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新文前面的话 嘿,改了个更贴切的书名~~ ************ 消失很久的人羞答答地来开新文了。 话说,这日子真经不起过,今天开新文,打开后台一看,距上次最后更新的时间已过去三年多了。 这三年来,大宝养身体,养包子。天天忙得不可开交,早就想开新文,一直木有时间。 终于我家妞妞快两岁了,能挤出丢丢的时间,我那时时刻刻想开新文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不过,因为很久不写文了,手生的很。就先来一篇自己还算熟悉的种田文练练手吧。 要拍砖的就轻点拍哈。 那个,至于太监的那个文,我是打算重头再写的。至于时间嘛,应该是在这篇完结之后。也有可能再往后推。 当然这些都计划,也许赶不变化,且走且看吧。 上架感言 要上架了,也说点什么吧。 时隔三年,再次有新书上架,感慨良多。 暂别起点三年,再重新回来,发现原来熟悉的网站有了不小的变化,这让我开始有点无所适从。再加上之前自己停笔前的状态也不大好。 所以重开新书时,内心里是忐忑的,还有名下挂着一本太监书,又有些惭愧。 在这种忐忑又惭愧的心理作用下,开新书的时候,只敢悄悄的开,连老书也也忘了去做个广告宣传。 但是没想到的是,新文发了没几章,原来的老书友竟然发现我开新书了。并且留言鼓励。 那一刻内心的激动无以言表。 特别是当收到老书友的站内私信时,简直是感动万分。 真的很感谢你们。感谢那些在大宝离开了三年之久,还记得我的朋友们。 开新书的时候,我已经说过了,因为太久不写手生了,而且也在边写边努力弥补自己的情节短板。所以,虽然算是自己比较熟悉的种田文,写的时候,也不免有些吃力。 所以这本书成绩如何,大宝心里是没底的。 但不管如何,我会努力写出一个好看的故事。 当然,如果让支持的朋友们失望了,也请原谅。 写太多了,大家也不看。就写这么多吧,千言万语都在一句感谢中。 多谢你们了。 ps:编编说上架要暴更。我问暴更是几更。她说是五更。五更就五更,拼了哈! 零点过后,发首更章节。余下四更,依次是6:00,12:00,18:00,20:00 第一章 午后 午后,日头晴暖。 裴家当院的向阳处,裴妍正埋头坐在草席上,给刚出生没几天的小弟缝襁褓。 这小家伙虽然早出了生一个月,身子倒不算弱,能吃能拉的。眼下也没个尿不湿什么的,尿布每天要洗一大盆。还有这棉褥子之类的,每隔几天也要拆洗一遍。 还好,这个和自己同名同姓的小姑娘从前也学过针线,而她自己,也感谢那些孤单漫长无所事事的夜晚,为了打发时间,自学了不少东西。 其中就有这项她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涉及的女红。虽然学得不怎么精通,但比起从来没上过手的人还是要好出不少。 想到从前,裴妍不由得长叹了一声。世事可真是难料,最困难的时候,她对自己的将来做过很多设想,唯独没有想过穿越这件玄而又玄的事情会落在她的头上。 而且是在她刚刚度过漫长的人生低谷,眼看就要奔上致富的康庄大道,走上人生巅峰的当口,居然穿越了! 刚刚醒来的时候,裴妍表示不甘心,十分的不甘心,非常的不甘心! 可再不甘心又能怎么样?总不能试着再死一回,看看能不能回去罢? 虽然有高达百分之五十的机率,可她也没勇气试啊。 人生的酸甜苦辣,她才尝了二十八年,还没尝够呢。——虽然她常说自己是个倒霉蛋,和人家一比,自己的二十八年里头肯定是早被命运那个王八蛋加了双倍,不对是三倍四倍无数倍的黄莲。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想死。 死多不好玩儿啊,人死如灯灭。真要死了,连苦黄莲也尝不到了。所以,好死不如赖活着。 如此自我安慰一番,她心里好受了些。眼下虽然失去了不少,好在还活着,还顺带多赚了十几年的青春时光。 这么一想,心里就平顺多了。 只是一想到那个咬了她车屁股的王八蛋,她又忍不住恨得牙根痒痒。正在她暗自磨牙画圈诅咒时,一阵轻细的脚步声传来。 裴妍抬头望去,见裴家篱笆墙外转进一个年约三十五六岁上下,青布包头的妇人。手里还拿着一双鞋底子。 “大壮婶儿,吃过饭啦?”裴妍扬声打招呼。 这妇人正是和裴家有一溪之隔的西邻王大壮家的。裴家就在北安镇镇子最南头,过了门前的土路再往南便是一块并不怎么开阔的田野。田野往南,是一片荒滩地。滩地过去,便是连绵的山峰了。 王大壮家的含笑应了一声,又问,“你娘今儿怎么样?” 苏氏是被嫁到青州府的小姑子的独子宋宝给故意拿脚拌了一下,这才摔倒早产的。她当下就晕死了过去,血流不止,当时在场的近邻都当要一尸两命呢。没想到请了镇中的郎中来,几针下去,苏氏就醒了。 只是到底没到生产的日子。肚子里的孩子还没转过来,是个横胎。很是费了一番功夫,这才生了下来。 而苏氏也因失血过多,伤了元气。头几天大部分时间都是昏睡着,人也比正常生产的妇人虚弱得多。 裴妍一边给她让座,一边道,“今儿好多了。早上吃了一大碗米酒鸡蛋。中午吃了大半碗烂面条。”说着,她一笑,“奶水也多了起来,小弟今儿可吃了个饱呢。” 王大壮家的就望着堂屋密垂的门帘感叹道,“你娘这回是受苦喽。”说着,目光在她身上打了几个转儿,又欣慰地笑了,“这回也亏了你。你们家要是没你操持着,这会子也不知道忙乱成个什么光景呢。” 没想到这丫头往常焉不吭声的,到了关键时候,倒是个稳得住的。 裴妍抬头一笑,道,“光指着我哪成啊,多是近邻婶子大娘的帮衬。”说着,她感激地朝王大壮家一笑道,“这当中最要多谢的是婶子。” 因是近邻,两家以往相处也融洽。自打苏氏意外早产,王大壮家的一天三趟的往自家跑。指点着她该怎么侍候月子,有时也坐着和苏氏说说话儿,开导开导她。 这才让接二连三出事的裴家的气氛,显得不那么沉重。 王大壮家的就笑了,拿手指着她道,“我夸你来着,反倒又招了你来夸我。咱们俩今儿啥事儿也别干了,坐在这里可劲儿的互夸吧。” 说得两人都笑了。笑过一回,王大壮家的下巴朝堂屋方向抬了抬,“你爹呢?又出门了?” “嗯。”裴妍点点头。 裴明远会个木工手艺,一直在营造班里做木作。从前一直跟着旁人做工,去年三月里,和一道做工的两人合伙成立了一个小小的营造班。谁想还没成立半年,盖房造屋的活计没接几单,裴明远就叫没搭实的脚手架子给砸了一下,砸断了腿。 从十月里躺到正月里。现在,虽然已能下地走了,终还是没好利索。可家里一连几个月的没进项不说,自己看病吃药也花去不少。妻子又早产了一个月,大人坐月子,喂养小婴儿都需要钱呢。 就再也躺不住,这几天天天叫大儿子拿车推着他去镇尾的合伙人王贵武家,合计着开了春怎么去各村各庄揽活儿。 王大壮家的就叹,“你爹也是,就是再按奈不住,也不差这几天。这会只顾着要强下地,落下个后症可就麻烦了,那腿伤可不比旁处。” 裴妍认同地点头,“谁说不是呢。我娘劝,我们也劝。他当着我娘的面儿答应得好好的。我娘前脚刚睡,他后脚就叫大哥推着他出去了。我们劝又劝不住,只得随他。反正有我大哥用车推着,也不用他下地。” 提到裴家大儿子,王大壮家的就苦笑着感叹,“这也是个犟筋头!” 裴家大儿子裴玥今年十五岁,从七八岁上开始就入了学堂。听苏氏说学堂里的先生夸过他几回,说他人还算有几分聪慧,更重要的是肯用功。裴明远和苏氏满心的劲儿供着他,指着望着将来能考个名趟出来呢。 可自打裴明远伤了腿,他便三天两头的说不去学里。叫苏氏骂着逼着,这才算接着读了下去。 可这回苏氏一早产,裴明远又不能下动。裴妍也伤了头,家里头除了他,就剩下两个小的还算是全活人。 他没跟人商量就把书箱什么的都搬了回来。 裴明远虽然不大赞同,可如今家里情况确实得有个主事跑腿的人,便也没说什么。只是怕苏氏知道了又着急上火的。现在还瞒着她呢。 裴妍想到这位大哥那副任你劝说打骂,我自巍然不动的模样,苦笑着点了点头,“可不是。” 王大壮家的就把目光落在她后脑上,打量了一会儿,笑叹道,“你们家啊,这小半年也不知道是不是撞着什么,怎么这么倒霉?!” 说着,她顿了顿,和裴妍道,“往前我和红梅嬷嬷要去大青山烧香,要不,你跟我们一道去。到菩萨跟前烧柱香许个愿。” 裴妍并不信这个,再说家里也离不人,懒得折腾。便笑着道,“我家不比你们。你们常年给菩萨上香火,在菩萨面前早混了个脸熟。我娘她是不信这个的,自来没进过庙,我这突然的去了,菩萨就是听见了我许愿祷告,也必定不应我。说不定还怪我临时抱佛脚呢。” 王大壮家的被她说得一笑,接着笑啐了她一口,抬手指了指头顶,“举头三尺有神明,这话不敢乱说。” 两人正说着话儿,突听院西那边传来一阵人语声。都扭头望去。 隔着裴家的篱笆墙,只见小溪对岸的岸边小道上走来几个人。打头的那个一身靛蓝棉袄棉裤,头脸收拾得干净利索的正是裴刘氏。 她后头跟着两个妇人并一个头上挽着个道髻的婆子,这婆子王大壮家的也认得,是常在北安镇一带走动的香火婆子。也会替人家相面,在这一带颇有些名声。 王大壮家的就是一愣,小声和裴妍道,“你嬷嬷和大伯娘二伯娘想是往你家来的。” 说话间,几人已过了青石板小桥,往东而来。 桥东只有两户人家。而且另一户人家的宅子还荒废了。 肯定是往自家的来的。 裴妍站起身子,穿上鞋。王大壮家的也跟着站起身子低声道,“她们这会子来做什么,还领着这孙婆子!” 裴妍也好奇。因宋宝那个熊孩子故意拌了苏氏,害苏氏早产,连带扶着苏氏的她也被摔倒地上,后脑磕到石头上丧了命。——虽然有她的到来,在众人眼中只是摔破了头。 但这也够让裴明远恼火的。 挣扎着下地,拿拐棍子给了死不肯错的宋宝两下。 这下可惹恼了把宋宝当眼珠子一样疼的裴刘氏。当即骂了儿子一场,带着哭天喊地的宋宝走了。直到今天,苏氏已生产第六日了,也没来瞧上一眼。 该做婆婆的张罗的月子吃食什么的自然也一概没有。 虽然已分了家,狠心到这份儿上的婆婆还是少见,近邻们都暗说她的不是。苏氏嘴上不说,心里头也颇不是滋味儿。 裴妍对此倒没有太大的感觉。反正分了家嘛,她来张罗侍候,是情分。将来她年老体衰,需要照应的时候,自然会加倍还她今日的情份。不来嘛,虽然不能说算是本份。但到了将来她要用人的时候,旁人她管不着,反正就她自己个儿来说,肯定是要打折扣的。 只是诧异她一连六七天都没露面了,今儿又没人去请她,怎么就主动过来了。 第二章 所为何来 似是知道她心中疑惑,大伯娘韩氏一进院门问了两句苏氏的情况,就开门见山地和两人道,“今儿在街上看见孙婆婆,请她来家给我家娟丫头算了一卦。娟丫头她嬷嬷一向是信孙婆婆的卦的,又想着老三家这小半年一连的出事儿,就疑心是不是冲撞着什么了。就带孙婆婆过来瞧瞧。” 这后面的话是向王大壮家的说的。 王大壮的娘是信这些的,王大壮家的也跟着信几分。一听这话,脸上就添了几分赞许,暗道,总还有几分亲人的模样,还知道操心这些。笑着接话道,“到底是一家人,总比旁人想得周全些。” 看了裴妍一眼又说,“我呀,方才也正疑心这个,想叫妍丫头跟我去上山上柱香,她说家里离不了人,不大想动弹呢。” 韩氏便道,“孩子家家的哪知道这些,没准儿是不大信,不以为然呢。” 说着,她朝孙婆子笑道,“今儿请了您老人家来,您可要拿出真本事,尽心尽力的给老三家瞧一瞧,驱驱这霉运。” 孙婆子有些嗔怪地看了韩氏一眼道,“这个你放心。给谁家不尽心,也不能不给你们家尽心!旁的不说,就说你那小姑子罢。当年我说她的姻缘在北方,让你娘且等着享闺女的福罢。她还不大信,结果怎样,到底叫我说中不了是?” 裴刘氏的小女儿裴明霞因生得有几分姿色,眼界颇高,当年说亲时,这个不行,那个瞧不上的。一来二去的拖到十八岁还没订亲。 裴刘氏就有些上愁,见天的往媒婆子家里跑,又四处托亲友。因她年岁渐大,适龄的后生多数都订了亲。那些没订亲,不是家穷,便是相貌丑陋,要么性子古怪。大家都暗里议论她,说挑来挑去挑成个老姑娘等等,都等着看她的笑话儿。 裴明霞心里头憋气,又不愿叫众人瞧笑话,愈发挑剔了。 直到快二十岁上,这亲事还没眉目。这下不但裴刘氏就连她自己个儿也慌了神儿。 就在一家人都在为她的亲事发愁的时候,那年冬天上的一个早,老裴头一大早到镇西的官道上去拾粪,遇上从南边打货回来的宋大用。 见他车轱辘坏了,把自家的车轱辘卸下来给他换上,又请他来家里吃茶暖和身子歇脚。言谈间听闻宋大用发妻已没了三四年,又见他虽然个头矮些,面目倒也周正,为人和善,又有些身家,老裴头便动了心思,试探着透出话来。 那宋大用正愁发妻留下的一子无人照料,在州府时又没遇着合适的,又见裴明霞身量高挑,眉清目秀,也颇是中意。回到府城的第三天就谴了媒婆来。 当年宋大用还是个小小的行脚商人,在繁华的青州府中,也不过是个平常人家。但经过这么些年的操持,家资比早先丰厚了不少,现今家里开着两间小小的南北货铺子。出去在街上走动,世人倒也高抬他一声宋老爷,自然的也要称裴明霞一声宋太太。 裴家世代都是平头百姓,从生到死都困在田里,没一个出头的。乍然的结了这样一门亲,且女儿家的日子又蒸蒸日上,裴刘氏的脸上就别提多有光了。 见天把小女儿挂在嘴上。 听了孙婆子这话,自打进了院子,脸儿一直板着的裴刘氏略松了松脸皮,朝孙婆子,“那今儿你也费心给老三家看看。将来他要是发达了,自然忘不了你。” 孙婆子笑呵呵地说道,“这是积福行善的事。我呀,可不图他的回报。”言罢,在裴妍搬来的凳子上坐了,问起裴家众人的属相生辰来。 裴妍哪知道这个呀,裴刘氏一一代为答了。 孙婆子闭目掐指,念念有辞一番,张开眼睛敛了笑,瞅了裴妍一眼,一副似说不说的为难模样。 韩氏便道,“到底怎么了?” 孙婆子迟疑了一刻,才道,“羊冲牛。老三家这是亲人相冲。” 裴妍顿时在心里嗤了一声,怪不道孙婆子刚才那样看她,她就是属羊的。突然心里有一种裴刘氏带着这孙婆子过来,就是冲着她来的怪异感觉。 “你是说妍丫头冲着他家人了?”王大壮家便问孙婆子道。她女儿红梅和裴妍是同年,属相什么,她自然记得清楚。 孙婆子苦笑道,“若只是属相相冲也还好。这六月为羊,未时为羊。这丫头生年生月生辰,占了三个羊!” 裴妍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依这孙婆子的话说来,她还是个超级冲击波! 韩氏便觑了裴妍一眼,问孙婆子道,“妍丫头到底冲着谁了?” 孙婆子苦笑道,“她爹属牛,她娘生的这个小的也属牛。她哥哥属龙,却是十二月牛月里生……” 话到这里,韩氏讶然道,“三弟妹也是十二月里生的。” 王大壮家的一愣,是啊,苏氏也是十二月里生的。 在场的众人都带着几分唏嘘看向裴妍。 裴妍顿时一头黑线,照这么说来,她一个人都快冲了她们一家子了。她咋不知道自己这么大的杀伤力呢! 孙婆子苦笑着点点头,看向裴妍道,“丫头,象你这么命硬的人,还真是少见。” 裴妍嗤然,命硬,她不该命好才吗?说好的三羊开泰呢? 再说了,生在新时代,长在新世纪的裴妍,根本不信这些。不管她们说得再天花乱坠的,她就是不信。 也懒得理会她们,只冷眼瞧着。 韩氏因孙婆子的话感叹道,“三弟妹家的家传是不信这些的,要不然,早早找人算一算,兴许也不至落到眼下的这个光景……” 裴妍无语,眼下裴家是倒霉了些,可也没象韩氏说的那般,好象家破人亡了一般。想到这儿,裴妍忙在心里呸了自己几声。呸过之后她就郁闷了,她这到底是信还是不信啊! 王大壮家的却催孙婆子道,“您老人家也别光在这里吓人,快说说有没有破解之法。” 孙婆子顿时换了副笑脸,道,“破解之法当然有。”顿了顿朝裴妍笑道,“这丫头虽命硬克家人。但就她自己个命数来说,却是好的。三合兔猪,*马。” “这三合是明合,属猪属兔是吉配姻缘,这里头当属兔年二月卯时出生的人最为相配。若是得了这样的姻缘,那是婚姻和合前程辉,和仓田宅福寿长。*是暗合,说她呀,这命里头的贵人是属马的。命里若遇属马的贵人相助,那是贵不可言,富贵满堂!” 孙婆子说着打量了裴妍几眼,朝裴刘氏等人笑道,“我看这丫头也快到年岁了,你们早些给她相看个好姻缘,离了家,自然就不相冲相克了。” 裴妍嘴角不由得一抽,不动声色地扫过韩氏和裴刘氏等人,难道她们弄了这个孙婆子过来装神弄鬼一番,最终打的是让她嫁人的主意? 这不由得她不多想啊。 哪有这么巧儿的事。 可是自己早嫁人,对她们有什么好处? 若不是为了这个,裴妍想不出她们今儿来这一出到底是因为什么。别说是因自家这些天连连走背字,替她们担忧之类的话。 这个话王大壮家的说了都比她们说起来更有信服力。 王大壮家的却松了一口气,笑看了裴妍一眼道,“照这样来说,这倒也不算什么难事。” 是啊,把她嫁出去,就万事大吉了,自然不算什么难事。裴妍在心里默默的吐槽。 韩氏也笑着埋怨孙婆子,“刚才的话吓了我好一跳。”又笑着上上下下打量了裴妍几眼,略带几分调侃地道,“你娘早还说要多留你几年呢,这下怕是留不得了。” 裴妍努力地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来,无奈,眼前的事儿虽然象是处处冲着她来的,韩氏的脸上却是丁点端倪也瞧不出来。 就连她的话,也不过是她小时候在农村里住着时,常听婶子大娘们和小女孩家家的打趣的口气。 只是虽然瞧不出异样,裴妍也不能任她们把这件事盖棺定论了。就问孙婆子道,“要是我克我爹我娘,还克我哥哥,怎么早先没有半分征兆?” 孙婆子还没说话,裴刘氏已重重哼一声,沉声说道,“怎么没有?你出生的那年,你娘先是中了暑气晕了过去,直直在床上躺了几天,才缓过神儿。接着你姥娘家来搬月子,到了日子,你爹和你哥哥去接,回来的时候遇上暴雨天,溪水把路都冲垮了,那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们躲在山洞里,差点叫滚落的泥石给砸了正着。你哥哥回来病了一月不止……” “还有,你八岁那年,你爹在木匠铺子里做得好好的,叫人诬他偷铺子里的银子,好好的差事给黄了,从那往后,他有个正经的差使没有?” “再有就是眼前了……” 裴妍无语。 她出生的时候是大六月的,记忆中苏氏经常提到那一年。因为就是那一年,小姑姑有了身子,她娘还没出月子,裴刘氏就巴巴去照料有孕才不过三个月的小姑姑。她娘月子没做好,身子原本就虚,家里的孩子也还小,她要带孩子做饭,持操家事,还得趁着晌午头的空子去洗涮尿布什么的。盛暑天里,原本就热得出奇。她没休息好,又接连的劳累,哪还撑得住。 这和她克苏氏有什么关系? 还有下雨被淋,那也是偶然事件,人这一辈子,谁不遇上几遭?怎么就是她冲的了? 裴明远那件事儿更是可笑,连和裴明远一块做工的老田头都说,是东家嫌他的工钱贵,早想寻几个工价便宜的,但又不好说出口,这才联合了另一个做工的工匠和铺子里的伙计帐房诬赖指证他。 这事当年老裴家的人都知道得门清。 再说,人这一辈子,谁还能遇不着一星半点的波折啊。 也能怪到她头上? 裴妍表示不服,十分的不服气。也不顾裴刘氏黑着脸,把她的话一一驳了回去。 “你……”裴刘氏气得跳脚,拿指头直直点着她,和王大壮家的道,“你们瞧瞧,你们瞧瞧,说她是个灾祸星她还不承认。这会儿又扯起了陈年旧秧子,还扯上她小姑姑。我问你,要不是前儿你死咬着是宝哥儿故意推你娘,你爹能动了气打宝哥儿?这下可好,宝哥儿哭天抹泪儿的走了。你姑姑能不心疼?亏我早先还一直说叫你姑姑好歹顾念着姊妹情分,拉扯你们一把呢!” “这会儿,你爹打了宝哥儿,你姑姑心里头有气,就是我开口压着她,她心里也存着疙瘩,愿不愿拉扯还不一定。这不是你给你爹给你家招的灾祸?” 裴妍心中嗤了一声,说好象她多顾着自己一家似的。反问裴刘氏道,“难道宝哥儿不是故意拌我娘么?要他不是故意的,嬷嬷干啥和我商量,叫我说慌哄我爹?” 当时裴刘氏赶过来,见苏氏昏迷不醒,怕裴明远怪宋宝,这才拉着刚在这个时空睁开眼睛,还没缓过神儿的裴妍说了一通为了家宅和睦的话,叫她替宋宝掩盖。 毕竟她是当时唯一在场的人。只要她说了这话,宋宝的故意就成了孩子家家的调皮,无意为之。 裴妍当时就恶心得不行。儿媳妇眼看就要一尸两命,孙女也是死了又生。她最先关注的竟然是外孙子挨打不挨打。 当然不肯照她说的办,就说了实情。 裴明远当即大怒,打了宋宝几下。 若说,裴刘氏在苏氏平安生产前,还有几分理亏的话,那么在得知苏氏母子平安过后,便又理直气壮了。大骂了三儿子一通,气呼呼的走了。 裴刘氏如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一蹦三尺高,指着裴妍嚷道,“你这个两面三刀翻嘴学话的东西,我什么时候叫你替宝哥儿隐瞒了?” 说着,拿指头连连点她,恶狠狠地道,“你就作罢,这个家早晚叫你给作散喽!”说罢,黑着脸,气哼哼地大步走了。 裴妍在心里无辜耸了耸肩,即然你没说,这么气急败坏做什么? ………… 第三章 难道真让说中了? 苏氏是被裴刘氏愤怒的大嗓门吵醒的,躺着才听了没几句的话,外头的人就散了。她沉着脸问闻声进屋的裴妍,“你嬷嬷好好的来咱们家干啥?是不是又替宝哥儿不平,来寻你的晦气?” 裴妍摇头,把裴刘氏等人的来意与她简简说了。便去厨房现给她做红糖荷包蛋。 屋里王大壮家的含笑坐了,和苏氏说着方才的事儿,“这孙婆子不提妍丫头和你们几个相冲,我还不多想。她一提,再想想从前的事儿,好象确实巧合的有些邪门儿。莫非真是因妍丫头和你们相冲的缘故?” 苏氏就不赞同地笑了笑,“这人呀,要是心里一起了疑,可什么事儿都能往上靠。那些事儿原本再平常不过了,就是属相都是相合的人家,也免不了出这样的事儿。” 王大壮家的道,“可是你们家近小半年来,实在是太不顺了。” 苏氏偏头看了熟睡的小家伙一眼,叹笑道,“走霉运呗!这人都是一时好一时歹的,也不算什么。” 见她不放在心上,王大壮家的也不好多说,便转而说起裴妍的亲事来,笑着劝道,“不管你信不信孙婆子的话,这妍丫头的大事,也该往心里放一放了。你别看她往前六月才满十三岁,还有的时间挑。实则啊,这日子可不过经过,一晃神儿一年就过去了。” 苏氏就笑说她,“你别光顾着说我,还有你呢。红梅只妍丫头小一个月。” 王大壮家的一笑,“是啊,所以今儿这个事倒也提醒了我。”说着,她发愁一叹,“红梅到底还小,青山可是不能等喽。” 青山是她大儿子,比裴玥小半岁,也快十五岁了。 听她提到儿子,苏氏就笑,“我家玥哥儿也不小了。可……”苏氏顿了一下,这才接着道,“我总想着等他下过场再说他的亲事。” 供他读书读了这么年,不下场试一试,就把儿子的后半辈子给定死了,苏氏心有不甘。 王大壮家的一句“书都不读了,我看你等也是白等”就要出口,将到嘴边时,强强给忍住了。 怕自己不小说漏了嘴,没得叫苏氏又气又急的,闲扯两句闲话,便家去了。 因苏氏的母亲就不信什么鬼啊神的,因此,这属相冲不冲合不合的,她过耳不入心,听过也就丢开了。 吃了几个红糖荷包蛋,逗弄了一会儿睡饱醒来的小儿子,见已是半下午时分,丈夫仍旧没回来,就催裴妍,“要不你去后街看看,你爹到底咋还不回来。” 裴妍笑着说,“哥哥送他过去的时候,说放了学再接他回来。娘别担心。”这是几人商量好好的统一口径,因此裴明远父子两个便是在后街无事,也会磨到裴玥下学的时间。 饶是如此,苏氏还是忍不住埋怨裴明远,“你哥哥正在紧要的关口,说不得今年二月里,学里的先生就让他下场去试,你爹偏还……”说着一叹。 裴妍只有说了一通上下学顺道接送,耽搁不了裴玥的功课等语开解,又坐着逗弄了一会儿小婴儿,把换下来的尿布拿木盆装了,到家门前的小溪边去洗。 才刚正月初十,虽然日头晴暖,溪水却还是冰冷刺骨。洗一会儿,把手抽出来,在太阳底下晒得暖些了,再下水去洗。 等她洗完小半盆尿布,日头已经偏到山顶之上了。回到家晾晒好,便去西侧与厨房相接的那片菜地挖几棵菠菜,准备做晚饭。 苏氏见大女儿忙进忙出的,就说她,“歇一会子再干,晚饭又没什么早晚,你哥哥又不等着吃饭上学。”又说,“不该让你姥娘把蓉儿和钰哥儿接走,若他们两个在家,也能帮你掬把草烧个火。” 裴妍并不觉得累,反而在这样忙碌而琐碎的生活中,体会到之前从未体会过的充实和平静。 叫苏氏别操心,只管歇着,自去了厨房。 晚饭将做好时,裴玥推着裴明远回来了。裴妍在厨房听到动静,从屋里探出头和两人打招呼,“爹,哥哥,你们回……”瞧见裴明远父子两个无精打采的神态,余下的话就咽了回去,小心往堂屋瞄了一眼,压低声音问裴玥,“哥哥,发生了什么事儿么?” 裴玥强笑着摇了摇头,“没事。”把架子车停好,扶面色沉沉的裴明远下车。 看裴明远这样子,没事才怪呢。裴妍正要再问,裴明远已换了副笑脸来,声音是刻意的欢快,“嗯,没啥事,妍丫头,饭做好了没有,我可是饿了。” 先前的话苏氏没听清楚,这句倒是听得清,便隔窗埋怨道,“叫你在家歇着,你偏不肯。攀扯儿子送你接你还不说,在外头闲逛了大半天,回到家不问闺女累不累,一张口就是喊饿。有你这么当爹的么?你当你还是个三四岁的孩子,啥事不用管,只等着吃喝?” 她一是心疼女儿,二则原本对裴刘氏就有气,今儿她又招了孙婆子来,整了这么一出让人堵心又没用的,声音不免大了些。 裴明远才扬起的笑霎时消散,没好气儿地冲着堂屋道,“整日家躺在床上,吃喝要人端送,我可不就是比个三个四岁的孩子还不如!” 苏氏不防丈夫说话这么冲,气得怔怔地盯着紧闭的窗户不语。 “娘,你别生气。我爹不是冲你。”扶着裴明远进了屋,裴玥忙朝东间扬声道。 裴明远却一屁股坐在堂屋当门桌前,面色黑沉沉地盯着地面儿不语。 虽然隔着布帘子,苏氏还是感受到了气氛的异样,强自舒了口气,按下火气,扬声朝外问道,“玥哥儿,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裴玥顿了一下,瞄了裴明远,见他只顾着生闷气,便挑了帘进了里间儿,将今日在后街发生的事儿,与苏氏简简说了。 反正这事儿也瞒不住,倒不如说开了。 苏氏讶然地看着儿子,“你是说王贵武那个狗东西想把你爹踢出来,他自己单干?” 裴明远自从黄了木匠铺子的差使,就一直跟着营造班做工。做工久了,营造班那一套流程也摸得透熟,后来原来的营造班班主说要去并州一带闯荡,裴明远家里孩子小,走不开,便没跟过去。 原来的班子走了,可这一带的百姓也还要盖房造屋的,裴明远就和王贵武两人合计着,干脆自己拉个班子起来,自己揽活。 只是原来的营造班小有名气,除了揽些北安镇青州府等小有家资的宅院营造之外,还会接些诸如衙门府学甚至官造的亭台楼阁之类的活计。 这些活计中,除去常用的泥作和瓦作,木作和雕作师傅也是十分的重要。因此当时王贵武才拉上了也算是个老成熟手的木作裴明远。 但是几单民宅的活计接下来,除了泥作和瓦作之外,木作和雕作这两项工种的师傅极少用得上。 王贵武兴许就是这样认为裴明远根本不重要,和他搭伙,是自己吃了亏。 裴玥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儿,说到这里才道,“他倒没有和爹明说,这些都是我和我爹猜的。不过,这两天我爹到他家,他都是一副很上愁的样子,说今年也不知怎么了,已经开了春,愣是没一家寻上门说要起房造屋的。爹初时还信了他,今天过去和他商议着,等过些日子,叫郎中瞧过,他腿脚好利索,可下地走动了。就去州府寻一寻早先认得的人问一问,看看能不能揽些大活计来着……” “……谁想到,他和我爹正商议着,他大儿子说家里来了客。我爹还当是他家亲戚,最初也没在意。过不多会儿,他小儿子过来添水,我爹就问了一句。这才知道,来的客,并不是他家亲戚,是镇北王屯的王大户家,正是请他去盖房起屋的。我爹就趁势问王家小儿子,这几月里寻他爹来盖房起屋的人多不多。” “王家小儿子说,年前也有,过了年后,也有好几家……” 说到这儿裴玥看着苏氏苦笑,“……等王贵武送走了人,我爹就问他是什么亲戚。王贵武还骗我爹说是什么他姑姑家的兄弟什么的。” 苏氏气得连声冷笑道,“这个王贵武单看他三天两头的打骂婆娘,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你们合伙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他为人不行,你还偏信他说,共事多年,知道他的性子,他坑谁也不会坑你,如今可好?人家这是瞧着用不上你了,要甩了你!” 裴妍就立在里间门槛那里,见苏氏一行说,裴明远的头一行的低,脸上是无限的烦恼,便笑着和苏氏说,“都这会儿,娘也别怨我爹了,他心里也不好受。” 苏氏自然也知道丈夫心里不好受,一腔气撒过之后,也没了力气,朝着外面缓和着声音劝道,“罢了,你也别难过了,这样的人早看清了也好。” 只是心里不免嘀咕,难不成叫那孙婆子说对了,还真是妍丫头和她爹相冲的缘故? 而见这夫妻子平息了口角,去厨房里盛饭的裴妍心里也在嘀咕,难道真叫那孙婆子说中了?不然裴明远怎么事事不顺,颇有些象她父母相继下世后的那几年。 霉得邪性!简直喝凉水都塞牙缝,没有一件顺心的事儿。 ………… 第四章 她有那么好心吗? 带妞去打针回来晚了,更新也迟了。抱歉哈。 …… 裴妍一念过后,便把这念头抛开,她不信老天爷忍心让她一路倒霉下去。 而苏氏的心里头却一直没放下。直到晚饭后,老大媳妇韩氏踏着上弦月的淡淡光辉来到时,她心里头还在翻腾个不停。 “大嫂,你这会儿怎么来了?”看见韩氏进屋,苏氏讶然地坐直了身子。 韩氏朝她摆摆手,“也没什么紧要的事。”说着,在床边坐下,看了一回又睡着的小婴儿,问苏氏,“当真不做九天了?” 苏氏点点头,“嗯,不做了。”裴明远不能大动,她也不能张罗,大丫头还伤了头,哪有主事的人? 是以,苏氏便和听闻了消息过来探望的她娘苏陈氏商量,洗三做九都免了,等到满月后,再挑个好日子,整两桌酒意思意思也就完了。 原本以苏氏的意思,这满月酒干脆也免了。平头百姓人家,日子都艰难,又都是自己的至亲,何苦叫人家因为置礼为难。 苏陈氏不同意,因道,“他也不知道托生了几世,才修成个人,又好不容易平安降了世,不摆几桌酒替他贺一贺那怎么成?” 苏氏这才同意了。 韩氏笑道,“那就单做满月,再或者到了百天再给他庆一回,也不算亏着他。” 闻言苏氏便有些纳罕。 韩氏为人表面上看着是个爽朗大方的,和街坊近邻相处也算融洽。但这只是表面而已,做了多年的妯娌,苏氏还是有几分了解她的。 只要不沾着钱的事儿,万事好说。一旦沾上个钱字,哪怕一文半文的,总是百般计较。 单做满月,倒也没什么。孩子出生总不能不显一显这回事。可若是再做百天儿,那就意味着,韩氏这个做大伯娘的将来要出两份的礼。虽然这是人情往来,她有来,将来苏氏肯定要还。 但对韩氏而言,眼下能少出一份,将来就能多占一份的便宜。没想到这儿会竟然给出主意让她办两回。 她什么时候大方起来了?苏氏心里头疑惑着,面上却丁点儿不显,随口笑道,“嗨,走着说着罢。” 闲话叙过了一回,便问韩氏的来意。 韩氏把大腿一拍,问苏氏,“今儿下午的事儿你已经知道了吧?”见苏氏点头,她接着道,“那孙婆子还没说完呢,娘就因妍丫头的话生了气,自己个儿先走了。我们也不好留,就跟着走了。” “走到街中的时候,我请孙婆子家里去坐坐,她把余下的话告诉了我,叫我一定要告诉你知道。” 苏氏有些好奇,“是什么话?” “还是妍丫头的姻缘!”韩氏说着,把手往北面一指,笑道,“那孙婆子可是说了,妍丫头虽然和家人相冲相克,却也是个好命的。她的姻缘也在北方!” 说着她朝苏氏一笑,“她还说呀,将来妍丫头的前程造化只比她小姑姑强,不比她差!” 苏氏先是不动声色地听着,听到这儿就笑了,“哟,能强过她小姑姑,这得多大的造化呀。” 韩氏便笑道,“所以我赶着过来和你说。就怕万一忘了,把她的大好前程给耽搁了。那我可就是千古罪人喽!” 说得苏氏展颜一笑,“神婆子的话,听听也就罢了,你还当真了。” 韩氏就敛了笑,正色和她道,“三弟妹这话可不能乱说!远的不说,就说明霞这事儿,这孙婆子看得还是很准的!” 苏氏想说不信,可小姑子的事真真切切地就发生在眼前,也不由得她不信。而且事关女儿前程,此时便有了几分犹豫,默了一默问韩氏,“这个孙婆子相面相得当真准?” 韩氏道,“我是信这个的,我觉得准。再者,除了明霞,还有二伯娘家的老二媳妇,不是一直求男娃儿么,也是叫她给看的。说老二媳妇不出三年,一准生男娃儿,结果。她说过这话第二年,老二媳妇就生了个白胖小子。” 苏氏心里还是有点点的不以为然,二伯娘家的老二媳妇连生了两个闺女了,就是挨个轮也该轮到生男娃儿,兴许是撞大运撞上了呢。能算什么本事? 可她没事的时候也会想想女儿的将来,盘算着最多能嫁个殷实的庄户人家,她就知足了。乍然的有人跟她说,女儿将来要过使奴唤婢的日子,这可大大超乎她的预料。 因为超出太多,一时不敢信,一时又觉得她一味的不信,会耽搁了女儿的好前程。 当初,裴明霞没嫁时,若人有说,将来她是要做太太的,大家肯定和她现在一样,是不信的!但这不信的事儿,最后却真真切切的发生了。 所以苏氏心里有了几分松动。 韩氏把她的神色看在眼里,又笑着说着,“我今儿来一是传孙婆子话,二来,是给你说件事儿。” 苏氏忙把乱糟糟的心思抛开,问道,“是什么事儿?” 韩氏笑道,“原孙婆子不提妍丫头的姻缘在北方,我还想不起来。她一提,倒让我想到一桩事儿。” 顿了顿,她接着道,“年后娟儿舅舅来走亲,说过他做工的东家西邻有个儿子,现年已十七了,从十五岁上起说了四五门亲事,也小定了两三门。可是定一门黄一门,把那掌柜的给愁得不行。” “这孙婆子一走,我想到这件事儿,往深里一想,哎,这个孩子今年十七,不正是属兔的么?会不会妍丫头的姻缘就是他呢,慌得我赶着过来和你说。” 苏氏先是认真听着,听到这里,反倒笑了,把手一摆,“嗨”了声道,“你也真敢想。娟儿舅舅东家的西邻,想来也是有些家业的。府城有的是鲜灵灵的适龄闺女,他们不找,能瞧中咱们家这些整日在泥窝子里打滚的土丫头片子?” 韩氏不赞同地道,“哎,这话你还先别说。有些事,不到事成的那一天,还真说不准。” 苏氏道,“便是再说不准,这事儿也落不到咱们头上。” 娟丫头的舅舅做工是间绸缎铺子,听往常他来走亲的口气,东家的家业比宋大用还丰厚些。那么他东家的邻里,家业定然也不差。 苏氏总觉得高攀太多的亲事,将来女儿会在旁人家抬不起头。 韩氏还是一脸的不赞同,“你先别光说不不不的。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待苏氏接话,她径直说道,“以我说,趁着娟丫头他舅舅还没去上工,先给他透个话儿。让他传到那边儿,试试那家的态度。若人家看不上,咱们也不再想了。但万一人家瞧得上呢,你这边先把路子给堵死了,那可真耽搁孩子了。” 说着,她在苏氏脸上打了几个转儿笑道,“要我说,咱们这家里头,娟丫头她们姊妹几个,面目上还数妍丫头出挑些。就是常年的在家做活,也不知道打扮,粗黑了些。好生打扮打扮,也是个清清秀秀的小美人。” 老裴头夫妻两个都生得平头整脸的,裴明远姊妹几个相貌也不差。再加苏氏在妯娌间也算出挑的,生的孩子自然也都看得过眼。 苏氏正要嗔韩氏打趣,突地心中一动,想到另一宗事儿,忙问道,“说到娟丫头舅舅,我也想到一件事儿。去年才入冬的时候,不是听说他给娟丫头说了门亲事,也是在府城的。怎么后来没下文了呢?” 刚说这门亲的时候,韩氏比当年的裴刘氏还兴头。 到处和人家说,这家家境如何好,院子如何大,娟丫头将来也是个少奶奶的命云云,谁成想,没过半个月,便没再听她提起过。 当时她和王大壮家的还在私下里嘀咕,没了下文,兴许是黄了。只是这是韩氏的家事,又分了家,她不提,苏氏也没主动问过。 省得问了惹得韩氏不高兴。 此时,话赶话到这里,就忍不住想问一问。 韩氏闻言默了好一会儿,长出一口气,苦笑道,“嗨,到了如今,我也不想瞒了。”顿了下,她径直说道,“这家亲事是黄了。人家嫌娟丫头模样平常,大字不识一个,帐目也不会算。” 苏氏就有些生气,“要是嫌这个,早干啥去了?非得等这边把事儿都传开了,才说不行,这不是坑人么?” 当时韩氏和裴家老大可是带着裴娟,往府城去相看了之后,回来才把消息散出去的。这说明当时那家对裴娟是中意的。 韩氏却一连的摆手,“罢,不再提了。”虽是一副放下心结的模样,兴致却不如之前高了,站起身子道,“妍丫头这事,你还是上些心。” 顿了顿又笑着说道,“我这做大伯娘的,万年不替她操一回心。头一回替她操心,也盼着这事儿能成。等将来她发达了,也好借借她的光。” 原本因她的劝说,心里头有几分火热的苏氏,因裴娟的事儿又冷了几分。却也不好直言,只打趣般的道,“不管成不成的,妍丫头都记得你做伯娘的这份心。” 一直坐在堂屋当门灯下给小婴儿缝棉裤,兼听闲话的裴妍,一头黑线的送韩氏出门。回到堂屋,一脸不赞同地看着坐在灯下若有所思的苏氏道,“娘,你还真听大伯娘的啊?” 坐在东屋里生闷气的裴明远,听见韩氏走了,也来了堂屋,问了苏氏一回什么事。听了之后,也道,“这样的事儿,听大嫂说说也就算了。传出去叫人家知道了,说不定还要在背地里笑话我们痴心妄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裴妍怨念地看着她爹,谁是癞蛤蟆来着? 父女两个,一人一盆冷水,泼得苏氏反倒不信邪了,瞪眼道,“随他们说去,我不信他们就不想过好日子,给儿女寻门好亲事!” 裴明远也知道妻子此时大约是口头赌气的成份多一些,也懒得再磨费口舌。手一挥,赶裴妍走,“睡觉。” 裴妍回到自己所在西屋里,躺在床上,看着从窗缝里漏进来,投射在床前桌上的皎皎光华,心中思量着韩氏的话,总觉今白日里的铺垫,就是为了顺理成章的提及府城的这户人家。 可听她的话头,这户人好似还不错,她有那么好心吗? 遇事先疑三分的裴妍表示不大相信。 **** 第五章 营生(特意为老书友加更) 实在是太感谢了,没想到三年过去,还有人记得大宝。老文一发广告,新文就添了好多人气,感动死了!大宝存稿不多,特意多更一章感谢大家,别嫌弃啊。 ******* 苏氏虽叫韩氏说得动了几分心,到底还有几分理智在。况且,她还真怕传出个痴心妄想的名声惹人家笑话。毕竟乡庄人家如不出意外,一辈子都在一处住着,真要闹了笑话,可是会叫人在背后说道一辈子的。 想就此作罢,又有些遗憾。 再想到当时只顾着吃惊,连那家的儿子为什么退亲也没问上一问,有心去找韩氏问一问,又怕韩氏再因此认定她有意这门亲,热心的大张旗鼓的张罗起来。 心里头翻来覆去的想了又想,终是按捺了下来。 相比较她的纠结,裴妍就轻松得多。反正裴明远和苏氏也不是那种只为了钱,丝毫不顾儿女意愿的主儿,所以这件事也没什么可操心在意的。 让她操心在意的是这个家接下来的日子。裴明远一心盼着伤好之后,再把营造班统领起来,好接些活计挣钱养家。 现如今这个想法落了空,整个人就显得有些消沉。吃过饭后就坐在当院向阳处,闭眼晒着太阳,一坐就能一动不动的坐上半天。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他已坐了昨儿一天加今儿一上午了。 裴妍靠在堂屋门框上,望着日头下闷头而坐的裴明远,歪头苦思。想替他想个挣钱的法子,好暂时解解他心中的抑郁,可想了半天,却徒劳无功地摇了摇头。 她对木匠这行实在陌生的很,而且裴明远现下还不能大动,连近邻们趁着农闲上山挖未出地面的冬笋换些散碎银钱这样的事都做不来。 仰天对着当头暖阳长出了一口气,正想去把针线箩筐搬出来,把做了一半的婴儿棉裤给做完。就见王大壮家的和红梅青山母子三个肩头扛着铁锹锛子箩筐,打门前经过。 “妍丫头,上山了。”红梅朝院里探了探头,笑着喊她。 裴妍晓得他们是去挖冬笋,兴致不高地朝他们摇了摇头,“你们去罢,我得在家守着我娘呢。” 红梅笑嘻嘻地道,“往年开春,你可比我往山上跑得快,跑得勤,今年被我比下去了吧。” 裴妍唯有回以苦笑。天知道,自打她从穿越的震惊中平复下来,无时无刻不想着去附近的山头转悠转悠。 记忆中北安镇这些山上,物产还是极丰的。这对于生活在一个连野菜都要拿钱买的时空的裴妍来说,满山不要钱的东西,无疑是巨大的诱惑。 可惜呀…… 裴妍瞪了洋洋得意的红梅一眼,无精打彩地摆摆手,“今年就让着你了,明年咱们再比啊。” 这时裴明远睁开眼睛,看了裴妍一眼道,“想去就去吧,我在家陪着你娘。” 裴妍迟疑地看着他。 苏氏虽然比足月生产的妇人体虚,但现在也过了七八日了。除了不能出屋,下床走动倒也无大碍了。 裴明远的腿,若是不长时间走动,拄着拐在院里活动活动,也没大碍。 心思正活动间,苏氏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去吧去吧,上山玩玩也散散心。”这些日子她知道把女儿憋闷坏了。 裴妍权衡了半天,终是没忍住那上山的巨大诱惑,飞快钻到草屋拿了铁锹和箩筐,跟在王大壮家母子三人身后,顺着自家门前的小道往东去了。 她这副急切地摸样惹得红梅哈哈大笑,又逗她,“你就是今儿上山,也挖不过我们。”说着,还得意地指了指在前头走的王大壮家的和她哥哥青山。意思是他们三个人呢,裴妍只有一个人。 裴妍虽然对于这种小女儿家家之间毫无意义的争强好胜有些无语。却还是微笑着还击,“谁要和你们比挖笋子,那东西又重又沉,我还找不准位置,才懒得挖它。” 如今笋子还未萌发出来,都在地面以下埋着。没有经验的人,就是挖上一个下午,也难得挖上几颗。 红梅就好奇地问,“那你上山干什么?”这会儿除了挖笋子,她想不出上山还有什么正事儿可干。 “我挖兰草啊。”这是裴妍在心里盘算了多时的。 北安镇地界略偏南,周边的山头上,长有不少野生的兰草。不过,因这些东西,平头百姓人家不大会侍弄,多数人懒得挖。便是有人挖了,也多数自家养着,少有拿去卖的。 孩子们则更多是对那些眼见的能换钱能入口的东西感兴趣,这兰草一个是懒得挖,二来是认不准。 而裴妍自打在记忆中挖出兰草这一项,就打算重操旧业。 毕竟前世积累了二十八年,她除了有一手侍弄花木的手艺,也没有旁的一技之长。 至于到底能不能指着它赚几文钱,也不是她眼下要考虑的。反正做为一个养花种草爱好者,哪怕不能赚钱,也要先挖回来过过眼瘾手瘾。 而且从记忆中可以得知,北安镇这边的山头上,多是春兰。眼下如果她估量的没错的话,兰箭应该已经萌发,不出月余就能开放。 虽然知道春兰价贱,想来这样带着花箭的兰花也能卖上几文。 至于挖回家怎么卖,等挖回家了再想办法。 反正北安镇离府城又不远,大不了叫上裴玥套了车,带着她去府城试试。 打定主意的裴妍,在王大壮家的母子三人“那东西又不当吃不当喝的,你挖它干啥?”的劝说中,辛苦一下午,挖了十五六棵带箭春兰,又在裴明远和苏氏“那东西又不当吃不当喝的,你摆弄它干啥?”的质疑中,把兰草小心放到草屋,拿淋湿的稻草盖好,又背着箩筐往就近的山头挖腐叶土去了。 等她背了两箩筐土回来,正要去背第三箩筐时,装作去上学的裴玥从青石板小桥上转过来。 夕阳西斜,打在他身上,把他身着学子制衫的身形衬得愈发的颀长。 不得不说书生打扮的裴玥,少了几分贫寒之家的家常气息,而多了几分可远观不可亵玩焉的淡然气质。 怪不得话本小说里,总有富家小姐偏爱落魄书生的桥断,这身学子衣衫,实在是太拉好感了。 这大约和世人偏爱有才的男子有关吧。 好象不管是谁,只要穿上这身学子衣衫,就凭空多了几分内涵一般。 于是偏爱有内涵有气质,又不用避嫌不怕被人说闲话的裴妍,趁机打量个够本。 倒把裴玥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先是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并无不妥,又往院里探了探头,压低声音问她,“怎么了?爹娘又生气了?” 还没完全度过变声期的粗嘎嗓音顿时破坏了夕阳远山枯树小桥和书生衣衫营造出来的美感。 裴妍顿时回神,大力摇了摇头,低声问他,“哥哥今儿去哪儿?” 裴玥苦笑,“能去哪儿?原本是想去学堂那边转一圈,打个掩护,再去镇上看看有没有招工的铺子。没想到却叫岳先生给瞧见了,揪到后院,考校了半天的功课。” 裴妍便道,“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原本裴玥是因为裴明远的缘故才主动退学的,如今裴明远的事彻底黄了,一时下也没寻着更好的营生。总不能让他把这大把的时间大好的春光都浪费在四处游荡上面吧? “要不,你还去学里读书吧?”裴妍提议道。 裴玥却是摇了摇头,见裴妍不解地看着他,他低声解释道,“年后原本就该交束脩了。” 裴妍“哦”了一声,了然点点头。 北安镇虽然没有达到七山二水一分田的夸张地步,但田地着实不多。就拿裴家来说,一家七口仅四亩多的水田,还零零散散地分布了四五处。另有不到两亩的茶园子。一年的粮食和卖茶的进项,强强顾得着一家的温饱。裴玥上学的花销都是裴明远做工另赚来的。 如今…… 裴妍略想了下,道,“要不和娘明说算了。”然后又说了进府城卖兰草的打算,接着道,“有你陪着,爹娘放心些,要不然,我就是挖了回家,也没法子去卖。” 裴玥讶然地看着妹妹。 裴妍会错了意,“怎么,你觉得这个法子不成么?” 裴玥摇头,“不是。”相反他觉得这个想法非常可行。 虽他只是小小镇子中的一个平民学子,但好歹也是读书人。对于读书人心头的四大好梅兰菊竹,也不能免俗地多几分偏爱。 只是从未想过养几株,不是家境平常养不起,而是自觉养花种草是那些洒脱的文人隐士,又或者有钱有闲的世家公子才做的事。 他一个农家小子学着人养花种草的,没得让人家笑话。 但话又说回来了,即然他一个农家小子都肖想,那么城中那么多富足人家,又有那么多读书的人的心中必定也肖想几分。所以妹妹的这个想法应该十分的可行。 略默了一默,裴玥重重地点头,“行,晚饭后我就去和娘说。” 裴妍舒了一口气,又叮咛他道,“娘要是不同意,你就说,你只是暂时的休学,等咱们赚了银子,你再去学堂也不迟。” 儿子没有彻底断了走仕途的这条道,苏氏接受起来应该容易些。 裴玥应了声知道了,飞快回屋换了短打的衣裳出来,帮着裴妍去山上挖土。 裴妍对兰花的种植并不是十分的精通,只粗粗的知道,需要用腐质疏松的土,并透气性良好的瓦盆。 土的问题好解决,盆这一项,就必须求助于苏氏和裴明远了。 虽然知道女儿是为了给家里添个进项,苏氏还是不想让她折腾,“卖不卖得出去还两说呢,快别费那个功夫和钱了。” 裴妍便求助于裴玥。 裴玥便将自己所思所想,一一向苏氏道来,并肯定地道,“妹妹想的这个主意肯定能赚到钱。” 儿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苏氏一般情况下,不大愿意驳了儿子的面子,可眼下确实手紧……正在为难之际,听见裴明远在外头喊娘。 她愣了一下,朝裴妍示意。裴妍挑帘朝外头一瞧,裴刘氏已进了院子。朝苏氏无声地说了句,“嬷嬷来了。”便挑帘出了堂屋。 ………… 第六章 猜不透就去访一访 裴刘氏进来径直问道,“老三,前儿你大嫂给你们提过的府城的那户人家,你们觉得怎么样?” 问得裴明远一愣,“哪户人家?” 见他跟没事人一般,半点没放在心上。裴刘氏就有些来气儿,提高声音喝道,“就是娟儿舅舅说的那户要给儿子张罗亲事的人家!” 裴明远又是惊讶又是失笑,“娘,那不过大嫂随口一说,你还当真啊?” 裴刘氏气道,“谁说你大嫂是随口一说?今儿我还听见她在家里头嘀咕呢,等你们想好了去告诉她,她好给娟儿舅舅传话,结果等了两天,都不见你们的人影!” 裴明远哭笑不得地道,“那样的人家,就是要给儿子说亲,也不会寻咱们这样的人家啊。门不当户不对的!” 裴刘氏恨铁不成钢拿指头点着儿子,一叠声地气道,“我就瞧不上你这做什么事都瑟瑟缩缩的模样。” 裴明远很是无奈,“这和我瑟瑟缩缩有什么关系?难道我气壮了,咱们的家境就跟能跟着壮起来不成?”说着,他偏过头嘀咕道,“再说了,这家境在这里,明摆着是咱们高攀了的,哪还有底气理直气壮啊。” 裴刘氏被他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便道,“我不和你说。”朝着堂屋东间窗户扬声说道,“妍儿娘,这事儿你说,到底该怎么办?” 强硬且带着几分质问的语气,也让苏氏很是不爽,强压着不悦隔窗答道,“她爹都说了,两家家境相差实在太远,再说妍丫头也还小呢。” 这就是不打算理会了。 裴刘氏愈发气了,拐过头朝儿子嚷道,“整日家的心里没一丝成算。我问你那孙婆子的话你听见了没有?那个灾祸星你到底还要留多久?” 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裴妍顿时黑了脸,你才是灾祸星,你全家都是灾祸星。 裴玥的面色也不大好看,“嬷嬷,你怎么能这么说大妹呢?” 裴刘氏转过身,气势汹汹地道,“我怎么就不能说她?你别当我不知道,你如今学都没得上了,不是她克的,是谁克的?” 屋里苏氏听了这话,大为惊讶,忙扬声问,“玥哥儿,这是怎么回事。” 原本打算缓缓和苏氏坦白的想法落了空,裴玥颇有几分无奈地闭了闭眼,缓声和苏氏解释了原由。 裴刘氏不以为然地撇嘴道,“什么因为你爹,还不是因为她?”她一手指着裴妍,“要不是她,你爹能丢了木匠铺子差使?不丢那差事,他能叫架子砸断了腿?还有,我可是听说了,那王贵武不想和你爹搭伙了,自家拉了一帮子人单干去了。你们说说,一桩两桩还说得过去,这家里桩桩事都不顺,不是她冲的,又是谁?” 裴妍无语地看着裴刘氏,这老太太到底有多不待见她,事事都安到她头上。 裴明远和苏氏也颇为无语。 苏氏懒得再说,索性不吭声。 裴明远无声地默了一会道,“娘,这事怎么怪妍丫头呢?” “那怪谁?”裴刘氏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寸步不让地逼问道。 裴明远苦笑道,“走霉运呗,还能怪谁?要怪只能怪我运道不好。” “运道不好不还是妍丫头克的?”裴刘氏顿儿也不打一下,气冲冲地接话道。 见她又绕了回去,裴明远料是和她是说不清楚了,干脆也闭了嘴。 裴刘氏却没有因儿子的沉默而打住话头,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反而愈发的气了,大声数落道,“累死累活拉扯你这么大,给你娶妻生子,让你过成了一家人。谁成想你是个不思上进的东西,都三十过半了,还在泥窝里打混!我都是快六十的人了,这辈子啥时候能享着你半点的福?” 被老娘嫌弃没本事,裴明远颇为心塞,底气不足地道,“咱们庄户人家不都是这样么?街坊四邻也没有比我们好出多少。” 裴刘氏愈发气了,声音豁然提高了几度喝道,“你不怎么不和那好的比,专和人家比穷?人家吃/屎你也吃/屎去?!” 裴明远有些真气了,抬头起正色看着裴明刘氏道,“娘,儿子知道自己是个没本事的,可我也尽力了呀。没有偷懒耍滑,也没有不务正业的。可我就这么大能耐,你叫我怎么办?” 裴刘氏哼道,“什么叫尽力了?眼前放着这么一桩大好的亲事,你们却不理不管的,这就叫尽力了?”见裴明远又闷了头。裴刘氏气得把指头点了几点,“我知道你们什么意思,就是把自己那几根穷骨头看得比天还大!怕上赶着去攀富,叫人笑话你们!” 裴明远忍不住抬头说道,“难道不是么?两家家境相差这么多,咱们上赶着去攀附,成了还好,不成的话,不但让人笑话,将来几个孩子说亲,人家一听我和孩子娘是这样的为人,谁还敢和我们结亲?” “你就不能想些好的?万一成了呢?”裴刘氏瞪眼道。 在裴明远看来,这事八成是不成的。又纳闷韩氏不过随口一说,裴刘氏哪来的这么大的劲!和她说也说不清,犟脾气上来,就冲了裴刘氏一句,“您要是指着孙女儿嫁个好人家,好将来跟着享享福,那也不是非妍丫头不可。娟丫头正当年,娆丫头也该说亲了,要结亲让她们结去!” 几句话把裴刘氏气怔在当场,好一会儿,猛地跳起来,狠狠啐了裴明远一口,扯着嗓子嚷道,“老三今儿我才知道你是这么个糊涂东西!我好心叫你们结个好亲家,也能早些把那灾祸星打发出去,自家的日子也能和顺些,没想到我替你操碎了心,你还当我是恶人!” 灾祸星,灾祸星,灾祸星…… 简直不能忍! 立在一旁,理智上一直自我安抚,她是长辈,在农家里,长辈这么说小辈是常见的事儿,自己不能生气,更不能强出头。一旦她跳出来对嘴,一准惹得裴刘氏勃然大怒,肯定借机要大闹一场的裴妍,听到这儿再也忍不住了。 袖子一捋就要亲自上阵,被立在一旁的裴玥伸手拦了下来。 裴玥上前一步,道,“嬷嬷,人各有志。你认为好的,在旁人看来不一定好。再有,嬷嬷怎么就知道,我爹娘不应这门亲,往后就过不上好日子?” 裴刘氏打鼻子里哼一声,冷笑道,“玥哥儿,等你考中了秀才再来和我说这话。” 裴玥脸上一僵,嘴唇紧紧抿起,再没说话。 见哥哥被老太太一句话ko了,裴妍再按奈不住,正要上场。就见韩氏一溜小跑地进了院子,连声朝众人道,“哎哟,这是怎么了,结亲是好事是喜事啊,这一吵一闹的,哪还有半分的喜气儿?” 说着嗔裴刘氏道,“娘也是的,这亲事非同一般,老三两口子多想两天也是有的。你怎么就闹上了呢?” 又朝裴明远道,“老三你也别怪咱娘着急。这不是今儿一早在街上听人说,和你合伙的王贵武单干去了,玥哥儿还退了学,件件都应了那孙婆子的卦,心里头愈发的替你们着急了。” 两边好劝了些话,劝得裴刘氏脸色微微松缓了些,木着脸朝裴明远说了句,“你要是心里有爹娘,不想爹娘土埋脖子了还跟着你有操不完的心,这事儿你就给我认真的想一想。”说罢,大步走了。 她一走,韩氏劝了裴明远几句,进屋去看苏氏。 苏氏叫裴刘氏气得无可无不可的,见韩氏进来,便和她大倒苦水,“没见过这么想一出是一出的,一旦她认定了的事,都得按她的意思去办,不照办就闹得你家宅不宁的。” 韩氏笑着宽慰了她几句,又把话扯到方才的事儿上面来,劝道,“叫我说,你也别死犟着一味的说不行。反正娟儿舅舅也不是外人,让他传句话也不费什么事,干脆就让他帮着问问?” 跟进来听闲话的裴妍抢在苏氏开口之前问道,“大伯娘这家人到底姓什么叫什么,家住在哪里啊。” 裴刘氏今儿这一发作,裴妍原先心里头的怪异感觉愈发的强烈了,总觉得这里头还有旁的事儿。要不然为什么一个个又是劝又是骂的,逼着她嫁那户人家? 即然猜不透个中原由,她便想趁着去府城卖兰草,自己去打听打听。旁人说什么都是虚的,只有自己亲眼看见亲耳听到的,那才是真实的。 只有知道了真实的原由,才好应对。 韩氏闻言愣了一愣,觑着裴妍迟疑地道,“妍丫头这是……” “去访一访啊。”裴妍一副理所当然地道,“咱们镇上的人结亲,不都是先暗地里访一访么?” 韩氏脸上的笑似乎变得有些勉强,在苏氏和她之间扫了几个来回,道,“你娘这样,你爹也不能动,谁去访啊?” 裴妍用手拍着胸口说道。“我啊。” 韩氏失笑,“你一个丫头片子,连府城都没去过呢,往哪儿访人去?又能访出什么来?”说着,她看向苏氏道,“娟儿舅舅在府城做工多年,对他家也是知道的一些。要不明儿我叫琮哥儿去叫他舅舅来,你们想知道什么,只管问他。” 见苏氏沉默着没说话,韩氏便嗔道,“旁人信不过,你们还信不过娟儿舅舅么?” 苏氏忙摇头笑,“那倒没有。只是……”她迟疑了一下道,“娟儿舅舅也挺忙的,就别麻烦他多跑趟了。”伸手一指裴妍道,“正巧她今儿捣鼓着挖兰草去府城试卖,玥哥儿也说能成,非要去府城卖。我不大放心,正想叫他爹跟着去呢。他们即要去府城,不如叫他们顺道先自己去打听打听,若是觉得有一丝希望,过后再找娟儿舅舅细问。” 裴妍有种感觉,苏氏恐怕也是起了疑。若不然的话,这件事即是因堂姐的舅舅起的头,最合该先问他。 也不知道是韩氏感受到了还是怎么的,面色就不如之前好看,把那家的情况简简与苏氏说了,就推说赶着回家做饭,匆忙走了。 ………… 第七章 商议对策 韩氏沉着脸回到家,蹲在东屋门前候着的老大裴明德忙站起身子,急切地问,“怎么样?老三两口子应了没有?” 韩氏朝他使了眼色,两人进了屋,韩氏这才气咻咻地说道,“妍丫头插话,说要去府城访人。老三媳妇应了。” 裴明德眉头顿时皱起,不高兴地道,“咋?他不信咱们?” 韩氏就埋怨道,“我早说老三两口子主意正着呢,别打妍丫头的主意,你偏不听。这下可好,老三要去府城访人,这事儿还能瞒得住?” 裴明德斜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你这会儿怪我,当时你也不同意的?” 韩氏气得无可奈何,默坐了半晌,一咬牙道,“干脆我去和老三家说,他们即然不信咱们,这事儿就作罢。省得到最后叨噔出来,事情没办成不说,还叫他们白恼恨咱们。” 裴明德不赞同地道,“你这会儿才说这话!那赵家给的银子可早花出去了,五十两呢,咱们往哪儿去弄?难道去偷不成?”说着气呼呼地嘀咕道,“娘也是,不过叫明霞帮着给琮哥儿寻个好差使,还要咱们置什么礼!跟亲儿子亲孙子也算这么清!单给宋家买礼,都花了十两不止呢。” 在屋里听见动静的裴刘氏过来问究竟,才刚走到门口,便听见裴老大埋怨的话,顿时恼了,豁然挑开帘,沉着脸进了屋,恨声道,“老大,你说那话也摸摸良心!” 裴明德不防她突然进来了,忙站起身子讪讪地笑道,“娘,我不过随口一说,哪里是真怪您!” 裴刘氏气不消,一屁股坐在当门桌前,数落道,“是你妹子没管过琮哥儿还是怎么着?差事给他寻了四五个不止了吧?他一家做不了三天五天的,就撂挑子不干,还得你妹子妹夫跟在他屁股后面给他擦屁股,和人家赔不是!和你妹夫相好的人家,都快叫他得罪光了。你们还不知足!” “再说了,虽是一母同胞,你妹妹帮你们到这份儿上,还不够么?你们不该置份礼表表谢意?”裴刘氏瞪眼问到裴老大脸上,“要是你和你妹子调个个儿,琮哥儿的事落到你头上,你烦不烦,恼不恼?还想帮不想帮了?” 裴明德一连的赔笑,“娘,儿子就是嘴上那么说,真不是有心怪你。” 韩氏也怕裴刘氏真恼了,撒开手彻底不管儿子,忙赔着笑道,“琮哥儿生就是个没长性的孩子,我们也是没了法子。但凡有点法子,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给妹子添麻烦。” 好说歹说,说得裴刘氏气消了些,她方板着脸道,“方才听你们的话头是老三两口子还是不吐口?” 韩氏便将怎么劝苏氏,裴妍怎么插话说要访人,她说要请娟儿舅舅来和他们细说这家的情况,苏氏怎么推脱,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儿。 裴刘氏就咬牙恨道,“又是这个灾祸星!”这是骂裴妍。 裴老大就苦着脸道,“娘,这可咋办呢?赵家给的五十两银子,我除了给妹子置了些礼,余下的都叫娟儿舅舅拿出去生利了。言道是一年的期限,如今已有三个月了。就是咱们舍得这三个月的利不要,那本钱不到期,怕也是取不回来。” 而且他也不想取出来。 自家一年到头苦哈哈的,也攒不下两三两的银子。一下子这么大的一注财到手,他吃下去了哪舍得吐出来。 还指着这些钱,钱生钱,利滚利,往后也过一过富家老爷的日子呢。 裴刘氏黑着脸儿沉默了半晌道,“老三那个糊涂东西我看是没指望了。你们干脆还叫娟丫头嫁了算了。” 韩氏登时叫起来,“娘,那咋成?那赵家的儿子可是个……可是个断袖!娟丫头为了这事儿,已差点死了一回。” 裴老大也道,“是啊,娟丫头那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硬压着她认了这门亲事,她可敢真去寻死!” 裴刘氏登时大怒,狠狠瞪着两人喝道,“你们即然知道,早干嘛去了?当初你们不接赵家的银子,不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吗?” 裴老大被她喝了缩了缩身子,好一会儿,才低声嘟哝道,“这不是当时想着,那赵家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给自家留个后。等到娟丫头生个一男半女的,就寻个由头和离。有赵家再给赔付的一大注财,娟丫头年纪又不大,到时候,也能再找个好人家……”说到这儿,他无限烦恼地抓了抓头,“谁知道那丫头当时应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了卦。” 裴刘氏斜着裴老大冷哼道,“到了这会儿你还哄我?你们难道不是听明霞说,宋家大儿子也该说亲了,明霞有意从咱们家挑一个嫁过去,将来也好和她一心,才又另打主意的么?” 裴老大被裴刘氏说中心事,脸上一阵的发虚。韩氏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地偏了头。 裴刘氏就气道,“你们趁早打消这份心!有琮哥儿做的事在前头,别说明霞不同意娟丫头嫁过去,就是她同意,那宋大用也不会同意。” 在裴刘氏心里头,小女儿是排第一位的。谁要做对小女儿不利的事,她第一个不答应。 裴老大闻言讶然地看着裴刘氏,“那娘的意思是……” “嗯。”裴刘氏板着脸“嗯”了声,“你妹子心里主意已定了。叫娆丫头嫁过去呢!” 韩氏豁然站起身子,不可置信地看着裴刘氏,“就娆丫头那个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性子,将来能帮着宋家儿子执掌家业?” 裴刘氏哼道,“又不是真要她执掌家业,管她是不是能说会道的?只要和你妹子一条心就可行了。” 韩氏恍然,是了,裴明霞这个做后母的,给继儿子挑精干的妻子做什么?娶回家和自己打擂台么?巴不得娶个老实巴交的,将来好拿捏呢。 可又有几分的不服气,“二弟妹的性子娘难道不知道吗?看着是个老实的,实则是个心里做事的!娆丫头的性子跟她简直一模一样!” 说着她翘着唇,闲闲地说道,“都说这会叫的狗不咬,那不叫的才咬得凶。娘可别光看着她这会儿蔫蔫的,等到将来结了亲,露出真面目,到时可够妹子头痛的。” 老二媳妇的性子,裴刘氏这个做婆婆的当然是知道的,裴明霞心里也清楚。因此,虽然暗中选定了裴娆,却还没挑到明面儿上。 显然也是在犹豫。 可除了裴娆,老三家的妍丫头原来看着也是个老实的,老三两口处事也还算凑合,只是年纪略小了些。若娆丫头实在不成的话,她倒也不是不能替补上。 可经过这一回事,裴刘氏却恼透了裴妍,还是个没长成的毛丫头呢,就连自己的管束都不服了,将来真要嫁过去,自己能当家做主了,还不反了天了? 想到这儿,裴刘氏就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大儿子道,“这还是你们自己不争气。若家里的丫头们拿得出手,这样的好事儿落到自已家,还不是板上钉钉子的事儿?” 裴老大便赔笑道,“娘这话说得也不对。旁人不说,就说娟丫头罢。以她的性子,将来还能压不住琮哥儿?现在他哥都让她三分呢。所以,她要嫁过去,就是将来琮哥儿想借着娟丫头的光,去打些秋风。不用宋家儿子和我妹子出面,娟丫头就能把她哥哥打发了。” 裴刘氏心里头乱乱的,把手摆了几摆,“这话先不说了。我就问你们眼下这事儿怎么办?”说着,她狠狠瞪了老大一眼,“都是你出的馊主意,我白陪你们演了一场戏,到最后,连个毛丫头都没唬住!” 裴老大闷头想了一回,一横心说道,“娘,要不干脆把老三叫来,和他说实话得了。” 当初他一时贪心拿了赵家的钱,可才没过多久,原本同意的裴娟就死活闹着要退亲。那会儿他听妹子提了两句宋家大儿子要结亲。 就动了心思。 和赵家结亲,固然有钱。可若能和宋家结亲,不但有钱,人也是个全乎人。哪桩亲事更合算,这是一眼就明的。 所以就把先裴娟的这桩亲事给按了下来,想等着裴明霞那边儿有了眉目,再往外说。可赵家却等不及了,见这边一连几个月没消息,就叫裴娟的舅舅过来传话儿。 若是愿意呢,就紧赶着成亲。若是不愿意,把早先的银子还回来,他们再寻旁家。 裴老大即不愿还银子,也说不服闺女,就想到了家里的几个侄女。 先让韩氏把话透给了赵氏,把赵家的情况也明说了,赵氏死活不愿意。没得法子,这才想出个法子,想先哄着裴明远应了亲事,再和他细说。 谁知道,老三两口子死活不吐口。 还要去访人。 这事真要让他从旁人嘴里听到了,他岂不是更恼,倒不如拉他过来,私下说开了,再好好劝劝他。 老三家五个孩子要养呢,就凭他家的家底儿,将来能给孩子谋个什么好前程? 倒不如借着赵家这事,委屈妍丫头几年,给家里赚些银子,这哥哥弟弟妹妹的都能沾沾她的光。 裴刘氏冷哼道,“你要能说得动他,你就去叫。我是说不动他的!” 话音方落,就听见老裴头在外头嗡声嗡气地说,“他还反了天不成?老大,你现去叫,我和他说!” 裴明德脸上一喜,忙站起身子应了一声。 家里发生的这些事儿,老裴头也是知情的。却没插过一句嘴,显然也是同意这么办的。如今有他出面和老三说,不怕他不同意。 把老裴头迎到屋里,飞快往裴明远家去了。 ……………… 有话要说,有话要说。 在古代是真有的这么一个现象,契兄弟也会娶妻。只为了情节需要,不表达任何观点。勿喷,勿喷! 第八章 干嘛还要把你当人看 之前,苏氏听韩氏说起这户人家,只当她是一时兴起,也没多想。毕竟乡庄妇人家,凑在一处多爱说道些儿女姻缘之类的事。可叫裴刘氏今儿不依不饶地闹了一场,心里确实生了疑。 疑心一旦开了口子,就再也收不住。韩氏走后,她拉着丈夫在那里猜,这赵掌柜的儿子会不会是瞎眼瘸腿,又或者整日花天酒地的不务正业,再不然,就是有什么隐疾。 不然的话,不可能舍了府城的亲事不寻,非要在乡下寻。 裴明远却说不大可能,若真是这样的话,瞒是瞒不住的,他们早晚总会知道,到时不但亲事没结成,韩氏反倒做了恶人,她图的什么? 苏氏却愈想愈认为自己猜的差不厘,至于韩氏为何这么做,必然有缘故就是了。裴明远却不赞同苏氏的猜测。 夫妻两个正你来我往的抬扛,就听见裴老大在院中喊人。 裴明远瞅着外头已是遍地月光,诧异地站起身子,“爹这会儿叫我过去做什么?” 苏氏下意识的就道,“必是娘回去说了什么,这会儿叫你过去肯定还是说道那赵家的事儿。” 裴明远顿时有些上愁,“那到时我怎么说?”老裴头可是极少过问家里的琐事,这儿即然开口问了,必是拿定了主意。 苏氏道,“什么怎么说?就说先访过赵家再说。总不能蒙着眼把闺女的终身大事给定了吧?”又叫裴玥,“你陪着你爹去,有啥你爹不好应承的事,你帮着说句话。” 即然事关自己,裴妍自然也要亲耳听一听,便叫了苏氏一声。苏氏无奈地摆摆手,“行,你也去罢。不过这事不是你能插嘴的,只听别说话。凡事有你爹呢。” 裴妍忙应了一声,和裴玥两个跟在裴明远身后出来。 裴老大不赞同地看了裴玥裴妍一眼,和裴明远道,“说正事儿呢,孩子家家的凑什么热闹。” 裴明远还真怕叫老爹几句话逼得不得不应承,有两个孩子在场也能帮衬两句,把两只拐棍朝裴老大一举,“这不我走路还不利索呢,他娘不放心。”说罢,一马当先向院门走去。 裴妍和裴玥连忙一左一右跟在他身侧。 裴老大就不满地哼了一声,随在裴明远身后往老宅去了。 裴家老宅就住在主街与穿镇而过的溪流交汇处,是一座四面围合的老院子。堂屋三间住着老裴头两口子,东屋三间是裴老大一家,西屋三间是裴老二一家,南屋中间的那一间做了穿堂,两边的两间都归老四一家。 当年分家的时候,因家里屋子不够住,那会儿裴明远还在木匠铺子里做着工,手头比另三个略宽余些,就自出了钱另寻了眼下的地方,新起了屋子。 与老宅相距也不过百十步的路。 裴明远心里一路忐忑着,从穿堂进了老宅,一眼就瞧见老裴头在当院明晃晃的月光下站着。 他忙上前打招呼,“爹,您叫我啊。” 老裴头“嗯”了一声,抬脚进了东屋,裴明远连忙跟上。 “老三,我先问你,你认不认我这个爹?”进了屋,老裴头一屁股坐在当门桌的正位上,闲话似的说道。 不管他接来要说什么,但就这句话来说,裴明远也没法说不认。忙道,“爹说的什么话,我咋能不认爹娘呢。” “那就好。”老裴头满意地把头点了几点,又问他,“那我再问你,爹娘会不会害你?” 裴明远心里虽然打着鼓,可也不敢有半分迟疑。要是回答慢了,岂不是告诉人他心里认为爹娘会害他?这要是传出去,他得叫人骂死。忙道,“不会!” 老裴头满意地又点了点头,接着问,“那我再说,这么些年,你们哥四个给的孝敬,加起来都比不上你妹子一个。这话你认不认?” 裴明远大为惭愧,连连点头,“爹说的没错,我认。” 老裴头便道,“那如今眼前有个大好的机会,可让你的日子好过些,也让爹娘享享你的福,你愿意不意愿?” 老裴头的一连三问,让裴妍顿时有不妙的预感。拿着孝字做文章先把裴明远压得死死的,不就是为了让他更容易接受后面的话? 紧接着听到这句,裴妍豁然转头看向裴明远。 意识到老裴头接下来要说的什么,裴明远额头就有些汗意,他赔笑道,“爹,娘,若是正大光明的,儿子求还求不来呢,哪会不愿意?只是……” 话到这里,被木着脸的老裴头插话打断,“你刚才还说信爹娘不会害你呢,这会儿又疑心不是正大光明。这说明你心里还是不信爹娘!” 韩氏和裴老大不由得对了个眼儿,到底姜还是老的辣,老裴头不急不缓的几句话就把老三给拿住了。 裴妍和裴玥也不由对视了下,暗替裴明远担心。又好奇这赵家到底许了老裴家什么好处,值当老裴头也跟着跳出来,如此大费周章,想法设法的让裴明远应承了这门亲? 裴明远默了一默,赔笑道,“爹娘,这不是一码事……”还要再说,老裴头却飞快地逼问他,“怎么不是一码事儿?我看就是一码事!” 说着他有些灰心地叹了口气,“养儿子养儿子,辛苦一辈子养儿子。养到最后倒把爹娘当贼防!你们说说,这养儿育女的又有什么用?早知道我就一个儿子都不要,年轻的时候也少作些难少吃些苦。等到老了不能动弹,一根绳子勒死自己算完!” 裴明远只得一连的赔笑赔罪。 裴妍见裴明远被老裴头拿孝道二字死死压住,连挣扎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朝裴玥使了个眼色。 裴玥会意,上前一步道,“爷爷错怪我爹了,我爹并不是不信爷爷嬷嬷。其实我爹和您的心思是一样的。” 话到这里,一直木着脸的老裴头才稍微有些了反应,抬起低垂的眼皮撩了裴玥一眼,却没吭声。 裴玥心道有门儿,便接着往下说道,“对您来说,我爹是儿女晚辈。所以您为了我们家操碎了心,想叫我们过得好些。而我和妍儿是我爹的儿女,他也和您一样,事事为我们操碎了心,也是想叫我们过得好些。” 听了儿子的话,裴明远心中豁然开朗,忙向老裴头,“爹,儿子就是这个意思。您看,若是旁人过来和您说,要让我如何如何,您一准儿也得替儿子问个究竟不是?这并不是不信,而是您对儿子的关切。于我现在,也是一样的。” 老裴头就哼道,“照你这么说来,只有你当爹的关心你的儿女,我们这当爷爷嬷嬷的就不管孙辈的死活了?” 裴明远赔笑道,“那当然不是。只不过有什么事叫儿子也跟着参详参详,也更周全些不是?” 老裴头默了一默,便朝裴老大,“老大,你把赵家的事儿原原本本的老三说一遍儿。”接着,又和裴明远道,“这是我听娟儿舅舅来走亲提到赵家,觉得是门好亲事,即你说你也要参详参详,那你就听听罢。” 裴妍暗暗皱眉,赵家的亲事明明是韩氏先提起来的,可这会儿老裴头却揽到了自己头上。显见得他是想拿着身份压着裴明远让他应承。 她倒要听听这个赵家到底是户什么千好万好的人家。 而裴老大也听明白老裴头的话。这是说,赵家的事可以尽管说,至于娟丫头的事就不用提了。而老三就是要怪,也怪不到他头上。有老爹在前头挡着呢! 心里头顿时一松,把赵家的情况原原本本地说了清楚。末了还不忘劝道,“……你也不用怕妍丫头嫁过去,后半辈子就毁了。赵家已言明了,只要妍丫头进了门,生下个一男半女的,给赵家留了后,又掩了丑。到时,妍丫头若是想和离,人家必不会为难咱们,不但不为难,还要另赠几百两的银子……若不想和离,那就更好了。赵掌柜是个厚道人,他浑家又死的早,家里正没人掌事。妍丫头进了门就能管家,说一不二的少奶奶……” 裴明远爷三个都被裴老大的话惊呆了。再想再想,也想不到,赵家的儿子竟是个断袖! 裴妍只觉得胸中有把火在烧,烧得她看着灯下这一张张貌似情真意切,却有若恶鬼一般的无耻嘴脸,直觉得反胃恶心。 这得有多厚颜无耻多缺钱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身子也跟着抖了起来。裴玥忙紧紧攥着她的手,无声安慰着。 好不容易稳住心神的裴明远断喝一声,“大哥!”打断了絮絮叨叨和裴明远描绘着将来如何借着赵家的钱财振兴家业,给儿女寻好前程的裴老大。 然后豁然站起身子,喘着粗气硬声道,“这事儿不用再说了!”一扭身,朝裴妍和裴玥道,“咱们走。” “老三!”老裴头起身喝了一声,见裴明远站住脚,他这才拿出长辈的资态,缓慢沉声说道,“你不是要参详么?你就是这么参详的?” 裴明远气得无可无不可,对老裴头也恭敬不起来了,铁青着脸硬声道,“那方才爹还说这是门好亲事,可这亲事除了给人添堵,我也没瞧出到底好在哪儿?” 老裴头叫他质问得脸色一沉,“怪不道你娘说你是个糊涂没成算的!你果然是!这亲事,要财有财,要名份有名份,怎么不是好亲事?旁人家求不求不来呢,你倒往外推!那妍丫头是个什么金贵东西?赵家看上看不上还另说呢,你倒先嫌弃起来了!” 