自始至终，都是你们明月山庄欺人太甚。”姜白不卑不亢地回答。 “呵呵……好好好，如你所愿！”邵骏冷笑着转身，背对着姜白道：“你不是想给广寒仙子递情书吗？有本事，就跟着我上船。” “不去。” 姜白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我又不是傻子，方才已经得罪了你们的人，现在若是随你上船，无异于羊入虎口，要杀要剐，都随你们了。” 姜白说着，慢慢后退了三步，在邵骏等人诧异的目光下，双手在嘴边摆出喇叭筒形状，对准楼船最高处大声喊了起来：“广寒仙子戴月柔姑娘，我有一封信和一件礼物要交给你，请你亲自下船来取……” 邵骏都傻掉了，差点没一头摔倒在舷梯上面。 这小子疯了吧，莫非真的以为站在河岸上，明月山庄的人就不敢动他了吗？ 邵骏扭回身，想要狠狠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子一顿，谁料一回头，就见姜白的身边越来越多的人聚集了过来…… “小兄弟，敢这么大胆追求戴仙子的，你是第一个！有魄力！” “自古英雄出少年啊，戴月柔姑娘一定会被你的真情感动的！” “加油，我们点沧三侠看好你！” “兄弟，需不需要帮忙，老哥闯荡江湖二十年没别的本事，就属嗓门特别大！” …… 苍水河岸，本来就聚集了无数江湖侠客，明月山庄的楼船因为戴月柔的关系，一直是这些江湖汉子注目的对象，方才姜白和山庄弟子冲突的时候，已经被不少人发现，这会儿见姜白在舷梯下“真情告白”，顿时蜂拥过来一大批人，有的起哄，有的看戏，有的则跟着姜白一起高喊了起来…… 与此同时，遥远的沧水一边，几艘巨大的风帆缓缓驶来。 第二十章【无欢法师】 碧空之下，几艘风帆组成的船队仿佛从遥远的天际缓缓驶来。 一艘挂着天下镖局旗帜的大船当先，几艘小船都挂着形状各异的门派旗帜，它们都是从沧水沿岸一路加入船队，一起给无欢法师保驾护航的。 河面上的风吹着风帆，发出簌簌之声，金色阳光洒在船头。 一名容貌绝美的少年僧人迎风而立，白色僧衣随风而展，手中握着一串一百单八玛瑙念珠，颗颗晶莹鲜红，仿佛丹砂一般。 船队缓缓靠岸，熙攘的人群顿时聚集了过来，好不热闹，白衣僧人面色如常地望着岸边，神色淡然：“当年听三藏法师说，临沧城是一座幽静偏僻的小城，远离尘世喧嚷，自有几分梵意，故此才选择到此地翻译经文，没想到几十年过去，临沧城也变得如此吵闹了。” “法师，你等出家之人，难道不是‘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的吗，怎么也会寻求幽静，厌恶喧嚣？” 声音自船舱里传出，接着镶金碧玉剑柄挑开珠帘，走出一位年纪在三十五岁上下的俊美男子。 一身淡青长衫，腰间挂着碧玉，左手持带鞘长剑，右手搭在额头上，挡住了晴空中的熊熊烈日。 “旗主！” “旗主！” 俊美男子刚一出舱，船上的几名船工和护卫都纷纷向他恭敬地施礼，男子点头一一回应，在船头随意走了几步，来到白衣僧人身边。 “葛施主也懂佛法吗？”白衣僧人对俊美男子笑了笑。 男子摇头道：“我不懂，所以才要请教法师。” “原来天下镖局四大旗主之首，‘神剑’葛兰葛大先生，也有不懂的事情。”白衣僧人笑道。 “原来大慈恩寺三藏法师关门弟子，‘心印菩提’无欢法师，也是在刚刚才知道我葛兰亦有不懂之事。”葛大先生同样笑道。 “有趣！”无欢法师淡淡一笑，说起了佛门一桩公案禅诗：“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此诗下一句本是：本来无一物，何使惹尘埃。 葛大先生却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何必勤拂拭，哪里有尘埃？” 无欢法师微微一怔。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 何必勤拂拭，哪里有尘埃？ 这首禅机诗如此一改，却又与禅宗当初两位祖师的立意皆不相同，佛门源自西域天竺，当今天下有三宗十寺最为著名，只是这十几家佛教丛林，都不曾有如此立论！ 佛门有大乘小乘之别，又有“空宗”“有宗”之分，方才二人交流的禅宗公案里，那两位祖师理论就分别站在了“有”与“空”的立场上，然而葛兰所做的诗，上句承认身如菩提心有明镜，似乎立论在“有”，可下句哪里有尘埃的反问，立论似乎又在“无”。 如此奇怪理论，看似矛盾，却又隐约感觉有所不同，真真是闻所未闻！ 无欢法师心中大奇，正要出言相问，脚下的船身忽然摇晃了一下，原来是舷梯刚刚搭好，岸边等候多时的迎接队伍顿时登了上来。 “法师辛苦了！” “拜见法师！” 一群人纷纷向无欢法师施礼作揖。 “善哉！”无欢法师无暇他顾，只得含笑迎了上去，同前来迎接的红莲寺闻鸥大师、天下镖局闻九娘、以及各大门派的代表人物寒暄起来。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事件，无欢法师同迎接队伍终于客套完毕，众人把手言欢，一起离开洛水河畔，向临沧城里走去。 大船上再次归于平静。 葛大先生站立在船头，目送着无欢法师一行人慢慢远去。 就在这时，船舱珠帘打开，走出了一位身穿淡青长衫，年纪在三十五岁左右，容貌俊美无比的男子。 看他的容貌，和站在船头的神剑葛兰葛大先生一般无二！ “葛大先生，还说自己不懂佛法，刚才的那首诗中蕴藏的禅机莫非是假的不成？”船舱走出的男子笑道。 葛兰笑着摇了摇头，抬手把怀中长剑扔向了对方，对这名与自己容貌一模一样的男子道：“葛先生见笑了，一妄师侄哪里都好，就是对佛法理论太过痴迷，我随口胡诌一首诗唬住他，才好让他乖乖假扮我，不会主动懈怠。” “葛大先生”说着，身体里忽然传来了细碎的骨骼移动的声音，眨眼的功夫，他依然从刚才的模样长高了一些，身体更加清瘦了许多！ 紧接着，他的面部肌肉骨骼也开始移动，原本俊朗的外貌变得滑稽可笑了起来，用手轻轻一撕，便揭下一张薄如蝉翼的面皮，露出本来的年轻面目！ “这种天气，带假发真是酷刑！”说着，轻轻甩了甩头，将漆黑长发摘下，露出闪亮亮一个秃头。 真正的神剑葛兰接过长剑，哈哈大笑，指着面前的清瘦僧人道：“无欢啊无欢，不愧是三藏法师的弟子，你这八九玄功当真厉害，缩骨术、易容术，样样都能以假乱真，这一路上，我差点都相信你才是天下镖局的青狮旗主了！” 无欢法师微微一笑，擦了擦光头上的汗道：“葛先生谬赞，和大师兄以及昆仑玉虚宫那位清源道妙真君相比，我的八九玄功还差了很远。” 八九玄功真正困难的不是易容，而是易心。 只有从内心深处开始改变，才能够真正变化成想要模仿的人，只不过自己还远没有达到这样的层次。 无欢法师默默向临沧城的方向望去。 一妄师侄，开坛讲法之事就拜托你了，这次临沧城之行，明里暗里皆是风起云涌，希望你能够保重。 接下来，师叔我也要进行自己的任务了！ ………… “戴仙子，快出来让大家见一眼吧！” “我们大家日日夜夜都盼望着一睹仙子风采！” “我等愿为月柔姑娘当牛做马！” 明月山庄楼船的舷梯下，一大群汉子聚集在一起，高声向楼船三层戴月柔所在的地方大喊，姜白刚刚故意将这群家伙吸引了过来，带头起哄了几句，便移交了喊话的指挥权，任由大家自由发挥。 明月山庄的弟子跑来了十几人，每个都面带怒色，竭力维持秩序，却没有任何起色。 姜白这家伙做完坏事，偷偷摸摸溜进了人群，留下一群猥琐大汉继续叫嚣喊话，自己却悄悄绕开，来到了楼船的尾部…… “不要怪我送你们一群苍蝇，谁叫你们明月山庄太欺负人，看我年纪小又没有门派，就不让我送信！” 经过方才的事，姜白对明月山庄的人包括戴月柔在内都没有了好感，但是自己答应过斗笠少女帮忙，总不能半途而废。 毕竟是自己有生以来遇到过的第一个女读者啊！ 那可是珍奇物种啊！ 姜白在岸边找来一条绳子，打好绳结，趁没人发现扔到船上，套住了一块凸起的木头。 “绳子果然是很好用的东西，以后一定好好学习刚刚从师父那里弄来的《鞭法和绳艺捆绑术入门》……” 姜白握住绳子，轻巧想船上爬去。 船身很高，身体悬在半空中的感觉很奇妙！ 姜白心里悄悄得意，觉得自己真是太聪明了，居然运用了声东击西之计，用一群猥琐大叔就牵制住了明月山庄修为高深的弟子。 然而就在这时，岸边的人群突然传出一阵高呼！ “无欢法师到了！” 紧接着，呼噜呼噜一阵乱哄哄的脚步声响起，刚刚还在告白广寒仙子的大叔们，一个不剩都跑去围观三藏法师的关门弟子了…… 于是，偌大的岸边变得空荡荡，只剩下了十几名明月山庄的弟子，瞪大了眼睛望向画风突兀挂在半空中的姜白…… “呃，完蛋了……” 第二十一章【在下叶梧桐】 古人云：聪明反被聪明误。 可怜的姜白，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再一次验证了古人说的话一般都是比较有道理的。 说实话，姜白觉得自己的计划还是有一定的可行性的，只要偷偷爬上传，跑到三层将斗笠少女的情书和礼物放到广寒仙子戴月柔的窗前，自己就算圆满完成任务了，到时候即便跳河游走也没有关系嘛！ 但是，谁能料到在紧要关头无欢法师的帆船忽然就到了呢…… “咣当”一声，幽暗的舱门打开，一股潮湿陈腐的味道飘了出来，神情烦躁的邵骏急忙捂住抠鼻，一把将姜白推了进去，接着“砰”地关舱上，恶狠狠道：“小子，没想到你居然敢调戏明月山庄，莫非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哼，从今以后，你就在这甲板下的船舱里好好当你的登徒子吧！” 邵骏一边骂着，一边用铁锁将舱门死死锁住，心里对姜白恨之入骨。 这次离开明月山庄，本来是大好的机会接近师妹戴月柔，谁料经姜白这么一闹，戴月柔担心船只的安全，独自带着几名山庄弟子去迎接无欢法师，却把自己留在船上守卫。 “我劝你最好老实一点，到时候月柔师妹善心大发，才有可能放你出来，若是再动什么歪脑筋鬼点子，小心老子将你大卸八块！”邵骏又威胁了几句，见船舱里静悄悄无人答话，以为姜白心生畏惧，心情顿时稍好了一些，冷哼一声，带着守卫弟子离开了。 船舱之中，一片寂静。 姜白贴在舱门处，屏气凝神仔细听着，发现邵骏几人脚步渐渐远去，这才放下心来。 “走了就好，若是被这家伙站在门口一个劲地挑衅，我一定要被烦死，根本没办法静下心来思考逃跑的办法。”船舱里没有灯光，姜白只能借助头顶甲板缝隙间透出的光线，艰难打量着室内的环境。 船舱不大，主要结构都是木头搭建成的，在夏天的闷热潮湿作用下泛起了潮湿难闻的气味。 姜白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几步，感觉脚下的地面比较平坦，并没有什么货物堆积，不至于绊倒自己，于是胆子大了一些，大约走了十步左右，便到了船舱尽头。 “看来这里是一间闲置的货舱，被他们拿来当作关押俘虏的临时牢房。”姜白沿着船舱的墙壁一路轻轻扣打，从敲击产生的声音来看，这个房间的三面都应该相邻着其它货舱。 如果是这样，想要逃跑也未必不可能…… 想到这里，姜白心中稍稍淡定了一些，迈步继续向前走去，忽然感觉脚下踩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身体的重心瞬间偏移，姜白“哎呀”一声向前栽倒！ “啊啊啊啊啊！” 出乎姜白预料的，自己向前摔倒的同时，脚下那个奇怪柔软的东西剧烈地挣扎了一下，并且发出了一大串惨叫声。 唔……是个活人？ 半空中的姜白愣了愣，下一刻，便觉得自己已然扑倒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接着头顶甲板缝隙中微弱的光芒，姜白看到一个胡茬浓密头发乱糟糟的男人正被自己压在身子地下，一边用力甩手，一边大声叫喊着：“别压我别压我，骨头要折了骨头要折了！” 居然真是个活人！ 真没想到，明月山庄的船舱里面还关押着其他人！ 姜白面色复杂地望了自己的“狱友”一眼，只觉得这家伙的面貌被头发和胡子遮挡严重，年龄上从十七岁到七十岁，都有着无限的可能性。 “喂，你是谁？你被关在这个船舱里多久了？为什么会被他们关进来？”姜白心里充满了疑问，一股脑全都问了出来。 “哥哥，问问题也不是不行，能不能先不要骑在小弟的身上啊！”姜白身下传来了这厮幽怨的声音：“这样，咱们两个大男人这样，看上去好羞耻啊……” “哦，不好意思……” 姜白挠挠头，翻身从胡子男的身上挪开，坐到他的身边，这才道：“我已经走开了，现在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胡子男闻言点了点头，用手撑住地面，艰难地站了起来，走到船舱中央。 “咳咳！”这家伙在姜白疑惑的目光注视下，缓缓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从怀中变戏法似地掏出了一把折扇，“嗖”地展开，清了清嗓子道：“神农挥鞭识药味，轩辕九针续奇经，梧桐有叶，针药不绝。在下山野游医叶梧桐是也！” 姜白：“……” 乖乖，这就是传说中自带诗号的男人吗…… 话说你是在坐牢啊喂，胡子看上去有许多天都没有刮过了，头发也乱糟糟地一大坨，混成这一副鸟样，居然还美滋滋在别人面前念自己的诗号，简直见鬼啊！ “怎么，这位小兄弟一脸震惊的样子，莫非是听过我的名号吗？”叶梧桐面带喜色，骚气十足地扇了扇风，仰天笑道：“我一直以为自己的大名不过是在东海一代传播，没想到遥远的临沧城也有我的客户，真是太兴奋了呢！” 喂，我什么时候说自己听过的名字了…… 再说，客户什么鬼，你们江湖游医从来不都是一边走一边骗钱的吗，怎么会有固定的客户呢…… “嘿嘿嘿，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能够在明月山庄的船舱中相遇，果然是你我二人前世修来的机缘呢！”叶梧桐一脸欠揍地表情说道。 妈妈，我要回家！ 关在黑乎乎的船舱里面不可怕，和一个死变态一起关在黑乎乎的船舱里面，好可怕！ “小兄弟，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快点大声吟你的诗号吧！”叶梧桐摆弄着折扇，凑到姜白面前说道。 “翟，翟宇……” 姜白默默报出了小胖的名字，心里打定注意，坚决不能把自己的任何信息透露给这个死变态！ “没有诗号吗？”叶梧桐挠了挠自己的胡子。 姜白用力摇头。 “翟兄弟，行走江湖，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诗号怎么行！二两银子，叶某人立刻便为你量身打造一篇潇洒神骏的诗号！”叶梧桐笑着向姜白伸出了手。 “你不是游医吗？”姜白忍不住道。 “嘿嘿嘿……”叶梧桐神秘一笑，凑到姜白面前，小声道：“想要发财，单凭一项工作怎么能如愿？不瞒你说，翟兄弟，你老哥我可是专业设计门派徽记，专业订做各种绰号、诗号、江湖小传，专业代售各种酥骨酒、蒙汗药，专业维修旧兵器，回收各门派种类暗器，专业兜售各类名家小黄文，肉戏多，文笔好……” “白面郎君的江湖情义小说有吗？” “嘿嘿，有的是……” 第二十二章【三眼蟾毒】 “翟老弟，没想到你也是因为戴月柔姑娘的事情被他们捉进来的，这样说起来，我们也是同病相怜！”叶梧桐一边用手把玩着自己脏兮兮的胡子，一边对姜白说道：“果然是应了那句话，冲冠自古为红颜，英雄难过美人关！大好男儿，都拜倒在了广寒仙子的石榴裙下！” “我真是送信的……”姜白弱弱地分辨了一句。 “对对对！”叶梧桐闻言哈哈大笑，露出了一副“我懂的”表情：“你是送信的，绝对是送信的！老哥我都懂！哈哈，年轻人，脸皮还是太薄了，以后多学学我……” 经过一番不太亲切友好的交谈，姜白终于了解到，叶梧桐这个死变态也是被明月山庄的人当做登徒子捉进来的。 他本来是青州东海城一代的山野游医，平日里在乡村间走动，偶尔也会进城从事一些坑蒙拐骗的勾当，就是他刚刚说的代写诗号、买卖蒙汗药、维修旧兵器之类的事情…… 半个月前，恰逢广寒仙子戴月柔随一些明月山庄的弟子离开东海奔赴临沧，被叶梧桐偶然看到了真容，死变态一见之下，顿时惊为天人，只觉得和广寒仙子想必，天下的美色全都黯然失色，于是心生爱慕，悄悄地跟上了戴月柔的队伍，偷偷混到了船上。 这家伙的想法倒是很大胆，可惜自身的本事太水，没过多久就被船上巡逻的山庄弟子发现，拷问一番之后，便被丢进了这间船舱里，每天投喂一张干饼。 “这十几天以来，你就一直被这么关着呀？