说着把手往外一指,“你去满街打听打听,她这样的丫头片子将来能许着什么好人家?” 裴老大忙着打圆场,又劝裴明远,“虽说叫妍丫头受了些委屈,可这么着也不算耽搁她一辈子。如今和离再醮的妇人多的是。再有那赵家打算在这边娶了亲就回老家去,并州离此几百里呢,她在那边儿的事儿,家里又不知晓。到时只要说,在那边日子不合顺和离了,回来后,有赵家给的钱财傍身,还愁她寻不着好人家?” 被这父子俩连番作贱的裴妍再也忍不住,也顾不得什么长辈不长辈的,一手指着裴老大的鼻子喝道,“即然千好万好,你咋不叫你家闺女去嫁?” 裴老大豁然黑了脸儿,瞪眼骂道,“你个丫头片子有没有规矩?!敢指着我的鼻子和我瞪眼?!” 裴妍冷笑道,“规矩是和人讲的,你说的这些话,还算是个人么?你自己都不打算当人,自甘和畜牲为伍,我干嘛还要把你当人看!” 裴老大勃然大怒,举着巴掌冲过来就要打她。裴玥双手一张将裴妍护在身后,冷冷盯着裴老大。 老裴头见老三家的两个孩子,一个敢在长辈前跳脚骂,一个敢冲出来和长辈瞪眼,裴明远竟然一声不吭。顿时大怒,喝骂道,“老三,你如今长大成人了,翅膀硬了,任两个孩子在这里和我跳脚,屁也不放一个!早知道你这样不孝不顺,一出娘胎就该按在尿桶里溺死!” 裴刘氏便在一旁哭道,“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呀,生了你这么个没良心的东西。” 韩氏和裴老大连忙劝着,又你一言我一语的,指责裴明远的不是。 裴明远背着对众人僵立了半晌,终是一抬腿往外走去。 裴妍裴玥忙双双跟上,一左一右扶着他出了屋门。 老裴头恼得在三人身后伸直脖子叫嚷道,“老三,你今儿要就这么着出了这个家门儿,就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儿子!” 出了屋门的裴明远身子又僵了一僵,然后,头也不回出了裴家老院。 ……………… 第九章 日子还得过 得知了事情原委的苏氏气得头脑发晕,心口堵得难受,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夜没怎么合眼儿。第二天,天才蒙蒙亮,她一个翻身坐起来,穿了衣裳就要往外走。 就在对面小床上陪夜,同样一夜没怎么合眼的裴明远看见她这架式,忙跳下床拉住她,“你干什么?” “我去问问她们,到底我们做错了什么,是有多不待见我们,要这么恶心我们!”苏氏大力挣开他的手就要往外冲。 被裴明远眼疾手快,又飞快拉往了,他道,“你就别去找事了。” 苏氏气道,“到底是谁找事?” “你!”裴明远用力拉了她一下,把她按在床上坐着,“你还在月子里呢,大清早的就外跑,再给冻病了,或是落下了后症,不是给闺女儿子找事么?” 见苏氏还要再说,他抬起下巴朝西间示意,“妍丫头还睡着呢。昨儿她可是气坏了,你当娘的就不能心疼心疼闺女?” 苏氏恨恨地道,“我就是心疼才要找他们理论去。”话虽如是说,声音到底还是小了许多。 裴明远便低声劝道,“左右这亲事我们不应承也就完了。快别气了!” 苏氏是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可自己却又不能出门,坐在床沿上生了一回闷气,看了看躺在床里侧睡得正香的小儿子,心头又一阵的发酸。 日子这样艰难,偏还有人嫌他们太自在,弄一出这样恶心人的事来。 想要哭,又怕哭醒了儿子,哭醒了心里更难过的女儿。想要闹,裴明远腿不大好,她眼下也是个半残,大闹起来,这个家指着谁撑着? 心里百转千回,千回百转,诸多念头闪过,又强迫自己放下。默坐了好大一会儿,她抹了下眼角沁出的泪滴,长叹一声,站起身子,“我去看看妍丫头。” 这日子总还得过下去。即要过下去,心里再难受只能忍着,自己开解开解了。 裴明远看着她木然平静的脸,心里也百般的不是滋味儿。自己默坐了一回,抬腿出了东间。 正挑着西间门帘往里看的苏氏听到脚步声,一回头,见他拐杖也不拄就往外跑,忙道,“刚才还叫我别找事,这会儿你自己又找起事来了?还不快把拐拄上!” 裴明远活动了下腿脚,满不在乎地摆手,“没事,已经不疼了。”昨儿他气极扔了拐棍,一路走回来,也没觉得哪里不妥当。 苏氏不依,非要他拄上。裴明远死活不愿,因昨儿的事,他心里发了狠,哪怕后半辈子做个跛子,也不肯再歇半会子。 一定要现寻个什么差事,早些挣钱养家。 苏氏见丈夫执拗,声音不免大了起来。 原本睡得就轻的裴妍,早在苏氏闹着要出门的时候,已经醒了。初始的愤怒过后,现在的心里倒是一片平静。这平静并不是不恼昨儿的事,而是知道,有裴明远和苏氏撑腰,老裴头等人不会得逞。 即然他们不会得逞,自己也别再为无谓的事情恼火伤神了。眼下,还是过自家的日子重要。 听两人在帘外,你一言我一语的,火药味愈来愈浓,便在冲着门帘,笑着埋怨道,“爹,娘,你们还让不让人睡了?” 外头争执不下的两人顿时一滞,相互埋怨地瞪了对方一眼。一个挑帘进了西间,一个则大步出了堂屋。 见裴妍已翻身坐起来,正要穿衣,苏氏忙道,“天还早着呢,再多睡会儿吧。” 裴妍笑着摇了摇头,“我睡够了。”顿了下又和苏氏说,“娘,今儿还让我爹在家守着你,我想和哥哥去山上再挖些兰草回来。” 原本和裴明远苏氏已商定趁着元宵节去府城卖兰草,顺便打听赵家。如今赵家不用打听了,可这兰草却还是得卖。而且因昨儿的事儿,原不怎么急迫地想挣钱的裴妍,心里也有了不小的变化。 老裴头等人敢把这样恶心人的事儿,说得这样理直气壮冠冕堂皇,不还是因为三儿子家境着实不宽裕,这才让他们抓住这一点,不但不认为自己错了,反而还气裴明远不识时务不知好歹。 苏氏何尝不知道女儿此时这般是被昨儿的事激的。一时下心里颇是难受,坐在床沿上抚着她松软垂在肩上的黑发,感叹道,“你也是个歹命的,托生到我肚子里。”自打她生产,女儿可一刻都没闲过呢。 裴妍知道她指什么,一边飞快穿衣裳一边不以为然地道,“托生到哪家不这样?再说了,不过干点活罢了,也不算什么。爹娘又没有整日打骂我们。” 苏氏瞅着她笑了,嗔道,“你这孩子,心还真大。你见哪家当爹娘的见天没事在家打骂孩子?” 怎么没有?不说镇子上,就说从前她在农村的时候。隔壁的那户人家,孩子活也不少干,打骂也不少挨。所以,每当裴妍想到往事时,又有些庆幸。 她从前虽然运道不佳,童年却还是很幸福的。 就宽慰了苏氏一番,表明自己不把昨儿的事放在心,也让她宽心。便出去做早饭。 裴玥比她早一刻起身,先洒扫了院子,准备过去给她帮忙烧火。已在院中静坐了好大一会儿的裴明远喊他,“玥哥儿,趁这会子,你去南山脚下割些柳条子回来。” 苏氏还当丈夫心里不痛快,要自寻点活计做一做,好占占心呢,便隔窗道,“你别总是想出是一出的,孩子整日家的累得跟什么似的,还得给你弄那些没紧要的。” 裴明远不服气地朝屋里道,“给妍丫头编兰草盆儿,怎么是没紧要的?” 裴妍在厨房里听了一愣,忙走出来笑问他,“爹,你是想给我编篮子做花盆啊。” 裴明远点头,“你不是说要买瓦盆,说是透气。我想着那瓦盆再透气,能比得上柳条子编的小篮子?再有,反正装了盆立时拉去府城卖,那买主买回家,定是要换盆的。与其花那个钱买瓦盆,倒不如用柳条子。” 他一行说裴妍一行点头,然后笑着催裴玥,“那哥哥快去吧,这可是正事儿。” 裴明远就有些得意地往堂屋东间扬声道,“我这做的可是没紧要的活儿?” 说得苏氏在屋里笑了,拖长了声音附和道,“是~~~你想得深远,我不如你。” 裴明远在院中听见,也跟着笑了。 待做好早饭,裴玥已给裴明远割了两大筐的柳条子。一家人吃过饭,裴妍和裴玥按原计划仍旧进山去挖兰草,裴明远就做在当院里编柳条筐子。 生在农家的汉子,这样的活计算是从小看到大,基本没有不会的。 王大壮家的早饭后,照例拿着鞋子底过来和苏氏说闲话儿。他家王大壮肯下力,儿子又没读书,自小做农活,半大的小子也堪堪顶一个成年壮劳力;婆婆身子骨又好,年纪也不大;三个孩子,最小的青松也六岁了。 可以说家里地里孩子,都不要她操多大的心。只管操持一家老小的穿戴就成了。 到了裴家见裴明远在那里忙活,问了一回,才知道是给裴妍编兰草盆儿。王大壮家的就笑了,“我们家也算是惯孩子的,没想到你们家更惯着。妍丫头不过随口一说,你这当爹的可就脚不点地的忙活上了。” 她只当裴妍是闹着玩的。 裴明远先也当是孩子闹着玩,直到昨儿裴老大来之前,他心里还有些不以为然。只所以答应上府城,那是以打听赵家为主。可经过昨儿的事,就对这个原本不以为然的事重视起来。 含糊地应和了王大壮家的几句,便闷头忙活起来。 王大壮家的见他面目不大开怀,想到昨儿傍晚时裴家这边传来的叫嚷声,只当是因为这事儿,进了屋便问起苏氏来。 苏氏满心的话,满腔的气,正无人可说,无处可撒。听她问起,便将昨儿夜里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的相告。 王大壮家的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方道,“哪有亲爷爷亲嬷嬷这么作贱自家孙辈的?” “谁说不是啊。”苏氏直到现在一想到丈夫吞吞吐吐地说出那赵家儿子是断袖,气就不打一处来,“大哥还说什么妍丫头生个一男半女,给赵家留了后,到时候再和离。你说说他说的这是不是人话?这做娘的,但凡有一丝法子,又有几个舍得把自己身下掉下来的肉扔下不管的?要妍丫头真按他们说的做了,她这一辈子能安心,能不挂心留下的孩子?恐怕到死也不能瞑目。”一想到他们要把女儿推到这种境地,苏氏就恨得咬牙,眼圈就忍不住泛了红。 王大壮家忙安慰她一番,接着道,“这是咱们两个在这里说。你们家老大处事差劲着呢!这不是我一个人说,镇南这一带的街坊,没几个说他好的。”顿了顿又说道,“即他觉得这门亲好,怎么不叫娟丫头嫁?” 苏氏道,“娟丫头她舅也给她说了一门亲,大嫂说人家嫌她模样平常,黄了……”话到这里,她突然顿住,身子不可抑制地抖了起来。 王大壮家的吓了一跳,“妍儿娘,你怎么了?” 苏氏眼中滚出泪来,恨声道,“他们还真把我们当傻子耍!” ……………… 第十章 这是要时来运转了吗? 王大壮家的再三安慰询问,苏氏才想心中所想说了,自嘲地道,“我可不就是个傻子么?当初听她说娟丫头的亲事,我还替娟丫头不平来着。” 说着,又气愤地道,“……要不是知道她一向好面子,突然的就在我面前做出那样的神态,我怎么会信她的话,半分不多想……她可真是做戏做全套!” 王大壮家的愣怔了好一会儿,唏嘘道,“这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大嫂和你大哥还真是绝配。”说着,她愤愤地道,“不用说,前几天领着孙婆子来给你们家相看,也是她故意的了。” 说着冷笑连连,“这样心机深沉的人,以后我可得离他们远远的,省得什么时候叫他们给卖了都不知道。” 苏氏把这几天发生事前前后后地想一遍儿,现在能想通了,“定是娟丫头不愿意,而赵家又许了他们好处,他们不舍得白白丢了快到手的好处,这才叫妍儿嬷嬷帮着大费周章地演了这么一出戏。” “把我们妍儿推到火炕里,给他们换好处。真是好精明的算计!好狠的心!”苏氏说着泪珠又滚了下来。 王大壮家的忙劝了她一回,又回想当日的事,“一准儿是这样。”顿了顿又说,“老二媳妇当时也在场,想来她也是知道的。”说着,气呼呼地道,“这么看来,老二家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往后也离他们远一些。” 经此一事,苏氏对老裴家的人哪还有半分的好感,恨不得从此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 却说裴妍裴玥两个这次上山特意翻过几座山头,往东边远山去了。那边离镇子稍远,镇子上的人,除非特别有时间的人,极少有人往这边来。是以这边的兰草不但多些,而且大多数是五六苗以上的丛生,更让裴妍惊讶的是她竟然在一处略陡峭的陡坡中间儿瞧见一丛已然干枯的百合花箭。 要不是因为这一丛的百合多,而且那开裂的种子荚也相对好辨认些,裴妍几乎都要错过去了。 虽然也知道这周边的山头上有百合,但是却比春兰还稀少,所以裴妍最开始就把这个略过去了。以至于********扑在春兰上,直到看到这丛干枯的花箭,这才想起这茬儿事。 “哥哥,快,咱们来挖这个。”裴妍放下已装得半满的箩筐,兴奋地朝裴玥道。 裴玥正想去隔壁山头再找一找呢,有些不大情愿地道,“妍儿,挖这些干什么?” “种啊。”裴妍说着,已踩着深厚的落叶,深一脚浅一脚,向沟底走去。因为她一直觉得兰花娇贵,所以不大喜欢,但却格外偏爱百合花,对百合的种植也算十分的有经验。 虽然知道野生百合的品相根本不能和精心杂交培育出来的园艺品种相媲美,但对她这个园艺专业,还是专攻花卉方向的科班出身的人来说,杂交繁殖并不是难事。 难的是不知道会繁育出什么样的花,又能不能达到前世园艺品种的效果。 但,这也并不是什么大的问题。 野生百合也有花大而香的,象北安镇周边的这些,就是开白色花而且极香。而她在学校的园圃里,也见过鹅黄乃至粉色的野生百合花,也是花大而香。 只是花朵序列不工整,花形细长如喇叭而低头向下,花瓣过于卷曲。不如园艺品种花形粗短而呈放射伞状,花瓣宽厚而弧度优美的好看。 但那又怎么样,这个时空的人根本没有见过园艺百合,所以,没有对比,也显不出这野生百合的劣处。 裴玥当她是种着玩,便道,“咱们先把挖兰草,等改天得了空子,咱们再来挖也是一样的。” 裴妍大力摇头,这可不行。好不容易碰上了,无论如何也得先弄回家。再说,百合现在也快萌发新根了,等到萌发了新根再来挖,伤了根,当年可就看不成花了。 当然看不成花还是其次,重要的是收不成种子了。 没有种子,光靠它自然分裂繁殖,或者是鳞片繁殖,那多慢呀。虽然种子也慢得很,得两三年才开花,但有苗不愁长嘛。 裴玥见她一脸的坚持,只好也放下箩筐过来帮她。 直到两人将那一小片百合都挖了个干干净净,裴妍在那里喜滋滋地数着种球,他心中暗藏了好几天的疑惑就忍不住问了出来,“妍儿,你懂养花啊?” 很平常的一句话,却让裴妍心中警铃大作。 妹妹懂不懂,他这个做哥哥会不知道?更何况从前的小姑娘从不摆弄这些。即便是种,也不是和红梅几个种些指甲草紫茉莉一类的家常花草,种个乐子罢了。 这是他起疑了。当然这疑心可能并不是怀疑她如何,而是带着一种好奇在里头。 心思电转,张口就答道,“我哪懂啊,这不是因为想到镇上从前有人卖过兰草,就也想试着卖一卖。因为卖兰草,今儿又恰巧看到这个大喇叭花。就想着这花也好看还香,咱们要是养开花了拿去卖,肯定也能卖上不少钱。” 大喇叭花是北安镇一带的百姓对百合花的俗称。 这番话过后,看裴玥面目象是打消了疑惑,可裴妍就头痛上了,等到这百合开了花,结了种子,她怎么下手繁殖啊。一次两次能拿话糊弄过去,次数多了,可就不好使了。 而自己一时下又没有接触书本的机会,即便有机会,她也不识字。 愁得裴妍发现百合的一腔欣喜霎时散了个干干净净,直到回到家,也还是一副无精打彩的样子。苏氏和裴明远都当她是累了,让她赶紧的歇着。 裴妍便把百合球先胡乱埋在厨房南边的小菜园子里,依言坐着歇了一会儿,因心里有事,又坐不住,便又去做饭。 北安镇一带的百姓,向来一日三餐都是白米饭。俭省的人家不过配碗自家腌的死咸死咸的辣子酱,稍微想讲究些的,再炒个青菜,或者泡些干菜烧了下饭,也不费什么功夫。 午饭后,她进屋略歇了歇,便去给挖来的兰草上盆儿。今儿已是正月十四了,明天过元宵府城必然热闹,趁着人多,兴许能多卖几盆。 将品相好,丛生苗多,花箭明显的挑出二十来盆。余下的两三苗的,就先拿湿稻草盖好放着不动。如果卖得好,这些再上盆。 当然如果卖不动,也得上盆先养着。不过就不是用柳条盆子,而是要买比泥瓦盆更好看一些红瓦盆,亦或者专门用来养兰花的紫砂兰盆——如果到时候她有钱买的话。好生养一年,等明年这时再卖,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上盆是个精细活,父子三人忙到半下午,才算拾掇妥当。裴明远又去借了邻家的牛和车,一切安排妥当,天也就快黑了。 简简吃过晚饭,裴妍陪着苏氏说了一会子话,又逗了一会儿那个多数时候睡着,极少睁眼的小婴儿,这才回了屋。 裴妍在学校里是学过花卉种植史的,知道在很早的时候,便有催花的技术,而且似乎还很精湛。但书本上只简简写了什么以马粪溲之等语,并没有详细的操作方法。当时裴妍还在心里吐槽,指不定这编书的人,也没查到具体的操作方法,但又不能略过这一环不提,所以故意含糊其辞。 因为没有具体的方法,裴妍就认定,兴许是无比精妙的法子,以至于后世的人也解释不了。 有了这种认知,她以为即便眼下才是春初时分,花市总该有花可看。 没想到,父女三个到达府城的花市后,裴妍从头看到尾,竟然只看了一些晚开的水仙和早开的迎春,除此之外,只有一个摊位上放有几盆长势不算太好,但那殷红的花朵在这满目青翠的花市中还算显眼的,时下称作丽春花的虞美人。 水仙喜寒怕热,要晚些开花很容易实现。把将要开花的水仙球放入温度更低的冰窖内,等过些日子再取出来,也能正常开花。迎春本是早春开花的,而且先花后叶。只要加温,阳光不充足,对它的影响也不是很大。 象那些需要光合作用的木本草本类花卉,没有充足的阳光,想要提前开花就难多了。 从这点上来看,眼下的反季促花技术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发达嘛。 裴妍顿时对自己的春兰有了信心。 随着人流,好容易在花市前的街旁,寻到一处相对显眼位置,裴明远停了马车。 还没开始卸车,便有人上前来问价儿。 一路走来,裴妍也大略了解了下春兰的价格。 大多数七八苗的春兰都是四十文往上,有些花盆的更讲究的十苗兰草能卖得七八十文至上百文。 当然,因为自家的春兰是刚从山上挖的,和那些在花棚里精心培育的比起来,不管是从兰草植株本身,还是整体的品相上来说都要逊色不少。 所以,裴明远决定七八苗一盆的就卖二十五文至三十文。十苗以及以上的,就卖四十到五十文。 因为价钱便宜,还是新鲜的野生下山兰,每苗都带着花箭,卖得倒比她想象的要顺畅得多。停下车不过小半个时辰,已卖去十一盆。 看着裴明远一直微沉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裴妍暗吁一口气,可真不容易。这可算是他们家自打她到来之后,遇到的第一桩顺心事了。这是要时来运转了吗? “爹,我想去街上转转。”有裴玥和裴明远两个在,也不用她出头。她也怕一不小心再蹦出什么新鲜的术语,惹得两人疑心,干脆避开。 何况,她早有打算,想借机深入了解花卉这个行当到底可行不可行。可行的话,要往哪方面努力。 裴明远忙塞了些钱给她,“让你哥哥陪着你,想买什么买什么。” 正这时,摊前又来了买主,因怀中抱满了货物,得叫人帮着送一送,裴明远不便走动,只能裴玥去。 裴妍便叫他们忙着,自己往桥头方向去了。 ………… 第十一章 解围的人 裴妍一路走来,见花市里虽然开花的花草极少见,倒是有一种叫做谷板的东西特别多,而且做得很是有趣。 多数是做成微型的村庄模样,田间绿意盎然,阡陌交错,极度仿真的农家茅舍,甚到田间还有泥塑的正在劳作的农人。凑近细看,原来那田间的绿苗是谷子苗。有的还故意洒了水,那水滴挂在叶尖,仿若早晨的露水一般。 站在人潮汹涌的街市里,看着眼前一个个形态各异的谷板,仿佛能听见鸡鸣犬吠一般。裴妍觉得甚是有趣儿。 看来花市也不一定非要有花不可,这东西大概就是因为早春时节没花可赏而应运而生的吧。 而且生意还不错。 裴妍看了一会儿,又往前走,才走了没几步,就看见一个同样卖野生春兰的摊子,更让她讶然的是,春兰边儿上带摆着一个装满了百合球的箩筐。多数是白色,还有少数粉色的。 一般来说,百合开什么颜色的花,大多都会体现在种球的颜色上。 比如说,开白花的百合,种球一定是白色的。而开粉花或者其它颜色的,种球也必然是粉红或者浅紫等。 裴妍自己在山上挖的就是白色的种球。突然看到了粉的种球,自然大喜过望。两者即使是同一个品种,也是不同的花色。若是不同的品种,那就更好了。 她正好可以买几个球回家,做杂交繁育的试验。 问过价钱,一球只要两文钱。又确认确实是开粉花的百合,她把裴明远给的三十文钱都拿出来,道,“要十五个。”顿了顿又强调道,“我只要开粉花的!” 摊主象是对母子。男子三十来岁,老妇人五十上下。都是普通百姓的打扮。 见裴妍一张口就要十五个,那男子喜笑颜开,忙接过钱儿。那老妇人则飞快从大箩筐里往外挑百合球。 “哎,等等!”裴妍见她不管白的粉的胡乱装一气,忙走近朝老妇人道,“这位婆婆,我说了,我只要开粉花的。” “这就是开粉花的呀。”老妇人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往小篮子里装。 裴妍眉头紧紧皱起,自家银钱正紧张的时候,若不是今儿兰草卖了些钱,即便是她极是想要这些粉百合,也舍不得拿钱出来买。 这钱自然要用刀刃上。 忙把老的手一按,从小篮子里拿起一个白色的种球,朝老妇人笑道,“这位婆婆,这个可不是开粉花的。我不要这种白色,只要粉色的球。” 说着要往外挑。 “这个是开粉花的,你放心,我们诚心做生意的,还能骗了你不成?”男子赶忙笑着说道。 趁他说话的功夫,老妇人飞快躲开裴妍的手,往篮子里挑,还专挑白色的球。 裴妍不由得皱了眉,这老妇人看起来并不是不懂,而是欺负她不懂。有一种自己再不强硬些,就要被强卖了的预感。 忙伸手去接那妇人手中的小篮子,“这位婆婆,我自己挑。” 老妇人往边上一躲,再次躲开她的手,脸上带着几分不悦地道,“那可不行。这东西金贵呢,你再给扒拉坏了,剩下的卖不出去,我找谁赔去?” 听这二人的口音倒象是青州府本地人士,裴妍也不想把事情搞得太僵,便笑道,“您放心,我轻轻的下手,一准儿挑不坏你们的东西。” “那也不行!”兴许是见她态度软和,老妇人愈发强硬起来了,上上下下打量她几眼道,“小孩家家的,手下没个轻重,我可信不过你。” “那这样……”裴妍强耐着性子道,“你帮我挑,但是我只要粉色的球,白色的不要。” 那男子就把眼一瞪,不悦地说道,“我说你这丫头,咋那么难缠呢?说了都是开粉花的,种球什么颜色又有什么关系?” 裴妍也恼了,不高兴地看了他一眼反驳道,“即然都是开粉花的,这种球我挑什么颜色的,对你又有什么损失?” 那男子被她质问得一愣,咧嘴吸了吸牙缝,摆出一副无赖样瞪眼道,“我说,你来是找茬儿的吧?说了都是开粉花你还不信,要这样的话,你干脆别买了。” 要不是钱已经交到他手里,裴妍怕闹僵了,自己的钱打了水漂,才懒得花钱受这个气。毕竟这种强卖的事儿,她见得多了,此时不得不小心一些。听了男子的话,便顿儿也不打地把手一伸,“即这样,我不买了。你把钱还我!” “哎!”男子登时挑眉叫嚷起来,挺胸腆肚地都裴妍道,“我说你是来消谴人玩儿的是不是?”说着,他把老妇人手中的篮子往裴妍面前一送,“东西都给你挑好了,你又说不要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裴妍冷冷看着那篮子,十五球里面只有两三个粉色的球,即不接也不动,“我买东西的时候说得清清楚楚的,只要开粉花的,你们也答应了。怎么给我装的全是开白花的球?到底是谁在耍人玩儿?” 男子气得又吸了吸牙缝,“怎么就和你说不明白呢?这都是开粉花的。” 裴妍寸步不让,“即然都是开粉花的,全给我粉色的球,也碍不着你们的生意。” 两下就僵持在那里。 围观的人群中就有人道,“你们卖东西的,即然是一样的东西。就按小丫头说的给她不就完了么?” “对啊。即然一样,她要哪个就给她哪个。做生意嘛,和气生财!” 男子朝众人道,“不是我不给。是这丫头无理取闹!我都和她说了几百遍了,这是我亲手挖来的。都是开粉花的,她还偏说我撒谎!我是咽不下这口气!” 围观的人便又劝裴妍,“即然都是一样的东西,你买哪个不是买?” “不一样。”裴妍道,说着她将如何从种球分辩百合花颜色的方法说了。 老妇人便嚷道,“你说是就是了?谁能给你作证?” 裴妍气极,这种事,不是行家里手,谁关注呀。这也是为什么卖假花假草的屡禁不绝。正暗自懊恼自己手快没防人之心,早早给了钱。 就听人群中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我能作证。” 裴妍豁然转头,见帮她说话的是一个年约十*岁,面目格外俊朗温和的年青人。他身上穿着一件半旧的细棉蓝袍,衣着虽然普通,在汹涌人流中,却自有一番出尘的气度。 耳边突地响起一首熟悉的歌,只是因为在人群中看了你一眼………… 呃,不对,不对!这会儿不是走神的时候! 她掩饰性的轻咳了一声,感激地朝他笑了笑,然后,挺直了身板,一副有人撑腰的模样朝那母子二人道,“你们听到了,有人作证!” 老妇人嗤了一鼻子道,“空口无凭,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串通好的。” 裴妍气笑了,“谁有那么大闲功夫做这么一场大戏,只为了骗你们几个粉色的种球?”顿了顿,声音又大了几分,专说给围观的人听,“我说了你不信,要有人证。有人作证,你还不认。那我问你们,你们可有人作证?能证明你们挖的百合球都是开粉花的?” 男子嚷道,“你这不是难为人么?荒郊野地,谁家去挖个野物来卖,还专门拉着人做个见证。” 裴妍就道,“你没人证,我这边却有。我说的话,就是比你说的可信一分!”说着,她把手往前一伸,“种球我也不买了,快还我钱来!” 老妇人却是不肯。 围观人的便嗡嗡地议论起来,都说是摊主母子的不是。 男子叫人议论得烦了,一梗脖子朝裴妍嚷道,“要买粉色的球也可以,一个球五文钱。十五个球,你再拿三十五文来!” 话音方落,就听人群中有人温声说道,“吴家兄弟,和气生财,何苦为难人家小姑娘。” 那男子不耐烦地抬头,待瞧见来人,登时换了副笑脸,“是宋老爷啊。哎哟,您是不知道,我这昨儿天不亮就跑到城西的山上,直直喝了一整天的冷风,就指着这几个野物换些银钱好度日呢……” 他说着话,裴妍转头去看帮她说话的人。和他一打照面,却愣了,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宋宝那熊孩子的爹宋大用。 宋大用只顾和卖货的男子说话,直到裴妍的脸完全转过来,才朝她看去。这一看也愣了,他诧异地道,“是妍儿?!你多早晚进城的?和谁来的?” 裴妍便将和裴明远裴玥一道儿来卖货的事儿说了。 卖货的男子就傻了眼,“宋老爷你认识她呀。” “我侄女儿,北安镇我三哥家的丫头。”宋大用说着,笑呵呵地和那男子商量道,“看着我的薄面,就别为难她了,可好?” 男子被说得赧然,忙赔笑道,“宋老爷说哪里话。”一边飞快地重新挑粉色的种球装了篮子,又自我开脱地笑道,“宋老爷别放在心上。我可不是故意难为她,做生意嘛,有时一时意气顶了头,这就收不住了……” 宋大用笑呵呵地附和了两句,“不怪不怪,这是常有的事儿。”便带着裴妍离了摊子。 裴妍走出几步,想到最开始帮她说话的那人,回头看去,那人却已早不见了踪影。只有在心里默默给他点了个赞。 和宋大用有一句没一句的叙着家常闲话,去寻裴明远和裴玥。 闲话叙过几遭,宋大用这才笑着朝裴妍道,“怎么到了府城也不去家里坐坐,可是怕你表弟告了你的状,你姑姑责怪你?” 裴妍暗暗拧眉,裴明霞责怪她?难道不该给自家赔不是才对吗? 想到她醒来裴刘氏先是要她替宋宝说慌,接着就是撒泼,说自己诬赖宋宝。裴妍心里有了谱,必定是送宋宝回家的人隐瞒了实情。不但隐瞒了,反而还倒打了她一耙。 真真是岂有此理! 便状似无意地温声解释道,“没有。我爹是怕我们去了,不免要提到当日的事儿,惹得姑姑姑父再气恼上头,按耐不住当着他的面儿要打宝哥儿。至时我爹是劝还是不劝呢?劝吧,宝哥儿这回着实有些过份,合该受些教导。不劝罢,倒又象他是故意上门告宝哥儿的状,没得叫我姑姑心里恼他。” 宋大用是个行商了多年的老道生意人,自然听出她话里有话,就是一怔,“这话怎么说?” **** 第十二章 当真好好的? 凭心而论,不管是苏氏还是裴明远,甚至是原来小姑娘的记忆中,对宋大用的观感都还不错。大约他是做惯了生意,习惯了和气生财的处世理念。虽然两家家财相差不少,他却没有象裴明霞那般,在裴家人面前趾高气扬的。 不论是对长辈,还是小辈,都是一副和善模样。 何况刚才还帮了自己。 但宋宝养成这样,虽然裴明霞溺爱多一些,他这个当爹的也脱不了干系。 是以,尽管对宋大用有些好感,她还是将宋宝如何学着那浪荡公子哥儿,言语轻挑地逗弄在溪边洗衣裳的小姑娘,苏氏听见了便斥了他两句。他当时是走了,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拐回来,藏在王大壮家的墙角处,专等裴妍母女洗好衣裳往溪岸上走时,突然冲出来推了苏氏一把等事,原原本本的一一道来,然后道,“我爹当时一是担心我娘,二来也是气他不知轻重,这才打了他两下子。” 原本闹着要在姥娘家小住一段日子的儿子,这才住了一天就回来了。宋大用自然要问,裴明霞便说,是和三哥家的女儿置了气,裴明远动手打了宋宝等等。 自家的儿子宋大用是知道的。他早年行商,与原配成亲时已二十有三。婚后聚少离多,直到第三年才生下大儿子宋贤。宋贤五岁时,续娶了裴明霞。 裴明霞进了门后,第二年倒生下一个大胖小子,可惜,长到六个月,因染了风热。婴儿太小,喝不进去苦汤药,一场小病便给拖没了。 然后才有了宋宝。生他的那一年,宋大用已是三十二三的年纪。中年得子,何况前头还夭了一个,自然也多了几分溺爱。 待惊觉养成他个骄纵无法无天的性子时,再想管教已经迟了。 是以他也不大相信儿子吃了大亏,心中只当他淘气太过,叫裴明远打了两下子。他是乐见儿子吃吃旁人的苦头的,因此,不但不怪,反而有几分乐见其成。 方才和裴妍说那话,也是调侃的成份居多。 谁想到竟招出她这么一大篇子话来,儿子小小年纪不但学那浪荡公子的行径,竟然还这般的恶毒! 宋大用一行听脸色一行的沉,到最后,已是脸黑如墨,粗气直喘。半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这该死的畜牲,等我回家有他的好看!” 看他气成这般模样,裴妍心中有些不大落忍,正要劝两句,一抬头看见裴玥夹在人群中正往这边走来,边走边四下张望,待看到她,急急朝这边挤。显然是见自己久不回去,过来找她了。 迎过去叫了一声哥哥,又朝他道,“才刚在那边儿遇上小姑父。” 裴玥这才看见宋大用,忙过来见礼。宋大用勉强打起精神笑道,“才刚听你妹妹说,你如今下了学了?” 裴玥点头,“嗯。” 宋大用就叹道,“可惜了。”他是打心眼里觉得可惜。他自小为商,晓得这商人的苦处。奔波劳累还在其次,最苦的是处处受人轻视,被人欺压。一年到头辛辛苦苦挣的钱,倒有一小半儿叫官府以各种名义搜刮了去。 也盼着自家能投个什么靠山。可他自幼丧父又丧母,本家也是穷苦人家。发妻则是山东那边逃难来的,家人早死了七七八八。指着族人是不行了,就盼着两个儿子有出息。可大儿子宋贤读书到十五岁,便死活不肯读书。嫌读书没趣味儿,不如做生意自在。 而且他在学里不过是个中等之资,便是继续苦读下去,也未必能读出个什么名堂。何况小儿子还小,又是那样不成器的性子。宋大用便同意他下了学。让他早早学着本事,将来好继承家业。 可裴明远家的这个裴玥,他往常走亲常听老裴头两口提起,说这个孙子读书如何好,学里的先生如何夸。就他自己冷眼看来,裴玥小小年纪沉稳有度,进退得宜。难得的是不骄不躁,也觉他是个读书的苗子。 谁成想,竟然下了学……一想到这下学可能和自已儿子有关,心里就格外的愧疚。 裴玥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当是随口感叹,便道,“也不可惜。我也不是就此不读了,等家里稍好些了,再读不迟。” 竟半点不哀不怨的。 宋大用再次赞许地点了点头。 说着话,几人走到了摊前。 裴妍走时余下的*盆兰花,如今只余下四盆。大概生意好心情好,裴明远正坐在摊后旁若无人地数铜板儿。 裴妍便笑了,扬声喊他,“爹,我在街上遇见了姑父。” 宋大用就笑呵呵地上前打趣儿道,“三哥,生意兴隆呀。” 裴明远有些赧然,站起身子道,“再好的生意,也比不上你的一根毫毛。”又问裴妍,“在哪儿遇到你姑父的?” 裴妍将买百合球的事儿说了。裴明远就道,“我说了让你哥哥跟着的。就那么点子功夫你就等不得!要不是遇上你姑父,看你怎么脱身。” 宋大用先是安抚了裴明远一番,接着便说起宋宝的事儿来。满面愧色,连连自责道,“三哥,我实是不知情,若是知道,早绑了那畜牲去请罪。” 裴明远便责怪地看了裴妍一眼,朝宋大用道,“事情都过去了,妍儿娘和孩子也平安无事,就别再提了。” 宋大用却很是过意不去,非要裴明远家去,当面叫宋宝给他磕头认错。 裴明远却执意不肯,又道,“还有几盆兰花没卖完呢。”见宋大用还要再说,他便笑道,“我们可不比不得你。如今我不能做重活,专指着这个能卖几文钱好养家呢。” 宋大用也是打小本生意做过来的,自然能理解,抬头看了看天色便道,“那我在这里候着,等你们卖完了,正好家去吃饭。” 裴明远哪里肯去。见了妹子的面儿少不得又要受她的唠叨听她的责怪。难道他当着宋大用的面和妹子吵么?反正事情也过去了,宋宝打也打过了,苏氏也平安,他也不打算再提了。 便一味的推脱。 宋大用见他执意不肯,还赶自己走。想了一回便道,“那我待会儿叫贤哥儿再过来请你们。” 裴明远一连的说不用,宋大用却是连连摆着手自去了。 宋家也在城南,就在稍微繁华的次街上住着,离花市也不远。他家的宅院就和早先开的第一间铺子连在一起,是个前铺后宅的格局。 从铺子一侧的小门进了家,不待进屋便朝小丫头道,“去到前面铺子把大少爷叫来。” 裴明霞闻声从屋里出来,见他急匆匆的回来,一进家门就找宋贤,还当出了什么要紧的事,便问了起来。 宋大用没作声,眼睛却直直盯着跟在裴明霞身后的宋宝。 近年来宋大用对宋宝的管束严了些,虽然对他的性子没起多大的作用,可宋宝却开始怕他爹。见他一副就要开骂的模样,忙往裴明霞身后缩了缩。 裴明霞就问,“这到底是怎么了?宝哥儿又做错了什么事?”说着偏头看向宋宝。 宋宝一连摇头,“我没有。” 正这时,宋贤从铺子后门进了院子,宋大用便从小儿子身上收回目光,朝宋贤吩咐道,“你这就挑两匹上好的细绢,两匹颜色衣裳料子,六斤福建那边的红糖,再把蜜饯山核桃等,但凡铺子里售卖的小食零嘴儿之类的,一样装上两三斤。还有,上好的金华酒,也装上两坛子。”默想了一回,铺子里再没旁的适合生产的妇人吃用的,便道,“再拿小红封封上十两的银子。” 他一行说,裴明霞一行诧异,听到这儿忍不住问道,“这是给哪家备礼,要随十两银子的礼钱?”平素与那些相好的商户走动时,最多不过一二两的礼钱。 宋大用没理会她,继续向儿子道,“北安镇你三舅现领着你二表弟和四表妹在那边儿卖兰草,你带着东西去。若他们肯来家吃饭,就请到家来。若是执意不肯,就把东西给装上车。” 裴妍在族中行四,裴玥行二。 宋贤虽不明白父亲为何突然这般吩咐,但也知里头必有缘故,也没问,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裴明霞忙喊他,“贤哥儿你等等!”然后急切地朝宋大用道,“好好的,怎么突然给三哥家置这么厚的礼?” 宋大用声音猛地拨高,“当真好好的?” 这突然发作出来的怒气让裴明霞不由得一怔。宋大用是个温和的性子,她自嫁来还没见宋大用发这么大火呢。一时又是惊讶又是委屈,又觉得在继子面前失了脸面,眼圈儿不由得红了,“有什么话好好说,这是做什么?” 宋大用声音虽然放低了些,气却仍旧不消,上前一步逼问道,“我问你,宝哥儿把你三嫂撞得提早生产了月余,差点一尸两命,这事儿,你怎么不告诉我?” 裴明霞愣了一愣,紧接着恼道,“那是他们冤枉宝哥儿!” 宋大用气得无可奈何地道,“往常我只当你初当母亲,溺爱孩子。没想到你也是个糊涂的!”说着,他气冲冲地道,“不管是不是故意,你三嫂总是因宝哥儿提早生产了。那是你的亲哥哥亲嫂子,我若不是怕人背后戳我的脊梁骨,再教孩子时自己也持身不正。我管他们做甚?” 说着,把袖子一挥,朝大儿子道,“去吧,按我说的做。”然后气冲冲的往正房去了。 裴明霞又是委屈又是恼,抬脚要去正房替儿子辩驳,便听小丫头来说,“亲家老太太并大舅太太二舅太太带着二表姑娘三表姑娘来了。” 裴明霞脚步一转,忙忙的去迎裴刘氏等人去了。 ………… 鞠躬感谢胖使、笑笑66、天空已微蓝、飞云宝宝四位书友的打赏,多谢啦~~~ 第十三章 不要钱,送你们的 裴明远父女三个,今儿开张顺,中途卖得也顺,直到最后剩下这两盆春兰,竟然半天没人上前问价儿。眼看日头越来越高,裴明远担心在家的苏氏。便道,“咱们回去吧,你大壮婶儿指不定有什么紧要的事要办呢。” 裴妍有些不甘心,“再等等吧。” 裴明远却是一刻也等不得了,说完了话,就开始张罗着套车,一边催裴妍道,“今儿是正十五,家家都要过节。你大壮婶家虽有红梅嬷嬷操持着,到底也忙不是。赶快走吧,别叫人帮一回忙就帮怕了,下回我看你找谁帮忙。” 原本父女三个正为谁上府城来卖花愁。裴妍和裴玥过来,裴明远是不放心。而裴明远和裴妍两个来,苏氏是不放心他的腿。让那爷两个过来,裴妍一是不甘心,二来两个大男人卖花卖草的,总觉得有些别扭。 王大壮家的听见了,就自告奋勇地说帮他们招呼苏氏半日,让他们都来。 听了裴明远的话,裴妍也不好再坚持下去,便把剩下的春兰搬到车上。父女三个收拾停当,正要开拨,就听一个年轻的声音笑道,“还好这会儿街上人少了些,不然就错过了。” 三人都忙回头。 宋贤是极少到北安镇去的,裴玥和裴妍都不大认得他。便是裴明远也有些认不大准,迟疑地问道,“是贤哥儿?” 宋贤点头笑道,“三舅,是我。” 裴明远被这声三舅叫得略有些不自在,强笑着道,“你怎么来了,我和你爹说不用来了。他到底还是把你给指派来了。” 宋贤道,“都到了家门前,哪能不进家吃顿饭?又不是外人!” 明明就是外人嘛,他们只是名义上的舅甥情份。这话若让已三十过半的裴明远说,也不见得能说得这般的坦然,跟真的一样! 不由暗叹,怪不得裴刘氏一直说宋大用对这个大儿子颇为器重,看样子将来是要他继承家业云云,因此颇为裴明霞忧心。 他如今也不过才十七八岁的年纪,却已练就了一副老道生意人的八面玲珑。宋大用不把家业交给他,难道交给宋宝那个不成器的东西? 虽是宋宝的亲舅舅,裴明远此时也不得不在心里说一句,宋大用安排的没错! 心中想着,口中却笑道,“实是担忧你三舅母自已个儿在家不便。要吃饭,改日我们再上府城来,一定家去就是了。” 宋贤见他坚持要走,便也没再劝说。朝身后一挥手,让跟来的伙计把置备好的礼往裴明远的车上装,和裴明远道,“即这样,我便不强留三舅了。改日您再来,一定要去家里坐坐。” 裴明远还来不及推脱,那跟车的两个伙计已飞快往车上搬起来东西,赶忙拦道,“哎,贤哥儿,这是做什么。” 宋贤便正了神色道,“三舅也不必推,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再说,这是我爹的意思,您真要推了,那便是真怪二弟了。” 裴明远就笑了,“你这孩子!这话说得我还不得不接着了。” “原该这样的。”宋贤笑说道。 一时两个伙计把东西都搬上了车,他又说了些客气的话,拱手告辞。 望着在人流中渐去渐远的宋贤,裴明远叹笑道,“怪不道你小姑姑忧心,要从家里挑一个嫁过来呢。这孩子将来……” 裴妍看着远方那个越走越远的人影,只顾在心里感叹这里的孩子可真早熟,突听这一句,忙回神问道,“爹,你说的是真的?” 她怎么没有听到丁点儿的消息。 裴明远被她这副急切地模样逗笑了,打趣道,“是真是假,都没你的份儿!”何况这只是裴明霞的一厢情愿,宋大用知不知道还两说呢。 裴妍不由得皱了皱鼻子,“好象谁稀罕来着!”她只是好奇八卦而已。 便追问裴明远。 这事儿裴刘氏倒是和他嘀咕了几句,裴明远也只是和苏氏说了说便丢开了。毕竟在宋家没有明确之前,不好张扬了出去。方才也是一时感叹说漏了嘴,这会儿便再不肯说半个字。 裴妍追问了一会儿无果,便息了心思,坐在牛车上,四处张望闲看街景。 将到午时,集市上的人少了许多,有一种极致热闹过后的宁静。 正当她心神俱安地四下乱瞄时,突听不远处有人以不大不小的音量道,“咦,这不是你方才说的卖兰草的那户人家吗?” 裴妍转头望去,见一个年约四十上下的中年人指着自家的车子和身侧的人说话。再看他身侧是那位年约十*岁,面目格俊朗温和的年青人。浅兰布衫,乌发高梳,正是帮她解围的那个人。 听他们的话头好象正因没有买到自家兰草而正有所遗憾,没能道声谢的裴妍,顿时喜出望外,身子探出牛车插话道,“你们是要买兰花吗?” 两人离车子尚有五六步远呢,那中年人也是随口一说,不妨她竟听见了,微愣了下,点点头,“买是要买……” 可是没打算买她家的呀。 只不过两人正在说这市售的兰草,看起来如何拘谨古板,倒不如自家侍弄的好。便提到了在集市上看到卖野生春兰的人家,恰巧又看到裴明远三人。这集市上卖野生兰草的也不多,裴家的柳条筐花盆也算有几分新意,是以大略有个印象。 谁想就让这丫头听见了。 裴妍则见他点头,飞快地抄起余下的两盆兰花,在车上直起身子,朝两人面前一送,见两人疑惑不接,她便笑道,“不要钱,送你们的。”跳下车,不由分说把柳条盆装着的兰花往那中年人手里一塞。 然后跳上车,朝那青年人一笑,“多谢你替我解围啊。”朝两人挥挥手,和裴明远道,“爹,咱们走吧。” 青年人微讶的神色直到这时才缓和下来,想来是听了这句话这才记得她是谁。 便朝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裴明远是晓得方才的事的,因此也朝两人感激地笑了下,待赶车走出十来步开外,他才回头朝裴妍笑道,“那边省了三十文,你这一转手倒送出去近一百文。” 裴妍知道他是打趣儿,就笑道,“怎么能这样算?那会儿省钱是其次,关键是争了一口气。再说了,这兰草又没卖出去……”转念一想,裴明远说得也对。现在没卖出去,不代表以后卖不出去呀。而且自己若是再养上个一年半载的,换个好看的兰盆,再弄点苔藓,装点上几块精致的小石,别说百文了,一两银子说不得也有了。 想到这儿她又有些肉疼,毕竟眼下正缺钱的时候,不能和前世相比。 虽然她一直说自己倒霉,也确实倒霉。 但日常生活中倒也没有捉襟见肘的时候,又守着个大园圃,就养成个随手送花草的手大习惯。那会儿的倒霉是体现在事业上。 她的家乡是有名的花木之乡,当地人多数以种树养花为业。她的父母也不例外,而且为了将来能继承家业,特意让她读了个园艺专业。 刚开始的时候,父母也不大懂这行当,很是吃了不少亏,好容易家业稍好些了,他们却又双双离了世。大学还没毕业的裴妍不得不一边上学,一边照料家里的园圃。 她虽然是学这个的,实践得却少。那一年,又赶上叶腐病爆发,因为觉察不及时,园圃里的花草死了大半。没死的,也伤了品相,卖是卖不出去了,只得挖了,用父母留下的钱重新买苗种。 而买回的桂花苗养了几个月,才知道竟然是大叶女贞。只得挖了重新买苗。 因她不熟悉路子,园圃里出多进少,为了支付园圃的土地租金以及人工等,把那些略值些钱的树木,如十年十五年的大桂花树被她卖了,什么木瓜紫藤之类的也不能幸免。 她家的园圃本来就不出挑,再没了名贵的花木撑门面,生意愈发艰难了。 裴妍不得不四处筹借资金,重新买了些月季,把自己在学里学到的知识运用起来,做树月架接试验。没日没夜的忙了一年,总算是强强有了些起色,接下来的两年,也因为个略微赚了些钱。 可花木的价格又一路下滑,竞争激烈。特别是市政项目,拼的不止是商品本身,不但要拼关系,还要在酒桌上拼酒量。 几场酒下来,还差点被人借机非礼的裴妍退缩了。她是个女人,不想过着汉子一般的日子。 主动远离的市政项目,园圃的经营又回到了原点。还好,后来得一个好友的帮助,拿下几个地产项目的绿化供应, 当时她还以为要时来运转了呢,结果这个相交多年的好友竟借着替她讨尾款,从她这里骗到了委托书,拿着讨到的余下钱款,消失不知所踪。 被骗的裴妍心灰意冷,想到这么些年,自己为了这个园圃,吃尽了苦受尽了累,到头来却仍在原点打转,就觉这条路走不通。一狠心把园铺转租了出去,利用回笼的资金和这些年不多的赢利,又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在父亲好友的帮助下,争取到一些贷款,在她所在省会城郊赁了一块地,决定筹建一个供人周末游玩消谴的场所。 也感谢从前做市政项目的时候,那些不太愉快的经历,让她不怕不怯地在各个部门跑审批,最终游园顺利建成。虽然不大,但是主打花卉这一项,也算有些新意。 广告也打出去几波,从最初的游人寥寥到周末假日也能小小爆一下。才试营业半年,贷款部分已差不多还完了。裴妍觉得自己这回走对了路。 她还想着,等到游园彻底无债压顶,自己手头有了闲钱,可以四处走走看看,犒劳一下自己多年的辛苦呢。 结果就到了这里。 霉运走没走完她还不知道,只是这手大的习惯却延续了下来。 ………… 第十四章 她做错了什么吗? 裴明远见女儿辩了一句之后,便沉默下来。都快到家了,还一言不发的。只当她心疼那两盆兰草,便笑道,“方才爹是和你说着玩的,人家帮了你,合该表个谢意。那东西原本是山里挖的,不值什么钱。” 裴妍抬头一瞧,北安镇已然在望了,这十五里的路走得倒也挺快。眼角撇到宋家给的谢礼,突地想起一事,朝裴明远道,“爹,咱们到镇上买只活鸡回去给娘补补身子吧。” 裴家原也养了七八只鸡的,裴明远伤了腿后,就杀了三四只给他补身子。然后是过年,家里余钱不多,苏氏不舍得拿现钱去置礼,又杀了两只,给老裴头送去一只,给娘家那边送去一只。 余下的两只,在她生产后,也给杀了。 两只鸡吃完后,苏氏每日也只是比一般人的多碗红糖水并两个鸡蛋而已。 虽然在小姑娘的记忆中,这在平头百姓人家来说,也算尚可。可裴妍来自衣食无忧的时空,也见过好友的月子是怎么坐的。 相对比之下,苏氏的月子就寡淡得让人可怜。 裴明远正因妻子坐月子事事凑合而心有愧疚,听了也没二话。拐到镇中卖各种活物的铺子,买了一只大公鸡,又另添了三十个鸡蛋,父女三人这才往家走去。 北安镇有东西南北两道主街。老裴家就在东西向的那条主街上,从镇中回自家,刚好打老宅院门前过。三人赶着车还没走裴家老宅门口,远远就见老裴头双手背在身后,立在溪岸边的那棵大栗子树下,和人说闲话儿。 看到裴明远赶着车过来,他扭头抬脚回了家。 远远瞧见的裴明远就暗叹了一声,显见得老爹还在生气。和街边说话的街坊一一打着招呼,往自家去了。 已是午正时分,裴明远父女三个还没回来。王大壮家的就要去自己家给苏氏端些吃食过来,苏氏正推脱着,就听院中有动静。 王大壮家的出来挑帘一看,裴妍手里拎着活鸡和鸡蛋,而裴玥也在从车上往下搬东西。 盖着红纸封的酒坛子;颜色鲜亮在日头下闪着光的布匹;还有那装了满满两篮子,盖着红纸的点心封。 讶然地道,“哎哟,妍儿爹,你们这一趟是发了大财吧?怎么买了这一车的东西回来!” 苏氏在屋里听见,忙问究竟。 王大壮家的在外头一一说给她听。 苏氏就纳罕地问裴明远,“这些东西哪来儿的?” 裴明远便简简说了裴妍如何遇到宋大用,宋大用如何让儿子去送东西。 王大壮家的便笑道,“这样说来,宋家父子倒也是个明事理的。” 虽然从前对宋大用的观感不错,可今儿这一出,倒真真是出乎苏氏的意料。感叹了几句,又怪裴明远,“这礼太厚了,你不该要。” 裴明远心道,还有十两礼金没拿出来呢,添上这个那才叫真的厚。原他们并不知道有礼金这回事,是在路上无事,他叫儿子翻看那些东西时才发现的。 不过因王大壮家的在,也不好明说,只道,“那个贤哥儿二话不说就让人往车上装,我哪里推得过?他又说我不接着就是还怪宝哥儿,话到这份儿,也只能接着了。” 王大壮家的又顺着这话夸了宋贤几句,想到前些日子苏氏和她嘀咕过的一两句两家结亲的话,想要再扯上几句,可见天色着实也不早了,人家又带了这么些东西回来,她再留下去,就是没眼色了。 忙忙的告辞回家。 裴妍将那些点心干果拎了两包追出来塞给她道,“给红梅和青松当零嘴儿吃。” 王大壮家的忙往外推。苏氏就在屋里笑道,“你就接着吧。若不接着,往后我也不好意思请你帮忙了。” 王大壮家的便朝屋里笑道,“原来你是打这样的主意。我要不接着的话,岂不是说往后不打算帮你们的忙了?”说着,就伸手接了过来,朝众人笑道,“那我就接着了。往后有什么事儿只管开口!” 送她走后,裴明远忙着去杀鸡,裴妍进屋陪苏氏说话顺便把卖春兰的钱拿给她看,“卖了十八盆,共得了近七百多文钱。我爹拿去买鸡和鸡蛋花了七十多文,剩下的都在这儿了。” 苏氏看着眼前这堆钱,笑得合不拢嘴儿,“没想到真叫你说着了。这兰草还真能卖钱,还卖得不少呢。顶上你爹一个月的工钱了。” “也是正过元宵,府城热闹。要放在平时,也卖不了这么多。”裴妍说着,就和苏氏商量明儿仍去府城的事。 苏氏顿儿也不打地应承下来,“行,去吧。趁着节过挣几个钱,再往后就该农忙了,也没了空子。” 说着,她顿了一顿问裴妍,“在府城没遇上你嬷嬷他们吧?” “没啊。”裴妍摇头,奇怪地问,“她也去府城了吗?” 苏氏就带着几分看笑话的模样笑了,“嗯,去了。兴许是因你大伯娘和二伯娘在家磨嘴耽搁了些功夫,你姑父见到你们的时候,他们还没到。” 裴妍八卦心又起,忙问苏氏,“她俩磨什么嘴?” 苏氏见女儿神神秘秘的,象是知道了什么事儿,就嗔她道,“你倒灵通得很!” 裴妍就笑了,“还是我爹今儿见着宋家大表哥,说漏了嘴我才知道的。”又追问苏氏到底因什么。 苏氏道,“因为什么我不能出门也不大知道。是你大壮婶儿听红梅说,她们正在那里磨嘴,你大壮婶儿就过去听了一耳朵。好象你嬷嬷要进城去你姑姑家,你二伯娘也要去,还带着打扮一新的娆丫头。你大伯娘就在那里指桑骂槐,说什么痴心妄想,打的好算盘,也不瞧瞧自家上不上得那高台盘等等。” “原来没分家的时候,你二伯娘是从不和你大伯娘吵闹的。你大伯娘说得再过份,她也不理会。咱们出来单住了这么些年,也只听你四婶和你大伯娘磨过嘴,她俩倒是一团和气的。谁想到,这回你二伯娘倒硬气起来了,不但不依你大伯娘,还说什么老鸹子倒嫌猪黑,自己是那吃/屎的蛆,就以为旁人也喜欢吃/屎等等。” 说到这儿,苏氏一笑,“往常你二伯娘不声不响的,没想到嘴头上也有两下子。” 裴妍就笑了,这世上哪有真正的老实人? 追问道,“后来怎么样了?” 苏氏道,“你嬷嬷这回倒反偏着你二伯娘骂了你大伯娘一通,叫她和娟姐儿都在家。你大伯娘便说,要去你姑父家说琮哥儿的差事呢,你嬷嬷这才应了。走时的时候都大半晌午了,进了城,还要在城里转上半天,兴许到你姑姑家的时候,你们已在回来的路上了。” 裴妍道,“也不知道我姑父会不会瞧出些端倪。”若是瞧不出来也就罢了,若是叫人看透她们的心思,光想想,就替裴娟和裴娆两个尴尬。 虽然那宋贤看起来是个不错的小伙子,但这样处心积虑的去攀附,真的好么? 苏氏便道,“听你今儿的话头,你姑父那样老道的人,不该瞧不出来。”说着,她一叹,“这是你嬷嬷和你姑姑自迷心窍。这继子继母的自来隔着心,你姑父又不糊涂,怎么可能同意咱们家的丫头嫁过去?没得姑侄一条心,反倒把他儿子晾在一边儿。” 顿了顿又说,“何况这女孩家家的嫁了人,就是人家的人了。能不帮着自家男人,反倒过来帮她这个外人?” 裴妍点头,“是啊。”她都能想明白的事儿,裴明霞怎么会想不明白,“她这是图什么?” “图什么?”苏氏感叹了一声道,“听你爹说,你嬷嬷和他嘀咕,你姑父有心给你那大表哥在相熟的商户里头寻一门亲事。我估摸着你姑姑生怕他结了门好亲,有了岳家帮衬,往后愈发没宝哥儿什么事儿了。还说你姑父现今已把一间铺子交给他大儿子打理了。” 裴妍有些无语。怕自己日子不好过,自已努力呀。想法子拖别人的后腿,这算怎么回事! 母女两个说了一回话,裴妍去帮裴明远做了饭,饭后她稍歇息一会儿,起身把她买来的百合球埋到厨房边上的菜地里。 下午仍要裴玥上山,这回裴明远也要去。苏氏又拗不过他,也懒得再管。 父女三个在山上挖到天将黑,回到家又马不停蹄地给兰草装盆,待都收拾停当,明月已升到屋顶之上。 裴妍强撑着困乏的身子给苏氏做了鸡汤面送了过去,自己到厨房准备熄灯灭火回屋睡觉,就听厨房西侧小菜地那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象是有人。 忙轻手轻脚走出来,只见月光下有三四个人影猫在菜地里拨着菜,不时还发出几声窃笑。 而他们脚下正是自己刚种下百合球的,裴妍心疼得两三步蹿过去,大喝,“你们做什么?” 那几个人影被惊得一齐抬了头,然后一哄而散。 裴妍跑过去一看,自己种下百合球才刚浇过水的地方已被踏得面目全非,气顿时不打一处来,追过去冲着跑在最后面,还一面回头朝自已得意洋洋在做着鬼脸的人影,大声喝道,“田世全你个混小子你给站住!要吃菜你说句话,哪有大半夜来偷的?我看你是皮痒痒了!”顺手抄起一根棍子,朝他冲了过去。 她弄这几颗百合球是容易的么?被他们这一踩,也不知道要踩坏多少。 见她冲了过来,方才哄笑着散开的几人反倒愣了。 裴妍也被几人的反应弄怔了,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 鞠躬感谢苏阿白、今天微笑了吗、无神之枪、冥之顾问、闲看花谢花飞几位书友的打赏,感谢你们的支持,么么么~~~ 第十五章 这是什么破风俗! 裴明远在屋里听见鞋都不来及穿,赶忙奔出来,喊道,“妍丫头什么事儿?” 待听到裴妍的话,他哭笑不得的道,“你这丫头过迷糊了不是?今儿可是十五。” “十五怎么了?十五他们就能偷咱们的菜了!”裴妍气道。 裴明远扬声让那几人散了,拉她进屋,和裴妍一说缘由,这下轮到裴妍哭笑不得了,这是什么破风俗! 第二日早饭后,裴妍把被百合球从被踩成烂泥一般的土里挖出来,重新另种时,还为此怨念不已。 苏氏便笑道,“他们又不知道你在那里头种了旁的东西。再说,这偷青偷青偷的就是个趣味儿,也是往自家偷财,可不兴真恼。” 说着感叹一笑,“要说咱们镇上倒也有几门从这偷青上头成就的姻缘。” 裴妍无语地扯了扯唇角,“还真有人当真啊。” 苏氏道,“原本就是真的,什么叫有人当真?” 裴妍更加无语,“那田世全的娘不会也当真了吧?” 苏氏就笑道,“这当不当真的,也要看各人的心思。若是有心呢,这就是个机会。若是没心,当个笑话听听也就过去了。” 裴妍便道,“娘你可别当真啊。这不是儿戏吗?哪有被偷的骂那偷菜的两句,就要结亲的?” 原苏氏还想着女儿还小,亲事也没在她面前提过。自打出了赵家的事儿,见天在家提起,说着说着就说惯了。又见这丫头不象旁的女娃儿提起亲事就扭扭捏捏的,倒也不再避她。 忍着笑逗她道,“只有那对人有意的才会追着骂,谁叫你跳出去骂世全来着?世全回家和他娘一说,他娘又不知道你那里种了别的东西,一准儿认定你是对世全有意。指不定这会儿正在家里头盘算着,怎么过来和我说呢。” 裴妍除了无语还是无语,“就那个毛头小子?我对他有意?下辈子吧!” 话里方落,就听一个妇人在外头扬声问,“裴三嫂,在屋里了呢吧?” 田世全的祖父就是早先和裴明远一道在镇上的木匠铺子做工,又在裴明远被诬赖偷工钱的时候,证他清白的老田头。 后来老田头也因这事儿被辞了。裴明远和苏氏很是过意不去,往他家多跑了几趟腿。打那往后,这两户不沾亲不带故的人家往来亲密起来。 苏氏和田满仓的妻子吕氏也算投缘,因此一听话音就知道来人是谁,朝裴妍笑道,“看吧,人找上门来了。” 裴妍虽然不担心苏氏会因为这件小小的事儿定下她的后半辈子,到底还要费些嘴皮子解说,有些不大高兴在叮咛苏氏,“不管她说什么,娘只管别应啊。”然后挑开帘迎人。 却见王大壮家的后脚也进了自家院子。 吕氏和王大壮家的也相熟,两人说着话进了屋。 一见苏氏,王大壮家的便朝吕氏笑道,“你先别说话,让我猜猜你的来意。”一边说还一边笑看着给两人端水的裴妍。 吕氏便点头笑道,“那好,你猜!” 王大壮家便指着裴妍道,“一准儿是因为妍丫头昨儿骂了世全的缘故罢?”昨儿那几个人里头,有青山红梅还附近的另外两个小子。王大壮家的昨晚上就听儿子女儿说了。 吕氏就笑道,“你猜对了。昨儿世全回家和我一说,我慌得跟什么似的。心里想着,我们老田家这是祖坟上冒了青烟了,能得镇南这一带模样性子都是拨了尖的丫头的青眼。” 裴妍忍不住摸摸脸,有她说的那么好吗?虽然没人不喜欢被夸,但夸得太过,她也是会不好意思的。 吕氏说着,就看向苏氏,“这不,我心里火热了一夜,心里想着,我们老田家若能娶这么个媳妇,结你们这门亲家,那可真是烧高香了。今儿一大早的就过来探探你的话儿。” 原本只当她说笑的苏氏,听到这里,心中便是一动。这吕氏好似并非完全的说笑,倒有个试探的意思在里头。 乡庄人家说亲,特别是相熟的人,多是先玩笑般的透个话儿,若是对方也有意,那再正式提出来。不然的话,一张口叫人家给拒了自家脸面上不好看不说,原本相熟的人家,因亲事结不成反而疏远了,也不美。 要说老田家的家境和自家差不多,那田世全也个浓眉大眼模样周正的,也正上着学。不说将来考个什么,最起码不抓瞎。 何况因大儿子读着书,她总觉得读过书的孩子,都明些世理,比那些大字不识的要强上几分。 可以女儿这些天显露的性子来看,即便是自己同意,她也不象是个什么人都肯随便就认下的。 便摆手笑道,“嗨,你快别自贬了。世全哪有那么差?妍丫头又哪有那么好?不过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丫头。” 王大壮家的也是个透钻的,听出两人话里的意思,便笑着朝裴妍道,“妍丫头,昨儿你咋不骂骂你青山哥。不然,今儿找你娘来说这话的就是我了。” 裴妍会意苦笑道,“大壮婶儿你就别笑话我了。这些天,我天天忙着,都忘了这茬事了。要不然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笑话。” 苏氏就顺着她的话感叹道,“我呀,这些日子可算是享着闺女的福了。” 王大壮家的便嗔怪道,“你就别叫我们眼热了。我们家红梅和妍丫头一般的年纪。现在见天吃饭还得叫我给盛到碗里端到跟前儿。” 吕氏跟着笑道,“你们家那个不也一样。” 闲话说过一会子,吕氏便又提到另一件事,朝苏氏道,“我呢,今儿一是来探你的话。二来有件正事要和你说。” 苏氏忙问是何事。 吕氏便叹道,“世全他爹这些年学着人家烧炭卖钱,几年下来,力没少出,钱也没挣多少。我公公的那手艺他又不会,倒是闲时搭过不少营造班做泥瓦匠。去年冬上忙了一冬天,卖的炭钱还不如给人家做工挣得多呢,他就不想再做这行当了。前儿听说王贵武撇了你们家单干,他心里头又有了旁的想法。” “……也想扯个营造班出来,好接些盖房做屋的活计。在家里盘算了一圈儿,要说合伙,还就数裴三哥合适。原他也是要来的,又听人说,今儿一早裴三哥和玥哥儿赶着牛车往府城去了。就叫我先和你说一说。” 裴明远不在家,家里只一个还在月子里的苏氏,田满仓这时候过来着实不适合。 苏氏一听是这事儿,倒有几分意动,“这还真是个正事。不过咱们这镇上已有一个班子了。再扯起一个班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揽到活计。” 吕氏道,“我原也这么说,是世全他爹说,如今南北的运河已挖通了。咱们青州府虽不是要地,到底也临着个秋蒲江,和运河相连着呢。南货北运,少不得有一部分要打青州府经过。这水路通了,青州府肯定比从前更热闹。商人一多,难免要盖房起屋的。他觉得这个可行!” 北安镇田地少,村民们都把主意打到这山上。有捡些野果子补贴家用的,有专门在落雨天上山去摘菇子的,田满仓就看中了这满山遍野的树。跟着人家学了个烧炭的皮毛,就自家在山脚下挖了个土窑烧木炭卖。 他因这生意倒常往府城里跑,是以消息比旁人灵通一些也是正常的。 苏氏听了就笑,“要真是这样,那再好不过了。” 裴妍更是大为赞同,“娘,这倒真是个好机会。” 她这副有经验的老道模样,惹得三人都笑了。 苏氏便嗔她道,“好象你很懂似的。” 裴妍心道,她不能算很懂,但也好歹也算做过生意的人,不外乎顺从大势而已。前世有多少人因为一条路一条河的开动而暴富的?他们就是抓住了这个机会。 便朝苏氏道,“我不是很懂,但这也不难懂啊。这不和我们赶在元宵往府城卖货是一样的道理嘛,人多自然机会就多嘛。” 说得吕氏笑了,把裴妍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朝苏氏笑道,“裴三嫂,咱们要不再商量商量我先前说的那宗事儿?” 裴妍夸张地往后跳了一步,略带几分埋怨地道,“满仓婶子,不带这么吓人的。”嘴里嘟哝着,“都说了我是忙昏了头……”挑帘出了正屋。 惹得苏氏三人都笑了起来。 这件事儿算是解决了吧?裴妍冲着已升到半空的太阳吐了口气儿,端着装满尿布的木盆往外走,一脚踏出院门,眼尖瞧见一个人影猫在她们家篱笆墙外头往这边探头。壮实的身板,粗粗的眉毛,方正的脸,略有些黝黑的面庞,十二三岁的年纪,正是昨儿被她骂的田世全。 见裴妍出来,他忙往篱笆墙角堆着的那堆稻草后头躲了一下,似乎觉得这样躲闪着有些丢人,便又站了出来,高高仰着脸,粗粗眉毛高挑着,大眼斜睨,别别扭扭地说道,“哼,别以为你骂了我,我就会娶你。” 裴妍顿时无语。你这真是的不想娶的表情吗?她是不是穿越的时候冲撞了什么,怎么一连的招起烂桃花来了。 认真地朝他点了点头,“你能这样想最好,昨儿是我忙昏了头,忘了这茬儿事了。”然后又向他解释了一番自己昨儿为何会追骂他,然后笑着向他摆手,“快回家吧,我要去洗衣裳了。” 田世全有些羞恼地一蹦三尺高,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谁管你洗不洗衣裳。”然后飞一般跑了。 裴妍望着那飞快消失在视线中的背影,觉得自己真该去庙里拜拜了。 ………… 鞠躬感谢笑笑66、寻水的鱼?????っ、叶枫sky、无神之枪、月影梦幻蓝色、1抢2抢3抢、傻鸳几位书友的打赏。多谢多谢。 第十六章 这脓疮早挑破早好 因留了裴妍在家,不必担心家里。裴明远父子两个今儿特意多带了些兰草,直到半下午时分,才回到家。 苏氏迫不及待地把吕氏的话和他说了。 裴明远就笑道,“嘿,咱们家这是时来运转了?” 苏氏就问,“这话怎么说?” 裴明远道,“今儿的摊子正摆在一间花木铺子的门旁,那家掌柜的闲时过来说了几句话,得知我们的兰草是山上挖的,就有意从咱们手上收货。” 说着他顿了一顿道,“这收货的价虽然比咱们散卖的要低些。可我寻思着,又不用占咱们的人手,积个两三天,我往府城送一趟,余下的时候,也可以做些旁的,倒也怪合适。就应了那掌柜的。” 裴妍自知挖野生的春兰也不是长久之计。山上春兰越挖越少不说,它的花期也就这么月余。而且它也不算是什么名贵的兰花,花期过了,自然也没人买了。 对此倒没什么异议。 苏氏也觉得这个好,“正好世全爹提到这个营造班子的事儿,要真是着手扯起来,你也没多少空子了。” 看天色还早,就催裴明过稍歇一歇,就过去和田满仓见见面,商议一下,到底要怎么办。 夫妻俩一个院中一个屋里,正隔窗说着话儿,就见老裴头背着双手,木着脸儿进了院子。 坐在当院歇脚的裴明远赶忙起身招呼道,“爹,您来有事啊。” 老裴头重重哼了一声,嗡声嗡气地反问道,“非得有事才能来?” 自打那晚老裴头又是压又是骂的,裴妍就格外厌烦他,特别是他这副端着长辈架子压人的模样。今儿一开口又是这一招,裴妍心里即恼又堵,一闷头去了堂屋。 屋里苏氏的脸色也十分的不好看,和女儿低声道,“这又是谁惹着他了,找上门来寻你爹的晦气?” 裴妍把刚睡醒的小弟抱在怀里逗着,“谁知道。” 外头裴明远赔着笑说了一通自己不是那意思等语,给老裴头搬了凳子请他坐下。 老裴头站着立了半晌,这才一言不发地坐了。坐下仍旧不说话,木着脸四下打量。打量得裴明远心里突突的,老爹这一看就是有事儿的架式,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 好一会儿老裴头才嗡声嗡气地道,“老三,你是真不打算认我这个爹了?” 裴明远忙道,“哪有,怎么会。” 老裴头就“嘿”了一声道,“怎么没有?你要还打算认我这个爹,这大十五的,你能不往那院儿去?” 老爹这是挑理来了。 裴明远忙解释道,“这不是这几天妍丫头折腾着卖兰草,儿子也是想着趁着过节府城人多热闹,赶着去卖几个钱儿好补尝家用。” 老裴头仍旧不依不饶地道,“你忙就忘了爹娘,说到底还是不想认了。要是想认,老院儿离这里统共才几步的路,哪里就累死你了?” 裴明远自觉理亏,只得一味的陪笑。 老裴头沉默着拿捏了儿子半晌,这才又道,“这几天你上府城卖了不少钱吧?” 屋里苏氏听见气得直咬牙,和裴妍低声道,“你瞧瞧你瞧瞧,咱们还没多进一个子儿呢,可就看在眼里了。” 外头裴明远道,“也没有。就是些野物,卖个新鲜。等年节一过完哪还能卖什么钱。” 老裴头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哼笑道,“老三,你也学会和爹娘打马虎眼了。” 裴明远只赔笑说,“没有。不敢。” “还没有?还不敢?”老裴头豁然提高音量,质问道,“那我问你,前儿你装了满车的东西回来,不是卖货的钱买的?” 裴明远忙分辩道,“那不是我买的,是妹夫听说了妍儿娘的事儿给置的礼。” 老裴头愈发恼了,“哦,你妹夫给你置了一车的礼,你指缝里漏一漏,漏个一星半点的叫爹娘跟着尝尝鲜儿,就吃穷你了?” 苏氏在屋里气笑了,“说了这半天,绕了这么个大圈子,原是为了那些吃食!” 裴妍也颇是无语,宋大用为什么给置礼,置这些礼又是给谁的,难道老裴头不知道么?和一个坐月子的妇人争嘴吃,这话他也说得出口! 可在裴明远这个做儿子的心中,这件事还是自己做错了。不管多少该给老两口送去些! 当时他心里是闪过一丝念头的,可那天老裴头先是嚷着他出了这个门就不认他这个儿子,又因猜透了赵家的事儿,知道裴老大算计自己,爹娘也知道。不但不拦着,还帮他打掩护。人心都是肉长的,他虽是儿子也会伤心难过心寒。 所以念头闪过,他又给按下了。 现在老裴头问到他脸上,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自辩,又或者说不能自辩。不管因为什么,他就是没送。 又一连的赔礼,然后叫裴玥现去拿一坛金华酒并些干果给老院儿送去。 老裴头一摆手道,“我是来说理的,不是来和你讨东西的。” 裴明远只有再次赔不是。 好话说了一箩筐,老裴头气消了些,就说,“东西不要你的了。眼下有桩事,你给帮衬帮衬。” 以裴妍短短这几日对老裴头的了解,这需要帮衬的事儿必然比要几样东西更难办。忙竖起耳朵听。 只听外头老裴头道,“你大姐呢是个没本事的,那卫虎又是个不顾家的,家里的日子着实难熬!如今你二外甥正说亲,初二来走亲时,她和你娘诉苦,哭得泪人一般,说二十两的聘金家里实在是拿不出来。你妹子家业虽好些,可咱们家已从她那里得了不少的好处了。她又是后娘,处境也艰难。我和你娘就商量了,这回不向你妹子开口了。叫你们哥儿几个帮着凑一凑。” 说着,他朝裴明远道,“你们兄弟四个,一人给出五两的银子。” 裴明远大为惊讶,苏氏勃然大怒,怒气又无处撒,抬手重重拍了小婴儿一下,才闭眼睡去的小婴儿登时惊天动地的大哭起来。 老裴头豁然站起身子朝着东间窗户上嚷道,“老三媳妇儿,你啥不满的你说出来,用不着打孩子给人看!” 裴明远忙打圆场,“爹,没有。就是孩子恰巧醒了。” 老裴头仍旧气咻咻地盯着东间。 裴明远便道,“爹,实话和您说,我如今的日子比大姐还不如。她娶媳妇儿需要钱,好歹孩子是长大了的,能出去做些活挣几个银子。我这五个孩子可还都没长成呢,特别是两个小的,不但不能做活,反而还得占着人手照看着。”顿了顿,他道,“再说,我手头也着实没有,这个您也是知道的!” 老裴头摇着手指点了裴明远半晌,这才气冲冲地道,“你没有?我问你,你妹夫给的十两银子你花哪儿去了?” 苏氏那个憋气啊,先是想着他是来挑理的,后来又以为他来要吃的,到现在才知道他是为了这十两银子而来的。想要打孩子,又下不去手;想要摔东西,又舍不得那破碗。一团气在心里左冲右突,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发出一声如濒死之人从喉咙里挤出的哭嚎来。 声音传到外头,裴明远吓了一大跳。老裴头却气得脸黑如墨,跳脚朝屋里嚷道,“老三媳妇,好好的你哭丧给谁看?” 尼玛,不忍了! 裴妍豁然挑帘出来,冷着脸朝他大声道,“哭给谁看你不知道么?” 老裴头被她顶得又跳将起来要叫嚷。 裴妍飞快地道,“你也别叫嚷,你叫嚷我也不怕你。要让小辈怕你敬你,得先看看你做的事儿值不值得敬!自己都不要人敬了,我还敬着你干什么?” 老裴头手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半晌朝裴明远喝道,“老三,你是个死人啊,任她一个丫头片子当着你的面儿要我的强?” 裴妍冷笑着飞快接话,“你也不用拿话压我爹,也不用撺掇着他打我。我要该打,我爹早举着巴掌扇我了。这会儿我爹没动,可见我爹比你这个当爹当爷爷的明事理儿!” 裴明远忙道,“妍丫头住嘴。”连连朝裴玥摆手,“拉她走。” 裴妍上前一步道,“爹也别叫哥哥拉我,也别拦我。爷爷不是要来咱们家说理么,那咱们今儿就说说理。” 说着她一指裴明远,“我两个姑姑是你亲生的,我大伯二伯是你亲生的,难道我爹是野坟地里捡来的?你心疼我大姑姑,你咋心疼心疼我爹,心疼心疼我们这一家人?我大姑姑娶儿媳没钱你看在眼里,我娘连坐月子的吃食都还吃不上呢,统共这么几步的路你就没瞧见吗?” “哪怕这样,我爹也没去找你哭穷,没去找你们借一文钱。甚至宝哥儿故意撞我娘,你们到了府城却把过错都推到我头上,我爹也没去找你们理论,你当是因你们做得都对吗?不是!那是我爹心里头有你们,把你们当血亲!因为都是血亲,所以才不想得理不饶人,把事情闹开了,伤了亲人之间的情份。” “你可你们倒好,看不到他的一腔孝心,反倒把他当个任人欺负的傻子,想起来就过来骂两句,听我们家得了宋家十两银子,就想着法子想要回去!” “你们摸摸自己的良心,是不是早就叫狗吃光了!” “够了!”老裴头被她数落得脸黑如墨,气喘如牛,眼睛瞪得牛样大,狠狠瞪了裴明远一眼,“老三,我算是知道了。你心里早没有爹娘了!”说着,抬手往自己脸上招呼,“你个老没脸没皮的,儿子早就不认你了,你还腆着脸上门。活该被个丫头片子打脸!” 慌得裴明远赶忙去抱他的胳膊。 一面朝裴妍喝道,“还不快住口!”又叫裴玥,“还不快拉她出去。” 被她尖亮高亢的叫嚷声吸引过来的王大壮家的等人也忙进来拉裴妍。 到了外头,王大壮家的压低声音道,“妍丫头你这一闹起来你爹娘更难做了,快别再说了。” 裴妍气哼哼地道,“这脓疮早挑破早好。”要不然,他们三天两头的上门来恶心你一回,也不知道恶心到什么时候才算完。 王大壮家的就是一怔。原她只当是妍丫头孩子心性受不了气,这才不管不顾的叫嚷起来。没想到她竟是看透了,想好了的。 心中唏嘘感慨,这丫头倒也真豁得出去。 ………… 感谢金星闪烁、xyl15225580、明月映苍生、闲看花谢花飞、冬草1125、情系心头、小仙乖乖、轩辕天心、苏阿白几位书友的打赏,感谢,挨个么~~~ 第十七章 决定 老裴头敲打儿子这招,算是老裴家的家传。从他爷爷传到他爹,再从他爹那里传给他,可以说屡试不爽,从没有过失手的时候。没想到一而再,再而三的竟折在一个丫头片子手里。 不但没敲打着儿子,反倒一张老脸在街坊们面前丢了精光。气急败坏背着双手闷着头大步走了。 看他气成这样,裴明远心里也不好受,总是自己的亲爹,又这般年岁了。想要责怪女儿,可女儿的话也没错。不过是把他不敢说不能说的说出来罢了。 至于在众人眼中高高地占了上风的裴妍,也不象大家想象那般畅快,反而有几分郁闷。 想她自小也是受着尊老爱幼的教导长大的三好青年。但是今天老裴头却把她逼得不得不跳出来和他对闹,这让她不但郁闷,还觉得十分的憋屈冤枉。 于是在裴明远出于教导的目的,生怕女儿长成个无法无天的性子,说她的不是时候,便说了出来。 裴明远气笑了,“你把你爷爷气成那样,你还有什么可冤枉的?” 裴妍当然觉得冤枉,“要不是他有事没事都来挑咱们的不是,我至于被逼成样吗?难道我不知道我一个做小辈的,不管占不占理,今儿只要一闹,一准是我没理吗?!他把我逼到这份儿,还叫我落个不敬长辈的名声,里里外外全是我的不是,难道不冤吗?” 裴明远竟被她辩得张口无言,半晌隔窗朝苏氏笑道,“你听听你闺女这歪理,一套一套的,这也不知道和谁学的。” 苏氏并不认为闺女做错了,反而颇认同闺女的话,就道,“妍丫头说得难道不对么?你想想咱们家这些天的气儿,都是哪儿起的?是她主动生的事么?” 裴明远无奈地道,“你就纵着她吧,看将来传出个厉害的名声,往后谁还敢亲近她!” 女儿是为了护着丈夫这才跳出头的,见裴明远一味的派闺女的不是,苏氏就愈发的不高兴了,“你也不想想今儿她为了谁才这么着的?你自己倒是得了便宜还卖乖!”顿了顿又说,“性子厉害的人也不见得不明事理。只要她处事周全厚道,谁又会躲着她?难道都跟我一样,有什么气闷在心里,只会自己气自己个儿,就算好么?” 话虽如是说,心里也愁。这乡庄人家做公婆的,哪个在家不是说一不二的?谁愿意娶个说一句顶三句的儿媳妇回家?那岂不是上赶着给自己添堵? 又奇怪,这丫头往常虽然也不是那种怯怯弱弱的性子,可从来没这么厉害过。这性子不象她,也不象裴明远,到底随了谁呢? 裴明远又被妻子辩了个哑口无言,索性不再说话。 自家闷头闷头了一会儿,想到刚回家苏氏说的田满仓有意与他合伙起营造班的事来。说实话,初听这事儿,他是十分意动的,可叫老裴头过来闹了一场,裴明远的心劲突然就散了。 何况,已开了春,家里又是要摘茶,又要育秧苗,又是插秧的。再有苏氏还在月子里,一应的事儿都离不了他。 再有扯营造班自家得本钱,如今他家除了宋家给的十两银子,只余不到两吊的闲钱,他还想着指着这春兰卖上一个月,也好积攒些银子。 裴明远就和苏氏商议,干脆和田家说说,这营造班等到田里的活忙完了再说。 离插秧也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哪怕就是现在同意扯营造班,裴明远也走不开,须得到苏氏出了月子。这么一算,只比原预想的晚一个月而已。 苏氏听了倒没二话,毕竟这扯营造班是个大事儿,不可能一拍头就定,须得细细的商议商议再说。便就同意了。 第二日一早裴明远便去了田家把想法和田满仓说了,田满仓笑道,“那正好,我这里还有余炭没卖完呢,总不能都砸在手里,也趁着这个时机卖一卖。” 虽说已入了春,但有些大户人家也常用烧木炭的小泥炉来煨水泡茶,销路也还是有的。 两人商议定,裴明远便回了家,仍旧带着儿子女儿往山上挖兰草,挖好装了盆缓过苗,裴明远赶着车往府城送一回。 日子缓缓过了六七日,这日/他从府城回来,刚要拐入往家去小道上,就见裴娟的舅舅韩代山从南北向的主街上过来,看样子正是往裴家老宅去的。 因赵家的事是韩代山先说起的,虽然裴老大两口子算计自家闺女,韩代山有可能不知情,但裴明远也不想和他多说,略略客套了两句,赶着车回了家。 这边韩代山就纳罕,往常这个裴家老三见了面,也是客客气气热热情情的,今儿怎么有些爱理不理的。心里奇怪着进了裴家老宅,正碰上老裴头从穿堂出来,两人走了对头顶,韩代山才刚扬声笑脸喊了声,“叔……” 老裴头已抬起眼皮撩了他一眼,不阴不阳地道,“她舅舅再有这样的好亲事,可还往我们家说。” 韩代山被刮刺得心头一堵,不依他道,“我说,叔,你这话啥意思?” “啥意思?”老裴头偏头看了他一眼,哼道,“就是你听出来的那个意思!”说罢,大步过了穿堂,往堂屋去了。 韩代山气得怔立在原地好一会儿,才一跺脚,“这叫什么事儿啊。好心给说门亲,反倒惹得自己一身臊!要不愿意,你们早说啊!” 言罢气冲冲地进了院子,去寻裴老大和韩氏去了。 此时,连被爹娘劝了几天“宋家是别想了,还是嫁了赵家吧”的裴娟,正趴在床上哭闹着让裴老大把赵家的银子还回去,裴老大却死活不肯,还道,“这是你自己当初同意的,现在又来闹!” 裴娟哭道,“那是你们哄我,我才同意的,现在我想明白了,我不嫁了。” 又说裴老大若不依她,她就去死。 裴老大被气得无可奈何,也就一连声的嚷着让她去死。 正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突听外头有韩代山的声音,裴娟忙从床上直起身子,朝门外喊道,“舅舅,你来得正好。快去赵家,我们要退亲!” 韩代山挑帘进来,见裴老大黑着脸,裴娟哭得泪儿一般,目光便落在神色相对平静的韩氏身上,问道,“大姐,这事儿你们拿定主意了?” 韩氏瞅了瞅哭得眼肿鼻红的女儿,又看了看闷头使性子的裴老大,半晌也没说出一个字。 韩代山就自顾自地落了座道,“我今儿来也是来说这事儿。早先可是和赵家说好的,年前成亲,等成了亲,他们就歇了这边的生意回乡。你们先是拖着不给个爽利话,结果这事儿一拖就拖到了年后。那赵家回乡可是早就定下了的,如今铺子都歇了,正在转手,单等这边儿的消息,好启程回乡呢。” 裴娟听他句句是偏着赵家说话,逼迫自家,就哭喊道,“舅舅,你可是我的亲舅舅!” 韩代山不由得瞪眼,“娟丫头,我难道藏着掖着瞒着骗着了不成,招出你这样的话?” 说着,他看向裴老大和韩氏,“大姐,姐夫,你们说,我瞒着掖着了没有?” 裴老大闷头不语,韩氏微微摇了摇头。 韩代山瞧出裴老大也有暗怪自己的意思,有些意兴阑珊地把头点了几点,“这回算我多事多嘴。我要不是想着那赵家儿子虽有那么个毛病,但人生得不错,性子也不错,很是和善知礼。再有那赵老爷是个比你们的姻亲宋老爷还和善厚道的人。他们即然说了,将来不管是和离还是愿意留在赵家,都会厚待,就必然说话算话。我这才想着,这门亲虽然有些不能与人言说的毛病,但也不是没一头可图!” “结亲么,要么图个人,要么图个财。能图一头也就算不错了!”说到这儿,他略带着讥讽地笑了笑,“结果,你们还想图两头!自家也不想想,这样不对等的门户,哪有那样的好事儿!” 韩代山这话不客气,韩氏和裴老大脸上都不大好看。 裴娟更恼,也不哭了,大声嚷道,“那赵家不过是卖酱菜卤肉的,他家有什么?值当舅舅这样夸他们贬我们?”又嚷道,“舅舅也别把自己摘得太干净,你为什么揽这宗事儿,你自己心里有数!” 韩代山自然是不象他自己说的那般无辜,此时被外甥女当面戳破,脸面上就有些不大好看。 冷了脸避重就轻地道,“娟丫头,你还真别瞧不起人。赵家那酱菜卤肉在整个青州府都是有名的。他家要不是因儿子有个那样的毛病,赵老爷整日家操心儿子的事,无心经营。眼下还会是个小小的铺面?” “再说,你也别瞧不起那小铺面,一日的进项,只比你们姻亲宋老爷家多,不比他们家少。”说着,他把手往青州府方向一指,道,“当日你们去的时候也见到了。外头等着买货的顾客,从早到晚都排着队。那赵家的酱菜卤肉,只有他们卖完了关门的,从没有当天还剩下的时候。” 想到当时看到的,韩氏和裴老大脸上又有了几分松动。 韩代山又道,“你们也不要小瞧赵家的卤味,人家那是家传秘方。府城多少铺子偷买了他家的卤味回家自已研制配方子,都配不出那样的味儿。赵家有那秘方在手,别说这辈子不愁吃喝,就是下辈子下下辈子。子子孙孙都不用愁!” 裴老大闷头闷了许久,然后猛地站起来,和韩代山道,“你去和赵家传话儿。就说这亲事我们应了,叫他们张罗小订大定迎亲的日子吧。” 裴娟大惊失色,“爹!” 裴老大却是一挑帘大步出去了。 ………… 感谢殇之痕110、吾晓舞、起早好读书、混水墨鱼、报告村长等几位书友的打赏。感谢,话说,合同终于寄到了,下周如果有推荐话,开始双更。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十八章 裴娟 因他们有过前科,得了裴老大应承的韩代山也没急着走,坐在那里把这里头的利弊再给掰开揉碎了给韩氏讲了一遍儿,这才道,“这回再不能有反复了。不然的话,赵家那边儿我可是圆不过去了。” 早先他是和赵老爷说,成了亲后就要离开青州府,裴老大两口子舍不得闺女,这一走几百里的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一面,好歹让在家过完了年。 赵家这才同意了。 韩氏看了看泪痕干在脸上,神色木然呆呆坐着的裴娟,一狠心点了头,“成,我知道了。这两天就动手给娟丫头准备嫁妆。” 韩代山这才又说了许多安慰的话,出了裴家。 裴妍得知裴娟的亲事做定的消息是在三日后,当时她正在摆弄前天裴明远从府城回来时,给她捎回来的石竹花。 说是朱记拨了不要的,扔在铺子外头,让他给看见了,晓得闺女这些日子对花草的感兴趣,就给捎回来几盆。 虽然石竹只是一种野花,但青州府地界是没有的,也算物以稀为贵。也不知道朱记为什么给拨了,问裴明远,他也不大知道。 裴妍看着眼前这高矮不一的植株之下还留着旧年的老茬,就猜朱记见了花,嫌它上不得台面这才给拨了。 毕竟大多数野花的花形花色都不怎么好看,这石竹也一样。单朵花,无论是从持久性还是花形花色上来看,都极其普通。 甚至还不如田野常见的野草紫云英的花色艳丽夺目。但它也有很多好处,比如它耐寒,花期长,且很小生病虫害。若是侍弄得好的话,也可以开花成球,堪能和木绣球之类的密花团花媲美。 从前因为做市政项目时,裴妍的大田里种过石竹,为了达到出棚时的密花效果,她也颇费了一番功夫,而且颇有心得。 今儿裴明远又去了府城,裴妍在他临去前,叮咛了他好几遍,若朱记还有这样不要的花草,让他能拉拉多少。 裴明远前脚失笑连连摇着头走了,后脚王大壮家的来了裴家,就说起裴娟亲事做定的事儿。 正在挑捡稻种子的苏氏就直起腰叹道,“看到钱就那么挪不开眼?”虽然气裴老大两口子,心里也不免暗替裴娟惋惜,也不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呢。 王大壮家的却摇头笑道,“咱们知道内情的,觉得这门亲不妥当。可那不知道内情的,不知道多羡慕你大嫂呢。”说着她一笑,“我看你大嫂也装得一副高高兴兴的样子,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结了门好亲事,整日家显摆呢。” 苏氏道,“都到了这会儿了,她不打落牙齿和血咽,还能怎样?” 王大壮家的一叹道,“这倒也是。”又压低声音好奇地道,“你说娟丫头这到底能不能生下一男半女……” 话到这里,苏氏抬头,朝跟进来佯装搭手实则听闲话的裴妍道,“你不是正弄你的花儿草的,弄好了么?” 王大壮家的自知失言,忙笑着附和道,“快去吧,这里有我和你娘搭手。” 裴妍只是好奇裴老大和韩氏的态度,才懒得听她们说道那些隐密事,于是挑帘出了屋门。 望着不远处的南山轻吐了口气。 不知不觉已在此生活了二十多天。冬天的萧瑟渐渐褪去,春天的脚步已越来越近了,就连篱笆墙外的那棵野桃树,花苞也透出粉色来。 而她自己也象一棵被移栽到此的树,经过二十多天的适应,开始生根发芽。整个人也突然感觉踏实起来。 因为踏实,心头不再象之前那般的急慌,也有了闲情去关注挣钱以及那些糟心事以外的事物。 正好这会儿她也累了,就进了厨房找出几个旧黑粗陶盐罐子,准备到溪边洗了,摘些花回来插瓶。 家门前的田里长了满田的紫云英,有不少已经开放了。 才刚折了没几枝,红梅从她家院子里出来,看见就问她干什么,裴妍就实话实说,“折了回家插瓶啊。” 红梅就咯咯地笑着跑到田里,说道,“你当心人家说你作妖,乔乔招招的瞎讲究。” 乡村人家,以淳朴勤劳为美德,象这种学着那些富家小姐摘花赏花的行径,可是会招四邻闲话的。 裴妍就笑了,“谁爱谁说去。”说着,腾出一只手招呼她道,“你也来,等折好了,你也拿回家一些,灌上溪水,插好放家里当个景儿看。” 红梅让她说动了,也跟着她折了起来。 两人边折边说笑,正折得起劲儿,就见裴娟一水的新衣,一脸慌张的抱着个小包袱,往这边儿跑来,一边跑一边回头望。 因田地比道路低,两人又弯着腰,再加上裴娟只顾看着身后,就没瞧见她们,待拐到王大壮家的土墙后头,方长舒了一口气,再次睁眼时,便看见裴妍和红梅双双立在田里瞪大眼睛看着她。 她愣了一愣,紧接着恶狠狠地瞪来一眼,压低声音威胁道,“别说见过我,听见没有?” 裴妍皱眉,裴娟这样子,象是要偷跑吗? 正这时,韩氏和裴老大一阵风似的从小溪西岸的小路上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压低了声音问,“妍丫头,看见你娟姐没有?” 听到这声音,裴娟忙抱紧怀里的小包袱,往西跑去。 才刚奔出没几步,裴老大已率先拐到东西向的土路上。看到女儿,他脚下发力,三两步蹿过去,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子,大力往家拉。 裴娟大力挣扎。 后赶到的韩氏即气闺女先是应得好好的,这会子又偷跑。又怕丈夫把她给拽出好歹来。也怕动静闹得太大,叫四邻知道了,没法拿话圆过去。 忙忙地低声和裴娟道,“你要真不愿意这亲事,娘做主了,退了!” 正挣扎的裴娟身子一滞,将信将疑地看着韩氏,“真的?” “真的!”韩氏这些天也叫女儿给闹烦了,冷着脸重重点了头道,“你放心,不嫁赵家,咱们北安镇有的是适龄又门当户对的后生小子!之前那常婆子给说的青山岭的那个后生就不错!” 裴妍和红梅一见有热闹可瞧,都飞快上了岸,就立在红梅家院子门口听着看着,与韩氏母女相距不过七八步,是以她虽压低了声音,却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在脑海里搜索了一圈儿,对韩氏说的这个青山岭的后生,还真有些印象。 那是去年秋后镇中的常婆子给裴娟说的亲。那常婆子就是她家东邻那荒院子主人家的堂亲,她好似有个妹子嫁到了青山岭。 当时韩氏和裴老大还是愿意的,那家人也特意带了自家儿子来相看。 苏氏去瞅了一眼,回来还说,这孩子不错,看着挺实诚的一个人,长得也周周正正的。 那青山岭虽带着一个岭字,却也不穷。茶园可比北安镇这一带强出太多了。那小子家里头有六七亩的茶园,还有些田地,更重要的,他是个独苗,公婆又年轻身子骨也好,将来能帮小两口不少的忙。裴娟嫁过去,最起码生儿育女最艰难的那几年,能得两口不少帮衬。 言下之意,对这门亲事很是满意。 结果入了冬后,裴娟舅舅给她寻了这门亲,常家的亲事也就没了下文。 裴娟一听要嫁青山岭的后生,大力摇头,“我不嫁!” 韩氐就冷了脸,“那你想怎么样?即想过穿金戴银的好日子,又想得个样样都周全的,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裴老大皱眉看了裴妍和红梅一眼,冷着脸和裴娟道,“你要真嫌,人家送来的衣裳怎么不嫌?” 裴妍恍然大悟,她说呢,裴娟身上的这新衣裳,可比往常自家做的好出太多了,旁的不说,单看袖口裙摆那寸宽的精致琐幅就知道颇值些钱儿。 原来是赵家送来的。 一时感叹这赵家单从这方向来看,也还算不错。一时又气笑裴娟,这是有多喜欢打扮穿新衣,爱慕虚荣?你都要逃婚了,还穿着人家送来的衣裳逃。 而裴娟听了这话默了好一会儿,悻悻地把包袱甩给韩氏,整了整衣裳,高抬了头,抬脚往来时路走去。 裴妍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韩氏不过才说了几句而已,她竟然又不逃了! 不但不逃了,打裴妍和红梅面前经过时,看着两人手中棒着插满了花的粗陶罐子,裴娟还轻蔑地哼了声,拖长了声音道,“没那小姐的命,倒有那小姐的心~~”俨然是一副已脱离了农身,高高在上的模样了。 而裴老大也冷着脸撂了下一句,“敢和旁人说半个字,必不饶你们。”也大步走了。 裴妍被这父女两个弄得哭笑不得,简直是满满的槽点,吐槽都不知道从何吐起。再看红梅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就知必是王大壮家的和她说过了。 照这样看来,瞒是不瞒不住的。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是人做过的事儿,哪还瞒人一辈子? 也不知道裴娟将来真的和离,回来之后是个什么情形,又或者她嫁到赵家之后,又是个什么情形。 虽然不关她的事,但看裴娟眼下这副即不甘心嫁个那样的人家,又不舍得将要手富足安康的模样,没来由的,裴妍就有些替她上愁。 和红梅把余下的罐子插满了花,抱着回了家,飞快去了堂屋和苏氏王大壮家的说起方才的情形来。 ………… 感谢傻鸳、lizzy、月映苍生、无神之枪、殇之痕110几位书友的打赏。么么么~~ 特别感谢eastsunrise0、笑笑66两位书位的和氏壁。 预告一下,今天有为和氏壁的加更。分别是下午2:00和晚8:00 第十九章 添个屁(为笑笑66的和氏壁加) 苏氏听了就感叹道,“娟丫头这是叫她爹娘给搅得,乱了心,花了眼。高的攀不上,低的瞧不上。” 王大壮家的点头道,“可不是,青山岭的那户人家,在咱们庄户人家眼里可算是殷实人家了。那老常婶儿要不是瞧着你们家有个府城的富亲戚,想着日后有什么事儿能借借宋家的劲儿。兴许还不舍得把她妹子的独孙说给娟丫头呢。” 顿了顿她又说,“我原是可怜娟丫头,花儿一样的年纪呢,还没开就谢了。恨你大哥大嫂为了财卖闺女。现下看来,也不全怪老大两口子,这个娟丫头也是个一味攀高的。” 苏氏道,“怎么不怪他们?当人爹娘的,眼瞧着孩子不往正道儿上走,就是打着骂着也得让她改。这事若搁在我身上,我宁肯拿大棍子打断她的腿,也不许她这么着。”说这话的时候,还朝裴妍看了一眼。 裴妍就笑道,“娘用不着拿眼斜我。我这辈子一准儿叫你没有举大棍子的机会就是了。” 说得苏氏和王大壮家的就笑了。 接着苏氏叹道,“这人都常说,要守本份守本份。这本份是什么?就不是命么。不能说一味的认命,但也不能攀那个自己蹦三蹦都攀不上的高。” 王大壮家的点头道,“可是这话。”一边说一边看向红梅。 裴妍和红梅可都瞧出来了,这是借机敲打她们呀。两人相互对了个眼儿,推说还要去摘花,便匆匆出了堂屋。 兴许是因裴娟闹过一场的缘故,裴老大怕再横生枝节,这事过去没两天,就传出裴娟大小定日子已定下的消息。 只不过裴老大和韩氏没往这边送信,这还是苏氏自王大壮家的嘴里知道的。 莫说他们不来请,就是来请,苏氏也是不肯去的。倒是裴明远知道了,想去帮帮忙,叫苏氏拿硬话踹了一通,自觉理亏,也不再提了。 裴娟大小定的前一日早饭后,因年前和裴老四生了一场气,借着年初二走娘家,一住不回的黄氏过来了,和苏氏商量给裴娟添箱的事儿。 这个裴老四是个不会操心不爱操心懒得操心的懒散性子,且耳根子有些软。而黄氏却是个事事都要强且主意正的性子。时常嫌他眼里没活计,一有时间就想去闲逛,裴老四是嫌黄氏管得宽,时常的磨嘴。 再加又在老两口眼皮子底下住着,每每黄氏攀扯裴老四让他做这个做那个的,裴刘氏都嫌黄氏不侍候他儿子,反而整日家的把她儿子给指派得团团转,不但要帮儿子说话,还要再拿话压一压黄氏。 裴老四原本就不耐烦黄氏的唠叨,若没人替他说话也就罢了,也能忍着去做活。有人一替他帮腔,他倒反便理直气壮起来了。 黄氏是即气丈夫懒散,又恼婆婆纵容,还时常压着自己。心里因裴老四懒散的小气也变作大气,原来的时常磨嘴倒没成几天都要吵上一回。 年前腊月二十五,各家都去打豆腐准备过年,黄氏已有四个多月的身子,自打过了腊月二十就操持着过年的事儿,身上乏累,两个孩子又小,就叫裴老四拿些钱去打豆腐。 裴老四当时倒是顿儿也没打地应承下来,可黄氏在家左等右等,从早饭后直等到将到午饭时,还不见他回来。就气得出去找。 找到离家三十来步的一处小货栈门前,那里有两个老者摆棋局,而裴老四就拎着几块豆腐,站在人群后头伸着脖子往里看,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大会了。 黄氏那个气啊,离家统共就剩下三十来步了,你把豆腐先送回家,再出去观棋也不迟啊。亏得他出门前自己还左叮咛右叮咛,说早些买回来,好趁着天好有空给炸了,再拿咸水卤了,年节时也是一道菜。 结果他到底还是给忘到脑后去了。这是个都两个孩子爹的男人么?比个几岁的孩子还不如! 气得黄氏把裴老四叫了回来,就和他大吵了一架。 裴刘氏自然又出来帮儿子说话,还说黄氏一年到头的,只见她冷着脸骂这个骂那个的,大年节的还不消停。又说,老四一年忙到头,便是年节里这几天歇一歇又怎么了?这大腊月里头哪家不是男人歇着,女人在屋里准备吃食,怎么轮到她就不行了。 原本有些理亏的裴老四,顿时就理直气壮来了。正赔着的笑脸也不赔了,正告着的错也不告了。反倒派了黄氏一通不贤淑不柔顺。 气得黄氏当时哭了一场,强强按奈到正月初二走娘家,借着身子有孕,就住着不回来了。 裴刘氏见一家人走亲,只四儿子一个独自回来了,自然要问。待知道了原由,气得直嚷道,“你不准去接她,她要住娘家,只管让她住!我看看到时你不接,她有啥脸回来?我不信她能在娘家住一辈子。” 裴老四即气妻子在岳家没给他留脸面,也乐得黄氏不在家他好清闲,再有裴刘氏这一帮腔,丝毫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了,便就真个儿的听了裴刘氏的话,不去接黄氏。 黄氏虽气裴老四,到底也挂心自家。原想着裴老四最多六七日一准儿来接,谁知道这都出正月了,仍不他的人影。就猜必是裴刘氏说了什么,就发狠赌气裴老四便是来接,也要抻他一抻。 于是昨儿裴老四去接她时,她便不肯回来。这回裴老四也不象以往,说几句就恼,还破天慌的放下身段给她说了许多好话。黄氏便觉得肯定有什么事儿,就逼问裴老四。裴老四原先是不说,被黄氏逼问恼了。这才一股脑的道出实情。 因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吵了架,娟丫头要下定,老二媳妇不帮衬;老三家一是因苏氏早产,二是因为妍丫头那婚事心头有气,也不往跟前凑。 裴刘氏这是没了法子,才叫裴老四去接黄氏的。毕竟侄女的大喜事,婶娘们一个都不到场,脸面上不好看。 黄氏再不想到她才离家不过月余,老裴家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儿。 进屋落了座,气嚷嚷地将这些事又絮叨了一遍,才和苏氏气道,“毒鱼藤一样的狠毒东西。妍丫头这还不是我闺女,只是我侄女呢,我听了气得手都是抖的,也不晓得三嫂你气到什么份儿。” 黄氏嫁来的日子浅,妯娌两个没相处两年,就分了家。虽然旁人一直说黄氏厉害,但在苏氏看来,她厉害倒也厉害到点子上了,若不是黄氏天天的催着,就裴老四那个磨盘一般,推一下就动不推不动,哪怕油瓶倒了也不知道扶的性子,这日子也不知道要过到什么份儿上。 是以,她对黄氏倒是有几分赞赏的。 黄氏连说带气的,倒惹得苏氏反过来安慰了她一番,这才道,“推侄女入火炕,还不算是真狠。毕竟妍丫头不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推自己闺女进火炕,那才叫真狠!” 黄氏就是一愣,“怎么?娟丫头嫁的这家不是早先她舅舅给她提到过的,后来没了消息的那家么?” 这是韩氏两口子和外人的说辞,裴老四也是这么和黄氏说的。而裴娟早前确实也提过这一门亲,因此除了苏氏和王大壮家的知道内情外,旁人都还当裴娟这门亲和老大家给老三家张罗的那门亲,是两回事儿呢。 苏氏道,“都是一家!” 黄氏愣了好半晌,猛地瞪大眼睛,“是一家的话,那娟丫头女婿……” 苏氏微微点了点头,“嗯,就是先前她们用来作贱妍丫头的那个!” 黄氏又愣怔了好半晌,方有些呆呆地点了点头,“果然是狠!你说说她怎么那么狠?” 苏氏便又把裴娟逃家,叫韩氏两句话又给劝了回来的事和她说了。 黄氏半晌气笑不得的道,“得,这回我也不用骂她爹娘了,她自己个愿意,旁人也说不着什么。”这才开始和苏氏说起添箱事来。 以黄氏的意思,这箱还是添的。钱不钱的倒还在其次,只是裴娟这事儿苏氏不添,到时自家的孩子做喜事儿,裴老大和韩氏肯定也不会到场的。近亲不到场,叫近邻说嘴不说,自家脸上面也不好看。还有那不知内情的,倒还反过来是说苏氏处事不行。 再有,乡庄人家,但凡沾亲带故的遇上红白事,不管从前有天大的气,这礼都是要随一随。 若这样的礼都不送,那便是断亲的意思了。 苏氏思量了半晌,就道,“那就添吧。”说罢,就叫裴妍过来。 裴妍不情愿接过苏氏递来的钱道黄氏往老宅去。 此时裴家老宅门前倒也是一副办喜事的样子,春日暖阳下,有五六个妇人聚在门前小桥头的大栗子树下说话,裴妍走到时,正听一个妇人在那里说,“这孙婆子的卦还真是怪灵验的,早先给明霞算的就不用说了,这是早应验了的。如今给娟丫头算的这个,也准得很。娟丫头*牛,听说这姑爷就是属牛的!果然是门好姻缘!” 裴妍一愣,“不是属兔吗?” 正被从院里出来的韩氏听了个正着,豁然变了色,忙喝道,“谁说是属兔的?” 那说话的妇人也笑道,“怎么可能属兔?娟丫头与兔可冲着呢,这是你大伯娘算好的!” 裴妍斜了眼如临大敌的韩氏,拉长了声音“哦”了一声,“大伯娘真是有心了~~”然后掉头回家去了。 为了算计自己,可真谓用心良苦! 苏氏见裴妍才出去不一会儿,又气呼呼的回来,便问她怎么了。 裴妍把一百文重重摔在桌上,将方才的事儿气呼呼地说了一遍儿,“她们这么大费周章的做局算计我,还给她添箱,添个屁呀!” ………… 第二十章石竹(和氏壁加更) 为书友eastsunrise0的和氏壁加更 ********* 苏氏哪里是想添,不过是叫黄氏一番为儿为女的说动了,这才忍着气拿出了钱。一听这话,顿时气儿不打一处来,咬牙恨道,“我做主了,这门亲咱们不要了!” 母女俩正气着,去镇上给裴妍看泥瓦盆的裴明远回来了,问了一回什么事,也动了真气,说苏氏道,“前儿我说去帮忙,你反倒拿硬话朝我心窝上踹,这会儿怎么自己又上赶着去送钱?” 苏氏不服气地道,“我还不是为儿为女?” 裴明远气笑了,难道他是为了自己个儿吗?不过见苏氏在气头上,也懒待再说,朝裴妍摆手,“不添就不添吧,就是断了人情来往,也不是咱们的错。管他旁人说什么!” 这边裴妍回了家,韩氏也匆忙进了院子。裴老大正在屋里闷坐着,见她面青唇白,一脸慌张的闯了进来,便皱眉道,“大白天的叫鬼追了?” 韩氏嘴唇抖了半晌,才道,“老三一家兴许是知道了?” 这话没头没脑的,裴老大不耐烦的问,“知道了什么?” 韩氏便将方才的事儿说了,“那妍丫头张口就说不是属兔么?还阴阳怪气的说我有心了。你说他们这是不是猜到了?” 裴老大愣了好半晌,然后把眼一瞪,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道,“猜到就猜到了!就是猜到了他能么着,再来骂我一场,还是打我一顿?” 韩氏却是心慌得几乎站立不稳,这事做归做,可真叫老三两口猜到了来笼去脉实情,总觉得象是在人前叫人扒光了衣裳一般难堪。 韩老大却是见不得她副没担当的模样,瞪眼骂道,“合着你想着这事儿能瞒一辈子啊?世上就有你一个聪人?”然后把手一摆,“快去忙你的吧,娟儿舅舅不是说了,明儿赵家老爷和那赵家儿子一道过来。” 韩氏仍旧心慌不止,捉住裴老大的衣袖道,“你说他不会叫人瞧出什么来吗?” 裴老大也有些底气不足,可到了这会儿,却不得不给自己打气,便瞪眼骂道,“他是个断袖又不是太监,能瞧出什么来?”不耐烦地把自已的衣袖拽出来,摔了帘子大步出去了。 而裴家这边,见苏氏气还还消,裴明远便和她商议往前育秧苗的事儿。这个事倒不怎么急,裴妍急的是另一件事。 和裴明远道,“爹,你今儿没事,还往府城朱掌柜家的花田里,把他们不要石竹再给我挖回来些呗。” 已是二月初了,山上的野生春山都开了花,裴妍便有些不舍得挖了。一是弄脏弄断了花茎,也卖不出去。二来,虽然她挖春山的时候,已经尽可能多带泥土了,也少不得要伤些根。 开花时节,正是需要养份的时候,伤了根,这苗就不好缓了。即使缓过来,兰花的花期也过了,干脆让它们长着吧,等来年再说。 是以这几天,她和裴玥裴明远都不再上山,裴明远忙着家里的琐事,裴玥则帮着苏氏翻晒用来育苗的稻种子,裴妍就专心照料裴明远后来从朱记挖回来的石竹。 现在她弄清楚朱记为什么不要这石竹了。听裴明远说,那朱记的掌柜的也是被人骗了,那卖种子和他说,这花叫十样锦,花开得如何好看。 原本在花市里生意不怎么出挑的朱掌柜就动了心。买了那人的种子,还专赁了两亩田种它。去年秋初种下的,到秋末的时候,倒是开了花。 可朱掌柜一看那花色,就猜自己兴许是上当了,又不甘心。等今年开春的时候,铺子里可看的花草也少,就挑了些长势好的给上了盆,摆到铺子里。 结果叫几个打南边来的客商瞧见了,都笑他说,这东西在他们那里都当野草,嫌它长在地里吸地力,拨还还不及呢,竟然还有人种。 朱掌柜这才死了心,尽管赁那两亩的田还没到期,也不想管不想理会了。 上回裴明远因女儿刻意叮咛他了好几遍,这才和朱掌柜张了口,说上次的那花若还有不要的,给他拿回家给孩子种着玩。 朱掌柜就给他指了地方,叫他和裴玥自去挖。 反正人家不要了,裴妍又想要。于是裴明远和裴玥这爷俩就可着那辆车,挖了满满一车箱回来。 这下可把裴妍乐坏了,这几天就忙着重新种这些石竹。 裴明远一听她这话,就皱了眉,“前儿才给你挖了一整车来,还不够啊?” 裴妍笑道,“不够。”对于已经立志还要以花草为业的她来说,这点子怎么够看呢。 裴明远有些不大想动,“挖那许多来家又没处种,干脆还是别挖了,没得费那力气。” 这个裴妍早就想好了,伸手往东邻一指,“那不是地方?” 裴家东邻这户人家,他家男人是个独苗,这男人的爹也是个独苗。这家男人死了后,妻子带着个还不会说话的奶孩子改了嫁。而如今在镇子上只有这男人的爷爷那一辈有个堂亲在,那家人口也简,自家都住不过来呢,才懒得理会这破屋子。 因东邻没住户,裴明远也懒得收拾它。两家相隔泥墙早塌得不成样子了,如今厨房南侧的菜地和东邻之间,只隔了一堵尺高的矮墙,抬脚就能过去。 裴明远一听就皱了眉,“不行。那个老常头可是打蛇随棍上的,你要敢用他家的院子,他就敢找上门说要卖给你。” 裴妍有些失望,东邻这户人家的位置其它比她们家还要好,院子倒也不大,关键是他家东边没住户,是一大片长满了蒺藜的滩地。 若能把东邻这户人家给买下来,再往后她种花的地方不够用,就可以往外扩。如今虽然也可以打那滩地的主意,到底中间隔着一户人家,总觉得接不上一般。 只是裴明远有意扯营造班也需要钱,虽然卖了这近一个月的春兰共卖得近四两的银子,但于他而言,还有些不够。 裴妍只得放弃自己的设想,再次磨裴明远道,“那就还种在柳条盆里,摆放在咱们家的院子里,那总成了吧?” 见裴明远还有些不大想动,她就抬了下巴说,“我种这个说不定也和春兰一样能卖不少钱呢。爹现在要是不帮我,等你扯营造班没钱的时候,到时候你可别怪我不帮你。” 裴明远被她气笑了,“你口气倒大。那春兰是野物,不过从山上挖回来就能卖钱。这东西你又没种过,能不能种开花还另说呢!” “再说了,朱掌柜做这行当多年,连他都说这东西不值钱,你也不知道哪来的信心,说这样的大话。” 裴妍暗哼,是不是大话,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不过,裴明远这话倒提醒了她,她又磨裴明远道,“今儿爹去给我挖花草,再带着哥哥去府城书局寻一寻,看看有没有种花养草的书,若有也给我买一本。我叫哥哥教我认字,再不然让他讲给我听。我照着书上的法子种,一准儿能种成。” 还愈来愈得寸进尺了。裴明远站起身子道,“一项我都还没应你呢,你倒又提了另一项。你个丫头片子,要读书识字干嘛?” 这下苏氏不愿意了,“孩子想读书识字那不是好事儿?人这一辈子长着呢,你咋知道孩子将来一准儿会在泥窝里打转一辈子?” 裴明远叫妻子说得一愣,又笑了,“你想得倒大。她不在泥窝里打混,还能怎么着?难道跟明霞一样,也是个太太的命?” 苏氏就不服气道,“那也不是没这个可能。凭什么明霞有太太的命,妍丫头就没有?再说了,那孙婆子不是说了,妍丫头将来的造化可比她小姑姑强呢。” 裴明远道,“你不是不信她的卦。再有那是大哥大嫂哄咱们,故意找了她装神弄鬼的,这你也信?” 听到她提到裴老大两口子,苏氏就打鼻子孔哼了一声,接着道,“真正哄的怕是大嫂,你没听妍丫头说,那姓赵根本不是属兔的。照这样说来,说不定那孙婆子的卦是真准。” 裴明远算是知道了,这妇人家一旦想做什么事儿,会有千百个由头等着你。 见不应是不成了,就认命地站起身子道,“成,别说了,我去还不成么?” 说得苏氏和裴妍母女两个都笑了。 即应了闺女,裴明远也没多磨蹭,借了王大壮家的牛车,带着裴玥往府城去了。 这两人走时是半午时分,原该午后时分就回来,可苏氏和裴妍在家等到半下午,才见两人拉着满满一车的石竹回来了。 不等苏氏问他为何回来迟了,裴明远进院磕着鞋上的泥和裴妍道,“妍丫头,该出的力爹可是都给你出了。我那营造班能不能扯得起来,还得多多仰仗你呢。”说罢,还朝裴妍拱了拱手。 逗得苏氏在屋里笑骂他,“没正形。” ………… 感谢今天微笑了吗、苏阿白、傻鸳、无神之枪、明月映苍生、lizzy几位书友的打赏,感谢。 第二十一章 主意 而裴玥则跳下车,从袖子里掏出几本书,往裴妍眼前一晃,“诺,你要的书。” 足足四本呢! 裴妍喜得一把抓过来道,“哥哥在哪里买的,花了不少钱罢。” “没花钱。是宋家大表哥送的。” 裴妍一愣,“宋家大表哥送的?”瞬间明白过来,“你们去宋家了?”怪不道他们磨蹭到这会儿才回家。 小姑子没嫁之前就是个心高气傲的,嫁了人后日子又蒸蒸日上,愈发的拿鼻孔看人了。而苏氏也是个不会不愿不肯去伏低做小,刻意恭维讨好的性子。 没有宋宝这事儿之前,两家的关系就淡淡的。自打裴明霞嫁到宋家,裴明远去他家的次数十根手指头都数得过来。而苏氏这么些年里头,也只有当年宝哥做酒以及做周岁的时候,去过两回。 虽然宋家父子给置了那么些礼,但前儿老裴头又来生了一场事。这必是裴明霞和裴刘氏等人说了,裴刘氏心疼她闺女的钱,这才叫老裴头故意过来拿大姑姐儿子的亲事来讨回去些。 再有,那宋家确实是裴家这些亲戚里头,家业最出色的一个。有这么些穷亲戚,今儿这个上门,明儿那个上门的,苏氏也怕宋大用厌烦。 是以,苏氏愈发不想和宋家走得太近。上回是碰巧碰上了,没得法子,此时听丈夫又去了宋家,便有些不大赞同地道,“你们又去他家做什么?” 裴明远就说妻子,“你先别派我的不是。我这正要和你们说呢。今儿倒不是我们主动往妹夫家去。是在去西城门外挖了这些野花,玥哥儿要进城去给妍丫头买书,在西城门那里碰上妹夫和贤哥儿正在那边看地方。玥哥儿也极少进府城,不知道哪间书局有妍丫头说的那种书,碰上贤哥儿就问他。贤哥儿这才说,他那里倒有些这样的闲书,如今忙着生意,也顾不得看,就叫玥哥儿拿回来给妍丫头瞧。” “原是这样。”苏氏就笑了,瞅着丈夫有些不大高兴的脸赔礼道,“是我错怪你了。” 裴明远就笑了,“本来就是!” 惹得苏氏也笑了,默了一默好奇地问他,“你才说宝哥儿他爹在那边看地方,看什么地方?” 这才是裴明远回到家想和妻子说得正事,谁晓得倒让她拿先着旁的话派了一通不是。这会儿见她终于问到正题,就忙道,“也是因运河开通,相再瞧几处铺面。” 苏氏愈发奇怪了,“瞧不铺面不在城内瞧,怎么反倒城外瞧?” 如今商贸发达,青州府过往行商也多,而且有时候赶路误了进城的时辰,多在城门外歇脚。日子久了,那青州府四个城门外俱都衍生出类似城内的街市来。 这些苏氏也是知道的。不但知道这些,还知道这些城门外的街市虽然也是街市,但那繁华程度可是不能和主城相比的。 裴明远便道,“是贤哥儿说,曾翻看闲书,那书上有载,象云州等地的新城就前朝运河开通的时候,加盖起来的。他便想着,若青州府也和当年的云州一般,商人涌进,但主城又不够住,自然会到城郊去住。这行商的人都去了城郊,那生意买卖的机会自然要比府城多。机会多,人就去得更多。人更多,机会岂不是更多?这么着妹夫就想在几个城门外都走一走,看看哪里将来会更繁华些。想在城郊开铺子。正巧就遇到我们了。” 苏氏听了便笑道,“要照这么说,这贤哥儿倒是个做生意的料子。” 裴明远点头,“我瞧着如今妹夫十分的倚仗他。”说着这话,心里不由替妹子担忧叹息。可这种事也不是旁人能管得来的,只盼着宋宝将来能改一改他的毛病,有些出息,不至于叫宋贤给压得太狠了。 言罢,他又和苏氏道,“我原听满仓说什么运河不运河的,心里还有些打鼓。毕竟咱们都平头百姓,得的消息不一定准。这回妹夫一提,我就觉得踏实起来,这倒真是个大好的机会。” 苏氏想了想道,“那明儿咱们张罗着把稻秧子育上。稻秧子育上后,离摘头茬的茶,还有半月有余,你就趁着这个空子和满仓商量商量,这营造班到底怎么办。等你们张罗得差不多了,就该插秧了,正好把田里的事忙完,你们动身往府城去。” 即然丈夫********想弄这个营造班,苏氏也不想拖他的后腿。成不成的只管试试。便是不成,想来也不过是耽搁一年的功夫,并贴些钱财。也强过老两口天天看他不顺眼,等先前那场气平了,又要生事。 裴明远也是这般想的。说过这话,他又和苏氏道,“明儿这个小的就满月了,这酒咱们到底什么时候做?” 苏氏想着家里远远近近的事儿,道,“做满月是不成了,干脆做百天儿吧。到时候你和满仓的事也该稳住了。” 裴明远点头,又和她说起家里的稻田上肥等事。 夫妻俩说着家里的琐事,裴妍则趁这个空子,把那四本书都给翻了翻。让她意外的是,除了三本养花种的书,倒还有一本《长物志》。这本带着插图的《长物志》讲的倒不是养花种草,却是和裴明远那行当相关的。 若让裴妍用通俗的话来解释,这就是一本景观规划教科书。 裴妍盯着那书中的图,思量好一会儿,问裴明远,“爹,你们扯营造班是不是还需要会画图的人啊。”说着,她把那图翻给裴明远瞧。 裴明远点点头,“从前造府学的后园时,是有过这样的图。不但有这样的,还有那门窗样式等图。”他顿了下又说,“我要和你满仓叔起班子,就是能接来活,怕也是极简的宅子。那就不需要这么繁复的,寻个会画图的先生,简简画几笔就是了。” 裴妍就偏头看了看裴玥,笑着和他道,“哥哥不是在学里跟着你们那岳先生学过几笔工笔么,你干脆给爹的班子当这样的画图先生得了。” 裴妍自是瞧出裴玥这些天的无所适从了。因为常年读书,家里地里的活,裴玥会做的也不多。而且乍然的失了要走仕途的目标,整个人就好象没有了奔头一般茫然。 可眼下,裴明远要扯营造班,家里的银钱又紧,让他去学里读书他也未必能够静下心来潜心苦读。与其在学里分心,在家里无所事事,倒不如趁着这段时间跟着裴明远学些新本事。 哪怕将来仕途真的无望,也有个可安身立命的技艺在。 裴玥还没说话,裴明远已摆手笑道,“那图可不是随便是个什么人都会画的?要懂些风水不说,规制之类的也要懂,还有那檐的样子,各色门窗瓦格烂熟于心,只随随便便画个样子出来,那哪儿成啊。” 一直觉得儿子读了这么些年,却没用武之地的苏氏,也和女儿是一样的心思。就不高兴地道,“我就瞧不上你这种一味把自家孩子看扁的样子。先是妍丫头,这会儿又是玥哥儿!他虽然眼下不懂,可接触得多了,慢慢也就懂了。孩子不懂,你不是略懂一些么?你就不能给儿子多讲讲,多参详参详?” 裴明远直觉画图这东西太过深奥,从前他跟的班子都是找专为人家画宅子老先生画的。是以,女儿一提,他就觉得不成,并不是刻意看扁儿子的意思。 苏氏愈想愈觉得女儿这个主意好。只是她也有担忧,怕儿子跟着丈夫做久了,那读书考功名的心反倒淡了。 是以,倒也没再一味的不依丈夫。又说了些闲话,丈夫去溪边洗涮,她叫了儿子到屋里来,问他,“你和你爹到了你姑父家,你姑姑可说了什么了没有?” 这话她问丈夫,丈夫必不会和她说实话。毕竟那是他的亲妹子,不逼急了,不可能主动说道她的不是。 裴玥想到宋宝对他和裴明远怒目而视的样子,以及姑姑淡淡的神色,心中苦笑,嘴里却还是说道,“并没有。我和我爹碰到姑父的时候,他们才看过西城和北城门,就先跟着去了东城门瞧了瞧,这才去了宋家。略在宋家坐了坐,大表哥给拿了书,姑父又和我们一道儿往南城门来了。他们在那里看地方,我和我爹看天色不早,也就先回来了。” 苏氏看儿子面色晓得他没实话,不过应该也没隐瞒太多,便也就再问什么。见儿子也是一身的泥土,她便道,“成了,你也去洗洗吧。” 裴玥却没走,立在那里思量了一会儿道,“娘,我觉得妹妹说的那个法子可行。我也想趁机跟着我爹多走走多看看,没得读书读的,除了读书,旁的一概不会。” 这些天,他是有些茫然,眼前就好象被大雾遮住了一般,看不清脚下的路。 突地听到妹妹出的主意,脑中顿时清明起来。虽然苏氏一直盼着他走仕途,实则他自己心里是没底的。毕竟他只是个小小乡间的普通学子而已,天底下和他这样的学子,不知凡几,哪能个个都能跳出农门? 倒是妹妹的这个意更实在一些。 就象是自家门前的那条土路般,明明白白的在眼前。往西走,就是官道,顺着官道往北能到青州府,而往南能到石隶县。 至于再远的,等到了这两个地方,再寻准了路往前走就是了。 ………… 感谢今天微笑了吗、无神之枪、dark闪三位书友的打赏。 第二十二章 不错(和氏壁加更) 感谢书友丿灬same的和氏壁和财神钱罐加更,鞠躬感谢~~ ***** 苏氏自小在乡间长大,从小听的是幼从父、嫁从夫、夫死从子的教导。虽然裴明远还健在,到底将来撑门掌户还要靠大儿子。是以从儿子渐渐长大,她便有意识地多叫儿子自己拿主意。 如今见他自己拿定了主意,倒也没再说什么,略默了默也就应下了。 至于往后如何,边走边看吧。 儿子若真能在这个什么画图的行当上,做出名堂。也不埋没他读的这么些年的书。 见母亲点了头,裴玥很是兴奋,出得屋了跑到溪边略洗了洗,便抱着那本《长物志》钻到自己的房间里,迫不及待地读了起来。 这边苏氏就有些上愁。虽然宋家先前给置的礼和眼下的书,和裴明霞没多大关系,可她和宋大用到底是一家人。自己倒不好因宋宝以及她们反诬赖女儿的事再斤斤计较,远着裴明霞了。 不管她心里如何想,自己总得表个谢意。 打定主意,第二一早起床叫女儿烧了一锅热水,从头到尾洗涮了一遍儿,换了身洁净的衣裳。 今儿正是二月初三,苏氏出月子,也正是裴娟下大小定的日子。亲侄女要下小定,裴明霞这个做姑姑的是一定会来的。便想着趁她此来,请她来家坐坐,表个谢意。 裴娟这亲事做得急,又高攀了个府城小富之家,北安镇这一带不知内情的妇人们都好奇得很。因此,一大早的,就有家里无事等看热闹的妇人聚在裴家老院外头等着看新女婿。 而王大壮家的这个知道内情的就更好奇了,裴家这边早饭还没吃完她就来了,专等着苏氏母女吃过了饭,好一道儿去瞧热闹。 其实裴妍也好奇,于是,匆匆扒完了饭,碗也不想洗,锅也不想涮,便急急的催苏氏走。 今天是个极好的天气,晴暖无风,虽才辰末光景,太阳照在人身上已暖融融的。 苏氏便将小儿子拿带襁褓裹得严严得,带着裴妍,和王大壮家的母女两个出了家门。 倒是裴明远在几人身后无奈地朝苏氏道,“咱们又没添箱,你又去凑什么热闹?省得大哥大嫂看见了心里不痛快。” 苏氏头也不回地摆摆手,“这还用你说,我自己有分寸。” 说话间几人过了青石板小桥。小桥西侧和裴家老宅隔有两三户的那户人家门口,正立着四五个妇人在那里说话儿。见苏氏抱着孩子出来,都笑着和她打招呼。 有的说,“你这闷了一个月了,在家闷坏了吧?” 有的扒开襁褓看了看小婴儿道,“还挺壮实,不象早生产的。” 也有觑着苏氏的脸儿笑道,“这一个月显见得没吃亏,这脸都比早先白胖红润了几分。”说着觑了觑裴妍,朝苏氏笑道,“如今比你闺女的脸还要白上几分呢。” 裴妍心头有两大痛,一是那乌陈陈的,好似怎么都洗不干净的头发;再有就是这张黝黑还带着两抹村红的脸蛋。特别是这些天,天天往山上跑着挖兰草,叫又干又利的春风一吹,竟还有皴裂的迹象。 还真不如苏氏在屋里闷了一个月的脸色好看。 苏氏就歉然地看了女儿一眼,朝那些妇人笑道,“我这一个月可算是享着闺女的福了。”又偏头打量着裴妍,“也是快十三岁的大丫头了,也该打扮打扮。等娘待会回家就给你做身新衣裳。” 宋家送来的两匹好布,一匹杏黄,一匹青绿,都正是适合小女孩家的颜色。想来宋大用送这两匹布的用意,也是叫给家里的丫头做衣裳的。 因这个,倒盼着见到小姑子,好当面表个谢意。 立在那里和几个妇人说着些家常里短,又或裴娟的亲事如何,一边不时抬头往老裴家北边的大道上瞧去。 闲话说了几箩筐,日头也渐高,大家也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突地就听见前头有妇人兴奋地喊,“来了,来了。” 于是在小溪西岸这条小道上候着的人,都一涌的跑到大路上,伸长了脖子往西边张望。红梅也按奈不住,飞奔过去,挤进人群里围,朝西边望去。 只见远远有一行八辆马车,浩浩荡荡的往这边驶来。待走近些,能看清,前头四辆是都是坐人的轿子车。 后头四辆却是拉着满满当当,系着红绸的各色物品的太平车。 赶车的小厮们身着一色的衣衫,腰间系着红绸带,一个个收拾得平头整脸的,看上去很是气派。 粗略扫过,有整匹整匹的衣料;有整匣整匣的点心;有十斤装的酒坛子,单看那坛子的质地就知里头的酒不是普通人家常喝的劣酒;敞开的樟木匣子里,满满一匣子的头面首饰,里头有精致的娟花,亦有金银簪镯等,虽一闪而过,也能看出是成套的。 这只是大定还不是送聘呢,都赶上人家聘礼几倍的丰厚了。 红梅按奈不住心中的讶异,飞快跑回来,和还立在原地的苏氏以及王大壮家的说了。 王大壮家的很是意外地睁大了眼睛,“要照这么说,这赵家当真是不错的呢。” 苏氏也有些意外。其实再想想,倒觉得没什么。自家是因为那赵家儿子本人有些不妥当,所以才敌视这门亲的。并不是因赵家不妥。 而韩氏和裴老大又不是傻子,若是一头都不落,他们怎么会白把闺女往那火坑里推? 正这时,那把小道路口围得严严实实的妇人们突地散开。 穿戴一新的裴琮在前头领着路,带着马车拐了进小道。 头一辆车上,一个穿红戴绿的媒婆子已挑了帘,正含笑和围观的妇人们寒暄,嘴里热热闹闹地说着些吉庆话。 第二辆马车却是车帘密垂,车旁有位骑马相随的年青人。十七八岁的年纪,面目算不上英俊,也能称上是周正了。高高的身量,身上穿着簇新的宝蓝色锦缎袍子,身姿笔挺地坐在马背上,愈发的夺目。虽目不斜视,唇边却含着一丝浅笑。 竟然还是个出色人物!王大壮家的带着几丝兴奋几丝纳罕又有几丝赞叹拐了拐苏氏,“哎,这就娟丫头的女婿吧?” 除了他也再没有新女婿装束的年青人,苏氏点头,“应该就是他了。” 王大壮家的就低声笑道,“哎,这人看起来,还真不错。” 立在一旁看热闹的裴妍,也认同地点头。是不错!而且这人无论从神态还是衣着装束上,不但看不出他自身的异样,也看不出对这门前亲事有任何不满的迹象。 王大壮家的和苏氏小声道,“娟丫头这也算是人常说的因祸得福吧?” 在乡庄人家眼里头,这样的排场,这样的人物,即便他有那样的毛病,也算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姻缘。 苏氏只顾看着小姑子来没有来,可直到几辆马车都进了裴家老院也没看见她,这才收回目光笑道,“倒也是。” 只是一想到裴娟嫁过去之后的情形,她还是忍不住唏嘘。 而一直心神不宁的韩氏,直到见到赵家的排场,以及坐在高头大马上,丝毫看不出异样的年轻男子,心里的一块大石登时落了地,脸上强作的欢喜,也因此踏实真切起来,忙忙的招呼人进家。 在媒婆子和韩代山的周旋下,一众人带着做亲事该有的喜气,热热闹闹的进了裴家老宅。 一时间寒暄声说笑声,声声不绝于耳。 韩氏笑着周旋了一圈儿,进了东屋。见女儿正趴在窗缝上往外瞧,脸上带着几丝笑,也就笑了。快步走过去,拉着她低声道,“怎样?这下满意了吧?爹娘还会害你不成?” 裴娟满意是赵家的排场,这人的相貌,以及涌进来看热闹的近邻们那满脸惊讶赞叹恭维艳羡的神情。犹其是后者,让她有莫大的满足,莫名的喜悦。 至于旁的,方才没顾上想。韩氏这一问,自然就又想起来了,把脸一沉,身子一扭,气囔囔的坐在床沿道,“跟个半残似的,有什么满意的?” 自家的闺女韩氏是深知的,便拍了她一下,微板了脸道,“待会儿那宋老爷相请的张家夫人进来和你说话时,你给我打起点精神!”顿了顿又说,“今儿这大喜的日子再闹出什么妖蛾子,到时,亲事做不成,人还照样丢!看你往后还怎么抬头!” 赵老爷妻子早亡,这么些一直未娶。现今儿子订亲,便请了相熟的张家夫人帮着张罗。 而外头那位张家夫人听陪客的黄氏简简说了自家情形,便愣住了,“她婶子,你刚才说贵亲宋家,可是家住江米巷的宋家?” 没想太多的黄氏,含笑点头,“正是。张夫人认得我那妹子妹夫?” 张家夫人苦笑不止,她何止认识,自家老爷和宋大用还是打小行商时起就熟识的老相识。 张家夫人看着老裴家一院子的人,个个红光满面喜笑颜开,显然是对这亲事满意得不能再满意的。 可,他家因和赵家相距不远,却是听到了一些风声。 莫不是赵家故意骗亲? 想到这个,张家夫人就有些坐不住,若真是骗亲,她又是两家都相识的,该帮谁呢? 正心里没个主意,就见宋家小伙计赶着车带着裴明霞来了。 她心一横,终是朝裴明霞迎了过去。 ………… 第二十三章 翻脸 脸带笑意和在场的妇人们打着招呼往院中走的裴明霞突然看到张家夫人,微愣了一下,讶然地道,“张家嫂子,你怎么在这里……” 一言未完就叫张家夫人贺氏给飞快拉到了一旁。开门见山地把事情简简说了一遍儿道,“我也是到了这里才他们结亲的竟是你大哥的女儿。正急得跟什么似的,你就来了。这赵家……就是我听到的那样,你看看是不是给你大哥透个话儿……” 韩氏和裴老大从一开始就知道赵家儿子的情形,因这个原因,也没大张旗鼓的宣扬。后来裴明霞虽听那会儿还不知情的裴刘氏提了提,却也没放在心上。 前儿裴琮去府城给他们报信儿,才知道娟丫头的亲事定在府城赵家。可宋家和赵家根本不相识,裴明霞还真不知道。问了宋大用,他倒是猜到是城西开着卤肉铺子的赵家,但也是因和赵家没往来,男人们又不关注这些扑风捉影的事,是以半点也不知情。只知道赵家颇有些家业。 自已娘家哥哥结门好亲,对她而言,也是件长脸面的事,于是今儿高高兴兴的来了。 却没想到,一进院子便听到这么个消息,一时间又是惊又是恼,辞了贺氏揪了裴老大和韩氏又叫上裴刘氏去了堂屋。 听了她的话,裴老大更上愁了。愁的倒不是裴明霞一力主张的退亲。 而是自打陷到赵家的这泥潭里,他没有一天不糟心的时候。先是原本同意的女儿听说妹子有意在侄女儿中挑一个嫁到宋家去,便动了心思。虽然后来他也同意,但最初却是女儿和韩氏先动的心思。 结果倒好,宋家儿子的亲事,这么些天不见动静。他也一时迷了心窍,就打上裴妍主意。 不打她的主意还好,这事儿必定能悄悄地掩过去,大家虽然惊讶他结了门好亲,也不会想到旁处。 结果却叫她死丫头又是嚷又是骂的,虽然没有挑明了说。可四邻们都知道近些日子他做什么对不住裴老三的事儿,有心人再往深里问一问,未必不能得着实情。而更可气的是,那个死丫头竟然猜到了。 这种事儿,有一个人知道,就必定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可事情已到了这一步,漫说他不肯退银子,就是肯退,赵家的事怕也瞒不住。与其退了亲还要落个贪财卖女攀附的名声,还不如不退。 当然,有赵家早就言明了的和离或者留在赵家,都会相赠一大注财勾着,他也不舍得退。 原想着,不管大家猜没猜到,只管厚着脸皮捏着鼻子,装得高高兴兴的,把女儿嫁出去。等她将来合离,也不知道到什么年月了,到时候,兴许大家就淡忘了。 到时再给裴娟相看一门亲事,把她嫁得远远的。天长日久了,谁还会记得这些?倒是那落到手里的财是实实在在的。 可没想到,今儿陪着来下定的妇人竟然也知道。 “不应该呀……”裴老大想到当初小舅子的话,把头摇了几摇。 裴明霞还当他是说,赵家儿子不应该有那样的毛病呢,便道,“张家嫂子和他家是近邻,她听到的再不会错!”又催裴老大,“大哥,你这就去找那赵老爷问个明白!” 裴老大却立着没动,不但没动,反而带着几分烦躁地道,“这事儿妹子就别管了,只管吃酒就是了。我那里还陪着客,就不多说了。”言摆竟然挑帘就要走。 被裴明霞一把拉住,不可置信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听了这话,一点也不惊讶的裴刘氏和韩氏,“你们早就知道?” 暗暗担心的多少天的事儿,今儿终于正式做定了。而且赵家这般给他长脸,这让裴老大极是满意,见妹子才刚说道赵家的事时,一脸的嫌恶,裴老大心里烦躁得很,也懒得再缠牙,一梗脖子承认了,“是啊,早知道!” 又推裴明霞的手,“你别拽着我,我还得去陪亲家老爷呢!” 裴明霞紧拽着他的衣袖不撒手,“什么亲家老爷!你们知不知道,结这样一门亲,若叫外人知道了,会怎么笑话你们?” 常言道,当着矮子不说矮话。 裴老大原本就因这个糟心不已,如今妹子又一口一个笑话,愈发的焦躁。一手指着外头,不高兴地反问道,“有什么可笑话的?你没听外头大家都是怎么说的吗?没一个不说娟丫头好命的!” 裴明霞冷笑道,“那是人家不知情。人家若是知道了,看不戳断你的脊梁骨!” 她的话不客气,裴老大也冷了脸,“戳我又不是戳你!你急个什么?” 裴明霞恼得直顿脚,“和我们老爷相交多年的人都知道了,你还说这事不是戳我?!倒是你,躲得远远的,再难听的话你也听不到!” 裴老大却是懒得再说,大力挣开她的手,大步往外走。 从前裴老大去府城求她求宋大用给琮哥儿寻差事的时候,哪一回不是赔着笑脸,任她说一不二的。如今竟然撂了她不理会。 裴明霞气极,上前一步追在裴老大身后冷笑道,“我知道大哥如今结了一门好亲,往后用不着我了。那我今儿就把话撂在这儿,往后别再往我们家去求这求那的。我丢不起那人!” 裴老大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沉着脸看着裴明霞,“妹子,我还真不怕告诉你,往后,你家的气,我还真不受了!” 有赵家大定给的五十两银定银,再有不久手就到手的一百两聘礼,他得了失心疯才会再去宋家说尽好话求妹子! ………… 感谢:大珠小珠、夜皇、明月映苍生、天外幻想等几位书友的打赏。 第二十四章 赵氏 裴老大的一番话可把裴明霞气得不轻,一把拽着裴刘氏的衣裳,连声道,“娘,你看看大哥,你看看大哥。用人的时候,那软话说得叫我都脸红,死缠活缠,缠得你没一点脾气,不得不应。结果呢,他才刚攀个赵家,就翻脸不认人了……” 早已知情,又赞同这门亲的裴刘氏,反倒劝她道,“你们姊妹们都大了,各成了一家人,就各人做各人的主吧。” 裴明霞气笑都不是看着裴刘氏,“要大哥不把我也捎带上,让人家看我的笑话。我何必管他的闲事!”言罢,气恨恨地坐在椅子上,脸扭到一旁,赌气再不发一言。 裴刘氏劝了她几句,见劝不住她。干脆一转身也走了。 倒是老实巴交的裴家老大姐裴明云见妹子和大弟翻了脸,待裴刘氏出去,她小声劝妹子道,“你也别气了,我瞧着这门亲也没有那么差。” 裴明霞转身劈头恼道,“你懂什么?只要有钱就是好是不是?” 裴明云是老大,她嫁时裴家正艰难的时候,下头五个弟妹呢。嫁的人家也不太好,对她而言,还真是有钱的人家就是好。 而她自己也是个懦弱的性子,不会说话不会求人。今儿来给侄女添箱,丈夫千叮万嘱一定要和裴明霞张口借些银子,把儿子的亲事给办了。 此时见裴明霞恼成这个样子,深悔自己说错了话,原本就不好出口的话,愈发的不好意思出口了。呐呐两声也便出去了。 裴明霞很是瞧不上大姐那缩手缩脚的模样,因这个又气了一回。 再听外头那热闹的寒暄声说笑声,愈发的堵心。 正气着老二媳妇赵氏挑帘进来了。 裴明霞见了她也没好气,瞪眼道,“二嫂,这事儿你是不是也知道,怎么不早告诉我?”说着,拿手点着赵氏道,“你们一个个求我的时候,那好话能几说箩筐。到了有事的时候,反倒把我瞒得死死的。你是不是也和大哥一样,往后也打算离我远远的?” 赵氏忙分辩道,“这事我是要知道。可我也当是大哥大嫂已经告诉你了呢。毕竟他们见天的往府城跑,一味的仰仗你们。这样的大事不可能不叫你们知道……” 她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裴明霞就更气了。连声冷笑,“是啊,自家没本事的时候,恨不得跪到我脚底下,如今不过才得了几两银子,他倒抖擞起来了!” 赵氏长叹了一口气,道,“这也不怪妹子气。虽然知道这世上多的是过河折桥的人,没想到大哥大嫂也是这样的人。”说着,她苦笑道,“其实他们做这些事情,我跟着觉得没脸。虽说已分了家,娟丫头嫁这个这样的人家,也是会连累娆丫头的名声的。也怕人家把我和老二也想成这样的人,将来不好给她说亲。所以这才没出头帮衬大嫂。” “这不,大嫂和娘正因这个事儿恼着我呢。” 想到外头只有一个黄氏孤伶伶的帮衬着,裴明霞就颇解气地哼一声道,“随他们恼去!这事但凡是个明白的,都不肯出头帮衬!” 又劝了一会子,赵氏见她气消了些,这才满面忧色地道,“大哥大嫂不过得了几两银子,家业和妹子家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都张狂成这样。也不知将来家业渐长,和妹子齐平的时候,又是一副什么样的嘴脸……” 边说边斜眼觑着裴明霞,见她气又一股一股涌上来,收回目光,盯着自己身前的地面接着道,“这常言‘升米恩,斗米仇’,妹子也是帮他们太多了,反倒叫他们觉得是理所应当的了。不但不感恩,反倒还嫌妹子帮衬得不够。要不这么着,他们也不会才刚得了几个银子,就这般对妹子。” 赵氏这话句句说到裴明霞心坎里,她即是憋屈又是气,气得在屋子里转着圈怒,“我就知道,当初不该帮他们……” 赵氏又接着道,“这还是眼下呢。将来贤哥儿当了家,宝哥儿年纪又小,一时下也撑不起门户。到时,大哥眼里怕是更没有妹子了。”说着,长长一叹,一副很是为裴明霞忧心的样子。 而这句话更是戳中裴明霞心里的隐忧。 从前丈夫虽叫大儿子帮衬着铺子里的事,却没撒手让他全管。可这些天,家里要置新铺子,丈夫见天把大儿子带在身边手把手的教着不说。每每瞧了新地方回来,都要眉开眼笑把大儿子夸赞一番,一副后继有人的模样。 这两日竟要依了那宋贤的主意把新铺子开在城门外不说,还要叫铺子里的掌柜带着他,亲往石隶云州等地给新开铺子的打货。 象是要撒手把新铺子全权交给大儿子管着。 原本就为此忧心不已的裴明霞听了这话,哪还沉得住气。又气裴老大,又怕将来当真大儿子揽去大权,自已没有立足之地不说,反倒还要叫裴老大和众亲戚因此瞧不起她,不攀附她。 这让这么些年一直高人一等,受惯了奉承,吃惯了好话的裴明霞怎么能接受得了? 一时下也顾不得气裴老大了,默了好一会,她反身捉了赵氏的手道,“二嫂,娆丫头今年也有十五了吧?” 赵氏心头一喜,忙借抿发掩了过去,点头道,“嗯,三月里的生的,眼瞧就十五了。”顿了顿,她又说,“我想着学着府城的人家,等娆丫头十五岁的时候也办一办。” 裴明霞似是没听到赵氏后面的话,松了赵氏的手,眼睛盯着门帘,紧紧咬着唇,不知思量什么,想入了神。 赵氏又陪坐了一会儿,借口叫裴明霞歇一歇,出了堂屋。一进东屋,躲在门帘后面热闹的裴娆便忙问,“娘,姑姑有没有怪你不给大伯娘家帮忙?” 赵氏就笑了,“她气你大伯还来不及呢,咋会怪我?” 她就知道以裴明霞那个爱面子的性子,知道了这件事必然气得跳脚。果然叫她猜对了。 顿了顿,又忍不住说道,“连那件事也有些眉目了。” 裴娆愣了一下,带着一丝羞意低了头。 **** 感谢:古月盈盈、苏阿白、fang2238、无神之枪、天外幻想、冥之顾问等书友的打赏。 第二十五章 可笑 裴老大糟心,裴明霞气,裴刘氏也不比这姊妹俩心里好受多少。只是亲事已到这份儿,只能捏着鼻子往前走,而小女儿气得也不无道理。 她不能说这两个人的不是,一腔气又无处撒,反把这事全怪到陪客的黄氏头上。等客都散了,冷着脸去了南屋,说黄氏,“谁叫你嘴快来着?你要不嘴快,也没今儿这场气。” 黄氏深觉冤枉,也不客气地道,“娘这会儿反倒怪我!你们和我说了实情没有?” 一句话堵得裴刘氏再没话说。 黄氏却已是气到了极点,道,“即然我是个嘴笨不会说话办事的,侄女出嫁的事我也不敢管了,娘还是另寻旁人吧!” 她说不管,就真个儿不管了。 五日后裴娟出门子,她一大早就躲到苏氏这里来。 和苏氏絮叨当日的事,“这陪客么,不都想叫客人欢欢喜喜的,有话说不至冷场,我这才提到宋家。当时我也没料到这张家夫人会和宋家认识,更没想到她知道那赵家儿子的事儿。谁想到,她压不住儿子,也不劝不住闺女,反都怪到我头上。”这个她指的是裴刘氏。 苏氏当日没等到小姑子过来,小儿子就闹觉,她便回了家。后来是知道她来了的,听到那院儿客散,就叫裴明远去请,结果裴明霞早已走了。 要知道裴明霞到了娘家,一向要磨蹭个时候才会回府城的。今儿却这么早就走了。苏氏就觉得有事,问丈夫,他也说不知道,兴许是家里有事。苏氏只得按下不提,想着再凑着机会,再和小姑子表谢意。 却不想,原来当日还发生了这样的事儿。 感叹了一回,劝黄氏,“即这样,你不管就完了。反正过了今日,这件事也算尘埃落定了。娟丫头上了花轿,谁还会理会这些事?” 裴老大也是这个心思。 是以,今儿虽然没有近亲婶娘们相陪,他还是照样把脸仰得高高的,把那笑容扯得大大,高昂着头人来人里去的,和四邻们寒暄着。 而四邻们虽觉得他家这喜事办得磕磕绊绊的,也没功夫多议论,注意力都叫赵家的聘礼和迎亲的排场给震住了。 一两的小银锭满满当当的摆满五个喜盘,明晃晃地在太阳下闪着光;整匹的缎子衣料,足有六匹;细棉衣料也有六匹,还有那比下大定时更丰足的酒水头面以及零散的小物。 这些都让大家惊叹不已。 一直到花轿出了镇子,大家还围聚在老裴家院门外,交头接耳议论不止。裴老大含笑听了一会儿,颇觉满意,混身舒爽地回了家。 自开了一坛酒,就着送亲宴剩下的吃食,吃了个酩酊大醉,一觉睡到第二日大天亮。 起得床来,瞧见女儿住的北间已空了。再到院中看,昨日那场明面热闹喜气,实则如刑场般煎熬的喜事终于过去了。就跟吃了仙药一般通体舒泰,连腰杆儿都不由得挺直了几分,背着双手出了院子。 在自家院门前立了一会儿,见外头总无闲人聚过来和他说话,夸赞奉承。转头朝南望去,目光在裴明远家的破院子上落定了一刻,背着双手慢悠悠地往南去了。 他到时,裴妍正领着前日已被裴明远从姥娘家接回的裴蓉和裴钰在给缓好苗的石竹上盆儿。这些盆是裴明远跑了两三家卖杂货的铺子搜罗来的。 都是积久了卖不动的陈货,价钱倒也便宜。大小不一,高矮不等。 最大的口有两尺阔宽,最小的只比自家的大碗大不了多少,比她预想的要差得多。 只是如今银钱不宽余,要求着实不能太高。 裴妍便因材制宜上盆。大盆的花可以种得密一些,多施些肥,尽量让植株长得高高的。人若买去,可以摆放在院子里,台阶上,老老树下,用来点缀院子。小盆花就以小巧为主,将来可以把枝条控制得矮一些,可以买回家摆到案头赏玩。那些不大不小的放在屋里的花架上最适宜。 正在那里盘算着,就见裴老大背着双手,脸高仰着,一副高人一等睥睨众生的架式,过了青石板小桥。目不斜视打裴家院子门走过,在裴家东邻的荒宅子前站定。 生怕旁人不知道他来干什么一般,用不大不小的音量说道,“这地方又狭又小,起新宅不大合适。” 根本没打算理会他的裴妍,一个没忍住,“噗”地嗤笑出声。晓得你因你闺女得了不少钱,也用不着刻意跑到她们家面前显摆吧?好象谁多稀罕羡慕似的。 裴老大站在那里立了一会儿,又转身往回走。经过裴家院子里,往里瞄一眼,正见裴明远从堂屋出来。 哥两个远远打了个照面。 裴老大默了一默,抬脚往裴家走来。立在院子口居高临下,拉长了声音问,“老三,听说你扯营造班缺银子?” 单看老大这模样,裴明远还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么?便道,“也不缺。” 裴老大没料到他竟不和自己开口,就哼笑道,“和我你还不说实话。” 裴老大混身都散着一种“快张口和我借钱,但你要张了口,我定肯不借”的气息。但凡有眼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裴明远哪会自找没趣儿?就正色道,“真是不缺。再有,有妍丫头种的这些花儿呢,往前就开了,一准能卖钱。哪怕眼下缺几个,到时凑凑也就够了。” 裴老大嫌弃地撇了眼裴妍正摆弄的花,说裴明远,“我看你也是愁糊涂了!指着谁不行,指着个丫头片子!” 如今裴娟已出了门子,因赵家亲事生的这场气,也该了一了。因此裴明远也不想再旧事重提,拿硬话踹他。就一味的不接他的话头。只说闺女种的花好,一准儿能成。 裴老大好生气没意思,立在那里好一会儿,又抬高了下巴,拖长了声音道,“老三,你是我亲兄弟,按说你要扯营造班,我要盖房起屋的,这活计一准儿得落到你头上,没有便宜外人的道理。可是你呀……” 裴明远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这话是故意恶心自己来着。忙道,“大哥该找谁只管找谁,不用顾着我。再说我的班子也没扯起来了呢。” 裴老大就冷哼了一声,拿指头点了裴明远几下,转身要走,又不甘地站定回头,“老三,这亲事当初要是你应了,今儿还会为银子发愁?”言之下颇有些先见之明的自得。 裴明远就道,“不为银子愁,倒该象大哥今儿一样为旁的事愁了。” 这句话正踹在裴老大心口上,他顿时黑了脸,大步转身,这回真的走了。 裴妍暗暗给老爹点了赞。 …… 咳,老大家的事快完了哈。最多两章。 第二十六章 对错 苏氏从屋里出来时,裴老大已经走了,但他的话还是听到了一半句。气得冲着院西哼道,“这还有完没完了?一大早的找上门给人添堵!” 又道,“这种卖儿卖女的事儿,莫说是一百五十两银子,就是得个金山银山我们也不稀罕。” 裴明远忙劝她道,“算了,他是心里不舒坦,随便说两句罢了。” 苏氏气不消,“他不舒坦?他数银子的时候,怕是比谁心里都舒坦!” 裴明远就叹了口气道,“虽得了银子,可娟丫头终是嫁了那样的人家,他也是替娟丫头难过……” 苏氏就气笑了,拿眼斜着裴明远道,“我没瞎也没聋,自己的眼能看,自己的耳朵能听。你替他说好话,也挑些能叫人听得过耳的!偏提什么他替娟丫头担心。我瞧着,他巴不得娟丫头这会儿就死在外头。银子也得了,也没人在背后嘀咕他了,到了那个时候,他心里才叫真正的舒坦呢!” 裴明远就皱眉道,“大清早的什么死不死的,你嘴上也顾忌着些。她一个女孩家儿,嫁到府城,接着就要往并州。离这里几百地呢,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候能见上一面儿。那边也没个亲人帮衬,她一个孩子家家的在人家手里讨生活,不容易!” 苏氏何尝不知道,闻言就叹了一声,也没力气生裴老大的气了。 裴老大这种小人得志的模样,裴妍前世见得多了。当个乐子瞧过听过也就算了,不过,倒是有一件事又让她上了心。 她催裴明远道,“爹,你还往那老常婶儿家去说说,咱们把那荒宅子买下来了算了。万一大伯真要买他家的这院子和咱们做近邻,那才叫堵心呢。” 更何况,她一直盘算着自家买下来,当作自家闲看景的花园也好,种花卖钱的花圃也罢,总之,不想落到旁人手里。 裴明远不在意地摆手道,“不用。你大伯也就是随口一说。” 苏氏也道,“旁人去买,那老常婶儿必应,你大伯去,一准儿不应。还因早先黄的那门亲事恼着他呢!” 可裴妍还是担心,“你看大伯今儿这得瑟样!他要真想买,多出钱就是了。”反正裴老大现今手中有的是银子。 连现银带各色物品,合起来几百两呢。 可算是北安镇里头数得着了的。他现在自家底气不足,生怕旁人在背后说他,正是要拿银子堵堵那些人嘴的时候。常家若是狮子大开口,往常他不舍得的,这会儿就是为了挣口气,咬牙也得掏了银子。 更何况,他手里头那么些钱,根本不用咬牙。 裴明远叫她催得没了法子,只得起身往镇中老常家去了。 其实裴妍倒是多虑了,裴老大虽然起了盖新宅的心思,却也顾不上打那宅子的主意。还没到走到家呢,迎头走来一个妇人就笑问他一大早的出去忙,是不是忙闺女的回门宴。 结果进了家门,韩氏又和他商量,叫大儿子往府城赵家一趟,看看女儿新婚如何。 北安镇这一带的风俗是,女儿出嫁第二日,娘家人要去婆家探望,一来是怕乍然到了旁人家,自家孩子不适应;二来也是给新为人妇为人媳的女儿助威的意思。 这是早先韩氏和裴老大商量好的。若第二日去了赵家看情形还说得过去,就准备三日回门宴。若是看情形不对,这回门宴干脆拿赵家合家要回乡,家里正忙乱为借口给免了。 可裴老大早就忘了这茬儿事,一听妻子又提这个,很是不耐烦道,“去瞧什么瞧?有什么可瞧的?那赵亲家和女婿还能吃了她不成?” 韩氏见赵氏在那边儿探头,忙拉他来屋,低声道,“亲事原本办得就不体面,如今又免了三日回门,你叫四邻怎么说?” 裴老大现在最不耐烦听到这话。这事儿,老三两口子知道了,老二老四家也知道,妹子也知道,他就感觉这事儿象是全天下人都知道了。如今再想法子掩着瞒着,岂不是更招人笑话? 就一味的说不准去。 韩氏却不放心,妯娌们没人肯帮衬,又怕儿子独自去有些话不好问。 又见丈夫一副女儿出嫁万事休的模样,竟好象不想再管以后的事了,心里就慌慌乱乱的不成个样子。 坐着垂了半天的泪,也顾不得合不合礼数,叫裴琮套了车,她亲自往府城赵家去了。 正如韩代山所说,赵家的铺子确实歇了,不但铺子歇了,就连住家院里,也是一副即将发卖启程回乡的忙乱模样。 韩氏强按奈着心焦,和迎出来的亲家老爷女婿客套了几句,便急急去房中寻女儿。 见了面顾不得还有小丫头在场,一把捉住女儿的手,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的打量。 打量得原本一脸笑意出来迎她的裴娟豁然沉了脸儿,不高兴地往床上一坐,气道,“娘是生恐我忘了自已嫁了个什么人还是怎么着,一大早的故意过来提醒我!” 韩氏忙道,“不是,怎么会。娘是担心你!” 裴娟哼道,“都这会儿才想起来担心我,也晚了!” 韩氏叫女儿说得脸上一臊,半晌没言语。 看她这副赔着小心小意的为难模样,裴娟就又恼道,“行了,你也别在我面前做这个样子。我知道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往后是好是坏,我不怪你们就是了。”又问她,“你巴巴的来干什么?” 韩氏先说了一通在家不放心她的话,紧接着做贼似的四下看了看,往裴娟耳边凑了凑。猜到她要问什么的裴娟,又羞又恼,一手指着门外大声道,“你还说不是来恶心我的!要不是你做那副样子给谁看!” 说罢,坐在床沿上捂脸痛哭起来。 韩氏只得又是赔礼又是劝说,好半晌,裴娟才抹了泪,冷着脸道,“你想问的我知道。你也不用问了,想叫我三日回门,你就回去准备。若不想叫我回去,就和我明说。反正他们自家知道自家什么样儿,不管回不回的,没有他们挑的理。” 这个他们指的是赵家父子。 闺女虽没明说,韩氏却是安了心,想来是礼成了。 又见自己初来时,赵家老爷和女婿都是客客气气热热情情,一颗心就放到肚子里,“那就回吧,我这就回家准备去。” 言罢匆匆别了裴娟和赵家父子,和儿子赶着车急急出了府城。 直到南城门看不见了,韩氏这才意识到,自已进了赵家,对那个对于她这个村妇而言已算是满室锦绣的屋子,竟没留意半分,更没有一丝喜悦,满心只有对女儿的担忧。 一时恍然,现下连她自己也弄不明白,大费周章的结下这门亲,到底是对还是错。 …… 感谢:苏阿白,笑笑66、古月盈盈以及无神之枪、lizzy、起早好读书等几位书友的打赏,感谢,么么~~ ps:话说“寻水的鱼”是不是手滑了?打开网页一看,香囊刷屏呀。太破费了,多谢了。 第二十七章 买下 裴明远依着女儿的话去了那老常家透了个意思,那老常头早有意卖这宅子,只可惜,一直无人问。听了他的话,顿儿也不打地应下,只是言道要五两银子。 裴明远就笑了,说道,“老常叔,侄子说句实话您也别不爱听。咱们乡庄人家,还缺盖宅子的地方不成?就是一时下寻不着平整的地块,自家趁着冬上农闲拉上几车土,平一平垫一垫也就有了。您这一开口就五两银子,那可是平常人家积攒两年才能有的。这不是故意难为侄子么?” 老常头着实是把那胆子大了又大,才喊出个五两银子的价儿。听裴明远这么一说,自家就有些心虚,却还是道,“也不单是宅子,不还有三间堂屋并两间东屋么?” 裴明远晓得他是借机想多要几个钱,可街里街坊的,也不好直接戳破他,就道,“您老人家大概许久不去镇南了,那边儿的屋子情形也不大知道。如今,那堂屋屋顶都塌完了,东屋本就是土坯墙,如今不但屋顶没了,连主墙都叫雨冲得不成个样子了。” 老常头脸上就一阵的臊。他就在四五天前,往山上去挖春笋,还打裴明远家门前过,还和他说道一回自家这侄子命苦云云。 裴明远转头就说他好久没去了,这是给他留了面子。 当下就略微一默道,“那就二两银子。” 以裴明远估量,这破宅子最多一两银子顶天了。如今他要二两,嘴一张就想再压压价儿。 老常头却抢先开口了,“就是自家拉土去平宅子,不还得占着人手?要平一片宅子,少说也得小半月的功夫。有这小半月功夫去做工,也能挣得三四百文了。再有那堂屋里层虽是土坯,外层也还是青砖呢。这里里外外算下来,连人工带东西,你重新置买也得一两的银子。另那一两,也算你们占了我侄子的地方,叫我连个念想的地方都没有,给我的补偿。” 他话到这份儿上,裴明远也没法再压下去了。只得道,“就按您说的这个价儿,只是我手头如今紧得很,银子一时怕拿不出来。” 乡里乡亲的,裴明远又厚道,从没有听说他赖过人家的帐。达到目的的老常头根本不担心银子要不回来,大度地一挥手,“那就等年内手头松了再给。