他们打算怎么处置你？” 姜白心道，怪不得胡子头发乱乱糟糟的，要是再关就一些，这家伙身上长出蘑菇来自己都不意外…… 叶梧桐舔了舔嘴唇，道：“听抓我的弟子说，这次从临沧城回东海以后，他们要把我丢进山庄控制的矿场里，去做矿奴挖矿！” 矿奴…… 好可怕，我才不要去！ 姜白激灵打了个冷战，自己是要吃遍天下所有美食的男人，若是真的被丢进矿坑里面挖一辈子矿，那简直太残酷了！ “不行，我一定要逃出去！” 姜白用力握了握拳，一翻身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想要再去研究一下这间船舱的墙壁，如果能找到办法拆出个洞来，就能趁守卫不注意的时候逃出楼船！ 可是姜白正在盘算的时候，忽然心头一沉，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莫名其妙地变得昏昏沉沉的，原本黑暗的船舱里尚能看到几丝光芒，随着刚刚的起身，也忽然变得模糊黯淡了起来！ 怎么回事？ 姜白心中一惊，难道是船舱里太过潮湿腐败的气味把自己的头熏晕了吗？ 不对，不该是这样！ 若是气味的缘故，死变态叶梧桐在这里面关了十几天，早就该被熏死了！ “翟老弟，你怎么了？” 叶梧桐发现了姜白的异样，站起身向他走了过来：“你该不会是被当矿奴的消息吓到了吧？我和你讲，当矿奴虽然脏一点累一点，但是生活的地方可是在明月山庄啊，运气好的话，说不定有机会能够亲近戴月柔戴仙子呢！咦，翟老弟，你看上去真的不太对劲啊……” “……” 姜白这个时候已经懒得和叶梧桐这个家伙废话了，他现在的感觉异常难受，视力越发的模糊起来，而听觉，嗅觉也渐渐地在流逝！ 我这是怎么了？ 该不会是中毒了吧？ 姜白扶住船舱的墙壁，缓缓地坐了下来，有气无力对叶梧桐道：“方才你自报诗号的时候，说自己是山野游医，是不是真的懂医术啊？我感觉，感觉自己中毒了！” “中毒？” 叶梧桐愣了一下，他作为一名江湖游医，多少还是懂一些医术的，正想去捉姜白的手腕诊脉，忽然猛地想起了什么，失声道：“翟宇兄弟，你该不会是觉得视觉、听觉、味觉、嗅觉越来越弱，甚至在慢慢地消失？” “对，就是这样……” 味觉有没有减弱，姜白还不知道，但视觉嗅觉和听觉都在减弱，此时他已经完全看不见东西了，船舱里原本陈腐的气味也渐渐闻不到，唯独耳朵稍稍能听见些东西，但是却出现了一阵阵惹人烦躁的耳鸣声。 “三眼蟾毒！” 叶梧桐咽了口吐沫，喃喃道：“翟兄弟，你……你到底怎么得罪明月山庄了？居然逼得他们使用三眼蟾毒这种丧尽天良的毒药！” 见姜白不解，叶梧桐继续说道：“明月山庄建立二百年来，一直在豢养一种叫做三眼毒蟾的奇珍异兽，这种蟾蜍的毒素与一般蟾蜍差别很大，无色无味，专门破坏人的四感！这种毒数量稀少，一向只有明月山庄的核心弟子才能够使用，最可怕的是，三眼蟾毒是没有解药的！” 四感，即眼耳鼻舌，分别代表视觉、听觉、嗅觉和味觉。 江湖中，一般有五感六识之说，乃是指眼耳鼻舌身意，三眼蟾毒的蟾毒只针对四感，不会剥夺人的触觉和意识。 “致命吗？”姜白艰难地问了一句。 “不致命，但是……生不如死！”叶梧桐说道。 “不致命就好。” …… 临沧城，苏府。 苏谦独自一人坐在书房中，缓缓翻看着案头上厚厚的卷宗，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身躯依然笔直，仿佛一柄利剑。 “报告大人，无欢法师的船只已经靠岸，闻鸥大师率各派武林人士正在洛水岸边迎接，一会儿就要进临沧城了。”一名捕快站在书房门外汇报道。 “天下镖局的葛大先生，有没有一同下船？”苏谦问道。 那名捕快答道：“葛大先生只是站在船头相送，不曾下船。” 不曾下船？ 苏谦沉吟了一下，说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大人！卑职告退！” 那名捕快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神剑葛兰不曾下船…… 苏谦放下卷宗，静静望着书房的地面出神。 葛大先生生性喜静，向来不爱热闹，一人留在船上到也说得过去…… 只是，临沧城这趟浑水，天下镖局之前既然已经涉足，如今断然没有轻易退出的道理，葛大先生执掌的青狮旗，本来就专走东路，临沧城就在他的势力之内，他绝不可能老老实实留在船上！ 看来，他是想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独自行动了？ 苏谦闭上了眼，伸出手，轻轻摩挲着腰间的镶玉银章。 他想起了之前郑正秋的那番话。 黑云压城城欲摧…… 临沧城确实藏着一个秘密，每个发现的人，都会想方设法入场。 郑正秋老夫子只怀疑到了自己，怀疑无欢法师，对天下镖局的行动却没有放在心上。 这一年来，天下镖局入驻临沧城，真的只是为了兼并小小的扬威镖局吗？ 第二十三章【太白金星】 苏谦微闭双眼，静静思考着。 如果说，临沧城是一滩浑水，那么蹚了这滩水的，有自己，有无欢法师，有天下镖局，有明月山庄等江湖门派，有魔教…… 魔教是设局之人，自己则代表朝廷，无欢法师代表大慈恩寺，而明月山庄等门派代表江湖豪强势力。 那么天下镖局呢？ 郑夫子和扬威镖局这些本地派，是否又能对局势产生影响呢？ “大人，有客人求见。”书房门外再次响起捕快的声音。 “谁？” “白发白眉，身份不明，不过他捉了通缉犯吴天狼等三人！” 捉了吴天狼？ 苏谦的记忆力一向极好，他知道这个叫做吴天狼的通缉犯，原本是丐帮弟子，后来因触犯帮规被革出帮派，流落到临沧一代进行绑架抢劫之类的勾当，自己假借告老还乡一事从神宵城返回临沧的时候，曾经专门打击过这批恶匪，可惜吴天狼十分狡猾，一只没能被缉拿归案。 “嗯，叫他进来吧！” 苏谦想了想，虽然捉住吴天狼和临沧城目前的局势并没有关系，但毕竟也是件好事，若是拒之不见反不好。 门外的捕快应了一声，轻轻推开书房的门，接着便有一个头发眉毛皆白的人走了进来，容貌奇特，双目有神，衣服随意披在身上，腰间挂着两个葫芦，一红一紫，正是姜白的便宜师父。 “坐吧！” 苏谦指了指屋中的椅子。 白眉师父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了上面，翘起二郎腿，对苏谦道：“我说大人啊，帮你捉住通缉要犯，能够奖励我多少银子啊？” “二百两。” 苏谦说着，仔细打量着白眉毛，心里有些惊讶于对方的特殊相貌，看年纪，这家伙应该不会超过五十岁，可头发和眉毛却要比一百岁的老人还有雪白！ 奇人，奇人！ “只有二百两吗？” 白眉毛揉了揉胳膊，表情看上去有些不满意。 苏谦微微一笑：“通缉令上白纸黑字，不会少一两，也不会多一两。” 白眉毛向前探了探身：“我还捉了吴天狼两个喽啰，一起都带来了！” “喽啰？” 苏谦顿了顿，道：“一个五十两，总共三百两银子，这下该满足了吧？” “不满足，不满足！和我想要的差得远了！”白眉毛傲娇道。 苏谦盯着白眉毛的眼睛，问道：“你到底想要多少？” “这个数字！”白眉毛伸出一根手指。 “一千两太多了……”苏谦摇了摇头，沉声道：“只有那种杀死过朝廷命官的悍匪，才会被悬赏这个数字，吴天狼还远远不够这个资格。” “我说的是一万两！”白眉笑道。 “做梦！” 苏谦猛地起身，剑眉一挑，面沉似水道：“念你毕竟是捉拿了要犯的义士，苏某人奉劝你一句，不要痴心妄想！” “痴心妄想吗？” 白眉毛微微一笑，收回了伸出的手指，低声道：“如果我说，吴天狼知道魔教的消息呢？” “你说什么？！”苏谦猛地抬头，一双鹰目死死盯住了眼前的白眉：“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知道魔教的事情？” “你问我是谁？” 白眉缓缓从椅子上走了下来，来到苏谦面前，右手轻轻一晃，变戏法似得拿出了一件东西：“苏捕头，可认识此物？” 一枚金黄小印，镶有美玉。 苏谦只看了一眼，身体便微微颤抖了起来，脸上早已失去了平日的镇定，取而代之的满脸震惊：“莫非你……莫非您是？” 他猛地翻开镶玉金章，四个篆体小字映入眼帘： 太白金星！ ………… 沧水河畔，明月山庄的楼船静静停靠着。 被烈日晒得发烫的甲板之下，一间废弃闲置的船舱内，姜白和叶梧桐背靠背坐在地上。 “翟老弟，我认为你和明月山庄之间，一定有着什么误会！” “若仅仅是送一封情书，绝对犯不上对你使用三眼蟾毒这种臭名昭著的奇毒！” “要知道，明月山庄内的三眼毒蟾数量十分稀少，每年能够产出的毒素不多，一厘一钱都十分珍贵，怎么会随随便便用在你这种毫无名气武功又低微的小朋友身上呢！” 叶梧桐不厌其烦地对姜白讲话，只是姜白除了身子偶尔动一下之外，对他的话再没有一点反馈。 姜白的状态非常不好！ 他的四感，视觉、听觉、味觉、嗅觉，在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全部都消失了。 此时姜白的感知世界里，唯一工作的只有思维和身体的触觉，他仿佛陷入了一片永恒的虚无之中，没有声音，没有气味，也没有颜色。 他知道叶梧桐就靠在自己身后，并且通过背部的起伏，能够感觉到这家伙在一直不停地说话。 只不过自己全都听不到了！ 三眼蟾毒，姜白从来没有听说过，从叶梧桐早些时候的话中可以得知，这种毒素不会致命，也没有解药，就连明月山庄自己也没有。 自己是什么时候中毒的呢？ 姜白一遍又一遍地回忆今天发生的事，送信，被丢瓜皮，出言挑衅，偷偷上船，被擒……一幕又一幕画面，没有任何一个细节可以提供有用的信息！ 更何况，明月山庄的众人捉自己实在轻而易举，而自己所犯的又并非十恶不赦的大罪，根本没有理由对自己下如此奇毒！ “除非……” 姜白忽然灵机一动，开始利用创作小说的思维思考问题：“除非这个三眼蟾毒从一开始就不是针对我下的！” “假设，明月山庄的某个弟子甲对另一个弟子乙有私人恩怨，想要利用这次外出的机会除掉对方，那么他便很有可能动用山庄里这种没有解药的奇毒！不致命又有什么关系呢？失去了眼耳鼻舌四种感知能力，这个人便失去了一切价值，和死人并没有区别，就像叶梧桐刚才所说的那样，生不如死！” “若是弟子甲在弟子乙的身上下了毒，而弟子乙在捉拿我的时候，偶然将毒素沾染到了我的身上，间接造成了我的毒发……” 等等！ 若是自己这个假设成立，那岂不是说，明月山庄里，还会有一位弟子要向自己一样，忽然毒发失去四感吗？ 会有吗？ 若是有，会是谁呢？ 第二十四章【江湖神捕】 苏府，后院。 姜白的无良师傅懒洋洋地坐在池塘边的凉亭里。 苏谦因为要亲自进密室审问吴天狼，所以早早吩咐所有捕快全都退下，此时偌大的园子里，只留下白眉毛一人。 “寂寞啊寂寞！小苏审问个犯人去了那么久，要么是本是不到家，要么就是不把我这个前辈放在眼里！”白眉一边大口喝着茶，一边百无聊赖地看着池塘里的金鱼在荷叶间游动。 阵阵微风吹过，水面上荷花轻轻摇摆，为周围一片宁静祥和的景致更平添了几分诗意，仿佛一副水墨画卷。 呃，只可惜画卷中有一个猥琐白眉，大煞风景，大煞风景啊！ “吱呀”一声，后院角落里一间毫不起眼的房门打开，苏谦满脸赔笑地从里面走了出来：“实在抱歉，让前辈久等了，怠慢之最，还请多多原谅！” 白眉毛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头也不回道：“看在茶叶不错的份上，前辈我就不和你计较了！怎么样小苏，有没有审问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小苏…… 年愈六十岁的苏谦望着白眉毛的背影，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当年，他曾在江湖神捕的内部卷宗中看到太白金星的零星记录，彼时见上面写“其人善诙谐”还没有太深刻的印象，如今总算领教了一番！ 江湖神捕，即民间相传的“六扇门”。 当今天下之人，绝大多数都误以为江湖神捕适从朝廷捕快中分化出的一个特殊分支，特点差人遍布天下九州，专门从事江湖消息的探查和特殊任务。 然而实际上，江湖神捕早在大道王朝建立之前就已经存在了，虽然的确专门从事江湖事务，却与朝廷捕快以及刑部都没有任何从属关系，江湖神捕只效命于大道王朝的皇帝！ 最初建立的时候，江湖神捕还没有正式的名字，它唯一的职责便是为张家探查和处理武林江湖上的事务，有些类似于古代的客卿。 待大道王朝建立，张氏登基称帝，这个组织才正式被命名为“江湖神捕”。 江湖神捕的地位由高到低，一共分为四个等级，分别携带金章、银章、铜章和木章。木章捕头的地位最低，银章捕头则是实际上最高的等级。 至于金章，更倾向于是一种荣誉和追认。 大道立国二百六十余年，一共只有四枚，分别赐予了在大道王朝建立之前便追随张家，于天倾之世的各种纷争中立下汗马功劳的四位绝世高手，而这四位金章捕头，三人早在张氏登基前就已经殉职，只有一人活了下来，接领了镶玉金章，归隐江湖。 唯一活下来的这个人，每一位江湖神捕都在祖祖辈辈的师徒传承中记住了他的名字。 他就是代号为“太白金星”的李长庚！ “真没想到，李前辈还活着！”苏谦心里不知是惊还是喜。 太白金星李长庚在前朝便已成名，如今持金章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那么算下来的话，他的年纪已经快要接近三百岁了。 对人而言，后天修为圆满，寿元可达一百二十岁，这个数字叫做天年。 如果不能返后天为先天，进入法相武学境界，那么一百二十岁就是人体寿命的最大极限。 李长庚能够活到三百岁，而除了头发、眉毛皆白之外，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苍老之态，苏谦猜测，他的武学境界甚至可能达到了宗师的层次…… 宗师，是自圣人之下，最强的存在！ 恭恭敬敬地向李长庚鞠躬施礼，苏谦语气谦卑，夹杂着几分欣喜道：“李前辈，您带来的消息果然没错，吴天狼确实受到了一位神秘高手的胁迫，命令他在临沧城外一处荒庙附近守候，伏击接近荒庙的人。据他供述，神秘高手身穿遮面黑衣，根本辨不清容貌，不过声音在三十到四十岁之间，武功很强。” “虽然现在还不能完全肯定接触吴天狼的神秘人就是魔教成员，但根据种种迹象，我认为此事已有七分可能！城外的那座荒庙，我已经从临沧城的地方志中查过了，在前朝之时，那里恰好便是五大魔门之一拜火教的庙宇！大道王朝建立之后，查禁魔门，这座拜火教庙宇被改作火神庙祭祀了一段时间，但因为临沧城毗邻沧水，人们对水神更加敬畏和依赖，故而渐渐转祭河伯与龙王，庙宇也就荒废了。” “神秘人在荒庙行动诡异，或许是那座庙的残垣之中还隐藏着什么秘密，我准备带二十名捕快亲自前往探查。” 苏谦说着，绕道白眉李长庚面前，双目炯炯望着他道：“李前辈，您的武学远高于我等晚辈，不能能否与我一同前往荒庙探查……” 李白眉闻言，立刻摆手道：“那怎么行，小苏我和你讲，前辈我现在是江湖上最受欢迎的江湖情义小说作家，我每天的约稿不断，所以必须勤奋写作，笔辍不耕，探查魔教什么的，就交给你了，我就不在你家里多待了，今天还没更新呢……” 苏谦瞪大了眼睛，干笑道：“前……前辈，您开玩笑吧？” “开玩笑？开什么玩笑！” 李白眉登了他一眼，随手从怀里掏出一本书丢到了苏谦面前：“喏，送你一本，回去慢慢欣赏！” 苏谦低头一看，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封面上写着四个大字：《青楼秘史》！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限量插画版…… ………… 四感尽失之后，姜白的世界一片虚无。 除了身体还有触觉，以及能够正常思维，姜白觉得自己和死了没有任何区别。 在听觉视觉都消失之后，姜白彻底地失去了时间的概念，最开始的时候，他还能做到去思考自己为什么中毒，去思考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但紧接着，巨大的迷茫和失落感随之降临。 在坏心情的作用下，姜白没有办法继续思考下去，烦躁、恐惧、愤怒等诸多负面情绪也渐渐开始袭来！ 姜白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更短，也许已经过了一天，他只记得自己坐下、躺下、再坐下……如此循环往复。 