我信不谁也不能信不过你。” 惹得裴明远倒因后面一句话,反倒谢了他一回。回到家和裴妍道,“宅子我帮你说定了,只是买宅子的银子,你自己个儿想法挣。我可是没有!” 苏氏就说他,“你这个爹当得轻松。什么都叫孩子自挣,要你干什么?” 裴妍却是连连的点头笑,“成,没问题。爹就等着吧,这帐我一准儿不叫它过年。” 裴明远就纳了闷了,这丫头什么时候对自己这么有信心了?这是二两银子,可不是二钱,也不是二分,更不是两文。 她竟然顿儿也不打一下,就大包大揽的应下了。你说她是说大话吧,可看她这些日子忙忙叨叨,干劲儿十足的样子,象是心里十分的有成算。 他把头转到自家院子西侧,那一大片高高矮矮,大大小小的花盆上,疑惑,还真能指着这些野花挣几个钱? 裴妍不管他心里怎么想,反正自己的盘算终于如了愿,最重要的是不用和裴老大做近邻了。 当下带着自己的两个小跟班裴蓉和裴钰就往邻家的宅子里去看。 即然买下了,裴明远和苏氏也都跟了过去,这里走走那里看看。 这宅子荒归荒,屋子破归破,地方与他家也差不多,最重要的平坦。也正象大女儿说的那样,这家东边的滩地也不小,将来就是再要起屋,也能往外扩。 越看越满意的裴明远,这会儿倒不怎么心疼那二两银子,和苏氏道,“咱们三个儿子呢,将来也不可能个个有出息。这宅子买下也合算,留着给他们盖新屋时用。” 正说着,裴琮过来说,“三叔三婶儿,明儿娟丫头回门,爹娘请你们去坐席呢。” 裴明远和苏氏就是一愣,随即苏氏就明白过来了,总是韩氏去了府城,觉得女儿没什么不妥当的,想借回门的时候,再挽回些脸面。 心中叹息,事情已经这样了,这又是何必? 悄悄的让它过去不好么? 但转念一想,若是裴娟不回门,怕四邻的闲话更多。 只是,她和老大家算是断了亲的意思了,也不想一再掺和她家的事。没的这一去,又来往上了,反倒还要和他们牵扯不清。 就拿着要采春茶为借口推脱。 裴琮立时冷了脸,不高兴地说道,“三叔三婶,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们要拿捏我们到什么时候?”说罢,气哼哼的走了。 苏氏气笑都不是地追在他身后喊,“琮哥儿,改明儿等你尝过这叫人算计叫人欺负的滋味儿,你就知道了。” 裴明远就忙拉她,“别喊了,叫人家听见了。” 苏氏气道,“他们不来撩拨,我喊什么?” 裴明远就劝她,“不理会不完了。” 说不理会,一家人真个不理会,第二日一早就合家出动,往东边山脚下自家的茶园里采春茶去了。 今年天暖,雨水却少,新茶萌发的稀稀拉拉。一家人采了一晌午,回家一称,才得不到十斤的鲜茶。这要炒了,最多出两斤不到的干茶,赶上最赖的年景了。 这已经采摘了一半儿了。余下的茶树,最多也再采个十斤鲜茶。两亩茶园,合起来,只出四斤的明前干茶。 裴明远和苏氏情绪都有些低落。 正在那里商议着,要不要从山涧那边引些水过来,把茶园浇一浇,就见裴娟来了。 她梳着个妇人的圆髻,身着大红暗花缎褙子,头上插着一根金步摇,高抬的手腕上戴着明晃晃的金镯子,指甲染得通红的指尖,还随意地夹着一方绣牡丹的杏黄帕子。 脸涂得粉白,眉修得细长。把身子端得正正的,一副很是矜持的模样,进了院子。身后跟着一个十二岁长相伶俐的小丫头,那小丫头手里头拎着一个崭新的红漆木礼匣子。 见了裴明远和苏氏,她抿唇矜持地笑道,“才刚来了几回,三叔三婶儿都不在家,说是忙去了。”顿了顿她感叹道,“要说咱们庄户人家也真真是劳碌命,一年到头,一刻不停地忙。” 说话间她走近,含笑看着苏氏道,“不过,如今我娘倒好了。往后再不用象三叔三婶儿这样,整日家的在泥里打混了。” 裴妍简直想捶胸顿足,你们这一家人,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才算完? 知道你们结了好亲,赶紧回家偷笑去吧,一而三,再而三的来撩她们算怎么回事啊。 …… 听编编说,今天有推荐,所以要加更。嗯,一共三更。 第二十八章 叮咛 不过苏氏这回却罕见的没生气,反而心平气和地附和了她两句,这才道,“娟丫头,你这回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嗯。”兴许是见苏氏和颜悦色,裴娟原本就带着笑的脸,愈发的柔和了,浅笑晏晏地道,“如今我也算是旁人家的人了,回娘家,怎么也得给三叔三婶儿备份礼。”说着就让小丫头呈上来。 苏氏没接,却是指了指自己不远的凳子,示意裴娟坐下来,然后朝那小丫头道,“我和你们少奶奶说句话,你先玩去。” 小丫头应声放下东西,往院子外走去。 苏氏这才微叹了一口,正色道,“娟丫头,如今你出了门子,也是大人了。你今儿来看我们,不管是心里真有我们,还是假有我们。有句话儿,我倒是想劝劝你。” 裴娟听了这话,脸上硬生生堆出的笑微微闪了下,忙又扬起来,张口要说话。 苏氏抬手打断她,推心置腹地道,“你先别说话,你听我说完。” 裴娟只得按奈住,脸上又挂上了那种假得让裴妍都替她累得慌的笑意。 “咱们两家为什么如今弄得跟死仇一样,这事你是心知肚明的。今儿我不说这事,就说说你。”苏氏正着神色,缓和着语气一一道来,“如今你这门亲的不妥当,旁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所以,三婶儿有句话要劝你,往后在旁人家里,自己个儿多小心。那赵家送来的钱财,能带上一些傍身,就带上一些。” 说着,她指了指那小丫头放下的礼盒道,“那赵家虽说顶着有钱的名儿,到底那些钱也是人挣来的,可不是大风刮来的。你往后花用起来,可不敢大手大脚的,跟这钱花不完似的。” “再有,将来到了并州,若是日子顺当则罢,日子不顺当,你也别和他们顶牛,悄悄的使人捎个信儿来家。你爹你娘就是再狠心,也不会不管你的死活。” 话到这里,裴明远就嗡声嗡气地插了一句,“真到那艰难的时候,你爹娘不管,三叔三婶也管。” 真要到了生死关头,苏氏虽狠不下心不管,但也嫌丈夫这话说得太早太满。只是他已经出口了,能有什么法子呢。 只得点头道,“真要过不下去了,谁也不忍心看着你一个人煎熬。”总是个孩子呢。 裴娟脸上的端着笑慢慢垮了下来,眼圈儿微微地泛了红。 好半晌,她抬起头,朝两人故作轻松的一笑,“瞧三叔三婶说的,好象我进了虎狼窝一样。那家人还不错,相公对我也好。” 该说话的都说了,该表的态度也表了,苏氏和裴明远也不想再继续说下去。裴娟是个好面子掐尖要强的性子,让她在旁人面前自揭短处,也不大可能。甚至苏氏今儿说这番起不起作用,连自己心里都打着鼓。 可不说罢,看着她端着装着,自己都替她难受。再者十六岁的孩子,虽说已懂了些事,又能想多长远?所以,这才忍不住说了。 再说,以赵家从大小定到成亲的作派,倒也真象是个厚道的。 苏氏就笑道,“那这样最好了。这是你的福气,好生过日子吧。”顿了顿又说,“娟丫头,你们往前就要回并州了吗?” 裴娟点了点头,“家里都收拾好了。定了十日后就走。” 苏氏便道,“那婶子劝你一句,走时就别再回来辞行了。” 她回来一趟,就勾得大家议论一回。那赵家的儿子不妥,迟早要传开。还不如就这样一去不回,冷一段时间,等大家都淡忘了再回来呢。 裴娟好象也听明白了,立在那里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就告辞。 临去时,执意把那礼盒留下。 苏氏推不过,自进屋取了小红封塞给她,“留着防身。” 裴娟捏着苏氏塞给的小红封,眼圈儿又微微的泛了红。 苏氏突地又想一事,摆手让裴明远和裴妍都走远些,这才缓声道,“不管这亲事如何,如今你嫁也嫁了,旁的也不要多想了。”顿了顿又说,“也不要整日家的冷着脸,好似他们亏欠着你一般。这样,反而会叫人心里烦躁。原本心里有十分愧的,你一闹,反倒只剩三分愧了。这人心可不经磨,天长日久了,兴许连那三分的愧疚也没有了。到时,反倒硬气起来,你的日子岂不是更难过?” “若是打定主意,过几年和离呢,就先忍一时之气,熬上几年,到时候和离回来,也算熬出头了。” 想到当时她心疼女儿的话,又接着道,“我看那赵家父子也算是和善的人,就是将来孩子留到那边儿,他们必也会厚待……” 话才刚说到这儿,裴娟抿着唇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苏氏望着她匆匆出了院子背影,一叹,自己到底是多嘴了。可话赶话到这里,不说透自己心里又不安。可说透了,自己也觉得残忍。 这终归是一件难办的事。 “娘,她的这份礼你到底还是出了。”待裴娟走远了,裴妍看着一脸感叹的苏氏道。 苏氏回神,摆手自嘲,“就是这么个心软的性子。她性子再不好,总是打小在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不忍心。” 是啊,不忍心。不但苏氏不忍心,连经历过些世事的裴妍也有些不大忍心。 她看过多少年轻时一步错,后来步步错,直到无法收拾的田地,才悔不当初的人和事。 跟着苏氏感叹了一回,心底的沉重还是散不去,便又去摆弄她的花。 苏氏和裴明远坐着感叹了一回,一家人草草用过午饭,又去茶园摘了一回茶。 到傍晚时候起风了。 裴妍看着头顶的忽然阴沉起来的天色,感叹,今年的第一场春雨终是要来了。 果然当天夜里,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直下到第二天早上,还未停歇,且有越下越大的势头。 这场一连下了两三天的连绵春雨,似是将因赵家那亲事而惹来的糟心事,给冲涮得干干净净。 过后几天里,再没听见裴老大家那边传来半点的消息。 裴妍的心情就和那喝饱了雨水,迎着春风暖阳嗖嗖疯长的石竹苗一般,有说不出的舒畅。 ………… 第二十九章 消息 没有了糟心事的日子过得极快,转眼已是半月过去,一脚踏进了三月里。 这半个月来,裴妍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照料她的那些石竹和百合,又是浇水又是上肥又是除草,得了空子还从新买下的东屋堂屋后墙挖了些苔藓,往那几个因为积存太久,而盆外壁显得斑驳陈旧的尺口阔的花盆里都铺了一些。 这么一铺,倒不显得那花盆陈旧了,反而有了几分古意。连那原来看着十分碍眼的斑驳处,也象是用心雕琢上去一般。 石竹只所以有个竹字,是因为它杆子象竹子般挺拔有节,叶片细长,也肖似竹叶。 竹与苔藓可是再相配不过了。 无心插柳的裴妍喜出望外,把那些过于陈旧的大小盆都给寻了出来,依样铺上苔藓。隔上两天,便用沉淀过的淘米水淋一淋。而且苔藓喜荫,她那些石竹种得又密,上头的阳光根本透不进来,即使整日放在太大阳底下,也碍不着它生长。 新铺上的苔藓没过两天就返挺过来,并且有越长越旺的趋势。 石竹苗子已有半尺高了,到了季节,它们长得飞快,可以说一天一个样。想来再过五六天就能看见花苞,而见了花苞不过七八日就能开放了。 百合因为她做了深埋处理,比山上的野生百合出芽要晚一些。但现在也长有半尺来高,因为当初种时施足了底肥,一棵棵长得粗粗壮壮的,很是喜人。 裴妍这边一切都如预想般那么顺利,裴明远那营造班扯得也顺。这半月里,他和田满仓把往日相识的人家都走遍了,象营造班最关键的几个工种已定下来了,单等插过秧,就能正式开始接话了。 三月初六这日,正是北安镇起集的日子。一大早的王大壮家的母女两个过来,邀苏氏母女去集上逛逛,顺便买些小鸡娃子来家。 苏氏苦笑着指着怀里的小儿子道,“一添了他,比养百只鸡娃子都费神。我们家两三年内,怕是不能想这茬儿事了。” 王大壮家的就笑道,“不买去散散也好。” 这些日子家里无事,裴明远除了去访他相熟的人,多是和苏氏在家里收拾东邻的院子。 那院子荒了有十年往上了,满院的荒草就不必说了,那荒草中间夹着不少杂树的。大的有碗口粗,小的也有手腕粗细。单清这些树都费了不少工夫。 再有把彻底塌得不成样子的东屋给掀了,把杂物运出去,地面收拾干净,再早先破烂得不成样子的篱笆墙也重新给扎了一遍。 忙忙叨叨的半个月,还真没往镇上去过。 苏氏就笑着点头,“也好,你等我收拾收拾。” 正说着,就见一辆簇新的红漆马车停在自家门前,车帘挑开,从里面露出一个身着青色细棉长袍,袖口衣襟配着同色暗竹纹琐幅的青年。 正在离院门口不远处洒扫院的裴妍一看到他的脸就笑了,往前迎了几步笑道,“是宋家大表哥啊,你今儿怎么得闲往我家来了?” 苏氏也很诧异,赶忙把人往屋里迎,也笑道,“你可是稀客,今儿来是有事,还是顺道?”又忙叫在东屋看书的大儿子出来迎客。 王大壮家的母女两个一见她家来了客,晓得是去不成了,便和苏氏招呼了一声,自往镇中去了。 宋贤朝苏氏行了晚辈礼,这才笑道,“是特意请三舅帮忙的。” 苏氏就是一个愣怔。自家能帮上宋家什么忙? 裴妍却瞬间就明白过来,喜道,“宋家大表哥,你们可是要盖新铺子?” 宋贤略有些讶然地挑了挑眉头,含笑点头,“正是。” 宋家父子这半月来,为了新铺子,整日家的得了空子就外城门外转,又在城内走。走走转转这小半月功夫,宋大用终是下定了决心,要在西城门外开铺子。 只是那西城门外,眼下尚还怎么繁华,便有空铺子转赁,不是太小太旧,便是位置太偏。宋大用一个都没看上。就叫大儿子拿主意。到底是在内城盘现成的铺子,还是在城门外盖新铺子。 宋贤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就一力主张在西城门外盖新铺子。 如今盖铺子的地块都已经买下了。 就在离西城门约有一里来地的地方,是块两亩大小的临街地块。 而早先在城门外遇见裴明远时,听他提过一两句,要扯营造班的事儿。以宋贤的意思是,自家要起新铺子,单是打货都要忙上好一阵子,这盖屋的事儿,也没多余的人手整日盯着。而且,又知道裴明远有意起个班子,如今他家正要盖屋,难道舍了裴明远的班子去请旁人么? 是以,思量了一回,就和宋大用商量,来问问裴明远的班子,到底扯不扯,准备得怎么样了。 若是准备妥当了,这盖屋子的事儿就交给裴明远。 以裴明远的为人,总不会不尽心。这样一来自家也省得时时挂心照看,二来,也算帮衬帮衬他新起的班子。 所以,今儿宋贤趁着往石隶县去打货的机会,是顺道,也算是特意,到裴家来问问。 裴明远是一大早去了田满仓家商议称土辩土专司桩基的人手,到底定哪一个。才坐下就见大儿子急匆匆来找,忙跟着他回来,听了这一番话,甚是感激。 再不想,他心里愁了多时的,这个千难万难的开头,就这么容易解决了。 喜得一连声的应下,和宋贤拍着胸脯道,“大外甥,你放心。这活计交给我做,我一准儿当成自家的活来做。” 苏氏即是感激宋家父子,没想到他们竟把自家的事儿放在心里了。又是笑这丈夫这副猴急的模样。便嗔他道,“本来就是自家的活。难不成你先前还当成是旁人家的不成?” 说得裴明远不好意思搔着头嘿嘿地笑了。然后急忙站起身子留宋贤在家吃饭,“你稍坐,我这就去镇上打些酒来。” 宋贤是真要急着往石隶县去。那石隶县离此七八十里,唯恐路上耽搁了,赶不上进城的时辰。便忙告罪推脱。 正说着,一脸笑意的赵氏,急匆匆地过来,未进院子就扬声笑道,“听说宋家大外甥来了,这可是稀客。我寻思着三弟妹一准儿要留饭,这不,慌得跟什么似的赶来帮忙了。” 裴妍就暗哼了一声,你当旁人不知道你的心思还是怎么着?还慌着赶过来帮忙,我看你慌是另有其事吧。 ………… 第三十章 衷肠 苏氏也是晓得赵氏的心思的,不待宋贤说话,便道,“你来得不巧了,大外甥有急事,这就要走了。” 宋贤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向赵氏行了礼,这才道,“二舅母恕罪,确实真有急事。” 赵氏就微板了脸打趣道,“你一向少往镇上来,今儿却巴巴的来了你三舅家。如今二舅母一来你就要走,显见得是二舅二舅母不如三舅三舅母亲了。” 裴妍就笑了,斜了斜一脸惊讶的苏氏,心道,娘,你还说二伯娘老实,嘴头不行的话不说了? 听听这话,哪象是个嘴头老实的。 不但不老实,还花哨着呢。 继母的心思虽然没有明说,宋贤却还从那些蛛丝马迹中觉察出来几分的。是以,也明白赵氏这话不是单纯的打趣儿,也有借机硬留的意思。便简简将自家盖屋的事说了,以表明自己来是有正事要办。 裴明远也没防着赵氏的消息竟这么通灵,一时下也不好狠留宋贤。不但不好留,反而催着他走,“即这样,你就快走吧。路上小心些,别一味只顾着赶路,连饭也不顾得吃了。” 言罢就做出一副送客的姿态。 宋贤顺手推舟又说了几句告罪的话,上了马车。 没留下人的赵氏,虽然心有不甘,到底也得了些旁的消息。便立在车旁殷殷地笑着道,“即你有正事儿,二舅母也不敢强留了。往后得了空子来家坐坐。省得叫四邻瞧着你亲近三舅,远着二舅,还当我们做了什么对不住外甥的事儿呢。” 宋贤神情无波,淡笑告罪。 等宋家的马车上了官道,往北而去,没入南山之间的夹道,再也瞧不见了。 苏氏等人才收回目光,回了家。 没人理会的赵氏立在院门口踟蹰了一会儿,一抬脚也进了裴家的院子。 还自来熟地和裴妍拉扯闲话,“哎哟,妍丫头这是你种的花呀?”也不等也不用裴妍回应,她就自顾自地看着裴妍笑道,“怪不道这些日子常听人家说,你整日********的扑在花儿草上的,都快魔障了。我先前还想着,一准儿是大家夸大来着,没想到竟是真的。” 说着,又看向苏氏道,“你说说,我这忙忙叨叨的,也不知道见天忙个啥。一日一日的都出不了家门。” 这话即是给前一句打个补丁,更重要的目的应该是向苏氏婉转的说明,她为何自从韩氏上门给自己算了一卦之后,再没来过自家。 裴妍不管苏氏听没听懂,反正她懂了也装不懂。就和赵氏道,“我娘也是和二伯娘一样的。这不,今儿好容易得空,才说要集上买些针头线脑,宋家大表哥就来了。” 说着,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催苏氏道,“娘,咱们快去吧,待会儿又该做午饭了。下晌还得再去摘一遍春茶呢。” 苏氏就应了一声,抱着小儿子忙忙的往外走,边和赵氏道,“大外甥也走了,二嫂还是赶紧的家去忙吧。” 赵氏是知道苏氏为何避着自己的。此时见苏氏母女一一个的,对她待理不理的,心下有些尴尬着恼。可这会儿还不恼的时候。 不但不能恼,反而要借机和苏氏诉一诉衷肠。 跟在苏氏母女身后出了院子,边走边说,“我晓得三弟妹心里头因大嫂做的那事记恨我,怪我没和早些知会你一声。可我……” 她说着,急走两步,头伸到苏氏面前,分辩道,“……当时大嫂来给妍丫头算卦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回到家后,倒是忖些出味儿来,待要来和三弟妹说说,又怕她前脚才妍丫头算了一卦,我后脚来你家说。这不明摆着,是我从中翻的话么?” “我们在一个院子里住着,她嘴头又强,我是个老实不会说话的,也懒待和人吵嘴。就想着,等缓个一两天,寻个什么正大光明的由头再过来和你说一说。结果……” 说着话,到了老裴家院门前。赵氏定住脚,气笑不是地长叹一声,“……谁晓得娘和大嫂那么急。还没等我寻着由头呢,三弟妹就知道了……” “……后来,我倒是想过来和三弟妹把话说开,把心结解了,可是,我又拉不下那脸,这一拖就拖到今儿……” 说着她自嘲一笑,“这也得谢谢宋家大外甥,要不是听说他来了,我急着去给三弟妹帮忙。这会儿我还在家里闷着呢,这话自然也不拉下脸和三弟妹说了。”说罢,朝苏氏歉然地笑了下,转身回了家。 “娘,你也有看走眼的时候!”离了裴家老院儿,母女几人转到起集的主街上,裴妍就笑着打趣苏氏。 苏氏佯瞪她一眼,自家仰天叹一声,“活到这会儿,我也活不明白了。这荣华富贵到底有多好,值当她们一个个的,大费周章费尽心机的攀附。” 裴妍因这话也感叹地笑了一下,道,“这大概就是人常说的,缺什么在意什么吧。” 缺银子的自然在意的就是银子,以为有钱就是好日子。至于有了钱后,会在意什么,大概也是自己没有的东西。 比如回门那日的裴娟。 终于过了上她眼中的好日子,却又开始期盼自己缺少的东西。至于钱嘛,已经有了,还在意它做什么? 这边母女两个感叹着进了集市,不多会注意力便被街边各式各样林林总总的货品吸引住了。 赵氏强忍着脸上的臊意,脚步匆匆进了家。才刚一脚迈出穿堂,就听见裴老大不耐烦地连声喝道,“去去去,馋痨鬼托生的东西,别在这里碍眼!” 赵氏抬头一瞧,正见裴老大在自家东屋门前的大榆树下自饮自酌。 她家小儿子,现年六岁的裴珍,正咬着手指,眼巴巴盯着裴老面前小方桌上摆着的吃食。 那上头共摆了四个盘,一样卤牛肉,一样烧鸡,一样风干带壳的咸味落花生,一样云糕片。 无论是香喷喷的牛肉油汪汪的烧鸡,还是北安镇这一带根本不种也很少见的落花生,还是那甜丝丝软绵绵的云片糕。 对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都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是以,虽然被裴老大厉声喝斥,裴珍还是咬着手指不动,连眼睛都舍不得挪开一下。 赵氏一股邪火涌上来,飞快蹿过去,捞起裴珍,“噼里啪啦”地朝着他屁股蛋子上狠狠给了几巴掌。 裴珍顿时惊天动地的大哭起来。 ………… 今天还是三更。12:00和晚8:00 第三十一章 和解 近些日子,心里头也窝着一股邪火的老裴头,背着双手从屋里出来,绷着脸喝道,“大白天的你嚎什么丧?” 裴珍被喝得打了个激灵,哭声立时止了。 赵氏气狠地拉扯儿子,把裴珍拉着一路踉跄着进了西屋。进了门又“啪啪啪”地给他几下子,边打边骂。 显然是刻意打孩子给人看的。 老裴头在外头气得吹胡子瞪眼。 裴老大三步并作两步到了他面前,殷勤地笑道,“爹,儿子置了酒菜,你也吃两盅儿?” 说着就扬声朝东屋喊儿子给添筷子拿酒盅。 老裴头甩开大儿子的手哼笑,“可别,你这酒我吃不起!”说罢大步往外走。 裴老大就苦了脸儿追在他身边道,“怎么爹也跟着外人作贱儿子?” 老裴头往外走的身子豁然一顿,偏头喝道,“那是你自找的!” 裴老大晓得老裴头这些日子为何别别扭扭的生着气。 一是娟丫头的亲事,虽强撑着脸面办了下来,却是漏洞百出的。大家惊叹过赵家的排场裴娟的好命后,如今的闲话,多是暗里猜裴娟的亲事如何不妥。 连他也听到了些风言风语,好似还有人猜着了。 老爹是因这个怪他办事不力。 可裴老大也觉得冤枉。 早先这事是大家都知道,也同意的。到最后有了不是,全落到他自己身上了。 再有,是大定那****和妹子吵了嘴,以至于到女儿出门子时,裴明霞也没来,只差了个小伙计送上半两的贺仪。 前一桩事,裴老大自己也烦恼,也懒得再提。反正,大家迟早有说烦的时候,干脆任他们去说。 可裴明霞这事儿,他早想找机会分辩分辩呢。 前些日子,老裴头是一味的不理会他。今儿虽然也没好气儿,到底还是开了口。 裴老大赔着笑脸,半是扶半是拉的,把老裴头拉到主位上坐了,这才诉苦道,“……我是她大哥呢,又这般年岁了。她个做妹子的,开口就呛我,把我呛得跟个三孙子似的。我当时那是气恼上头了,忍不住才和她吵了两句……” 一时裴琮送了筷子和酒盅过来,裴老大又劝菜又是添酒。老裴头气哼了半晌,这才拈起了筷子。 见他头一筷子菜入了口,裴老大心里头不由得一松。絮絮叨叨地把往年去宋家怎么求妹子的委屈一一道来,“……妹夫还没说什么呢,她是我亲妹子呢,倒先跳出来呛我……” 想到当年赔的笑脸,受的委屈,借着酒意,倒狠洒了几滴眼泪。 老裴头死死板着的脸,也因此不由得缓和了几分,端起酒盅,一仰头,吃了干净。 裴老大忙抹了眼泪,殷殷给老爹添满了酒。接着道,“……不是我做大哥的说她,妹子这性子也着实不成。大姐是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的,就因替我说了两句话,叫她呛得跟她张口借银子的话,半句不敢提。” 裴老大说着,也端起酒盅,一仰头吃了。掏心掏肺的道,“这些日子儿子也想了,谁家有都不如自家有。妹子虽然有,可那银子姓宋。儿子手里的这些,才是姓裴的。” 说着,他把桌子一拍,一脸撑门掌户的豪气说道,“……所以,卫家二外甥娶亲缺的银子,我出了。等明儿就给大姐送去。” 因这话,老裴头这么些天来,头一次正眼瞧大儿子,“你舍得?” 裴老大当然不舍得。可他即做了没脸的事,又想把脸面再挽回来一些。外人的嘴他也没法子去堵,就想着家里头,最起码老两口的嘴要堵一堵,气儿要顺一顺。这才咬牙做了决定。 听老爹问话,忙把胸脯拍得“噗噗”作响,拍得心都疼了,“有啥不舍得的?姊妹们本该守望相助。如今我手头宽展了,帮衬大姐是应该的。” 这话老裴头爱听,神色愈发缓和了。 裴老大忙朝屋里扬声叫韩氏把往老两口那里送了几回都被退回来的东西,赶紧的拿出来。 又给老裴头倒了盅酒道,“早年儿子手里苦,也没给爹娘添什么好东西。如今手头有了,爹娘往后也跟着儿子享享福。” 说话间,韩氏已把早备好的东西送进了堂屋。 这一回裴刘氏没给扔出来。 裴老大心里愈发的有谱了,连连的劝酒劝菜。 那坛子两斤装的金华酒,四碟菜都将吃尽时,酒意上头的老裴头再次开口了,“今儿倒还说了句人话!” 裴老大连连的赔笑。 自打老裴头误打误撞给小女儿结了门好亲之后,无时无刻不盼着自家余下的几个也能和小女儿一样,一飞冲天。 可是盼了这么些年…… 老裴头又仰头吃了一盅酒,仰天感叹道,“我这辈子就盼着你们兄弟姊妹个个有出息呢。如今你也算是了,就剩老二老三和老四这三个混帐不成事的了。” 赵氏在屋里生着气,也兼听着外头的动静。突听这话,恨得直咬牙。一脚踹在,不管是她打儿子还是裴老大骂儿子,都跟没听见一般,只管歪在床上闭目养神的裴老二身上,压低了声音恼道,“你听见没有,听见没有。可真是有钱就是好儿子了!” 根本没把外面的事情放在心上的裴老二被踹得一个挺身坐起来,不耐烦地喝道,“听见什么?” 他这副万事不上心的模样,把赵氏气了个愣怔,反倒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半晌,她气馁地道,“今儿宋家大外甥过来请老三帮着给盖新铺子。老三这两天肯定上府城去看地方。你待会儿就去和老三说,想跟着他的班子干。到时,我和娆丫头也借这个上府城。” “上回去府城时,你也听明霞说了,想留娆丫头往些日子呢。可妹夫说家里忙乱,就没留成。如今我看他们忙也忙过了,又借着你也在府城干活的由头,也算名正言顺。” 裴老二挑眉挑眼的道,“哦,我是他哥哥呢,我在他手里底下做小工听他的差遣?”说着,他眉眼狠狠往下一拉,“不可能!” 双手抱头靠在被子上,仰望着房梁,闲闲地道,“要是叫我去做个管事的,那还差不多。” ………… 第三十二章 缠上 裴明远和田满仓商议了又商议,准备了又准备,把盖房做屋这件事里头的关关节节都想到想透。在家强强按奈了两日,盘算着宋贤该从石隶县打货回青州府了,就决定往府城和他见面细说。 不能轻易出门,早盼着上府城的裴妍也要去。理由自然是,“东边院子差不多都腾空了,白放着可惜。我想去看看有没有花种子卖,买来好种上。再说,娘还说要种些瓜菜呢,前儿在镇集上看了一圈儿,多是些常见的菜种子菜苗,没什么新鲜的。正好我去寻花种子的时候,也帮娘寻一寻。” 苏氏抱着小儿子坐在堂屋东间窗前的野桃树下,和她道,“你想去就去,别扯上我。我可没有说要寻什么新鲜的菜种子。” 裴明远也不想带女儿。说正事儿,带个丫头片子去算是怎么回事?就说她,“常见有菜种子还不够你种?要寻多新鲜的才算?” 裴妍哪里要寻菜种子,只是个借口罢了。闻言就心虚地撇撇嘴,又理直气壮的改口,“不寻菜种子也成,我去寻些甜瓜西瓜之类的种子。咱们种在东院子里,到时能吃些新鲜瓜果,这总成了吧?” 裴明远就笑了,“我看你就是想去!我要说这个不成,你一准儿又要扯旁的。” 裴妍就呵呵地笑了,然后埋怨他道,“爹即然知道还难为人。”然后又替自己辩白,“再说,我说寻甜瓜西瓜种子也不是说说,是真的想寻来着。” 虽是才起的念头,但往深里一想,也觉得不错。 除了生长快速的草本花卉之外,那些木本的,如眼下大热的月季牡丹芍药,从种子入土到开花,且得两三年等呢。 当然她可以买到成株,用扦插分株等其它方法育苗,但那不是需要银子嘛。她眼下又没有。 倒不如弄些旁的打发时间。 嗯,她又略想了想,除了瓜菜之外,还可以弄些绿植来。 想到绿植,就更想去了。她还去看看花市里哪种卖得好,都是什么形态的呢。 裴明远这她是铁了心要跟着,也懒得和她多缠牙,不情愿地应下。叫上大儿子裴玥,准备再往田满仓家喊上他,就往府城去。 结果才刚出了院门儿,就见裴老二背着双手从小溪西岸的小道上过来了。看见他出来,就在青石板小桥头站定,扬声道,“老三,这就上府城啊。” 裴明远也扬声应了声,“是。” 裴老二就道,“正巧我如今也没什么事,趁这空子,也帮衬帮衬你。”说罢,就掉头走了。 倒把裴明远给弄了个愣怔,这是什么意思呢?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裴老二是什么意思了。 等他赶着车走到裴家老宅门前时,裴老二也赶着老裴家的那头老黄牛出了院子,车上还坐着赵氏和穿戴一新的裴娆。 裴明远疑惑,“二哥,你们这是……” “和你一道上府城啊。”裴老二一副理所当然地道。然后连连催着他,“快走,别拦着道。” 裴明远哪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就把他也给带上了,何况还有裴娆呢。 把牛车赶到大道上,停下来问跟在他身后的裴老二,“二哥是啥意思,我咋听不明白呢?” 裴老二瞪眼,“这有啥听不明白的……” 赵氏生怕他再说出什么做管事的话来,忙抢过话头道,“就是你二哥如今也没活计。听说你的班子有活干,也想跟着你搭上几天的工,也挣几个闲钱儿。” 北安镇这一带的百姓,多数在农闲的时候,都会寻些旁的活计赚些零钱好度日。而且象营造班这种话儿一向是时有时没有的。 也不是说了跟着做工,就一直跟着。 若是一时没了活,或是自家忙得走不开,不去做工就是了。 因此营造班除了几个关键的工种,象垒墙的大工,提泥活泥的小工,都不固定。 裴老二早先也跟着人家的班子干过,倒也不是一点不会。 这话就让裴明远没法推,只得点头应下。叫他们在这里稍等,自赶着车去叫田满仓。 “说了我不在他手下做小工!”见裴明远走远,裴老二回头瞪了赵氏一眼道。 赵氏就气道,“眼瞧就四十岁的人了,怎么连个轻重缓急也分不清。”说着她偏头看了抱膝低头坐在车箱里裴娆,朝裴老二含糊地道,“忍一时好日子就来了!要是连这个都不能忍,活该叫人指着鼻子骂一辈子。” 昨儿老裴头趁着酒意,想到自己盼望了多时的心愿,还有一大半儿没能如愿。把裴老二和裴老四揪出来,指着鼻子跳着脚的骂了一场。 赵氏说的就是这件事。 裴老二就不情愿地哼哼了一声,“别回头弄得跟大哥一样……”话才刚到这里,被赵氏死命瞪了一眼,余下的话就咽到肚子里去了。 深知赵氏心思的裴妍,见老爹到底叫他们缠上了,很是郁闷。到了府城宋家,才刚下车进了院子,迎面撞上宋宝那熊孩子,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儿不是眼儿跳着脚的怒喝,“死丫头,你还敢来我家!” 裴妍就更郁闷了。 不但郁闷眼下要应付宋宝,还郁闷她身为女子,行动不便。若是她能赶车四处走动,她才不愿磨着裴明远巴巴的跟到宋家来。一来耽搁时间,二来也送上门受气。 虽然宋宝被很快迎出来的宋大用喝止住,顺带还训了他一场,裴妍的郁闷也没消散半分。 进了宋家正房,陪坐着,听赵氏和裴明霞徐了一回闲话,正要寻个由头出来走走,就听裴明霞叫身边的丫头道,“金贵,你带四表姑娘去咱们的后园子转转。” 说着,她含笑看着裴妍道,“上回你哥哥不是说你要种花种草的,想看书么?正巧我们后面的园子里也有些花草,你即喜欢就去瞧瞧吧。” 虽然知道她是刻意支开自己,裴妍还是很乐意的。 脚步轻快的跟着那个年约十六七岁,名叫金贵的丫头出了正房,去了宋家的后花园。 说是后花园,其实是一块约有一亩大小的狭长地块。中间以甬道隔开,一边是厨房兼柴房,另一边是个小小的花圃。不过,麻雀虽小,五脏却是全的。 里头常见的花草,如月季牡丹芍药菊花等应有尽有。甚至东边靠着邻家的院墙那里,还搭着一个葡萄架,架下放着已被风雨剥啄出道道沟壑的木桌木椅。架子两旁还摆着两只红泥敞口大水缸,里头种着才刚冒出碗口大小叶片的荷花。 第一次到宋家的裴妍,粗粗扫过,就笑了,和金贵道,“姑父这花园子收拾得还挺雅致。” 金贵斜着她身上那蓝不突突的衣裳,黢黑的脸蛋,一身的村姑像。暗哼,就你这样还知道什么叫做雅致? 嘴里却与有荣焉地笑道,“这都是大少爷侍弄的。他没的时候,爱摆弄这个。” 话未完,就见主院宋贤那院子的后门开了,紧接着,一袭淡兰长衫作家常打扮的宋贤从后门进了花园。 ………… 第三十三章 请教 宋家的宅子是在原来老宅子的基础上,借着邻家发卖宅子的契机又往外扩了的。 扩出去的那座现在裴明霞和宋大用两口子住着,算是主宅院;而原来自家稍嫌狭小的老宅院,兼作库房和宋贤的住处。 两个宅子之间原来的围墙并没有拆,但他家的小花园却又将两个宅子打通了,从两边宅子的后门都可以进去。 宋贤进来时,金贵已领着裴妍走到那葡萄架下。正对着宋贤宅子的后门儿。 他一脚踏进来,看到裴妍和金贵,微愣了下。 金贵看到他手上的帐本,率先反应过来,“大少爷要看帐是吧?”又和裴妍说,“四表姑娘,咱们走吧。别打扰大少爷看帐。” 这算是宋贤多年养成的习惯。从前上学的时候,没事就喜欢来葡萄架下看书。后来管了铺子,仍旧喜欢来葡萄架下,不过不看书本了,改为看帐本。 裴妍忙应了一声好,只是心里奇怪,才刚这么一会儿,他们的正事就说完了? 宋贤好象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般,缓缓走来,解释道,“与父亲相识多年的张家老爷来了,父亲先去前面招呼。二舅三舅去母亲那里说话去了。” “哦,原是这样。”裴妍朝他笑了下,抬腿就走,“那我不打扰大表哥看书了。” 宋贤点头。 裴妍走出两步,突地想到一事,便回头笑道,“多谢大表哥上次给的书。” 已在椅子上坐了的宋贤,闻言抬头笑道,“客气了。往后我也没功夫看它,倒省得它在书架上发了霉。” 似乎觉得这话有些冷淡,他又加了一句,“我那里还有几本这样的书,四表妹若还需要,可叫三舅稍话来。” 裴妍赶忙道谢。 见他确实没有不耐烦,或者送客之类的意思,她忍了又忍,还是笑问道,“大表哥,你这会儿忙不忙?” 宋贤抬头挑眉等着她下面的话。 裴妍就笑道,“若是不忙,我有些事儿想问一问。”顿了下,她又补了一句,“不会耽搁你太久时间的。” 宋贤将手中的帐本放到桌上,笑道,“本来也是闲着无事来坐一坐。倒也不忙。四表妹要问什么?” 裴妍在金贵的一脸不耐烦中硬着头皮往回走了几步,径直问道,“我想问大表哥你们读书人,案头都摆什么花草?” 宋贤不妨她竟然问这个,因为意外微微怔了一下,才道,“我也不算什么正经的读书人,也不大知道。不过……”他沉吟了一下道,“……多是些兰、松、常春、凤尾竹之类的常绿小景小物。” 裴妍便接着问她最想问的,“可有人供瓶花吗?”说着还犹怕宋贤听不明白一般,指着不远处即将开放的牡丹芍药月季等问道,“就是那些瓶花。” 宋贤就笑了,“有应该也有,不过我没见过。书院里的那些先生,多偏爱文雅常绿之物。你说的那些,应该当是女孩家家的更偏爱些。” 裴妍听他两次提到常绿,心里就了谱,接着问道,“大表哥刚才说的常春,是常春藤吗?” 正这时,一个才留头的小丫头匆匆从主院后门进来,朝金贵喊,“金贵姐姐,太太叫你过去给两位表姑娘安置住处呢。” 金贵正恼裴妍缠着大少爷问东问西的,听到这话,大力扯了裴妍一把,没好气的催道,“四表姑娘,快走了!说了叫你别打扰大少爷看帐的!” 正在思量那小丫头说“给两位表姑娘安置住处”是什么意思的裴妍猝不及防,被她扯得踉跄了两步,差点摔倒。 宋贤将手中的帐本重重往木桌上一放,沉脸了斥道,“往日母亲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 金贵一脸不可置信的愣住了,没想到一向温和的大少爷会出口训斥她…… 裴妍也愣了。正要开口说自己不在意。虽然金贵语气不好,可也是她没眼色在先。 宋贤已冷着脸斥道,“还不下去!” 看着金贵惊讶又难堪的脸,裴妍一时拿不准,宋贤是单纯因为金贵对自己这个主人家的亲戚无礼,还是气裴明霞留裴娆住下……呃,不,还有她。 没等她想明白,已羞恼到极点的金贵低着头急步匆匆的走了。 宋贤这才缓和了神色道,“也是才刚买来不久的下人,没规矩。四表妹别见怪。” 看着这张翻脸比翻书还快的脸,裴妍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连连表示自己不怪。 宋贤接着方才的话道,“常春就是常春藤。”想到上次在裴家看到她种了那大半院子的花,以及那花盆里用心铺就的苔藓,宋贤便笑道,“四表妹可是想制些案头清供之类的小物来卖。” 也算是吧!裴妍微微点了点头。主要石竹脱手之后,她手头没有旁的花草可以接济上。上山采茶时,看到溪流两边的垂挂着野生常春藤。 就想暂时用它接补一下。 毕竟前世,这常绿植物也是很好销的。 宋贤就笑了,站起身子道,“我那里倒是有一本专讲案头清供的书,我这就去取来。” 裴妍即想要又怕麻烦他。心口不一地虚拦了几下,没拦住。 宋贤匆匆去了之后,不多会手中拿着一本厚厚的书又回来,递给她道,“这里头但凡案头清供所用的盆,水,土等一应俱全。四表妹可叫二表弟好好讲解给你听。” 听这话头,显然是裴玥和他说过,自己当初闹着要买书时的托词了。 裴妍也没再解释,含笑接了,感激地笑道,“等我真按大表哥给的这书捣鼓出来象样的常春小景来,到时送你两盆。” 宋贤摆手笑道,“不必客气……” 正说着,裴娆从主院后门转进来,一眼瞧见春日暖下花园角落里相对而立的二人。 她愣了一下。 虽然裴妍背着对她,看不清她的神态,但见面朝这边的宋贤面带笑意,象是相谈甚欢的模样。 脸上的笑落下来,下意识咬紧下唇。 默了片刻,又扬起笑脸,朝这边走来。 听到脚步声,裴妍回头。见是裴娆,再看宋贤脸上笑意微落,便忙道,“大表哥,那我不打扰你了。”急匆匆向裴娆迎了过去。 两人在半道上相遇,裴娆站定,幽幽盯着她手中的书,问道,“妍丫头,你和大表哥说什么,那么高兴。” 裴妍就简简的实话实说,一边拉着她往回走,“姑姑呢?”突地想到裴明霞留住的话,又赶忙问,“方才小丫头那话是什么意思,姑姑要留我们住下吗?” 裴娆盯着她手中的书,神色变幻,好一会儿才幽幽地说,“有吗?” ………… 第三十四章 自作 有没有的,裴妍才不在意。何况,她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忙呢,哪有那闲功夫让她们拿着当遮掩心思的幌子使? 只是裴娆明显想到旁处。而且这先拿了她当幌子,转眼就一脚踢开的行径,让她很不爽! 就反问道,“没有吗?” 裴娆被问得有些羞恼,狠狠地瞪她一眼,“有没有我哪知道,你要想知道你去问问姑姑……”说罢飞快走了。 哎哟………裴妍不由得吸了吸牙缝儿,气笑了。 这会儿不是赵氏为了明正言顺的来宋家,而刻意在苏氏面前伏低做小的时候了。这才大多会儿,你们的事儿还没成呢,就翻脸不认了! 因为觉得可笑,也懒怠再说。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主院。 西厢客座里,去前面陪客的宋大用已经回来了,正在和裴明远田满仓商议着盖宅子的事儿。 正房里,隐隐传来裴明霞和赵氏略有些压着的声音。 裴娆一言不发去了正房,而裴妍则懒得掺和她们的事儿,就去了南屋。 宋家的宅子也和裴老院儿一样,南屋中间有个穿堂,以供出入。穿堂两侧各是两间厢房,看里面布置,也是以供客来暂坐的地方。 便坐在靠着穿堂的那间窗子底下,先是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宋贤给的书。 突地看到一种名叫“石荷叶”的植物,旁边还配着插图,她仔细辩认了一下,象是从前常见的虎耳草,却又不大确定。 便去看旁边的注解。 繁体字倒还好,她能认个七七八八,却极不习惯竖排的阅读方式。再者这书的遣词造句文邹邹的,还要边看边思量到底是不是虎耳草,裴妍看得很吃力,不知不觉入了神。 “哈,死丫头果然躲在这里!”伴着一声怪叫,宋宝如个肉球般弹了进来,吓了裴妍一跳。 还没反应过来,宋宝已飞快蹿到她面前,一把将书抓起来,得意洋洋地把刚抢的书高举着,朝她挤眉弄眼做怪样子,“想要不?!”说着,他高抬了下巴,伸出一指,往地上一指,一副恩赦模样,“快给爷磕头!磕个响头就把书还你!” 见裴妍不动,他把头又高抬了几分,作出要撕书的姿式,眯着眼喝道,“还不快点!” 裴妍这才缓缓站起身子,淡笑着道,“好啊。” 宋宝被她这副阴恻恻地样子吓得往后跳开两步,重重往地上一指,大声道,“别耍花样,快给爷磕头!” “好,我磕……”裴妍作势要跪,宋宝脸上一喜。趁他分神,裴妍猛的扑了过去,宋宝还当她要抢书,把忙手往后高举,裴妍已狠狠揪住他的耳朵,用力一拧,“……我磕你个大鬼头!” 宋宝惨叫一声,扔下书,反手去抓她,裴妍已飞快抢过书,往外跑去。 宋宝气得在她身后哇哇大叫着追了出来。 裴明霞正和赵氏议着心中的盘算,突听儿子的叫声,微皱了下眉,叫金贵出来看究竟。 金贵出来时,正见裴妍抱着书往外跑,气恼至极的宋宝在她身后紧追不舍。 顿时皱了眉扬声道,“二少爷,四表姑娘,这是怎么了?” 宋宝捂着火辣辣作痛的耳朵,指着裴妍大叫,“她打我!” 儿子在自家挨了打,那还了得! 裴明霞快步从屋里出来,把儿子的手拉下一看,见整只耳朵都红了。 登时气儿不打一处来,冷着脸朝裴妍喝道,“上次你诬赖宝哥儿的事儿,我还没和你算帐呢,今儿你又撵到我们家欺负宝哥儿!你这个丫头,你怎么这么恶道?” 竟然连个起因都不问,就这么定了自己的罪。裴妍现在才算知道,裴明霞为什么觉得裴娆嫁给宋贤这事儿能成了。 只想自己愿意想的!恐怕那不成的假想,连想都没想过。 裴妍很无奈。 好在,对自家小儿子深知的宋大用,拦住了裴明霞,和声细语地问究竟。 这才有机会说话的裴妍,简简将方才的事儿说了。 裴明远就无奈地瞪了裴妍一眼,“宝哥儿和你玩闹罢了,连这个你都看不出来?还就当真了!还敢下这么重的手!还不快点来给宝哥儿赔不是!” 虽然裴妍心里不情愿,可转念一想,今儿来也是有求于宋家。 看在宋家帮衬自家的份儿上,矮一回身子也死不了人。 于是依言朝宋宝走去,想和他赔个不是。 没想到宋宝却夸张地往裴明霞身后一躲,指着裴妍连声大叫,“你走,你走,离我远远的。” 裴明霞原就因裴刘氏的话而很是瞧不上裴妍,不过因想借着她掩盖心思,这才忍着气端出笑脸相迎。没想到,她竟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打她的宝贝儿子。 反手把宋宝护在怀里,瞪了裴妍一眼,和裴明远道,“三哥,先我还想着,妍丫头娆丫头少往府城来,想留她们多住几日,好开阔开阔眼界,见见世面呢。即这样,我也不敢留她了!” 话开了头,心里的气就一股一股地往外冒,再也收不住。冷着脸道,“我也劝你管着些。才这么大点儿的人,又是和大哥瞪眼,又是和爹对骂的。你们不但不罚不管她,还见天去哪儿都带着她。显见是她顶撞长辈不但没错,反而有功了!要不然,她今儿也不敢在我们家就动手打宝哥儿!” 裴明远哪里想留。不过是裴明霞当着他和裴老二的面说的这话。裴老二连声的应承,他还没说句不留呢,裴老二就要着恼。又是当着宋大用的面儿,裴明远也不想叫宋大用看出端倪来。裴老二总是他的亲兄弟,若叫人看出来,他也觉得尴尬。不得已这才应下了。 如今妹子撵他走,就更不可能留了。也不好在宋家较了真的和妹子对嘴,和宋大用赔了个不是,就去套车。 裴妍目光落在站在人群外围的裴娆身上。 从宋宝说出那句“果然躲在这里”,裴妍就知道是有人告诉他的。至于是谁在背后撺掇,稍加联想就能猜到了。 她虽然不想留,可裴娆想留下啊。 即然敢算计自己,那你也别想落到好儿上。她可是很小气的! 于是就扬起笑脸朝微低着头立在人群后的裴娆笑道,“三姐,走吧,咱们回家了。” 被点到名的裴娆身子一震,在众人投聚过来的目光抬起头,有些无所适从的紧咬了唇。 …… 咳,看到有亲说节奏慢哈。可能是慢,也可能是更得少。后面会加快一点。嗯,星期天开始双更,为上架做准备。话说,这么久了,还没敢求过票呢。 快十万字了,也求个票。都推荐票子都扔给我吧。 第三十五章 自受 今日双更。下午两点有加更,求收藏推荐票子。 ***8 裴娆还没说话,已恼到了极点的裴明霞已不悦地呛裴妍道,“你攀扯别人做什么?” 当着客人的面,宋大用是想给妻子留些脸面,是以一直没出声。听了这话,就无奈地看了妻子一眼道,“你今儿是吃了炮仗不成?怎么开口就呛人?” 裴明霞脸色一滞,不甘地息了声。 宋大用这才笑着和裴明远道,“三哥别恼。今儿这事我听明白了,都是宝哥儿的不是。”说着,他冷了脸看向躲在裴明霞身后的宋宝喝道,“还不快过来和你四表姐赔不是!” 宋宝磨磨蹭蹭的不肯上前。 裴明远忙打圆场,“妍丫头也有错,宝哥儿也有不是。就别让他们赔来赔去的了。” 说着,他招呼裴妍裴玥田满仓上车,和宋大用苦笑道,“这妍丫头和宝哥儿大概是天生的不对付。只要见着面就要生事。早知道我就不带她来了。” 裴妍也郁闷,早知道不来这一趟了。 宋大用反倒笑呵呵地道,“若是因这个不来,那岂不是成仇了?” 说罢,他看向已上了车的裴妍,缓声和气的笑道,“今儿家里忙乱,你又和宝哥儿闹了别扭,就不留你了。改日等这气儿消了,得了空子,再上府城来,到时再叫你姑姑好生留你住几天。” 裴妍已在心里发誓再不来宋家。但表面上还是从善如流地笑道,“知道了,姑父。” 宋大用这才看向咬唇立在人群之后的裴娆,同样缓声和气地道,“娆姐儿,改日你和妍姐儿再一起来。你们小姐妹做个伴儿,也省得你自己住在这里不自在。” 裴妍暗暗笑了,宋大用果然是个通透的人。她才暗暗递了个梯子,顺着就下来了。 裴娆的脸却“唰”的白了,唇上的牙印也深了几分,呐呐地应了声,就匆匆低了头。 赵氏则是恨铁不成钢地偷瞪了裴娆一眼。 都是这个死丫头,没事撺掇宝哥儿干什么! 可宋大用送客的话已说出来了,她也没脸再强留。强撑着笑脸,和宋大用裴明霞叙了些客套话,坐上裴老二的牛车,灰溜溜地出了宋家。 裴妍一是还要去买种子,二来也不耐烦再和裴老二一家同行。出了宋家,就叫裴明远往花市去。 跟着跑了半天,甚觉没趣的裴老二也懒得再跟着他们往去往旁处去。不待裴明远说话,就率先扬起鞭子,径直往出城的方向去了。 马车远离了宋家,早按奈不住的赵氏,抬手给了低头闷坐的裴娆一巴掌,没好气地数落道,“你这个死丫头,本来说得好好的,你为什么又生事?” 不知内情的裴老二闻声回头,“关娆丫头什么事?” 裴娆忙抬头大声分辩,“我没有!” 气得赵氏又朝她背上给了一巴掌,道,“不是你是谁?你别当我在屋里坐着,没瞧见你鬼鬼祟祟地拉宝哥儿!” 裴老二根本就不想来这一趟,是赵氏死催活催的,才跟着来了。 谁晓得宋大用和裴明远只顾着说正事儿,顾不得理会他不说,连顿饭也没混着。而原本已答应让女儿小住的宋大用又改了口,他白跟着裴明远跑了半天。 原本心里头就有气,再听竟是裴娆挑起来的,就更来气了。瞪眼喝道,“你撺掇这些事做什么?” 裴娆只是一味的分辩,“我没有。” 赵氏就冷哼道,“你真要再这么着轻重不分的,我也懒得管你的事了!这宋家也不用再来了,等到到了年岁,说个庄户人家算了。” 裴娆胀红了脸,死死咬着唇。默了半晌,突然抬头大声道,“谁叫妍丫头动不动就缠着宋家大表哥。那宋家大表哥见了她也和和气气的,瞧见我就冷了脸,我就是气不过!” 方才赵氏只顾着和裴明霞商议,如何打扮裴娆,那宋贤又有什么喜好。虽见女儿出去一趟又板着脸回来,也没顾上细问。却不想竟还有这样的事。 忙问究竟。 裴娆便将在后花园看到的情形说了,一边说一边抹泪,“……宝哥儿抢妍丫头那书就是大表哥送她的。不但今儿送了,前些日也送了。” 裴老二皱眉思量了好一会儿,道,“照这么说,贤哥儿中意妍丫头?”说着,他大力摇了摇头,否定道,“不可能呀!” 赵氏气道,“当然不可能!那妍丫头有什么?没长开的毛丫头呢,要性子没性子,要模样没模样的!” 裴老二被赵氏顶得脾气上来,反呛她道,“要照你这么说,娆丫头又有什么?难道要性子有性子,要模样有模样么?” 赵氏被他呛得嘴上一滞,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 裴老二也懒得和她吵。在他看来,这事儿是一万个不成的。转身赶着牛车,看着前面的路,沉声道,“旁的我不管,可娆丫头这事,要是再闹出笑话来,我头一个不依你!”顿了顿,又嘟哝道,“有大哥家闹出的那笑话儿,还不够让人说嘴的么?!” 虽然被丈夫拿话堵了嘴,但赵氏心里是不相信宋贤会看上妍丫头的。而瞧妍丫头那样子,也不象是看上了宋贤。 又知道丈夫是个万事不想多操心的,也懒得和他多说。狠命瞪了双臂抱膝,默坐垂泪的裴娆一眼,心里盘算着,往后再借个什么由头往宋家。 越盘算越愁。 以宋大用今儿的态度来看,女儿就是能在宋家住下,也未必能过他这一关。 突地有些气馁。这事儿,终是她给自己寻不自在了。待要撒手求个自在,却又舍不得。 特别是,自打裴娟嫁了后,整日家的见韩氏和裴老大两个,一个一连置了几身的好衣裳,整日家插金戴银的。另一个是整天的好酒好菜的吃喝着。连那裴琮和裴娇两个,也跟着置了不少好的东西。听说还要盖新宅子。 更有老裴头和裴刘氏气过之后,好似愈发的亲近仰仗老大一家了。 就更不舍得了。 闷头思量了一路,直到快到了家,也没想出个好法子来。 正要再气女儿几句,突听前面传来一阵叫嚷声。 她抬头看去,却见自家门前小溪对岸的老栓头家门前乌嚷嚷的围聚了一群人,忙自车上直起身子往那边儿张望,“这是怎么了?” ………… 第三十六章 旧事(青云榜加更) 第二更。求个票~~~ *** 一个从对面走来的人打车旁经过听到赵氏的话,便插嘴道,“是老拴头家那个当年闹出了丑事的丫头回来了。正跪在老拴头家门前请罪呢。” “是青芽么?”赵氏偏头问那人。 那人点头,从车旁越过去。 赵氏就和裴老二唏嘘道,“她这都奔走了十五六年了吧?” 裴老二点头。 赵氏伸长了脖子望着前方人群道,“这么些年没消息,都当是死在外头了呢。怎么突然的回来了?” 说话间,裴老二赶着车到了家门前。 赵氏也顾不得生女儿的气,下了车就往对岸那户人家门前看热闹。 还没走到近,就听见老栓头大着嗓门连声的嚷道,“……滚滚滚,你给我滚,我没有你这样的闺女!有我活着一日,你就别想进这个家门儿!” 赵氏忙掂着脚往里瞧,正见老栓头边骂边拿脚去踢跪在他面前的妇人。 头一脚众人没防备,被他踢了个正着,踢得那妇人身子一歪倒在地上。她却一言不发地双跪正了身子。 老栓头又抬起一脚,这次被离他近的几个街坊给眼疾手快的拦住了。 “我说老栓头,她好歹也是你的亲骨肉,虽然她做了错事,现在也知道悔悟了。你就别不依不饶的了。”说这话的正是田满仓的爹老田头。 老田头话一出,围观的人纷纷附和道,“是啊。这一辈子谁不犯错儿。你骂也骂过了,打了打过了,气也出了。都十几年没见了,就让她进家吧。” 老栓头使劲挣脱开拉他劝他的街坊,推开门又抽了门闩,二话不说就往妇人身上招呼,“想进我家的门,下辈子吧!” 这下更多的人看不过眼了,那几个离他近的,忙将他的胳膊抱住。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劝道,“她也都快四十的人了,你好歹给她留些脸面。” “对呀,老栓叔。你就是不想想我青芽姐儿,也得想想我老婶子不是?她这么想年想闺女盼闺女,想得都快魔障了。如今,好容易当是已经死在外头的人回来了,你就消消气儿吧!” 老栓头只是气不消,妇人只是跪在地默默的任他打骂。 赵氏就拉着身边的近邻悄问,“这是怎么回事?当年和她奔走的男人呢?没来吗?那男人不要她了?” “不是。一早也是来了的,叫老栓叔给骂走了。”妇人压低声音说道,又感叹,“你瞅瞅她的那身衣裳,再看青芽那模样。哎哟,才三十半不到呢,生生老得跟个四十多的人一样。想来这些年,她吃了不少苦!” 说着,那妇人看着赵氏一笑,“要说当年青芽那挑剔劲儿,可和后来你家的明霞有一拼。只不过她糊涂,也没那好命。挑到最后,竟和人奔了。” “若是这人模样家境都过得去,也还罢了。那么个又穷又挫的,只长了张巧嘴,也不知道图他什么!” 这些事都是赵氏嫁来之后发生的,她当然也知道。 老栓头生了三个儿子,只青芽一个闺女,也娇惯得。当年说亲时那个挑剔劲儿着实和后来的小姑子有一拼,也是挑到十*岁还没嫁人。 而和青芽奔走的男人,原是镇上的牲口中人。人长得黑黑瘦瘦的,家里也穷。 这个穷可不是没钱大口吃肉的穷。那是真穷! 这杜家庄原本就是深山里头,也不象北安镇这边,虽然有山,到底田也有一些。那边儿简直寻不出一亩大的地块来,都是些巴掌大的田。这小子爹娘也死得早,家里亲人也不管他。全是近邻有一口没一口的帮衬着长到这么大。 大概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倒是十三四岁就开始出来讨生活。听人说是什么苦活累活都干过,后来就做了北安镇这一带牲口中人,专给那买卖牲口的人家牵线。因他常在镇上走动,大家倒是熟识,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和青芽瞧对了眼。 那老栓头见闺女挑来挑去,挑了这么个即挫又穷的,不但不同意,反而急着把她嫁出去。听说给订了府城边儿上的一个鳏夫,家里略有些家底。青芽先是答应得好好的,不和她爹娘闹了,也主动绣个喜帕什么的。谁知道,就在下过大定之后,有一天夜里,她趁夜和那小子跑了…… 从那往后老栓头一家在镇上一直抬不起头。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的回来了。 正想着,突听里头“扑通”一声闷响,大家都惊呼起来,赶忙上前扶人。 七嘴八舌的说着,“从早饭后就在这里跪着,都跪了两三个时辰了,是个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八嘴七舌的劝着,“你这老栓叔,也忒狠心,总是自家骨肉!” 也有人叫着赶快请郎中之类的。 赵氏从缝隙中往里头看了一眼,见青芽双目紧闭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 还没来得及感叹什么,他家院门突地开了。 从里头冲出个头发散乱眼肿若核桃的老太太,一头扑在青芽的身上,放声大哭,又骂老栓头,“你个狠心硬肠的,你这是要要了我的命啊……” 大家忙又你一言我一言的劝了起来。 老栓头铁青脸着盯着地面盯了半晌,突地把手中的门闩一扔,拖着长腔哭道,“家门不幸啊,你这是要让人戳我们老李家一辈子脊梁骨……”一脸灰败分开众人大步走了。 这边大家赶忙帮着老栓婶儿把那似乎晕了过去的妇人扛进院子。 随后李家院门关上了。 可外头,仍有不少街坊在那里交头接耳。 赵氏也跟着议论了一回。 看过,听过,说过旁人家的糟心事,赵氏心里头的那股子火气消散了不少。 直到大家都说累了,她这才心满意足的回了家。 才刚一进院门儿,就见韩氏穿着新做的秋香色长褙子,头上插着两根明晃晃的银簪子,领着穿戴一新的裴娇,正要出门儿。 赵氏就心头就又是一堵。 才刚散去气儿,又聚了起来。进屋去骂裴娆。 ………… 过渡章节,不是灌水,有用的。 那个,对追文辛苦的各位说声抱歉哈。其实我也很想一下子发很多章,但是码不出来呀。实在追得太辛苦,可以攒一下文。 第三十七章 所感 一更到,求票。二更还是14:00点 *** 裴妍回来时,那老栓叔的事儿已告了一个段落,且传得满镇皆知了。王大壮家的正和苏氏在那里感叹着,就见他们回来了。 忙问他们这一趟收获如何。 裴明远牛车卸了,在院门前的木桩上栓着牛,苦笑道,“不如何!” “不如何?”苏氏一怔,“咋?不是贤哥儿主动请你们的么?难道又变卦了?” 裴明远栓好了牛,进了院子,“贤哥儿倒没变卦,妹夫也没说什么。还定了过两日就带着人先去看看地块,把桩基先给打了。” 说着,他看了看裴妍,一脸无奈,“是你闺女,跟着过去一趟,又生事了!” 苏氏顿时明白过来,必是又和宋宝起了摩擦。就说裴妍,“怎么这么大了,还不懂事?先前你爹说你性子厉害,我还替你辩来着。现下看来,是我错了。你这一点亏都不肯吃的性子,趁早给我改改。” 裴妍憋屈的很,等王大壮家的走了,这才和苏氏说起当时的事。又反过来怪裴明远道,“都怪爹,你要不吐口叫他们跟着,能有今儿这事?” 苏氏并不知老二一家也跟着去了,而裴明远也不知道是裴娆撺掇的宋宝。 夫妻两愣了好一会儿。 苏氏又站到她闺女那一边,说丈夫,“你是知道他们的心思,怎么还往里掺和?”然后又说裴妍,“照这么看,这个娆姐儿,也是个有心机的,往后你离她远远的。” 而骂了女儿一场的赵氏,也在说着相似的话。不过话的意思,和苏氏掉反了个儿,“那妍丫头可是个混不吝的,你好好的惹她干什么?没瞧见你大伯因惹上了她,面子里子都丢尽了。连你爷爷一辈子没在晚辈面前栽过跟头的,也折在她手里了……” 裴娆只是觉得委屈,扑在床上不停的抹泪儿。 凭什么? 凭什么?!不但宋贤对那个死丫头比她对好,就连宋大用对她也比对自己和善几分。 凭什么,她不甘心,就是不甘心! 赵氏见女儿一味的听不进去,又气了一场。也没心思出去做活,也不耐烦看见裴老大两口子那显摆样,直在屋里闷了大半天。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想到从前裴刘氏也是乐见裴娆嫁过去的,正要去堂屋找裴刘氏说道说道,突听院中响起个老妇人的声音,赵氏挑帘往外瞧,见裴刘氏正迎着一个老妇人往堂屋去。 认出那是昨儿家里当街闹了一场的老栓婶儿。 奇怪地和裴老二道,“出了这样的丑事,避人还避不及呢,她一大早的来咱们家干什么?” 裴老二也猜不透。 那老栓婶儿进了堂屋,不多会儿又出来,往老大家的东屋去了。 进了屋不一刻便响起韩氏中气十足略带些夸张的声音,“哎哟老婶子,话可不能这么说,谁一辈子不犯错呀。现在青芽妹子知道错了,谁还会再难为她?” 赵氏就是一怔,回头问裴老二道,“你说她到底是干什么来了?” 裴老二仍是猜不透。 不过,没多大会儿,这两口就知道她为何而来了。 那老栓婶儿进了老大家的东屋不一会儿,又出来往西屋这边儿。进了屋,红着眼圈儿低着头脸上臊臊的和赵氏道,“今儿来呢,是求求近邻街坊,也可怜可怜我这老婆子。芽儿呢,她年轻时糊涂,确实做错了。如今她孩子都有三个了,在外头的日子又艰难,没得法子,这才厚着脸皮回来了。我也是怕再失了这个闺女,这才舍了老脸出来替她各家走走,求你们做近邻嫂子的,都念在她当初年轻糊涂的份儿上给她条活路。” 一行说一行的哭,又给赵氏两口子行礼。 赵氏两人慌忙扶起她,说了些事情都过去了,她回来就好,再不会提了云云。 老栓婶儿这才谢了谢,抹了把泪道,“还要再去各家走走,就不久留了。” 赵氏忙送她出去,看着她出了自家,就往隔壁邻家去了。 果然象是她说的,各家都走一走的模样。 赵氏回到屋里和裴老二道,“这老栓婶儿也怪有法子,她这样各家低声下气的一说,谁还好意思在背后嚼她的舌头?” 自家神色变幻着坐在床上默了半晌,心一横,和裴老二说道,“明儿咱们再去一趟府城。” *** 老栓婶儿一路走到裴明远家时,王大壮家也在。她是听昨儿裴妍回来说买了瓜种子,也想在自家门前的滩地上种上几颗。 王大壮家那门前的滩地,和南山脚下的类似。也不知荒了多少年,里头蒺藜丛生,坑洼不平。兼那下头也不是泥土,而是砂石之类的。 北安镇这边的泥土偏粘腻,正经的田地种瓜,倒长不好。反倒她听人说过,这砂石地最适合种瓜。 反正等插过秧苗家里就无事了。索性也收拾出来一片,若将来能得几个瓜,也给孩子做零嘴吃。 王大壮家的这话也提醒了裴妍。新买的宅子东边也是沙石滩地,她也可以把瓜种在那里。 就自告奋勇的,说帮着育苗。 正说着,就见老栓婶儿过来了。进了门,说的是和在裴老二那里一模一样的话。 见她脸红眼肿,发丝散乱,似乎一夜之间又老了几岁,苏氏和王大壮家的心中大落忍,反倒好安慰了她一通,又道,“若是青芽妹子在家闷了,没个去处,叫她到我们这里来走动走动。” 老栓婶儿听了眼泪又流下来,挨家挨户的串了这一路,只有这两人说了这话,忙代她女儿谢了又谢,说道,“那个死东西家里什么都没有,昨儿夜里来家,跪着求着,说往后愿意在我们家过日子,跟三个哥哥一样给我们养老送终。老头子又是打又是骂,即打不走也骂不走,我也是心疼在外流落了多年的闺女,也顾不得脸面不脸面了,就应了下来。”这是说青芽女婿。 苏氏忙道,“你这样想的是对的。”说着,她一叹,“这儿女都是上辈子的债,他们做错了,咱们做老人的不替他们兜着谁替她们兜着?谁叫咱们上辈子欠了他们的呢!” 王大壮家的犹怕她不放心,便也说道,“你这挨家挨户的走来,大家也都知道了你的苦,往后不会有人再说什么了。” 老栓婶儿象是被人救了命般千恩万谢的走了。 王大壮家的看着她略有些蹒跚的背影唏嘘道,“这老栓婶儿也怪不容易的。” 苏氏点头,“是啊。”接着向裴妍道,“那青芽家里有几个孩子,都还小,往后你们在街上见了他们,可别指点议论人家。” 裴妍忙点头。 王大壮家的也道,“那待会儿我家去也叮咛叮咛红梅几个。” 看苏氏和王大壮家的两人郑重的神色,裴妍觉得这个老栓婶儿,真是个聪明人,危机公关做得真的很到位! ……………… 第三十八章 补庆(青云榜加更) 二更求票 *** 赵氏还没到府城,裴明霞那里迎来一位客人。正是当日裴娟下大定时,赵家请来相陪的张家夫人贺氏。 她一见裴明霞的面儿就笑,“怎么这些日子不见你出来走动?” 宋大用是个谨慎老道的人,这些年做生意,几乎从未遇过什么大的波折。家业虽然长的慢些,却是四平八稳的缓缓往上升。而反观和宋家相熟的人家,不是今儿这家出个这样的事故,就是明儿那家桶个那样的篓子。 大家都羡慕裴明霞,命好,不用操心。她也爱出去走动,听听人家的奉承。 可自家娘家哥哥结了门这样的亲事,她哪还有脸出去,躲还来不及呢。只得拿添新铺子家里忙乱为借口搪塞。 张家夫人就笑道,“我正要和你说呢。你们家老爷那可真是沉得住气。手里握着那么些银子,愣是守着这两间铺子,守了这么多年,一点也不急慌着扩张。如今,眼见机会来了,倒又是一副好魄力!” “大家都还在观望呢,你们家已出手了。听说,如今新铺子的位置选定了,要新盖一座比内城这两间铺面都大的大铺子?” 吃了她的夸赞,裴明霞脸上的臊意稍减,含笑道,“嗯,选定了。请了我娘家三哥帮着给盖。” 张家夫人就笑道,“兄弟姊妹多,有时是嫌烦。但有时,倒也能相互借借劲儿。” 裴明霞生恐她顺着这话,又扯到裴老大身上。附和两句,就扯到她身上,“你今儿怎么得闲来了?” 张家夫人把手一摆,“嗨”了一声,瞅着裴明霞笑,“今儿是有人托请我来的。你猜猜?” 这张家夫人是府城的老户,人头地头都熟,在小商户里头倒也有几分威望。常有人请她出面说合亲事,而她见天的无事,也爱张罗这个。 想到某种可能,裴明霞笑意微落,又强笑道,“我哪能猜得出来?” 大家都是常来常往的,各人的心思都略知一些。张家夫人见她不想接话,就径直笑说道,“是孙夫人托我来的。给她家的丫头提亲来了!” 裴明霞心里就是一堵。 那孙夫人她也认得,孙家和宋家也相熟。不过他家做的是米面生意。 要说家业,和宋家也不相上下。 这门亲事,单从表面上来看,着实门当户对。 还有那位孙夫人不止一次在她面前夸过宋贤。 单看那副满意得不能再满意的模样,将来这亲事真要做成了,不用宋贤开口,孙家必定会帮衬女儿女婿。 没人帮衬,他现在都了不得了。真要有人帮衬,那自己和儿子岂不是一辈子都要被他压得死死的? 孙家小姐,她也见过几回,是个有脾气有性子的。这样的人娶来家,有娘家撑腰,她压也压不得。 再者那孙小姐,眼里只有宋贤。眼下亲事还没一撇呢,就对她有些同仇敌忾的心理。若是做成了亲,眼里岂不是更没她? 对这门亲事,裴明霞是百般不愿。 却又不能直言。 便苦笑着和张家夫人自揭其短,“嫂子怎么今儿也来打趣我了?旁人不知道,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家那个贤哥儿可是个有主意的。我又是做后娘的,就是千好万好的亲事,只要我一插手,也就添了几分不好了。” 张家夫人也是个通透的。 何况今儿她来宋家,并不止是为了说亲这一件事。 扯了闲话,把这事儿翻过去,默了好一会儿,才和裴明霞道,“我这些天倒是又听到旁的话,想着不和你说罢,又怕你大哥是着了人家的道。思来想去的,还是要和你说一说。你们知道了,心里也有个谱。也好应对。” 事关裴老大,必然是和赵家相关的事。 裴明霞待要不接话,又十分的好奇,便问,“是什么话?” 张家夫人便将她昨儿才得的消息,简简说来,“听说,你大哥只所以和赵家老爷结亲,是他小舅子先瞧出些赵家儿子的不妥当,拿着这个,威胁赵老爷。那赵老爷不是咱们本地人,也是个老实的。本来就觉自家这些丑,见不得人。叫他这么一拿,就应下了。你大哥的小舅子好似还从中得了不少银子……” 这是因赵家前些天启程回乡。他家一走,原先那些知道些内情又厚道的人,也没了顾忌,在一处说道他家的事儿时候,叫张家的下人听了个正着。 回到家也当个闲话和人说起来,传到张家夫人耳朵里。 她寻来那人一问,这才知道,这里头还有这么一宗事儿。 即气那韩代山下作,又有些担忧,更多的是有一种看热闹的心理在里面。这才过来和裴明霞说道。 要说,她今儿来,这才是正事。不过,怕一开口就说这个,倒显得自己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理太迫切了。就拿着孙家夫人曾提过的一句话,做由头。 其实,她自己当时就和孙家夫人说了,宋家老大的亲事,裴明霞怕是做不了主,须得寻宋大用才成。 裴明霞再不想,这其中还有这样的隐情。又羞又臊又怒,当下要去北安镇和裴老大说个明白。 张家夫人见她真不知情,反倒劝慰了她几句,又扯了半晌的闲话,这才走了。 她走后没多大会儿,赵氏和裴老二便到了,这回一同来的,还有裴刘氏。 裴明霞正恼着裴老大,又无人可说,忙把她娘和赵氏迎到屋里。宋大用和宋贤不在家,就让前头铺子里的小伙计,给裴老二简简置了些酒菜,叫他在西厢客座自吃。 裴明霞这才和裴刘氏赵氏进了正房,赶了丫头出去,娘们三个窃窃私语起来。 *** 宋家新买用来盖铺子的地块,原来是一块田地。这样的地块,土质松软,必得把桩基打得牢牢的,甚于那院中地坪,也要用打桩的方式,稍加捶打。 于是到了家裴明远和田满仓稍作商量,便带了几个身强力壮,做小工的汉子,并在桩基上很在行的老刘头,以及从王贵武那里讨回来的,属于他的那一半儿打桩的家伙式,第二日一早便去了府城。 他走后,家里又安宁下来。 苏氏趁着这空子,给两个女儿剪了衣裳;而裴妍则一边照料自己的花草育瓜苗,兼带做饭,并指点着裴蓉带着小弟。日子忙碌而平静地过了三四天。 这日早饭后,裴妍正在那里看她的花儿,石竹已三三两两的开放了。照这样下去,不出三五天就能到盛花期。 看着那密密麻麻的,肥嘟嘟含苞欲放的花苞,想象着盛花期的花团锦簇,裴妍有些小得意。 正在那里自得,突见裴明远赶着车回来了。 苏氏忙问,“咋,又出岔子了?”下意识偏头看了女儿一眼,奇怪,这回妍丫头没去呀,能出什么岔子? 裴妍有些无语,都是麻烦来找她的好不好?她可从来没有主动找过什么麻烦。 见妻子想到了旁处,裴明远忙道,“不是,是明霞准备给宝哥儿补过十二岁。日子就定在三日后。” ………… 第三十九章 备礼 一更到,二更14:00 *** 苏氏就纳罕地道,“宝哥儿不是正月里的生辰吗?怎么这会儿才想起来做?再有这做十二岁又是哪里的规矩,可有什么说头?”听丈夫的话头宝哥儿这个十二岁生辰,与一般的生辰不同,好似要大办的意思。 裴明远在当院寻了个凳子坐下伸腿脚,笑着摆手道,“哪里传来的规矩我也不大知道。只是如今府城那些讲究的人家,都给孩子做十二岁,道是这是头一个本命年,隆重的办一办,给孩子消消灾祸。明霞也是想着,宝哥儿自打年初到现在一直不平顺,再有,她前头也夭了一个,下头又没动静,只这一个独苗,难免听风就是雨的,见人家办自家也想办。” 裴妍敏锐地觉察到裴明远在说宋宝这一年不平顺的时候,斜了自己一眼。 显见得裴明霞把这些事都又怪她头上了,便有些不服气。 苏氏也听出丈夫的意思了,自然要护着女儿。 裴明远便道,“事情都过去了,也不用追究谁对谁错。总归因这么几宗事儿,明霞心里犯嘀咕,就想着替宝哥儿补办。” 苏氏把儿子往怀里抱了抱道,“那成,咱们也借着这回还一还她姑父帮衬的情份。”顿了顿又说,“礼置办好了,到时你来家取就是了。我们娘们几个就不去了。” 裴妍连连点头,她说不去宋家就不去宋家,省得那宋宝又寻她的麻烦。 裴明远也怕大女儿再和宋宝起磨擦,可这回裴明霞言明了让他们全家都去,还特意提到了裴妍。说上回她一时气急,话头没防备,要和她赔个不是呢。再有,做生辰请亲人们吃喝,也是给孩子嚼灾,自然是人越多越好。 苏氏就把小儿子往前送了送,“这抱着吃奶的娃儿呢,哪里能坐桌?叫旁人见了,还当我没吃过东西,就缺那一口呢。” 裴明远便一摆手道,“这也没什么。明霞说了,家里院子小,又要大办,就不在家请客了。要定在他家附近的酒楼里。你到了那边,不去坐桌就是了。” 见苏氏还是一脸的不情愿,他又说道,“妹夫和贤哥儿晓得我扯造班,头一桩差事不好揽,心里想着咱们,主动给咱们活儿。宝哥儿生辰旁人可以不去,你怎么能不去?” 苏氏正是愁这个。待要去吧,抱着奶孩子呢。待要不去吧,人家前脚才帮衬自家,后腿她就落宋家的面子——虽然事出有因,可在外人眼里头,就是这么回事。 裴明远又继续劝道,“再有咱们往前就要给这个小的办酒,宝哥儿生辰你不去,到时,这个小的做酒时,给不给宋家递信儿?不递吧,那是正经的亲戚。不送信,好似又是要断亲的意思。递吧,他家有事你不去在先,怎么好意思又给人家递信?” 苏氏一时下倒没想到小儿子做酒这茬事,听丈夫这般说,也只得道,“那成,我们都去。” 裴钰就高兴地欢呼起来,裴蓉也乐开了怀。 裴妍就头痛了,实是不想见宋宝那个熊孩子。 决定了要去,苏氏便和丈夫商议给宋家置什么礼。商量来商量去,除了家里新摘,还没发卖的明前新茶拿得出手,旁的还真没有。 苏氏就有些上愁的埋怨道,“要早说给宝哥儿做生辰,我也能做双鞋什么的。突然的这样急,就是现下动手,也来不及了。” 其实裴明远也愁这个,来的路上,盘算了一路呢。可自家拿出手的,宋家也不缺。 因得了宋家这活计,他也不想随随便便的随一份礼,显得心不诚。 闷头思了量半晌,还是没头绪。 裴妍就想到那日说过要谢宋贤的话。找出几盆自己精心培育的花,搬到裴明远面前,忍痛道,“这几盆看着还好,搬去给姑父大表哥做谢礼吧。” 至于宋宝,别说不送他,就是送了他,也是牛嚼牡丹。 但这又是他的生辰,也不能不送。 于是又忍痛找出两盆来。 这五盆,花倒不特别,也是石竹。 盆却不是她这里最多的那种蓝瓦盆,而是用来种盆景小物的低矮长条形方盆。 约一尺来长,三寸高五寸宽。 原来她也是和旁的盆一样,种满了石竹。后来因挖到那苔藓,灵机一动,把满盆的花挖得只剩下边角的一簇,余下的拿泥土填满压实,铺上苔藓。 上回去买花种子的时候,她又在花市里买了些泥塑的小人小物。有作劳作状的农人,有负手迎风而立做踏野寻春状的读书人,还有一对坐在醉翁椅上做闲谈状的老夫妇,一个倒骑牛背的牧童,再有便是些鸡鸭鹅等。 回到家后,她按照早先在花市里看到的谷板模样,依样摆在石竹盆景上。 并且,按照不同的小物,作了不同的处理。 比如,放农人的那个。在石竹的另一头,从自家院门前的野桃树下,挖了一棵野桃树苗,给打了顶,稍作修剪,当作田头树。 而放读书人的那个,就从溪边寻了几块有棱角的小石块,当作假山点缀在充作竹子的石竹之后。而平坦的苔藓上,又用旧瓦片,磨出十来个一寸长半寸宽的条状,用来充当台阶。 至于摆鸡鸭鹅等小物的,就用细竹枝,编了个微型的篱笆,围在苔藓上,做成农家院子的模样。只是她有些遗憾,当时忘了买个微型的农家小舍了,若是放上这个,就更逼真了。 老夫妇那个,原想做个什么微形葡萄架放上去呢,可是她不会做。正好有一盆石竹植株茂盛,上部因花苞过多而呈伞状。她就把那对老夫妇直接放在花下,倒象是坐在花树下乘凉一般。 而倒骑牛背的牧童,只是把种石竹的那头多加了些土,做出山坡状。因为临时加了土,只得重新铺苔藓,是以,那苔藓不甚整。不过,倒也有几分春回大地时,那土面上春草斑驳的模样。 说着,她指着老夫妇道,“这个送给姑父和姑姑。放鸡鸭鹅和小牧童的那个,就送给宝哥儿。剩下的两个送给大表哥。” 