唯一让姜白欣慰和心安的，是自己的唯一狱友叶梧桐一直待在自己的旁边，虽然完全听不到这家伙的话，但仍然觉得很满足了……以后再也不管他叫死变态了，姜白心里想到。 无尽的虚无是异常折磨的，姜白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能跟任由负面情绪爆发，这个时候只有冷静才能带来希望，但是在这种状态下想要做到冷静，实在是太过困难了。 “等一下，也许我该试试这个！” 迷茫中的姜白忽然灵机一动，猛地想到了自己早已烂熟于心的《庚金神指》的心意篇！ 按照心意篇记载，想要真正练成庚金神指，是需要同时开辟上、下两处丹田的。 下丹田自己已经成功开辟了，而上丹田还没有正式开始修炼。 要知道，上丹田印堂藏神，主五感六识！ 若是上丹田大成，自己是不是就可以恢复一些感知了呢？ 姜白想到这里，心里一下子就热切了起来，一把拎过身旁的叶梧桐，将这家伙后背向上按倒在地上！ 叶梧桐吓了一跳，一脸恐惧地大叫：“喂喂！翟兄弟，有话好好说，不要脱我裤子！” 姜白哪里听得到这家伙的话，二话不说骑到叶梧桐身上，伸出右手食指……呃，想了想，改成了右手中指，在叶梧桐的后背上勾勾画画地写道：“能感觉到我写的是什么吗？” 第二十五章【泥丸宫】 潮湿腐败的旧船舱里，叶梧桐和姜白这两个家伙盘膝坐在地上，面面相觑，当然，只有叶梧桐能看到姜白，姜白是什么都看不到的…… “翟老弟，不是我说你，想说话就好好说嘛，为什么非要把我推倒在地上呢！”叶梧桐心有余悸地看着姜白，没好气道：“害得我被你吓了一跳，还以为你这家伙要对我做什么羞羞的事情呢！” 姜白一脸呆呆的表情，默默坐在地上，不管叶梧桐这货说什么，反正都听不到…… “唉，可怜啊！” 叶梧桐瞧着姜白呆呆的模样，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姜白的左手，在手心上一笔一划地写道：“你想说什么，就在我的手心写，千万不要再推倒我了！” 姜白愣了片刻，似乎是在琢磨叶梧桐写的是什么字，过了一会儿，才呆呆地点了点头，伸出手在叶梧桐手心写道：“中了三眼蟾毒的人，都会丧失四感吗？会不会因为武功修为的不同而有所差异？” 在四感全失的状态下，姜白因为听不到自己的声音，连说话都变得吃力，根本不能确定表达的意思是否正确，反倒是用手指写字这种交流方法被开发了出来，虽然速度上慢了些，但胜在传递信息准确，十分实用。 “差异吗……” 叶梧桐摸了摸胡子，皱着眉头想了一下，在姜白的手心写道：“如果是专修上丹田的人，会因为五感六识已经淬炼得十分厉害，在中毒之后会对三眼蟾毒产生一定的抵抗，毒效也就会变弱一些。” “中毒之人的神识越强，三眼蟾毒的作用越小，反之，即便中下两个丹田大成，精血旺盛，真气浑厚，也都会中毒丧失四感。” 果然如此！ 姜白心中一阵欣喜，叶梧桐的话基本验证了自己方才的推测。 三眼蟾毒的唯一作用就是阻碍人体的感知能力，如果用数字打个比方的话，假设正常普通人的感知能力是“一百”，那么中毒之后的感知能力就会变成“负一百”，甚至“负二百”、“负三百”，相当于感知力减少了一定的数值。 对于没有修炼过神识的普通人来说，这样的削弱足以让一个人完全丧失四感，成为一名可怜的活死人。 可对于那些感知能力早就达到“三百”、“四百”，甚至高达“九百”、“一千”的高手们，三眼蟾毒虽然也会一定程度削弱他们的感知能力，但仍然会有部分保留，不会像普通人一样生不如死！ “有没有中了三眼蟾毒的人通过修炼神识重新获得感知的例子？”姜白拉过叶梧桐的手写道。 “没听说过，绝对没听说过！” “本来江湖上有机会中三眼蟾毒的人本来就不多，毕竟这种毒是十分稀少的，不会都像你这个家伙似得那么‘幸运’！而且在大多数情况下，三眼蟾毒是被当做暗杀手段使用的，面对难以正面取胜的强大对手，明月山庄的人会预先下好三眼蟾毒，待对方中毒后失去四感，再对其进行格杀，这样一来，根本不会给中毒的人留下机会研究如何恢复感知！更何况还有一点，大多数人在中毒之后都会变得绝望和崩溃，不要说他们能不能想到通过增进神识来针对毒素的方法，就算想到了，也绝对没办法静下心来修炼啊！” 叶梧桐唠唠叨叨地说了一大堆，不过抓起姜白的手，写下来的却和说的完全不同：“到底有没有人通过你说的方法恢复过来，老哥我也没有耳闻，不过这个方法从理论上十分行得通，翟老弟你大可以放心尝试，如果成功了，绝对是对江湖一大重要贡献！” 翟老弟啊翟老弟，别怪老哥骗你，这可都是善意的谎言！ 你现在这种状态，最坏的情况之一就是绝望，心态一旦失衡，人就会立刻崩溃掉，到时候就算请来大罗金仙，也都没办法救你了！ “能帮你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叶梧桐叹了口气，同是天涯沦落人，自己还有机会被丢进明月山庄的矿坑挖矿，翟老弟却连偷偷看广寒仙子戴月柔一眼的机会都没有了…… 好可怜啊好可怜！ 姜白呆呆地坐着，一点也不清楚叶梧桐这家伙在胡思乱想什么，他现在脑子里面已经全都是《庚金神指》心意篇的内容。 眼耳鼻舌四感剥离带来的无尽虚无，反而让姜白少了许多外界的干扰，在专心思考的时候，记忆竟然变得比从前更加清晰了起来，一篇篇文字，一段段句子，就仿佛刚刚读过一般，甚至连被白眉师父用浓墨涂抹掩盖失败的部分文字，也都一一回忆了起来，出现在脑海里。 和之前开辟下丹田时不同，神识的修炼不应由外而内。 下丹田藏精，故而可以沟通天地间精气，引入关元穴，而神识是生灵独有的特殊存在，自然界根本不存在，无法由外界引入，只能由内而外进行修炼。 上丹田即是印堂穴，道家称其为“泥丸宫”，位于额头眉心正中，人体督脉循行脉络之上，内藏神识，修炼可增强五感六识。 姜白失去的眼耳鼻舌四感，在淬炼上丹田的部分中，都有具体的修炼方法。 众所周知，人体有十二条正经，又有奇经八脉，每一条经脉都与五脏六腑有着某种程度上的联系，比如姜白开辟下丹田时打通的手太阴肺经，顾名思义，这条经脉便和肺脏相关。 “目为肝之窍。” “耳为肾之窍。” “鼻为脾之窍。” “舌为心之窍。” 四感与四种脏腑一一对应，而四种脏腑又各有其经脉循行，这样一来，开辟上丹田的路径便渐渐清晰了起来！ 姜白心中暗暗定下计划，此次开辟上丹田，以奇经八脉中的督脉为主，辅之以足厥阴肝经、足少阴肾经、足太阴脾经、手少阴心经四条正经。 而这次需要感知的第一个穴位，便是“泥丸宫”！ 第二十六章【你是……】 夕阳落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洛水河畔的黑夜开始落下了帷幕。 临沧城中，一盏盏灯火相继亮了起来，若从远处高山眺望，万家灯火便仿佛头顶夜空的繁星一般，宁静祥和。 郑夫子不喜喧闹，自家院落便远离市井喧哗，建在沧水一条支流的旁边，毗邻一片竹林，院落门前是一条崎岖蜿蜒的小路，路两旁皆是青竹。 晚风轻抚，竹叶萧萧。 王焕之满腹心事从郑夫子的院落中走了出来，沿着小路向扬威镖局的方向走去。 由于刚刚是来和郑夫子商量解决白天间两家镖局冲突之事，又未远离临沧城，所以老爷子并没有带着平日里总不离手的宝刀，只穿了一身便服，匆匆走在路上。 王焕之的皮肤由于常年走镖晒得黝黑，上面一道道皱纹仿佛刀刻一般，灰白的发髻盘在脑后，长长的胡须则在胸前垂着，不过虽然年事已高，但走起路来仍然虎虎生风，一派老当益壮的模样。 总的来说，这次和郑夫子商量的结果并不让王焕之满意，依照他的意思，天下镖局只是远道而来的外人，一条过江龙而已，而自家扬威镖局是本地人，多年来一直兢兢业业，好不容易才走到了今天，如今临沧城有了一些赚钱的事务，本就该全都归自家扬威镖局，怎么能分出一部分交给过江龙呢？ 更何况这条过江龙可是没安好心，一直在觊觎着扬威镖局！ “郑正秋老夫子虽然常常因刚正不阿被人称赞，但在处理天下镖局和我们扬威镖局各种摩擦的时候，太过于秉公无私，反而不如那些帮亲不帮里的人讨人欢喜。”王焕之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照这样下去，就算自己死撑着坚决不同意天下镖局的吞并，扬威镖局也会因为生意衰败而关门的。 王焕之不是不知道天下镖局的名望。当初他刚刚二十几岁，还在临沧城北红莲寺的老方丈座下学习火焰刀法，尚未在江湖上闯出“金佛”绰号的时候，天下镖局就已经在“血刀”余庆的率领下创下了赫赫威名，“血刀”余庆的那柄化血神刀，也曾是年轻时候的王焕之最渴望挑战的对手之一。 王焕之心里清楚，在三十年前，甚至二十年前，若是天下镖局找到自己来谈合并扬威镖局，自己都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并且十分欣慰地成为老当家“血刀”余庆手下的一名镖师。可如今，自己在扬威镖局上花了太多太多的心血…… 王焕之心里默默想着扬威镖局未来的命运，只觉得悲从中来，五味杂陈。 拱手让人，何其不甘！ 一阵晚风轻轻吹过，王焕之突然停住了脚步，一双深邃的眼睛望向青竹深处，瞳孔中闪过了一丝精芒：“什么人？” 伴随着一声大喝，王焕之微微后退半步，双手一前一后交叉在身前，弓起身子，做好了防御架势。 他刚才听得清楚，竹林中有脚步踏裂枯枝的声音，临沧附近没有大型野兽，所以绝对有人在躲在里面！ 有人埋伏？ 莫非是天下镖局的人？ 因为自己不愿将镖局拱手让人，于是来伏击自己？ 由于宝刀没有带在身上，王焕之老爷子的心里稍微有些不安，多年以来兵刃都不离身，几乎如自己的第三只手一般，此时双手却空荡荡的，仿佛没了依靠。 “谁在里面？” 四周一片寂静。 除了晚风吹动青竹的声音，再无一丝一毫的动静。 王焕之的心慢慢沉了下去，几十年行走江湖带来的嗅觉让他感觉到一丝丝危险的气息。 自己以刀法成名，却没有带刀，已经先失了一手，幸好尚有捶打数十年的硬功“铁布衫”作为仰仗…… “阁下到底何人，何必躲躲藏藏！老夫此时手无寸铁，你都不敢出来一见吗？”王焕之故意用话激将，对方躲在暗处对自己十分不利，想要用话诱导对方从竹林中出来。 然而几个呼吸过去了，四周依然一片寂静。 对方很能忍耐啊…… 王焕之皱了皱眉，心中微微一动，开始缓缓向后退去。 这条小路很长，想要走出去需要半盏茶的时间，反而退回郑夫子院落要更近一些。只要退到小院附近，自己便能呼唤郑夫子出来帮忙，他和自己一样都是《龙蛇榜》上有名的三元境高手，以二人合力，击退敌手想必不是难事。 王焕之打定主意，开始加快速度向后退去。 就在这时，黑暗中亮起了一束光！ 仿佛幽幽长夜中的一轮皓月，骤然发亮，璀璨夺目！ “那是……” 王焕之被光芒闪了双目，心中大惊，下意识地想用手挡住直面而来的光芒。 可是，晚了。 那束璀璨光芒中，有一人，仿佛踏月光而来，以惊天之势刺出一剑！ 王焕之双目中全是那道明明如月的身影，面对这神魔般的一剑，退无可退，挡无可挡！ 光、剑，瞬间而至，轻而易举贯穿了王焕之打磨数十年的铁布衫，也贯穿了他的胸膛！ 老人口中渗出鲜血，只望着光芒中那个戴着金色面具的身影，艰难开口： “一剑惊神……你是……葛……” ………… 姜白觉得自己的脑袋仿佛锈住了一样。 经脉，络脉，甚至孙络，所有神识可以循行的地方，都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想要通过一丝一毫都非常艰难。 特别是上丹田泥丸宫的位置，按照《庚金神指》心意篇的说法，那里本应是一片神识构成的池塘，四周勾连着一条条神识运行的脉络，循行全身。随着修炼的加深，池塘会渐渐变成一条小溪，一条大河，一片汪洋…… 然而姜白此时的泥丸宫，却就好像一座四周封死的屋子，没有门窗，甚至没有通气的出口，神识构成的池塘被封死在屋子里面，毫无出路，也就没有办法支配感知。 “这座四周封死的屋子，应该就是我中的三眼蟾毒了……” 姜白坐在船舱的角落，无感无觉，不知时辰，只是一味地重复着《庚金神指》心意篇里关于开辟上丹田的修炼内容。 无数遍的重复，让姜白泥丸宫中的“水”变得多了一些，然而随着池塘的变大，封死的屋子也随之变大，并没有被多出来的神识冲垮。 姜白默默叹了口气。 不知道何年何月自己才能重新恢复感知！ 如果单是视力和听力丧失，也便罢了，可失去了嗅觉和味觉，自己还怎么吃遍天下所有的美食呢…… 第二十七章【拜火教】 夜色渐深，洛水岸边的各派船只也都点燃了灯火。 姜白和叶梧桐所在的船舱里只有一片漆黑，闷热潮湿而且充满了腐败的气味，好在姜白四感丧失，感受不到这种痛苦，而叶梧桐被关押的时间太久，这家伙已经习惯了…… “好饿……” 叶梧桐坐在地上，捂住了咕咕叫的肚子。 今晚不知道什么原因，往常都要来投喂这家伙的山庄弟子一直没有出现，这可把叶梧桐急坏了，趴在上了铁索的门前喊了半天，却没有任何人出现。 叶梧桐失魂落魄地走到了姜白身边坐下，见他还保持着盘膝修炼的姿态，忍不住嘀咕道：“翟兄弟啊翟兄弟，你怎么还在修炼啊，难道你的肚子就不饿吗？” 听不到任何声音的姜白自然是一言不发，微闭着双眼，仿佛睡着了一般。 叶梧桐叹了口气，枕着双手躺了下来。 视线所及的地方，全部都是一片漆黑，四周充斥着早已习惯的腐败味道，以及河水不断拍打船只发出的声音。 叶梧桐忽然有些感慨。 他知道，自己从来视一个没有什么追求的人，生来时家境优渥，去书院读书不用功，学来了半吊子水平，轻武师教练武，却又不愿吃苦，仍然没有什么成就，最后送去学医，才稍稍有了些起色，但紧接着便是家道中落，父母也接连亡故，叶梧桐也便离开了医馆，流落到了市井间。 他懂一些医术，却又没有悬壶济世的大愿，更因生性散漫，即便是最擅长的医术也不愿意过多钻研，久而久之，便成了乡野间的游方医。凭借早些年在书院读过一些书，叶梧桐也会偶尔去给人编写诗号、绰号等等赚些钱财，但到手的银子却总要转手花出去，从不会考虑未来该如何，那时候的他，只想着得过且过，若有一天睡着后再也醒不来了，也挺好。 直到遇到了戴月柔，遇到了这个美得倾倒整片武林的广寒仙子，叶梧桐才忽然发现自己的生活多了些色彩，多谢些期盼。 “也许有一天，老哥我也会像你现在这么拼命地做一件事……”叶梧桐睁着眼睛，嘴角挂着淡淡笑容：“翟老弟，到时候你可不要惊讶！” ………… 临沧城外，东南十里。 苏谦手中握着江湖神捕特制的雁翎刀，穿着一身笔挺官衣，腰间挂着镶玉银章，默默注视着眼前的荒庙。 三十级名临沧城捕快早已将这一处断壁残垣里里外外围住，此时正几个一组，在荒庙里细细搜查着。 熬药用的简易灶台，被手指戳出无数个洞的粗壮古树，荒芜地面上密密麻麻的脚印……苏谦的手下没有放过这里的每一处细节。 夜色深沉，数十只火把充斥在断壁残垣之中，给这座荒庙带来了一股神秘的气氛。 “报告大人，检查完毕，未发现异常。” “报告大人，检查完毕，未发现异常。” 一组组捕快先后完成了检查，一一过来向苏谦汇报。 “没有异常吗……” 苏谦的脸色微微有些黯淡，他静静望着四周如幽魅般摇曳的火把，心中思绪万千。 现在能够肯定的是，这座荒庙在三百年前，的确是魔门拜火教的圣庙！ 如果胁迫吴天狼的神秘人真的是拜火教的人，那么他不让别人靠近荒庙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或许是荒庙中隐藏着什么没有被发掘的宝物，又或许是他要躲在这里修炼什么魔功，总不可能平白无故禁止别人靠近！ 若真是毫无理由，又何必冒着暴露的风险去胁迫吴天狼呢？ “拜火教……” 苏谦低声重复着这三个字。 天下五大魔门，江湖神捕们接触最少的便是拜火教了。 这些年来，五毒教在南方蔓延盛行，连最近十年风头正冲，在《兵器谱》上有名的白娘子，都被发掘出来曾是五毒教的弟子，江湖神捕和他们打得交道不要太多；阴阳道和长生堂本来就是中原魔门，虽然一直被大德王朝和江湖正派打压，却也接二连三的为非作歹，总要露面；而极乐城虽然远在关外，但极乐城主一向鼎鼎大名，是江湖神捕十分重视的存在。 也就是说，五大魔门中，唯有拜火教的势力远在西域以西，这些年来几乎很少有江湖神捕能够与他们接触，以至于连苏谦对其了解十分有限。 “报告大人，我们几人也检查完毕，同样未发现异常。”最后一组差人也完成了搜查，走过来向苏谦汇报。 荒庙竟然没有异常…… 苏谦皱了皱眉，说实话，这个结果实在有些出乎他的预料，因为无论当初离开神宵城得到的秘密任务，还是吴天狼的供述，都将矛头指向了拜火教，如果这座曾经的拜火教圣庙都没有异常，那拜火教的许多行为都解释不通了。 “再重新搜寻一遍吧。”苏谦叹了口气。 