裴明远看这眼前这五盆,因为添加了小物,而呈现不同生活场景的花,惊讶地瞪大眼睛,连声称奇,“妍丫头,这是你弄的?” “是啊。”裴妍带着几分小自得地点头。 “哎哟,没想到,我闺女还生了个七窍玲珑心呢。”裴明远围着那五盆花,转来转去,连声夸赞。 别说是他,就是亲眼见裴妍在那里摆弄,却没怎么关注的苏氏,也稀奇得不行,连声问女儿,“你这是怎么想到的?你瞧瞧,这摆弄得活灵活现的,跟真的一样。” 裴妍得意地晃着脑袋,突地心中一动,想到一事,忙和裴明远道,“爹,我这回卖花的钱,除了帮衬你的营造班,剩下的我都要自己个拿着。” 她空有一肚子想法,不是碍于人力不行,便是财力不行,且郁闷着呢。 ………… 第四十章 妆扮(青云榜加更) 二更到,求票 *** 只顾夸赞女儿的裴明远听了这话一愣,就又笑了,斜了斜她种的那些花,“能卖多少钱还不知道呢,你倒掂记上了。” 裴妍虽然心里也没谱,但哪怕帮了裴明远后,只余一两百文供自己调度,对她而言,也是莫大的进步。何况,她觉得,这大大小小七八十盆花,怎么着也得卖个五六两的银子吧。 裴明远已和田满仓说定了,两家各出二十五两。照这样看来,她还能落下一二两的银子。 别小瞧这些钱,用处大着呢。 想到这儿,又肉痛。早先在花市看到的谷板,除了比她侍弄的这几分盆景石竹大一些,也不比她弄得精致。一张谷板都要卖一两银子。自己这个,少说也得一两。 毕竟这样的文雅之物,也不是大就是好。 一想到要送宋宝那个熊孩子两盆,二两银子就打了水漂,裴妍就肉痛得紧。 就和裴明远苏氏说了,道,“咱们给宝哥儿换成别的吧?” 那个处处寻她麻烦的熊孩子,根本不值当送她的心血。 裴明远思量一会儿和苏氏道,“要不,我把这些带到朱掌柜那里,看看能不能换几个钱?若真象妍丫头说那样,能值些钱,就拿了钱给宝哥儿添别的。” 反正送了他也是白糟蹋了好东西。 苏氏想了一会子道,“罢,就这么着吧。省得妍丫头送了贤哥儿不送宝哥儿,再让明霞挑理。再说了,不管是送这个,还是送旁的。银子是一样的出,何必呢。” 裴明远不甘心,“一样的银子,却不是一样的东西。宝哥儿那小子哪懂这个呀。” 苏氏却还是怕裴明霞认为他们厚此薄彼,就道,“只管送就是了。他不懂他扔了,那也是他的事儿。” 裴明远默了一会儿,觉得妻子说的也在理,便就点头应下了。只是只送这些还不成,便又议着添了些自家晒得干笋,并惯常走亲常备的点心匣子等。 说完这些,裴明远又赶着去了府城。言道,等到前一天傍晚时再回来接她们,好次日一道去府城。 裴明远走后,苏氏忙忙的把给女儿未做完的衣裳找出来,花了一整天的功夫,把两个女儿的衣裳该收尾的地方都收好了。 青绿的衫子杏黄的裙儿。都是素素淡淡的颜色,叫两人过来试了试,颇是清爽好看。 只是她原想着在杏黄裙儿上,再拿青绿的线绣几朵花呢。眼下却来不及了,很是发愁地叹口气,再次嘀咕,“怎么说做生辰就做生辰,这么急。早先你们去府城的时候,也没透个信儿出来。若是那会儿就知道了,我趁夜赶一赶,到这儿也赶出来了。” 裴妍原本不赞同苏氏给她们赶制新衣。她那黑红的脸蛋再配一水的新衣,总觉得有些露怯,倒还不如一身旧衣来得自在。 苏氏却很坚持。不但坚持,叫她试过新衣之后,还从箱子里寻出两朵老红色略显陈旧的绒花往她头上戴。 裴妍忙偏头躲开,“我不戴这个。” 苏氏道,“不戴怎么成。头上光秃秃的不好看。”见女儿一脸嫌弃,她笑道,“你要嫌这个不好看,娘现下就去镇上寻个货郎再买几朵好看的。”说着就要去拿钱。 裴妍拉住她道,“又不是没去过宋家,何必特意准备新衣裳。” “那能一样吗?”见大女儿对穿衣打扮半点不上心,苏氏就瞪眼道,“你没听你爹说,这回宋家请了不少他家的相识呢。去旁人家走亲,穿得破破烂烂得象什么样子?” 坚持要去买。 裴妍只得又拉了她回来,“不用去了,用余下的碎布做几朵就是了。” 苏氏就半信半疑地看着她,“你会做?” “会啊。”裴妍把手中的绢花举了举,“也没什么难的,不过用布抽成花瓣儿状,再缝到一起,缠在这个旧铁丝上就行了。” 要说简单也极简单,这还是裴妍在初涉手工时学过的,因为小巧做起来快,很有成就感,所以做过许多。 苏氏见她说得笃定,也不再去买什么娟花,自去做饭。 待饭做好后,果然已有一朵花成形了。 是裴妍以往常做的五瓣尖瓣太阳花的形状,共两层。最下面一层是衫子的青绿色布料,中间杏黄,花心家里余下的一点茜红绢布做个小小的蕊子。整体只比铜钱大一点点,小小巧巧的一朵,倒也挺好看。关键是和身上的衣裙颜色相合,象是一整套似的,比市售的娟花多了些新意。 苏氏拉着她试戴了,笑着点头,“好,我瞧着比买的还强些。给你妹妹也做些。”说罢就忙着去盛饭,将出门时,她看了看裴蓉又说,“待会儿也给蓉儿熬些老姜水洗洗头。” 裴妍忙道,“多熬些,我也再洗洗。” 因裴娟大定时,那妇人的话,裴妍这才开始重视自己的头发。回到家,深想了一回,想起从前在网上看到过一个偏方,拿老姜熬了水洗头,洗出来的头发又光又亮。 裴妍试了一回,好象比之前好了些,接着又洗了两三次,这头发果然光亮起来。 现在她的头发,摸起来蓬松顺滑,比以前可强太多了。 头发这难题解决了,她就发愁这脸。略想了想,狠狠心从厨房装鸡蛋的瓮子里拿了个鸡蛋,干脆做个鸡蛋面膜试试,聊胜于无罢。 一捣鼓倒也捣鼓出些兴致来,因为急于求成,恨不得那脸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糊着蛋白。 虽是临时抱佛脚,这密集的保养还是有点点效果的。 去府城的当日,裴明远套好了牛车,装上给宋家备的各色礼之后,正要催苏氏母女快点出来,就见从堂屋出来一个身着青绿短襦夹衣下系杏黄裙儿,梳着垂髻的少女,袅袅婷婷的向他走来。走动间,裙摆上那片不知是怎么弄上去的小巧荷叶似是随风摆动。 他愣了一愣,才刚想这是谁呢,再一看面目,却是自家大丫头,和后跟着出来的苏氏笑道,“妍丫头这一打扮,我差点都认不出来,这么冷不丁的一瞧着也不比府城的小姐们差。” 裴妍往自已身上看了看,伸手摸了摸脸,虽脸蛋好象白了些,村红好象也淡了些,但也没那么夸张吧? 苏氏听他提到这个就愧疚,“我正要和你说,闺女大了,也该穿件好衣裳,买些胭脂水粉啥的给打扮着。”说着,她偏头看了看女儿,眉眼间俱是我家有女初长成的欣喜与骄傲,然后转头与丈夫说道,“毕竟女孩家家花儿似的年纪就这么几年,现在不打扮着,什么时候才打扮?” 虽是宋家刻意看顾,裴明远这生意总算是开张了。他是不打算取利的,但以宋大用的为人,必然不会让他白干。 不管多少,能赚来钱,他这个当爹的大方起来也有底气。裴明远一口应下,“成,今儿咱们走完亲,就去街上转转,给两个丫头都添些衣裳水粉啥的。” ………… 过渡。 第四十一章 风头 一更到,二更14:00 **** 本来裴妍以为自己这又是新衣又是绢花的,打扮得就够刻意的了。没想到,看到和她们前后脚到宋家的裴娆,她立时觉得自己这衣裳也好,头花也罢,都是毛毛雨。 眼前的裴娆,身上穿着件粉红交领短襦豆青的裙儿,深粉缎面绣花鞋。头上梳了个偏髻,斜斜插着一只金光闪闪的步摇,那下头垂坠着米粒大小的鲜红珊瑚石。 耳上点缀着两只小巧的碧玉耳铛,手腕上也戴着两个金光闪闪虾须镯子。指尖还夹着一抹豆青的纱帕,上头绣着团团粉蔷薇。 眼拙的裴妍虽然看不出那金步摇和镯子,到底是真金还镏金。 但看着她这身完全看不出是农家女的打扮,让今儿也穿了新衣,虽然没有这么夸张的她,脸上有些莫名的发热。 幽怨地看了正和裴明霞寒暄的苏氏一眼,你早还说什么守本份,守本份。她们的本份不就是农家女嘛,干嘛打扮得跟个府城小富之家的小家碧玉一般。 叫人看了凭添嗤笑。 决定,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儿,坚决不听苏氏的。 她虽然也爱新衣裳,可也得看自己的处境不是? 好在,今儿宋家相熟的商户都没来家,到了时辰,大家都去酒楼。如今在宋家的,都是老裴家人。 也没人耻笑她。不但没人笑,反倒听苏氏在那边和宋大用夫妇两个显摆她种的花时,得到宋大用的连声夸赞。 “妍儿,你来。”宋大用笑呵呵地立在人群外围的裴妍招手。 裴妍扬起笑脸走近,“姑父,什么事?” “这是你自己个儿想出来的?”宋大用指着他方才已围看了许久的那盆老夫妇花树下乘凉的盆景,脸上有掩不住的赞叹,笑问道。 被一向不喜形与色的宋大用这般看着,裴妍有种被人过誉的不自在。抬手摸了摸鼻子,呵呵笑道,“算是吧。”顿了顿又解释道,“也是因在花市看到这对老夫妇有趣儿,就买了回家。刚开始也没想着怎么摆弄,都是回到家现想的。” “玲珑心思。”宋大用笑呵呵地赞她前面的话,又赞她后面的话,“小小年纪,不骄不躁。好心性!” 裴妍不好意思呵呵笑了两声,她有什么可骄可躁的?这都是借鉴人家的成果。除了谷板,还有前世她见多识广的经验在里头。 何况宋大用之所以这么夸,也并非她这些东西就真的那么好。不过这些对她一个大字不识的农家女来说,稍微的让人惊讶罢了。 可宋大用似乎还没夸够。转向裴明远和苏氏笑道,“三哥三嫂,你们是怎么教养的?” 这下换裴明远和苏氏不自在了。怎么教养的?放养的呗! 也奇怪今儿宋大用怎么就揪着妍丫头夸个不停了呢。 可更让人惊讶的还在后面。 这边正立院子里寒暄着,去酒楼安排一应事宜的宋贤回来了。 宋大用一看到大儿子,就笑呵呵地扬声道,“贤哥儿,快来看看你四表妹送你的小景,她亲手侍弄的呢。”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脸上别提有多精彩了。 愤恨,不平,嫌弃,尴尬兼而有之。 愤恨的自然是刻意打扮却没得到丁点儿关注的裴娆和赵氏母女。不平嫌弃的则来自裴明霞和裴刘氏母女俩。 至于尴尬的,就是裴妍这个当事人了。 什么她送的小景儿?还亲手侍弄的! 以宋大用的老道不该说出这么有歧义的话来。好似是她是单送了宋贤一样,难道没有送你和宝哥儿吗? 裴妍心里腹谤着,眼角撇见立在她身边不远处的裴娆,手中的纱帕都快扯破了。 暗暗埋怨,连个招呼都不打一下,就拿人做挡箭牌!宋大用这是要害死她吧? 宋贤就在众人复杂的目光,淡笑着走到那摆放花盆的架子前,认认真真地打量一回,讶然看了看裴妍,复又打量那两盆书生和农人的小景,朝裴妍微笑道,“我生平有两大愿。一愿年老时,归居田园。这二愿……”他指着那个踏野寻春的书生,“……走遍天下山山水水。” 裴妍顿时有不好的预感,忙忙地道,“是吗?这样巧?我哥哥也曾说过他有这样的愿望。所以我想着,大概天下的读书人大抵都是如此……”并不是特意迎合你的心头好。 要说迎合,那是迎合一众读书人的喜好而已。 “这样啊……”宋贤故作失望地皱了皱眉,然后含笑拱手,“即便如此,也多谢了。” 宋大用笑呵呵地接话道,“不但送你的这个合心意,送我的这个,也极合我与母亲的心意。” 裴明霞强撑着笑附和点头。 小胖子宋宝气恼地跳脚嚷道,“送我的这两盆,不合我的心意!” 感谢解围。 裴妍突然觉得这小胖子没那么可恶了,忙笑着说了一通自已是胡乱摆弄的,不可能个个都合心。就磨苏氏道,“娘,咱们去姑姑家的花园瞧瞧。里头侍弄得可好了。” 苏氏也叫宋大用父子给弄得有些不自在,忙忙的别了裴明霞,带着裴妍姐弟几个往后花园去了。 她们一走,在院中站着寒暄的众人也都散了。 离酒楼开饭的时辰还早,男人们坐在西厢客座说话,裴刘氏和赵氏等人去了正房。黄氏原本是不想来的,被裴刘氏拿话压着来了,也懒得往堂屋去,追在苏氏身后也去了花园。 韩氏一家今日也来了。可裴明霞早把他们恼得无以复加,自打她进来,就没理会她。韩氏也气,干脆带着女儿去了南屋。 大家进屋不一会儿,裴刘氏沉着脸从正房出来,把裴明远叫到一旁,张嘴就是质问口气,“老三,你们今儿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话把裴明远问愣了,“娘是指什么?什么什么意思?来给宝哥儿做生辰不是妹子请我们来的吗?” 裴刘氏哼道,“我不是说这个。”顿了下,她冷着脸逼问道,“你们把妍丫头打扮成那般模样,难道不是有旁的想法吗?” 裴明远气笑了,“能有什么想法?不过是来走亲,又是有些脸面的亲戚,不好穿得破破烂烂的丢妹子妹夫的脸罢了,我们能有什么想法?” 裴刘氏神色不但没缓和,反而愈发着恼了,“即这样,你们干啥弄些花来,还说是她亲手种的,要送给贤哥儿!” 裴明远连声喊冤,“那是妹夫说的,可不是我说的。再说他也只是随口一说罢了。还有,那也不是单送贤哥儿,不也送了两盆给宝哥儿吗?” 裴刘氏不耐烦地道,“你别和我辩。谁晓得你们是不是怕单送贤哥儿显眼,这才拉上宝哥儿。” 裴明远觉得根本无法和老娘沟通,便道,“娘要真这样想,那也可以说是单送宝哥儿,怕太显眼,这才捎上贤哥儿的。” 他本是叫裴刘氏的歪理缠得无可奈何了,才这么一说。没想到裴刘氏登时跳了起来,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想都别想!” ……………… 第四十二章 决定(青云榜加更) 裴明远愣怔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顿时哭笑不得。连声道,“我什么都没想,也没娘想的那个意思。我们今儿过来就是单纯给宝哥儿庆生,再顺道谢谢妹夫这些天的帮衬罢了。娘真要多想,那我也拦不着。反正我自己个心里没鬼!” 裴刘氏半信半疑,“当真?” 裴明远点头,“比真金还真!” 裴刘氏这才缓了神色,紧接着她眉头又皱起来,“你们要真没这心思,那贤哥儿爹怎么说出的那样的话?” 裴明远也觉得宋大用的话有些不大妥当。可当时乱哄哄的,虽然觉得不妥当,也当是他忙着周旋,一时下没细想就脱口而出了。毕竟再八面玲珑的人,也不可能句句都要费神地想一想才出口,总有脱口而出的时候。因此,在心里一闪而过也就没在意。 不想裴刘氏竟然上心了,还疑他心里有旁的想法。 裴明远觉得这话自己解释不清楚,就和裴刘氏道,“兴许是随口一说,娘要真想知道啊,你问妹夫就是了。不过,我现在就能给你个准话。不管是贤哥儿还是宝哥儿,我和孩子娘可都没那心思,您就只管放心好了。” 心思叫儿子直直白白的挑破,裴刘氏脸上有些挂不住,没好气儿地道,“你们没那心思,今儿就不该出那风头。” 这下裴明远就不高兴也不愿意了,“闺女大了我给她穿件好衣裳是应该,又怎么算是出风头?再说了,娆丫头那身衣裳不比妍丫头的更花哨?”那头上插的,手上戴的,一看就不是老二两口子置买的,必是裴明霞私下给她装门面的。 而自家闺女不过戴了朵花儿,穿了件好衣裳罢了,怎么就算出风头了? 裴刘氏按奈不住过来骂三儿子,倒真不是因为他。而是自打妍丫头来了,宋大用便赞不绝口。里里外外的,全是她的好。可娆丫头来了这半天了,却没得他一句话。 特别是方才那句让人不由得不多想的话,更让赵氏和裴明霞心里打鼓。娘三个在屋里议了一会子,她按奈不住,不能去亲问宋大用,便拿问三儿子来了。 虽然老三不承认,可冷眼观宋大用今儿的反常,却更让她不放心了。 气呼呼地回到正房,裴明霞见了忙问她道,“娘,三哥是怎么说的?” 裴刘氏便将裴明远的话简简说了,道,“他一推四五六,说自己没想法,旁的一概不知。” 赵氏就瞅了瞅低头坐在一旁的裴娆。半晌,以退为进,兴致索然地道,“这事儿,要不还是算了吧,也是娆丫头没那个福气……” 裴娆眼圈儿就是一红。 裴明霞和裴刘氏都骂赵氏没担当,指着裴娆道,“你哄得你闺女都认了真,这会儿又说算了。你叫娆丫头心里怎么想?” 赵氏低头不语,裴娆眼泪大滴大滴往下落。 不管是之前张家夫人提到的孙小姐,还有今儿丈夫一反常态连连夸赞的裴妍,裴明霞都瞧不上。 一个还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对她做出敌对的姿态;另一个更是过份,敢撵到她家里打她的宝贝儿子! 默坐了半晌,心一横,拿定了主意,猛地抓了赵氏的手,“二嫂,这事就按咱们先前说的办!” 赵氏看了看低头垂泪的女儿,心里又喜,又莫名的着慌。也不知道这件事到底能不能做成,若是做不成,到时这脸往哪儿放。 可若是不抓着这个裴明霞大费周章凑来的机会,那就更没一丝希望了。 也是一横心,喏喏地应了一声。 …… 苏氏抱着孩子,黄氏挺着大肚子,这妯娌俩都不能坐桌吃酒。便留在家里,等酒楼里送来了席面,妯娌两个带着五个孩子自自在在的吃过饭,便又坐着说话儿。 闲话说了几箩筐,直到未正时分,酒楼里的客才散了。 裴明霞便邀请苏氏等人去正房。 苏氏和黄氏虽不大想去,到底来作客,一直远着主人家也不是那么回事儿。便就把小儿子交给裴妍,让她还领着几个小的,到后花园里玩,别淘气。 裴妍便依言带着一众小萝卜头去了后花园,没多大会儿,打扮一新的裴娆和裴妩姐妹两个也来了。裴娆还一副毫无芥蒂的样子,亲亲热地凑到她身边,一会儿夸她衣裳好看,一会儿夸她的头花做得精巧,还缠着让教教她。 老四家的裴好和裴妙一个七岁,一个才五岁,还有个五岁的钰哥儿都正是狗嫌猫厌的年纪,那小手又快又贱。尽管裴妍一再的嚷他们别摘花别摘花,还是一个不留神,三人手中就各多了一枝早开的月季。心疼得裴妍起身要打他们,偏这几个小的还不服管束,她巴掌才刚一举起来,就哄笑着四散开来。 再加裴娆一直没眼色地揪着她说不个停,裴妍更是烦躁。 正这时,金贵的含笑进来,和众人道,“才刚做绢花的坊子里来送货,有许多新鲜的花样,太太就叫我请表姑娘到前头铺子里去瞧一瞧,挑一挑。” 裴妍正愁看不住这些皮孩子呢,听了这话便道,“那行,我们去瞧瞧。” 金贵就领着她们从宋贤的院子里绕到巷道,然后从铺子后门入了铺子。 宋家这铺子五间开门,中间一间做了大堂,两旁货架是常发卖的各色小食。那掌柜的听了金贵的话,又见涌进来这么些孩子,忙叫小伙计将那些不大值钱的零嘴儿一样装一些,招待裴妍等人。 裴妍中午吃了个肚圆,这会没丁点儿胃口。倒是那几个肚子跟无底洞似的小萝卜头,一见有零嘴吃,都一窝的聚在桌前,你一块我一块,吃得不亦乐呼。 有东西占着嘴,裴妍觉得耳边终于清静。长舒了一口气,这淘气熊孩子可真难带! 跟着金贵往大堂东侧的最里间走去,这里看样子,象是铺子里来了熟客,请人歇脚的地方。 那临街靠窗的桌子上头,摆着一匣子娟花。深深浅浅的红黄紫等,满满当当的堆了一匣子。 裴妍对挑不挑娟花不感兴趣,倒是对它们的制作工艺十分的感兴趣。抱着小弟在椅子上坐了,边歇脚边把枝娟花拿在手里细看。 裴娆和裴妩还有裴蓉,以及占着嘴也闲不住的老四家的老大裴好,则兴致高昂地议论着,这个好,那个不好。 又试戴了跑到外间卖绢花的架子旁放置的铜镜去照。 金贵看了抿嘴而笑,然后朝裴娆和裴妍等人道,“前头还忙着,我不能陪几位表姑娘了。太太的话我已告诉掌柜的了,你们喜欢只管拿。” 裴娆挑到一枝海棠花样的纱花,轻轻巧巧的一小朵,正适合春夏天穿薄衣裳时戴,笑着道,“我去外间试一试。”跟在金贵身后出去了。 她去照铜镜,金贵则从铺子后门进了巷道,见有两个小丫头靠着北墙晒着大太那里说着二少爷的生辰如何风光。 金贵朝其中的一个道,“你去告诉太太,就说太太交办的事儿,我办妥了。” 身着青色夹衣的小丫头忙应一声,飞快进院往堂屋去了。 金贵便朝另外一个道,“你去找大少爷,就说四表姑娘嫌闲着没趣儿,想去他书房里寻两本翻翻,可又不知道哪本有趣儿,叫他帮着给选一选。” 宋家虽担了使奴唤婢的名儿,实则家里正经服侍的丫头只有金贵一个。另有一个厨娘,再加这两个才刚买来没多久,年方不过*岁的小丫头。 因家里人口简,也没人暗地里生事,小丫头年纪又小,根本想不到旁处。 也应了一声,飞快进了院子,往西厢房去了。 …… 第四十三章 未成 一更求票,二更14:00 **** 从酒楼回来后,女人们去了正房,男人们则都带着些酒意聚在西厢客座里说话。 小丫头挑了帘,朝里面叫,“大少爷。” 正陪着说话的宋贤闻声扭头,以目光询问。 小丫头往东边院子一指,将金贵和她说的话原原本本的说了。 宋贤因意外微怔了下。 宋大用就笑呵呵地朝大儿子摆手,“去吧去吧,再给你四表妹挑几本有趣的书来,我晓得你那里这样的书多。” 原本有些不胜酒力,脑袋昏沉,强撑着和宋大用闲话的裴明远,听了这话,再看宋大用一副乐见其成的样子,又想老娘先前的逼问,猛地打了个激灵,酒醒了大半儿。忙叫住往外走的宋贤,“你别理她,她大字儿不识一个呢,哪会看什么书,净添乱!” 宋贤温声道,“不妨事,我去去就来。”言摆挑了帘出来,却不见裴妍,便看向小丫头。 小丫头左右看看,没见裴妍。进了巷道,两下瞧瞧,也没见着。莫名地和宋贤道,“我才也没看到四表姑娘,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先去大少爷的院子里了。” 宋贤抬脚往自己的院子走去,小丫头也忙跟上。 客人都在主院中,他的小院儿门帘密垂悄无人声。 宋贤扫视一圈儿,也没见着人,脚一抬径直往书房而去。将要挑帘时,突似想到了什么,伸出去的手又无声地缩了回来,片刻不停地大步往后门去了。 当时苏氏叫裴妍等人去后花园玩,他是听到了的,以为在花园。可朝花园里一看,不但她不在,其他人也不在。 复又拐了回来,这次还未走到书房门口,便站定脚步。 那小丫头见自家大少爷,这里走走那里看看的,就是不往书房去,还当他在院中找人呢,便一脚迈进院子,指着书房道,“大少爷,四表姑娘兴许是在书房里等着呢。” “是么?”默立着的宋贤,抬头望向书房,唇边泛起一丝莫名的笑意。 直笑得小丫头心里有些发毛,还当是自己说错了话呢,忙忙地往书房走去,一边走一边喊,“四表姑娘,四表姑娘,你在屋里吗?大少爷来了?” 声音落地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回应。小丫头皱了眉去挑帘子,手才刚一碰到帘子,那帘子就被人大力从里面挑开了,力道之大,把在帘外没防备的小丫头推了个趔趄。 小丫头“哎哟”一声,捂着被门帘打痛的鼻子抬头看去。这一看,却愣了。出来的不是四表姑娘,而是象大白天见了鬼的三表姑娘。 小丫头虽年纪小,也听被转卖过多次的金贵说过那些大小门户之家的隐密事。此时见裴娆一脸的慌张,手还搭在衣襟靠脖子处的扣子上,下意识就想到了什么,忙探头往屋子里张望。 见屋子里并没有旁人,想错了方向的小丫头就有些失望地缩回身子。 追在闷头急走的裴娆身后,奇怪地问,“三表姑娘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四表姑娘找我们大少爷吗?” 裴娆心慌得几乎不能站立,却不得不强撑着,强作镇定地笑道,“我和四妹一起来的。四妹等不及了,才刚去铺子看新来的娟花。我是没见过书房什么样子,就多看了两眼……” “是吗?”小丫头疑惑,同时在心里嗤然。她进院去叫大少爷,大少爷立时就来了,就么点空子就等不及么?真是的,这个四表姑娘还真当自己是个了不得金贵人物! 看到她丝毫不意外,目光落在她颈侧衣襟上扣了一半的扣子上的宋贤,也眉捎微挑了下,“是吗?” 声音平静,情绪莫辩。 裴娆心里猛的一跳,强笑着连连点头,“是。即四妹走了,我也不打扰了大表哥了。”说罢,急急地朝他微福了福身子,脚步匆匆的往正院去了。 立在院中的宋贤,回身凝望着院门儿。唇边的笑一点一点地收拢,垂在身侧的手缓慢蜷握成拳,因太过用力连骨节都微微的泛了白。 过了好一会儿,才将双手缓缓松开,脸上也恢复他以往的平静神态,转身出了院子。 裴妍见那几个丫头一瞧见好东西便什么都不顾了,在那里叫着闹着嚷着,怕招人厌烦。又见裴娆不知何时已走了,也不想久留。让每人只拿了一朵,余下的放下,抱着小弟,带着众人出来。 一出铺子后门,正和从自己院子里走出来的宋贤远远地打了照面儿。 见他也往这边走来,便远远地笑着打招呼,“大表哥。” 宋贤脚步轻快依旧,话头温和如故,“四表妹到铺子里做什么去了?” 裴妍腾出一只手,举着手中的娟花朝他笑道,“姑姑让我们看稀罕,我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看见好东西就走不动路了。这不,一人挑了一朵。” 那是一支花朵,花苞只有半个铜钱大小的淡绿色梅花样的纱花。看起来清新雅致,是常见的大红俗粉不能比的。 宋贤笑微微地点头,“四表妹这花挑得好。” 裴妍也觉自己的眼光好,笑呵呵地附和了两句,就听见院子里客散。 韩氏夸张得有些刺耳的声音传出来,“哎哟,娆丫头,你脸怎么红成这样。” 裴妍转头望去,见裴娆双目紧闭,一副弱不胜力的模样,半靠在赵氏身上,从堂屋出来。 裴刘氏寒着脸,恨铁不成钢地骂裴娆,“丢人现眼,那果子酒再好喝也是果子酒!你都多大了,还跟那毛孩子一般,见点好吃的就走不动路。” 宋贤唇角翘了翘。难为想得周全,怎么善后都想到了。 裴妍则莫名地看了看从自己身边经过的裴娆。方才裴娆缠着她,也没闻见她身上有多大的酒气呀。 不过,她没去酒楼,也不知道酒楼的情形。念头一闪而过,就跟着苏氏上了马车。 一番忙乱过后,大家鱼贯出了宋家的院门。 到宋家这半天,闹闹哄哄的,直闹得裴妍头痛。她把小弟送到苏氏怀里,揉着胳膊长出了一口气,什么也不愿想,什么也不愿说,半靠着车厢歇神儿。 ………… 第四十四章 戳破(青云榜加更) 四月一日零点小花农就上架了,还请各位多多支持。拜谢。 *** 客走主安。 裴家众人走后,宋家热闹了大半天的院子顿时安静下来。 宋大用上了年纪,忙了大半天有些累了。又吃了些酒,觉得身子困泛。正要回房歇息,便被大儿子叫住了。 宋大用收回脚步,转身问他,“什么事儿?” 宋贤朝方才请他的小丫头示意,“你过来。” 见大少爷脸色有些不大好,小丫头莫名的有些心慌,又奇怪,自己没做错什么事啊。 磨磨蹭蹭地走过来,小心翼翼地道,“大少爷叫我什么事?” 见她吓成这般模样,宋贤唇边扯出一抹笑意,放缓语气道,“别怕,你把方才你如何来请我,以及后来看到的事儿和老爷说一遍。”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说详细些。” 原这是事。小丫头顿时大松了一口气,也顾不得奇怪大少爷为什么让她说这些,便言语轻快地说起方才的事来,“我和香草在那里说话,金贵姐姐过来和我说,四表姑娘闲得发慌,想到大少爷房里去找本书看看,自己又不知道哪本有趣儿,就叫我来请大少爷……” 这些自己都有知道,儿子叫人和他说这些干什么?宋大用疑惑。 宋贤却示意父亲接着往下听。 “……大少爷出来不见四表姑娘,我也没瞧见。就问我四表姑娘在哪儿,我猜兴许是在大少爷院子里等着。谁知道到了大少爷院子里,还是不见人。大少爷就在那里找……”小丫头说到这里,就觉得好笑。 大家都说大少爷聪明,也没见聪明到哪儿去嘛。寻不见人,直接往书房就是了。他却从书房门口过了两回都不进去。当然,这话她只敢在心里说说,嘴里说出的话却是这样的,“……大少爷找了两遍都没找着人,我就进院子帮大少爷找。” “我在院子里喊了几声四表姑娘,都没人应声。我就往书房去,结果才刚走到书房门口,三表姑娘跟鬼追着她似的,脸色煞白的从大少爷书房里出来……”小丫头说到此处顿了顿,下面的话也不知道该不该说,用不用说。 便犹豫着看向宋贤。 宋贤向她微微点了点头。 小丫头神色一松,飞快地接着说道,“……她出来的时候,手好象还在扣着扣子……”小丫头一边说一边往自己脖颈处比划着,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压低了声音,蚊子哼哼般地道,“原我还当她大少爷书房里偷人呢,伸头进去瞧了一眼,里头一个人也没有。” 听到这话,原本一个拧眉听着,一个神情无波的宋大用父子俩,嘴角都不由得一抽,这丫头……… “后来我就问三表姑娘,不是四表姑娘请大少爷吗?怎么不见四表姑娘,只有三表姑娘在。三表姑娘就说,她是和四表姑娘一块来的,后来四表姑娘等不及了,就先走了。她没见过书房什么样,就多看了两眼……” 小丫头有些不忿地道,“这四表姑娘性子也太急了。从金贵姐姐叫我去叫大少爷,到大少爷去那院子里,连半盏茶的功夫都没有。怎么就那么等不及……” 没有小丫头后来的话,宋大用单听上面那些,还有些不大确定。突听这话,他猛地抬头向正房看去。 小丫头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小嘴张着愣怔在那里。 宋贤朝她摆摆手,小丫头如蒙大赦般退到一旁。小心觑着胸口一起一伏的宋大用,很是疑惑,老爷这是怎么了,突然生这么大的气。 宋大用初听小丫头的话觉得迷惑,倒不是他不够精明。而是想不到,不敢相信,妻子为了叫侄女嫁过来,竟然想出这么个下三滥的主意。 一想到今儿自家差点闹出一桩丑事,他心里的气就一股一股的往外冒。 正这时,一脸倦色的裴明霞挑帘出来,看看气得胸口不住起伏的宋大用,再再看负手而立,平静中却带着几分冷意的宋贤,莫名地道,“你们爷俩这是怎么了?忙累了一天了,好容易客走了,怎么不好生歇着?” 竟是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 宋大用气得一时倒不知如何问她才好。 裴明霞偏头问宋贤,“贤哥儿,是你惹着你父亲了?” 宋贤唇边含笑,微微摇头,“不是。”顿了顿又点头,“也可以说是。” “那到底是还不是啊。”裴明霞一副很是费解的头痛模样笑道。 “是与不是,母亲听听就知道了。”宋贤说着,看向跟在裴明霞身后出来,一脸忐忑的金贵道,“是四表姑娘亲口和你说的,要去我院子里寻书?” 金贵忙上前一步,恭敬地回道,“是,大少爷。” “那为何三表姑娘会在我的书房里?”宋贤接着问道。 金贵苦笑道,“这个,奴婢也不知道啊。” “真的不知道?”宋贤往前踏了一步逼问道。 金贵忙“扑通”一声跪下,恭敬地道,“回大少爷,奴婢是真的不知道。”说着,她略想了下,这才说道,“不过,当时四表姑娘跟我说这话时,三表姑娘也是在跟前儿的。不知道她到底是和四表姑娘同去的,还是四表姑娘不想去了,三表姑娘便一个人去了。” 宋贤笑了,原是早想好了应对说辞,怪不得继母摆出一副不知情的模样。 往前踏出一步道,沉声道,“说实话!”顿了顿又说,“你的话是真是假,一问四表妹便知。你当你说什么我都肯信么?!” 金贵身子不易觉察地一僵,忙借伏地磕头掩盖过了去,“大少爷,奴婢说的都是实话。” 即如此,宋贤也不和她多缠牙,微微点了点头道,“嗯,好。北安镇离此也不过十五六里,此时动身,不过小半个时辰,就能验证你说的到底是不是实话。” 言罢转身就走。 裴明霞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飞快掩饰过去,忙喊了一声,“贤哥儿!” 见宋贤转身,她皱着眉下了台阶,虽是责怪的话,语气却十分的温和,“你今儿这到底是怎么了?不过是你三表妹进了你书房罢了,你要不喜欢,往后不让她进就是了。还值当你巴巴的到你三舅家找你四表妹问?若是这话传到你二舅耳朵里,他们该怎么想?必是想着咱们偏着妍丫头。你那书房妍丫头进得,娆丫头就进不得。这岂不是因小事叫亲戚不痛快?” 宋贤只听不语。 裴明霞就转向宋大用带着几分埋怨道,“老爷早先可是说过不能厚此薄彼的。怎么如今贤哥儿这般行事,你怎么也不说句话儿?” 这是上次宋大用顺水推舟送走裴娆之后,裴明霞絮叨时,宋大用说过的话。 当时他是这么说的,“她们是一样的姊妹,又是一道儿来的。结果我们留一个送走一个,算怎么回事?” 见宋大用还是不作声,她就无奈地叹了口气,“原来老爷早先那话是专指不能偏着娆丫头的,到了妍丫头这里就不灵了。即这样,往后我少叫娆丫头来咱们家就是了。” 然后她一把扶了宋大用的胳膊,朝宋贤道,“宝哥过生辰,你这个做哥哥的也忙了几天了,快回去歇着罢。” 说着推了推宋大用,“老爷也进屋歇着罢,今儿瞧着你也没少吃酒。如今连站都站不稳了。”说着又埋怨道,“我原在屋里躺着,都快睡着了,听见你们在这里说三表姑娘四表姑娘,什么进不进的,又给吵醒了。慌得我跟什么似的赶紧的起来,还当是什么大事儿,闹了半天原是这个。” 一边说一边手上用力,拉着宋大用回屋。 宋大用没动。 宋贤也立着没动。 裴明霞无奈地笑了,“你们父子两个什么阵仗没见过,这么点子小事就计较上了。” 宋贤唇边扯出一丝笑,“母亲,这可不是小事。” 裴明霞便有些不高兴地回头说道,“不就是你四表妹说去你书房里寻书,结果你三表妹和她同去。你四表妹又等不及你,先走了,只留下你三表妹嘛。这又能是什么大事?” “三表妹衣衫不整地从我书房里出来。”宋贤也不知她是真没听见方才的话,还是听见了故意不提,只一味的避重就轻。也只得径直点了出来。 裴明霞顿时一愣,松开宋大用的胳膊,拧眉看着宋贤,“是真的?” 是真是假你会不知?若不是你的主意,那裴娆哪有那么大胆子敢这么行事? 气极反倒笑了,宋贤点头道,“嗯。” “你看到了?”裴明霞还是有些不大相信的样子问道。 宋贤想到那颗匆忙间没扣好的扣子,微微点了点头,“嗯。” 裴明霞神色疑重起来,皱紧了眉头问他,“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宋贤便招了那小丫头来让她说。小丫头只得连比带划的又和裴明霞说了一遍。 裴明霞就笑了,“兴许是不小心松了的。”然后正了神色道,“你一向是个说话行事有度的,这样没根没据的话,可不敢乱说。毕竟女孩家家的名声是极紧要的。” 是啊,宋贤眼底一沉,微笑。若非这样,你们也不会出此下策。 ………… 第四十五章 思量 今日五更。首更送上,顺便求票求订阅。 余下四更分别为:6:00,12:00,18:00,20:00。 **** 宋贤之所以执意要小丫头说这些,又耐着性子听继母自辩,倒也没寄望于她能承认什么。不过是想看看她的态度,顺便也告诉告诉她,这件事自己猜到了,以后别再做这些无谓的事。 现在他想看的也看到了,也该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了。便看向宋大用正色道,“今日之事,兴许是儿子多想了。不过,今日即然话到这里,有句话儿子也想当面说个明白。” 顿了下,他道,“做儿子的旁的不敢求,唯有大事上,求个‘由已’。还望父亲母亲能够成全。” 说罢,朝两人深深一拜。 儿子的心思,以及这话的意思,宋大用是明白的,便朝他摆摆手,“我知道了,你放心就是了。” 裴明霞却是笑了。待宋贤走后,她扶着宋大用进了正房,与他倒了茶,在他对面坐了,笑道,“贤哥儿还说自己无所求,这‘由已’两个字儿就是最大的所求了。这人生在世,有几个人能‘由已’的?” 宋大用置若罔闻。慢慢吃了半盏茶,把茶盏轻轻放在桌上。豁然转头,双目如电,直直盯着裴明霞的眼睛看过去,“这件事,是不是你叫娆丫头这么做的?” 裴明霞放在桌上的手不由得一颤,忙借抿发掩了过去。皱着眉莫名地看着他道,“老爷问的哪件事?是娆丫头跟着妍丫头去贤哥儿书房里看书的事么?”说着,她就无奈地笑了,“老爷这话问得奇怪。我忙都忙得要死,哪有那么大闲功夫去和她说道这些。她要看书也罢,要谁一道儿去找贤哥儿也罢,这都是他们小辈之间的小事儿,我掺和做什么?” 见妻子一味的避重就轻,宋大用就盯着地面长出一口气,缓声和语地道。“你也不用再在我面前演戏。旁人不知道你,我还能不知道?这事若是你说的那般,只是两姐妹一道借个书。结果一个先走了,另一个留下了。你还会和贤哥儿费这一番口舌?早又急又恼地嚷起来……” 裴明霞脸面一僵,微偏了头埋怨道,“原来我在老爷心里就这么沉不住气的。” 宋大用意兴阑珊地道。“不是你在我心里就是这么个沉不住气的,而是你本来就是个沉不住气的性子。人都道事出反常即为妖。你当你一味的避话不接,我就信了你,贤哥儿就能信?” 裴明霞就恼了,猛地站起身子道。“今儿这件事不过是因贤哥儿不喜欢娆丫头,这才借机大闹,怎么老爷也跟着胡闹起来了?不但跟着闹。还要疑我!即这样,我一句话不说了。老爷要疑就只管疑去!” 说罢,气呼呼往内室冲去。 宋大用并没拦她,而是坐在那里缓声说道,“你当你的心思我不知道?只是从今儿往后,把你那些不该生的心思都给灭了。亲上作亲是不错,不过,娆丫头一味的胆小,见了人羞羞怯怯的,将来怎么做贤哥儿的助力?他的亲事,我另有打算。你不用管就是了。” 说罢,也不理会裴明霞,挑帘去了西厢房。 原本酒意沉沉的头,因这场气反倒异样的清醒。 自家在那里思量大儿子的亲事。 妻子的心思虽没明说,宋大用还是从日常闲谈中,觉察到一些。因她没明着提,自己倒也没戳破。总想着等家里这新铺子忙完了,给大儿子张罗亲事时,再细说。 从前他是一百个不愿和老裴家结亲的,这里的利弊他看得很清楚。 可今年初,也算和他相熟的一位吴老爷去了。 这家的情况和他家相似。 也是发妻留有一子,继妻生有一子。 不同的是,这吴家的小儿子可比宝哥儿强不少,是个温和知礼上进好学的孩子。 而那吴家大儿子,天生一副笑面,见谁都笑呵呵的。往常也看不出是个狠毒的,于生意上也颇上心。 可就在吴家老爷过了七七之后,这个看似面目温和吴家大儿子,就请了族亲来主持分家。 吴老爷留下的两个铺子,一个宅子,并有几百两的现银。竟只分了三十两银子给那继妻和继妻所出的小儿子,赶他们出了家门。 观人家,想自家。 这么一比照,宋大用反而倒有几分理解妻子的担忧。 虽然他不相信自家大儿子是这样的人,可宝哥儿却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 若只是兄弟两个,他现在就可以说。以贤哥儿的为人,有自己一口吃的,就必有宝哥儿一口。 将来,一旦两兄弟各自娶妻生子,这事儿,也就不那么简单了。 到时哪怕贤哥儿压着,也难保底下没有小动作。 人这一辈子可长着呢。谁也不能担保着,有些事不会发生。 贤哥儿是他的儿子,宝哥儿也是。虽然不成器,那也是亲生的。 他做父亲的,在这点儿上不能偏。 原先心里也愁,要给大儿子相看个什么样的人家。才能让这兄弟两个在他百年之后,不至反目成仇,为了家财争个你死我活。又或者,一个高高在天上,一个矮矮在地下。 那矮的得攀附着高的,看眼色过日子。 当时,就把给大儿子结门门当户对的亲事的念头给淡了。借着岳家的势,把家业做大固然是好的。可岳家毕竟是旁人家,到时肯不肯帮,或者尽不尽心都还难说。 再者自家大儿子他还是有的信心的,不用靠旁人,也照样能把家业稳稳当当的经营下去。 与此同时,心里就闪过一个念头,若是老裴家有拿得出手的。结这门亲,倒也不是不可以。有和妻子的那层关系在,将来就是贤哥儿发达,宝哥儿一事无成,总要看顾着这层关系,而照看一二。哪怕不刻意照看,也不会故意生事。 只是和谁结。要好生的想一想。议一议。 裴娆肯定是不成的。表面唯唯诺诺也就罢了,上次宝哥儿和妍丫头闹那一场,后来。他拿了宝哥儿问过了,知道是裴娆告诉他的。 小小年纪,为了一已小小私利,竟去挑唆旁人。可见是个心思不正的。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从前根本没怎么留意过的妍丫头入了他的眼。 也不对。 事实上应该是更早一些。在她在买百合球的时候。这个往常只是“认得”“知道”的孩子让他有了一种“这孩子不一般”的感觉。 现在想起当日的事儿,宋大用似乎还能看到,她高抬下巴,声音清脆爽利。不怯不怕地和人家说,“你没人证,我这边却有。我说的话。就是比你说的可信一分!种球我也不买了,快还我钱来!” 当时还没认出她的宋大用就在想。这是谁家的丫头,穿着一衣旧旧的衣裳,明显是乡下的孩子,在这热闹熙攘的府城,竟然一点不怕。 若说当时只是一闪而过的感叹,那么在认出她之后,听到她的那番话明着解释,实则告状的话,就更惊奇了。 快十三岁的丫头,懂些人情往来眉眼高低,倒不稀奇。稀奇的是,她从前并不出挑,没想到却是个话头嘴头都上得去,一分亏不肯吃,又不凌厉外露的。 要说,裴家这三个大舅哥一个小舅子,他最欣赏的就是裴明远。为人踏实肯干,从不取机讨巧。妻子嫁来这么多年,他没和自己张过一回口。 还有那个玥哥儿,也是个安安静静不多话,心里主意都正的孩子。 从这点上看,三舅哥的家风还是颇正的。 又听说妍丫头要买什么种花的书,这又让他觉得这个丫头是个有主意的。 一般乡庄人家的女孩儿,都不外是尊着父母的安排,或是操持家事,或是学做些女红,到了年岁,再尊父母的意思嫁人。哪会自己主动提这样的要求。 宋大用行商这么些年,见过各式各式的人。有那明面看着聪明,实则内里草包的绣花枕头;有那看似五大三粗,实则心思细腻的粗中有细。当然,更多的是他这种,表面上看着乐呵呵,到了关键时候,却能稳得住心下得去手的。 是以,他看人,从不单看外表,而看这人的行事。从这点儿上,又对裴老三家的这个丫头多了几分赞赏。让他更赞赏的是,上次她瞬间识破了裴娆的小伎俩,顺势阴了她一把。 更更赞赏的,就是今日了。原想她要看书,只是一个想法而已。没想到,她不但想了,还付诸行动且做得那般好! 他虽不怎么偏爱花花草草,花市也是常去的。这样心思巧妙的小物,少说是一两银子一盆了。 钱还在其次,难得的是想得到,做得出! 是以,今儿虽有拿她做档箭牌的意思,更多的是想借机透一透自己的心思,好让裴明远心里有个准备。妍丫头年纪虽小,儿子年纪也不大。 男子晚几年成亲也没什么。 谁想到后来竟发生了那样的事儿。而他又应了大儿子“大事由已”。 想到这儿,他火热了半晌的心,又冷了下来。 还不知大儿子的心思呢。 虽然他对妍丫头略和善些,但他这个当爹的却是知道为什么。 不外乎因知道娆丫头有那样的心思,要远着。难不成,知道了还往跟前凑。到时,人家缠上他,也不全怪人家了。 而裴老三家的这妍丫头,却没有那样的心思。 哪怕出于亲戚情份,也该和颜悦色相待。 只是,仅仅是出于亲戚情份吗? 这点,对于一向不动声色的大儿子,宋大用也有些拿不准。 思量半晌,决定等抽个空子探探大儿子。 ………(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 猜测 (二更求票) 裴明远虽然不知道宋贤被叫出去之后发生的事,因裴刘氏的话和宋大用的反应,心头也莫名的不安宁。出了宋家,一言不发赶着车往家走。至于买胭脂水粉等事早忘到九霄外去了。 苏氏倒是留意到丈夫的异样了,问他怎么了。裴明远就拿多吃了酒脑袋昏沉作借口。 苏氏便让裴玥赶牛车,让他靠在车厢上休息。 裴明远就这么一路半闭着眼到了家。一进家门,那心里翻腾的事儿就再按奈不住,急急地拉苏氏进屋,将裴刘氏的逼问,宋大用的不妥当一一和妻子道来,“你说妹夫是什么意思,他那样的老道人,不该说出这样招人误解的话。” 宋大用的那话,苏氏当时也觉有些不顺耳,但也和裴明远一样并没有多想。此时听了丈夫的话,又顾不得分辩宋大用是何意,而恼裴刘氏道,“她这是有多瞧着我们不顺眼,穿件衣裳都碍着她,都要吃她呛!” 裴明远见她关注错了重点,便道,“不是说娘的那些话,而是妹夫……” 一言未完就叫苏氏给高声打断了,“妹夫的话怎么了?他说的本是实情,妍丫头就是比娆丫头好。就是比她大方比她懂事比她明理比她……” 裴明远叫妻子这一连串的“比她”嚷的头痛,连忙朝她摆手道,“你小声些。妍丫头可精钻着呢,你别让她听见一半句。” 苏氏气不消,声音到底是小了些,“也就她们把宋家当个宝。贤哥儿虽人不错,可有明霞那个婆婆,就是她们肯。我还不肯呢。” “这就是了。”裴明远连连示意她再小声些,低声道,“要说妹夫没有那心思吧,我听娘那么一说,倒象也有。可说有吧,倒也不大明显…………”说到这儿,他突然想到一事。“……我们正在那里说话呢。妍丫头使了小丫头来叫贤哥儿帮她寻书。我瞧着妹夫一副乐见其成的样子,贤哥儿好似也不反感,我拦都没拦住。到底是去了。” 顿了顿他就愁道,“你说,这贤哥儿是不是也有这心思?要不然他咋一味远着娆丫头,反倒对妍丫头这么和善?再有这妍丫头又是送花又是叫单独叫了贤哥儿帮她找书的。你说咱闺女……” 说到这里,被苏氏断然打断。“不可能!妍丫头是我闺女,我还能不了解她?她要有这心思,我能觉察不出丁点儿的不妥当?” 裴明远道,“闺女大了。也有自己的主意了。你当她心里有什么话都会跟你说?” 苏氏张嘴要反驳,话到嘴边,却又停住了。丈夫这话硬要驳也驳得。可她也打小女儿家过来的。十二三岁的丫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这嫁娶的事儿,却是都懂了的。 难道自家的闺女也悄悄看上了宋贤不成? 要说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宋贤要家业有家业,要人才有人才。近两年一直做着生意,那说话行事通体的气派,可比镇上的毛头小子强出太多了。 默坐了好一会儿,苏氏道,“那我趁机探探她的话。” 裴明远便道,“探出她的话,你又打算怎么办?”在他看来,老娘和大嫂二嫂都打过宋家的主意。特别是二嫂,还正打的热呼着呢。 万一自家丫头也瞧中了,这岂不是要闹出姐妹相争的笑话来? 他就是为了这个,愁了一路。 苏氏摆手道,“探出来再说。” 裴明远还是觉得不大妥当,“那丫头透钻得很,你别叫她瞧出些形来,再不和你说实话。”想了一回道,“如今宋家的地基也算初步打了一遍儿,我今儿和妹夫说了,趁着这个空子,把家里的秧苗给插上,再把咱们这个小的酒也给办了。等忙完了这两宗事儿,宋家那宅子再正式动工。妹夫和贤哥儿都说,那铺子倒也不着急,让咱们把家里安置妥当了。” 苏氏想了一回就道,“那咱们先忙家里的,等玹哥儿的酒宴办过了,我再瞅准时机好生探探她。” 说着这话,心里也愁。 看中谁不好,偏看中宋贤! 愁了一会子,她去做晚饭。裴明远则去镇上的磨坊去买油饼等肥,再去王大壮家借犁头,把一应耕田的物件都备好。又把那几块田里把通往自家的水道都扒开,待到晚饭后,又过去瞧了一回,见田里水灌满了,便又把水道口封上。 次日天不大亮就起床,他就赶着水牛去翻田。 虽说家里的田不多,但光耕犁这一项活计,都忙了一整天。 次日又拿排耙把犁过的田细细的耙了一遍儿。到第三日这才正式起秧苗插秧。 这是个技术活,裴妍可干不来,裴玥也不行。裴蓉裴钰两个小的就更不行了。 好在王大壮家田里的活早忙完了,两口子连带跟着他们一道儿回来的青山过来帮了一天的忙,就这样,直到第四天上午,才算是插完秧。 苏氏和裴明远累得半点不想动弹。 歇了半天才算是略略缓过些劲儿,裴明远就和苏氏商量,“若我的生意能成,我看这田佃出去算了。没得多费这力气。” 丈夫和儿子不在家,大女儿又整日满心思她的花儿,她又有个奶孩子占着手,还要再侍弄田地,着实忙乱。苏氏想了一会儿就道,“那也要等到春稻收了后再说了。到时你的这活到底能不能成,也就有眉目了。若能成,佃出去也行。” 议完家里的琐事,裴明远就和苏氏又把小儿子摆酒的事儿略议了议。第二天吃过早饭裴明远就袖了钱就要去镇上置买待客所用的一应菜品酒水。 这几天趁着做饭往田里送水的空档,已从山溪边上采了不少野生常春藤的裴妍,听见这话,赶忙和他说道,“爹,你拐到镇中的铁匠铺子里帮我问问有没有那种做果树嫁接的削刀没有?” 裴明远就诧异地道,“你要那东西干什么?” 裴妍仍旧书当幌子,和裴明远说道,“这书上写了怎么扦插,就是得用锋利的刀子。自家的剪子不行,会把那藤条剪坏了。”这是这两天,她趁着裴玥在家的空档,缠着他让他帮着翻一翻,书上有没有这样的内容。又缠着让他讲解过的。 裴明远和苏氏就对了个眼儿,就自家闺女这一门扑在花儿草上的这模样,也不象起了旁的心思呀。 难道是他想错了? 可他想错了闺女,决不可能听错看错宋家父子的反应。 宋贤那孩子一直不动声色的,他还有些拿不准。那宋大用的话头认真一琢磨就能琢磨出味儿来,他是不可能听错看错的。 又被这件事儿占了心思的裴明远也懒得再说她,应了一声,往镇中去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作罢(三更求票) 三更求月票。看在我这么勤快的份上,手里有粉红的亲们把票都扔我吧。 感谢笑笑66的和氏壁,下午多加一更。谢谢啦。 **** 北安镇是生熟肉铺子酒铺子点心铺子应有尽有。裴明远出去转了一大圈儿,已将做酒用的菜定了个七七八八,回来的时候,经过老院儿,他想着要做酒,老两口那里肯定得说说呀。 立在院门口默了一默,硬着头皮进了院子。 刚从穿堂里探出个头,就见裴娆从夹道里出来,贴着南屋墙根儿西屋走,老大家的三丫头裴娇追在她身边,阴阳怪气地小声道,“……嘻,没那命,别说不要脸了,就是不要那张皮,该没那命还是没那命……” 裴明远眉头不由得一皱,这个娇丫头才比蓉丫头大半岁,屁大点的孩子呢,说话怎么这么恶毒。 便咳了一声。 裴明远进院时,本来就想着老爹正气着自己,自家也心虚,因此脚步放得极轻,唯恐惊动了谁。是以裴娇根本没有听到动静。正嘲弄得起劲儿,突听这一声咳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是裴明远,脸腾地红了,扭头往东屋跑去。 而受害者裴娆抬头看见裴明远,也跟见了鬼一般,飞一般钻到了西屋。 再看整个老裴家的院子里,大白天的悄无一人,静得可怕。 裴明远就纳罕,这到底是怎么了,瞧起来死气沉沉的。正疑惑着,就听身后有车马动静,回过头一看。却是宋家的伙计赶着车来了。 待裴明霞下了车,他诧异地问,“你这会儿怎么来了?” 裴明霞一改往日好似谁欠着她的高高在上的模样,神色格外的和缓,笑着下了马车道,“前几天三哥不是说家里那小的要做酒,我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儿。提前来住着。也顺道散散心。” 裴明远见她眉间有掩不住的倦意,正要询问,在屋里听见动静的裴刘氏出来了。听到裴明远说给小儿子做酒,也破天慌的没冷言没冷语的,而是神色倦倦地说了一句知道了,就摆手叫他走。 接连被妹子冷脸相待。被老娘冷语质问的裴明远,突然受了如此待遇。登时觉得连干了几天重活的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连走路都带着风,喜滋滋地回了家。 *** 自打从青州府回来,裴刘氏心里头一直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那贤哥儿瞧没瞧出端倪,若是瞧出了端倪,会不会想到是女儿的主意。又会不会寻她的麻烦。 想要去问,怕被宋大用拿住了。问到脸上,那可就是真臊了。 正心慌得不成个样子,女儿就来了。忙引她到屋里,不及落座径直问道,“我们回来后,那贤哥儿可说了什么没有?” 从前她一觉得宋大用这个儿子待人一直淡淡的,有些探不透底,象是个心思缜密有成算的。如今才算是知道了,果然是心思缜密有成算的!这样顺情合理,再瞧不出一丝纰漏的事儿,竟让他轻轻松松的躲过去了。 裴刘氏现下再想起那张总是挂着淡笑的脸,便觉得有些发怵。 裴明霞也没瞒她,把当日的事原原本本的说来,很是疲倦地叹了口气道,“虽然我拿话混了过去,可瞧老爷的样子是不信,还直接我和明说了娆丫头不成,贤哥儿的亲事他另有安排。那贤哥儿也当着我和老爷的面说不求旁的,大事只求个‘由己’,想来也是猜到了。” 裴刘氏又是心慌又是愤恨,“你说说他怎么那么透钻,这事儿换个人是必成的。” 裴明霞是叫那日宋大用父子逼问怕了。现在想起当日强作若无其事面对父子俩时的情形,心底还是颤的。也因此彻底打消了打宋贤主意的念头,就有气无力摆摆手,“算了,即然不成,也不再提了。” 正说着,赵氏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裴明霞有些不耐烦地抬了抬身子,复又歪靠在被子上,片刻赵氏挑了帘进来,先说了一回客套话,这才提到当日的事。 即然自己息了心思,裴明霞也不瞒她。强打起精神,把当日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儿,和赵氏道,“我虽然一直没承认,只拿看书等话做借口。但他要有心弄明白,只消问问妍丫头,一切就都明白了。”顿了顿她长吁了一口气道,“原他没防备的时候,还不成事,如今他起了疑,我看这事是没一丝希望了。” 其实自打从宋家回来,赵氏心里就有了谱。但亲耳听到裴明霞的话,再看她的神态竟象是要彻底丢开,一颗心慢慢的沉到谷底。 自家沉默了好一会儿,强笑道,“也罢,强扭的瓜不甜。要不是想着娆丫头嫁过去,日子能好过点,也能帮衬帮衬妹子,我也不愿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把她嫁过去。如今知道这事儿彻底不成了,我心里反倒踏实了。” 说得裴明霞反倒有些过意不去,直了身子捉住赵氏的手道,“这回也是我对不住二嫂。不过你放心,娆丫头的亲事,我替她留意就是了。与我们相熟的人家里头,倒也几个适龄的小子,家境也不比我们差。” 以赵氏对小姑子的了解,她这话不过是随口一说的情面话。在有意让裴娆嫁到宋家之前,她何曾正眼瞧过她们?后来算是有求与自己,这才另眼相待了。 叫娆丫头嫁过去,也是因事关她自己,这才处处上心,事事留意。 若是单纯叫她帮忙给娆丫头说亲,她未必肯用心。 却还是强打着精神说了一通感谢费心的话,往自家西屋去了。 正抱腿在床上坐着垂泪的裴娆一见赵氏进来,忙跳下床,急切中带着几分期盼问赵氏,“娘,那边儿怎么样了?” 见女儿这般模样,赵氏就重重叹了口气,把裴明霞的话和她简简说了。 裴娆红肿若核桃的眼中又涌出泪来,气愤地大声道,“她哄我哄了这么久,就这么简简的几句话就把我打发了?我不依,我找她去!”说着,跳下床鞋也不穿就往外冲。 被赵氏一把死死拉住,劝说道,“事情已这样了,她能有什么法子?”把裴娆重重按在床上,劝道,“娘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你姑姑已没了法子,宋家那边又不肯吐口,你就是再心不甘情不愿又能怎样?” 顿了顿,她说道,“何况你姑姑还说,帮你在府城留意着,也不是离了宋家就没有好人家了。” “她那话娘也信?”裴娆气得大声问道。 赵氏当然不信,她这不是哄骗着女儿放下心结么。连连的安抚她。 …………(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不甘 为书友笑笑66的和氏壁加更 **** 裴娆低声痛哭,边哭边说,“娘,我到底还是成了个天大的笑话儿。那天你没见娇丫头,贴着我的耳根追着我骂,我偏不能回一个字,我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 这事赵氏也知道,忙抱着她安慰,被裴娆大力挣开,激动地挥舞双手,大声道,“……宋家要不成了,我岂不是得让她笑话一辈子!我就是不甘心!” 赵氏见女儿一味的认死理,半句不听劝。也沉了脸,狠下心硬声道,“你不甘心又怎么样?绑着他成亲吗?” 裴娆呆呆地看着她,眼泪跟小溪般地往下淌。 赵氏又心软了,忙扶她在床上坐下,软声安慰道,“你也别怕,这件事,除了你大伯娘看出些形,咱们家的这些人都不知道。再有,就是知道了又怎么样?娟丫头嫁个那样的人家,你大伯大伯娘两个不还照样高仰着脸人里来人里去的?这事儿总会慢慢过去的。” 如此安慰了半天,裴娆的眼泪才渐渐停了,又恢复先前的姿式,抱着双腿望着紧闭的窗户发呆。 赵氏便起身去了东屋,见了韩氏冷着脸径直道,“大嫂也管管娇丫头。再敢寻娆丫头的麻烦,叫我听见半个字,你们家那个千好万好的姑爷可就瞒不住了!”说罢摔了帘子出去了。 气得韩氏对着打晃的门帘直瞪眼。 赵氏又回到屋里劝闺女。 可此时的裴娆怎么听得进去? 要嫁宋贤这件事,原她是没想过的。 甚至在去年冬上裴娟结赵家那门亲之前,她连婚嫁这样的事儿都没想过。 后来裴娟说了门府城的亲事传开之后,赵氏也见天在屋里说,将来娟丫头如何穿金戴银。日子如何好,很是为她上愁。 赵家怎么有钱她不知道,但却知道小姑姑家是什么样的。 整日好衣裳穿着,好东西吃着,又使奴唤婢的,不仅不用下田摘茶做饭,连洗脸水都有人端到跟前儿。 这让自小就有做不完活的裴娆羡慕不已。 而她和裴娟差不多的年纪。又在一个大院子里住着。 裴娟又是个好强的性子。处处要压她一头。而她虽不爱说话,内里却也有几分要强。怎么可能任她压着不吭声? 是以,两人从小时候。就大小磨擦不断。 突地听说裴娟将来的日子比小姑姑还要好,她怎能不羡慕不嫉妒? 不但是她,就连赵氏和裴老二也都坐不住了。 见天在家没二话,说道的全是她的亲事。 说得多了。话头不免越扯越广,就扯到很少往北安镇来的宋贤身上。 当时。她初听这话,下意识也是觉得不成的。 那宋贤是什么人?对她而言,他就象天上的云彩一般,高高在上。看得见摸不着。 谁想到过后不久,竟从裴刘氏那里听到小姑姑有意从她们之中挑一个嫁过去。 赵氏欣喜若狂,正那时。裴娟的亲事没了下文。 赵氏很是借此出了一回,叫韩氏高高压了几个月的闷气。 再接着。突又听韩氏过来和赵氏商量让她嫁到赵家的话,而那赵家儿子竟然是个断袖。 憋屈了几个月的裴娆简直想仰天大笑,老天开眼,也有你们叫人压着的时候。 到现在,她还记得当时妍丫头在东屋里指着裴老大的鼻子大骂时,赵氏和她在东屋里笑得开怀的模样。 那心头的舒爽就别提了。 想到这儿,裴娆木然的脸上浮上一丝笑,但瞬间就敛去了。 后来,赵氏整日的盘算,又从裴刘氏那里探到了裴明霞的心思,也是意属她的。 有双方母亲的首肯,亲事已算是做定了大半了。她突然觉得原来宋贤离自己也并非遥不可及。 可是,她还是想错了。 她原来只听赵氏向她描绘着将来嫁到宋家如何如何,从来没有想过宋大用是什么想法。 直到上次元宵节,赵氏想叫她趁机在宋家住下,被宋大用已忙乱为由推脱之后,回来和裴老二商量该如何办时,她才知道这件事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可,她那时已在心里描绘了千百遍将来嫁到宋家之后日子。即便知道了这事不好办,也不大甘心,总存着一丝侥幸。 甚至于,在心里早已将宋贤当作未来的夫君看待了。 所以,她看到妍丫头和宋贤谈笑风声,才会恼火。 这个恼火,不单单是醋意,还有发了狂的嫉妒和莫名的恐慌。 一种美梦或将落空的恐慌。 因为恐慌,因为怕失去,她甚至接受了赵氏和裴明霞的提议。 强忍着羞耻去做了这件,她这一辈子都不想再提及的事…… 可到头来呢,她一句算了,就把自己打发了。 凭什么? 凭什么哄了她这么久,勾了她这么久,一句话就把她打发了。 她不甘心。 不但不甘心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也不甘心将来嫁个门当户对的穷小子,更不甘心宋贤将来要娶别人…… 就是不甘心! 裴娆蹭地一下,从床上跳下来,紧握双拳,双目赤红,状若疯癫! 吓了正愁着如何开解她的赵氏好一大跳,忙道,“娆丫头,你干什么?” 裴娆定定地看着赵氏,好一会儿,她颓然跌坐在床上,低头看头自己手上被指甲掐出的痕迹,木然地道,“我就想去找小姑姑问个明白!” 原是这事。赵氏大松了一口气,又长叹一声,将裴娆搂在怀里劝道,“娘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再有,你别光看着你大伯娘和大伯娟丫头眼下光鲜,将来有他们煎熬的时候。” 裴娆讥讽地扯了扯唇角,怪不道人都说:人嘴两张皮,正反都是理。 若你们早拿这样的道理劝她,她还会落到如今的下场么? 现在,再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她听不进去,也不想听进去。 可是再听不进去,又能怎么样呢?她不能绑着他成亲,那样的招数已用过一回了,她即没机会再用,也没人替她打掩护了。 沉默好半晌,她乖巧地轻“嗯”了一声,“我知道了。娘。” …………(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得知(第五更求月票) 小儿子的酒,裴明远和苏氏根本没想着大办,只知会了近亲和相厚有礼的街坊,简简准备了五桌。 这时农忙刚过,家里都没什么紧要的事儿。大家吃过了酒,就坐在裴家当院儿说话。 帮着收拾残席的裴妍端着一摞碗正往厨房走,才从东边院子过来,就被宋大用叫住了,指着她那些快要盛放的石竹问她怎么种的云云。 裴妍只得把碗筷送到厨房,站在那花前给他讲解。还没说上几句,宋大用说要寻裴明远说道盖宅子的事儿,自去了。 裴妍待要去接着忙,却见宋贤立还立在边儿上,含笑看着,偏头听着。又不好撂下他去忙活。 指着石竹简简说了几句,再没新鲜的话可说,便带他去看自己种的百合。 自打那日和丈夫暗猜了一番之后,早攒足了劲儿,专等今儿观察观察,再去探女儿的话的苏氏,一脚从厨房踏出来,就看女儿拉着宋贤在那里指着她的花儿显摆。 登时上了愁。 她即是中意宋贤这个人,又是厌裴明霞这个将来的婆婆,又怕女儿当真和丈夫说的那般情窦初开,一颗心死死系在宋贤身上,这要再耽搁下去,生怕她愈陷愈深。 想到这儿,就再按奈不住,拉她娘进了堂屋悄悄说起这件事来。 苏陈氏愣了愣,隔窗觑了眼立在小厨房南侧菜地边上看百合花的宋贤,和站在他一旁热心给他讲解的裴妍。 融融春光中,男的身姿稳重挺拨,一身新衣的女孩儿,偏头而笑。娇俏可人。 端地是一对壁人! 就不以为然地道,“这有什么愁的?妍丫头要是能得这么一个女婿,我做梦都要笑醒了!” 苏氏见她娘关注错了重点,急道,“哎呀,娘,不是这个。是妍儿他爹说。老大老二家都打过贤哥儿的主意。如今我们再……那岂不是姐妹相争,叫人家看笑话?再说了,我实在瞧不上明霞那个性子。她也瞧不上妍丫头。万一真成了,往后妍丫头也不晓得要受她多少窝心气呢。” 苏陈氏就斜了斜女儿哼道,“你当妍丫头是你?只会受气,屁都不敢放一个?凭前些日子她和她爷爷跳脚对骂那劲头。她也不会叫人给欺负了去。” 苏氏急得直摆手,“那能一样?她现在有我和孩子爹在前面顶着呢。和爷爷吵两句嘴,他爷爷也奈何不了她。要真到宋家,明霞是她正经的婆婆,她还敢这么着?就算人人都说她有理。又能怎么样?不照样让人家说嘴?” 顿了下,她愁道,“让人家说嘴还在其次。关键是自己个儿受气。她再厉害,能拦住旁人给她气受?明霞那个性子可不是吃素的!妍丫头真要和她顶牛闹上了。那家里还有宁日?”毕竟谁家过日子也不是奔着那吵闹生气去的,都是想和和顺顺的。 苏陈氏想了想就道,“即这样,你也不用等。你现下叫她来,我替你探她的话。” 裴妍正和宋贤显摆得没了话说,突见裴钰过来叫她,说姥娘找她,她就朝宋贤歉然地笑了下,进了堂屋,“姥娘,什么事啊。” 苏陈氏坐在里间床沿上笑呵呵地朝她招手,“来让姥娘瞧瞧。听你娘说,你如今也会看书识字了?还照着那书上的法子种了不少的花,卖了不少的钱呢。” 裴妍笑呵呵地在她身边坐下道,“我哪会看书,都是哥哥看了书再讲给我听的。” 苏氏就在一旁接话道,“我正要说你呢,即不识字,你又拉着你大表哥去找书干什么?”说着,她嗔道,“在旁人面前装装倒也罢了,那都是自家人,谁还不晓你不识字?偏装得跟个诗书小姐一样,见天书书书的不离口,也不怕人家笑话!” 听苏氏这话头,好似她又去找宋贤寻了什么书一般。裴妍皱眉道,“我只找大表哥借过一回书,还是他主动要给我的。还有上次,是他给哥哥的。哪还有再找他借什么书?谁又装诗书小姐来着了?” 听了这话,苏氏就是一愣,“你没有?” 裴妍重重点头,“没有。” 看女儿面色不象说慌,苏氏就奇怪道,“就是宝哥做生辰那天,你爹他们从酒楼回来,在屋里说话。你不是找了个小丫头叫她去叫你大表哥给你找书,还说嫌闲着没趣儿,要翻来解闷的。” 裴妍就笑道,“这是哪里的话。我一手抱着玹哥儿,还得看着那几个小的别摘花别捣乱,忙还忙不过来呢,哪有闲心看书。后来姑姑叫我们去铺子里看绢花……” 说着这儿,猛想到不知何时走了的裴娆,裴妍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应该不会吧? 若真是象她猜的那样,怎么她没有听到半点风声?还有,今儿裴娆也是来了的,只不过即没象宋宝生辰那天打扮得花枝招展,也没往宋贤那边凑一下。 老老实实的吃过饭,就和赵氏先一步回了家。 单看她的神态,根本不象做出了这种事。 根本想不到旁处的苏氏还在那里奇怪着,“难不成你爹是听错了?”顿了顿,自己又摇头,“不应该呀。”单看丈夫初从府城回来那副愁样,这事必然是真的,再不可能有错。 裴妍便径直将那日的事说了,和苏氏道,“那金贵领着我们从大表哥的院子里往铺子里走时,我心里还纳闷,明明铺子后门离主院院门更近,怎么特意绕一绕?现在想想,该是她们早盘算好的。” 从宋贤院子里绕到铺子里,而在主院的宋贤根本不知情。若是他起了疑,必然去后花园看。若她还在后花园,那岂不是立时就穿帮了。所以裴明霞才叫金贵把她们给领到铺子里,拿挑绢花绊着她。 虽然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只这些,已让无辜被她们拉了做帮凶的裴妍恼得无以复加,“娘往后别再理二伯娘了。” 上回裴娆在宋家算计她,这气还没消呢。这几天家里做酒,赵氏又热心的来帮忙。虽生她的气,不想理会她,可她端着笑脸来了,又是来帮忙的,当着那么些街坊的面儿,苏氏也冷不下脸。 苏氏再想也想不到,她和丈夫愁了几天的事情,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坐在那里呆了半晌,方喃喃地道,“你们说她们怎么就那么的……”顿了顿,偏头隔帘瞄了一眼独自站在自家篱笆墙内,负手而立,面朝南山,闲看山景的宋贤,收回目光低声道,“也不知道到底让她们得逞了没有?” 裴妍嗤道,“若叫她们得逞了,今儿热闹的可就不是我们家,而是二伯娘家和姑父家了!” 正说着,突听院中传来裴珍兴灾乐祸的声音,“好丫头,你爹娘在家里打架呢。听说你爹给你找了个小后娘。” 正气着的苏氏听了这话一怔,忙挑帘出来问道,“珍哥儿你说的是真的?” 裴珍往老院儿方向一指,重重点头,“真的,才刚我四婶儿还拿大棍子打四叔呢。” 苏氏“哎哟”一声,慌忙往外走。 黄氏可是已有七八个月身子的人了,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说,偏要舞棒弄枪的,这要是动了胎气,可不了得。 坐在当院闲话的众人一听是这事,也都一涌出而去,去看热闹。 ………………(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得逞 苏氏等裴家的近亲一听黄氏和裴老四闹上了,大家都赶着老院儿劝架。其它的近邻,还有象苏氏娘家这边的亲戚,原本和人家就不熟,也不大好意思跟过去。就立在裴家西侧的青石板小桥上,翘首往老院儿那边张望。 从这小桥看过去,中间无遮无挡的,倒也看得清楚。 五岁的裴钰人小个子矮,想看热闹又看不看到,青石桥小桥上又站满了人,他只得侧着身子溜着桥边往桥东走,想过了桥,去老宅门口看热闹。 才刚走到桥中,身后突的有人象转了个身还怎么着,重重撞了他一下。 裴钰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就“扑通”一声掉到水里。 北安镇这条溪流并不深,但里头却分布着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潭子。这青石板桥下正是一个约有一丈见方,六七尺来深的深潭。 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的裴钰,下意识踢腾着腿脚,在水中哭喊着扑腾个不停。 正在翘首看裴家老院热闹的众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愣住了。 站在桥尾可有可无看热闹的宋贤,率先反应过来,要往水中跳的身子已离了地面,胳膊突然被人紧紧抓住,那声音带着哭腔喊,“大表哥,快,快,快救钰哥儿!” 尽管他已分辩出是谁,想要甩开已来不及了。 只听“扑通”“扑通”又是两声闷响。 宋贤和裴娆双双落了水。 回过神的众人正要下水救人,突见这两人跳了下去。还当是救钰哥儿呢,才刚松了一口气,却见落了水宋贤和裴娆不知道是衣裳缠在一处,还是太过紧张。不但没向钰哥儿游去,反而纠缠在一处,在水中浮浮沉沉的,离钰哥儿越来越远。 大家都急得七嘴八舌的喊道,“娆丫头,他外甥,快松开手。缠到一处更麻烦。” 根本没料到自己能够得手的裴娆怎么可能松手?满心的不甘瞬间被巨大的惊喜所取代。不但不松手,反而手脚并用死死缠在宋贤身上。 反正她已是个笑话了,再多添一个又能怎样? 而苏氏等人急匆匆到了裴家老院儿。果然在院外就能听到里头的阵阵吵闹声。 紧接着,裴老四狼狈的从穿堂里蹿出来,挺着大肚的黄氏手里拎着一棍子哭得满脸是泪,紧追在裴老四身后叫嚷着。“……老四,裴明仕。你今儿要不和我说明白那钱你拿哪儿去了,我跟你没完……” 还真是打上了! 苏氏忙小跑过去,夺过黄氏手中的棍子,问她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才刚你们到那院儿吃酒的时候不还好好吗?” “三嫂,这日子没法过了呀!”黄氏反手抱着苏氏的胳膊大哭。 苏氏只得连声的劝,又问究竟。 黄氏抹了眼泪。指着立在院门外头小溪边的裴老四恨声道,“今儿早上我给玹哥儿添礼钱。开了箱子,见这些年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二十两银子不见了,我慌得赶忙问老四。他说,是他拿了,但是他有正事儿,等吃过了酒就我和说。” “那可是我嫁来这*年,整日家累死累活的,才积攒了这么些家底!一家人都指着它呢。他说酒后告诉我实情,我也不愿三嫂那里正摆着呢,和他闹起来,那我就等!如百爪挠心一般熬到酒后,我拉他来家,让他说。他又死活不吐口……” 说到这儿,黄氏借着苏氏的手劲儿,一个挺身站直身子,朝裴老四大叫,“……你今儿到底说还是不说?你要不说,我这就回娘家,你也不用去接我了,去把那吃钱的小妖精接回来算了!” 说罢,挣开苏氏的胳膊往回走,要收拾东西回娘家。 苏氏赶忙拉着她劝道,“你先别急,老四说是有正事就是有正事,你听老四说说,再说他也不是那样的人……” 裴蓉一溜小跑地匆匆跑过来,大声朝苏氏道,“娘,钰哥儿掉水了里。大表哥和三姐也掉水里了。” 苏氏不由得一怔,忙问,“是什么时候?” 裴蓉急急地指着青石板小桥方向道,“就是刚才。” 苏氏拨腿就往家的方向跑去。 半道上,遇见王大壮家的小儿子青松往这边跑来,看见她忙道,“裴三伯娘,钰哥儿被他姨父救出来了。” 说完了这话,他越过苏氏跑到裴家老院门前,朝正呆呆立在院子里的赵氏大声喊,“裴家二伯娘,妍姐姐让我来告诉你,快拿衣裳给娆姐姐穿。” 说着,他想到裴娆从水里出来时那薄薄的衣裳贴在身上的狼狈模样,憋不住一乐,又忙收住,说道,“娆姐姐的衣裳都湿了,没法穿了。你快拿去给换上。” “她这会儿还在水里蹲着呢……”根本不明白这件事意味着什么的青松,说到这里,又憋不住了。哈哈大笑着飞奔回去,接着看热闹。 而明白这意味着的什么的赵氏,只觉头顶如响过一串春雷一般,轰得她耳不能听,口不能言。 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那个死丫头明明已经放下了呀。 这两天,她不但没再过那件事,整个人也跟往常一般,该做活做活,该做饭做饭。 甚至连对裴明霞恼意也渐渐消下去了。 今儿知道宋大用宋贤父子要来,她原本是不打算让女儿也去坐席的。 可她说,“当日都说了只是进书房,我多看了两眼,这会子不去。不反显得自己心虚?” 赵氏原怕裴老三一家瞧出些苗头,这才借着去给帮忙,想探探苏氏的态度,看看她到底知情不知情。 结果一连去了这几天,苏氏除了最初对她淡淡的,好象也没有新添什么气。 这才放了心,带着裴娆去了老三家。 而她也好象真的放下了心结一样,去了之后,就搭手帮忙。宋家父子来了,虽有些不自在地躲了躲,却也没多瞧一眼。 赵氏这才相信她是放下了心结,却没想到,她竟然……竟然敢…… 敢私自在大庭广众之下…… 赵氏恨得咬牙,心慌腿抖,几乎不能站立。 突地眼前有人影闪过,“啪”一声脆响在耳边炸开。 直到那剧痛慢慢涌上来了,神思恍然的赵氏,这才明白刚才那声脆响是自己被打了耳光。 裴明霞气得混身发抖,一指戳到赵氏鼻子上喊道,“赵氏,你竟敢…………” 这一巴掌倒把赵氏乱哄哄的脑子打得清明过来,她抬手慢慢的把裴明霞戳着她鼻尖的手指拨到一旁,缓缓低语说道,“妹子,不敢也敢了。” 话音里甚至还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咱们还是商议商议,怎么善后吧。” 