看来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夜了！ 明天是五月初五，既是民间重要的节日端阳节，又是无欢法师将要开坛讲法的日子，临沧城到目前为止的黑云压城之势，恐怕都要在明天一起爆发，若不能提早发现线索掌握主动，朝廷在临沧城的谋划和布局很可能面临功亏一篑的局面…… 苏谦摇了摇头，叹道：“但愿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会儿能够有什么发现吧！” ………… “真的放任他们这么搜查下去？” 距离荒庙数十丈远的一片茂林上，两个头戴金色面具的人各自踩在竹子的枝桠上，夜风吹动竹子，二人便也随着起起伏伏摆动，只是身子依旧站得笔直。 问话的人是一名男子，声音略有些尖锐，仿佛指甲挠在铁甲上的声音，让人不适。 他穿着一身青袍，双手空空背在身后，脸上的金色面具是一个明王形象，头生三目，獠牙骇人。 明王面具男子身旁的是一个白袍女子，头戴玄冥面具，身体纤细窈窕，虽然遮住了面容，仍然显得无限曼妙。 听到明王男子的疑问，女子只是微微点头：“嗯。” “真被他们查到拜火教的圣物怎么办？我们直接上去抢？”男子疑惑地问道。 “拜火教的人不会傻到把圣物留在一个曾经的圣庙中。”女子望着远处一束束明亮火把，淡淡道：“临沧城这么大，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藏匿圣物呢？若是拜火教的那群人蠢到这个地步，我们……也就没有必要和他们合作了。” “你讲的很有道理。”男子想了想，笑道：“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如果计划顺利进行，此时扬威镖局的王焕之应该已经被我们的人杀死了，明天一早，天下镖局和扬威镖局的人就会陷入巨大的对抗之中。到时候，苏谦和郑正秋的精力必然会被牵扯到临沧城内！”女子的声音带有一丝冷意，缓缓说道：“至于无欢法师，他若要讲他的经，便由他好好在城内讲，若是想去做些别的什么，自会有人出现牵扯住他。” “葛大先生呢？” “你忘了，今晚是‘他’用成名技‘一剑惊神’杀死的王焕之，到时候自顾不暇，如何能来寻我们的麻烦……” 第二十八章【玄冥的身份】 昊天二百六十一年，五月初四，夏。 临沧城的夜已经很深了，万家灯火渐渐熄灭，然而洛水河畔这座有着千年历史的小城，一切隐藏着的暗流，全部都在以从前十倍的速度疯狂涌动着。 距离郑正秋家不远的青竹小路上，“金佛”王焕之遭遇高手伏击，一剑贯穿前胸，生死未卜，而扬威镖局的人都还尚不知消息，各自在家中熟睡。城外不足十里处的破败荒庙，苏谦依旧带着一群疲惫不堪的衙门捕快搜寻着魔教踪迹，然而除了一些姜白秀秀习武时留下的痕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收获。天下镖局的南路旗主“神目”闻九娘心血来潮卜了一挂，卦象大凶，惊得她连夜召集起来天下镖局近百名镖师，严阵以待，而一向善于惹事生非的余海韵仍然没有音讯。而在明月山庄的楼船暗舱中，姜白依然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心意篇的修炼，不厌其烦，不知疲倦…… 临沧城外繁茂的竹海上，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如鬼魅般踏着竹林的枝桠飞快行进着，男子青袍，头戴明王面具，女子白袍，头戴玄冥面具。 “已经子时了，金光仙那家伙怎么还没有出现？”明王男子边跑边道。 “金光仙向来守时，既然子时未至，必是任务出现变故。”玄冥女子声音清冷，飞驰中的身姿曼妙非常：“我们选择派金光仙伪装成‘神剑’葛大先生去袭杀王焕之，本就是要将临沧城这滩本就浑浊不堪的水搅得更加泥泞一些。他没能及时汇合，想来想去也只有三个原因：第一，他在王焕之的交手中落败，但这种可能性非常低，因为王焕之仅仅是三花聚顶的后天巅峰实力，而金光仙法相初成，已然是先天大能，胜算远大于对方。第二，金光仙伪装葛大先生失败，没有嫁祸成功，但这样虽然任务失败，他也应该来竹海与我们汇合，最多是稍迟一些。第三，那就是他的踪迹暴露，被其他的高手缠住甚至击杀。” 戴着明王面具的男子微微一怔，疑道：“临沧城本地三个《龙蛇榜》上的高手，苏谦、王焕之和闻鸥大师，他们多是三花聚顶的后天巅峰，除非三人合力，才有可能重创或者缠住一位先天高手吧！” 玄冥女子闻言冷冷一笑：“王焕之也便罢了，苏谦告老还乡疑点重重，闻鸥大师亦是隐居红莲寺多年，谁能证明他们的武功修为没有更上一层，突破到先天境界？更何况还有真正的神剑葛兰葛大先生！” 真正的葛大先生？ 明王高手愣了愣，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听到自己的耳边传来一声冷哼！ “什么人？！” 明王男子大吃了一惊，身体飞快地向一旁遁出了两丈余远，双手缩入青色长袖之中，警惕望向了传来冷哼的地方。 与此同时，玄冥女子亦是警觉，“噌”地一声抽出月华长剑，指向前方。 “呵呵……” 一个青袍男子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茂林竹海之上，头戴金色狮子面具，右手握着一柄滴血长剑，左手藏在身后，不知提了什么东西。 “金光仙……不对！”明王男子初见金狮子面具先是一喜，但转瞬便发现不对，惊道：“你，你是谁？怎么会有金光仙的面具和佩剑？金光仙呢？” “你要金光仙？” 来人“呵呵”一笑，从背后伸出左手，手中拎着的，正是一颗鲜血凝固的大好头颅，随手一抖，人头便向着明王面具男子飞了过去：“喏，给你！” “这……” 明王男子看得真切，飞来的正是金光仙的头颅，一时间惊怒交加，藏在长袖中的双手“嗤”地伸了出来，各持一柄漆黑短剑，便要向对方杀去！ “杀我兄弟，拿命来！” “够了！” 清冷皎洁的长剑划过夜空，明如皓月，拦在明王面前，玄冥女子上前一步，对头戴金光仙面具的青衣男子道：“阁下何人，与我门中弟子金光仙可有仇怨，为何无故伤其性命？” “无故吗？” 青衣男子冷笑了一声，轻轻摘下了金狮面具，丢进茂林之中，露出一张儒雅成熟的面容：“我我叫葛兰！” “今晚天气端得闷热，本想去郑夫子住所谈天畅饮一番，不料半路遇到你的朋友以我的‘惊神剑法’袭杀扬威镖局大当家王焕之，差点害死他，我为了避免蒙受不白之冤，只好杀了他以证清白喽。” 差点害死王焕之？ 明王和玄冥二人闻言皆是一愣，互相对视了一眼，如此说来，王焕之并没有死，搅乱临沧城浑水的计划失败了…… 玄冥女子微微叹息一声，双手抱剑对葛大先生道：“先生既然已经将金光仙杀死，又来追踪我和明王二人，莫不是要赶尽杀绝不成？” “你说对了。” 葛大先生微微点头，目光炯炯地望向玄冥女子，忽然笑道：“戴月柔姑娘，明月山庄的戴九智老庄主身体可好？听闻进来老庄主收了一名叫做邵骏的弟子，不知道近来身体如何？视力可曾清明？听觉可曾聪颖？嗅觉可曾准确？味觉可曾敏锐？” “你……知道我的身份？” 葛大先生的一番话传道二人的耳朵里，明王到还好，玄冥面具下的女子却地后退了几步，声音失去了先前的冷静：“你……怎么会知道？” “我怎么会不知道？” 葛大先生盯着震惊中的戴月柔，叹了口气，声音悠悠道：“邵骏是你父亲戴九智的亲传弟子，也是这次临沧之行除你之外权势最大之人，若是他清醒着，你想要以‘玄冥’的身份去做某些事情，就会变得处处桎梏，还要担心自己的身份暴露，与其提心吊胆，还不如神不知鬼不觉地给邵骏下了三眼蟾毒！” “中了闻名天下无药可救的三眼蟾毒，邵骏就会丧失四感，成为一个废人，这样你的任何行为都会变得畅通无阻，至于完成这次临沧之行，回到明月山庄，还可以向你的父亲谎称是邵骏心怀不轨，偷窃门中秘药不成，反而身中其毒，呵呵，是不是好算计？” “玄冥，你给自己身边的人下了毒？”明王听了葛大先生的话，疑惑地望向戴月柔：“我们万仙岛做事一向堂堂正正，天帝他老……” “闭嘴！” 戴月柔冷冷地打断了他。 这个无脑的家伙，难道要将家里的秘密都公布出去吗…… “葛先生，不管你通过什么方法知道了我的身份，也不管你如何陷害我于不义，仅因为金光仙被你杀死，今晚我亦要与你决一死战。” 戴月柔轻轻抬起月光长剑。 仙人指路，剑尖直指葛大先生的眉心。 “给金光仙报仇，我喜欢！” 明王嘿嘿一笑，挥动双肩，一马当先地向葛大先生冲了过去：“我正面，你偷袭！” 回答他的是无言。 “玄冥？” 明王猛地回头。 茫茫竹海，一道曼妙清影疾如闪电，飞快向远处遁去！ 万仙岛不需要你这种无脑的莽夫，天帝也不需要随时可能会暴露其秘密的门人……所以，明王，请你留下来送死吧！ 如果能多拖住神剑葛兰一会儿，那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呵呵，痴儿啊痴儿……” 葛大先生望着远遁的戴月柔和震惊中的明王，微微一笑，忽然伸出手抓住自己的青丝长发，轻轻一扯，露出本来的光头…… “一切有为法，皆如梦幻泡影，施主想开一点！” 第二十九章【一剑惊神百鬼哭】 东海有一座万仙岛，与世隔绝，神秘莫测。 万仙岛有一人名天帝，武功超然，身世成谜。 大道王朝建立二百六十一年，每一年都有许许多多落魄不堪的前朝贵族通过种种方法来到万仙岛，然后从天帝手中获得适合自己的武学功法，打破桎梏，重新获得希望。 所有的武学都可以免费获得，但代价是加入万仙岛，此生听从天帝号令，此生不悔。 二十年前，一个风华绝代的奇美女子走出万仙岛，带着天帝交给她的秘密任务，来到了明月山庄，和当时的庄主戴九智生下了一个女儿。 奇美女子取得了戴九智的信任，开始不断窃取明月山庄的秘密，一本一本价值连城的武学和丹药秘籍经过她的渠道流入万仙岛，分到了一名名资质不同天赋寻常的万仙岛成员手中。 但是，她在窃取三眼蟾毒的时候被发现了。 戴九智亲手杀死了她，在自己的女儿戴月柔面前。 谁也没有想到，一个年仅三岁的小姑娘，是如何将那一刻深深记在脑海里，记在心里，记在骨子里。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小姑娘在刚刚九岁的时候，便通过自己的聪颖找到了万仙岛的秘密入口，来到了故去的母亲曾经生活和热爱过的地方。 从那一天起，她既是明月山庄的广寒仙子戴月柔，又是万仙岛天帝座下的神使玄冥。 她沉迷于天帝给她描绘出的梦幻世界，她痛恨明月山庄这般腐朽肮脏的陈旧门派。 戴月柔曾经发誓，她要毁了明月山庄，毁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毁了整片肮脏的江湖。 为此，她不惜一切代价。 比如，利用自己继承自母亲的绝代风华，让江湖上大部分年轻人为其倾倒，以待日后驱使。 比如，假意崇敬佛法，千里迢迢远渡临沧，为天帝长生大道所需的一件圣物，同霍乱人间的魔门拜火教进行交易。 比如，用三眼蟾毒毒害父亲的亲传弟子邵骏，使其四感丧失，活活疯掉。 比如，在遇到难以匹敌的对手葛大先生时，果断放弃明王，独自逃生。 夜风袭来，戴月柔的白袍和发丝清扬。 原本茂密的林海已经渐渐稀疏了下来，远处依稀可见各大门派停靠在洛水岸边的楼船。 “只要逃回明月山庄的船只，就算是神剑葛兰也不可能再对我出手，在没有绝对的证据作为前提下，他不可能冒着与整个明月山庄甚至整座江湖为敌的风险，来除掉一个我这样一个在他看来偏执恶毒，并且可有可无的角色。” 戴月柔相信，如果葛大先生想要杀死自己，那么唯一的动手地点就是此时的竹海。 不过，明王那个莽夫毕竟也是先天实力，至少能够拖延他一会儿吧！ 戴月柔心中想着，正要加快脚步奔向洛水，忽然瞳孔猛地一缩，整个人的身子都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前方一颗高挑青竹上，一人青丝飘扬，容貌儒雅成熟，怀抱着一柄带鞘长剑，静静凝望着自己，淡墨青衫随风飞舞。 “你，你不是被明王缠住了吗？” 戴月柔赫然发现，拦在自己面前的人，正式天下镖局东路旗主，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剑”葛兰葛大先生！ “明王是谁？” 葛大先生皱了皱眉，轻轻拔出长剑，冷声道：“临沧城一事，我不想过问你们万仙岛到底有何打算，我今日来杀你，只因天下镖局接了一单生意而已。” 话音未落，掌中长剑点点星芒亮起。 和金光仙袭杀王焕之时略有不同，葛大先生的长剑光芒石由一点一滴的微弱星芒组合而成，迅速编织成一道照耀千古的璀璨明光！ “惊神剑，一剑惊神百鬼哭……” 戴月柔面具下的绝世容颜上浮现出了一丝苦笑。 先天境界，共有三重关隘。 一重天，法相初成，天人交感。 二重天，法相大成，天人相应。 三重天，法相圆满，天人合一。 面前葛大先生的惊神一剑，俨然已经是三重天的境界，自己却刚刚天人交感，跨过第一重天门而已。 璀璨光华照耀着戴月柔的双眸，让她的月光长剑也随之黯然失色。 辉煌明光之中，葛大先生持剑而来。 一人一剑一浮生。 天下镖局的东方青狮旗下，此剑一出，绝无第二回合之敌！ “要死了吗……” 戴月柔的心慢慢开始绝望。 在这样的生死关头，她心头思虑起来的，竟然是万仙岛的那群孩子们。 如果每个人都能够自幼修炼《惊神剑》这样的功法，该多好啊，那样的话，江湖上人人或许都能够成为高手，不会有恃强凌弱和杀人夺宝之类的惨案发生…… 戴月柔的嘴角微微勾起，手中长剑轻轻刺出。 就算死，也不应做等死鬼！ 然而，就在戴月柔决然赴死之时，一道黑衣鬼魅身影幽幽掠过她的身子，直冲向那道璀璨明光中的一人一剑！ 黑影手中有刀。 弯刀如血。 可杀人！ ………… “咳咳……” 病榻上的王焕之艰难地咳嗽了一声，胸口的剑伤被牵扯得剧烈疼痛，饶是老人坚忍非常，也痛得脸色铁青，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 包括姜白父亲姜学剑在内，扬威镖局的十几个主要镖师都聚集在了郑夫子的院落里，望着老当家憔悴痛苦的样子，一个个面带怒意，暗暗咬牙。 “夫子，行凶之人当真不是天下镖局的人？”姜学剑死死握着拳头，扭过头，红着眼睛问向郑正秋。 郑夫子摇了摇头，叹道：“是一名万仙岛成员冒充神剑葛大先生对王老当家出手，想必是要挑拨两大镖局的关系，妄图在临沧城制造混乱。” “非但不是天下镖局……老夫的命……反而是他们的旗主……葛大先生救回来的……”王焕之躺在床上，断断续续地说道。 当时他见到璀璨光芒，被一人一剑贯穿胸膛，第一时间也当是神剑葛兰对自己出手。 可是接下来，那名神秘的杀手走出明光，确是一位头戴金狮面具的男子，王焕之行走江湖多年，对于东海万仙岛亦是有所耳闻，故此心中已然生疑。 第一，神剑葛兰葛大先生出剑，很少有一剑没有毙命的时候，自己能够活到现在，对方的实力明显弱于葛大先生。 第二，葛大先生杀人不会戴面具。 恰在这时，一名淡墨青衫的中年男子自青竹林中匆匆赶到，轻而易举夺得金狮面具的佩剑，随后将其斩杀。 王焕之怎么会不认得，这个人正是神剑葛兰葛大先生！ “当家的，这么说……咱们反而欠了天下镖局的人情？”姜学剑粗声问道。 王焕之闻言，默默望了望窗外的夜色，整个人似乎都苍老了十几岁： “这次事了，扬威镖局……就并给他们吧。” 第三十章【筋斗云】 林海之上，明王还没有从戴月柔抛下自己临阵逃脱的惊讶和愤怒中恢复过来，便看到眼前的“葛大先生”轻轻摘下长发，放到了腰间的百宝囊中，露出一个明晃晃的秃头。 “你……你到底是不是葛大先生？”面具之后的明王瞪大了眼睛，一时间怔在了原地。 话说，葛大先生应该没有中年谢顶的毛病吧？ 就算是脱发，也不可能一根不剩光秃秃如同鸭蛋一样啊！ 啊啊啊啊！这家伙绝对是假冒的，江湖上一向英俊儒雅的葛大先生才不会是秃头！ 明王心里一阵不爽，有种自己喜欢的著名侠客被玷污了的感觉，在万仙岛中向他一样的年轻一代，多多少少都对天下镖局的“神剑”葛兰葛大先生存在着一些敬仰和尊敬。 一剑惊神百鬼哭！ 曾经让多少年轻侠客为之着迷！ 对于明王来说，若是面对葛大先生，就算是作为难以战胜的对手，也是件值得欣慰的事情，然而……这个光头是什么鬼！！ “秃头男”自然是无欢法师。 这家伙根本无视对面明王双目中几乎要喷涌而出的怒火，神秘一笑，身体上的骨骼肌肉关节都开始活动了起来，发出一阵阵“咯吱咯吱”“嘎巴嘎巴”的密集声响。