正生着气的黄氏两口子见状都愣了,这是闹的哪一出? …………(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善后 开始正常更新了。早8:00,晚8:00。月票每10票加更一章。若遇加更放在下午14:00。 *** 裴明霞气都要气死了,明明已经说好了不再提的事情,赵氏母女两个竟敢背着她暗地里行事,还要和她商量善后。 她怎么可能和她商量?怎么可能让算计了她的人如愿?! 狠啐了赵氏一口,喷了赵氏一脸唾沫星子,“你想得美!” 赵氏豁然变了色,想要怒时,又笑了。亲亲热热地拉着裴明霞的胳膊,借她的身形掩住了裴老四夫妻俩,还有韩氏两口子的目光。这才冷着脸低声道,“妹子也别嚷,嚷出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再说了,要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撺掇着我,我也没那高攀的心思。妹子把人拉上了贼船,眼看不成事了,就想干脆利索的把人踢开,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儿?” 裴明霞气极。想她自小到大,何时受过这样的憋屈?宁肯叫宋大用指着她的鼻子骂,也不能让赵氏如愿。 连连拿手点着她,一叠声的嚷道,“好好好,怪不得人都说那会叫的狗不咬,不叫的才咬得凶。今儿我算是知道了。” 说着,她重重推了赵氏一把,把赵氏推了趔趄,“你也别拿话吓唬我。我做的事儿,我自会向老爷说个明白。可今儿这事儿,你莫说吓我两句,就是闹破了天,我说不成,就是不成!”说罢,大步回了院子。 赵氏顿时有些慌神。她怎么忘了,裴明霞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真惹她恼了。真敢做出玉石俱焚的事儿。 忙忙的追着她过去。 方才老四两口子闹起来的时候,裴刘氏又是压又是骂,也压不住黄氏。气得干脆钻到屋里,不管不问,随他们闹去。 突听外头动静歇了,还当是黄氏不闹了,正要出来再骂黄氏一场。 却见裴明霞寒着脸大步进来。赵氏一溜小跑跟在她身后。不住的赔不是。 这些日子可真是没有一天太平的时候! 裴刘氏心里烦闷,不高兴的问,“这又是怎么了?” 裴明霞反手指着赵氏。冷笑,“你说,我看你们做的那些龌龊事,你说不说得出口!” 裴刘氏莫名地看着赵氏。“老二家的,到底怎么回事?” 事到如今。这事儿不能瞒,也没法瞒。她还指着裴刘氏给作主呢。于是赵氏简简单单含含糊糊地把事情说了一遍儿。 虽然没明白,意思却说到了。 裴刘氏气得手都是抖的,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这个死丫头,她竟敢……竟敢……” 裴明霞就冷笑着看向赵氏,“有二嫂给她撑腰。她有什么不敢的?” 赵氏连连喊冤,“我没有。我也当是她放下心结了……”说着。她一把拽着裴刘氏的衣袖道,“娘,我就是再糊涂,也知道这事儿瞒着妹子,就是私下做成了,将来娆丫头也没好日子过。怎么可能撺掇她这么行事?” 裴明霞冷笑道,“那倒不见得。你们娘俩这么有手段,我碍着你们了,拉我下马就是了。”说着,她讥讽地上上下下打量了赵氏一番,“以你们的本事,还不是小事一桩?!” 说罢,赌气挑帘进了屋。 自打知道了这件事,她就知道,她脱不了干系。 所以,索性也不想着怎么自辩了。 宋大用要怎么怪就随他好了。 再怎么着,也不至于休了她。 外头赵氏见她彻底撒手不管了,也顾不上去分辩裴明霞那些拉她下马的气话。拽着裴刘氏的衣袖哀求,“娘,事情即然到了这一步,还求你说句话儿。” 裴明霞可以撒手不管,但裴刘氏却不能。 家里已有一个裴老大闹出了事,再出一桩,可叫他们怎么在镇上抬头? 何况裴娆这事儿,和裴娟那事也不能相提并论。 裴娟虽然嫁的人有些毛病,但她本人却是名媒正娶的。即使四邻知道了,也只能说些贪财爱慕虚荣的话。 可裴娆这事儿若是传开了,那可是事关德行品行的大丑事。 她们一家就等着尝尝那老栓头家尝过的,叫人戳着脊梁骨过日子的滋味儿吧。 虽然此时恨不得溺死裴娆,但面儿还要装得镇定若无其事的样子。一路感叹着,怎么事赶事儿,这么不小心之类的话,去了裴明远家。 此时,久等不见赵氏拿衣裳过来,王大壮家的早拿了自己的衣裳把裴娆裹着,送到堂屋裴妍的屋子里坐着。 裴家当院里,来走亲的客早散了,只有裴明远一家、裴老二并宋家父子在坐。 裴刘氏一路走来,也想明白了。这件事,要想顺顺当当地办成了,必得把姿态放得低低的。 于是,她进了院没二话,就径直向宋大用道,“贤哥儿爹,今儿是我们对不住你们。” 她这话一出口,宋大用和宋贤倒诧异地对了个眼儿。 尤其是宋贤,以裴娆在水是拼了命缠着他的那劲头,他还当,今儿老裴家借机强压呢。 原来是示弱恳求。 不论她们使哪一招,他都没打算把事情担下来。 宋大用也是这样的心思,端出他招牌似的笑脸,笑呵呵地道,“岳母这话严重了。本是贤哥儿急着去救钰哥儿,娆姐儿又恰巧也催贤哥儿下去救。谁想贤哥儿跳得太急了,娆姐儿来不及收手,也给带了下去。”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何况娆姐儿和贤哥儿都没大碍,也就不必再提了。”说着,他站起身子道,“倒是钰哥儿年纪小,又受了些惊吓。我们就不在这里打扰三哥了。” 说罢,他摆手叫宋贤,“叫人套车,咱们也该走了。客走主安嘛。” 裴刘氏叫宋大用这番话说得,一时下不知如何反应才好。 这和她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不是来说叫贤哥儿娶娆姐儿的事么? 怎么叫宋大用三两句话就给说得丁点儿事没有了呢。 见他真个儿要走,裴刘氏急了。忙拦他道,“贤哥儿他爹,先别着忙走,这事儿咱们还得说道说道。” 宋大用就知道今儿不会那么容易脱身,方才也是试探。 若裴家真的听了他这番话,把这件事轻轻巧巧的揭过去。往后,自然还有几分亲意在里头,若是借机大闹…… 宋大用眼底一沉,收回往外走的脚步,含笑看着裴刘氏,“岳母有话请说。” 叫他这么带笑的盯着看,裴刘氏就觉得嘴皮子有千斤重,几乎张不开嘴来。 可不说又不行,硬着头皮道,“虽是凑了巧,可娆姐儿到底是和贤哥儿在水里头纠缠了那么久。这是大家都看到了的。她这样,往后还有谁肯给她说亲事。这一辈子岂不是毁了?” 说完这些,她抬头看看宋大用。却见宋大用根本没有接话的意思。 只得接着道,“我看这事儿,只有委屈委屈贤哥儿了。” 她话头已说得这么明白了,宋大用也不好一味的不接话。 只是他长叹了一声,为难地道,“岳母是知道贤哥儿的性子的,执拗的很。若是硬压着他娶了,将来也要闹得家宅不宁,这是何必呢?” 他这还是委婉的说法。 事实上,自打这事一出,他就知道。若是裴家执意要把裴娆嫁过来,那将来,自家日子不和顺不说,裴娆就更有的煎熬了。 他这一是为了自家儿子,二也是为了裴娆。 不要以为就这么缠上贤哥儿,就能做她期盼的宋家媳。 等真正做了亲,那才是她百般受煎熬的时候。就是他这个做父亲的,怕也拦不住,压不住儿子。 只是这话即便明说,老裴家人也不信。 何况,他也不想明说。 他虽然和善,却也不是个任人算计的。一辈子在生意上没栽过跟头,倒在儿子的大事上,栽了个大跟头。 且憋屈着呢。 再说,这话也不用他明说,难道裴家人想不到么? 这么明显的事儿,但凡是个顾及亲戚情份,或者心疼女儿的,都该想得到。 即然想得到,她们还执意这样。 也只能说,能嫁到宋家这件事,所能得的利益,超过了对日后的担忧。 可,宋大用就摇头呵呵地笑了。 他是个生意人,从小称斤算两的生意人。而且还算是个头脑清明的生意人。 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如了她们的愿? 再者,这事儿不用他出手。同是生意人,又青出于蓝的儿子就能办得妥妥当当。 罢,就这么着吧。 想罢,又在心里叹息。今儿他冷眼观察了儿子好一会儿,觉得和裴明远这亲事也做得。还想隐隐和他先透个话呢,结果又出了这样的事儿。 有这件事在中间横着,哪怕裴明远愿意,这亲事也没法做了。 妹妹嫁名义上的姐夫,他和裴明远都丢不起这人! 思量到这里,宋大用脸上一寒。 从这点上来说,裴娆活该! …………(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不管 一心只盼着宋家能应承的裴刘氏,根本没有细想宋大用的话,确实以为他是想推脱。 就反反复复地说着宋家若不应承,裴娆就没了活路。 宋大用一点耐心都没了,把这事儿踢给儿子。 宋贤静默了好一会儿,并没有理会殷殷看着他的裴刘氏,而是向堂屋走去。走到西间窗外,他隔窗朝里问道,“三表妹,可是执意要嫁我?” 纵然一横心做出这样的事,裴娆听了这话,也觉得难堪刺耳。特别是“执意”那两个字。 赵氏见这话女儿不好出口,忙代她答道,“大外甥,这件事儿也只能这么办才能救娆丫头的命。” 窗外,宋贤讥讽地翘了翘唇角,“我要听三表妹亲口说。” 赵氏一愣,她说的就是女儿的意思,为什么要听裴娆亲口说? 只不过,她已听出宋贤话里隐含的意思了,只要裴娆亲口说想嫁,那他就会应承。 也顾不得细想,忙拿胳膊拐了拐裴娆。 裴娆难堪地涨红了脸,半晌憋出一个“嗯”字。 “好!”宋贤顿儿也不打一下,转身大步朝宋大用走去,声音清朗,仿佛宣告一般,“父亲,回去就给儿子操办亲事罢。” 终还是闹到这份儿上了! 宋大用无奈地闭了闭眼,见裴刘氏裴老二等喜形于色的模样,也懒得再说什么。 自己上赶着要送死,谁能拦得住啊。 把头点了几点,和宋贤往外走。 要不是自家小儿子做酒,也闹不出这场事来。 裴明远和苏氏很是歉疚地将父子两人送到院门外,俱是一脸的歉意苦笑。却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倒是宋贤朝两人淡笑着安慰道,“这本不关三舅三舅母的事。”将要上马车时,突地又回头说了一句,“即不关三舅三舅母的事,这件事三舅三舅母就不要再插手了。” 裴明远和苏氏听了他后面这话,都不由得一愣。 怎么听着这话头,好似是他要办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般? 宋大用一走。裴刘氏和赵氏以及换了王大壮家的干衣的裴娆也飞快走了。 苏氏就坐在那里猜。“难道是盘算着把娆姐儿娶回家,打骂她?所以才和我们说不让我们管了,意思是不让给娆姐儿撑腰。” 毕竟宋贤的性子根本不象这么容易就吐口的。 原本因为这件事而内心烦躁到极点的裴妍。听了苏氏的猜测,反倒笑了,“怎么可能?大表哥不是那样的人。” 他是个读过书的人。但凡读过点书,自持有几分见识的人。怎么可能和个山村野夫般,动不动打骂妻子?那太掉价了…… 要让裴娆不自在的法子很多。 直接不理不睬就成了。 过日子是两个人的事儿。一个人死活不愿往跟前凑。另一个人就是心里再火热,也是白搭。 若是宋贤够狠心,让她独守一辈子空房。 裴娆这辈子可真就毁了。 这是裴妍在自己的道德观约束下,能想到的最狠的办法。 当然。宋贤可能没她这么坏心眼。 可是,她心眼坏吗? 一向以自己三观还算很正为傲的裴妍,觉得她其实一点都不坏。 所以。她这不坏的人,都能想到这么狠的招数。 若是比她再坏一点的人。会想出什么法子呢? 裴妍突然有点点好奇。 又想到两人日后相处的情形,特别是再无宁日的宋家,又唏嘘感叹不已。 裴娆就算了,反正她是自讨苦吃,怪不着别人。 宋贤只怕因为这件事,要添些烦恼了。 不过转念又想,他今儿即然答应的这般顺畅,即便有烦恼也应该是小烦恼。 而且他身为男子,在这件事上其实是有莫大的优势。 更何况,还有一个已经恼透恨透裴娆的裴明霞呢。 想到原来还是铁杆同盟军的姑侄俩,转眼就要在宋家摆起擂台对打。 这裴妍十分的感慨,生活就是这么奇妙! 感叹了一番,她又说,“娘后面的猜的倒对。所以,往后这事儿咱们别过问就是了。” 宋贤只所以提前把话放在这里,大概也是因盖宅子的事儿,和裴明远熟些,也有几分舅甥情份在。所以,才叫他们别管。 没得他们一管,他又要顾及裴明远夫妇。 *** 裴刘氏赵氏和裴娆脚步匆匆,心思复杂地进了老裴家。 早等着的裴明霞瞧见几人进院子,挑帘从堂屋出来,指着裴娆冷笑,“娆姐儿,我倒是小瞧你了……” 一言未完,叫自打得知这件事就闷坐在院中的老裴头沉声打断。 他神色阴沉得吓人,指着裴老二说道,“老二,给我扇她脸!” 裴明霞一怔,随即就又笑了。收起怒容,闲闲地站在一旁看好戏。 裴老二和赵氏吓了一跳,忙赔笑道,“爹,宋家已应了亲事了。展眼就要来正式说亲。娆丫头也算是半个宋家人了,怎么好打她脸……” 见老裴头阴着脸不语。 裴老二抬起一脚朝裴娆踹去。 若是今儿宋家死活不应,让他鸡飞蛋打,丢了人又没捞到好处,这一脚可就是真踹。如今宋家应了,女儿真个要嫁到宋家去享福了。 裴老二还想着日后仰仗女儿呢,当然不会真踹。 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那脚轻轻落在裴娆腰间,再用力一蹬,倒也把她的身子蹬得如重重挨了一脚般,大力摇晃了一下。 “老二!”老裴头阴着脸,可着嗓子暴喝,“当着我的面,你也敢弄鬼?!” 说着,他指着低头哭泣的裴娆,一叠声的道,“给我扇她脸,扇她脸!她自己个儿都不要脸了!还留着那脸做什么?!” 裴娆忽地跪地大哭,“爷爷,我是急着救钰哥儿,才被大表哥带到水里的。爷爷,我也不是故意的,您这是要我的命啊……” 她忽地站起身子,朝着老裴头身旁的大榆树,一头撞了过去,“即这样,我也不活了,死了干净……” 那大榆树就在老裴头身侧,看着她疯一般朝这边扑过来,老裴头还当是朝自己撞来呢。吓了一大跳。 好在,裴老二眼疾手快,飞快捞住了裴娆。 却因动作太快,脚下没防备,父女两个“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裴娆大力挣扎着,要去死。 裴老二手忙脚乱的按她,竟还有些按不住。 心下一急,话头也不软和了,带着几分埋怨地和老裴头,“爹也是的,娆丫头本来就受了委屈。您做亲爷爷的,还把她往死里逼!” 老裴头被二儿子这话冲得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好一会儿,他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长音,背着双手,大步走了。 …………(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怨谁 欠大家的月票更新,我记着呢哈。从5号开始,按每10票加一更还债。顺便再求个票! *** 他一走,裴明霞连自己来时带的衣裳头面都没收拾,一言不发出了裴家院子,自到镇上赁了个车,往府城去了。 赵氏把大哭着瘫在地上的裴娆拉进西屋。 把家里几个小的赶了出去,屋门一关。又把裴娆拖得一路趔趄着,拉到里间儿,把她的身子往里重重一耸,抬手朝她背上噼里啪啦地死命给了十几巴掌。 裴娆木着身子一言不发。 出了心里那股几乎将她憋死过去的邪火之后,赵氏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指着裴娆的鼻子压低声音骂道,“死丫头,瞧瞧你做的好事!” “今儿的事儿不用我说,你也看到了。你姑姑已恼了你了,连带替你说话的嬷嬷和爷爷,她也恼上了。往后,要是因这个你嬷嬷爷爷得不着她闺女的好处,都要怪到你头上!” “这还罢了,你当是你今儿得了手,往后在宋家就能过上好日子了?你别做梦了!你姑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她心里认可的,就是千好万好。她不认可的,就是十分的好,又怎么样?照样把你看得一无是处!” “那妍丫头不就是个例子?!” 裴娆木着脸在床上坐了,一言不发任她打骂。 终于,赵氏打也打累了,骂也骂累了。一屁股坐在桌前椅上,失神地盯着已被春风吹得裂了几道口子的窗纸,口中喃喃。“这可该怎么办才好?” 瞧着她失神的模样,裴娆反倒笑了,“娘不是一直盼着我嫁到宋家么?怎么我现在能嫁了,你一点也不高兴?” 赵氏劈头骂道,“这能一样么?” “怎么不一样?”裴娆认真地反问,“眼下和上回在府城,有什么不同?”说着。她翘着唇角笑了下。“都是一样的算计,事发之后也一样要生这场气。” “那件事总是你姑姑的首肯的,有她给你撑腰的。你就是嫁过去,往后的日子也没那么艰难。”赵氏气道,“这么明显的事儿,你都看不出来吗?” 裴娆就摇了摇头。“我想明白了。就是姑姑许可我嫁过去,我的日子也好不到哪儿去。天长日久了。她受尽姑父和大表哥的冷眼,说不定也会把气撒到我头上。和眼下有什么两样?不过提前些罢了。” 赵氏倒没想到这一层。只想着女儿即是嫁去帮衬小姑子的。小姑子必定会护着她。 可再转念一想,今儿裴明霞的表现,也着实是个没担当只顾自己的。 就气道。“你即然想明白了,为什么还要这么行事?” 因为不甘心啊! 不甘心! 都是你们勾得我不甘心! 结果你们反倒一个个的来骂我! 裴娆心底燃烧着的簇簇火苗,如同遇了油般。瞬间变成熊熊燃烧的火海。 双拳紧紧攥起,都怨你们。都怨你们! …… 上回裴娟的事,裴明远只顾着替女儿生气了,也没功夫理会外头的人说什么。 可这才多久又出了裴娆的事儿,这一回虽不关自家的。可裴明远比上回还难受,不止是气,而是臊了。 老裴家接二连三的闹出这种事儿,让他这个老裴家人也觉得跟着丢尽了脸。 因为气,自打宋家父子走后,他黑着脸,坐在堂屋和东屋之间的那棵大榆树下,闷头坐到天彻底黑透了,还一动不动的。 这事儿苏氏也觉跟着没脸。 见丈夫还在外头气着,安置好两个儿子,就走来道,“要深论起来,这事儿不怨别人。就怨你爹你娘,上梁不正下梁歪!” 她这话不客气,裴明远就皱眉看来一眼。 虽然外头黑沉沉,苏氏看不清丈夫的神色,也感受了他的不高兴。 就道,“你也别瞪我。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自打明霞嫁到宋家,他们眼里就只有钱。整日家的嫌儿子这样嫌儿子那样!可大哥做了那样的事儿,攀上了赵家,把娟丫头送到火炕里。他才恼了几天,就笑脸相待了。” “还不就是因为他手里有那些钱?”苏氏说着,不屑地笑了下,“这要放在旁人家,有那知事懂礼的长辈压着,还能出这样的搂子?早打着骂着,让他们改了。” 裴明远何尝不知道。 只是…… 他闷头叹息。 苏氏转身进屋,催他道,“儿子的酒也做过了,你该去做你的活就做你的活去。家里这些事莫说有贤哥儿的话,就是没有,咱们也别掺和。” 说罢,也不再理裴明远,自已进了屋。 裴明远在外头坐了大半夜,直到下弦月升到正空,这才一言不发进了屋。第二日又一言不发地吃过早饭,和苏氏简简打了个招呼,闷头离了家。 他走后没多大会儿,黄氏挺着肚子来了。 苏氏便忙问她,“昨儿你们两个倒底闹清楚没有?老四把钱拿哪儿去了?” 黄氏气道,“说是说清楚了,可我还是气得很。” 苏氏便问弄哪儿去了。 黄氏道,“说是跟着大哥拿去生利去了。” 苏氏就是一怔,“妥当吗?”她总觉得把钱交到旁人的手里,不大靠谱。何况还是自己不认得的。 昨儿还满心气的黄氏,因自家闹了一场,反成了裴娆那个坏心的事儿。心里也有几分愧疚,因愧疚也提不力气生裴老四的气了,有气无力的摆手,“妥当不妥当,我也不知道。说是已拿去快有一个月了。等到了取利的日子,看看就知道了。”因这个又跟苏氏絮叨了一回裴老四的不是,和昨日的事,这才朝苏氏笑道,“今儿我来倒也不是专程和三嫂诉苦的。前儿不是听妍丫头说,想去府城没人带她吗?正好老四有空,就让他给他侄女儿跑跑腿,省得整天没事闲逛,又想旁的事。” 裴妍一听就乐了,笑着和黄氏道谢,“我正愁我爹和哥哥都去了府城,这花儿怎么卖呢。四婶就给我送枕头来了。” 说得黄氏也笑了,摆手道,“往后,你有事儿只管去攀扯你四叔。他要不是愿意动弹,你就说是我的话。” 裴妍立时站起身子道,“正好,我原打算今天磨我爹去呢,结果昨儿叫她们闹了一场,我爹心情不好,冷着脸走了。我也不敢磨他。我这就去找四叔去。” 说着,飞快的去了。 正好裴老四昨儿叫黄氏追着打骂了一场,正觉没脸,也没出去闲逛。 听了她的话,二话不说套了车,跟着到了这边院子。裴妍把开得好的石竹,挑了四个大盆,十几个小盆,将整个车厢装得满满当当的。 叔侄两个赶着车,在三月暖阳中,往府城去了。 ……(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花市 阳春三月,花市里,又是一番和元宵节不同的热闹景象。 道街两旁,各家铺子门前的地坪上,摆满了盛放的芍药牡丹月季茉莉素馨等。 姹紫嫣红,香气阵阵。 天气越来越暖,游逛花市的人们,都换了轻薄的衣裳。那鲜亮的衣裳和盛放的花朵交相辉映,让人见之忘忧。 明媚阳光下,裴妍偏坐在前车辕上,看着道路两旁花浓叶翠,听着耳边笑语声声。 心也跟着飞扬起来。 早在裴明远在家的时候,她就和裴明远说过要卖石竹的事儿。裴明远说,就还送到朱记花木铺子,也早给她指了位置。 大概就在花市正中。 牛车随着人流缓缓走着,裴妍四下张望。 突地,突地瞧见侧前方不远处,黑底黄铜字匾额上写着“朱记”两个大字,忙朝那边儿一指,“四叔,到了,就在那儿。” 裴老四抬头张望了一眼,笑着回头问她,“妍丫头,你识字啊。” “是啊。”裴妍带着几分小得意地应了一声,跳下车,“我哥哥教过我。” 然后,向朱记走去。 朱记在整个花市里,也算是中规中矩。铺子大小不出挑,门前的花草也不出挑。人家有的他家也有,人家没的他家也没。 比如她种的石竹。 这让裴妍对今日之行,有了点点信心。虽然牡丹芍药月季等,哪怕是最普通的品种,也可以在花色花形以及香气中,轻轻松松的碾压石竹。 但,这不是大家都没有嘛。 还是那句话。物以希为贵。 更何况,她的石竹,尤其是四个大盆,那都精心侍弄的。想来,朱记也不会一开口就拒了她。 正往铺子里探头,从里面出来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小伙计。 瞧她衣裳普通,身后还有一装满了花的牛车。晓得不是来买货的。便皱眉道。“喂,你干什么呢?” 裴妍便将早先寄卖春兰的事儿说了,指着那石竹道。“这是早先我爹从你们的花圃里挖的石竹,我给侍弄了一下,现在开花了,想来问问能不能在你们这里寄卖。” 小伙计就搓着后牙槽笑了。挺腰腆肚地的朝她高仰起下巴,“哎。我说,你胆子倒大。从我们家花田里白白挖走的东西,你还想再卖回给我们,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儿?小丫头。我说你想钱想疯了吧?” 裴妍就笑了,觉得自己太老实了。 她是想着,这东西本来就是从朱记拿出去的。如今想要寄卖,必得和人家说一声。要是瞒着。她自己心里不塌实。 与此同时也鄙视自己。连个花花肠子都不会耍,活该她从前园圃的生意不如人。 只得向小伙计解释道,“虽是从你们的花田挖的,但这花是我侍弄的呀。你叫掌柜出来看看嘛,若是掌柜的看得过眼呢?” 小伙计不耐烦地连声道,“去去去,我们掌柜的整天忙的跟什么似的。哪有工夫和你说这个!” 裴老四见侄女吃瘪,心下不大高兴。可如今算是求着人家呢,也不好冲出去呛声,就说裴妍,“妍丫头,咱们走,去桥头摆了摊子,零散着卖。” 散卖,裴妍也想过,也是今日的备用方案。 闻言她拐回来,朝裴老四歉意地笑意,“我那里还有六十多盆花儿呢,要是散卖。可得攀扯四叔好几天呢。” 裴老四就笑了,“这有啥,反正我也没啥事。”顿了顿,又说,“正好你四婶也整天的嫌着我!” 看着裴老四一脸憋屈相,裴妍就想笑。 到底还是忍住了。 对于正经的长辈,她还是要给予一定的尊重的。 依言坐上车,裴老四在人群中艰难地调转车头,往北边小桥头去。 车子还没完全转过来,从南向北来了两位边说边叙着的话中年男子,皆是作棉布长衫的生意人打扮模样。 当中一位脸白白胖胖的中年人,正说着话,突见眼前一辆牛车,装了一车厢的花。 那花因为种得密开得盛。粉粉白白,团团簇簇的,跟那木绣球一般热闹。而花盆又被车厢挡着,这么冷不丁的一瞧,就跟拉了一车插瓶的木绣球一般。不过那木绣球是白花,这个…… 再定眼一瞧,这花还很眼熟。 哪里见过呢? 因为上了当,早把这石竹忘到九宵云外的朱掌柜,狠是思量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了,是自家早先扔了不要的常夏石竹。 忙扬声道,“哎……” 好不容易调转车头的裴老四正要赶着车往前走,突听身后有人喊,叔侄两个忙回头。 朱掌柜快步上前,仔细打量那花,笑呵呵地问裴老四道,“敢问,你们这花儿是拉到哪儿去?” 才刚呛了裴妍两句的小伙计,从铺子里出来,瞧见他,忙道,“掌柜的,是早先白挖了咱们的花,又想送到咱们铺子,叫给代卖的。” 裴妍明了,这位就是朱掌柜。忙将早先寄卖春兰的事儿说了,指着那石竹道,“这东西因是从掌柜的家的花田里挖来的,我就想着,若是到旁的铺子里去寄卖。人家销得不好便罢,若是销得好了,叫掌柜的知道了,岂不是象我们恩将仇报一样?” “原本得了你们的好处,如今有钱挣了,就把你们给踢开。所以才先来问问。若是掌柜的愿意收下,我们就留下。若是不愿意呢,我们就往小桥头自去散卖。” 说完这话,她有点得意。 好象比刚开始的那一番,要强些了。 朱掌柜也因她的话笑了下,更多的是好奇这石竹怎么种成这样的。 至于她说的寄卖。眼下可不是春初时分,那会儿没花可卖,他也因那卖种子说这花怎么好,指着盼着这石竹能赚上一笔。所以也没置办往年常售的花草,这才导致铺子里一时无花可卖。 就收了裴明远的春兰暂作补充。 眼下,单是牡丹芍药月季这些都卖不过来呢,这些野花,虽然比自家侍弄得好得多。但终是野花,也不知有没有销路。 又或者,即便留下,又该给她算什么价儿。 正犹豫间,突见花市自北向南来了一群衣着鲜亮的少男少女。三位少年都是十五岁六的岁年纪,围簇着的两个戴着幕篱的娉婷少女,身后跟着几个小厮丫头一路逛来,边逛边指着两旁铺前摆放的花草点评。 走到朱记时,几人站定,在门前摆放的花草上睃了一圈,被众人围在中间的那戴着幕篱穿着鹅黄裙儿的少女,目光落在装满了石竹的大太平车上,“咦,这花倒少见,不知是什么花?” 裴妍拿不准是该自己出面,还是朱掌柜。 若是他有意收这花,自然他出面了。若他不出面,也就是无意了。 正犹豫间,朱掌柜已笑呵呵地向人解说起来。 裴妍就放心了。 “常夏?也就是石竹花了。”跟在鹅黄裙少女旁边的一位方脸少年说着。接着,他向另两个少年笑道,“王半山酷爱石竹,曾写诗云:春归幽谷始成丛,地面芬敷浅浅红。车马不临谁见赏,可怜亦解度春风。怜惜它不被人赏识呢。” 另一个脸颊略圆的少年便接话,“谁说它不人被赏识?”说着便看向鹅黄裙儿的少女笑道,“只可惜,如今有了赏识的人,却晚生了几百年。” 说得少女掩口娇笑。 另一位着豆青裙的少女就冷哼道,“不过是野花罢了,有什么好的。” 鹅黄裙儿的少女笑声一顿,偏头看着三位少年,拉长声音笑说道,“早听说过牛嚼牡丹,却无缘得见,今儿总算见着了。” 惹得三个少年哈哈大笑。 豆青裙的少女恼得直跺脚,“沈婉,你……” 那位叫沈婉的少女得意地哼了声,高抬了下巴,朝朱掌柜道,“即人都这般说了,我也不白担个赏识的名儿。我们要两盆。” 这几人单看衣着就象是个出手阔绰的,也果然阔绰。上前来付银子的小丫头对朱掌柜大着胆子报出一两银一盆的价钱,连眼皮都没撩一下,随手递过来两个一两的小银锭,叫跟在身后的小厮们搬上,一群人又说说笑笑的往南而去。 “话说,二表妹,前儿我好象在街上看见你们家那位名满并州的高才了。”方脸少年边走边说,言语之中带着浓浓的讥讽之意。 叫沈婉的少女冷了声音,“好好的提他做什么,扫兴!” 圆脸少年就笑道,“连个秀才功名都没有,算什么高才?要这都算的话,天下的秀才岂不个个都是高才了?” 方脸少年接话道,“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说的不正是这位……” 豆青裙的少女就不高兴的说道,“你们还有脸说人家。你们自己现下是个秀才了吗?连场还没下过呢!” 被戳中痛脚的少年们不愿意了,你一言我一语的辩着嚷着指责着。 那位叫沈婉的少女,就不耐烦地提高音量说道,“说了不提他,怎么又提?要说你们到旁边说去,别烦我。” 几个少年便将话头转到两侧的花草之上,说说笑笑的走远了。 …………(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相谈 “掌柜的。”见人走远了,裴妍含笑走近,朝手里还掂着二两小银锭的朱掌柜笑道,“您看我们这花儿……” 朱掌柜可没想这花还在人家牛车上,就叫自己给卖了。 照这么看,倒也不是没有销路。 只是又怕象这样的识货人,少之又少。今儿这单凑了巧的生意过后,再没人过问。 一时下有些踟蹰。 裴妍大略知道他的想法,便道,“咱们还和早先卖春兰一般,我这些花只是寄卖。若是卖得出去,咱们五五分成。若是卖不出去呢,这花还是我的花。” 说着,她又笑道,“不瞒掌柜的说,我那里还育了许多常春,等往前百花调零的时候,也差不多能上盆卖了。若您有意,咱们做个长期的合伙人怎么样?” 朱掌柜就笑了,这小姑娘口气倒大,只不过倒腾了几盆花而已,就想和他做合伙人。 再说,那常春本是极普通,价儿又贱的东西。哪家园圃没有?难道她的常春还能种出个花儿来不成? 待要说不应,那常春现下只不过个设想,还没到眼前。可这石竹确是实实在在地卖了钱的。 何况她说的法子,对自己也真是一点损失没有。 便含笑点头,“那成,今儿这些就留下,我先卖卖试一试。” 说着这话,到底心头不甘。本是自家扔了不要的东西,人家捡去略做收拾,竟然又拐回头卖到他的铺子里来了。 这叫什么事儿啊。 做这行当也有五六年的朱掌柜,还没遇上过这么让人心气不顺,却又不得不应的事呢。 得他的应承。裴老四飞快把花草卸了下来。 裴妍不好总拉着掌柜的说个不停,就招方才呛她的小伙计过来。 小伙计很是不高兴地走近,拉长了脸道,“做什么?” 裴妍便笑着将自己上盆时的设想,与他一一说了,指着那大大小小十来盆的石竹道,“若人家来买时。你也可以这么跟人说。” 小伙计不耐烦地皱了皱鼻子。“这还要你教?” 他在花铺里当伙计,也有一年有余了。不比她这个乡下丫头片子懂得多。真是的! 裴妍也不以为意,毕竟这花若卖不出去。还是要砸在自己手里的。 多说两句,吃他一呛也死不了人。 倒是朱掌柜因她这话,而赞许地点了点头。 他怎么没想到呢? 不但是他,恐怕这青州府附近的园圃都没想到。 大家只管种。花开了只管卖。管人家买回家摆在哪里呢。 这倒象是做盆景那一行当的做法。 虽然也没什么新意,但是这小丫头先想到了。又用在盆花上,这就是新意。 倒喝斥了那小伙计几句。 小伙计吃瘪,偏头斜了裴妍一眼,嘴里嘟嘟哝哝的进了铺子。 裴妍望着他的背影笑了一下。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朝朱掌柜手上瞄了一眼。 朱掌柜会意,忙把刚到手还没暖热乎的小银锭递过来一个。 因这个。心头又是一堵。 裴妍还当他是嫌自己讨要银子讨要得太急切了,忙和他解释道。“因我方才说的常春往前要上盆,今儿就打算买些盆回家呢。让掌柜的见笑了。” 朱掌柜虽然有些小不高兴,但他铺子里每日的进出,也有十几两,计较这个自己都觉得羞臊。 忙摆手,表示自己在不意。又因她说买盆而好奇,“常春也是照着那样的上盆吗?”说着,他指了指那两大盆被铺上了苔藓的石竹。 裴妍懂得他的意思,道,“这要看能挑到什么盆儿。”顿了顿她又说,“各色都有,要看常春苗的形态。” 常春老桩或者形态飘逸的小整株,自然要做成盆景状的。 而这老桩与形态好的小整株不好得。更多的还是要扦插常春枝条,以做成前世常见,也是眼下常见的满盆绿植的模样。 这两种,也没有哪个比哪个好,哪个比哪个不好。 单看买主是什么样的人。 朱掌柜因她这含糊得象是什么都没说,而自己却又听懂的话。对眼前这小丫头少了几分轻视,反而好奇她侍弄出来的常春会是什么样的。 时下,花圃虽多,甚至于青州府往东,有个叫江都的地方,那里还有不少花农。皆是大田如种菜般种花。 但会侍弄盆景的却不多。 便是有,也不过是常见而又价值不菲的天目松刺虎等,这种把草花甚至常见绿植这样侍弄的,还真没见过。 一是因这些花草本身就不值钱,入不得那些会侍弄盆景的眼;二是肯种的,又不会侍弄。 因为好奇,倒想改口让她侍弄好了也送来一些试卖,却又觉得自己太过迫切了,反倒说不出口。 反正眼下她还没侍弄好,自家铺子里正是卖牡丹芍药等花卖得热火的时候,就等等再说吧。 而裴妍也是这个心思。 是以,这话点到为止,也没再往下说。辞了朱掌柜和裴老四往花市最南头,专卖盆器的铺子而去。 裴老四一边赶着车一边不住往后瞄。 从前家里的头生的那些气,他一是懒得问,二也是觉得烦,所以听过就算了,也没深究。 只知道三哥家的这个大丫头,性子变得极厉害。 可没想到,除了厉害之外,还有…… 裴老四皱了皱眉,回想着她方才那朱掌柜论起花草来,那几句含糊不清,却能听得出,她是极在行的话来。 就纳罕不行。 四侄女儿啥时候懂这个了?还说得头头是道。 还有方才和那掌柜相谈时的神态,比他这个有些年纪的大老爷们都来得坦然有底气,一点不怯。 若是叫他来卖这些东西,他一准儿得赔着笑脸,把那姿态低得跟个三孙子一样子,求爷爷告奶奶的。就这样成不成事儿还不一定呢。 在来的路上,他还想,自己带着个孩子上府城,得帮衬帮衬她。 结果倒好,一句没帮衬上不说,反而象个侄女的小跟班一般,跟在她身后,她指哪儿打哪儿。 想不明白的裴老四,转回头继续赶车。 心里总有些小不服气,这叫什么事儿啊。 ……(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不入 因叫一个还不到十三岁的侄女儿给比下去了,裴老四大为郁闷。帮着把裴妍买的花盆卸了,回到自家,吃过饭,和黄氏说起今日的事来。 黄氏就道,“叫你侄女给比下去了,你还脸说。” 裴老四不高兴地道,“咋没脸说?那是我侄女儿,又不是外人。自家子侄有出息,我该高兴才对。” 说得黄氏倒笑了,“哟哟哟,你连自家的心都懒得操呢,什么时候也学会操子侄的心了?” 裴老四也不恼,反倒歪在床上,拿手磨挲着下巴,思量了一会儿,偏头和坐在床边做婴儿衣裳的黄氏道,“我瞧着这四侄女儿不简单,将来咱们家指不定最出色是她。” 单瞧她不卑不亢的那掌柜的相谈的神态,就知道是个心里有成算的。 可她小小年纪,哪来的成算?哪来的底气?裴老四因为想不到侄女的芯子早换了,所以才格外的讶异。 黄氏就抬头斜睨了他一眼笑了。 裴老四忙坐正了身子道,“你还别不信,我相人相得准着呢!你要不信,我今儿把话撂在这里,咱们过些年再翻回来看看,到底准不准。” 黄氏懒得理会他那么多,就道,“你即相人这么准,咋不相相自己个儿?” 裴老四叫她说得脸上一臊,又歪在床上道,“正好好的说别人呢,又扯我做什么。” 黄氏最瞧不上他这种,没事就歪着的懒散模样。 朝他身上打了一下,道,“你即知道叫个小辈给比下去了,还不赶紧的加紧做活。一有空就歪,一有空就歪!” 见裴老四不动,她又说,“你不是说你侄女儿将来要出息么?你还不赶紧的帮衬帮衬她,将来她出息了,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到时你可就能扬眉吐气了。” 从这回生气之后,她是发了狠。要治治丈夫这懒散样。哪怕白给人家做工帮忙。一分工钱都不拿,都不想见他在家里歪着闲着。 裴老四就翻身坐起来道,“不用你拿话激我。我也会去帮忙。”说着,还有几分小得意地和黄氏挑了挑眉道,“你等着,将来我跟着侄女发达了。你跟着我过上好日子,到时候看你还整天嫌不嫌我。” 说罢就真个儿出了屋子。往裴明远家去了。 裴妍也才刚把厨房收拾妥当,正想再去山上挖些常春整株或者老桩来。可苏氏因知那个地方少有人去,两旁树木也深,感觉阴森森的。 怕她再遇上那起了坏心的。不准她去。 裴蓉这些天,天天在家带着小弟,早带烦了。便自告奋勇地说陪着裴妍去。裴钰也要跟着去。 苏氏这回被二儿子吓得不轻,那地方又正好临着深潭子。不但不让裴钰去。也不让裴妍两个去。 正说着,裴老四就来了。 听了他的来意,苏氏就笑了,“来得可正好。这不,正闹着要上山呢,我怕再遇着什么事儿。你要没事,就带着他们去。” 裴老四当然是愿意的。 他就是那么个性子。你让他自己去主动张罗做些什么活,他想不起来。若是旁人派给他的活,倒也不怎么推。 何况如今春暖花开,树木葱茏,山上也颇有些景可瞧。 于是带着裴妍姐弟三个上了山。 他因存着四侄女儿不一般的心思,格外留意她的言行。 比如挖老桩时,便要问,为什么挖这个,挖了有什么用。又或者嫌弃哪个不好时,又会问为什么不好,哪里不好。 再有藤条必然拿锋利的切刀斜切,而不能用剪子剪时,也要问一问为什么,怎么不好。 裴妍倒也没有故意隐瞒。 有问必答。 反正除了扦插这个技术活,旁的也可以推到她认为这样好,她觉得那样不好上面去。 至于为什么好,为什么不好。 虽然也是实话实说。但这种感觉性的东西,就是旁人起疑,也没处去佐证。只能归结于她心思异于旁人罢了。 是以,裴老四原是打着帮一帮就回去的心思过来帮忙的。帮着帮着倒帮出了兴致。 不但帮着挖常春藤,还帮着裴妍到溪边去筛用来做扦插基用的细小石粒和粗砂子。他女儿裴好和裴妙两个,见她们的爹玩得起劲儿,也跑来跟着玩。 黄氏有回过来,正见他带着五个小的在溪边又是筛又是洗的。 和苏氏笑道,“可算是给他找了正经的活。瞧瞧他那样儿,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哪象三个孩子的爹?” 虽是上愁的话,却带着笑。 苏氏就笑道,“他就是那么个性子。我才嫁来的时候,他才十一二的年纪。见天的跟着镇上的娃儿们疯跑。又是下田抓泥鳅,又是下水摸田螺,到了秋上,那满山更都是他的腿。” 说得黄氏很是笑了一回。回到家把这话说给裴老四听,裴老四有些不大好意思的道,“三嫂也真是的,揭人不揭短。” 黄氏瞧他一脸的笑,道,“我瞧着,你也不把这个当短处。” 说得裴老四嘿嘿地笑了。 两人正说着,突听院中响起一阵蹬蹬的脚步声,紧接着响起老二家的二丫头裴妩惊喜的声音,“娘,我刚看见宋家的马车来了。” 屋里两人就是一怔。 这几天来,宋家一直没动静。黄氏还当宋家这回要好生抻一抻老二家呢。 谁晓得才刚三四天,就来人了。 裴老四要出去瞧,被黄氏一把拉住,“三嫂和我说了。宋家大外甥走时,和他们说,这事不让他们插手。即三嫂他们不插手,咱们也别管。省得又惹一身腥。” 裴老四挣开她的手道,“我就看看,又碍着什么了?” 黄氏还是不依,拽着他的胳膊默了一会儿道,“三嫂猜,钰哥儿落水那事儿,兴许不是意外。” 正往外张望的裴老四一怔,回头拧着眉道,“咋?有人瞧见了?” 黄氏摇头,“瞧倒没人瞧见。就是……”她把苏氏告诉她的,上次裴娆在府城怎么撺掇宝哥儿招惹妍丫头,还有上回打着裴妍的名义设计宋贤的事说了。 道,“这个娆丫头这么有心机。那天的事要真是凑巧,可就太巧了。” 裴老四瞪大了眼睛,“这些事儿你啥时候知道的?” 黄氏道,“就两天前,和三嫂说闲话时说起来的。” 裴老四有些生气,皱眉道,“那你咋不早告诉我?”他还真不知道,娆丫头为了嫁到宋家,做过这么多小动作。 黄氏就气了,呛他道,“整天抓着你的人抓不着?” 裴老四理亏。正要再问,就听外头,裴妩在问,“娘,宋家的马车,咋不来咱们家,而是往三叔家去了。” 显见得娘俩迎人没迎到,又回来了。 紧接着,外头传来赵氏刻意解释的声音,“嗨,兴许是因你三叔给他家盖宅子,有什么事儿走不开,叫他家人帮着捎信回来。” 黄氏怎么听不出她这是故意解自家的尴尬,又说给旁人听的? 就朝裴老四道,“你听听,宋家来人,不往这院来,只往三哥家去。显见得是想晾着这边一晾,你可别去掺和。” 顿了顿,又撇了撇嘴道,“这事儿,不管是二姐,还是二嫂,都有不是。” …………(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章 惊讶 裴妍惊讶地望着宋家小伙计卸下来一大堆,大大小小,形态不一的盆景盆。朝小伙计笑道,“这怎么好让大表哥破费呢。” 这些盆,粗略算来,得有百十个。有陈旧的紫砂盆,前世前见的细红泥瓦盆,还有些高高矮矮,大大小小,或者直身瓶,或是大肚瓶。有的挂耳,有的不挂耳。 虽然形态不一,倒也和她心中想的给常春藤上盆的想法暗合。 小伙计拍拍手上沾着的盆砂道,“大少爷说,让四表姑娘别客气。这是和老爷相熟的人家打算转行,余下这么些东西。正愁贱卖也卖不出去呢。他就给讨了来,也是没花钱的。让四表姑娘只管用就是了。” 裴妍还是很感激地笑道,“虽是不花钱,也谢大表哥想着。” 小伙计笑呵呵地上了车道,“大少爷说了,也算是谢四表姑娘前些日送的小景。” 惊讶了半晌,又想到旁处占了半晌心思的苏氏,这才回过神儿。抱着儿子送那小伙计出门道,“从前妍丫头送那个是谢你们大少爷给的书呢,他又弄来这些反谢她。告诉他,往后若是再这么谢来谢去的。我们这里就是再有好东西,想送去谢他,也不敢了。” 小伙计笑呵呵地点头,“三舅太太,我记下了。”一抻缰绳,赶车过了青石板小桥,一径往西去了。 宋家伙计一走,苏氏心里头,因裴娆和宋贤的亲事算是说定而按奈下去的担忧,又重新浮了上来。十分迫切的想要弄明白女儿的想法。 忙拉着她往院中走。 裴妍见那小伙计上了官道,往南去了。正准备收回目光。却见自南向北来了辆马车,和那小伙计交错而过。那小伙计是出镇,这辆是进镇。 顺着自家的门前小道儿,一径往这边走来。 走到王大壮家的西邻,还停下车问了问站在路边闲话的两个妇人。 其中一个妇人往这边儿指了指,看见自己,还招了招手。 显见得是往自家来的。 就挣脱苏氏的手。往前迎了迎。 果然那马车径直朝这边儿走来。待走近些,裴妍认出来了。 是在朱记呛她的那个小伙计。 那小伙计也瞧见她了,忙下车。牵着绳子过了小桥,道,“裴家姑娘,上次的石竹花还有吗?” “有啊。”他一来。裴妍就知道是为什么而来,喜笑颜开地道。边迎他进家边问,“这花卖完了吗,卖得好吗?” “很好销。”小伙计说过这一句,又想到早先呛了她。就不好意思抓了抓头。这才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钱袋来,“这是上回卖花,裴家姑娘该得的钱。一共一两六钱。您拿好了。” 比裴妍预料的要多。 也就是说。余下的两个大盆,至少也是一两银子一盆了。那些小盆的花。大的多则一二百文,最小的少则十几文。 平均下来,一盆也能卖个三十来文。 也没问朱掌柜都卖了多少银子,领了小伙计进家,又挑开得最好的,给装了满满一车。 清点了数目,自家心里略有了底,送他出去。 “娘!看!”裴妍得意地朝苏氏晃着小钱袋,说着,又把那钱袋子晃得叮当响,“钱!” 苏氏叫她这显摆模样逗笑了,也是因为惊讶,反倒忘了才刚想拿问她的事儿。 感叹道,“还真叫你说着了。余下的这些,要还能照着头一车的这么卖,还能再卖个两车。” 裴妍上回已得了一两银子,这回又有一两八钱。一车就是二两六钱的银子。 加上这次,一共能卖四趟。虽然再没有大盆的花撑门面,想来五六两银子总是有了。 就说她,“怪不得你说东边院子的帐你顶了,原来真个能挣来银子。” 这不是裴妍头一回赚钱,却是头一回人家主动把她赚的钱送到她手里,很是高兴。把银子放回屋了,摸出两个小银角,大概一分重的样子。塞给裴蓉和裴钰,豪气地道,“给你们买零嘴儿吃。” 裴蓉还好,到底大些了,虽然高兴,也没太过喜形与色。裴钰就沉不住气了,攥着钱欢呼着往镇上去了。 到了镇上,寻得一个挑担的货郎,一分银子全买了他爱吃的窝丝糖。抱着小纸包,边吃边往家走。 走到裴家老院时,正碰上裴珍出来。 一见裴钰手里的糖,他眉眼一挑,“哪来的?” 这两个小娃儿年纪相当,正是淘气的时候,谁看谁都不顺眼。 裴钰就得意地一扬下巴,“你管不着。” 裴珍伸手过来抢,“给我吃点。” 裴钰忙把小纸包往怀里一藏,嘻嘻哈哈笑着,飞奔着往家去了。 裴珍气哼哼地回到屋里和赵氏嚷道,“娘,你不是说大姐嫁到宋家,我就有好东西吃了吗?怎么宋家不给咱们送,却给三叔家送?” 赵氏听了这话就是一愣,“你听谁说的?” 裴珍便把方才碰到裴钰的事儿说了,“那钰哥儿抱着这么一大包糖正吃呢。不是才刚过来的宋家送的,又是谁家送的?” 方才宋家那小伙计并没有打主街沿老裴家门前过,而是从镇南土路直接去的裴明远家。 叫在院门口玩耍的裴珍和裴妩看见了,两人跑过去一瞧,来的正是前两回,宋家往裴明远来的那个赶车的小伙计。 也没往跟前凑,看宋家来干什么,就来告诉赵氏了。 赵氏因为脸上臊,而且亲事也说定了,再不好腆着脸过去。 远远地立着,见宋家小伙计根本没往这边来,过了桥径直走了。生恐别人瞧见她在这里迎着,却迎了个空。 虽不高兴,还是忙忙的回了家。 没想到宋家是来给裴明远家送东西的。 可他们为什么给老三家送东西? “一准儿是妍丫头!”裴娆突地出声道。 赵氏疑惑看过去。 她恨恨地道,“肯定是给她送的。”说着,她一把攥住赵氏的胳膊,“娘,你不知道,当时,当时……我叫大表哥带到水里,大壮叔拉我出来,叫妍丫头回家拿衣裳,她……她就是不肯,还说天不冷,叫我自己走出去。” 说着,她恨恨地道,“一定是她见大表哥也落水了,她……她生我的气,才故意这么着的……” 想到女儿之前的心结,赵氏脸色慢慢阴沉下来。好一会儿,她站起身子,坚定地道,“我去说!” 贤哥儿已是她的女婿了,不管是谁,都趁早给我打消了打他主意的念头! ……(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滚!(月票10+) 赵氏到时,裴妍正在摆弄宋贤差人送来的花盆。 一边摆弄一边欢喜和苏氏说道,“大表哥可真是咱们家的及时雨。上回是爹的活计,这回又是我的花盆。我正愁着,挖了那么多常春,上回买的盆儿不够用呢。” 赵氏听着这话,再往院中一看。 当院里摆了一大片各色的花盆,足得有上百个。 裴蓉和裴钰正坐在堂屋门槛子上,手里果然拿着糖,正在那里笑嘻嘻的吃着。 原来不是女儿往歪处想了,而是贤哥儿他真的有这样的想法。要不然,以他那爱理人不理人的性子,怎么会想着给老三家张罗这个? 给老三的活计也就算了,还不大显眼。可给妍丫头的盆,不正是送了她的心头好? 那股想歪了的火苗就不由得一簇一簇往外冒,绷着脸大步进了裴家院子。 裴妍正兴致勃勃摆弄她的盆;苏氏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她的话,还在思量自己心中的事儿。裴蓉和裴钰只顾着吃糖。 娘几个还真没瞧见她过来了。 突见她一副找上门来拼命的架式,进了院子。 苏氏几人都是一愣。 片刻,苏氏皱起了眉,淡淡看着她道,“二嫂来有事啊?” 还是和上回一样带理不理。可这回,赵氏却不会再示弱了,也没有必要! 就绷着脸“嗯”了一声。 这让苏氏和裴妍倒奇怪了。她们还没去寻她的麻烦,她倒先摆死人脸找上门来。自家有惹着她吗? 苏氏就淡淡的说,“什么事啊。” 被一再的轻漫,赵氏心里头的火气可憋不住了。硬声道,“三弟妹。如今娆丫头的亲事也做定了。不管你们从前有什么想法,如今也该打住了。” 这话,先是叫苏氏一愣,接着,想到她暗忧的事儿,心里又是一跳。 下意识斜了斜立在一旁的女儿和她脚下的那些盆,有些心虚。又有些着恼。 虽她自己也往这方面猜了。可没和女儿证实呢,她是不可能承认的。 就紧紧皱着眉道,“二嫂指的是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苏氏虽然是一瞬的沉默。赵氏却觉察到了。 带着几分占了上风的自得,一手指着那些盆,高抬了下巴,道。“三弟妹听不明白也不打紧,好好想想就明白了。” 说罢。转身要走。 猜出她来干什么的裴妍,气笑了。冲着急匆匆往外走的赵氏道,“二伯娘,你这话说得云里雾里的。谁听得明白啊。到底什么事儿,你倒是说清楚啊。” 赵氏往外走的身子一顿,又拐了回来。象是拿住了裴妍什么见不得人的把柄一般。连讥带嘲地规劝道,“妍丫头。即你听不明白,那我就说个明白!” “你宋家大表哥是和娆丫头的亲事是做定了的。你但凡是个懂事知礼的,就不该再去撩你大表哥。没得传出什么小姨子和姐夫的笑话来!” 裴妍微微眯起眼,往前踏了两步道,“原来二伯娘是来和我说这个呀。” 顿了顿,她接着道,“其实我也有话和二伯娘说来着。” 赵氏反倒一愣,她和她有什么可说的? 裴妍说着话,已走到的赵氏跟前,头伸了到她面前,笑盈盈地盯着赵氏的眼睛,说道,“我想和二伯娘说的话是……” 说着,她眼眸一凛,干脆利落地送了她一个字,“滚!” 赵氏先见她那副笑眯眯的模样,还真当她有什么正经话要和自己说呢。 因存着这个心思,就没防备。 待这个“滚”字落地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 羞恼地指着裴妍大叫,“你……你……” 裴妍闲闲地擦着手,学着电视里那些小流氓的腔调,“叫啊,你只管叫啊,只要不怕丢人,只管可劲儿的叫……” 赵氏嗓子眼儿里就一堵,将出口的话硬生生的收了回来。因收得太急,倒叫自己的唾沫星子呛了一下,眼泪都咳出来了。 裴妍眯着眼,冷冷地看着她。 等她不咳了,这才缓缓地道,“二伯娘今儿来我们家闹,是真有理呢,还是真不怕呢。”说着,她冲着赵氏一笑道,“要是真有理呢,咱们坐下来说说这理。要是真不怕呢……” 她抬手往裴家老院方向一指,冷了脸,“……我们家可是好久都没有人来闹事了,我手都生了。正好借机练一练!” 原本一肚子气的苏氏,突然瞧见自家丫头跟换了个人一般,念唱作打俱全。 一个人,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唱了一出变脸的大戏。 深觉好笑。 但是赵氏可不觉得好笑。 有裴老大和老裴头的前车之鉴,她知道眼前这个丫头,可真敢。 她真的敢! 因为心里怕,怕被她叫嚷出来闹得没脸。 从前在心里一直骂惯了“死丫头”,如今在心里头连个“死”字也不敢带了。 真要被她叫嚷出去了,娆丫头可真是别活了。 神色变幻了半晌,终是半句不敢接,转身就走。 裴妍又叫住她,径直道,“即然二伯娘今儿来了,我不妨和你透个底儿。你们做的那些事,我全知道!再敢拿着我的由头行那龌龊事,到时,可别怪我不给你们留面子!” 顿了顿,她看了看坐在门槛子上瞪大眼睛看戏的裴钰道,“再给三姐捎个话儿。她推钰哥儿的事,最好一辈子别叫人叨噔出来。不然的话,到时,咱们新帐旧帐一起算!” 裴钰不是不小心掉水里的吗? 关娆丫头什么事? 赵氏瞪大了眼睛要辩。 裴妍已飞快地说,“你也不用辩。眼下要是有证人,我还能等到今儿不去找她?” 赵氏心里一松,又着恼,没影的事也能往娆丫头头上安。 裴妍又道,“你不用恼,做没做她自己心里清楚。我还是那句话,最好她能瞒一辈子,不然,我就叫你们瞧瞧,什么叫做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后面这句话,是狠话,也是她憋了多少天的心里话。 一而再,再而三的拿着她们做垫脚石,要不是裴钰根本说不清当时的情形,而围观的人也都只顾着看裴老四的热闹,也没留意。 她早找裴娆去了。 虽然没证据,可裴妍不相信,事情就那么巧合。 所以,一定是她。 …………(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新愁 赵氏灰溜溜地走了。 裴钰跑到院子门口,跳着脚的起哄,“喔……喔……” 裴妍扬声叫他回来,板着脸说道,“钰哥儿,这样不好。” 裴钰被她的冷脸吓了一跳,小声辩道,“怎么不好?”以前他都是这样的,也没见大姐说他。 裴妍就道,“男孩子家家的,要稳重。有事偷着乐就行了,起哄似的嚷出来,就有些掉价儿,知道吗?” “掉价”这两个字,裴钰还是听得懂的。 闷闷地应了一声,嘴里的糖好似也不那么甜了。 王大壮家的出来,先是看到得意的裴钰,伸头朝到往北去的小道上一瞧,赵氏正闷头急走。 她到了苏氏家,正见裴妍训裴钰,直到她训完了,才笑问苏氏,“你们家这又是怎么了?” “嗨,别提了。”赵氏疑女儿那话苏氏说不出口,也不想让外人知道得太细,就道,“这不妍儿她姑父晓得她爱种花,遇上相熟的人歇铺子,余下这么些陈货,也没处弄,就给我们送过来了。她听说宋家来人了,却没往老宅去,过来寻不自在了。” 说着,憋着笑看了大女儿一眼,“叫妍丫头给了一顿呛。” 王大壮家的是亲历了这件事,除了感叹还是感叹,“这是图什么呢?结亲还是结仇啊?” “旁人是结亲。她们,可就不是奔着结仇去的?”苏氏叹了一声。 王大壮家的本是要去采茶,出门瞧见裴钰,就过来问一问。说过两句话,她自去了,临去前。问裴妍,“妍丫头,那瓜种子可育上了没有?我还等着种呢。” 裴妍刚把花盆清点完,一共一百零七个。直起身子笑道,“早育好了,苗都展了两个大叶子了。等你们抽空把滩地平好了,就来取苗。” 王大壮家的笑道。“那敢情好。等我们今儿把茶摘一遍。明儿就动手去平地。”要往外走时,又说,“你们的瓜苗打算种在哪里呢?你爹不在家。我和你大壮叔帮你给平整平整。” 裴妍摆手,“不用,有我四叔呢。” 苏氏就笑了,和王大壮家的道。“这两天使她四叔使溜了,啥事儿都攀扯他。” 正说着。黄氏和裴老四,带着裴好裴妙来了。 裴妍想着这两个小丫头也帮她们不少忙,便也各给了五文钱,让她们买糖吃去。 就带着裴老四去看她要种瓜的地方。 这边黄氏就和苏氏说。“我来时,那边正商量着,寻个什么妥当的人。往宋家去催催呢。三嫂,要找上你。你可别应啊。” 苏氏将方才的事儿说了,道,“找谁也不会找我。” 黄氏就是一愣,紧接着,她抿嘴笑了,“二嫂才刚出来的时候,二哥和娘在那里商量,还真就选了你。不过,他们正说着,二嫂回去了。拉了二哥进屋,后来的事儿我也不知道。原来她又来找你的不自在了。” 赵氏找谁去府城,苏氏不关心。 但她心里想着的那点儿事,提起叫人给岔开,再提起又叫人给岔开了。 颇是有些心焦。 等裴妍带着裴老四先定的种瓜的地方,说定下午来做活。 老四两口子走了后。 苏氏按奈不住,拉了女儿进屋,问了起来。可头一回做这种事的苏氏也没经验,憋了半晌,到底还是直愣愣地问起来,“妍丫头,你觉得你宋家大表哥怎么样?” 裴妍笑道,“娘要问什么?你总得有个方向,我才好和你说啊。没方向,我咋和你说?” 苏氏就催她道,“你只管说说。” “好啊。”裴妍点头。 “好啊?”苏氏愣了,“什么好啊?” “宋家大表哥人好啊。”裴妍道。 苏氏不确定女儿这个好到底是个什么好法,迟疑地道,“人……好么?” 裴妍反问道,“人不好吗?你看即给咱们置礼,又送我书,又给爹活干,还又送我书……”她朝院子里示意,“这不,才刚又给送了盆儿。” 说着,她瞪大了眼睛看着苏氏,“娘说,他这不算好吗?” 就是好,苏氏才愁。 她烦躁地搓了搓手,突见女儿眼底带笑,伸手拍了她一巴掌,“即然知道我想问啥。你就好好说。” 裴妍佯作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看着苏氏笑道,“还是好。” 苏氏见女儿认了真,正焦急地等着听她的心里话。没想到她还跟自己打马虎眼儿,又没好气地拍了她一巴掌,“别没正形的。” 裴妍认真地点点头,“是真的好啊。但是,不是每个我认为好的人,都会对他起娘想的那种心思。”说着,她往街上一指,“咱们镇上好人也很多。远的不说,青山哥人也很好吧?” 见苏氏不说话,她掰着手指数道,“你看,青山哥人好,长得也齐平脸的,性子也好,也帮咱们不少忙……”说着,她“哦”了一声,朝苏氏笑道,“我对他也很好啊。前儿我们从山上采的蕨菜,我还亲手送了他一把呢。” 苏氏想到宋大用说过她亲手种的花,送给宋贤的话。 再想她送青山一把菜时的模样,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又斥她道,“好好说。” 裴妍正了神色道,“我就是在好好说呀。不过,娘要是问我对大表哥有没有那方面的意思,那我明告诉你,还真没有。” 大约是前世单身单惯了,又或是整日为了那花圃忙惯了。远在大学时代曾有过的旖旎心思,早消磨殆尽。 而她也没觉得哪里不好。 一个人多自在啊。 自己可以掌控自己的人生。 而两个人绑在一起,多多少少,大大小小的总会有些摩擦。 她是个懒人,懒到除了养花种草之外,不想动气费神。特别是不想生那牵心挂肠的气,伤那挂肠牵心的神。 想想就觉得,嗯,太麻烦! 而宋贤,不管是她对他,还是他对她,都只是一个态度友好的亲戚而已。 若再要往里深究的话,他大概是一个有那么点点欣赏她的,态度友好的亲戚。所以才会让小伙计送花盆来吧?应该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对自身的相貌年纪和身份有着清醒认识的裴妍,除了这个原由,也想不到旁的。 而这欣赏,倒也不是她多么出众,只不过是自己做的这些事,稍微的超出人们的意料罢了。 人们往往因会自己周边那些从前不大出挑的人,突然做出些出人意料的事,因为惊讶从而给予稍多一些的关注。 仅此而已。 人这一辈子,可以因为很多事欣赏很多人。并不是要对每一个人都有那样的想法。 于她,于他,都是如此。 所以苏氏多虑了。 这些话,裴妍虽然没说。可苏氏却看出来了。 不但看出这个来,也看出女儿对这方面的事,半点不上心。 这还不是让人发愁的。让人愁的是,她根本不在乎。 对,就是不在乎。 还不到十三岁的小丫头,怎么能丁点不在乎呢?哪个小女孩家家不盼着嫁个如意郎君? 瞧着眼前这张如那含苞的花似般嫩,却写满了“不在乎”的脸,苏氏旧愁解了,添了新愁。 而这新愁却是比旧愁更愁。 …………(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 已定 可转念一想,若是女儿现在存了心思,她也愁。 但是这个愁,总比见她什么都不在乎,要愁得轻些。 真的轻些吗?苏氏想罢又疑惑。 往深里一想,若女儿当真和她想的那般,对宋贤情根深种。 她也不比眼下轻松。 或许,她年纪还小,还不大懂这些。再长大些就好了。 想了半晌,苏氏找到这样一个,连自己也觉不大信服,却存着几分侥幸的理由。然后忙忙的把这件愁人的事丢开了。 不管了,等丈夫回来,再和他好好说道说道。 裴妍和苏氏说完了话,也没理会她心里怎么想的。就和裴老四,带着裴蓉裴钰裴好裴妙几个小萝卜头,往东院子外头的滩地上开荒去了。 裴妙和裴钰同年,都是五岁多点,根本做不得活,也就是凑个数。 倒是裴蓉和裴好两个,一个十岁,一个七岁多,虽然年纪也不大,却能帮着上不少忙。 裴妍和裴老四在前头割荒草,这两个人跟在后头往外抱。 割了一整天,割出一块四分大小的地方。种瓜供自家吃,足够了。 只是这草根还在地底下埋着,须得用犁翻过了,再挑捡草根什么的。 正好王大壮家的门前滩地也收拾好了。 耕犁的话就交给王大壮和裴老四去做。因下头树根草根交错,犁得很是吃力。两块不大的地块,足足犁了一整天。然后裴老四仍旧带着裴妍几个捡草树小树根。 临近生产,黄氏也不大做活。这几天都是一大早就和裴老四来这边,裴老四带着几个小家伙去干活。她和苏氏坐着说闲话。 这日。那荒地里的草根快拾完了。 午饭后,趁着日头好,裴妍把她育好的瓜苗端出来,在日头下练练苗,让它们适应适应外头的环境。等练上几天,瓜苗度过了适应期就可以种了。 正在那里查看自己的瓜苗,见才回到家不到一个时辰的黄氏又来了。 这回裴老四没来。只有她和裴好裴妙娘三个。 苏氏正在那里擦拭早年裴玥等几个坐过的木制婴儿小椅子。见她今儿这么早就来,还当是有什么事儿,便问她。 黄氏摸着肚子自嘲地笑道。“见天等着盼着这个落地,也没心思做活。********的,光想着说道闲话了。” 苏氏就知道一准儿是娆丫头的亲事,有动静了。忙问她。 黄氏道,“二嫂好说好求。请了二娘娘和二伯去了宋家。” 老裴头兄弟三个,他是老小。上头的大哥大嫂早没了。这个二哥当年分家时,去了镇西起了新宅,和这边儿离得远。 庄户人家。整天不是大忙就是小忙,不忙田里就忙家里,不忙厨活就忙针线活。真有空子出来闲逛的也少。 就连红梅她娘是这附近出了名的轻省有福气的。也不过抬脚往就近的苏氏这里说几句闲话,也就要忙去。 是以。离得远了,日常走不到见不着,这关系也渐渐就淡了。 往常这两家走动得还真不多。 就连当日裴玹做酒时,几个堂亲略来坐了坐,酒席还没完全散,也就家去了。 苏氏就道,“要说,请他们两个也合适。” “是啊。”黄氏说道,“就是不知道宋家是个什么态度。”尤其是会怎么行事。 其实苏氏也好奇。 不过,这回,倒没让她们等太久。两天后,裴娆大小定都免,直接下聘的消息就传来了。 当时,裴妍正和裴老四在东院子的堂屋里,架木板子。 这东院子的堂屋,屋顶的瓦破了不少,但主梁椽橼什么的都没问题。都是自深山里砍来的大棵松树,且结实着呢。 所以,裴妍打算把这间屋子当作培植常春的专用场所。 正好,常春喜荫,但又不能一直缺少阳光。所以,这个即避荫又透光的屋子再合适不过了。 她和裴老四架着板子,苏氏就和黄氏在当院儿说话,裴蓉几个在刚平整过的院子里边玩耍,边逗着已经能略微做出些反应的小裴玹。 就见王大壮家的来了,和黄氏苏氏两人说起这件事来。 见她们两个一无所知的样子,王大壮家的就笑了,“你们亲妯娌呢,还没我这个外人知道得早。” 苏氏摆手笑道,“嗨,我们这亲,如今弄得跟仇一样了。没你知道得早也正常。” 又问她详情。 王大壮家的往老院儿方向一指道,“这不才刚我去镇上给青山扯衣料,回来的时候,就见你二伯家的大孙子赶着车,你二伯和二伯娘坐在车上,往你们老院走。” “那车上还着几样点心匣子,想来是回来的时候,宋家给添的一点小心意。我因见这个,先和他们客套了两句,还没主动开口问呢,你二伯娘就主动和我说起来。说是连下聘的日子都看好了。就在三天后。” 黄氏就笑着和苏氏道,“虽说下聘的日子都看好了,总觉得这事不象真的一样。” 苏氏也点头叹,“可不是。再想再想,也想不到,娆丫头会嫁给贤哥儿。” 虽然当日宋贤是亲口应下了的。但大家都觉得这亲事门不当户不对不说,结亲的原由竟然是个那样的原由…… 又兼宋家这么些日子没动静,还都当宋大用会反复呢。 毕竟,人生大事草率不得。 可谁想…… 其实,宋家这么天没动静,宋大用倒也真是在等。 等裴家众人静下心来,好好想想这其中的不妥之处,盼着他们上门来说,这亲事作罢。 毕竟,这是大儿子的终身大事。虽然他是男子,在这件事上有优势,握着主动权。日后哪怕再续娶,对他的影响也不甚大。 但还是想慎重些,最好能圆满解决了。 谁想到,等了这么些天,等来的却是催着办喜事的消息。 送走裴二老太爷老两口,宋大用背着双手进了屋,将早拟好的聘礼单和嫁妆单子一块交到裴明霞手里,“着手办吧。”说罢,转身就又出去了。 裴明霞死死攥着手中的两张单子,想到这些天来,宋大用的冷淡,和根本当她不存在的大儿子,恨得直咬牙。 死丫头,落到我手里,要你好看! ……(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 聘礼(月票20+) 得了宋家的准话,裴老二那颗在心里,上蹿下跳,跳了七八天的心,终于安定下来了。就跟那久旱盼雨,终于盼来了雨一般,舒爽地地长出了口气。 送走裴二老太爷两口子,他如喝饱了雨水的禾苗一样,神清气爽地和赵氏商议起三日后宋家来下大定的事。 怎么待客找哪些人陪客,夫妻俩攒足了劲儿,商量了一整天。就忙忙的去镇上买酒置菜置点心。 就连家里早先因为裴娆这事,而不敢大声说话笑闹的裴瑜裴妩裴珍兄妹三个,也一改往日小心翼翼的模样,跟着欢闹起来。 裴刘氏待要不理,却又怕人家说嘴。 亲孙女嫁名义上的外孙子,这可是亲上做亲的大喜事。何况宋家还那么有财。 以街坊们对她的了解,她该比当年小女儿出嫁还高兴才是。毕竟宋家今时不同往日了。 所以,也只得忍着气帮着裴老二一家张罗着。 大家高兴又忐忑地盼到三日后,才刚吃过早饭,没大多会儿,宋家的马车就来了。 看着那一字排开,浩浩荡荡往老裴家驶来的八辆马车,以及车上装着的满满当当的各色物品。裴老二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这…… 这可比娟丫头下聘时,风光多了。 赵家下聘时倒也是八辆马车。可却是有三辆专供人乘坐的轿子车,只有五辆拉聘礼的牛车。 而宋家,只有一辆供人乘坐的轿子车,余下七辆俱是可着车厢装满了聘礼的太平车。 到底是自家亲妹子! 尽管生气的时候,那话头能呛死人。到了关键时候,还是顾着这骨血情份呢。 一颗心安放到肚子里的裴老二扯出大大的笑容,迎了上去。 谁料到,还没走到跟前儿,就见头一辆坐人的马车,车帘挑开。从里头探出头并不是裴明霞,而一个年约五十上下。穿红戴绿涂脂抹粉的媒婆。 裴老二不甘地往她身后的车厢里瞄了一眼。 那媒婆子已笑道。“亲家老爷不用瞧了,你们亲家太太自打回了府城,就一头病倒了。今儿强撑着起了身。还没上车呢,差点一头栽到地上。不得已,这才叫老身独自来了。” “原是这样。”裴老二强笑道。心里却疑惑,怎么上回二伯二娘回来的时没提起?只说下定的这事。是宋大用出面和他们说的。 难道,那个时候妹子就病倒了? 心里疑惑着把媒婆子和拉满聘礼的车领着拐到那小道上。 媒婆子的车进了院子。 余下的车。裴老二就以院子小为由,让一字排开,停在门前的小道上。 老裴家接连的办喜事,左近的街坊们。近些日子可算是有热闹瞧了,也开了眼了。 大家围聚着,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 “哎哟。瞧瞧这老裴婶儿的福气。二孙女嫁了个府城的富户,听说已启程回乡往并州去了。那并州是个什么地方。比咱们青州府繁华得多,只比京城稍差那么一丁点儿。” “……这才几天呢,三孙女也要出嫁了。嫁得还是自家的外甥,虽说不是亲的,倒也正好。咱们这一带,亲姑舅表兄妹,还真不好做亲!” “听说宋家比那赵家还有钱!” “钱不钱的还在其次。你瞧老裴婶儿这两个孙女婿。那人才个顶个顶的好!咱们乡庄人家的孩子和他们一比,那就是个烂泥!” 大家正挑着声音说得热热闹闹的,王大壮家的走近。一看说这话的妇人,正是前儿拉着她说道裴娆当日落水,以及宋家应承亲事这背后的隐情的那几个。 就斜睨了那几个妇人一眼,悄笑道,“你们这是在夸人呢,还在损人呢?” 当中一个妇人掩口而笑,“当然是夸了。”说着,她指着小路上那一溜的马车,“他家摆出个这样的阵仗,不就是想招人的夸赞么?” “就是啊。这人家办喜事,咱们只能夸,可不能损!”另一个妇人接话笑道。 王大壮家的搭眼扫过,几这些妇人们脸上俱是挂着看好戏的神情,就知道,大家都猜到了,便笑道,“即这样,你们也说给听听,我来得晚,还不知道宋家都给置了啥呢?” 说着这话,心里头奇怪。以她当日亲历的情形,以及后来苏氏透出来的话。 这宋家不该热热闹闹喜气洋洋的来下聘。 原先她还猜,就是说定了下聘的日子,宋家心里头憋着气,今儿肯定故意弄得寒寒酸酸的,落这边的脸面,让人家看笑话。 没想到,不但没落脸面,反倒还长了脸。 不应该呀! 这宋家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而此时,听了媒婆的话,看着那长长的聘礼单子上写得密密麻麻的裴老二,心里这样的念头也一闪而过。不应该呀! 这太厚了! 可真是意外之想! 妹子就是消了气,也不应该。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不过,念头一闪而过,就被那写在聘礼单上头一行的字给吸引住了。 聘银三百两! 裴老二手不由得一抖,差点失手将聘礼单子给撕破了。 媒婆就含笑问道,“亲家老爷,这单子可有什么不妥当吗?” 裴老二识字不多,但也粗略看得懂诸如布匹、头面等字眼。再看后头写着的数量,喜得声音都是颤的,连连的摇头,“没有!没有!很妥当!很是妥当!” 为了表示自己很满意,他把单子合上,连声地朝媒婆子道,“就是太破费了,即是亲上做亲,我们也该给妹子妹夫省上几个。” 媒婆子就笑了,“亲家老爷觉得没有不妥当那就好,我回去也好回话。至于破费不破费的,这话就不用说了。谁家娶个满意的儿媳的回家,不是攒着劲儿的张罗?” 单听媒婆子这话,象是宋家极满意裴娆,千求万求,才求娶到的。 这让知道内情的裴老二有一瞬的尴尬,又忙抛开,连声叫赵氏留饭。 媒婆子却站起身子道,“饭倒不敢吃,得赶着去府城给宋老爷回信呢。” 顿了顿,她又说,“即亲家老爷满意,也没觉哪里不周全的。过两****就把嫁妆单子再送来。” 说罢,就要告辞。 结亲从某种意义也是结财,所以大家才一直说要门当户对。 而乡庄人家攒个钱原本就不容易,就更在意这个了。 男方下聘时,也要探探女方给的陪嫁。有遇到那些女方想多占便宜,不肯主动说的。这媒婆子就要从中周旋着,把男方的意思和要求透给女方。 如此周旋个几回下来,娶嫁双方达到一致,这亲事才算是正式做成了。当然,也有许多亲事,往往因这个商量不通,而作罢的。 裴老二和赵氏也都经历过旁人家的亲事,也知道这个。而在他们亲历的亲事中,要说,唯一对女方陪嫁没要求的,就是裴娟嫁的赵家了。 那也是因赵家的儿子有毛病,自家底气不足的缘故。不能和眼下相提并论。 是以,顿儿也没打一下,就应了。 ………… 看评论,有亲觉得这些事闹心,呃,但是我觉得好象不能省。如果太闹心的话,略攒一攒吧。(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章 滚得远远的 宋家的排场苏氏出于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理,没去看。 听王大壮家的和黄氏过来一说,她皱眉道,“不应该呀。” 从贤哥儿当日的表现,和少有冷脸的宋大用的神态来看,怎么想都不应该。 王大壮家的忍着笑道,“是不应该,可宋家确实就么做了。”她把看到的聘礼,简简说给苏氏听,“可比娟丫头嫁时排场多了。” 黄氏在一旁插话道,“大哥大嫂见了,脸都绿了。一吊脸子又回了屋。直到那媒婆子走,都没再出来。” 苏氏一听这话,就更觉不应该了。 王大壮家的就道,“我是寻思着呀,你们家的这个宋家妹夫,估摸着要想出什么点子坑老二一下呢。” 根本没往这方想的苏氏,听了这个,先是愣了一下,就解气地笑了,“这还差不多。没得做了那么恶心人的事儿,还能风风光光的嫁了。那可是真是老天不开眼!” 裴妍晓得苏氏为何对这件事隐隐的带着气儿。不想叫她拿异样的眼光瞅着,就叫裴蓉和裴钰出来,从草屋里找出三个篮子和两人道,“走,咱们去镇上的医馆问一问,看能不能挖些药渣来家。” 王大壮家的忙问道,“妍丫头,你挖那个干什么?” “沤肥呀。”裴妍理所当然的道。 王大壮家的听了一愣,“沤肥?那东西能沤肥?” 在裴妍的实践经验中,中药渣大概是肥力仅次于鱼肠鱼骨肥和菜饼肥,且十分洁净的花肥。和园土拌在一起做花土也好,或是做底肥,都比腐叶土效果更佳。 但同样需要腐熟了才能使用。所以也得提前准备着。 就点点头,“能的。”说着话,就准备带裴蓉裴钰出门。 王大壮家的忙拦着道,“哎哟,这可不行。” 裴妍疑惑,看王大壮家的面色,还不是普通的不妥当。而大为不妥。 这才从宋家的聘礼上抽回心思的苏氏道。“那药渣可是招忌讳的东西。连那家里有病的人家,也不肯把它倒在自院子里,你反倒过去讨!” 是这样吗? 裴妍偏头想了一回。好象是有么个说法。就垮了脸,“我还想去那个给爹诊病的那个医馆挖些药渣来沤肥呢。” 苏氏断然摇头道,“不成,不能去。” 黄氏和王大壮家也说。这样不成。 可裴妍不甘心。 那药渣可是难得的好肥。能改良盆土,保持盆土的湿润。用来种常春藤。可再好不过了。 想了想就和苏氏道,“那我在咱们家院子外头挖个方坑,埋在那里沤,也不算拿回自家。这总成了吧?” 苏氏还是不许,“要沤肥,用你从前用过的菜饼子沤的不也一样。非要用那个招晦气的东西。” 裴妍没了法子,叹着气点头应了一声。又和苏氏道,“那我们往镇上的油坊去一趟,买点饼肥,这总成了吧?”家里的饼肥因耕犁水田都用光了。 苏氏这才应充了。 裴妍有些失落地带着裴蓉裴钰外镇上走。 菜饼肥和鱼肠肥的肥力虽然极好,但对改善土壤却没有多大的帮助。从前她沤了,只是取肥液来浇水,做追肥使用。而那常春藤最适用松软的腐叶土。 当然她也可以去山脚下挖。不过那些纯叶子的土和肥力,和药渣相差甚远。 这药渣里头不但有植物性药材,还有动物性药材,而且经过炒制,或者熬制之后,腐熟起来也容易。 怎么想都比腐叶土又肥又干净。 花十文钱买了三篮子菜饼子肥,有气无力地的往家走。 路过给裴明远看腿的金氏医馆时,她不甘地站住脚,默立了一会儿,把篮子往地上一放,和裴蓉裴钰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我去问问看他们有药渣没有。” 裴钰就说,“大姐,娘都说了不让你弄这些,你咋不听呢?我要回家告诉娘!” 裴蓉拉了重重拉了他一把,道,“她听过谁的话?我看你告状也告不灵。”然后催裴妍快去。 裴妍就笑了,看着裴蓉道,“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样的。” 裴蓉就鼻子哼哼地道,“那你还想是怎样的?”然后朝她摆手,“快去吧,反正什么都是你有理,谁都说不过你。” 裴妍气笑不得地往金氏医馆去了。 镇上有两家医馆,这张氏医馆在正骨方面颇有些名气。而那断了骨的病人,多数都要后院的屋子里住上一段时日,那药渣自然的也就留在医馆了。 这也是裴妍来金氏医馆的原因。 正在堂中坐堂的郎中正是给裴明远看腿,多次出入裴家的戚大夫。 裴妍便笑着说了来意,戚大夫也很诧异地说了一番王大壮家的等人说过的话,裴妍便表示自己只放在院子外头,不往家拿。 那戚大夫这才一脸“这丫真是古怪”的神情,给她指了位置。并道,“真要有用啊,得让你爹赶着车来拉。” “有那么多?”裴妍疑惑。 戚大夫摆手笑道,“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裴妍将信将疑去了后院,看到院子角落里有一堆,比农家堆肥的粪堆还高的中药渣。 高兴得奔过去,顺手捡起旁边的小树枝里,往下狠狠翻几下。果然如她猜想的那般,这堆不知积了多少年的中药渣,只有上头不厚的一层是新鲜需要再经过腐熟的,而下面的头,早已腐熟成黑泥状了,可以直接拿来使用了。 乐得裴妍扔下树枝,飞快往回走,打算还去攀扯裴老四,让他赶着车帮她来拉。 才刚走出医馆后院,远远就见一水新衣的裴娆正趾高气扬地在裴蓉和裴钰面前说着什么。 看裴蓉那一副好斗小公鸡的模样,就知道她肯定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飞快走近,正听裴娆在那里挑着声音说道,“……回家和你们大姐说,再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呢,如今宋家都来下聘了……” 说着掩口咯咯地笑起来,露出手腕上那只通体凝翠的碧玉镯子。 裴钰虽小,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扑过去要打她。裴娆伸手拨着裴钰的头,用力一推,把裴钰拨了个趔趄。 抬眼,她看见裴妍冷着脸飞一般过来,脸上的笑微微一敛,瞬间又扬起来,“哎哟,四妹,你又忙去了?” 说着,瞅着她身上那天天穿着的旧衣裳,啧啧有声,“不是做姐姐的说你,也该穿件好衣裳了。三婶要是舍不得给你置买,你和我说,我现在有的是……” 都已经警告过你们了,还敢来撩她。竟然还动手去打裴钰,还真当的她狠话只是狠话呀! 裴妍二话不说抬脚就踹了过去,“我叫二伯娘给你捎的话,她没捎到还是怎么着?” 裴娆避闪不及,新衣上顿时印了个黑呼呼的脚印,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裴妍,“你……” 裴妍瞪眼喝道,“滚!给我滚得远远的!看见你我就心烦!” 要不是她从来没和人动过手,不习惯打人耳光,真想扇她脸! 弯腰拎了篮子,一手扯着惊呆了的裴钰,往前走去。 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的裴蓉,狠狠啐了又惊又怒的裴娆一口,笑呵呵地追着大姐和二弟往家去了。 ……………… 最近节奏好象有点慢~~~再加努力加快一点哈。(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章 偏帮 裴钰被拉出走了十几步才反应过来,偏头看着沉着脸不语的裴妍,再看看身后恨恨看着他们的裴娆,结结巴巴的地道,“大姐,你……你……太……” “太什么?”裴妍偏头问道。因为接二连三被撩拨,她有些烦躁,脸色自然也不怎么好看,话头也不那么软和。 看着她这脸色,听着她这话头。上回就因起哄了两句,都被大姐训了的裴钰,那句“太粗野”还怎么敢出口?忙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说。” 裴妍就笑了,偏头看了他一眼道,“你本来什么都没说。” 裴蓉倒是笑吃吃地凑到她身边,往那只打了裴娆的手上瞄了眼,问她,“大姐,手疼不疼?” 裴妍笑说道,“下回你试试就知道了。” 说完一抬头,撇见小溪东岸,院门朝着主街开着的田满仓家门口,站了两个人影儿。 当中一个,还捂着嘴笑指着这边,和另外一人说笑。 捂嘴着的那个穿着梅子红衫子的小姑娘,正是田满仓的女儿,现今十一岁的田杏儿。另一个却是个眼生的,年约十四五岁的女孩儿。穿着一件普通的青绿衣裙,头上系了一抹葡萄紫帕子。 见裴妍看过去,田杏儿放下捂着嘴的手,笑着往这边走来。边走边说,“妍姐姐,我好久没见你了,谁知道才刚见着你,你又在那里打人……” 裴妍无语,说得好象她是个多么不讲理又彪悍泼辣的人物一样。 可是她真不是! 都是被逼的! 但这话说出去大概也没人信,干脆也就不说了。而是含笑问田杏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些日子田满仓家一直有事。 田杏和她娘吕氏不是往她姥娘家去。就和去北安镇之北,就和青州府南城门紧挨着的王坪口镇去。少有在家。 前些日子吕氏倒是回来,说田杏要在她姥娘家住些日子。 “昨儿才刚回来的。”田杏笑着说了一句,又捂嘴笑起来,“我往我姥娘家去之前,你才和你爷爷吵了一架,才回来又见你和你三姐动手。”然后。她又好奇的问。“她怎么惹着你了?” 两人说着话,那个眼生的姑娘走近。 裴妍忙笑着朝她点了点头,又问田杏。“杏姐儿,这是你们家的亲戚吧?怎么不给我介绍下。” 田杏忙拽了那姑娘的胳膊,把她拉到裴妍姐弟三个面前说道,“这是我姨家的表姐。姓吴,叫吴青。你们就叫她青姐姐吧。” 裴妍裴蓉从善如流地叫了一声“青姐姐” 吴青微笑着应了一声。 田杏看着她们拎着满篮子的菜饼子。就问裴妍,“你们这是干什么去了?还有那娆姐姐又怎么惹着你了?还有,怎么我上回几天没在家,你二姐出嫁了。这回又几天不在家,你三姐也要嫁了?” 裴妍经她一提醒,才想到自己要挖药渣的正事儿。叫田杏连声问得头痛。就道,“你想知道回家问你娘呗!” 田杏一哼鼻子。“她才不和我说呢。”说着,她抱着裴蓉的胳膊道,“蓉姐儿,咱们俩亲。你姐姐不告诉我,你告诉我。” 田杏和裴蓉年纪相当,两人也很要好。最起码比和裴妍要好。 裴蓉倒是想告诉她,可是裴妍在跟前儿,苏氏又是早说过,不准到外面传嘴的。所以,心里再痒痒,当着刚刚发过威的大姐的面,还是不能说。 就摇了摇头。 田杏就不高兴地撅了嘴,“我才几天没在家,你就不和我好了。” “行了,杏姐儿。我看裴家妹妹还有事呢,咱们得了空子去她家玩,再问不迟呀。”吴青说着,把挂在裴容身上的田杏儿拉过来,笑着和裴妍几人道,“我姨让我在这里住些日子呢,若我们在家里闷了,到你们家去玩。” “好呀。”裴妍顿儿也不打一下地就应下。反正她天天在院子里收拾那花儿,也不用下地干活。谁来玩都碍不着她做活。 还显得热闹呢。 她一直想过的就是这种,种种花养养草,和街坊近邻小姐妹说说笑笑的日子。 别了田杏儿和吴青,裴妍姐弟三个回了家。 王大壮家的已走了,黄氏还在。就和她说了让裴老四帮忙挖药渣的事儿。 苏氏就无奈地道,“说了那东西不成,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你怎么就是听不进去呢。”又说,“你四婶儿肚子里这个,也就这几天了。你四叔得照看她们娘两个。可不能和从前一样跟着你疯跑了。” 黄氏倒说无碍。见裴妍很是想要,苏氏一味不许。便笑着和苏氏道,“三嫂不是不信这个吗?怎么又信了?” 苏氏叫她问了笑了,摆了摆手,“嗨,这信不信的,我现在自己也不知道了。可,这药渣子忌讳是大家都认的。” 黄氏就往东边滩地一指,“那就叫妍丫头推在那里。那也是荒郊野外的,不算是自己家。” 苏氏就看了一脸赔笑的大女儿一眼,无奈地点头道,“成,你四婶帮着你说话了,那就挖吧。” 说着,她欲言又止的看着黄氏。 黄氏忙摆手道,“三嫂别顾忌我,我是不信这个的。” 裴妍并没有想到黄氏生产这一层。虽说她不信,可妇人生产,确实要往鬼门关里走一遭的。裴老四这个时候去沾这个大家眼里都晦气的东西,她心里也有担忧。 反正那药渣都是腐熟透的,直接挖来就能用。也不急于这一时了,就和黄氏说了,等孩子平安出世了,到时再去弄这些。 听往日她和苏氏闲话,知道她生产的日子也快到了。似乎就在三月底四月初的那几天。 自己眼下上盆需要用的,就自己先去挖一些回来,够用就成。 黄氏回到家,和裴老四说起这事儿来,感慨道,“往常只知道这个妍丫头厉害,没想到也是个会替旁人着想的。” 裴老四就有些得意,“咋样?我的眼光错不了吧?” 黄氏就笑了,“是你侄女又不是你闺女,你得意个什么?” 裴老四当下就指着他两个女儿道,“你们两个,往后不准跟娇丫头妩丫头还有珍哥儿打混,省得跟着他们不学好!想玩去你三伯娘家找你妍姐姐蓉姐姐还有钰哥儿玩,听到没有?” 裴好和裴妙就一齐应了声。然后五岁的裴妙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和裴老四脆声说道,“可是,才刚听三姐说,妍姐姐打她了。” 裴老四哼了一声道,“那也是娆姐儿惹着她了。要没惹着她,她会打人?” 黄氏并没有听裴妍几人提起,问了裴好和裴妙一回,这才笑着斜了斜丈夫,“虽妍丫头可能没错,可你这个当叔叔的也太偏帮了。” ………………(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章 嫁妆(月票30+) 赵氏听说女儿挨了打,不但没帮裴娆,反而骂她,“你又去撩她做什么?” 裴娆又是恨又是臊,虽然当时街上的人不多,可到底也有人瞧见了。 此时,赵氏又反骂她,更是肺都气炸了。可她那些显摆的小心思,又不好出口,就问赵氏,“妍丫头让娘捎什么话给我,我咋没娘说起过?” 提到那天的事,赵氏就臊的慌。 当时是不信裴妍的话,不相信女儿会推裴钰。可再想事情那样巧,若不是她推的,那可真是太巧了,象老天爷在帮她一样。 又觉得是她推的。 但宋家还没消息,她也不想再扯出这事,白给自已家添乱,再传到老裴头夫妻两个耳朵里,又要起波澜。 这才没问她。 此时听她问起,她伸头朝外头四下看看,见各人都在屋里。缩了头,关上门。压低声音恨恨地道,“那好,我这会儿就告诉你。” 说着,她脸一寒,“我问你,是不是你故意推的钰哥儿?” 裴娆不妨是这件事,脸上一慌,忙大力摇头。作出因为吃惊太过,而失笑连连模样。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赵氏,“娘怎么会这么问?我好好的推他干嘛?” 可赵氏已从她那初听这话时,猛然一慌的神情上,得了答案。 又死命给她几下,“你哟……” 裴娆也不笑了,也没再否认。任她打了几下,这才淡淡地道,“明儿宋家就来递嫁妆单子了。娘还是想想,给我陪嫁什么吧。” 赵氏高举着的手僵在半空。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自小在怀里眼皮子底下长大的闺女,好似突然不认得了一般。 好一会儿,她喃喃道,“你怎么长成了这个样子。”很是痛心疾首的模样。 裴娆一挺脖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回嘴道。“我这样。还不是娘生的,娘教的,娘养的?” 几句话说得赵氏如心里头突然被人塞进去几个泛着腥味的大淤泥疙瘩一般。又是堵又是凉又是反胃。木然坐在那里,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裴娆见了便不自在道,“我气上来,和娘对嘴罢了。这你也信?” 说着催她去整理嫁妆。正这时,意气风发的裴老二推门进来。一见赵氏闷头坐在那里,就催她道,“都这时候了,咋还闲坐着?快给娆丫头准嫁妆吧。” 赵氏木木地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往南间去了。 宋家送来的聘礼都堆放在这里。布匹,头面,胭脂水粉等。林林总总地把夫妻俩住的屋子塞进半满。 赵氏拿拿这个,看看那个。 好一会儿她和裴老二道。“娆丫头的嫁妆,肯定得比普通人家的厚一些。” 裴老二坐在床沿上,伸腿捋袖子,自得地道,“那当然。”宋家给了三百两银子呢。 赵氏便道,“他家送来的东西,不好用上。你去镇上木匠铺子里看看吧。嫁女用的家什,只要用得到着的都给添上。” 百姓人家嫁女,象箱子妆台床前桌之里的内房家什,都会备一些,但多数不备全套了。 而赵氏说的,则要给裴娆弄个整套的。 这个裴老二也没意见,宋家给的聘礼足,他也要把嫁妆备得足足的,把女儿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赵氏默了一会儿,又和裴老二商量,“也不知道宋家要不要咱们使了木匠提前去量一量屋子。” 北安镇上倒也有几家富足人家,听说这些人家嫁娶,那内房的东西,都是使了木匠去量过婚房的尺寸,现做出来的。 这个裴老二就不同意了,瞪眼道,“费那工夫干啥?置办得看过眼就行了。” 虽三百两不是小数目,可花一两少一两不是? 赵氏想到女儿方才那副模样,那番话。心里的火热也散了几分,也没再坚持。 就张罗着去镇上给女儿扯被面买棉花,和近邻的妇人打了招呼,准备做被褥。 才刚把这些张罗妥当。 宋家使的那媒婆又来了,脸上带笑进了院子,见了赵氏和裴老二,便把嫁妆单子掏出来,递给他们,“宋家老爷说了,那边儿都准备好了,单等这边备好嫁妆,到府城知会一声,就相看成亲的日子。” 裴老二脸上一喜,竟然如此顺利!忙把嫁妆单接过来。 那印着龙凤呈祥的大红单子一入手,他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怎么这么厚?顶得上三个聘礼单子那么厚了。 媒婆一见他接了过去,也不落座,笑说了一句,“不耽搁你们忙活了。”转身就走。 见她这模样,裴老二心里一慌,没来得及看单子,忙扯着赵氏追了出去。 那媒婆已经上了车,正叫赶车的小厮掉转车头。看见两人,笑呵呵地摆手,“不用送,不用送。这事儿即托了我,往后还要常来常往呢。” 谁是送你来着!裴老二焦急地推了推赵氏,让赵氏留她。 可赵氏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急,稍微愣了一下,马车已出了裴家院子。 裴老二顿脚恼道,“你怎么不拦着她?” 赵氏莫名地道,“拦她干什么?” 裴老二把嫁妆单子往她前一伸,“你看。” 赵氏还是没明白过来。 也不怪她迟钝。宋家下聘下得这么顺,出手又这么大方。中间无波无澜的。她怎么会想到旁处。 而且媒婆早说了要来送嫁妆单子,又不是突然的行事,自然也疑不到旁处去。 再者,宋大用一向是个行事周全温和且不小气的人,谁又会想到他会故意给裴家出难题。 裴老二没留住人,只得忍着不祥的预感去看单子。 这单子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多数字他都不认得,只得把也上几年学的大儿子裴瑜叫来,让他帮着看。 裴瑜粗粗看过,皱起了眉。 裴老二忙问,“都写了什么?” 裴瑜低头翻着,一边简简与两人说道,“要湖州的笔,青州的砚,乌青镇的大环棉,唐栖镇的绵绸,王店镇的王店绸、画绢,双林镇的包头纱,盛泽镇的纺绸。嘉定镇的斜纹布……”说着,他抬起头,和裴老二两人道,“这个,还指定要那种‘水浪胜子’纹样的……” 这些东西裴老二听都没听过,茫然地听了一会儿,忙问裴瑜,“这些都值多少钱?” 裴瑜也不知道,摇了摇头。 裴老二一颗心慢慢沉到谷底。 他就知道宋家没这么痛快就认下这门亲。 原来隐在心底,自己又不想去想,不愿去想。甚于连说也不想和人提及,生怕提及了就会变成真的隐忧,到底是应验了。 ……(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 服气 裴瑜的话还没完,“指定要去府城的张记南北货铺子采买……” 裴老二又是一个愣怔,“为啥指定要去张记采买?” 裴瑜摇摇头,“这上面没写。” 接连帮了很多天的忙的裴老四,今天原本不打算去裴明远家帮忙了。早饭后就在家里歪着。歪了一会儿,又觉得不自在,反倒催黄氏一道去裴明远家。 不但他催,裴好和裴妙也催。 于是夫妻两人略做收拾,黄氏叫大丫头裴好端着针线箩筐,出了屋门。 才刚到院子里,突听西屋传来裴老二的怒喝,“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 夫妻两不由得的对了个眼。正要外往走,裴老二大力挑了帘出来,一眼瞧见裴老四,焦躁地道,“老四,今儿和我上府城去!” 没等黄氏给使眼色,裴老四就道,“我还有事呢,二哥自己去吧。” 裴老二不由得瞪眼,“咋,连你也要跟着瞧我的笑话了?” 裴老四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都羡慕你还不及呢。谁会瞧你的笑话?” 裴老二脸上一滞。是啊,宋家下聘那么大的排场,谁不羡慕他?就是因这个,心里头才格外堵得慌。 宋大用这是要让他哑巴吃黄莲有苦难言! 怪不得那媒婆说,宋家都准备好了,等他备齐了嫁妆,就可以相看成亲的日子了。 因为他早知道自己备不起! 裴老二立在那里脸色变幻着,一会儿怒,一会儿嗤,一会儿咬牙发狠,一会儿又颓然叹气。 黄氏便朝裴老四使了个眼色。夫妻俩带着两个丫头去了裴明远家。 黄氏见了苏氏的面儿,就和她说了这事,笑道,“总是亲事出了岔子,要不然,二哥也不会跟那抓了烫手的山芋般,扔又舍不得扔。吃又吃不下。” 裴老四自打知道裴娆的亲事里头还有这么多弯弯绕。就懒得理会裴老二家的事。进了院子,就问裴妍瓜苗什么时候移栽。 裴妍抬头看了看天,虽才三月末。但北安镇地界偏南,已热得跟初夏光景一般。想了想就道,“反正苗已经缓过来了,咱们今儿就动手呗。” 话音才刚落下。朱记的小伙计赶着车又来了。 这是他来的第三趟了。上一回是正耕犁那种瓜的荒地的时候,而她的石竹。除了要收种子,自留了五六盆。也余下最后十五六盆了。 裴老四帮着小伙计把花盆都搬上了车,小伙计掏出钱袋子递给裴妍,“这是上回卖花的钱。一共一两二钱,裴家姑娘数一数。”说着,又掏出几张纸来。“这是我们掌柜的叫我们单记的帐,前两回来的匆忙。都忘了带了,这回带来让裴家姑娘瞧瞧。” 她眼下做的是小本生意,虽有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话,自己却还没修炼那份儿上。看到不帐,她心里头着实有些没底。不免要想些是不是吃了亏之类的事。 何况,她送货,朱记卖货,又是五五分成,朱记也该把这帐给她看看,让她心里有底。 便大大方方的谢过小伙计,把帐本接了过来。 小伙计临上车时又说,“我们掌柜还让问一问,姑娘上回说的常春,什么时候能出棚?” 提到这个,裴妍忙和他,“那你等等。” 说着,飞快去了东边院子里,从培育常春的堂屋里,抱出一个大肚细口瓶。 瓶里头种着一根常春小整株。七八根长短不一的藤条,俱是斜斜倾向一边,叶片鲜绿,衬着那瓶古古旧旧的颜色,颇有几分画意,最适合在书房里摆放。 只是这里头并不是泥土,而是清水。 这是她从上次宋家小伙计送来的盆中,挑出来的几个不能用作花盆的瓶子。 恰巧又挖到这么一颗形态飘逸的小整株,便试着用水培了一下。七八天过去,它不但适应良好,还吐出新叶子。 这就是成活了。 裴妍递给那小伙计,和他道,“满盆的你们见得多了,也没什么新意。这种就是我上次和朱掌柜说的,做成常春小景的那种,你拿去给掌柜的看看。若是他觉得好。过几天我们上府城,再捎上一些类似的。” 小伙计惊讶地看着她。这丫头还真没说大话,这个常春小景侍弄的那韵味,也不比隔壁专卖盆景,据说还是从吴中等地高价买进的盆景的韵味儿差。 可小伙计又斜了斜她身上的旧衣裳,脚上的泥土、头上包着的那块青不青绿不绿,大概是干活时为了防尘的帕子。混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瞎子都不会认错的村气。 她也懂韵味? 小伙计就有些不服气。他都花木铺子做了一年多的工,还叫个小丫头拿出来的东西给惊艳到了。 实在很不服气。 更何况,他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常春可以用只用水来种呢,又不是睡莲。 待要说不成吧,可瓶里的常春苗子,一看就是长势极旺的。 那满心的不服,倒又化作了服气,赶着车走了。 裴妍倒没错过那小伙计气嘟嘟的神色,看着他出了院子,抿嘴笑了笑,收回目光。 “妍丫头,你刚才叫人带走的那个,是不是我上回给你挖的?”早按奈不住的裴老四一见人走了,喜滋滋地问道。 “是啊。”裴妍笑道,“就是四叔帮我挖的。”说着,她掏出钱,各给裴好和裴妙塞了五文钱,和她们说,“等你爹挖的那个常春卖了出去,再给你们钱买糖吃。” 裴老四还在那里兴奋地歪着头想,想了一会儿,又道,“可我又看着不大象啊。” 裴妍心说,因为不是你挖的,当然不象! 她们发现常春的地方,再往上面走,是一片遍云蔽日的深林,那深林里有条小小狭长谷地。里头长了不少小整株的长春藤,应该是旧年滚落到那里的种子萌发出来的。 虽然小苗多,但形态飘逸的并不多。多数挖来家,还要再修一修。 今儿送走的那棵,就是裴妍挖的。也略修了修形,把另一边长着的几根枝条全给齐根剪了,这才有了众人看到的效果。其实她也不怎么懂得侍弄盆景,只不过看得多了。大至形态记得一些,比葫芦画瓢罢了。 黄氏却是瞧出来了,就嗔他道,“妍丫头故意哄你呢,你也当真了。” 裴老四就嘿嘿笑了。又催着裴妍赶快把瓜苗种下,再去挖常春。 裴妍也瞧出裴老四这些天好象对这个比对旁的上心一般,就笑着和黄氏道,“四婶儿,我这里往后还有许多要麻烦四叔的地方,不如就让四叔帮我做活吧,我出工钱。” 黄氏还没说话,苏氏就嗔她道,“你四叔是个长辈呢,在你手底下做活算个怎么回事儿?” 黄氏早盼着丈夫寻个正经活计呢,他自己一直不上心,好容易有了上心的事儿,哪还管那么多。就点头,“我看妍丫头说的这个好。” 见苏氏还要再说,她道,“反正我们家只有田也没有茶园。不给妍丫头做活,除早晚稻收种时忙那几天,一年到头他也是闲着。还不如做些活好些。” 裴老四这回也没反对,顿儿也不打地就应下了。 苏氏就笑着和裴妍说,“你比你爹面子大。你爹早先和王贵武扯营造班的时候,说让你四叔跟着去干活,他都不肯去。没想到倒应了你。” 黄氏接话道,“再没人比我知道他的。跟着妍丫头干的这个活儿,整天不是玩水,就是往山跑。哪里是正经做活?玩闹着就把活做了。和三哥搭营造班,又是泥又是水,一天从早到晚的不歇着,哪有这个自在。” 说得裴老四又嘿嘿笑了,然后也不理这妯娌俩,晃着身子往东院子去了。 裴妍趁这个功夫,粗粗把小伙计捎来的帐扫了一遍儿。 除了头一回因有四个超大盆的石竹,卖的钱略多一些。余下的这两次,都是一两二三钱的银子。今儿拉走的这车和上两回差不多。 想来也能得至少一两银子的。 这四次加起来,正好是她和苏氏原先盘算过的五六两银子。 除去拿出来一些给裴明远的营造班添补上,剩下的一二两银子,够她买几盆肖想多时的花了。 想到花,又想到盆。 想到盆,自然又想到送盆的人。 其实今儿叫朱记小伙计拿走的那个小景,原是打算送宋贤做谢礼。 叫赵氏和裴娆两个一闹,再叫苏氏那么一逼问,她就觉得,这谢礼还是免了吧。省得再叫人往歪处想。 …… 注解一下:常春藤在北方一般不结种子,而在南方是会结种子的。文中因为没必要所以没提及。改发三千字大章了。小章写得不顺手。(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章 不应 送走朱记小伙计,裴妍坐在那里思量了一会儿下面的活计,去东边院子找裴老四,拿上家的里小锄头,先去把栽瓜苗的坑都刨好,等日头稍弱些,再种苗。 等种上苗,又浇上一遍回魂水,天色就暗了下来。 裴妍抄起大扫帚,把清空了花盆的院子,彻彻底底打扫了一遍儿。坐在干净清爽的院子里,看着已沉到西边的斜阳出神儿。 将到四月,周边的山头搭眼看去,是满眼的新绿。自家邻家的厨房里,升腾起袅袅炊烟,和着山脚下升腾出来的薄雾,有一种离世隐居的宁静之感。 正感叹着,突听院外传来一阵车轱辘声,紧接着在院门口玩耍的裴钰欢呼起来,“爹和哥哥回来了。” 苏氏从厨房走出来,朝进门的爷两个笑道,“你们两个也真沉得住气,这一走十多天,也不说往家里送个信儿。” 裴明远把车卸了,把驴拴到门前桩上,笑着道,“这还是今儿去买石灰,刚好没了,要后天才到货。得了这么个空子才来家一趟。” 裴玥笑着把手里的油纸包递来过,“这是今儿宋家表哥去看进度,捎过去的。” 苏氏接过一看,却是一只油汪汪肥嘟嘟的烧鸡。又见大儿子,黑了瘦了也结实了。穿着一身农家小子常穿的短打衣裳,虽然面目开朗了些,早先那读书时的气韵却少了许多。 心下感慨良多。但又怕说出来,勾得他心里不舒服。就改嗔他道,“即是捎给你们的,你们吃就好了,还拿回家干什么?” 裴明远道。“总不能这么长时间不回家,回趟家还空着手吧?”说着,他拍拍钰哥儿的头,“爹不在家这些天,想爹不?” 正盯着烧鸡流口水的裴钰听了这话,歪头想了半晌,很为难地道。“想。”又去盯苏氏手里的烧鸡。 裴明远就气笑了。给了他一个后脑兜,“心口不一,我看你是不想。” 裴钰就认真地想了想说。“好象也没那么想。” 惹得苏氏笑了,裴明远就郁闷了,“这才离家几天,儿子都不想我了。” 苏氏道。“小娃家家的,知道啥是想?再说。整天跟着妍丫头,又是上山又是下水的,玩得高兴着呢,哪有功夫想你。” 说着。她把烧鸡交给裴妍道,“这就撕了装盘让钰哥儿吃吧,看那口水都流了老长。” 裴妍洗了手。把烧鸡撕了,正好饭也好了。 当院摆了饭桌。一家人坐在夏日余辉中,吃着晚饭,说着别后事。 先是听苏氏说了一回家事,兼裴妍卖花的事。接着裴明远又说了一回宋家那宅子的进度,道是基桩已打好了,青砖青瓦之类的也都采买好了。 也已在青州府当地招了些泥瓦匠,也已把后院主屋的地基基石给铺好了,单等那石灰买到了,就正式动工。 说到这儿,裴明远顿了顿说,“今儿往府城去买石灰的时候,碰上王贵武了。” 苏氏就笑了,“今儿也邪门儿。自打你们散伙,还没怎么提过他呢。今儿倒是接连提起他来了。”又问裴明远,“他去干什么?也买石灰?” 裴明远摇头,“不是,象是把家里的班子也歇了,往府城找活去了。” 苏氏忙道,“他那人已是验准了处事不地道的,你可别再叫他几句话说动了,又拉他入伙。” 裴明远就笑了,斜了斜苏氏道,“你跟长着那千里眼顺风耳一样。” 苏氏就皱了眉,“咋?他还真和你开口了?” 裴明远点点头,见苏氏着急,就忙道,“我也没应他。再说,有他之前做的事儿,也不可能应他。” 苏氏就舒了一口气,却还是有些不放心,“他那人惯会缠人。真要想做什么事儿,拉得下脸,放得下身段,你可别心软。” 不用苏氏说,今儿就已经叫王贵武缠了半天的裴明远已深有体会,就点了点头。 一时吃过晚饭,趁着天光还亮,裴妍带着裴蓉裴钰,拉着上裴玥,显摆她新摆弄的常春盆景,还有新开的瓜地。 苏氏抱着小儿子,和裴明远坐在当院说话。 想到今儿黄氏来说过的事儿,苏氏到底忍不住问裴明远,“你在府城听没听贤哥儿说过,这边的亲事到底怎么办?” 裴明远摇头。苏氏便把黄氏听来的事儿和他说了道,“想是妹夫出了个什么点子坑了二哥二嫂。” 裴明远讶然,“不会吧。妹夫那人……” 苏氏道,“狗急了还跳墙呢。再和善的人也有脾气不是?” 这个裴明远倒认同。默想一会儿,他叹道,“罢,咱们说不管就不管了。随他们闹去吧。” 可话音刚落,那不管的当事人之一就找上了门。裴老二急匆匆地进来,和裴明远说道,“老三,正好儿你回来了,明儿你和我去一趟宋家。” 宋家拿来的嫁妆单子上所列的东西,裴老二不知道价值几何,但他可以去问啊。在家恼了一会儿,拿着单子飞快往镇中的布行去了。 那家掌柜的一瞧,倒吸了口气冷气,简简替他算了算,少说也得三四百两的银子。 裴老二那个气呀,宋大用这不是坑人吗?聘礼才送来三百两,展眼就要讨回三四百两的嫁妆。要立时往府城去宋家当面问宋大用和裴明霞。 家里没人肯帮衬,就又找了裴二老太爷两口子。可裴二老太爷两口子先是不知道这亲事的内情,这几天也听见人议论了,便不肯再去。 不但不肯去,反而还怪裴老二瞒着他们,让他们不明就里的就做了恶人。 裴老二央求了半晌,两人都不吐口。他正在家里和赵氏商量,明儿亲自往府城去呢,就听说,裴明远回来了。 一抬脚就找老三来了。还想借着他和宋家这些天有来有往的交情,和宋大用再商量商量这嫁妆的事儿呢。 裴明远早是打定了主意不理会不掺和,所以无论裴老二怎么说,他都一味的推脱。只说明儿一早就走,府城还有一大堆事儿等着呢。 裴老二见他一味的不应承,一腔气也不知往哪儿撒,把那厚厚的嫁妆单子死命贯在地上,恼道,“这亲事,他们要不愿意早说啊!都到了这会儿,才拿这些东西来拿捏人。” 闻声从东边院子里过来的裴妍,就无语地撇撇嘴。人家早就表明了态度好不好?是你们自己个非要往上贴。 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上。 如今自己硬要攀那个攀不上的高,还怪那不许他们攀附的人,抽了梯子,真是的! 因为懒得理会,就挑帘进了屋。 她一进去,裴玥和裴蓉裴钰三个也跟着进去了。兄妹四人就在当门点了灯,说着别后闲话趣事儿。 不一会儿,苏氏抱着困涩的小儿子也进来了。哄睡了小儿子,就在当门灯下坐着活,一边和儿女们说说笑笑。 外头,那哥俩沉默相持了半天,最终裴老二败下阵来,气恨恨地走了。 …… 最近孩子有点缠人,存稿告急。月票加更,到下周再开始加吧。抱歉哈。(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章 精心 没人帮衬他,裴老二也不要人帮衬了。第二日一早,就赶着牛车拉上赵氏,夫妻俩往府城去了。 倒也先没去宋家质问,而是去了宋家那嫁妆单子上写着的张家铺子,想看看宋家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按地址寻过去时,张记铺子才刚开门。 也是个南北货铺子。 不过铺面要比宋家的大得多。五间开门,两层的小楼。铺门上方,大大的黑漆黄铜字匾额高挂正中,很是气派。 门前的地坪也大。四五个小伙计正忙进忙出的,在地坪上支起临时的架板,好把铺子里的陈货,拿出来贱价发卖。 裴老二一看这架式,腿已先软了三分。 这样气派的铺子,他可从来都没进过。如今虽有三百两银子壮胆,可手里还握着吃钱的嫁妆单子呢。 立在那里好一会儿,这才一横心,抬脚进了铺子。 铺子里头早有小伙计注意到他,见他进来,忙热情地迎上来,殷勤地问道,“这位客官,您要买什么?” 若能不买,他一样都不想买! 裴老二心里恼着,手却无奈地把那张嫁妆单子递了过去,有气无力地道,“瞧瞧这上头的东西,你们铺子里有没有,有的话,都卖什么价儿。” 小伙计含笑应了一声“好咧”就接过单子,展开瞧了两眼,却愣了。 他回头朝另一个年约十*岁,帐房模样打扮的青年人道,“哎,应光哥,这贴子上头的字。怎么那么象是你写上去的呢?” 那位青年人听了一愣,上下打量了裴老二夫妻两人一番,脸上露出点点了然笑意,举步走来,将小伙计手中的单子接过来,扫了一眼道,“正是我写的。” 他写的? 裴老二愣了。疑惑地看着这个眼生的青年人。这是什么意思?这不是宋家给的嫁妆单子么? 青年人笑道,“是宋家贤弟托我写的。” 原是这样。 裴老二了然点了点头,可总觉得哪里不对。 宋家给的嫁妆单子。为什么要让别人代写? 正疑惑间,青年人又接着道,“我不止写了这一张单子,还有另一张。”说着。含笑看着裴老二。 裴老二木木的脑袋瓜中,突地灵光一闪。忙忙地问,“可是那张聘礼单子?” 青年人含笑点头。 “哦~~”小伙计恍然大悟哦了一声,和青年人笑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宋家大少爷差点把你难为死的单子呀。” 青年人点点头。 裴老二就更懵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写这单子又有什么为难的? 看着裴老二一脸呆滞,小伙计隐带着几分兴灾乐祸道。“写这单子倒没什么为难的。难的是,两张单子所列的东西。要分文不差!”还怕他不明白似的,又重重加了一句,“是一文钱都不能差!” 青年人嫌他多嘴,用手上的嫁妆单子打了下他的头,笑斥道,“还不赶快干活去。” 小伙计笑嘻嘻地走开了,边走边回头,看着裴老二夫妻两人嬉笑。 青年人待他走远了,这才作了请势,“敢问是来买货的么?若是,请里面就坐,我叫伙计照着单子一一取来就是了。” 裴老二和赵氏大为着慌,忙摇头道,“不是,不是。” 青年人也不以意,把单子交还到他们手上,“若有需要,尽管过来。”说罢,自走开了。 裴老二和赵氏神思恍然地出了张家铺子。 立在街边,看着熙熙攘攘的街道,感觉跟做梦一般。而且还是个好似怎么都不会醒的噩梦! 好半晌,赵氏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听明白了吗?” 裴老二隐隐的明白了。因为弄明白了,脸色更难看了。比宋大用故意坑他,更让人难以接受。 “这亲,咱们不结了!”神色变幻半晌,裴老二一横心道。 赵氏木木地看了他一眼,“都下过聘了,说不结就不结了,这不是让人笑话吗?” “谁爱笑话谁笑去。”裴老二狂躁地挥舞着手臂,朝牛车走去。一文钱不让他得,还得白陪个闺女进去,这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儿,谁爱干谁去的! 赵氏抬腿跟过去,“可是……娆丫头呢,娆丫头怎么办?” 提到裴娆,裴老二一股子邪火上来,抬脚向赵氏踹了过去,“我早说过,娆丫头的事儿,若是闹了笑话,我不依你。” 赵氏不防备,被他踹了正着。但却因眼前这桩难办的事,根本提不起力气生气。不但没理会他,反而拍了拍身上的土,自顾自地坐上牛车。 接待裴老二夫妻两个的小伙计在门内瞧见,和帐房模样的青年人道,“也不知道他家会不会去退亲。” 又纳闷,这宋家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这样做下的亲事,旁人家掩还来不及呢,他家到大张旗鼓的宣扬起来,生恐旁人不知道似的。 这不,这亲事才下没几天,整个南城这一带算是都传遍了。 往常,和自家夫人有来有往的宋家太太,好些天都没露面了。 倒是宋老爷和宋家大少爷,该怎么着还怎么着。便是有那些不知轻重的,当面问了起来。他们脸上倒也不见恼意,不象是强装的不恼,而是真的不恼。 这父子俩这般行事,倒让大家同情不已。 小伙计想到近些日子听到的议论,啧啧摇头叹息。这门亲事若是就此作罢,那裴家的三姑娘还算有条活路。若是执意要嫁过来,不出门便罢,出了门还不得叫唾沫星子淹死啊。 正思量着,见那帐房模样的青年人抬脚就走。 小伙计忙拉着他道,“应光哥。你说裴家会不会退亲?” 青年人笑了,又抬手给他一个爆栗,“多事。你问那么多做什么?” 小伙计道,“这不是替宋家大少爷不平么?” “他还要和你替他不平?”青年人笑说了一句,转身要走。再次被八卦心爆棚的小伙计拉住,“你说宋家大少爷为什么要写两张一价钱相等的单子?以我说,那嫁妆单子合该翻个倍数出来。那家不就是看中了宋家的钱么?趁机狠狠的讹他们一笔。” 青年人又笑打了他一下。“什么讹不讹的?那宋贤可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单是讹钱。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小伙计想不到这么深远,便道,“那也不能就么这轻轻的放过他们。万一他们拿宋家的聘礼。转手卖了当作嫁妆。也是一点亏没吃。”小伙计说到这儿,顿了一下道,“哦,也不是。白送了一个大活人过来。” 说着,他鼻子一嗤。“可是谁稀罕呢?” 青年人懒得理他,小伙计却是为这事上了愁,揪着他不停地问,裴家会不会退亲。 青年人这才道。“他们若肯退,不过眼下丢个人。若是不肯退,往后还有煎熬呢。”说罢。转身走开了。 小伙计不解地嘟哝道。“不退有什么可煎熬的?”也自忙去了。 **** 裴家这边,裴明远父子两人走后。裴妍整天和裴老四,带着几个小娃娃,要么忙着照看瓜苗,要么去山上挖常春,要么就是带着几个小的往山上摘茶,偶尔,还要抽出空子,往溪边去捞些柳叶小鱼回来,倒在家里那两口破了半边的废弃大水缸里,沤鱼肠肥。 整日家忙得团团转。 裴老二家这边发生的事儿,裴妍先是不知道。后来,断断续续听过来闲话的黄氏说起来。也知道了大概。 裴老二从府城得知宋家给的聘礼和嫁妆都是精心算计过的,一文不差。回来闹着要去宋家退亲。 叫老裴头一棍子打过去,把那棍子都打折了。说这亲事,他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家里跟着他丢不起这个人。 又说,若是不肯应也行,要么给裴娆一根绳子,要么送去姑嫂庙,反正老裴家从此没这个人。 裴老二吃了打,到手的银子还没捂热又要送回去不说,还要往里贴不少银子。他哪儿贴得起啊。 但裴娆又是个大活人,也不能真个儿就一根绳子送她归了西。再说,嫁去宋家,总还个盼头。若是不嫁,他那才叫鸡飞蛋打呢。 只得打起了宋家送来的聘礼的主意。又去一趟府城张记,问得宋家的聘礼也是从张记采买的。便动了心思,想把这聘礼再反退回给张记,以换嫁妆。 那位叫刘应光的帐房,倒是应了。只不过,货物出门,再想返回来,一向是折价收的。 裴老二一听,要折三成的价儿,那就是六十多两银子。这还不算,他自得了这么些好东西,可着劲儿的四处显摆,吃食布匹衣裳之类的,已动用了些。 若是算上这些,他还要再往贴上七八十两银子。不甘地往旁家问了问,人家一听他的来意,立时把他往铺外赶。 没得法子的裴老二,气得回家骂了赵氏裴娆一场。 据黄氏说,听那屋里的动静,好似还动了手。 苏氏就不解地道,“贤哥儿这是想做什么?”又说裴老二一家,“趁机退了亲不正好,非要把事情往大里闹。” 黄氏先是摇头,说道,“这大外甥的心思我现在也闹不明白了。不过……”黄氏说着一笑,“二哥的心思可是明明白白,不甘心!就连娆丫头也是要死要活的闹着不肯退亲。” 裴妍很是无语,但凡是个有脑子,眼见闹到这份儿,哪个不赶紧的拔脚开溜?!他们倒好,宋家都给出这样的态度了,也不知道他哪里来里的底气,认为天长日久了,宋家会消气,还会让他们在钱财上得好处?! 又因宋贤眼下的做法,不由得想到,当日问裴娆是不是执意要嫁他的话。若是嫁,自然有嫁的解决法子。若是不嫁,自然有不嫁的应对策略。 眼下怕也是一样。 …………(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章 妙啊 两天后,裴妍说定和裴老四往府城朱记去送她侍弄好已确定成活的常春盆景。 黄氏又跟着过来了,坐下没二话,还是老二家的事儿。她叹了一声道,“今儿早上我见二哥在那里套车,说是往娆姐儿姥娘家去,想来是去借银子的。” 说着,她一笑道,“二哥二嫂这些年装得苦哈哈的,其实他们手里也应该有几个。就说茶园子吧,他家的比咱们几家都多。” 北安镇周边的这些茶园,都是各家自己在山脚下开荒开出来的。 要说裴家这兄弟四个,裴老四是个最懒散的。虽然不怎么盯着人家的钱财,却是个眼里没活,不肯下力的。裴老大和裴老二早年刚分家的时候,也是满心的干劲儿。 那会儿裴明远在木匠铺子里做工,家里的农活有一下没一下的帮着,是以,才开出这两亩的茶园子。 裴老大和老二家,都是四亩多。 何况裴老大前头嫁了一个闺女,老大裴婉。他家大儿子裴琮也不争气,颇替裴老大散了些财。裴老二家,赵氏本来手就紧得很,几个孩子还都没办大事儿,分了家后的这七八年,确实攒了几个钱。 “不过……”黄氏说到这儿一笑,“这回可全叫娆丫头给败进去了。不但败进去了,反而还要另欠帐。” 说着,她感叹着笑道,“先前宋家来送嫁妆单子的时候。我还想着宋家真要狠狠坑二哥二嫂一把呢。没想到两张单子竟是早算好了一文不差。那会儿还想,这宋家也太厚道了!” “到现在啊,我再想这件事,宋家厚道就叫他们吃了这么个大亏,若是不厚道呢?不晓得二哥二嫂叫他们坑成什么样呢!” 苏氏点了点头,叹道,“这才象是贤哥儿和他爹的行事。” 从前大家都猜宋家要狠狠坑裴老二一把,她心里头虽觉畅快,却是不大信的。 毕竟还有裴明霞和宋宝这两个沾着亲的人在中间儿呢。 现下看来,她看人看得倒准。 这爷俩还是真少有的……怎么说呢。算是正派人吧。 人家欺负他,自然要还回来。可气成那样还回来的时候,还思量着个度。 这样的人若不算正派,苏氏也想不出什么样的人才算是正派人。 只是一想到这样的正派人。叫娆姐儿这个坏心思的给缠上了。 就有些不平。 可再不平又怎样呢,事情已到了这种地步了。 她再不平,裴老二再气,裴娆若这会儿有丝丝悔意的话,再后悔。也只能这么着了。 和黄氏感叹了几句,见裴老四和裴妍装了好车,要往府城去。 她就和裴妍,“今儿叫你四叔再跟你往府城去一趟,往后可再不能和你往外跑了。”这都四月初了,黄氏约摸着也就两天了。 裴妍重重点头,“我知道。”又和黄氏说,“四婶儿,这次我们送过去就回。” 又问她,“你家里还有什么没备妥当的。我和四叔回来的时候给捎回来。” 黄氏晓得她是又要出钱的意思,忙摆手,“你不用顾着我。”又笑,“你现在手头才有几个钱?又是顾着那几个小的吃零嘴儿,还要给我买东西。快留着吧,等将来你挣了大钱,再给我买不迟。” 裴妍呵呵地笑了下,和两人打过招呼。与裴老四一起往府城去了。 要说有钱,她手头如今也算是有钱了。裴明远回来听说她卖了五六两的银子,言道说不要她一文。 宋家已经说了。这宅子盖下来,也不多给他和田满仓。除了泥瓦匠等大小工的工钱,一人给五两银子的辛苦费。 这么一算,他起班子的本金也算是够了。所以这五六两银子都归了裴妍自己。 这可乐坏了她。 早先想过要买整株花草回来扦插的事儿。终于可以提前了。 一路乐呵呵和裴老四去了府城,直接去了朱记。 那朱掌柜正好在铺子里。一见她来,热情地迎出来,正要说话客套话,一眼瞧见她车厢里放着的八九盆高高矮矮,形态各异的花盆做成的常春小景。 微怔了下。忙奔出来,立在牛车边上左看右看,赞叹连连,“妙啊,妙。难为你怎么想出来的,真是妙!” 裴妍叫他夸得脸红了。 其实也没什么妙的。只不过以她的年纪和阅历,很难欣赏得动那种传统的树根类盆景。 倒是对于那些,她自己命名为的轻盆景的小景小物颇为喜爱。 就是和上次那小伙计拿走的那种类似。 以造型古朴的花盆或花瓶,再加上形态飘逸的小整株。以盆或瓶的大小,适当的配以浓淡不同的植株。从而营造出来,胖与瘦,明与暗,圆润与飘逸等呈现出的鲜明对比,却又让人觉得异样和谐的小景小物。 让人乍然看起来,眼前一亮。 眼前朱掌柜这模样,大概就和她初看到这类小景时的感觉一样。 那会儿她也觉得妙,很妙。想出这个点子的人脑袋瓜子是怎么长的! 这么一想,倒也觉朱掌柜夸得不无道理。 只要她不一味的认为是夸赞自己,那就坦然得多了。 在这种心理下,她坦然地接受了朱掌柜一连串的妙。 这才笑道,“掌柜的,我这些东西,今儿能收下吗?” 朱掌柜就笑呵呵地拿手指连连点她,“裴家姑娘这是故意来报我上回没爽快吐口的仇来了吗?” “怎么会?”裴妍笑呵呵地下了车,笑说道,“玩笑而已。掌柜的可不能作真。” 朱掌柜也晓得她是说笑,忙叫小伙计把那高高矮矮的花盆都搬下来,引她和裴老四进了铺子,又忙叫小伙计张罗倒茶。 裴妍笑道,“掌柜的,您也别忙活。我们家里还有事,这就急着回去呢。” 顿了顿,她环顾铺子,又问,“不知道你这里有没有开败了凤丹和粉玉奴,再有那开大花的菊花苗子……”她想了想,又添上一种,“……若有宝相的话,我也想要两盆,再有,那花大而勤的月季,你也给我挑两盆。” 裴妍前世是对月季下过狠功夫的。但可惜的是,她接触的俱是现代月季。也就说是现代才培育出来的,问世的年头,最长的也不过二三十年。 那些品种,眼下自然没有。倒是这个宝相,似月季又不似月季。说不是吧,叶片却象。说是吧,开花硕大,那花形颇象牡丹。 而且极少有地方卖。这还是她在亲戚家的老院子里见到过,挖回去一棵种了,很是喜爱。 因此就对它多了一点研究,晓得它是留存不多的古老月季。而且在上回来朱记的时候,她也看到了。 朱掌柜一听她要凤丹和粉玉奴,就有些奇怪,“那两样都是极普通的品种,你要它们做什么?” 凤丹是药用牡丹,多数是单瓣白花。算是牡丹里头最好侍弄,也最普通的品种。粉玉奴在芍药花里头,也是这样的地位。 当然是拿回家扦插繁殖,为壮大她心中的花园而做准备! 虽心中这么想,嘴里却是这么说的,“我才刚在书上新学了个扦插的法子,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得成,就想买这些普通的花草,回家试一下。” 朱掌柜这才了然点头道,“这两样没有,旁的倒有。不过都在后院园圃摆着,你若要的话,我叫人去取来。” 听到他家有园圃,裴妍有些心动。她默了一下,含笑问道,“不知道我能不能去瞧瞧?”怕朱掌柜疑她偷师,就又忙道,“我还想要些旁的花儿,就是不知道名字。” 此时是四月初五,虽还没到花神退位的芒种时节,但在地界偏暖的北安镇一带,也算是百花将尽了。 这回朱记门口摆放的花草,明显比上回少了许多。 想来不是卖完了,就是开败了送回花圃养着,以图明年再卖。 朱掌柜觉得眼前这小丫头,愈探愈探不着底了。 看她的年纪和衣着打扮,她该是个什么都不会的。 可偏偏,一样两样都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不说。 这简简几句闲谈,又透露出更让他讶然的讯息,她不是什么不会,反而象什么都会。 可真是怪事了! 因为好奇,倒也不嫌烦,反倒亲自带着她,乐呵呵地往铺子后面去了。 朱记和这花市里大多数铺子一样,都是只管卖花,自家并不种。但是总有卖不完剩下的时候,过了花期,那剩下的花即不能退,又不舍得扔。只得寻个稍有经验的来照看着。 是以,他家的铺子后面没住人,而是摆了满院子的花。 裴妍依样看过,里头各色花皆有。在院子一角,还看到一大片已经萌发尺高的鲜嫩苗子的菊花。 虽然已打过了顶,但因位置靠角落,阳光不足,因而有些徒长。 便让朱记那侍弄花圃的老者给挑了十盆大花的菊花,见老者疑惑,她就道,“颜色不拘,只要大花的。” 老者点了点头,依言挑了十盆。 又买了两盆开败了的牡丹和芍药。 倒是宝相和月季类的,现在正开着花,花形花色一眼就明,裴妍也各挑了两盆了。 …………(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 忙碌 出了朱记,裴老四赶着牛车到了城南靠城门边的街市。 闷了一路的话终于问了出来,“妍丫头,你咋懂得那么多?” 裴妍跳下车,朝他笑道,“书上写的呗。” “那书,这么有用啊?”裴老四和裴家众兄弟一样,连三百千都没读完,大字认得没一箩筐。在他的印象中,那书很是枯燥无味。 “是啊,很有用。”裴妍一边往街市两边看着,一边和裴老四说着话。顺着这话头又劝他,“反正好丫头和妙丫头现在年纪还小,你们家也不用她们做什么话。四叔干脆也教教她们读书认字。” 顺着这个,她也想到了自家的裴蓉和裴钰 裴玥虽然不在家,可她顶着和裴钥学了些字的名头,也能教上一教。 裴蓉是没机会去学了里,她可以教教她。不多教,先把《三字经》给教会了呗。至于裴钰等翻过年头,也该送他上学了。 裴老四因她的提议失笑,“丫头片子读什么书啊,人家正经的小子还不读呢。” 裴妍就以自身做例子,“你看。我要不让我哥哥教我看书认字,我也不懂这些是不是?现在我懂了,还能用书里教的东西赚钱,怎么会没有用呢?” 这倒也是! 裴老四让她说得一愣,又笑了,“成,我回家和你四婶儿商量商量。” 裴妍晓得他这话,只不过是随口一说。 而且她方才说让裴好裴妙读书也是随口一说,虽然说过之后,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好。到底也要徐徐图之。 自已现在在别人眼中还是个大字不识的睁眼瞎呢。等什么时候,她能脱了这个帽子。再说旁的事儿吧。 两人边说边走,突地看见一间铺子,外头地坪上摆着竹床,那床上堆了许多零散的布头,旁边还围着三四个妇人在那里挑挑捡捡的,就挤了过去。 挑了三四块质地柔软,颜色清爽的料子。付了钱。这才和裴老四一块回了家。 这一趟,他们赶着时间,出发得早。到家时才半晌午时分。果然黄氏在当院做着针线,苏氏在逗弄着小儿子,王大壮家的也拿了鞋底子,几人一边做活一边说闲话。 裴妍到了家。先帮着裴老四把她买的花卸下来,这才把买的几块布头。拿去给黄氏。 黄氏看着眼前这几块柔软的新布,怔了一下。 “给小弟做衣裳的。”裴妍笑道。黄氏生了两个女儿了,也盼着儿子。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儿子,总得讨个口彩。 裴老四这才知道侄女买的布是给自家的。忙笑道。“我要早知道你是买给我们的,早拦着你了。” 黄氏就嗔他道,“你知道个什么?这要是换个有眼色的人跟着。一看妍丫头买的这东西,还能猜不出来?”又说裴妍。“你才没挣几个钱呢,又给我们买这个做什么?” 裴妍不由分说把布往黄氏怀里一塞,笑道,“就当是四叔提前预支了工钱。” 黄氏心下感激。这个四侄女儿,人家对她的丁点儿好,她都记在心里呢,是个知道回报的孩子。丈夫这才给帮了几天忙,这些天单塞给两个丫头钱,都有三四十文了。 就把布往怀里一收,道,“那成,到你四叔发工钱的日子,你可记着从中扣出来啊。” 苏氏就笑她,“你还当真了呢。她是个做姐姐的,给添个布料也是应该的。” 黄氏叹道,“这做姐姐和做姐姐也不一样,几个小的还长大也就不说了。你看大嫂二嫂二家的。婉丫头跟着那孔家往定州去了,一走这么些年,别说见人了,如今连个信也不得着,也就算了。娟丫头……”她说着叹了一声,“罢,她自己境况也不好,我也不攀扯她了。可是这个娆丫头……” 黄氏说到这儿,自己笑了,“我也是糊涂了。她连那样的事儿都做出来,我还指着她想着旁人不成?” 裴老大家的老大裴婉,嫁到石隶县附近的孔家庄。那是当年裴大老太太在世的时候,她家的远亲给说的一门亲。 也是平常百姓人家。只是裴婉的公爹是个有主意的,她才刚嫁去的第二年,朝廷下令“着地狭人稠处移往定州仓州等地广人稀处”。 原划定的移民是云州江州那带的百姓,根本没有青州府什么事儿。 可那老孔头想着自家人多嘴多,地又少,又听人家说移到那边,那地任人占领,只要占着就是自家的。与其留在家里头守着那几亩水田过一辈子苦哈哈的日子,倒不如放手闯一闯。于是就动了心。 这一去一千多里的路,背井离乡的,在普通百姓眼里可不算什么好事,生恐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那划定移民的地界,许多百姓都想方设法的躲。 他倒好,竟主动往上凑。 朝廷正愁移民的人不够呢,哪会理会他是哪里的人,只要是人,都能跟着去。 老孔头没费什么劲儿,就顺利加入了移民大军。知道了这事儿之后,裴老大两口还去闹了一场,不让裴婉跟着孔家过去,大不了合离。 裴婉却是愿意的,裴老大两口子,这才没了法子。回来还说,这闺女怕是白养了。 提到这件事儿,苏氏也感叹,“婉丫头一去也有五六年吧?也不知道那边儿是个什么境况。”自打老孔家一家人走后,只有到了定州之后,托人捎了口信回来。说那边一切都好,果然和朝廷说的一样,天大地大,到处都是荒芜的田地。又说因人烟稀少,往来客商不多,捎信不易,让他们别惦记云云。 从此往后再没了消息。 顺着这个话头,妯娌两个感叹了半天。 原来的小女孩对这位大堂姐的印象已经有些模糊了,裴妍趁机听了两耳朵。等两人不说了,这才去了东院子,安置她新买的花草。 先摆在院子里让它们缓一缓,适应一下新环境。等缓过了劲儿,再扦插菊花苗。 眼下离扦插独本菊的季节还早,正好趁这个时机,先插上苗,等这些成活了,就打尖,让它们多多的分枝,到了梅雨季节,正好有更多的菊花苗尖可供用来扦插独本菊。 盘算停当,下午时分,仍旧和裴老四等人往山上去找常春藤。这次去的不是她们常去的南山,而是往东山去了。 原以为,东山那边山头连绵起伏,一座比一座高,林子一座比一座深,还当那边儿也会有不少常春藤呢。谁想到跑了半下午,竟连一根常春藤苗都没找到。 不过,倒是意外地瞧见了不少百合花。 此时花已败了,胖胖的种子荚微微的鼓了起来。 裴妍和裴老四等人砍了些蒺藜,把那片百合花给略做了遮挡,好等种子成熟之后来收种子。再有,等腋生球成熟了,再来捡些腋生球。等到秋末,植株彻底枯萎了,再把种球挖回家。 忙过这些回到家,之后的两天,裴老四等着黄氏生产,裴妍也不再上山。 就在家里侍弄那些已扦插上的常春藤,和刚买回来的花草。 四月初五,这边刚吃过早饭没多大会儿,裴好匆匆跑来和苏氏说,“三伯娘,我娘要生了。嬷嬷二伯娘还有大伯娘不在家。我爹叫我来叫你的。” 苏氏心里也早挂这件事,忙抱着小儿子,喊上裴妍裴蓉和裴钰三个,匆匆往老院去了。 母子几人到时,平日里自早至晚不断人的裴家老院儿,静悄悄的。只有黄氏细微的呻吟声从南屋东间传出来。 苏氏忙把小儿子交给裴蓉,让她带着钰哥裴好等人在外头等着,叫裴妍去烧水。匆忙进了屋里一看,只有一个吓得脸白唇青,立在床边不知所措的,年仅五岁的裴妙。 急得忙问她,“你爹呢?” “去请产婆了。”裴妙说过这一句,“哇”的一声哭了。 苏氏忙叫裴好把她领出去,等小女娃儿们都出去了,这才掀开被子看黄氏的情形,又问她,“怎么家里一个人没有?” 黄氏先是安慰她,“三嫂别急,我都生了两个,自己个儿心里有数,没事呢。”这才又说,“昨儿好象把宋家要的嫁妆给凑齐了。今儿一早,爹娘带着二哥二嫂还有娆丫头,一道上了府城。听话头,象是要直接去宋家当面说个明白,若是还要再出什么难为人的主意,干脆就把娆丫头勒死他们面前算了……” 说着,肚子剧烈绞痛起来。黄氏“哎哟”一声,笑了,隔着被子拍了拍肚子说,“这个一准是个小子,不喜欢她娘说人家闲话呢。” 苏氏也跟着笑起来,“这不正是你盼的?”又叮咛她先歇着神儿,别说话等。 不一会儿裴老四带着产婆子匆匆来了。那产婆子见黄氏才刚开始发动,也有了闲心扯起了闲话,道,“你们这老院儿,近二十口人呢,往常打门前过,家里都是热热闹闹的,今儿怎么这安静?” 苏氏笑道,“家里忙着办喜事呢,都忙去了。” 产婆子就笑道,“你家侄女嫁个好人家,你这弟媳再添个大白胖小子,双喜临门。是大好事儿呢!” 三个时辰后,黄氏果然产下一个大白胖小子。而到了半下午时分,去府城的一行人回来,不但没把裴娆给勒死,还带回了宋家瞧定迎亲日子的消息。 只不过,看老裴头裴刘氏等人的面色,是不是双喜,可就难说了。 但不管喜不喜,宋家迎亲的日子,还真是瞧定了。就在四月二十,也是展眼就到的事了。 …………(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 自辩 黄氏生产,裴老四自然顾不上来这边做工。不但顾不上往这边来,因裴刘氏平日里气着黄氏,又正值裴娆备嫁妆的当口,拿这个为由头,也不去侍候。他还要亲自侍候黄氏的月子。 黄氏的娘只在她刚生产完的时候,过来照料了七八天,到女儿能下床走动了,挂着家里的事儿,便回家去了。 苏氏因想到自己生产的时候,也是类似的情况。那会儿裴明远还躺在床上不能动,还不如黄氏。颇有些感同身受,也早晚过去,帮了几天的忙。 她一走,小裴玹自然丢给裴妍裴蓉照料了。裴妍一是没了人帮忙,二来也没更多的时间摆弄她的花草。好在常春藤扦插的枝条,已足够多了。 她也索性趁着这时机歇一歇。 这天她和裴蓉正在家里逗着小裴玹玩,才刚去老院儿的苏氏又急匆匆的回来了。 裴妍便问,“娘,咋了?那院儿谁给你气受了?” 苏氏自打过了年,还没去过老院儿,直到黄氏生产。裴妍以为是裴刘氏或者韩氏,要么是赵氏,再不然是裴娆这些人中有哪一个寻她的麻烦。 苏氏摆手笑道,“不是,才刚听街上人说,你田嬷嬷身子不爽利,已经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了。我寻思着你满仓婶子总是见咱们家里忙乱,也没好意思和咱们说。” 没起营造班之前,他家和田满仓已算是相互有礼了。起了营造班之后,两家的关系就更近了。 所以,田世全的嬷嬷生了病,而且好似是不能起床的大病,苏氏不知道则罢,知道了,还真得去瞧一瞧。不然就是礼疏了。 裴妍一听这个,就道,“那还得置上些礼吧?”说着,就把小弟交给裴蓉。进屋去给苏氏拿钱。 家里倒也不是没有,不过,那是备着给裴明远起班子用的。日常花用的钱,还是她出好了。 裴妍取了二百文从屋里出来。有些小得意,她现在可是有钱人。 苏氏见了就笑她,“就那六七两的银子就把你兴头这样,赶明再多挣些钱,还不得高兴得上了天!” 裴妍呵呵笑着。把钱递给她。 苏氏转身要走。裴蓉抱着小弟在她身后磨道,“娘,我也要去。” 苏氏回身走了两步,把小儿子抱在怀里道,“成,你也去。”又朝裴妍说,“你也去吧。见天闷在家里,镇上的人都快不认得你了。” 裴妍摇头,“我不去。” 苏氏就笑了,“走吧。世全不在家。” “真的?”裴妍不去田家,还真是因为他。自打正月十五那场误会后,因她刻意不去田家。是以,从那往后,还真没见过田世全呢。 苏氏笑着点头,“嗯。听你满仓婶子说,上回你满仓叔来家,他闹着要学你哥哥,也不读书了往营造班里做工。你满仓婶子压了他几天都没压住,前儿到底趁着你满屯叔上府城。也跟着去了。” 田满屯是田满仓的弟弟。小时候也算是北安镇这一带有名的淘小子,娶了亲后,也不怎么收心。 老田头老两口瞧不惯他,就跟着大儿子一家过活。 “即这样。那我也去看看。”裴妍大松了一口气。 她只所以躲着田世全,倒不是自己心里有什么。而是怕田世全瞧见她别扭,又或者,原来那心思没完全断,自己又整天在他眼前晃悠,又给勾起来了。 那岂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哪怕他只是小小的尴尬。裴妍也觉不自在,而且是大不自在。 嗯,老牛和嫩草…… 这压力实在太大了。 还好,她心里打着鼓跟着苏氏到镇上置好礼,到了田家,田世全果然不在家。 吕氏一见苏氏娘几个来了,忙迎她们进屋。看着裴妍手上拎着的礼包,埋怨苏氏道,“是老人家的老症侯,也没大碍,还给置什么礼。”又说,“如今咱们该亲近,你倒和我见外了。” 请娘几个坐下,这才又说道,“我想着你们家正忙乱呢,不叫杏姐儿在你们面前提起,你到底还是知道了。” 苏氏摆手笑道,“嗨,我们有什么忙乱的。忙的是她们,乱的是她们。” 又进了里间儿,去看田嬷嬷,问她的病情。 田嬷嬷喘得跟风箱似的,撑着身子要起来,一边起一边喘粗气,“人老了就不中用了。前儿那场雨,我还没觉得怎么着,就受了寒。开始没放在心上,谁成想喘成这样。”田嬷嬷有个喘症的老毛病,最受不得凉。 吕氏忙扶着她躺下,道,“您老人家要是早说嗓子眼里痒痒,还不早些给你抓些药吃吃?偏等支撑不住了,才开口。要不是,也不会受今儿这遭罪。” 苏氏也说,她这病得自己个多注意,别受凉。 正说着,突听外头响起赵氏的声音。 苏氏忙朝吕氏摆手,意思是别让赵氏知道她在这里。省得在旁人家里遇上了,不说话不好看。说话吧,和她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吕氏明了,挑帘出来见果然是赵氏。她便笑道,“屋里世全他嬷嬷正病着呢,你们家又正在办喜事儿,你别沾了病气儿,就不请你进屋了。” 赵氏也没打算进屋,先问了一回田嬷嬷的病情。这才带着丝丝恳求,语气恳切道,“娆丫头结的这门亲,我晓得外头说什么的都有。我倒想去和人家当面说一说,可那话也没说到我脸上,就是想分辩,也寻不着人。没了法子,只得来各家走走。把这里头的实情和大家说一说。若是听了我的话,还觉得娆丫头有错呢,也请看在都是近邻街坊,娆丫头年纪又小的份儿,饶过她这一回。若是觉得没错呢,请近邻们再听到这话儿,帮着给辩一辩……” 屋里苏氏和裴妍相互对了个眼儿,赵氏这词很耳熟有没有? 赵氏的话还在继续,“……娆丫头原在老三家吃了席是回了家的,走到家门口见老四媳妇和老四闹上了,她嬷嬷压不住,也是怕她四婶儿动了胎气,这才去叫老三家搬人来劝架……” “……结果,才刚走到小桥头,那院里的人已得了信都出来看热闹。咱们乡庄人家的秉性你也是知道的,见谁家有了热闹可看,那比镇上来个卖艺耍猴的都要起劲。她是才到小桥头,还没过去,就叫涌出来的人给堵在那里呢。正过过不去,退退不出来的时候,就见钰哥儿掉水里了。” “……她也是急,抬眼就见宋家大外甥在桥头站着,忙叫他救人。谁想到宋家大外甥正准备往水里跳,这一跳,把娆丫头也给带下去了。” “……我那宋家妹夫是厚道人,一见贤哥儿害得娆丫头当众出了丑,怕她往后再难说亲,就提了议,说亲上作亲……” 赵氏说到这儿,急急地道,“我不知道你见过我那宋家大外甥没有。端地是好人才!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娆丫头要能嫁个这么样的人才,我是千愿意万意愿的。何况她不嫁,往后亲事也别再想了。就这么着,我们算是欢欢喜喜的把亲事做下了……” 顿了顿,她又叹了口气,“……只是我那妹子一向心气高,有些瞧不上娆丫头。嫌她性子蔫,将来不能帮衬宋家大外甥,很是和我生了一场气,连我娘也怪上了……”说着,长叹一声。 一副很是无奈的样子。 裴妍就朝苏氏挑了挑眉,听听赵氏这话,颠倒黑白还不算什么,关键是关关节节都想得到啊。 她最后这几句话,肯定是为了掩盖在裴家老院里发生的那些掩盖不住的争吵。 她摇着头“啧啧”有声,还真是个人才! 苏氏就悄悄给女儿一巴掌,低声斥她,“别学那怪样子,前儿还有脸骂钰哥儿呢,你今儿不也这么着了?” 裴妍暗暗吐了吐舌,正了神色,接着往下听。 只听赵氏接着道,“……这本是顺情顺理,又亲上作亲的大喜事。我不知道外头传的难听话,都是打哪儿传出来的?敢情娆丫头救钰哥儿还救错了不成?难道,眼睁睁看着他溺水,也不着急,这才是堂姊妹情份?” 说到这儿,她面色索然地摇了摇头,一副很是伤心失望的样子,“旁人能狠心到这份儿上,我们娆丫头可狠不下那心。谁想到一腔好心,反招了歹意!” 吕氏可是听出来了,这话暗指苏氏。生恐苏氏在屋里听了按奈不住,跳出来和她对嘴。到时自己这个帮着隐瞒的人,可就尴尬了。 忙接话道,“我这些日子不常在家,倒还真不知道呢。不过,今儿你一说,我就明白了。往后再听见谁说这话,我替你辩。” 生怕她再接着说下去,又忙忙的道,“……宋家下聘的排场我是没有亲眼见,但也听人说了。可那真是气派风光的很!说是咱们北安镇上的头一份也不为过。” 赵氏低头抿了抿耳边的碎发,自谦道,“哪有。有钱老爷家在呢,咱们平头百姓哪能越过他家。” 钱家在镇上,算是平头百姓仰望的书香门第之家了。祖上出一个同进士,做了两任县令。这一代,家里出了一个举子,也颇有些家业。 吕氏就道,“就算是钱老爷家做亲时的排场也不过如此了。” 又好奇近日她听到的那些风声,赵氏会有什么不一样的说辞,便笑道,“……听说你们家正忙着给娆姐儿置办嫁妆。样样都是去府城买好的,单嫁妆都要花上几百两银子呢。” 赵氏脸面一僵。 …………(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 牵连 屋里苏氏和裴妍都是一笑。吕氏这话问得正合她们的心意,她们也很想知道,赵氏对外到底会怎么说。 可那么难辩的事儿,赵氏都辩明白了。这件只要自家肯吃了亏就能翻过去的事,还能辩不明白? 就说道,“嗯,是有这么回事儿。我和老二是想着,宋家大外甥不管怎么着,也算是受了娆姐儿的拖累,没得叫他们又多出银子。就和宋家说了,这嫁娶的事,明面上办得热热闹闹就行了,我们可不能趁机留宋家的财。” “……我那宋家妹夫原是不同意的,这不,后来请我二伯二伯娘亲去了府城,和他好生说道了一回,这才应了。” 哎呀呀~~~裴妍简直要对赵氏行五体投地的大礼了。 真没想到,每个关节都想得到,而且都还有一番顺情合理的说辞。 那裴二老太爷两口子往府城说的真是这件事吗?说得跟真的一样! 吕氏强忍着笑,把赵氏送出家门,看着她往自家之东的人家去了,这才回来和苏氏说起来。然后笑着问她,“她说的这些可都是真的?” 苏氏倒也不气,笑睨了她一眼道,“她怎么说你就怎么听呗!” 吕氏就晓得赵氏这话是一派胡言。只是当着几个小辈的面儿也不好深谈,将几人打发到田杏儿的屋里说话。这才接着说起赵氏的行径来了,“往我们家东邻去了!老栓婶儿这回,可是给咱们镇上那些做了没脸事的人家,竖了个好榜样。” 自打当日老栓婶儿老泪纵横舍了老脸往左右近邻走了走后,镇上果然再没听见有人说她家的闲话了。她女儿女婿在镇上走动的时候也多了起来。 苏氏就笑道,“那老栓婶儿可是承认自家闺女做错了的。她呢?” 顿了顿又说,“再说了,这种事儿,头一个做的灵,再跟着学的就不灵了。还当大家都是傻子不成?” 吕氏就笑了。“可不是。”顿了顿她叹笑道,“只是她家这亲表面上风光,你二哥二嫂可没得着一文钱的好处。” 苏氏道,“不但没得着。反而往里贴了呢。” 田嬷嬷在屋里听见了就插话道,“这事儿,以我看,还是你爹娘行事不正。老裴家的家风不正!” 单听她头一句话也没什么,可后一句就连苏氏也带上了。吕氏忙道,“娘也糊涂了。裴三嫂还在这儿呢!” 田嬷嬷话一出口已觉失言,急得又是喘又是咳的,连声赔罪。 苏氏忙笑道,“我晓得婶娘指的是她们,你别急,我不放在心上。” 可心里到底是在意的。要不然,也不会在裴娆闹出这桩事儿的时候,也跟着觉得没脸了。 吕氏怕苏氏沉心,忙说起自已的愁人事来。“我正想找人诉一诉呢,你就来了。正好,也听一听我这些日子的糟心事吧。” 苏氏晓得吕氏是为了解她的尴尬,可她也是为了解自己的尴尬,忙收了心,听吕氏说了起来。 吕氏就叹道,“我这两个月里忙忙叨叨的不着家,都是叫王坪口镇的那门亲给闹的。” 吕氏的姐姐嫁到王坪镇口吴家。可她这姐姐命苦,生外甥女吴青的时候难产伤了身子,吴青还没半岁。就一病去了。 这个吴家姐夫因长得有几分端正,自来就有几分花花肠子。见妻子一病死了,他也不管家,而且那王坪口镇挨着青州府南城门。两下相距仅有二三里的光景。 府城有的是做工的机会,趁着做工的时候,专钻那府城的寡妇门。 自打她姐姐去了后,这十四五年里头,他连寻了几个相好的。 说到这儿,吕氏一叹。“这些就不说了,这是吴家的事。我姐姐走了,我们和他也就没亲了。可这个不成事的死东西,近些日子又粘上一个才刚死了丈夫的风流小娘子……” 说到这里,她气得默了半晌,才道,“那小寡妇才二十出头,人长得妖娆,手头似乎也有几个钱。两人打得火热,正议亲呢。” 她朝苏氏苦笑道,“他们议亲本也与我们不相干,可那小狐狸精竟撺掇着青姐儿他爹,把她卖到那见不得人的去处……” 苏氏听到这里一惊,“真的?” 吕氏苦笑着点头,“可不是真的。要不是青姐儿警醒,瞧出些形,跑到我娘家报信儿,这事儿早叫那对狗东西做成了。” “我和我兄弟知道了后,赶着去吴家质问。那狗东西又说,不卖也可以。青姐儿年纪大了,也该找婆家了。要立时给她找个婆家嫁出去。省得那狐狸精进了门,青姐儿寻她的麻烦。” 吕氏说到这里,气得直拍腿,“你听听,你听听,这是个做亲爹说的话?青姐儿这孩子从小跟着她嬷嬷长大,福就不用说了,自小到大,没享过一点。倒是苦,从小吃到大。那性子养得柔柔弱弱的,躲着她让着她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主动寻她的麻烦?” “我和我兄弟是不同意,怕他再把青姐儿胡乱嫁了,跟他闹了一场,把青姐儿接到我娘家住着。那狗东西当时就放话了,接走了就别再送回来。他不养吃闲饭的!” 吕氏说到这里,朝东屋努了努嘴儿,“这不,她在我兄弟那里住了一个月,我那弟媳妇有些不大高兴,我把她接家里来了。” 苏氏想着匆匆见过两面的吴青,轻言慢语,未语先笑,虽长得柔弱些,却不是那种弱不经风的人,似是内里自有一番主意。感叹道,“单看这孩子的面目可想不到她家里这样。” “是啊。她是个从小吃苦的,可能吃惯了,也不觉得这苦是苦了。” 见吕氏很是上愁,苏氏就安慰她道,“即这样,你就养着算了。权当多了个闺女!” 吕氏点头,“我也这是么想的。我那姐姐命苦,如今就剩这一丝骨血了,我不替她养着,谁替她养着呢。” 苏氏就笑道。“我瞧着她也有十四五岁了,再晚个一半年,满仓他们的班子有起色了,你们手头宽展了。也给她置份象样的嫁妆,嫁个好人家。” “虽是外甥女,你替她操心到这份儿,将来也把你当亲娘看了。” 说到裴明远两人的班子,吕氏脸上忧色稍减。笑道,“前儿世全他爹来家还说这单顺利着呢,那西城门外如今确实有不少准备起屋的,等做过这单,有个能看得见摸得着的例子在眼前,再接起活儿来,兴许要容易些。” 这些裴明远也说了。 于是两人抛开那些烦心的事儿,说道营造班的前景来。 *** 和吕氏说了一通闲话,苏氏带着儿女们回了家。进了屋,到底按奈不住和裴妍说起在田家事来了。吴青的事儿虽然让她感叹。却事不关自家,说了几句便丢开了。倒是田嬷嬷那脱口而出一句话,虽是无意。 可正因为无意才更让苏氏心里难受,“你田嬷嬷说话做事,一向还算周全的。都忍不住在我面前说出那样的话。可见是这镇上的人,在背后见天说道这个。” 而且大家都得出一个结论,老裴家家风不正! 苏氏一想到这句话,把自家儿女都牵连进去,心底的气就一股一股的往外冒。 裴妍反劝她道,“咱们自己知道不是说咱们就行了。娘也别气了。” 苏氏怎么能不气。堂亲也是亲。自家亲人做了没脸的事,人家可不就连她们也说道上了吗? 裴妍对此也没有更好的法子来劝苏氏。毕竟,再怎么不亲近,没丁点儿亲情。那也是亲。在农家里,象这种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根本不可能断个干净利索。 而送了苏氏走的吕氏,回到家,也埋怨田嬷嬷,“您老人家说话一向是心里有数的。今儿怎么也不分轻重场合了?” 田嬷嬷叫儿媳妇埋怨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反瞪眼道,“难道我说错了么?老裴家的家风就是不正!要不然,也不会接二连三的叫人看笑话儿。” 吕氏就瞅着她无奈地笑。 田嬷嬷道,“你也别笑我,别嫌我。我把话放在这儿。眼下这才是刚开始呢,将来那娟丫头要和离,还有这个娆丫头出了门后,后头惹人看笑话的事儿多着呢。到时候看他们能不能兜得住!” 吕氏自然知道,可她还是无奈地看着田嬷嬷道,“这些事和裴三嫂又不相干,你说老大老二家就成了,何必张口一个老裴家,把她也带进来了。我瞅着,她走的时候,面目也还不大开怀。” 田嬷嬷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不是心里气老裴家做的这些事,嘴头一时没防备么?”顿了顿,说,“要不这样,等我这病好了,我亲去给她赔不是。” 吕氏忙摆手,“罢了,不敢再劳动您老人家了。再说,我瞧着裴三嫂沉心,不是因为你说了这句话,而是好象大家心里都这么以为。” 田嬷嬷就嘟哝道,“什么是好象大家心里都这么以为?明明就是大家心里真的这么瞧他们老裴家的!” 因为心里那气无处排解,苏氏只有每日不停的做活,好占着心。 如今天愈发暖了,雨水也跟得上,新茶萌发得很快,每隔不几天都要去摘一遍儿。虽然此时的茶已大不值钱,好在,叶子大,萌发得多,一茬茶摘下来,比早先要多三五个倍数,也能卖个二三百文。 再有,插上快有月余的稻秧子迎风飞长,那田里的野草也跟着疯长起来。尤其是裨草,和稻子长得又象又难拨,就连苏氏这样的老手,拨过一遍,也难免多有遗漏。