随手轻轻一扯，无欢法师揭下了伪装葛大先生的人皮面具，小心翼翼塞进百宝囊，头也不抬地自言自语说道：“悄悄在临沧城周围观察了一天，收获着实不小，不但发现了一代江湖女侠戴月柔私自毒害自家山庄的亲传弟子，还一不小心救了扬威镖局的大当家王焕之，哈哈……运气这东西，果然是小僧的强项。” 被赤果果无视的明王大怒，这厮自称小僧，果然是个和尚！ 和先前葛大先生的儒雅成熟面貌不同，小和尚眉清目秀，年纪只在二十岁上下，身体高挑瘦削，一只光头明晃晃亮晶晶夺人二目。 缩骨易容，这家伙修炼的是传说中的八九神功吧？ 明王在心里想到，若真是那样，眼前这个小和尚的身份就没有什么好猜的了，一定是神宵城大慈恩寺的少年名僧，三藏法师关门弟子，东海尽头傲来国国主孙悟空的小师弟，无欢法师！ “你这和尚，刚才用的可是八九玄功？莫非就是这次来临沧城讲法的无欢法师？”明王见对方没有立刻动手的意思，便稍稍收起进攻姿态，他心里清楚，自己的实力不过刚刚达到先天境界，无论是无欢法师还是真正的葛大先生，在没有戴月柔或者其他万仙岛弟子帮助的情况下，自己都没有什么胜算。 无欢法师忙完了换装，这才抬起头对明王微微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道：“善哉善哉，小僧方才所用的确为八九玄功，不过小僧并不是无欢法师！无欢法师此时正在红莲寺的客房里休息，为明天端午讲法养精蓄锐。” 嘿嘿，才不告诉你那是我一妄师侄！ “你不是无欢法师啊？”明王愣了愣，脑子顿时有点朦朦的，奇道：“可是你既是秃头，又承认自己会八九玄功，这种独门功法天下修炼之人极少，你若不是无欢法师，那你谁呢？” “我是……” 无欢法师嘴角微微勾了勾，身体上的骨骼筋肉继续挪动，只一会儿就让自己的体型矮了许多，也胖了一些，若是从远望去，和明王的身体一般高一般胖瘦！ 面部也在开始细微调整的无欢法师把手伸进了百宝囊，掏出一张崭新的人皮面具，在手中揉了又揉，随后贴在了脸上，对一脸莫名其妙的明王笑道：“你看，我是来自东海万仙岛的明王啊！” 说话间，他的声音竟然连续变化，在说“你看”的时候，声音尚是原来的模样，到了“明王”二字时，声音已然和站在面前的真正明王一摸一样！ 除此之外，外观上除了衣着和面具不同外，亦是和明王相同！ 脑子不太好用的万仙岛少年这才反应过来无欢法师想要做什么，面具下的一张脸涨得通红，猛地挥起双剑，恶狠狠地向无欢法师刺来：“卑鄙！你竟然想要伪装成我的样子！” “阿弥陀佛，不然小僧为何要和你浪费这么长时间？还不是为了好好观察你的一举一动，为日后以你的身份打入到万仙岛内部增加成功的筹码！” “可恶！卑鄙！该死！我绝不会让你得逞！” 明王接连不断地咒骂着，一对漆黑双短剑舞动如飞，招招疾如闪电地从不同方向对无欢法师刺来！ “八臂明王剑法，还不错！” 无欢法师望着明王，对方的因为速度太快，仿佛生了好几对手臂一般，无数把漆黑短剑上上下下封死了无欢法师前方所有角落，没有任何遗漏。 “谢谢你施展自己的绝活，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小僧就要靠这套武功来杀人了！”无欢法师单手持长剑，望向对方的目光中带有几分赞赏。 下一刻，无欢法师飞身而起，身子在明王的头顶翻了个跟头，如闪电似得一跃而过！ 轻轻落地之后，没有停顿，没有转身！ 背对着明王，尚存金光仙血迹的长剑反手刺出，简简单单，朴实无华， “噗”的一声，长剑便穿透了明王的胸膛，剑尖从他的前胸穿了出来，带血。 “大师兄说，这一招叫做筋斗云。” ………… 一口鲜血喷出。 曼妙身姿划过了夜空，重重砸在了高大茂盛的青竹枝桠上。 鲜血染红了戴月柔的前襟，而背部一条长长剑痕更是触目惊心。 剑刃轻鸣！ 葛大先生脚踏青竹，流星追月般向倒飞出去的戴月柔追逐而来！ “你的对手是我！” 一道黑影再次将葛大先生阻住，黑衣斗篷下，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葛大先生的长剑。 和戴月柔的重伤相比，黑衣男子的状况要好上去很多，虽然身上也有几处剑痕，但都不严重，不至于丧失战斗的本领。 “让开。” 葛大先生立在青竹之上，神情淡漠，冷冰冰道：“你的弯刀不错，不要白白死在这里。我与你们拜火教没有私仇，生意上也不曾有人买我对你出手，莫要为了万仙岛的人送了性命。” 闻言，黑衣斗篷下传来一阵阴森的笑声，弯刀对准葛大先生，却对身后的戴月柔道：“没死的话，快点跑！这次我们在临沧城合作，我死不足惜，只要你们的天帝永远记得答应我们圣教的事！” 戴月柔深深望了他一眼，柱着月华长剑站了起来，没有再说一句话，大步向明月山庄的楼船跑去！ 葛大先生眉头一挑：“你找死？” 黑衣人啐了一口，狞笑道：“唯光明故，虽死不悔！” 第三十一章【尝试】 外面的世界热闹非凡，然而可怜的姜白对此一无所知。 幽暗陈腐的船舱里，姜白盘膝坐在地上，一旁的叶梧桐睡的正香，只不过他睡觉的动静有些大，用鼾声如雷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不过姜白一点也不受影响，这大概也是中了三眼蟾毒后唯一的一点好处了。 此时的姜白，根本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他的修炼，《庚金神指》的心意篇，进入到了一个瓶颈。 假如以一个正常人的身体状况来衡量，姜白如今上丹田中集聚的神识已经足够多了，可以开始沟通各条经脉，正式进行上丹田的开辟，到那时若是成功的话，姜白就可以进军成为‘二元境’高手，也就是顶上双花的层次了。 但是姜白中了三眼蟾毒，眼耳鼻舌四感尽失，这种奇毒就仿佛一层毛皮，把姜白的识海团团包围在里面，让里面的神识没有办法沟通感知，根本无法起作用。 姜白不知道的是，同在明月山庄的这艘楼船上，距离船舱不是很远的一间屋子里面，老庄主戴九智的亲传弟子邵骏也和他一样，陷入了四感剥离的活死人状态！ 今天白天的时候，广寒仙子戴月柔曾派了一名心腹，假意巴结邵骏，将一小块浸满了三眼蟾毒的西瓜递给他，然而当时的邵骏心情正不爽快，没有接过西瓜，而是一巴掌将西瓜拍到地上。三眼蟾毒无色无味，奇毒无比，虽然邵骏没有直接吃进嘴里，但他的手依然沾染上了瓜瓤上的毒素，回去没多久之后就开始发作了。至于姜白，这个可怜的家伙是在被明月山庄弟子抓捕的时候，意外从邵骏手上染上了三眼蟾毒，所以才会在船舱里面发作。 说起来，姜白也算是运气不好，倒霉透顶…… 不过和邵骏比起来，姜白的心态要好上太多了，邵骏在发现自己丧失了全部四感之后，第一时间就开始崩溃了，他作为明月山庄的弟子，太清楚身中三眼蟾毒意味着什么了。首先，外人是不可能拿得到三眼蟾毒来毒害自己的，这种奇毒只有明月山庄的核心弟子才有可能拿到，连邵骏自己都还没有获得资格；其次，三眼蟾毒没有解药，中毒之后虽然不会死去，但生不如死，之前的一切荣誉、地位等等，都随之烟消云散，甚至毒害自己的人有可能会诬陷他，反正邵骏已经丧失了四感，没有任何辩护或者反驳的机会，真真正正的哑口无言。 在这种强烈的刺激下，邵骏的心态瞬间就毁灭了，整个人都处于崩溃的状态，不断地捶打一切他能够触摸到的东西，四处乱撞，戴月柔对于这种情况早有准备，在离开楼船去执行万仙岛的秘密任务之前，早就派人将邵骏所在屋里，让他没有办法进行破坏。 “这种毒素好顽固啊，就好比一块又臭又硬的牛皮包裹着我的神识，没有办法冲出去一丝一毫！”姜白叹了口气。他的心态和邵骏想比简直好了太多了，直到现在仍然不知疲倦地思考和尝试着自救的办法。 如果说这个时候姜白上丹田中的神识仿佛一定量的水的话，那么三眼蟾毒就是包裹着这些水的皮革，皮革严丝合缝包容着水，组成了一个柔韧而封闭的水球！ 神识如果不能从这个“水球”里面出来，姜白就没有办法获得感知，也就将一直处于四感剥离的状态中。 对于这个“水球”，姜白最开始尝试的办法是增加“水”。 他之前从来没有修炼过神识，所以自身识海中的“水”量相当小，按照最开始的设想，如果将水增大，水球也就会开始慢慢膨胀，当水量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将包裹在外面的那层皮革，也就是三眼蟾毒，将它撑爆！ 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姜白不厌其烦孜孜不倦地重复着心意篇的修炼内容，一点点积累着识海中的神识，让水球中的水量增大，增大，再增大，直到单凭目前的功法修炼没有办法获得神识的时候，姜白意外的发现，这枚“水球”并没有被增大了数倍容量的水给撑爆，甚至没有一点即将被撑爆的迹象！ 三眼蟾毒组成的皮革，太有韧性了！ 姜白的心里微微难过了一小会儿，开始思考下一个可以尝试的方法。 “如果单靠量的积累，无法短期内破坏‘水球’，那我也许可以试试让水球里面的水动起来……”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姜白的脑海里出现！ ………… 幽深的夜晚，氤氲月色落在沧水河面上，倒映出朦胧的影子。 沧水河畔的草丛里，各种虫鸣此起彼伏，有的短促，有的悠扬，四周一片宁静。 明月山庄的楼船和洛水河畔停靠的各门派船只一样，熄灭了大部分的灯火，只有少数几个值夜的守卫弟子站立的旁边，点燃着几盏灯笼。 夜幕下，一道倩影悄悄逼近船舷。 身材不高，显得有些纤瘦，身上穿着略显宽大的墨色男子衣衫，头上戴着大大的斗笠，白日间挂着的黑色薄纱已经摘掉，露出一副姣好秀美却又英气十足的容颜，纤细的眉毛，漆黑如夜的双眸，鼻子小巧，嘴唇稍有些薄，最为独道的是她手里握着的长刀，几乎有半人多长，煞气隐隐。 她正是从天下镖局失踪的少当家余海韵，也是白天对姜白自称“塞北第一刀”胡飞，拜托他递情书给广寒仙子戴月柔的斗笠少女。 余海韵的神情有些低落，如水般清澈的双眸里，隐含着深深的自责和愧疚。 自己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年纪相仿，又看上去比较顺眼的朋友，却一时间异想天开，拜托他去送信给自己崇拜和爱慕的广寒仙子，最终害得他被明月山庄抓走。 余海韵从出生开始就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子，她在神宵城天下镖局长大的十几年里，做了许许多多特立独行的事情，穿男装和追女孩只不过是这些事中的九牛一毛，这些年来没少让天下镖局的金、尹二侠头疼。 天字一号捣蛋鬼的名声，随着余海韵的成长，在神宵城慢慢传开，人们都知道天下镖局有位最爱闯祸的“余公子”，虽然她自己从来都认为自己只是想法有些独到而已，并不是在故意捣乱…… 这些年来，我们的余公子已经勾搭过不只一个女孩子了，对于她这样做，天下镖局的人大多数都当做一种出格的行为，就算不能禁止，也绝不会认同和帮助。 姜白这家伙，是第一个愿意帮助余海韵追女孩子的男人…… “姜白兄弟，都是我害你被抓，感觉自己好蠢，对于你这样仗义的好兄弟，连真正的姓名都没有坦诚说出！”余海韵心里忍不住的自责。她持刀伏在船舷边上，小心翼翼地等待守卫弟子的疏漏。明月山庄的楼船很大，但能够关押犯人的地方一定在甲板下面，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那些空下来的船舱。 余海韵望着前方，用力握住了刀。 姜白兄弟，我今晚一定要救你出来！ 第三十二章【大姐，你找错房间了】 一片空濛之中，姜白的思绪仿佛化作了一只眼睛，静静凝视着浮现在丹田内的“水球”。 那三眼蟾毒仿如包裹水的柔韧水袋，而里面的水，就是姜白这段时间不断修炼扩大，聚集在元神识海中最为纯正的神识，包裹在水袋里面，将水袋撑成一个大大的“水球”，想要冲破三眼蟾毒而出，却不得要领，无法实现。 “只是依靠单纯地积攒神识，增加神识的量，是没有办法突破三眼蟾毒构建的水球的，想要解除毒素恢复四感，想要看到美食的形色，品尝它们的味道，就必须要尝试新的方法。” 姜白的心里一个大胆的想法早已成型，他在心中对自己说道：“郑夫子说过，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是有得必有失的，这个新的想法虽然危险冒险，但它是我目前能够想到的最可能成功的方法了，想要解毒，就必须赌一把！” 姜白的新方法说起来很简单，一个柔韧的水球，如果里面的水不能直接突破，那么就不如……让里面的水动起来！ 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是《道德经》用来形容水的柔，但水这种东西，也同时拥有着无穷的力量。姜白在书院读书，郑夫子有讲过上古时期大洪水的故事，而有史记载以来，单单临沧城畔的这条沧水，就不知道泛滥过多少次了，每一次大规模的洪水，都造成数以万计的生灵涂炭。 三百年前的天倾之乱，九黎部落的巫王共工与祝融为帝位相争，共工掘开沧水，大水改道袭来，瞬间淹没了祝融部落所有的部队，随后又不知道淹渍了周边多少土地城池，若非彼时大德王朝的皇族风仙子炼石治水，这场大水还不知道要毁灭中原多少地区了。 “水是有力量的，根据我的推算，只要努力驱动这些力量进行运动，在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必然就会让水球爆炸。唯一需要顾虑的是，我能不能控制好这些水，会不会一不小心它们也会像三百年前的沧水一样，失去控制，肆无忌惮地毁灭一切。”姜白在心里默默盘算着。 上丹田即识海，识海就仿如一片平静的池塘，池塘里面的水就是神识。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识海本来一向都是风平浪静的，谁也不会吃饱了撑的让识海里面的水肆虐起来。 毕竟，丹田是每一个习武之人的根基所在，绝不容得半点差错。 人体的三大丹田，没人会让下丹田之血府混入异常的血脉，没人会让中丹田气海流入自己不熟悉的真气，因为这会让丹田变得混乱而异常，一旦稍有差池，就会田丹炸毁，多少年努力修炼化为流水。 江湖上的仇杀，或者门派重则叛徒弟子，都会选择毁掉对方丹田，丹田毁了，这个人的武功也就废了，和普通人再没有什么分别。 选择做一个四感剥离的活死人？ 还是承担一定几率炸毁上丹田的风险，去尝试搅动自己的识海呢？ 姜白只用了一息的时间就做出了决定，对这家伙来说，这样的选择似乎没有什么犹豫的必要。 “为了今后能够像正常人一样吃各种好吃的，就算一不小心死了，也不后悔！” 打定主意，姜白开始集中精力，去催动识海里面的神识。 在他的努力下，上丹田中这一汪被死死包裹着的水，终于泛起了阵阵涟漪，好似一个小小的漩涡，沿着一个方向缓缓旋转了起来…… 夏日的长夜漫漫。 楼船下的沧水仿佛也在响应着船舱里努力催动神识的姜白，一下一下拍打着船身。 船舱里漆黑不见五指，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味。 哗哗哗…… 一阵响动在船舱的墙角传来。 叶梧桐在黑暗中愉快地抖了抖，随后提起裤子，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自言自语道：“说书人总是讲山中无岁月，我看啊，这明月山庄的舱中也没有岁月嘛！这一觉睡得真是天昏地暗，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虽然屋顶缝隙看不到亮光可以证明现在是晚上，可是睡三个时辰也是晚上，谁十多个时辰，也是晚上，只不过是第二天的了！” 叶梧桐掏出折扇，没有展开，合着扇骨探进后背当挠了挠，继续嘟囔道：“虽然有个一起在这里吃瘪的难友，可翟兄弟又瞎又聋，时间观念早就丢的一干二净了，靠不住，靠不住！” 这货絮絮叨叨了一大堆，这才摸着黑跑到另一边墙角，挨着姜白坐下。 “老弟，还在努力修炼啊？”叶梧桐刚刚睡饱，闲的难受问道。 姜白默默修炼，反正什么也听不见，根本不需要鸟这家伙，当然，就算姜白没有中毒，估计也不想理这种没事总讲废话的家伙…… “算了算了，不和你讲话了，反正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见！”叶梧桐自感无趣，撇嘴道。 这家伙东瞧瞧西看看，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拿起折扇用力扇了几下，又颇为烦躁地放下，起夜之后痛痛快快尿完，他现在脑子有点小兴奋，闭上眼想要继续睡觉，却感觉心里面思绪万千，根本没有睡意。 “啊啊啊，好烦！” 叶梧桐气呼呼地锤了锤大腿，嘟囔道：“说起来，我和戴月柔仙子同在一艘船上，也称得上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吧……不知道戴仙子这个时候睡着了吗，是不是也在失眠？长夜漫漫，她会不会闲得无聊跑到船舱来看看自己的俘虏呢……呃，就算睡得很香，梦游过来看看我也是好的嘛！” 咚咚咚！ 一阵轻微却急促的敲门声忽然传来！ 叶梧桐不着边际的思绪瞬间被打断，他先是一愣，随即兴奋了起来！ 我是在做梦吧？ 难道戴月柔姑娘真的来来看自己了？ 哈哈哈，虽然明知道是自己在胡扯，仍然觉得好兴奋啊！ 咚咚咚，咚咚咚！ 细微而急促的敲门声接连不断地传来，门外之人似乎心中急切，却又不敢弄出太大的声响是，所以敲门声一直不是很大。 叶梧桐摸着墙，几步晃到了门前，趴在门缝处，压低声音对门外道：“谁？” 敲门声随即消失。 四周陷入了一片寂静。 过了半晌，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我是来救姜白兄弟的，白天我有探查到，他被关在这间船舱里面了！” 叶梧桐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大姐，你找错房间了！在下叫做叶梧桐，里面还有一个人，是我的翟老弟！这间船舱里这里可没有姓姜的！” 这货说完，一转身爬回了墙角，只留下我们的余海韵余公子站在船舱门外风中凌乱…… 第三十三章【你说什么？！】 船舱外，余海韵侧着身子站在月光难以照到的阴影中，右手提着带鞘长刀，身上依旧穿着白日间的那套黑衣，只是头上少了斗笠和薄纱，一头漆黑如夜的柔顺长发简单地束在身后。 “只有翟兄弟？” 余海韵听了叶梧桐的话，微微皱了皱秀眉，她不知道姜白这家伙因为担心叶梧桐是个死变态，所以说了假名字，心里面开始怀疑起自己白天悄悄探听到的消息。 莫非自己打听错误了，姜白兄弟其实没有被关押在这里面？ 不对，凭借十几年来在天下镖局耳濡目染修习来的江湖本领，探查这么个简单的消息，自己绝不会出现差错！ 余海韵咬了咬唇，右手纤细的拇指轻轻一推，掌中长刀便出鞘三分。 一股寒意瞬间袭来。 只一刹那间，余海韵站立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冷了几分！ “姜白兄弟在不在里面，还要亲眼看了才安心！”余海韵在心中默默说道，她打定主意，目光便望向船舱门上锈迹斑斑的铁索，这种铁质锁链铸足够粗，如果没有钥匙或者开锁工具的话，寻常的兵器没有办法将其砍断。 然而，她手中已经出鞘三分的化血神刀，绝不是寻常兵刃！ 三百年前，余家初代祖先余化自东海蓬莱岛学艺出师，乘船西渡来到九州中原时，随身携带的便是这柄宝刀。彼时天下正值大乱之际，大德王朝天子帝都东迁，十子征南九死一生，南方九黎部落发生叛变，而代代耕耘九州西部的张家亦是蠢蠢欲动，想要将陷入困境的东皇太一取而代之。 东皇高俊迁都东海城，改元太一，也曾经跨海寻仙，与蓬莱岛有过密切往来，余家初祖余化来到中原九州之地，感念往日蓬莱岛相会的情分，自然选择在东皇太一殿前效力，去和崛起于西方的张家对抗。 汜水关前一场厮杀，余化凭化血神刀斩杀西军数员猛将，甚至那位桀骜而不可一世的天王第三子都被砍伤击败，立下了赫赫威名。可惜，不久后西昆仑中走出了一位玉虚门人清源道妙真君，他先以神乎其神的易容术骗得东皇太一的军队，又趁机伏击余化，将其斩杀。余化死后，化血神刀被东皇太一还与其子嗣血脉，代代相传，流传至今。 余海韵缓缓拔刀。 神刀寸寸而出，狭窄而细长的刀身上，一道道层层叠叠的赤红纹理，仿如鲜血，一股与生俱来的寒意与积攒数百年的杀意混杂在一起，冰冷刺骨，向四周袭来。 余海韵对准铁索，用力挥刀！ “哗啦”一声，铁索应声而断！ 余海韵毫不犹豫，神刀归鞘，一把推开面前的舱门，大步走了进来。 “不是吧大姐！你怎么进来的！”船舱里的叶梧桐一点准备都没有，被推门而入的余海韵吓了一跳，他本来正背对着舱门慢慢摸着墙往姜白的方向挪动，忽然“哗啦”一声门开了，差点吓得坐在地上。 “闭嘴，想逃出去就小点声。”余海韵说着，忽地眉头一皱，不自觉地用衣袖捂住了口鼻。 没有办法，这间破败船舱里到处都弥漫着腐败潮湿的气味，何况角落里还有叶梧桐这家伙的刚尿满的夜壶，什么味道可想而知。 好在我们的余海韵余大公子毕竟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柔弱小姐，仅仅在进来的一瞬间被熏得够呛，随后便放开口鼻，从怀里掏出一支火折子，轻轻一晃，火焰便燃烧了起来，黑暗的船舱顿时显现了光明。 叶梧桐下意识地挡了下光，但是却透过指缝看清了余海韵的容貌，他先是一愣，随即惊讶地道：“呦，大美人啊！” 余海韵不喜打扮梳妆，向来穿男子衣衫，这次亦没有特殊，一袭淡墨衣衫，容貌不粉不施，漆黑长发简单束着，虽然不及广寒仙子戴月柔的绝美容颜，却有一番别样的清秀，并且显得英气十足。 叶梧桐瞪着眼睛，心里别提多惊讶了，这货一点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关在船舱十几日，早就满脸胡子邋遢得不像样，反而自我感觉良好地咳嗽了一声，向余海韵施了一个书生礼，猥琐笑道：“神农挥鞭识药味，轩辕九针续奇经，梧桐有叶，针药不绝，山野游医叶梧桐拜见这位女侠！” “让开！” 余海韵的心思根本没有在叶梧桐身上，她打亮火折子的一瞬间就发现了在角落里打坐的姜白，毫不犹豫地伸出归鞘的化血神刀，把挡路的叶梧桐推到一边，大步向姜白走去。 “姜白兄弟，是我对不住你，害你今日被俘受苦！改天请你吃饭！”余海韵几步来到姜白身边蹲下，借着火光向姜白望去，只见他微闭着双眼，脸色发白，只不到一天的时间就憔悴了许多。 余海韵心中微微一酸，咬了咬唇道：“好兄弟，别打坐了，我来救你了！现在明月山庄的巡逻十分松懈，你跟着我走，很容易就能逃离，等到明天他们发现，我们早已经在临沧城里，他们根本拿我们没有任何办法！” 姜白依然闭着双眼，表情淡漠，一言不发。 在生气吗？ 是不是还在怪我呀？ 余海韵见姜白沉默，抿了抿嘴唇，心里一时间没了计较，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 她请求姜白送信给戴月柔，一半是因为爱慕广寒仙子的绝美容颜，一半却也是喜欢玩闹，和新认识的朋友开玩笑，谁知姜白这个耿直的家伙，送信被阻偏偏还要继续努力，被明月山庄抓了起来，说道地，余海韵还是觉得是自己玩笑开得大了些，又闯祸了。心中带着无限歉意，余海韵夜闯楼船，一心要救姜白，却没想过姜白如果生自己的气该怎么办。 “这位姑娘，不要白费力气了。”一旁的叶梧桐走了过来，蹲在姜白的另一边，苦笑道：“翟兄弟……或许是你说的姜白兄弟，他不知道什么原因中了明月山庄的三眼蟾毒，此时已经四感尽失，没办法听到你说的话了。” “你说什么？！” 余海韵噌地站了起来。 化血神刀“当啷”一声落在地上，她再顾不得压抑声音，失声道：“他，他中了三眼蟾毒？” 虽然是问句，但不待叶梧桐的回答，余海韵的眼圈便红了。 第三十四章【财神驾到】 月光淡淡散落在洛水河畔。 茂林外，一道倩影在月光下飞快地行进着，仔细看去，在她路过的地面上，总会留下零零散散的新鲜血迹。 “拜火魔教的罗睺神使有死志，一定会拖住葛大先生的脚步，前方不远就是明月山庄的船只，我终于还是在惊神一剑下活了下来。”倩影正是身负几处剑伤的戴月柔，她的一袭罗裳上浸满鲜红血液，背后的那道伤口仍然淌着鲜血，远远看去便会觉得触目惊心。 楼船就停靠在洛水河畔，戴月柔忍着伤痛，中丹田真气运转，再次施展轻功提纵术，仿佛九天仙子踏上仙路归途一般，一个轻跃，便落到了明月山庄楼船的甲板上。 轻轻摘下玄冥面具，戴月柔低声唤过来一个正在打瞌睡的山庄弟子，这名弟子神智尚有些迷糊，用力摇晃了几下脑袋，这才清醒过来，只看了戴月柔一眼，就吓的七窍生烟，差点惊叫出来！ 乖乖，明月山庄老庄主戴九智的独女，江湖上风华绝代的广寒仙子戴月柔，怎么会身上中了这么多骇人的剑伤！ “少，少庄主，你，你这……”山庄弟子心中大惊，嘴里结结巴巴地说道。 戴月柔已然摘下万仙岛的面具，知道自己此时已经恢复了江湖仙子的面貌，于是故意轻轻叹息一声，有气无力道：“不要耽搁了，我被歹人所伤，快去找刀伤药！” 山庄弟子忙不迭地点头，急匆匆就往楼船里面跑去。 “等一下！” 戴月柔叫住这名弟子，补充道：“去把刘沈叫来，然而你们各自在房间内休息，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踏出房间一步。” “尊命！”山庄弟子用力答了一声，飞快地跑进了一楼舱内。 没过多久，这名弟子没有出现，反而是一个神情慌张的胖子从穿里面跑了出来，怀里还抱着一个大大的药箱，胖子的身后，紧跟着两名明月山庄的女弟子。 “小姐，是谁伤的你，竟然这么重，我刘沈和他拼了！”胖子手忙脚乱地扑到戴月柔身前，打开药箱就开始翻药。 戴月柔瞪了胖子一眼，低声道：“别胡说八道了，山庄的弟子都处理妥当了吗？” 叫做刘沈的胖子“嘿嘿”一笑，边吩咐两名女弟子给戴雨柔包扎伤口和上药，边道：“所有明月山庄的弟子，只要不是咱们万仙岛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今晚上全部下了大剂量的蒙汗药，绝对一觉能睡到后天晌午！之前船上留有几个弟子守卫，方才也都被我叫了回来，一并处理了。” “很好，你这次随我出来历练，几件事都做的不错，特别是为邵骏下三眼蟾毒的事做得很干净，待这次回岛里，我定会给你多请求几个积分，让你能够换取更多的丹药和功法。”戴月柔简单地处理了伤口，便柱着长剑走到了穿透，遥望着浩浩汤汤的沧水道：“邵骏那边怎么样？他没再发疯吧？” “没事，和其他弟子相同待遇，一并灌了蒙汗药，都一起睡了。”胖子刘沈笑眯眯地道。 他眼珠转了转，正想着再说些什么话来讨眼前这位“玄冥”大人的欢欣，忽然见远处沧水中水波荡漾，一叶扁舟顺风驶来。 扁舟之上，立着一名披发男子，头戴淡金色财神面具，身着大红衣衫，乘舟而不持桨，背负双手，假夜风而来。 戴月柔远远望去，美妙双眸中泛起了一丝色彩，拾起玄冥面具戴在面上，背身对刘沈道：“你带着它们退下吧，所有万仙岛弟子都在各自房间内休憩，财神驾临，万不可造次！” “是，是，打死也不敢在财神爷架前胡闹。”刘沈抖了抖肥肉，带着两名女弟子匆匆离去，只留下戴月柔一人在甲板上。 夜风很大，扁舟转瞬即至。 财神背负双手，并未登船，而是让小舟停在明月山庄楼船附近的沧水中央，随着波浪前前后后地荡漾。 戴月柔身上虽有剑伤，却仍旧恭恭敬敬地向小舟上的红衣男子施礼。 “玄冥见过天佐长老财神大人。” ………… 姜白的识海里出现了一个大漩涡。 在确定了新方法之后，姜白便开始努力地催动丹田中的神识，“水球”里面的水此刻再也不是宁静平和的样子，而是化为激流，沿着一个方向缓缓旋转。 最初的时候，姜白想要搅动这个漩涡还要花上许多力气，毕竟无数遍的修炼和积攒让他的识海浑厚而浓郁，可是随着时间的加深，这个漩涡旋转起来似乎有了自己的惯性，根本不再需要姜白施加什么力量，就可以独自肆虐旋转！ “水球”已然柔韧，却因漩涡巨大的旋转力量，开始变得越来越扁。 “有戏！” 姜白心中一喜，虽然现在还没有尝试那最危险的一步，但之前的每一步都和自己设想的相仿，大大增加了他的信心。 姜白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恢复正常！ 忽然，姜白感觉自己的手心一凉，似乎有人握住了自己。 叶梧桐吗？ 莫非是这家伙有事要和自己说吗？ 姜白知道突破三眼蟾毒不在一时一刻，当下便放弃了继续旋转识海中的大漩涡，将注意力集中到自己的手上。 他发现，握住自己的手很凉，很柔软，根本不是叶梧桐那家伙的粗糙手掌，而是像女孩子的手。 姜白闭着双眼，用心去感觉。 在他的掌心，一直纤细手指正在轻轻勾划着一个个字。 经过这段时间和叶梧桐的手手交流，姜白猜字的速度大大增加，几乎那只纤细手指每写完一个字，姜白便能猜出是哪个字来。 “姜白，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余海韵横抱着化血神刀，半坐在姜白身旁，握着姜白的手掌，用力咬着下唇，一笔一划地写道：“我从未想过他们会用三眼蟾毒对付你，我错了，真的错了！我不配做你的兄弟，现在无论写什么都无法挽回了，我能做的，就是在后半生去为你寻找解药，如果找不到，我就戳瞎双眼，割掉舌头和鼻子来陪你！” “如果你还恨我，我就一刀刺死自己……” 余海韵红着眼圈，由于心中大恸，后悔和自责到了极点，双手都变得冰凉无比，她正在忍着颤抖吃力地写着，忽然感觉一热，却原来是姜白用他的手握住了自己。 余海韵瞪大了眼睛，只见姜白把自己的手握在掌心，一根一根掰开自己凉的有些僵硬的手指， 轻轻写道：“好兄弟之间，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答应给你送信，到现在都没有送成功，要自责也是我来自责嘛！三眼蟾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绝世奇毒，我姜白可是要吃遍天下所有美食的男人，怎么会被这种小小的难题困住，放心，我已经思考出解毒的方法，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够恢复四感啦！老胡啊，你不是说自己叫做‘塞北第一刀’吗，如果还觉得内疚，不如以后请我去你们塞北吃好吃的吧！” 写完这段话，姜白还不忘在她的手心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余海韵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第三十五章【我本东海一苍龙】 月光下，一叶扁舟上带着财神面具的红袍男子拖着长长的影子，倒映在沧水的水面上，随着波光不断地摇曳。 “玄冥，你看上去似乎受了很严重的伤。”财神背负着双手，抬头望着大船上的戴月柔，淡淡说道：“却不知任务完成得如何？” 带着玄冥面具的戴月柔，风姿依旧，月白衣衫上包扎过的伤口以及渗出来的点点殷红，更让她少了几分广寒仙子的清冷孤高，多多惹人心疼的几分楚楚可怜，她轻轻向财神施礼，答道：“任务进展得并不顺利，金光仙冒充天下镖局的神剑葛兰前去袭杀金佛王焕之，却被葛大先生割下脑袋送给我和明王，想来他的刺杀失手了，王焕之多半可能没有死。” “面对葛大先生的惊神剑，我和明王联手都没有胜算，于是明王选择留下来和葛大先生缠斗，让我逃出来通风报信。但我在回来的路上，再次碰见另一位葛大先生，他并不知晓明王和金光仙，直说接了生意来截杀我。我身上的剑伤都是和这位葛大先生交手时留下的，若为危急关头拜火教的罗睺神使及时出现，以拼死之势来拦截敌人，恐怕现在我就不能再长老您的面前回话了。” “原来如此。” 戴着财神面具的红袍男子微微点了点头，披散着的浓密长发在夜风中伴随着长袍衣袖一同舞动着。 财神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平静地对戴月柔说道：“金光仙任务失败我已经从别处知晓，扬威镖局的金佛王焕之没死，但也深受极重的伤，明日的棋局，他这颗代表临沧本地势力的棋子已经等同于废了。至于金光仙，杀他的人易容成神剑葛兰的样子，不用多想，必定是大慈恩寺的无欢法师，江湖上懂得易容术的人很多，但易容术能瞒过所有人的，只有包括这小和尚在内炼八九玄功的这几人。” “若是无欢法师，明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戴月柔面具下的双眸似乎亮了一下。 财神却摇了摇头：“不要小看这个小和尚，或许他的年纪不大，但根据万仙岛的情报，他几乎同时具备了当初三藏法师的佛学天赋和他那位大师兄的武学天赋，别寄希望于出家人慈悲为怀，特别是当对手是我们万仙岛的时候。” 戴月柔微微皱眉，对财神的话有些地方并不是完全理解，却没有追问。 财神的嘴角翘了翘，转过头，目光凝视着似乎平静实际暗流涌动的临沧城，继续说道：“风云际会在临沧，有时候我回想起来此前的一幕幕，甚至会怀疑真的有神明在推动着这一切的发展。” “这世上没有神明，一切都是天帝的谋划。”戴月柔纠正道。 “哈哈，你说的对，一切尽在天帝的掌握，到目前为止没有人能例外……” 他笑了笑，徐徐说道：“拜火教三百年前退出中原，元气大伤，多年来一直想求东进却不得其门，如今恰逢天帝炼不死药急需他们的一件遗落在临沧城的圣物，他们必然会死死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和我们合作，以求一旦天帝夺取天下后，可以让拜火教大举东归。” “可惜他们并不知道，天帝看重的其实根本不是拜火教的圣物。对于我们万仙岛来说，临沧城此行最重要的不是和拜火教进行什么交易，不死药只是一个诱饵，天帝真正想要的，是向全中原全天下的武林展现我们的实力，这是我们的阳谋。我们为什么要重金聘请天下镖局强势入驻临沧，为什么要花去唯一的情分请大慈恩寺无欢法师东行讲法，为什么要大举汇集中原武林门派于此？无非是要天下的目光都聚集到这里，让江湖上所有人都看到我们！” “天下镖局在金、尹两位当家的治理下，一向在商言商，而入驻临沧又非什么违背朝廷律令或者江湖道义的事情，所以可以被我们花钱买通。不过有些遗憾的是，他们承诺做的已经都做完了，神剑葛兰对你们出手可以看出，他们收了其他人的钱财，开始成为我们的敌人。当然，天下镖局亦非铁板一块，我们还有后手……” “大慈恩寺和无欢法师都与那傲来国的猴子关系匪浅，天帝手里曾攥着猴子的一个大人情，这次用在了临沧城上，那无欢法师就算极不情愿，也不得不捏着鼻子来临沧城讲一次法。只不过讲法之外，我们对他再无约束，以至于被他杀死金光仙，还有明王亦是凶多吉少，这小和尚一旦还完大师兄的人情，必然是敌非友！” “苏谦是朝廷派来的江湖神捕，呵呵，我们万仙岛要在临沧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朝廷若不派人下来查探，那才叫怪事。只不过，苏谦他的视线被拜火魔门吸引了过去，以为我们的目的仅在于一件炼制不死药的圣物，却不知道我们真实想法，最后的结果，他们恐怕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郑正秋和扬威镖局所代表的临沧城本地势力，是对此次风云际会所知最少的，而且金佛王焕之此时已经身受重伤，本地派几乎算是断掉一臂，根本没有什么威胁可言了。” 月光淡淡，水波荡漾。 财神将万仙岛的谋划与临沧城几方势力的博弈，一一讲给了戴月柔。 言罢，他轻轻笑了笑，挑起船桨指向了东方，兴致大起，朗声歌道：“我本东海一苍龙，张狂不驯逆天穹……” ………… “姜老弟，小心一点，别踩我脚！” 明月山庄楼船的船舱里，叶梧桐搀扶着姜白缓缓向舱门外走去，他已经从余海韵那里得知了姜白的真名，所以便改了对姜白的称呼，虽然无论他喊什么姜白都听不到。 余海韵手提化血神刀走在前面，船舱外一片黑暗，没有弟子巡逻，亦没有人守卫。 “奇怪，之前我潜入船舱的时候，这里，还有那里，都明明有明月山庄的弟子守卫，现在怎么都不见了？”余海韵望着空荡荡的通道奇怪道。 再往前走就是楼梯了，只要上去，就到了楼船的甲板上。 怎么会如此轻松？ 余海韵皱了皱秀眉，她的一双眸子中眼泪的痕迹还没有完全褪去，微微有些发红，神情却非常严肃，警惕地迈步向楼梯上走去。 一步，两步…… 夜风了下来，余海韵的长发轻轻摆动了一下。 伴随着潮湿的风，一个男人的狂狷的声音传来： “我本东海一苍龙，张狂不驯逆天穹。 承天柱上青鳞舞，坤舆万国尽留声。 是非善恶难束我，谈笑敢教天地崩。 愿把世间险地闯，人不敢争我必争！” 第三十六章【后羿，嫦娥】 人不敢争我必争！ 红衣男子的最后七个字，透过淡金色的财神面具，久久回荡在沧水河面上。 戴月柔深深望着财神乘扁舟远远离去的背影，藏在玄冥面具下的绝世容颜，不觉多了几分复杂之色。 东海万仙岛，天帝一人独尊。 在天帝之下，有两大长老分别统领一方事务，天佐长老财神，天佑长老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两位长老的实力均衡，而且互相对立，在岛内岛外，两方势力多有摩擦出现。 天佐长老财神的性格，更像天帝狂傲的一面，恃才放旷，桀骜不驯，有一种披靡天下的气势，而天佑长老则更多的是兢兢业业，沉稳冷静，更像天帝阴柔含蓄的一面，所以两大长老都很像某一刻的天帝，却都不能像天帝的整个人。 “却不知天帝百年之后，天佐天佑两位长老，谁能继承万仙岛之主的领袖地位……”戴月柔在心里不由自主地想到。 不对，天帝明明春秋正盛，自己怎么能无端思虑他陨落后的事情，这是简直对天帝的大不敬！ 戴月柔猛然明悟了过来，恨恨地握了握剑柄，为自己一时的古怪念头感到愧疚和自责，天帝大人是自己见过最为英明，最为智慧和最为强大的人，如果天下出现第七位武圣的话，最有可能证道的便是天帝。 就算是大道王朝那位活了仅四百年的老皇帝，与天帝相比，在武圣的道路上仍然是差了一筹，他所拥有的优势，无非是坐拥天下九州罢了。 “而且这天下，早晚会是天帝大人的囊中之物……”戴月柔握拳说道。 夜风微凉，吹动着沧水河面的波浪层层叠叠。 月光下，这些闪亮着的波纹鳞次栉比，遥遥映着财神越来越远几近于消失的扁舟影子。 明天就要和几方势力正式交锋了。 戴月柔暗暗叹了口气。 即使是天下镖局这个偏于中立的一方，因为神剑葛兰葛大先生的可怕实力，对自己这些万仙岛弟子来说对战都是碾压一般，如果不是天帝大人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自己这些人根本不可能让临沧城拥有今天的局面。 对于汇集于临沧城的各种势力来说，万仙岛“目的”已经十分明朗。 绝大多数人都以为，万仙岛岛主天帝要炼制不死神药来证武圣境界，而魔门拜火教恰好在临沧城旧地藏匿有一件圣物，是天帝炼制不死神药的必需之物，故而万仙岛派来一众弟子暗中与拜火教进行交易。 如果有人进行了这样的推测，那么接下来防范的重点之处必然是拜火教圣物的藏匿地点，以及拜火教与万仙岛弟子进行交易的地点。 可惜，戴月柔知道，在什么地方交易一点也不重要，甚至拜火教到底有没有圣物都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要让众人都以为，万仙岛从拜火教手里获得了炼制不死药的圣物。 重要的是，要让全天下都知道，天帝有法，可证长生！ 不死药，长生，这两样东西对于天帝这种立志天下苍生的人来说，或许无足轻重，可对于这江湖上的芸芸众生来说，简直是无可替代的诱惑！ 要知道，不死神药一事绝非空穴来风。 三百年前，天倾之乱，大德王朝十子征南讨伐九黎巫部，最终九死一生，只有六皇子活了下来。了解这段历史的人都知道，十子征南这场战争，一开始的时候九黎联军是层层溃败的。 九黎联军分为九大部落，各自由一位巫王统领，分别是：天巫玄冥、地巫后土、日巫九凤、月巫嫦娥、水巫共工、火巫祝融、金巫刑天、木巫后羿、土巫夸父。 九黎九部，其中有八大部落全部都被大德王朝的十位皇子杀得溃败，唯独木巫族巫王后羿率领青羽军，以特制长弓对敌，又利用南方山地林地的优势进行伏击，最终射杀九位皇子，才使得九黎部落反败为胜，扭转乾坤。 在这场战争中，巫王后羿表现太过亮眼，以至于大德王朝不得不派出死士对其进行毒杀，后羿身中奇毒，于是派人前往西域楼兰国，重金向楼兰女帝求不死神药解毒，楼兰女帝允诺，便将早已失去炼制手法的不死神药赠予了后羿部下，让他带回给后羿续命。 然而很可惜，一代杀神巫王后羿并没有等来不死神药，这枚神药在送到他手里之前，被他的结发妻子，也就是九黎月巫族的巫王嫦娥，偷走了。 失去不死神药的后羿，很快毒发身亡，而窃取了不死药的嫦娥，却也很快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中。 直到乱世之中，青州东海城建立了一座明月山庄。 庄主为女子，神秘不言名。 喜独处，喜清幽，植桂树，养玉兔，炼三眼毒蟾，传不世武功。 数十年后，神秘女庄主再次消失于人间，将偌大明月山庄交于了自己的一名弟子，姓戴，也便是如今戴月柔的祖先。 “可怜，可叹，英雄如后羿，亦不能免于间接死在至亲至近的红颜之手。”戴月柔幽幽叹了口气，万仙岛的不死神药之密，正是她已故的母亲从明月山庄老庄主戴九智手中骗来的，如果仔细想来，也不过又做了一次嫦娥罢了。 江湖上对于天倾之世后嫦娥的探寻有很多，毕竟做了如此惊天动地的事情，又是彼时天下九州第一美人，怎能轻易被人忘记。 探寻的多了，自然有人发现了嫦娥与明月山庄只见的关系。 戴月柔很清楚，只要在适当的时候，自己对天下开诚布公明月山庄的身份，自然会有许多人相信天帝手中的不死神药是真非假。 这正是天帝想要的。 戴月柔远远望着沧水出神，在甲板上静静伫立了一会儿。 夜风微微有些凉，她今夜刚刚受了葛大先生的剑伤，此时略有些不适，正要举步返回楼上。 就在这时，在她的身后甲板处传来了一声细微的响声！ 戴月柔动作一滞。 纤纤素手一瞬间握住了月光长剑的剑柄，迈步向甲板下的船舱入口处走去，口中冷冷道： “谁在那里？出来！” 第三十七章【偏要先杀他】 “戴仙子！” “怎……怎么会？” 余海韵只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倩影，顿时脑袋里面嗡了一声，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夜半三更的时候，广寒仙子戴月柔居然会出现在甲板上。 本来在离开船舱前，她和叶梧桐各自在心里都想过了各种可能会遇到的情况，比如撞见巡逻弟子该如何逃跑，遇见守卫该如何藏匿躲避等等，但两个人都没想过会在深夜中遇到戴月柔！ 可恶…… 相比于叶梧桐，余海韵心中的震撼更多，犹如山崩海啸一般，并非仅仅因为戴月柔此时出现在甲板上，而是因为她看到了戴月柔面上的玄冥面具！ 一个名字，猛地浮现在余海韵的脑海里。 万仙岛！ 虽然余海韵的年纪并不大，但她自幼在神霄城天下镖局长大，眼界和见识都远远高于常人，东海万仙岛成员的标志性面具，她又怎么会不识得？ “戴仙子她……竟是万仙岛的人！” 余海韵此时的心里五味杂陈，自己一时倾慕心仪的江湖仙子，居然是十恶不赦的万仙岛成员，这种滋味实在不好受，不觉狠狠握紧了拳头。 戴月柔此刻的目光已经锁定到了刚刚走出甲板的余海韵三人，微微冷哼了一声，玄冥面具下的绝美容颜冷若冰霜，右手执剑，向三人缓步走来。 “可怜的小家伙们，居然自寻死路到我的手里……”面具下，戴月柔冰冷的声音带着几分讥笑。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余海韵咬了咬唇，双眸中闪过一丝决然，毫不犹豫抽化血神刀，冰冷气息瞬间蔓延开来。 下一刻，方才的震撼，犹豫，疑惑，不舍，惊怒等等诸多情绪，全部被余海韵甩在了一边。 她的目光渐渐沉静了下来，低声对身旁扶着姜白的叶梧桐道：“戴月柔是东海万仙岛的人，她此刻被我们目睹了面具和身份，自会赶尽杀绝，不死不休。” “一会儿我上去想办法缠住她，你趁机带着姜白跳进沧水逃生，记住一定要往临沧城的方向跑！这里距离临沧城很近，只要你们躲进城里，她们不可能在朝廷的眼皮底下对你们动手，到时候也就没有什么办法了。” “你说什么，万仙岛？”叶梧桐闻言一愣，瞪大了眼睛，失声道：“余姑娘，你说广寒仙子戴月柔是万仙岛的人，这不可能吧？” 大道王朝的子民，近几十年来，或多或少都听说过万仙岛的恶名。 对于大多数普通人来说，万仙岛就是一个在什么“天帝”的带领下，纠集了一群前朝皇族余孽以及流寇悍匪，妄图颠覆大道王朝的反叛势力。这几十年来，万仙岛在中原各地进行过大大小小无数起行动，杀伤无数，造成的恶劣影响直追朝廷亲自通缉的五大魔门。 只不过，东渡出海加入万仙岛的人，一向都是不得志的底层侠客，或者前朝血脉余孽，堂堂名门正派的明月山庄未来继承人，前途无量，怎么会加入万仙岛这种地方？ “你看她面上的玄冥面具，万仙岛上每一名弟子都有自己的身份，佩戴相应的面具，此时夜深，她恐怕是刚刚执行什么秘密任务归来，还没来得及摘下面具。”余海韵见叶梧桐不太相信，便匆匆解释了一番。 叶梧桐这才信了几分，目光深深望了戴月柔一眼，叹了口气道：“广寒仙子在江湖上一向颇有盛名，不仅是容颜绝代，武功更是年纪轻轻就修到了先天境界，我看你的武功也不过开了两处丹田，蚍蜉撼树，不过是白白送死罢了！” 夜风似乎又大了一些，吹动余海韵的墨色长衣和柔顺青丝向后舞动。 余海韵一手持刀，一手握刀鞘，漆黑如夜的双眸冷冷注视着步步逼近的戴月柔，没有回头，斩钉截铁说道：“姜白是我的朋友，他被我害得变成如今这个样子，本就该将性命赔给他。你莫要废话了，我这么做并非为了救你，如果你想发扬侠义道的精神，帮我把姜白安全送达临沧后，就回来替我收尸吧！” “余姑娘，够直接，够义气，叶某佩服！” 叶梧桐目光闪了闪，猛地背起毫不知情的姜白，矮身便向加班的另外一个方向跑去。 他心中异常清醒，余海韵说的很对，两个人都是后天二元境的武功修为，即便此刻联手对敌，也未必是戴月柔一个人的对手，别忘了，这里可是明月山庄的地盘，尚有数十名明月山庄弟子在里面，若是他们早就和戴月柔一起加入了万仙岛，被呼唤出来对自己三人进行围捕，再想逃走，简直难于登天！ 两人中，牺牲一个人缠住戴月柔，期盼对方顾忌暴露身份的问题，不敢惊动山庄弟子，另一人才能带着姜白逃生。 余海韵的选择十分干脆，牺牲自己，换取叶梧桐救姜白逃离，这是一个十分公平的交易，她和叶梧桐素昧平生，不可能寄希望于叶梧桐牺牲自己，甚至托他救姜白逃离都有些勉强，大难临头，江湖卑鄙之辈，往往会丢下累赘，独自逃生。 所以余海韵选择以独自一人来缠住戴月柔来做筹码，若叶梧桐答应救姜白，则余海韵拼死对敌，若叶梧桐丢下姜白逃跑，余海韵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也可以放弃抵抗，放戴月柔去杀死背信弃义的叶梧桐。 面临这样的压力，余海韵相信任何一个脑子清醒的人都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这也是她现在能为姜白唯一能做的了。 “弃车保帅，你们以为这样就可以逃得掉吗？” 幽幽月光之下，广寒仙子戴月柔仿佛真正化身巫神玄冥，冷笑了一声。 下一刻，窈窕妩媚的身姿在前进的途中猛然跃起，化为一只低飞的雨燕，在高于甲板半米左右的空中，横着划过一条幽魅而惊艳的弧线，瞬间出现在正要逃跑的叶梧桐和姜白身后！ 长剑低啸，光华如月，随戴月柔的倩影化为一条长长匹练，狠狠刺向了叶梧桐背后的姜白！ 叮地一声！ 一柄纤细狭长的刀横空出现！ 刀身纹理猩红如血，又仿佛烈火熊熊燃烧，死死抵住了月光长剑的浮空一斩！ 嗯？ 戴月柔微怔了一下，她的瞳孔里，倒映出了那个英俊少女的身影。 虽然娇小身子在长剑一击之下震得微微颤抖，但那双手却仍然牢牢握着刀，半点也不松开，一双漆黑的眸子里，满是不屈和坚定之意。 “你的对手是我。”余海韵盯着戴月柔的双眼说道。 “你很有趣。” 戴月柔妩媚一笑，淡淡道：“但我偏要先杀他！” 第三十八章【先天一剑】 闻言，余海韵英眉一挑，握在手中的化血神刀微微侧横，拦腰向戴月柔斩去！ 化血神刀通体遍布着血红色纹路，此时在幽幽月光的映照下，仿佛泛起一层淡淡的血色薄雾，一刀斩出，便化作血色雷痕！ 长刀破空声音之后，余海韵冷冷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只有两字： “休想！” 余海韵的刀法并不复杂，和掌中的化血神刀一样，余家的独门刀法亦是出自三百年前的东海蓬莱岛，以气取胜。 人体上下三处丹田里，中丹田膻中学为气海，诸气之所会，为气宗。 修炼中元的人，出招未必会像修炼下丹田之人一样在速度和力量上占有优势，相反开辟气海的人出招大多会渐渐慢下来，以平稳绵延见长，其中最为著名的例子便是太极剑术，习练这种剑术的人，气息绵长宗气不绝，绝然不与对手硬碰硬，而是顺势而为，借力打力，行四两拨千斤之法，很有道门万法自然的意境。 余海韵的刀法亦是偏重用气，不过她的刀法并非出自中原道门，不似太极剑术之类的气宗功法一般讲究因势利导，而是更讲究用气弥补力量上的缺陷，一招使出，筋骨之力有三分，却有真气纵横加持另外的七分。 余海韵如今是二元境修为，开辟的两处丹田便是中元气海和下元血府，自身血脉力量本就不弱，再加上宗气的弥补和提升，才使得自己能够和先天境界的戴月柔刀剑相敌而不至一招落败。 叮！ 一刀一剑，再次相碰！ 戴月柔见余海韵一刀气势汹汹地拦腰斩来，便把长剑倒提竖在身前，风轻云淡地抵住了这一招，仿佛不费吹灰之力。刀剑两相对碰之后，化血神刀的刀身微微颤抖，戴月柔的月光长剑却不见丝毫动静，在淡淡的月光下波光流转，煞是动人。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戴月柔的嘴角带着淡淡的讥笑，剑光流转，继续向叶梧桐刺去。 叶梧桐背着姜白逃命，本来速度上就受到了极大的影响，甲板上戴月柔和余海韵的两次交锋也不过在电光火石之间，根本没有给他足够的逃生机会，这家伙刚刚跑出了几步，便听到身后长剑破空的声音，二话不说，本能地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暗器向身后打了出来！ 嗖嗖嗖！ 十几枚银针仿佛细雨一般，从各个角度扎向了戴月柔！ “大男人用绣花针，你该不会是神宵城里面的那群太监吧？丢暗器的手法太弱了，力道又不足，就算被你击中，除非针上喂了毒药，不然怎么可能伤到别人！”戴月柔讥笑道。 “你胡说，我用的明明是针灸的医针！”叶梧桐逃命同时不忘出言辩解。 “呵呵，是吗？” 戴月柔微微一笑，脚下稍一用力，将曼妙窈窕的身子侧了过来，衣袖舞动，十几枚银针暗器便全都击到了空出，掉落在地上。 然而，暗器才刚刚过去，化血神刀便如雷电一般再次向她斩落！ 哟！ 接连两次和自己刀剑相碰，竟然还能这么快恢复过来继续攻击！ 戴月柔面具下的眸子闪过了一丝精芒，抬起头望向挥刀冲向自己的余海韵，这还是今晚她第一次认真打量面前的这位英气女孩。 不过是区区二元境修为，居然和先天境界的自己硬碰硬两次而没有丧失战斗力，就算那柄血红色纹路的长刀似乎是宝物，至多也不过是能稍稍抵消部分力道罢了，换做旁人，即便是男子，也该双臂发麻，握刀困难了！ 心中泛起了一丝好奇，戴月柔抬剑抵住了化血神刀的第三击，与此同时，另一只素手从衣袖中丢出一条长长的白绫，在月光下仿佛一条舞动的白蛇，直奔叶梧桐和姜白捆去！ 叶梧桐自从丢出飞针暗器之后，就一直在逃命的同时注意戴月柔这边的情况，此时冷不丁看到一条白绫遥遥飞来，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脚下踉跄地向一旁挪去，边跑边道：“活见鬼！明月山庄的戴仙子，怎么会忽然会用乾元山的独门兵器！” 长绫质地柔软，本身几乎毫无攻击性，用它做兵器，江湖上仅有一家，那便是乾元山金光洞，当初天王幼子拜师乾元山学艺，学得奇门兵器混天绫，凭此物曾立下了无数功勋。 明月山庄和乾元山有关？ 不对不对，叶梧桐此时也反应了过来，想必这是戴月柔在万仙岛学到的武艺，江湖上一向传言万仙岛藐视门派世家，所有武功不分亲疏，所有人皆有机会修习，若是如此，戴月柔学到乾元山的长绫也就不奇怪了。 叮！ 刀剑第三次相碰！ 余海韵面色苍白，不由倒退了四步，握刀的双手有鲜血渗出。 “还有力气吗？”戴月柔看了她一眼，右手静静提剑，左手白绫却如长蛇狂舞，将叶梧桐从甲板边缘逼得频频倒退。 余海韵的双臂微微颤抖着，丹田中气息紊乱，她以后天境界的三刀对先天境界的三剑，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只是她目光坚定，毫无退却之意，面向绝对掌控局面的戴月柔，冷声问道：“我有一事不明，姜白只不过替我送，纵容与你明月山庄有什么摩擦，为何要用三眼蟾毒这等歹毒手段折磨他？” 三眼蟾毒？ 戴月柔眯起了眼睛，若有所思地看了叶梧桐背上的姜白一眼，喃喃道：“原来如此。” “原来什么？” “原来你果然没有力气，居然开始拖延时间了。” 话音未落，戴月柔再次纵剑跃起，曼妙身姿几近西域神女飞天之象，一条雪白长绫垂在她的身后，在夜空中舞动，遥遥望去，又仿佛九天仙子踏月升仙！ 如仙如画。 如梦如幻。 真正先天境界的一剑，便在这番梦境图卷中刺出！ “不……” 鲜血从余海韵嘴角流淌而出，她强行运转真气斩出了第四刀，但是却晚了一步，劈在了空处，再没有拖住戴月柔的长剑。 遥远的月光拖长了甲板上几人的影子。 在那飞仙梦幻出现的最后一刻，叶梧桐狠狠推开了背上的姜白，紧接着，他的身影便被一柄长剑贯穿而过…… 叮！ 长剑带血！ 在夜空中划过一个半圆，抵住了余海韵拼命斩出的第五刀！ 与此同时，叶梧桐捂着胸膛跪倒在淌满了自己鲜血的甲板上。 第三十九章【炸裂】 “你很不错，竟然能够在后天二元境的修为对我砍出五刀！” 夜风夹杂着水汽，吹拂着广寒仙子的衣襟，她手中的长剑上血迹未尽，一滴一滴落在甲板上，戴月柔似是幽怨地叹息一声，淡淡道：“真可惜……今晚你们都要死在这里！如果不杀死你们，我的身份就会暴露，再也不能为天帝在大道王朝境内做事了，所以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怪，就怪你们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我面前把！” 此时的船上，叶梧桐已然全身是血伏倒在甲板上，在他的前胸正中的位置被戴月柔刺出一道贯穿剑伤。 不过这家伙到底是一名医生，中剑之后没有立即死亡，便匍匐在地上用仅剩的气力封住了身体躯干处几个穴位，又吃力地从怀中取出一个个五颜六色小药瓶，费力地打开瓶塞，或是内服，或是外敷，忙碌了半天才让剑伤处的血流得少了一些。 叶梧桐艰难地抬头，看了看还在拼命坚持的余海韵，有气无力道：“余姑娘，你快走吧，以你的能力，既然能在先天高手的剑下走上五招，说不定能有机会逃出去……” “叶某这条命算是保不住了，没办法带着姜兄弟离开，你也就不必要做无谓牺牲，姜兄弟四感尽失，其实并不能算窥探到戴仙子和万仙岛的秘密，留他在船上，也未必会丢了性命！今晚，死我一个人足够了……” “啰嗦！” 余海韵用简明扼要地两个字回答了叶梧桐。 丢下姜白一个人逃跑？寄希望于戴月柔因为他身中三眼蟾毒四感尽失而不会杀死他？ 姜白兄弟已经因为自己失去了四感，若自己再弃他而去，留他一个人在明月山庄的手中自生自灭，岂不是太过自私和无情，若自己真的如此行事，未来的一生恐怕都要生活在深深的自责之中，抱憾终身！ 余海韵握紧了手中的化血神刀，她忽然想到，自己和姜白认识的时间一共也没有多久，却反而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仿佛已经是相识多年的好朋友，朋友之间，自当生死与共，怎么能丢下一人苟且偷生？ “呵呵……年轻人就是固执……” 叶梧桐凄惨一笑，此时他的嘴里药香夹杂着鲜血的腥味，颜色黑黑红红，分外可怖。 余海韵嘴唇动了动，连续和先天高手交锋，她此时的状态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周身两大丹田已经耗散空虚，如今凭意志死撑，勉强握住长刀，却没有力气再次斩出第六刀了。 余海韵很清楚自己的实力和状况，她知道，接下来戴月柔不出三招便可以杀死自己。 幽幽月光，洒落在余海韵俊秀的脸庞上，她忽然伸出了满是血迹的手，轻轻解开了自己头发上的束带。 长夜中，少女一袭青衫，青丝如瀑，纤瘦的身姿笔直如刀剑。 在她的身后，是四感尽失的姜白，而她的身前，戴月柔面上的玄冥面具闪过了一抹寒光，纤纤素手轻抬，长剑化为月光而至！ “呵……” 余海韵忽然笑了。 幽幽静夜中，仿佛一朵桃花盛开。 “好兄弟，来生见！” “来生再把最喜欢的侠客小说推荐给你看……” ………… 姜白的识海中，一个大大的漩涡在不断顺时针旋转着。 没有一丝一毫的神识浪费，也没有一分一秒的时间浪费，这个时候的姜白，好似化身为一名禅寺中青灯古佛的念经人，孜孜不倦地重复着一个动作，那就是搅动丹田中的这个漩涡。 三眼蟾毒构成的“水袋”依然坚韧牢固，看不出破损的迹象，只不过这种坚韧的表面之下，已然暗流涌动。 姜白的心里很担忧余海韵和叶梧桐，他虽然失去了眼耳鼻舌四感，但身体的触觉尚在。 按照原本的计划，三人本是从船舱中潜逃，却在到了甲板上没有多久之后，自己忽然被某种外力从叶梧桐的身上击飞，滚落到了坚硬的甲板上面。 意外吗？ 姜白虽然内心深处希望这只不过是叶梧桐的一次马失前蹄，但是理智却告诉他，自己三人的潜逃恐怕是被明月山庄的人发现了。 如果是单纯的意外摔倒，余海韵和叶梧桐用不了多久的时间肯定会来帮自己，但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却没有一个人过来，反而甲板上传来一段段不规则的震动，似是有人在上面交手！ 姜白没有办法得知明月山庄的广寒仙子是万仙岛的人，但却不妨碍他为双方的交手做最坏的判断，白天和邵骏等明月山庄弟子的的交锋，让姜白对明月山庄的印象极差，如果说明月山庄对潜逃的三人下死手，姜白并不会觉得不可思议，他现在满脑子里全都是对余海韵二人的担忧。 要知道，这里是明月山庄的地盘啊，双方真的动起手来，明月山庄大可以派出全部弟子，哪怕武功不济，单靠人海战术也会获得胜利。 更何况，人家还有三眼蟾毒这种阴招，防不胜防！ “想要帮忙，唯有接触三眼蟾毒，强行突破‘水袋’的这一条路！”姜白在心里想到，他被外力震飞摔落在甲板上后，并没有做无用的挣扎，一方面自己四感尽失，即使强行挣扎，也未必有用，二是敌人不明，躺在地上装死尸反而给自己突破三眼蟾毒创造机会。 识海中的漩涡越来越大，原本只是一片荷塘的丹田，此时依然泛滥如江河，旋转的怒流周围，隐隐有风雷之声！ 姜白集中精神，一点一点引导和搅拌着大漩涡，丝毫不敢大意。 快了！ 更快了！ 在大漩涡旋转到某一个速度的时候，姜白的精神猛地一顿，不再顺时针引导洪流，反而逆流而上，逆时针反向冲去！ 刹那间，姜白的识海中江河肆虐，暴风骤雨！ 许多人在年幼的时候都有玩水的经历，当沿着一个方向搅动漩涡的时候，忽然反向搅动，会出现的后果就是……漩涡破碎，波浪滔天！ 雷鸣，骤雨，洪流，骇浪，惊涛！ 姜白的整个丹田里都仿佛在经历着一场开天辟地的巨变！ 也正因为如此，三眼蟾毒构成的坚韧“水球”也随着里面暴躁肆虐的神识之水开始了变化…… 圆，扁，长，细，短，大，小……一个一个不稳定的形状接连不断地出现。 下一刻，水球看似坚韧的表皮，再也包裹不住里面汹涌肆虐的力量。 “砰”地一声，炸开了！ 第四十章【姜白】 “太棒了！居然一次就成功了！” 姜白心中大喜，兴奋得差点一下子从甲板上跳起来！ 原本顺时针旋转的大漩涡，在被他强行转变方向进行逆时针旋转后，立刻爆发出了无比强大的力量，本来坚韧无比的“水袋”在这一刻变得脆弱不堪，只消片刻的时间，便被汹涌的神识之水炸得四散分离，碎如齑粉。 三眼蟾毒对神识的禁锢随即解除，只是姜白的上丹田识海也为此付出了代价，原本竟然有序的神识池塘，此时变成了一片片汹涌肆虐的汪洋大海，盲目向着各自不同的方向呼啸前进，声势磅礴。 姜白心里清楚，不能放任这些神识洪流继续肆虐下去，不然的话，自己的下场必定是上丹田破碎，神识全部流逝，虽然恢复了眼耳鼻舌四感，却要从此变成一个白痴。 引导！ 必须引导这些神识！ 刚刚突破了三眼蟾毒，姜白还没来得及感受哪怕一丁点眼耳鼻舌四感的变化，此时却不得不立刻将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在了疏通神识大海上面。 “上古大禹治水，堵不如疏，我的识海已经一片泛滥，这个时候想要堵，肯定是堵不住了，不如将它们疏通到其它不太危险的地方……”姜白在心里盘算着，眼下有几种选择，沟通上丹田识海的经络无非这么几条，十二正经里面的手三阳经和足三阳经，以及人体的督脉，引导神识洪流进入这些经脉中，就算最后失控，也无非是废掉一条经脉罢了，总好过在上丹田里炸开，变成白痴，若是没有失控，反而能够冲击经脉，相当于进行了修炼。 “只好如此了……” 姜白没有时间仔细做思考，他只是略一思量，便选择了手三阳经中的手太阳小肠经。 他在拿到《庚金神指》后，经过一段时间刻苦习练，曾在不久前开辟了下丹田关元血府，当时成功打通了手阳明大肠经，此时疏通神识到手太阳小肠经，两条经脉都经过手臂，又都属于手三阳经，属性契合，最为恰当不过。 想到这里，姜白不再浪费时间，集中精力开始了对神识洪流的疏通。 出乎意料的是，当姜白打开“闸门”，放洪流进入经脉的时候，遇到的阻碍居然并不大，甚至可以说一路畅通，毫无滞碍！ 他可是记得自己当初打通手阳明大肠经时候的艰难，一个一个穴位犹如一座座难以逾越的山峰，脉气根本难以前行，还是自己天才地想出用外力引导脉气的方法才取得成功。 或许是自己给神识的大漩涡蓄积了太多的力量，姜白心想道，一旦开闸放水，真的就像脱了缰的野马，一往无前！ 神识洪流飞快地前进着。 少泽、前谷、后溪、腕骨、阳谷、小海…… 手太阳小肠经的穴位依次被神识洪流轻易冲破，整整一条经脉，几乎转瞬间就被完全贯通！ 识海终于平静了下来。 一股暖意萦绕在经脉周围，与识海相互温煦…… 姜白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猛然惊醒，自己的上丹田居然……居然开辟成功了！ 在眼耳鼻舌四感尽失之后，一次次重复着庚金神指《心意篇》的修炼，让识海中的神识进行了足够量的积累，又通过制造大漩涡打破桎梏，引导疏通至手太阳小肠经，竟然一气呵成，完成丹田的开辟！ “果然是不破不立……”姜白心中感叹了一句，但此时叶梧桐两人的情况未明，他心中担忧，根本没有时间去享受到达后天二元境界的喜悦。 姜白猛地开了双眼。 满满长夜中，月光幽幽地洒落在甲板上。 此时此刻，他的视觉虽然回归，但并未完全恢复，眼前一片氤氲模糊，再加上是夜晚，所以只能大致看清面前几人的轮廓。 一人倒在血泊中，身体周围都是殷红血液。 另外两人各持刀剑对峙，一个身子曼妙，身着华美衣裙，手持月华长剑；另外一个站在自己身边的女子，身材娇小，却穿一身男子衣衫，青丝散落，手中握长刀。 持刀的少女很好确认，她便是冒充自己笔下侠客小说主人公的“塞北第一刀”了，姜白心道，而持剑的窈窕女人，似乎便是明月山庄的广寒仙子戴月柔。 “呵呵……年轻人就是固执……”倒在血泊中的男人发出了有气无力的声音，姜白一听便知，这家伙就是叶梧桐。 叶梧桐受了重伤？ 莫非是因为逃狱，被戴月柔刺伤的吗？ 姜白心中迷惑，他匍匐在甲板上，依旧保持着装死的姿势，不过身子却在暗中调整，蓄势待发，准备悄悄过去救叶梧桐。 就在这时。 广寒仙子的玄冥面具上闪过了一丝寒光！ 姜白心中猛地一紧，双目向前望去，只见戴月柔素手轻抬，长剑化为一道冰冷月光，直直刺向了余海韵！ 杀意十足的一剑！ 姜白的身子微微一颤，心中如坠冰窖，因为他看到余海韵艰难地笑了。 在这幽幽长夜，似桃花盛开。 “好兄弟，来生见！” “来生再把最喜欢的侠客小说推荐给你！” 余海韵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力气，她只是握着刀，静静望着戴月柔的剑刺来。 双眸如水，映出那一道剑光。 剑光如月色，清清冷冷，转瞬即至。 终于都结束了…… 余海韵在心中幽幽一叹，带着几分遗憾，又有几分解脱。 忽然，一道身影，如鹰隼般一跃而至。 一个少年挡在了她的身前，右臂平直伸出，露出右手食指，对准了戴月柔的长剑点了出去。 叮地一声，仿若金铁相交，少年的指尖和仙子的剑尖不偏分毫地点在了一起！ 下一刻，想象中的鲜血迸溅场面并没有出现。 出乎意料的，少年居然真的点住了戴月柔的长剑，并且没有受伤，他的食指犹如金铁一般，隐隐环绕着一缕缕庚金之气。 余海韵身子微微一震，明眸中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怔怔地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背影，失声道： “姜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