往往拨过一遍儿,没几天,还要再下地拨一遍。 黄氏还没出月子,苏氏又想着,裴老四这些天帮了自家不少忙,就敦促着裴老四,让他也下地去把草拨一遍儿,自家也带着几个孩子帮着他干了两天活。 再有帮着女儿给她的花浇水,还有照料东边滩地上愈长愈旺的甜瓜西瓜苗子。 忙忙碌碌的,展眼就是四月二十六,裴娆出嫁的日子。 …………(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欺人太甚 恢复月票加更,加更在下午2:000 苏氏因为田嬷嬷的话恨透了老二一家,丁点儿看热闹的心思都没有。还是等花轿出了镇子,去看热闹回来的王大壮家的过来说了几句,见苏氏提不起兴致,便打住了话头,问她,“你这些天是怎么了?见天的不上山就是下田。你们家那田,我看你都拨拉几遍了,这会儿怕是连个草毛都找不出来了。” 苏氏停下正挑捡嫩茶叶的手,抬头无奈一笑,把闷在心里头这么些天的气,和她一一的道来。 王大壮家的微微一愣,笑说她道,“你也太听风就是雨了,还真把这些事当成个事了?!” 苏氏道,“这是事关自家名声,也是事关孩子们将来婚嫁的大事,怎么不算个事儿?” 王大壮家的就笑了,“那我再和你说说,近些日子外头说道你们家的话。” 她肯主动和自己说的,那肯定是好话了。 苏氏好奇,会是什么好话。便笑着道,“成,那你说,我听听。” 王大壮家的往裴家东院子一指,“如今大家说你们家老大老二家的闲话,都说腻了,改说你们妍丫头了。” 东院子里,裴妍早已把靠近土路的那块地方的地块,给翻了翻,当作菊花圃。 那买来的菊花苗子,一枝截成数截,扦插在那里。经过二十多天的精心照料,菊花苗都反挺过来且愈长愈旺。 远远看去,就象是溪边野生的蒿子一般,长得绿油油水灵灵密实实的。 而这些天,虽没有裴老四帮忙。苏氏为了散心,也抽了空子,带着她们又去了南山从前发现常春藤的地方,剪了不少常春的枝条。又往东山靠北的深林子里跑了两趟,倒也寻着一片长着常春苗子的小狭谷。 母女几个狠是挖了几天,也得了不少常春小整株。 而自打上回发,她往朱记送了一趟常春小整株外。这二十多天。朱记那个名叫小五子的小伙计,也赶车来了裴家两三趟来拉货。 每回都是空车来,满车走。 次数多了。大家都知道裴明远家的大丫头,是个会侍弄花草的好手,从山上挖来的野物,转手就能卖许多的银子。 王大壮家的说的就是这些事。和苏氏笑道。“你不知道你们家妍丫头的名声,可是传遍整个镇子了。前儿我往镇尾我表妹家去。她还问起我这些事呢。” “只不过……”王大壮家的说着,掩口一笑,想到表妹拉着她睁大眼睛满脸惊叹地问道,“听说你家的近邻。就是裴家老三的大女儿,十分的了不得,从山上挖来的野物。一转手就能卖几十上百的银子。听说就她这一春头挣的钱,都赶上钱老爷家一年的收成了。” 就笑哈哈地笑苏氏说了。道,“只不过,大家不知道内情的,都夸大了许多罢了。” “不过……”她正色道,“……这也正好说明,你家妍丫头的本事,大家都瞧见了。”说着,她嗔了苏氏一眼,“有这些话,你还愁什么呢!” 苏氏倒还真不知道外头又开始说这些话了,心里头微微一松,又失笑,“大家也太把她弄的这些当回事了,不过是闹着玩,误打误撞的,叫她撞对了。” 王大壮家的便道,“说妍丫头是一宗,还有说妍丫头她爹的。知道的内情的,都说他这回借着宋家的劲儿,往后可就要在府城大展拳脚了。不知道内情的,都往大里夸。说他这才月余的功夫,都挣了许多银子。” “这个多,有说十几两的,有说几十两的,还有说上百两的……” 苏氐忍不住失笑,“还上百两,咋不猜个上千两呢?” 王大壮家的道,“你还别说,还真人猜。不过不是眼下!都说你们家将来,一准儿能指着妍丫头她爹的营造班和妍丫头这手艺,过上大家都想不到的好日子。” “说着这话,自然要比照老大老二一家。都说,一样的兄弟,那心术正的和心术不正的,就是不一样!” “到底邪不压正。单看你们家兄弟几个的处事,就知道将来的境况了……” 王大壮家的拉拉杂杂地说了一大篇子话,最后朝苏氏笑道,“眼下你们家的好事儿,已盖过老大老二家出的风头了。今儿娆丫头出了门子后,谁还会提起她呀?你呀,就别沉心了。” 说得苏氏就笑了。再往深里一想,也对。自家堂堂正正的靠双手挣钱,只要有眼,心里有本帐的,都不会把老大老二的事,也一股脑算到他们头上来。 何况有老大老二在这里做对比,还愈发显得自家为人行事出挑了呢。 就谢了王大壮家的一回,“亏得你和我说了,要不然,我这会还气着呢。” 王大壮家的就说她,“你这是事情当头,自迷心窍。”又叙了几句闲话,便家去了。 苏氏坐在那里把王大壮家的话,从头至尾又认认真真地想了一遍儿。自已又笑了,“我果然是自迷心窍!” 抬头看了看天色,已是半下午时分。想来裴娆的送亲宴已散了,便抱了小儿子到东院子里和正在查看花草的裴妍道,“我去你四婶儿那里瞧瞧。” 因为吕氏的话,苏氏心里头有气,愈发不想看见裴老二两口子。这五六天里头,只趁夜去了两三趟,略站了站就又回来了。 今儿得王大壮家的一番开解,解了心结,也怕裴明四男人家家的,不细心不周到,黄氏那里有什么难办的事儿。 裴妍一时也无事,便直起腰笑道,“那我也去。” 裴蓉和裴钰吃过午饭就和红梅青山往南山脚下玩去了,这会儿不在家。母女两个便结伴去了裴家老院。 坐下才和黄氏叙了不多大会闲话儿,去送亲的裴二老太爷家的大嫂丁氏和二嫂袁氏便来了。 苏氏望了望天色,诧异地和黄氏说,“怎么送亲回来这么早?” 一言未完,就听东屋传来裴老二的怒吼,“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这边妯娌俩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一声脆响过后,赵氏的呼痛声,夹着丁氏袁氏高声喝斥叫嚷劝解声一齐传来。 听动静象是裴老二动了手。 裴老四抬脚去了东屋。 东屋里,裴老二气喘如牛,眼睛血红,恶狠狠地盯着赵氏。 丁氏和袁氏,一个扶着捂脸痛哭的赵氏,一个大张双臂把赵氏挡在身后。一见裴老四来了,丁氏忙说他,“老四,把老二给我架出去!” 裴老四手上用力,架着裴老二,把他架出了东屋。 又臊又气的老裴头两口子原本闷在屋里生气,听见老二一家又闹腾上了。老裴头阴着脸大步出来,把裴老二劈头盖脸一通骂。 裴老二辩也不知从何辩起,气得一头钻到屋里收拾了个小包袱,扔下一句去府城找话,大步离了家。 他一走,丁氏和袁氏劝了赵氏一回,出了东屋。 见裴瑜裴妩裴珍三个孩子一脸无所适从地立在当院儿里,颇是感叹了,这两口子这般行事,叫不大懂事的孩子也跟着遭罪。 苏氏和黄氏还是两天后,大嫂丁氏过来问黄氏小儿子何时做酒时,才知道裴老二当日为何气成那般模样。 丁氏道,“是送亲回来的时候,宋家大外甥递来一张单子,让捎给老二。原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单子,这不是我家那大小子也读书过几年书,叫他帮着一瞧……”丁氏说到这里,朝苏氏两人道,“你们猜怎么着?” 苏氏和黄氏都道,“这我哪猜得着啊。” 袁氏叹笑着接话道,“是一张连带喜宴酒水婚嫁一应所用之物的清单。一共六十九两三钱四分八厘。” 苏氏听了先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宋家列这些单子做什么? 猛的想起黄氏早先的话,“二哥单是往里贴的银子,怕是得六七十两”。 黄氏也想到了。 妯娌两个,登时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好一会儿,苏氏才有些无语地道,“这个贤哥儿,怎么就算那么真?二哥往里贴的,兴许正是这个数!” 不但算得真,还生怕裴老二不知道,特意列了单子叫送亲的人捎回来,难怪裴老二恼成那样。 宋家一文钱没花,白弄回家一个大活人。裴老二一文钱没得,白送出去一个大活人,还倒赔了近七十两的银子进去。 黄氏就感叹,“弄到这种地步,还不如早先他从府城回来的时候,把亲给退了。爹说的那话,也是气话。只管先退了亲,把娆丫头送到她姥娘住个一半年的。等这事儿过去了,再说个平常人家就罢了。可他们偏……” 说着就是一叹。 苏氏也叹,不但叹老二两口子执迷不悟,也叹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弄得家不象家的。 老二起身去了府城找活,次日赵氏就带着儿女们去了娘家。赵氏走的当天下午,裴刘氏借着卫家大外甥下大定,也躲到卫家洼去了。 老裴头则早出晚归的,也不知道他在外头晃荡什么。 原来白日里从不断人的裴家老院里,热热闹闹的四户人家,倒有两家关门闭户。 说不唏嘘感慨,那是假的。 …………(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夫妻闲话(月票40+) 五月初三傍晚,裴明远裴玥父子两个踏着夕阳余辉回了家。 苏氏忙把刚在溪水里浸好的甜瓜端出来,让父子二人解解渴。 裴明远中途还回来一趟,看看家里有没有旁的事儿。裴玥却是离上次回来,已有近一个月没回家了。苏氏见大儿子,比上回又黑了些,倒是没有再瘦。不但没瘦,看起来了还壮实不少,个子好似也长高了些。 一时下又是心疼又是欣慰。忙忙挑了又大又白的甜瓜塞到他手里,“这是妍丫头在府城买的白瓜种子种的,比咱们这地界上大家常种的那种花皮粗笨甜瓜,香甜得多!” 一边说一边殷殷地看着儿子。 裴玥只得很没形象有啃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向苏氏笑道,“嗯,甜得很。”拿瓜给裴蓉和裴钰吃。 苏氏喜笑颜开。又摆手道,“你别管他们。自打这瓜开始熟,他俩哪一天不是吃个肚圆?”说着,又塞给丈夫一个,“你也尝尝。” 这才问裴明远这回来的安排来,“你们这回来,得在家住几天吧?”上回裴明远回来说,宋家的铺子大约也就是端午前后完工。 裴明远点点头,“脚手架七八天就撤了,如今屋里院里的地坪青砖也都铺好了,只剩下些边边角角的没收拾妥当,留了老刘头在那里带着几个人善后。今儿我来时,去了妹夫说了一声,他已派了个小伙计过去打算过几天就接手铺子。” 提到宋家,苏氏自打一见丈夫的面就想问的话,就再也忍不住,先支开儿子女儿道。“你哥哥多少天不在家,你带他去瞧瞧瓜田,还有你嫁接的那个什么大西瓜,也让他瞧瞧稀罕。” 因这个,又和丈夫道,“你闺女说是从书上看了法子,两棵葫芦苗嫁接上一颗西瓜苗。能长出超大的西瓜来。就试着种了十来棵。没想到那西瓜结出来。就比旁的瓜大的多。现今旁的瓜才拳头大小,那大西瓜已跟人头一般大了。” 裴明远很是讶然,“葫芦苗上还能接西瓜苗?还有两棵葫芦苗咋接上一棵西瓜苗?” 苏氏摆手道。“这个你也别问我,她啥时候捣鼓的,我也不知道。我也是见那西瓜长得比旁的大,心里奇怪问了她。这才知道的。” 裴明远就奇怪了,“这丫头好似对这些花花草草瓜啊果的。特别有灵性似的。” 苏氏笑道,“前儿世全他娘过来,我们说起来。她也说,这世上就是有一种人。对某一行当特别有灵性。怕妍丫头就是这种人。” 说完了这个,才想到自己方才正想问丈夫宋家的事儿,没想到扯着扯着就扯远了。忙把话头拉了回来。问他,“贤哥儿成亲的时候。你去吃酒了没有?” “那能不去?”裴明远道。若他在北安镇,他是一定不会去的。可他就近在府城做着工,自家亲戚办事喜,虽然这喜事不怎么喜,他这个做舅舅的没有不理会的道理。 苏氏也听丁氏说了,裴明远当日也去了。这话不过是个起头,接着就问他,喜宴的种种情形。 裴明远微叹一声,道,“人家啥样,他家也啥样。明面儿上倒瞧不出来。” 苏氏便把丁氏的话说给他听。这个裴明远也知道,不但知道这个,他还借着三分酒意,拉着贤哥儿问了一回他将来的盘算。 苏氏忙问,“那他倒底怎么想的?” 裴明远想到当时宋贤的话,自家到现在还有些想不通,便和她从头说起,“给二哥列了个清单的事儿,他也没瞒我。我听了就说他,他这么聪明的人,想不应亲有的是办法,怎么当时就那么轻易的应了亲?” 苏氏听了,精神一振,“那他到底怎么说的?”她也很好奇,这个贤哥儿到底是怎么想的。 裴明远就长出一口气,把宋贤当时说过的话,原原本本的照搬了来,“他说,从前他也自认聪明,自小听得懂人家的隐语,识得清旁人的伎俩。没想到……” 苏氏等了半天下文,不见丈夫再往下说,就催道,“没想到什么?” 裴明道,“他没说,不过应该是没想到叫娆丫头给算计了。”顿了顿,他说道,“我猜他是心里头气自己个儿,这才赌气应了亲。就说他,那也不用这样。经过这回,往后再小心谨慎些就是了。” “他说,不吃一堑,不长一智。” 苏氏和裴明远并不懂象他这种自傲自负的人,突然被人算计,而且还是事先有前科的人算计之后,那种冲击有多么巨大。 这种冲击一是来自于对自身的反醒,二是来源于对人性认知的浅薄。 而无论是哪一种,都是这种人不能够接受的。 唯有深刻地记住它,才能防止以后再犯诸如此类的错误。 因为不懂,苏氏一时下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好一会儿,苏氏气笑不得地道,“那老话有个吃字,他也用不着真个儿就吃下去了。凡是人,这一辈子,谁不跌几个跟头?这又算得什么大事,用得着他这样。” 裴明远道,“这话我也和他说了。他说叫我只管放心,他那么会算的人,不会当真就把自己的一辈子给折进去的。” 这个会算,自然是指算计裴老二一家了。 苏氏听了微笑,同时舒了一口气。 前些日子裴明远回家,两人说起这件事时,也说过,宋家这门亲,将来最妥当的解决办法,兴许就是和离。 裴娆嫁到宋家,便是宋家媳。和离也好,写休书也罢,这都不是裴娆和裴老二能左右的。 如今听这口气,倒象是有这个盘算。 又问道,“那他到底有没有具体的打算?” 裴明远摇头,“他说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 苏氏听明白了,如今裴娆到了宋家,可不是裴家说怎样就怎样的了。 不抻得裴老二一家,想到这件事就后怕,他是不可能轻易把这件事儿给揭过去的。 一时下颇为感叹。裴老二一家这回真是踢到了烧红的铁板上去,不撕下几两皮肉下来,别想脱身。更多的则是感叹宋贤,这个孩子看着就不是那么好欺负,果然不是好欺负的。而且这个不好欺负,还大大超出她的预料。 正感叹着,就听裴明远道,“贤哥儿往望京等地打货去了。妹夫把宝哥儿送到常州书院去了。” 苏氏一愣,忙问,“贤哥儿什么时候打货了?宝哥儿又是时候去的书院?” 裴明远深深叹息,好一会儿才道,“贤哥儿是成亲当天,趁着城门还没关的时候走的。宝哥儿是贤哥儿走的次日,妹夫亲自送他去的书院。” 成亲当天,那就是丁氏送亲回来后了。苏氏先是一怔,瞬即释然,从宋家一连串的动作来看,这才是宋贤该有的作派。要真个迎了亲后又洞房,那才叫人惊掉了下巴呢。 又接着问宋宝。 裴明远说起这个,语气轻松了些,“把宝哥儿送去磨砺磨砺也好,省得长大了,一直这么不成器。再有,家里乌烟瘴气的,他留在家里也不好,不如送他出去读几年书,学个为人处理的道理,等到他不读了,家里这些糟心事说不定也就过去了。” 苏氏点头。又把家里发生的这些事一一告诉他之后,便问裴娆在宋家是个什么情形。 裴明远想到这个就头痛。才刚好一点的心情立时又不好了。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妹夫要送宝哥儿去书院,明霞不大愿意,跑去找我,想让我和妹夫说一说。我借机问了她几句……” 说到这里,裴明远停了下来,好一会儿才又接着道,“她说,家里除了两个跑腿的小丫头,那厨娘和大丫头,都叫贤哥儿给辞了。一家人要吃饭,总得有个人张罗。” 这就是说,往后裴娆就是那个张罗的人。 见丈夫面目不大开怀,苏氏就道,“这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原以我想着,贤哥儿指不定要打骂她呢。如今不过还做和在家时一样的活计罢了。不算苦!” 转念又想,这在她看来,是不算苦。可对一心盼着嫁到宋家,就能过上穿金戴银使奴唤婢的好日子的裴娆来说,不能说不算苦。 一时下颇为感叹,老二一家,这回真的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原是想结亲图个好日子,结果好日子落了空不说,自家还往里头贴了许多银子,又白把娆丫头耽搁了几年。 感叹一会儿,想到自家受裴娆的连累,白受的那些闲言,心肠又硬起来,说道,“这是她自作自受,活该!” 说罢,起身盛饭去了。 ………… 好吧,裴娆的破事,终于写完了。对看文心塞的亲们说声对不住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章 劝说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晚饭后,天色还没完暗下来了。 一家人坐在当院里,在满天的霞光中,说着些别后琐事。正热热闹闹的说着,裴老四拎着一串子黄纸包过来了,裴明远讶异地看着他,“你这是做什么?” 苏氏却是知道为什么,就嗔他道,“这一准儿是你媳妇的主意。” 裴老四只是笑着把礼包往两人面前推。 苏氏就道,“给你们送那瓜,是谢你帮了这么天的忙,叫好丫头和妙丫头当零嘴吃的。再有,那二分多的甜瓜地呢,我们自家吃也吃不完。你们又弄这些东西过来做什么?” 裴明远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也执意不收。给他指了座道,“自来的规矩是有老不显少。爹娘还在呢,我们都孝敬爹娘就是了。等他们不在了,到时你再送也不迟。” 裴老四见两人执意不收,就埋怨黄氏,“我说三哥三嫂不是那个意思,也不在意这个,她非说这是一礼,叫我送来。” 苏氏就笑了,“你回去和她说,这回,是她错了,你是对的。” 说得裴老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裴妍却是因为他置买的这礼包,突然想到黄氏从前提过他拿钱去生利的事来。原还想着抽个机会提醒提醒裴老四,谁知道见天的忙,把倒这事儿给忘得一干二净。 此时突然想起,自然要问。 裴老四突听她问起这个,先是有些微讶,接着喜笑颜开,“嗯,头一回利钱拿到了。足有八钱呢!”说着指了指那礼包,“这就是用那生利的银子买的。” 裴老四入了二十两本钱,一月就是八钱银子。也就是说,月息四分了。这在前世,一听就直接可以判定为高息诈骗了。但她不知道眼下这时空的借贷取息,到底是个什么水平。便问裴明远。 裴明远想了想道。“倒是听你姑父提过一两句,他家也有本钱放在银楼生利,一月似乎是一分到一分半。” 这才是稍微正常一点的借贷取息。 裴妍便严肃地和裴老四道,“四叔。我觉得你放的这个贷很不妥当。你看姑父他们通过银楼放利,一月才有那么点儿,你这一月足有四分的高利了。你可别为了图这点利钱,到时候,本钱血本无归。” 裴老四有些听不进去。不但听不进去,反而还扯出裴老大做例子,“你大伯前前后后,放出去一百六十两呢。一个月单利钱,你知道是多少?”他伸出手比了个六字,“六两四钱。赶上家里一年的收成了。” 裴妍叫裴老四这副样子给弄得哭笑不得。也知道只要尝过高利甜头的人,不是那么容易说服的。她想了想问道,“那大伯取过几回利钱?” 裴老四也认真地想了一回,说道,“总有五六个月了。” 裴妍一听就更觉坏事了。取利六个月。也就是取出了三成多的本钱。若裴老大投入得早,还好些。还能再多取些时日。若是投入得晚,本来就是人家要收割的那最后一茬的韭菜。 也没多长的好日子了。 忙和裴老四道,“你想想,大伯投了一百六十两银子。一月就算他能得六两半的利钱。单他这本钱,也够他取差不多两年,才能回本。也就是说这两年内取的其实都是他自己的本钱。万一你们放钱的地方,是做局骗人。过不了多久,拿着你们的银子跑了,你们不是白给人家送了许多银子吗?” 苏氏也早觉不妥当。可黄氏大着肚子,她也不好多说。生怕黄氏再着急上火的。后来也就和裴妍一样,事情一多,没人提它。也就忘了。 听裴妍这么一算,她忙道,“我早先也觉不妥当,看着你媳妇正在紧要的时候,没敢多说。【ㄨ】今儿听妍丫头一算,更觉不妥当了。你干脆明儿就叫上你大哥陪着。把本钱取回来。” 裴老四虽然听侄女的这个算法新奇,心中有所触动,却还存着一丝侥幸。嘴上虽应着,一看就知道没入心。 裴妍就拉了裴玥过来,问他,“哥哥,你从前看过什么传记游记之类的书没有?” 裴玥微微点头。 裴妍忙问,“那书上可有写过这类的事情?”她恍惚记得读大学的时候,她的家乡,一个知名的信托公司倒闭时,有次走亲,大家说起来。一个远亲就说,这种事情,自古就有,也不知道眼下这些人怎么就迷了心窍。 裴妍当时还好奇的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他说书就有记载。 即然有载,指不定裴玥看到过,或者听到过。 裴玥先是摇头,接着又道,“书上倒没瞧见过,但是听我们学堂里的先生讲古今趣闻时,听到过。但却不是四叔说的这种,而是一种叫做‘种银母’的骗术。” 裴老四突地瞪大了眼睛,“种银母?这是骗术?” “种银母”裴妍也听说过,是一种极其夸张又低劣的骗术。但就这种极其夸张而又低劣的骗术,却骗得许多人血本无归。忙问裴老四,“四叔也听说过种银母?” 裴老四神色有些恍惚,好一会儿才说,“听韩代山说过,这个私人钱庄里有那么一个人,早年潜心修过道,得了仙人指点,会炼银母。只要炼出银母,把那银母种在地下,就能长出许多银子。只是那银母没有几千两银子炼不出来。这个钱庄,只所给这么高的利,就是要筹银子,好炼银母。” 这是裴老四和韩代山打听这家为什么揽银子时,韩代山给的解释。 裴妍顿时无语,这种露洞百出的说法,竟然还能骗住人。这让不由得想到从前常见的一句话:不是骗子太多,而是傻子太傻。 大家说得热热闹闹的,裴蓉和裴钰在一旁懵懵懂懂的听着。 听到这里,裴钰就好奇的问,“银子不是死的吗?咋能和庄稼一样,种到地里还能再长出银子?”说着,他看向裴妍,“要这样的话,大姐下次再给我钱,我也不买糖了。种地下试一试。” 裴妍先听他前面一句,还想和裴老四说,你听听,一个五岁的孩子都能想明白的事儿,你们倒还不如一个孩子。再听他后面的话,又无语地笑了,抬手拍了下他的头,“你倒底是真假,还是假聪明。” 裴钰歪头想了半天,不高兴地道,“这不都是一个意思么?” 说得裴妍笑起来,“看样子是真聪明。” 裴钰自得地晃了晃脑袋,又抱起一个整个儿的大甜瓜啃起来。 苏氏一面喝斥他,“别吃了,吃太多闹肚子。”一面催裴老四,“你明儿就叫大哥带着你,赶快去把本钱取回来。”顿了顿,又说,“先别让你媳妇知道。” 裴老四如瞬间从云端跌到泥里一般,那心里揪得就别提了。 裴妍见了反倒安慰他,“也许没我们想得那么糟。不过,自己的银子,还是放到自家箱子里最放心。四叔要真想放贷,你找姑父去,让他给你找个妥当的银楼。” 裴老四闷闷地应了一声,闷头走了。回到家黄氏见他兴致不高,自然要问。裴老四心里七上八下的,若是往常,一准儿要和她说一说,听她拿个主意,自己才好安心。可有苏氏的话,她又在月子里,还抱着奶孩子。知道了,也不能出门,白跟着焦心,便拿着裴娆的事儿做由头道,“三哥回来听说家里这样,心情不好,我陪着他说了一会儿,也觉得心里头不大畅快。” 黄氏就欣慰地笑了,“你呀,终是知道操心了。”从前丈夫可是不管家里什么闲事的。一家人不管做什么,好的也好,坏的也罢,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 大家高兴,他也是那样。大家生气,他还是那样。 因这个,反倒开解了他一回。 心头沉甸甸的裴老四,听了这番开解的话,心里头愈发的沉重了。一夜没怎么睡,次日一早,天还不大亮,就去找裴老大,让他陪着自己去府城找韩代山取本钱。 裴老大便瞪眼道,“你这是又受了谁的撺掇?那利钱刚使出来的时候,你高兴得差点没蹦上天,这才几天,你就又急惶惶的改主意了?” 说着这话,想到昨儿他去了老三家,就更生气了,瞪眼骂他道,“一样是哥哥,难道就只有那一个哥哥的心肠是好的,这一个哥哥就是黑心烂肺,专把你的钱往水里扔的?” 裴老四不住的赔不是,又把昨儿在裴明远家听到的,细细和他说了,也劝他早些把本钱取出来,“你有那么些银子,就是不生利,还不够你一辈子花的?” 裴老大一听果然是受了老三一家的撺掇,气得无可奈何,指着他哼笑道,“我可没你这么短见。” 因这个倒赌气带着裴老四往府城去了。 到府城寻到韩代山,倒没费什么波折,把本钱取了出来。 裴老大就恨铁不成钢地说裴老四,“自家没那发财的命,就是把金山银山推到你面前儿,你还是没那发财的命!” 裴老四也顾不得他的冷言冷语,捂着原当是打了漂的银子,提着的心终于安放到肚子里。果然四侄女说的是对的,银子还是放到自家箱子里最放心。 (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 又要出事了 裴老四的银子取出来了,自己安了心,反倒又劝裴老大也把银子取出来。裴老大不但不听,反而觉得自己的决定十分的高明。 裴老四没了法子,回到家去了裴明远家,和才从田里回来的裴明远说起了这事,“总是自家兄弟,何况又那么一大笔银子呢,白叫人家骗了,多可惜。三哥,要不,你去和他说说?” 苏氏听了就带着笑道,“老四,你这可是给你三哥出难题呢。别说他不肯去说,就是肯,你大哥也不肯听。何况,他正恼着我们,原本心思活动了,想把本钱取回来。你三哥一去,倒又象我们等着看他的笑话断他的财路一样,赌气不肯去取了。” 裴老四就为难地看着裴老三,“这我也知道。可,就是街里街坊的,看着人家白丢了那么些银子,咱们还替人家心疼可惜呢。何况是亲兄弟?” 苏氏再次笑起来,不过这回却是夸他,“这些怪不道这些日子,你媳妇过得舒心,原是真长进了。还能想到这上面儿来!” 裴老四讪讪地笑着自辩道,“看三嫂说的,我又不是傻子。这能想不到?”说着,又不好意思地道,“早先我那是懒待说罢了。” 裴明远默了一会儿,也觉得这事儿该去提醒提醒裴老大,不管他听不听,自己总是说到了,也尽到做兄弟的本份了。就和裴老四一块去了老院儿。 苏氏拦也不好拦,不拦,情知裴老大不会听。还没理出个头绪,裴明远和裴老四已出了院子。 她叹口气和裴妍道,“你等着吧。你爹这一去一准挨他的呛。” 裴妍就笑道,“娘管那么多干啥,反正那是他亲哥哥呢,就是挨上两句,也没啥。再说,是他自己个儿往枪口上撞的,就是挨两句。也怪不着旁人。” 苏氏瞪她。“没大没小。” 裴妍呵呵一笑,接着和裴玥说方才两人正说的事儿,“……我是想着姑父家的铺子宅子也盖好了。咱们要是能给造些景儿,装扮一下,兴许对爹揽活有帮助。” 她说的这个,是前世样板区的做法。区别于样板房。样板区是为了展示小区居住环境,进而打动客户。以促进购买。 而她从前给地产项目做花木供应商的时候,不但见识过很多设计规划图,也亲自带着工人给样板区造过景。自从裴明远接手宋家的活,她心里就存了这个想法。一直在等合适的机会说出来。 如今正好宋家的宅子完工了。裴明远等人一时没有新活接手,正好算是空子。打算趁这几天,在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慢慢的说服两人。 裴玥在府城的这些日子倒是天天研究那本《长物志》,那书中除了造屋。也还有造园的章节,也早读了个透熟。象所有新入行的新手一般,极其的渴望有一个实践的机会。 听了她的话,连连点头,“我也这么想。”只是他为难地道,“那虽是亲姑父家的铺子宅子,到底也是旁人家的。咱们不好随意的折腾。” 苏氏在一旁听了就说,“你哥哥这话很是。你姑父那个人,真是个老好人。但凡不是太出格的事,哪怕他心里头不怎么情愿,也会应承。旁的不说,就说琮哥儿的事吧。从前替他寻过多少差使,他做上三五个月,不是东家对不住他,就是那活脏啊累的,要么是掌柜的给脸色瞧。” “你大伯大伯娘两个,回回琮哥儿黄了差事都去找你姑父。你想他能不烦?他给琮哥儿找的可都是他自家相熟的人家。琮哥儿才做几天就不做了,他不得和人家赔不是?哪怕不赔,也得承人家的人情。” “就这么个不成事的东西,你大伯大伯娘去求一回,你姑父都应一回。” 说着,她断然摇头道,“我看你们还是别张这个口,没得叫他为难。” 裴妍不甘心地道,“也不大动姑父家的院子。只种上两棵树,再堆几处小景。” 苏氏还是摇头。裴妍见说不通,只得暂时按下。 提到裴琮,裴玥突地想起一事,默了一会儿道,“回来的前一天,我和世全两个,往府城置些节礼好捎回来。好似在西城门那里瞧见大哥了。” 儿子这话倒没不对,只是这神情有些不大对。 苏氏便问,“瞧见他在干什么?可有什么不妥当的?” 裴玥就看了看裴妍。 苏氏明了,一准儿是小女孩家家的不能听的话,便赶裴妍走。 这让很想听八卦的裴妍极是郁闷,磨磨蹭蹭的不想走。但她不走,裴玥就不说,苏氏还一直拿眼瞪她。干脆一转身,去了东院子。 一入院子就瞧见裴蓉和裴钰两个在瓜田里猫着腰找着什么。 走到田梗边上问他们,“家里的瓜还不够你们吃,在找什么呢?” “蚂蚱!”裴钰举起一只手,把手上捏着的蚂蚱让她看。 裴妍撇了撇嘴,“那东西有什么好的?咱们下晌没事儿,干脆去田里铲泥鳅吧?” 裴钰听着她这话新奇,就问,“咋个铲法?”从前他们都是挖泥鳅,可那泥鳅滑溜得很,象他这样年纪,只有看人家挖的份儿,自己根本抓不到。 铲泥鳅这个方法,还是裴妍大学时期去一个好友家小住时,在她们那村子里看到的。其实也特别的简单,却又格外的新奇有效。 就是在长年不断水的引水沟里,先把泥水踩浑踩软,把泥里的泥鳅惊出来,再拿粗眼的竹子小簸箕,往水下一铲,那泥水漏下去,泥鳅就留在簸箕上面了。 裴钰听了十分的心动,蚂蚱也不抓了,闹着立要去铲泥鳅。 裴妍自打到了这里,算是整天的忙,也没个歇息的时候,更没时间玩闹。眼下常春也好,菊花也罢,都摆治妥当了,也没什么紧要的事儿,不免也勾出几丝童心。 当下和裴钰裴蓉回屋取了簸箕,往家门前的田里走去。 苏氏把女儿打发走,专等儿子说裴琮的事儿,没想到,他从头至尾只说了一句话,“就是,看到大哥好似和一个小娘子特别亲密地在那里买娟花胭脂水粉。而且还是个看起来略有些年纪的小娘子。” 但就是这一句话,就让苏氏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有些年纪的小娘子?有多大年纪?” 裴玥略想了想道,“比四婶小不了多少的样子。” 黄氏虽生养了三个,可她嫁来时,才十七岁,今年也不过二十四五。比黄氏小不了多少,那就是二十岁往上了。 这个年岁的小娘子,不可能没嫁人! 苏氏忙又问他,“可梳了头没有?” 裴玥点了点头。 果然是个妇人! 不管是背着汉子偷人的,还是死了丈夫不安生的。这种事一旦事发,裴琮就别想到落到好儿上。 苏氏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个琮哥儿!”又问裴玥到底是怎么个亲密法,和裴明远说了没有。 裴玥摇头,“因是赶着车一晃而过,当时没认出是大哥。过去之后再回味儿一想,象是大哥。我问世全,他说没瞧见。我就没和爹说。” 至于怎么个亲密法,倒也不是那种当街轻佻行事的,反正一眼看过去,就象是夫妻之间的那种亲密。 苏氏怔了半晌道,“你大伯家才刚平了一场事,这紧接着又是要出事了。” 正说着,裴明远黑着脸回来了。苏氏一瞧,就知道他挨了老大的呛,也顾不得问究竟了,忙把儿子的话和他说了。 裴明远瞪大了眼睛,问裴玥,“是真的?” 裴玥当时不大确定,现在愈想愈确定,就点了点头。 裴明远立时掉头去了老大家,苏氏这回没拦他。 这种事可没大小! 一旦噔叨出来,小则他吃一顿好打送官,大则这条命可能就没了。 裴老大还正生着气。听着老三那话头,要不听他的,这银子一准得血本无归。他那么能耐,他咋不上天呢!还给人家盖什么房子?! 气还没消,突然他又黑着脸拐回来了。 一句话“是不是来瞧瞧我气死了没有”的话就要冲出口,便听裴明远飞快说了琮哥儿的事。 裴老大先是一怔,接着又气,可着嗓子指着裴明远嚷道,“老三,你这是有多想瞧不见我好?拿这样没根由的事来恶心我!” 裴明远见他一味的听不进去话,也冷了脸喝道,“我要想瞧不见你好,我来你和说什么?我闷在心里头不和你说,专等哪一天事发,在暗地里躲着看你的笑话,那不更痛快?!” 裴老大被他喝得一愣。 裴明远又接着道,“反正事情我是和你说了,愿不愿去找他回来问个究竟,你自己掂量!”说着转身就走,犹怕裴老大不以为然,走出几步又定住脚,回头硬声道,“你也四十多的人了,就这么一根独苗。自己要不怕绝了后,你只管不理不睬。” 说罢,这才大步走了。 裴老大被裴明远这突然硬气起来的神态和话气得半天没回过神来,等回过神想找裴老三理论时,他人已走得没影了。 气得冲着空荡荡的穿堂,扯着脖子叫嚷,“老三,你敢咒我断子绝孙!你可真我的亲兄弟!” (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 认可 次日便是端午。裴刘氏还留在卫家洼没回来,老裴头这些日子都是在老大家吃的饭。裴明远昨儿去和裴老大说让他取本钱的时候,请他今儿来家吃饭。老裴头只是不肯。 老二家锁门闭户,老四家黄氏还没出月子。 裴明远一早把自家置的节礼,还有昨儿裴妍等人铲的泥鳅,给送到老院儿,又放下三百个钱儿,让老裴头想吃什么自已买。又到老大家一看,见他家也是锁门闭户的,问老四知道两人天不大亮就往府城去了。 这才放心地回了家。回来后,一时无事,便去看女儿摆弄的花草和瓜田。 看那菊花圃里头的菊花长得跟蒿子一般粗壮密实,再到东院子里头破败的堂屋里一瞧。那屋子里,当门东间西间靠着三面山墙都摆着大木架子。 每个架子都是三层,层层往外错着。东间里头那放着女儿嘴上提过多次的常春小景的架子上,已空了大半儿。倒是堂屋与西间里头放着满盆常春的架子上还摆得满满当当的,数略算来得有*十盆。 而且那常春叶片油绿,一看就是经过精心照料且长势极旺的。不免又想到和苏氏说过的,女儿在花草这上头,有灵性的话。 出堂屋,见堂屋和瓜田相交处的荒草丛里摆了几个大缸,上头都盖着木盖子。他好奇地走过去掀开,还没往里面瞧,已叫臭气薰得连连后退,忙手忙脚乱的盖上。 正在院子和瓜田相交处的榆树下,听裴妍教着怎么着扦插,怎么下刀,怎么削接穗的裴蓉和裴钰瞧见他们爹的狼狈样。都一齐笑了。 裴明远便踱过来问她们,“那是什么,怎么那么臭。” “大姐沤的鱼肥。”裴钰笑咯咯地指着裴妍和他说道,“说是备着用来浇菊花的。” 裴明远前几次回来,一是挂心着营造班的事,二来时间也紧,虽听苏氏说了她在捣鼓这个。倒还真没往心里去。闻言就问裴妍。“你听谁说那小鱼沤了能浇花?” 裴妍偏头道,“书上啊。”手一偏,指着那菊花圃道。“书上说清兰浊菊。菊花必得用大肥。”说着,她一笑,朝几人道,“书上还说。菊花最适合用人粪尿。” 裴蓉和裴钰闻言,都一脸嫌弃地。往一旁撤了撤身子。 裴妍接着又道,“还说,花期最好用金汁水追肥。哦,对了。月季用金汁水也是极好的。” 裴蓉没听说过金汁水这个名词,还不是金子泡成的水呢,便问究竟。 裴妍想了想。“金汁水啊……”说着她一脸窃笑地道,“就是把儿童的粪便收集起来。加上上好的井水,再加上红土,搅拌过滤之后,再加上甘草水,就和做酒似的埋在地下,时间越长越好……” 还没等她说完,裴蓉听见又是粪又是搅又是过滤的,特别是和那能入口的酒相提并论,忙不迭地揉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跳出三尺远。 裴妍便笑她,“你不是想跟我学怎么养花?我正经的教你,你倒又嫌弃起来了。” 裴蓉一想到自己将来也要跟她一样捣鼓那些恶心的东西,就忍不住的一阵阵的反胃,一甩手跑了,“我不学了。” 裴钰也一脸嫌弃地看着她,“我也不学了。”也跟着站起身子跑了。 不学就不学,她还懒得教呢。 裴妍闲闲地收起削刀站起身子,和裴明远道,“正好爹这会儿没事,和我去张氏医馆,把药渣挖回来吧。” 裴明远奇怪地问,“挖那东西干啥?” 苏氏抱着小儿子过院来,听见了便道,“说是沤肥种花呢,惦记了快一个月了。你要有空,就去替她挖来,省得她一直惦记着。” 裴明远张口要说话。 苏氏摆手道,“你也不用。你想说的话,我都说了不止百遍了,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不顶用。让你去你只管去就是了。” 裴明远也算领教过大女儿在这种花养草之事上的劲头了,料是说不服她,干脆也不再说了。 拉了自家的太平车,和她去了医馆,把药渣拉回来,正在瓜田旁边挖坑,就见王大壮家的领着两个的眼生的小子过来了。 当中一个看着十分腼腆的,象是个普通百姓人家的孩子。那个一脸机灵相的小子,穿着一身青色短打,腰间束着黑腰带,脚上穿着一双崭新的黑色和尚鞋,头上还顶着一顶青色*帽子。这不象是百姓人家的打扮,倒象是哪个大户人家使唤的小厮。 抱着小儿子立在树荫下,边看丈夫挖坑,边和他闲话的苏氏,看着这两个眼生的小子,纳罕地问王大壮家的,“这两个是……” 王大壮家的指着那个腼腆的小子道,“这个是我外甥,我那嫁到镇尾的表妹家的大小子禄生。” 手一转,指着那青衣青帽的小子说道,“这个是禄生家的近邻,现在钱老爷家做工。”说着,她笑问那青衣小厮,“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青衣小厮机灵上前朝着众人一辑到底,说出的话也喜喜气气的,“回大娘婶子的话,我在家名叫顺子,到了钱家,大少爷给改了名,现在叫观言。” 王大壮家的就笑了,和苏氏道,“瞧这嘴头灵伶的。能到钱家当差的孩子,和咱们平头百姓人家的就是不一样。” 苏氏和裴妍都陪着一笑,却都不大明白王大壮家的突然领着这两个孩子到她们家做什么。 王大壮家的这才笑指着青衣小厮道,“这个小子呢,和禄生家是近邻,听闻他家大少爷,最近要宴一位什么紧要的客人,正使家里人去买些花草盆景之类的。大概是听说你们家侍弄的东西好,府城的花木铺子,见天来拉,这就动了心思。” “不知道打哪打听到咱们两家要好,就去寻了禄生,叫禄生带着他来找我。再叫我带着他们来你们家。” 说到这里,她笑看向裴妍道,“叫我给帮着说句话,想从你这里搬个小景叫他家大少爷瞧瞧。若是入得他家大少爷的眼,到时自然有人过来采买。若是不入眼呢,到时再给你完完整整的送回来。” 那叫观言的小厮就忙上前赔笑说道,“因我才去钱家不久,这采买的事儿,自然插不上手。可又想替大少爷分忧,这才来求王婶子帮忙。” 裴妍就笑了,你不是想替钱大少爷分忧,而是想借机露露脸儿吧? 这小子倒还真是个机灵有心的。 虽然她的常春有朱记代卖,但往后她要种的花草还多得很,估摸着只靠朱记这一间铺子也不行。反正迟早要拓宽一下销售渠道的,此时有人主动上门来求,何乐而不为? 当下就和王大壮家的,苏氏并两个小子,去了东院子的堂屋。 指着里间放着常春小景的木架,让他挑。 裴明远见自家女儿侍弄的东西,连钱老爷家的人都主动上门相求,虽是那小厮观言自做主张,也说明自家女儿的本事众人皆知了。 再想到之前看到的花也好常春也好肥也罢,样样都出乎他的意料。 待小厮走了后,他笑看着裴妍道,“瞧不出我闺女现在的本事把我都给比下去了。” 苏氏道,“早比下去了。”说着,把裴老四不肯跟着他做活,却肯跟着裴妍的事儿说了。 裴明远低头大力挖坑,边挖边说,“那等你等来发达了,别忘了爹这个挖坑人。” 说得裴妍苏氏,和闻讯过来帮忙的裴玥都笑了。 见裴明远似乎开始认可她的本事,裴妍趁机旧事重提。再次把给宋家造景帮他揽活的主意说了。 苏氏还是说不行。 裴明远倒是默了一会儿道,“也不是不成。” 苏氏便说他,“你别去给贤哥儿他爹寻麻烦。” 裴明远道,“这也不是寻麻烦。”见苏氏瞪眼,他就说,“如今贤哥儿出去打货了,城里两个铺子,妹夫一个人管着,虽有掌柜的,他这个主人家也不能撒手不管。前几回见了,还和我感叹。就少那么一个人,却多了那么多的活。我想着,这铺子就是盖好了,贤哥儿不回来,他也没空收拾。倒不如和他提一提,一来算是帮他,二来也帮自家,与两家都好的事。想来他是愿意的。” 苏氏听说对宋家也是有益的,倒没再坚持说不行。只说若是看宋大用面色勉强,让他拿话头盖过去,别一味的说下去。 裴明远应了一声。 因这件事,倒又想急着去府城了。 反正家中无事,有事也是老院儿的烦心事,倒不如早些去和宋大用说一说。早些把景造出来,也好揽话。 打定主意,去了田满仓家,和他说一声让他多在家呆几天,自己先往府城去。 田满仓倒是因为田嬷嬷的病还没好利索,着实想在家住几天,便点头应下。 次日一早裴明远和裴玥便又动身去了府城。临去前,苏氏把自家瓜田里已熟透的瓜又摘了一遍,摘得满满一大篮子让他捎上给宋大用尝鲜。 裴明远走后没多久,那个叫观言的小厮满脸喜气的领着个管事模样的男子过来了,将那些供在院子里摆放的大盆常春买了五盆,又买了五盆在案头摆放的小盆。 裴妍心里的高兴劲儿还没完全过去。两天后的早上,那个叫观言的小厮又来了。这回他是独自来的,言道是他家少爷见客人看着这小景喜欢,叫他再来买几盆让客人带走。 于是裴妍原本剩下不多的常春小景,被他给包了圆。 以至于落后他半个时辰的朱记小伙计看着空空如也的架子直瞪眼。 (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 同意 月票加更14:00 *** 裴妍也没想到自己的常春突然抢手起来,便指着那满盆和小伙计说,“你拉这种的去吧。这些都长好,还没卖过一盆呢。” 小伙计不大情愿装了车,临走时,还和裴妍说,“裴家姑娘还是再弄些常春小景来,那些才好销。这种的虽然也能卖,到底价钱低。”而且园圃里多的是这种的,人家还管给送到铺子里,她与旁人比,价钱没优势,旁的也没优势。 裴妍自然也知道,可再好销的东西,自家也得能挖得回来呀。 毕竟那花草生长都需要时间的,哪能说有就有的。 朱记小伙计走后的当天午饭时分,裴明远赶着车回来了。 苏氏不见儿子,便先问儿子。 裴明远道,“往满仓家送牛车去了。” 苏氏瞧他眼下赶着的这车,车体崭新墩实,那拉车大骡子高大健壮,纳罕地问,“这是谁家的车。” 裴明远自得地拍拍的车厢道,“我才刚置买的。骡子八两银子,车子三两。一共花了十一两。” 买就买吧,自家总不能老借旁人的车使。苏氏倒没什么意见,只是问他,“那你扯营造班的钱还够么?” 裴明远就朝裴妍笑道,“我闺女不是给我备着呢。” 裴妍也跟着笑,和苏氏道,“我就知道我的钱捂不热,还真叫我说着了。”说着这话,进屋取了十一两银子递给裴明远。 苏氏见了不免笑她,“和你爹论得也这么真,你多给他几钱。还能穷了你。” 先前她卖花草,已攒了十三四两的银子。钱家拉走的货,因没有朱掌柜的抽成,两次合起来,十四五盆呢,足有四两之多。给了裴明远之后,她还剩下差不多十两银子。想来足够应付她添些用来做母本繁殖的花草了。 裴妍就笑呵呵地说。“我真有用,要不然全给了爹又怎么样?难道我手里没银子,就不是他闺女。不叫我吃饭了吗?” 说得两人一笑。苏氏这才抽出空子问裴明远此去的结果。 裴明远道,“妹夫一听这话,顿儿也没打一下,就应了。”不但应了。还立时取了二十两银子给他,让他买树买花草时使用。 说着又有些不大服气地看了看裴妍。和苏氏道,“也不知道妹夫怎么就那么信服她。我还没说是妍丫头的主意,他就说,若是旁人的主意。他心里还得掂量。一听是妍丫头的主意,连想都不用想。造出来的景儿一准别致好看。” 苏氏听了便嗔笑道,“她姑父故意夸她罢了。这你也当真。”又问他,怎么一去好几天。是不是有旁的事儿。 裴明远听到这个,就喜笑颜开。和苏氏道,“原我想到了西城门外看看铺子收尾的情形,紧接着就去妹夫家。没想到老刘头见了我的面儿,就和我说,就在我们回来的第二天,有一个从江州到青州府贩茶的翟姓商人去妹夫的铺子里看。老刘头一问他才知道他也正想起铺子宅子。” “这不,我和玥哥儿打听到那翟老爷的茶庄和住处,上门去先混个脸熟。” 专司桩基的老刘头和另一个专司大木作的郑三,都算是裴明远他们那班子里头的固定人手。按月拿着工钱,有活的时候做活,没活的时候,自然也要帮着张罗些班子里事。 桩基完了之后,便没了他的活。裴明远和田满仓反正也走不开,多一个人在跟前儿,也是白耗着。就让他回家多歇了几日。如今裴明远等人回来,自然该他留守了。 下一单生意竟这么快就有眉目了,苏氏喜出望外,忙忙的问,“那翟老爷可说死了没有,到底盖不盖宅子,用不用你们?” 裴明远摆手,“这盖房起屋是大事儿。哪家都不可能一拍头就定。就是妹夫这铺子宅子,自家看地,不也看了一个多月呢。他有意倒是有意,但是再有意,也不可能我一找上门儿,他就选定我们。” 毕竟这是一笔不小的支出,象宋家这个并不大的地块盖下来,连工带料,还要一百一十多两银子呢。那翟老爷瞧的地块,比宋家的还大两亩。 他家人口多,内院还要隔成几个小院儿。这样算下来,这一座宅子盖下来,少说也得一百五十两。 这倒也是。苏氏听了点头,又问他,“那宋家的景你们什么时候给开始造?” 说话间裴玥回来了,听见这话,便插话道,“我爹说回家招集招集人手,下午就过去。” 早先在裴妍和裴玥在那里商议宋家造景怎么造时,已把自己的想法透露了个七七八八。这两日裴玥跟着裴明远,也把妹妹的想法兼他的想法,一一说给他听,还趁着在夜里在客店无事,依样画了一副简图。 宋大用看了,说是极好。 裴明远这次回来就是招集原先在营造班专司小木作的几个木工,让他们再回府城,做几天工。把儿子和女儿说的什么木桌木椅还有大杉木塌子木质花槽给赶制出来。 和苏氏说过这一番话,就赶着去寻人去了。而裴妍则趁着这个空子赶快把自己正在用的薄被单子之类的装起来,拿包袱裹好。 听裴玥说起过,他们在西城门外长住的那家刘记客店,只比挑夫们常住,一夜十文钱的大通铺,好上那么一丁点儿。一间房每月六百文。一个屋里倒住了三四个人。 她苦些累些不怕,但一想到那脏呼呼的客店,和那里脏呼呼的被褥心里就忍不住的犯膈应。 裴明远去和几个木工打过招呼,拐到老院里,见老大家只有裴娇在家。问她才知道,韩氏和裴老大找了裴琮几天没找着。今儿早饭后便又去了府城。 裴明远叹息着回了家,心情有些沉重地和苏氏道。“这个琮哥儿这回也不知道闯多大的祸呢。” 苏氏也跟着感叹。可都到这会儿,再焦心也没用。便和他道,“你只管走就是了。若是琮哥儿有了消息,我叫老四上府城知会你们。” 裴明远父女三个,匆匆吃过午饭,赶着自家新置的车子,和那几个做木工的汉子会合后。一道往府城去了。 青州的地形。就如个圈椅一般。东北南三面环山,西面倒是一望无际的平坦田野。田野尽头,是隐隐一线山脉。因为平坦。且官道是土路。和南城门外那条时而绕山,时而越岭,两旁遍是葱茏树木的官道比起来相差甚远。 路面被过往车辆撵得结实白亮,在明晃晃的大日头。闪着白刺刺的光,衬得两旁树木投下的凉荫都浅淡轻薄起来。偶尔打树下经过。根本感觉不到一丝凉意。 不过,虽然眼下看起来萧条破败。一路走来,倒还真看到有几处铺面宅子在动工。而西城门官道再往南,隐隐可见水面的秋蒲江上。也隐见有大兴土木迹象,问了裴明远才知道,原是正在修建码头。 照这样看来。宋贤的推断倒是对的。西城门官道往南有条小路,直通江边。又有西水门。小船可直接进城。这样一来小宗货物,便可以用小船运到城内,在城里的小码头上岸。 裴明远等人一边赶路,一边将要做的活计和需要采买的东西议了个七七八八。 到了刘记客店安置好,便赶着车去了宋家新起的铺子。到了地方,把裴妍和裴玥放下,又赶着车立时往府城去买木料。 宋家的铺子和府城的那间老铺子布局类似。也是前铺后宅的格局,不过比府城那座大的多。 临街是座五间开门两层高的小楼,铺门开在正中间。两边各有两扇大大的窗户,而且那窗的高度离地面不算太高,在窗处垒个木质小花槽,里头种上些草花,那花的高度刚好比窗子高那么一丁点儿,不但从外头看好看,从里面也能看到景致。 门前地坪足有两丈来宽五丈长,按她的设想。铺门两侧的地坪上各种一棵玉兰,玉兰树下摆放大阳伞和桌椅。以供过往的客商,或者来买货的客人,在这里歇脚吃茶。 地坪周边,除了正对铺门那里留出六尺来宽,以供人车通行,余下的俱要拿儿臂粗的杉木段做成两尺来高的木质花坛。 杉木料裴明远上回过来,倒是已找好了。就是盖房余下的椽子,裴玥拉裴妍去看了看,粗细倒也挺合适。 该裴明远做的木工部分,人工与木料都备妥当了,只要东西买到,就能立时动工了。可裴妍所要的花草,一样也还没瞧定。 便和裴玥商议,明儿两人去一趟府城花市,看看花市里有没有现今正开着花的草花之类的,买回来一些。 花是一样,盆也是一大项。按她的设想,想用前世常见的那种欧式红陶盆种上花草来点缀院子。红陶盆她倒是见过,就是没有见过自己想的那种样式的,也不知道能不能买到。 老刘头听兄妹二人在那里愁花啊草啊盆的,便走过来,指着正在,正房与西厢房相交处的大榆树收拾残余的瓦当杂料的青年人说道,“那个吴定,原在城西秦家花圃做过工,最近他家花圃正裁减人手,就到咱们这里来寻活了。想买什么花,可叫他带你去秦家花圃。” 裴妍眼睛不由得一亮,是啊,她怎么没想到去花圃呢。这个秦家花圃她听朱记小伙计提过两句,好似还是青州府属得着的老圃。 想来里头的花草应该比较全。 找了吴定来问详情。 吴定听了,先是点点头,道,“东家小姐说的那些秦家园圃倒是都有。”裴妍不由得一喜,紧接着就听吴定说,“有是有,就是那花儿少人照料,株形不成个株形的,品相不成个品相的,也不知道合不合东家小姐的心意。” (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秦家(月票50+)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裴妍不解地问他,“怎么,这秦家园圃不是青州府有名的老圃吗?”朱记小伙计不可能会骗她呀。【ㄨ】 吴定苦笑道,“老圃倒真是老圃,从秦家老太爷置下这个园圃到现在,有三十年往上了。有名倒也是有名,不过那是从前了。如今秦家园圃大不如以前。” 见裴妍感兴趣,他便把他做工这半年,听人家说来的,一一道来。 这秦家早年是匠籍。秦家老太爷还奉旨进京轮过匠役。在京城的三年中,除了匠役银子,还私下给不少达官贵人家的侍弄过园圃,在京中颇攒了些银钱,回来后一边给人家做工,一边置了个小花圃。几年下来,秦家老太爷的生意愈做愈好, 后来就使了些银子脱了匠籍。而现今的秦家家主秦老爷从小身子骨不大好,秦家老太爷的本事就没学会多少。眼下秦家的几个少爷,更是自小读书,根本不懂这个行当。所以他家的园圃慢慢就不如人了。 听到这儿,裴妍奇怪,“即使主人家不大懂,难道找不到懂行的吗?” 前世也有不懂技艺的园圃主人。只要有销售门路,雇些懂行的就是了。 当然这种的还在少数。多数人,即然从事这行当,是多多少少都懂一些的。若是自家不懂,把这种植的大事都交给旁人,什么时候出了问题也瞧不出来。等到问题放大,至少是一年的辛苦都打了水漂。 比如她头一年接手自家的园圃,就吃了个不大懂的大亏。病害没有及时察觉,而原来做工的人也不尽心。以至于那花草死的死,伤的伤。 吴定就叹了口气道,“这四五年,倒接连寻了好几个门园子。不是叫人挖走了,就是自家是个草包。上一个门园子更是连嫁接这样的活计都不精。接了一亩的牡丹,半亩的芍药,结果那接枝倒枯了大半儿。三月里,叫秦家三少爷拿马鞭抽了一顿。给赶了出去。” “懂行的人很难找吗?”裴妍迟疑地问。在她看来,扦插也好,嫁接也罢,都是熟能生巧的技术活。算不得什么高深的学问。 可能在普通人眼中看来。这样的人难得。而事实上,在花圃里做工久了的,哪怕从前丁点儿不会的,见得多了,练得多了。也就会了。 不能说百接百活。至少在没有天气骤变和突发性虫害的前提下,能成活九成以上,那才叫合格。 怎么听吴定的话头,这样的人好象极为难得一般。 “难!”吴定重重点头,说着他往身后看一眼,笑道,“东家小姐还不知道罢,就秦家聘的上一个门园子,一年单工钱都要百十两。秦家还要管他吃饭穿衣,还有小丫头小厮侍候着。” 裴妍有些吃惊。“门园子的工价儿这么高。”那个草苞门园子还能得这个工价,那她这个还算是懂行的,若出来做工,工价儿岂不是更高? 吴定点头,“是啊。所以秦家三少爷才气。好吃好喝的供着,没想到,到头来供了个草包!” 裴妍心里火热地畅想了一会儿自己做工挣大钱的情景,接着又笑了。 她想也白想,以她现在的身份和年纪,嗯。还有性别。别说她不敢过多显露自己的真本事,就是敢,也没人聘她。 兴许也会把她当作坑蒙拐骗的骗子。 而且,她也没打算给人家做工。自己慢慢把自家的小花圃壮大。等到过几年收获的时候,一年挣的银子,可比做工挣的要强得多。 再有,她只所以从事这行当,一是自己熟悉,不甘心十年往上的积累。突然毫无用武之地。更多的还是她喜欢种花养草。享受那种徜徉在花丛中舒心与美妙。 给人家做工,不免少了几分这样的乐趣。 只是早年还算是翘楚的秦家花圃落到如此境地,让她十分的好奇而且不大落忍,便问吴定,“听你的话头,那秦家早年还有可靠的门园子。那人哪儿去了?” “嗨!”提到这个吴定就气愤,声音不免大了起来,“姑娘可知道,把秦家请来的人挖走的,是哪一家?” 这个裴妍怎么可能知道?就摇了摇头。 吴定气愤地道,“就是早先在秦家花圃里做工的曹家。” 提到这个曹家,吴定就气愤不已,不待裴妍问,便将两家的往事一一道来,“这个曹家也是个匠籍,那年往京中轮役的时候,曹家老太爷和秦家老太爷是同去的。不过听说曹家老太爷为人有些大手大脚,三年轮役回来,秦家老太爷积赞了些银子,他倒是空手去又空手回来。” “回来后,那曹家老太爷还是个门园子。不过因他往京中轮过役,也有些手艺,每年得的工钱与秦家老太爷卖花挣的钱也不相上下。可再往后,两家的差距就愈来愈明显了。” “十年前,秦家老太爷去了,秦家老爷就请曹老太爷的儿子曹老爷来坐镇。头几年还好,那曹老爷还算尽心。后来,大约是见秦家老爷常年病着,精神不济,园中事务也管不过来,家中少爷也小,老夫人夫人更是不懂。他就背着秦家人往外私卖花草,叫秦家老爷知道了,虽没辞他,可也亲自问他了。大约地曹家老爷觉得羞臊,还是怎样,从此就有了旁的想法。” “这个曹老爷倒是个有心机的。表面上还和从前一样,暗里却偷偷置了个花圃,把秦家那些名贵的花草,私剪了枝回家扦插,有的更是整株都搬了过去。直到自家的园圃传出名声,做大了,这才和秦老爷摊了牌。” “不但和秦家摊了牌,还为了打压秦家。只要他们寻一个可靠的门园子,就上门来挖墙脚。秦家这几年里头,都没有象样的花草发卖。仅靠着原来的大树好树强撑着呢。”吴定说着叹息一声。 裴妍心中感慨,秦家如今的处境和自己当年又是多么相似。 想来这大树卖光了之后,这园圃也就该关张大吉了。 但吴定说,他家园圃因知争不过别人,花木价儿倒比旁家定得低些。而且离西城门也近,还是想去瞧瞧。 于是第二天早,吃过早饭,就叫吴定赶着车,往秦家花圃去了。 ……………… 过渡一小章。 (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 买树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因为有吴定先前那番话打底,裴妍对秦家花圃的此行并没有多少期待。 没想到,在看到秦家花圃的入庄大道两旁的种着高大池杉时,还是被微微的震撼了一下。那树形高大挺拨,树冠如盖,树干足有成人合围粗细,看起来得有二三十年了。 单从这点来看,老圃的底蕴和气势还是有的。只可惜这么大的池杉移栽,多半是移不活的。秦家不卖则罢,若要想卖,只能按木料的价钱贱卖了。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竟然在一片株形斜散的菊花圃旁,看到一大片正在盛花期的桔梗。杆子多数倒伏,少数直立,虽然株形不佳,但在这百花调谢的仲夏时分,还是让人眼前一亮。 这让正愁着给宋家铺子门前那花槽里种什么花草的裴妍,精神一震,问那张庄头,“那个卖么?” 张庄头微怔了一下,道,“卖倒是卖,只是……”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那个不算是正经的花草,是草药。” 裴妍暗笑,这人倒也实在。“我知道。” 虽然她一时没想起它,但是也种过。却不是刻意种的。那还是她上大学的时候,见洋桔梗特别漂亮,就网购了些种子,结果等种出来,开了花,发现和她见过的洋桔梗一点也不象,上网查了才知道,原来她被骗了。她种的虽然也叫桔梗,但却是药用桔梗。 虽然很气愤,但已经精心水肥的侍候了许多天,也不舍得就给拨了。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养着。头一年开花稀稀拉拉的,让裴妍几度想拨了,给其它的花草腾盆,可到底是自己亲手种出来的,又舍不得。 放在角落里,有一搭没一搭的照料着。想起来就结些肥水,想不起来,就让它天生天养。没想到。翻过年头,次年再萌出来,花杆儿不但多前一年粗壮密实了不少,那花开得也极多。 在盛夏无花的时候。倒也算是一景。 后来父母出事,她的花草全都无心照料,大多都缺水而枯,这桔梗也不例外。 再后来,她忙着园圃的事儿。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亲手侍弄花草,就是偶有闲暇,也要研究园圃里种植的花草,就把这茬儿事彻底给忘到脑后了。 算起来,得有十年往上没瞧见过桔梗花了。 张庄头讶异地看了她一眼,看这小姑娘的打扮,不象是个见多识广的人啊。毕竟青州府又不种草药,大多人都只认得成品草药,根本不在意它们长在田里会是什么样。 一讶过后,他道。“姑娘即想买,待会儿我去问个价儿!” 问价?他不是庄头么?还要找谁问价儿。裴妍正疑惑着,玉兰圃到了。这里头多数是儿臂粗的小苗,象是卖了大树之后,新补栽上去的。这些树中,最长的年头应该不会超过三年。 在这片小树林尽头,有一片高大的玉兰树。 裴妍简简扫过,这样的大玉兰树,最多不过二三十棵。 心中叹息着挨个看过,选定了两棵树冠匀称。叶片油绿,看起来长势旺盛的。 “这种每棵五两银子。”张庄头见他们选定了,便上来报价。 裴玥吓了一跳,“一棵都要五两?” 裴妍却觉得这个树不贵。按她眼下的物价和前世做对比。这样一棵成手人掌三四合围粗的玉兰树大约是六千到八千的样子,着实不算贵。 若是按她最初设想的买桂花树,那个更贵呢。十年往年的桂花树,一棵没有十两银子别想拿下。 毕竟树长的生长是需要时间的,而桂花的生长速度又极慢 只是买卖嘛,有来有往的还一还价。那买主才觉得买得不亏。再说他们是拿着宋家的银子过来买东西的,自然是能省则省。 所以她也没出声。 那张庄头闻言便看向吴定,道,“你是两家都做过的,你说说,我报的这个价儿,可算高?” 吴定很是为难,两下看看,期期艾艾地道,“我……我就是个做工的,哪懂这个呀。” 说得张庄头一笑,“也是,倒难为你了。”说着他看了看兄妹二人,最后把目光落在裴妍身上,笑道,“方才姑娘不是有意买那些桔梗么?不若这样,这两棵树仍按五两银子一棵的价儿,那些桔梗姑娘要用多少只管来挖就是了。” 裴妍本来就不觉得贵,他这么一说,自然无不应的道理。 此时正是半晌午时分,不适合移栽大树。裴妍付了银子后,和张庄头约定,傍晚时分再让人挖了拉过去,趁夜种上。 张庄头一口应下,笑道,“裴家姑娘不用担心这个,我们园圃一向是包种包活的。种不活还是我们的树!” 裴妍点头,这倒也是。园圃的规矩一向如此。 而那桔梗花虽然可以立时挖,但裴妍的盆和木质的花槽还没做好。便先挑那株形好的,挖了七八株,先拿去上盆看看效果。等到那边盆和花槽都备齐了,到时再来挖。 张庄头一口应下,送裴妍裴玥出了庄子。 树林掩映着的秦家庄院里,已过了花期的紫藤花架下,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的明朗少年,身着月白色的长袍,懒懒散散地窝在醉翁摇椅上闭目养神。 一个同样年约十四五岁的青衣小厮飞一般跑进来,高兴地喊道,“少爷,你先前叫人种下的花有人买了。” 少年腾的一下站起来,一脸喜色地问道,“在哪里,人呢?买了多少?” 小厮反手往外一指,“才刚跟着张庄头去买树了。” “走,咱们瞧瞧去。”少年说着这话,已一撩衣摆,大步往外走去。 出了庄院,远远瞧见张庄头的身影打竹林小道尽头一闪而过,少年忙扬声喊住他。 张庄头回过身来,往竹林小道里头一瞄,见是自家少爷,忙一溜小跑的进来,“少爷,有事您吩咐!” 少年便问,“才刚有人来买树吗?” 张庄头哪能不知道自家小主子想问什么。可那花没卖钱,白送给人家了。这话让他怎么出口,便装作听不懂他的意思,硬着头皮点头,“是。” “人呢。”少年带着几分刻意的倨傲问道。 “才刚走了。”张庄头又硬着头皮道。 “走了?”少年瞪大了眼睛,瞬即又恢复倨傲神态,“是么?都买了什么?” 张庄头再次硬着头皮道,“买树。” 旁边的小厮按奈不住了,跳出来大声道,“晓得是买树。少爷问你除了买树还买什么?” 张庄头晓得瞒不住了,一横心,把方才的事儿简简说了。 听说自己叫人种下的东西竟然被他当作了附赠,少年顿时绷不住了,气恼地狠狠瞪了他一眼,到底顾着身份没发作出来。 小厮可就顾不得那么多了,指着张庄头气道,“那是少爷叫人种下的东西,你也敢不要钱随手赠给人家?” 张庄头唯有苦笑。今儿这还是遇到一个剑走偏峰不按常理出牌的。若是那些惯常往来的老户,人家哪会瞧一眼?连送给人家,人家也懒得要呢。 便出主意道,“少爷,要不您那桔梗,都给挖了,咱们当草药卖……” 一言未完,少年气哼哼地转身大步走了。 见少年的身子没入庄院儿,张庄头苦笑着摇了摇头,又微微叹息一声。 老爷身子不好,精神不济,再兼生意不好,又和曹家顶了头,愈发的心烦不想理会。前头两位少爷只顾读书不说,听说还一直劝老爷把园圃卖了。只有三少爷,别看年纪小,却是最挂着心家里的生意,但他又不懂。 如今园圃里,留下的这些人,多数只会种树,旁的根本不懂。 虽有心,也无力。 而少年这边,进了院子,一屁股坐醉翁椅上,又闭上双眼,把那醉翁椅晃得飞快。 “少爷,您别生气,都是那张栋办事不力,其实少爷种的那些花好看着呢……”小厮小心在一旁打着扇子,赔笑开解。 “真的好看吗?”少年豁然地停下椅子,睁开眼睛,定定看着小厮。 被这双明亮的眼睛逼视着,小厮将要脱口而出的话顿时卡那里。顿了顿,他又飞快地说道,“好看,好看。”为了表示自己的认可,他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一般。 少年却是颓然倒在椅子,又闭上眼睛摇晃起来。这回速度慢了许多,昭示着主人心情的不佳。 小厮搜扬刮肚,正想寻些什么话开解,就听少年道,“卖了也好,早卖早轻松。” 语气十分的萧索。 小厮心头微微的泛酸,想再劝几句,却不知道从何劝起。 心中愤愤,难道整个青州府,就寻不来一个懂行又可靠的门园子么?(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造景 自觉懂行又可靠,却没打算做门园子的裴妍,从秦家庄子回去后,立时拉着宋家的小伙计清往府城西南角专卖各色盆的散市去了。 在散市转了一圈儿,将她要买的盆,买了个七七八八,日头早已偏了。回到客店,裴妍匆匆扒了几句饭,便又要去宋家铺子。 裴明远就无奈地看着兴致高昂的女儿道,“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那么大劲头。好歹等歇了晌再说。” 裴妍跳上车朝他笑道,“歇过晌,我从秦家挖来的桔梗怕是都要蔫儿。再说,我这么急,不也是为了爹的班子嘛。” 裴玥自然也跟着上了车。 裴明远无法,只得带他们又回到铺子里。 裴妍把那桔梗上好了盆,搬着盆,这里摆摆,那里放放,把各个角落处都转了个遍儿,心中愈发清晰明了。又指着上午她走时,和老刘头交待的,让他指挥着小工在拐处堆出的小土坡,和裴玥商议,这土坡上除了种桔梗,还该种什么。 裴明远一看儿子女儿都干劲儿的十足,自家也不好太过闲散了。也没歇晌,立时带着那四五个木匠就开工了。 等日头弱了下去,仍叫吴定赶着,带她和裴玥去秦家,把那开花正旺的桔梗,直立的和倒伏的,挖了满满一大车。 转头瞧见张庄头一脸心痛的模样,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可是挖得太多了?” 这些东西白占着地方,也卖不了钱,要不是自家少爷叫人种下的,张庄头早想全挖了改种旁的,自然不嫌她挖得多。可今儿自家少爷发作一场。他又怕少爷知道了再怪他。 但早先送人家的话已说出口了,也不好改口,便强笑道,“不多,不多。” 裴妍微微笑了下,和他道,“这回挖的不给钱了。下次若再用到这个。我付钱给你。” “真的?”张庄头惊讶地道。 裴妍被他这副过于激动的神色给弄怔了,秦家虽然大不如从前,也不至于落魄到这种地步吧?这种草花就是拿钱买。也卖不了几个钱呀。 当然,若是把这几亩的桔梗都买去,也要比最好的稻田多几个倍数的收入。 但这对秦家来说应该是毛毛雨。 张庄头一讶过后,也意识到失态。解释道,“因这东西一直没人问。所以才惊讶。” 原是这样。裴妍微微点了点头,又问他有没有株形斜散的菊花之类的。 张庄头很是讶然,买菊花哪个不买株形粗壮又整齐的?她却要株形斜散的,不免好奇。“有倒是有。只是不知道姑娘是做什么用的?”不但有,还多着呢,好几亩呢。 若她有大用处。自家今年这花圃也算能有几个进项。 裴妍笑说道,“造景用。” 张庄头心头就是一叹。造景用,怕是用不了多少。虽然失望,却还是带着她去了菊圃。 裴妍望着眼前这片连吐槽都提不起力气吐槽的菊花圃,微叹了一声,挑了十几株合心意的菊花,付了三百文钱给他。和裴玥出了秦家花圃。 回到宋家铺子时,已是日头西斜。 见用杉木段做成的木质花槽已有一半成形了,正有小工往里面填土。决定,先把这花槽给摆弄好,再细细的收拾院中的小景。 忙忙碌碌的,直到天色黑透,才算是把花槽和花盆里的花都种好。裴妍已累得直不起腰,叫裴明远帮着取水来浇花。一转头却见过来督工种树的张庄头还没走。 有些讶然地道,“可是还有什么事儿吗?” 张庄头觉得这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便拱了拱手,客气地问,“姑娘家往后再造景,可还能用我们园圃里的花草?” 他再想不到自家那些株形斜散,旁人瞧都瞧不眼的东西,叫眼前这小姑娘一捣鼓,倒别有一番韵味。对就是韵味,是那些市售的粗壮整齐的花草都没有的韵味。 裴妍明了,笑着点点头,“若往后再造这类的景,自然还去你们家。” 说起来,秦家这些没怎么用心照料的菊花,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虽然市售的盆花讲究个花大杆子粗壮笔挺,但那种养在盆中,供在案头,或是种在花园里更合适。若是当作角落一景,用它未免太过匠气,倒是这种随意生长的株形,更有味道。 接下来的几天,裴妍每天栽花种草浇水造小景,忙得团团转。裴明远那边也加紧做工,五六天后,宋家的小景算是初步成形了。 因觉正对着院门的拐角处堆出来的小小土坡上头单种桔梗和菊花两样有些单薄,便又去了秦家园圃寻了些虎耳吉祥草等种上。想着等到秋天百合杆枯萎了,到时再来埋进去些百合球,再种上些石竹,这样不但视觉效果丰富些,春夏秋三季都有花可看。 而正房与西厢房相交处的那棵歪斜老榆树下,也做这样的处理。只不过这边多加了几丛正在花期的小白菊,并那个小小土坡的边缘用尺高的杉木段做了个小小的篱笆。 小白菊添了几分野趣儿,那篱笆又冲淡了过于郊野的感觉。裴妍自我感很不错。 不过本着精益求精的原则,她又挑了一个低矮敞口大圆红盆,种上吉祥草和桔梗并正零星开花的石竹,就摆在榻子的一角。 这几棵石竹,是当初她特意留下留种的。但一时下又寻不到合适的花草,只得先挖来种上。反正种子已收过几茬了,对她来说也足够用了。 红红的盆,翠绿的叶子,五星状的桔梗花瓣,再兼吉祥草那狭长的叶片,序状的小花。高高低低错落有致,视觉上就更丰富了些,特别是衬着原木色又纹理清晰的墩墩实实的杉木大塌子,别有一番闲适意味。 原来她还打算在木塌边儿上。做出个小溪般的微形水景。可惜的是,这附近虽有活水,却要经过别人的田地,引起来甚是麻烦。 而且她也不擅长造水景。何况虽有宋大用的话,她也想大肆动土,省得到时他们不喜欢,还得费工夫重新收拾。再者时间也紧。早些造出景来。好让裴明远借此揽新的生意,她干脆就免了。 裴明远大步进了院子,见她坐在木榻子上。踢着双腿,自得地左看右看,就笑着招呼她。“妍丫头,快来。你要的木网格,漆面干了。你看挂在哪里。” 裴妍应了一块,快步跟过去。这木网格是最后的活计了,做好这个,宋家的宅子就算收拾利索了。 走到巷道与直通院门的拐角处。她站定,指着那种满了花草,摆上了花盆花壶的小土坡之后的青砖院墙道。“在墙上钉几颗钉子,挂在这里。”说罢。她就去把早先买来的小花壶取来。 这些小花壶里头不但早种上了花草,而且还叫裴明远找人在盆口帮着打了几个孔,并且已穿好铁丝。待裴明远等人把那木网格固定了,裴妍亲自爬到小土坡上,小心翼翼地避开刚种上的花草,把那七八小壶,错落有致地挂在木网格上。 裴明远笑赞道,“哎,你还别说,这东西才挂上去不怎么显眼,没想到把这几个花盆往上一挂,立时就出彩多了。” 没见过裴妍侍弄的花草的老刘头,格外的惊讶,“妍丫头,你是咋想出来的?” 这样的话,前些天和裴玥商议怎么造景的时候,他已问了很多遍。 裴妍已经有些麻木了,小心下了土坡,给了他一个毫无新意的回答,“受了书上的启发,自己个儿想出来的呀。” 又是这句话。 立在一旁的裴玥嘴角不由得抽了一抽。他看那书比妹妹看得还多,怎么他就没想出来?一向不觉得自己愚笨的裴玥,此时不但怀疑自己的脑瓜子是不是糊掉了,还怀疑妹妹的脑瓜子是不是叫仙人给开了窍。怎么能想到这么多新奇又好看的点子。 这造景虽说他也参与了,可是真正拿主意的,还是妹妹。 单看大家遇到什么事儿都找她就知道了。 自从有了造景的想法开始,一直觉得被妹妹高高压过一头的裴玥。那心里聚积的郁闷就别提有多深厚了。 裴妍转眼撇见他这神色,暗自一笑。这些天也不止一次看到他这样。先前她还试着开解开解,次多了干脆也不理会了。反正他郁闷一会儿,自己就好了。 何况宋家这景虽然算是比较简的,却是聚积了裴妍所知的现代园艺造景中几个必备的经典元素,这些都是多少人在实践中慢慢积累起来的。他惊讶不奇怪,不惊讶那再叫奇怪。 这些元素与时下流行的那种精巧雅致不同。那种精巧雅致过于风雅,文人墨客更偏爱一些。但裴妍这个年纪这样的阅历,根本欣赏不动,当然更不可能花功夫去研究了,也不会造。 而眼下这个偏重于小意小趣儿的这类景致却是她的心头好。从前她做游园的时候,为了出新意,跑了许多公园游园取经,又在网上搜罗了许多举世闻名的庄园图片,深入研究一番,这才有所心得。 再说了,再精巧雅致的东西,看多了也就那么回事。倒是她的这种造园手法更新颖一些,在财力人物都不足的情况下,还是要以新取巧。 大家在院中看过并无不妥,转到铺子外头再看。 这玉兰树植上的第二日下了一场急雨。也亏得那场雨和那两天略为冷凉的天气。这树也没怎么受亏。 因树杆内养份供养不足,叶子虽然落了不少,但却比裴妍想象得要好得多。 如今刷着清漆的原木色杉木桌椅已摆上,月白色蓬盖布的大伞也撑了起来。头顶是绿油油的玉兰叶片,两旁是开得正盛的白白紫紫的桔梗花以及还保留着杉木外皮的木质小花槽。 地坪上的青砖已用水认真冲刷过了,在这略显得破旧的西城门外中,很是清新亮眼。 裴明远心里记挂着翟老爷那单生意。抬头看看天色,才不过半下午,立时回客店换了一身洁净的衣裳。赶着自家的新车往府去了。 (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相争(月票60+) 裴明远兴冲冲的去了翟记茶庄,却没想到,才刚到那里。就见翟老爷出来送客。 那客粗粗看去,有些眼熟。再细一看,怪不得眼熟,还真是个熟人。只不过是个不大对付的熟人。 裴明远再想不到,会在这里碰上王贵武。想到上次在石灰市场碰到他后,他软话哀求要重新入伙,见自己一味不应之后,撂下的狠话。 裴明远顿时有不好的预感。 一个纵身跳下车,忙忙的迎了上去。 看到裴明远,翟老爷还没出声呢。王贵武倒是挑着声音“哎哟”一声,即惊又讶地连连笑道,“这不是裴三哥么?哎哟,不对,现在该叫裴班头了。”说着,他轻轻拍下了脸,嬉笑道,“不知裴班头今儿来此有何贵干?” 翟老爷心下不喜,这个王管事的行事着实浅薄…… 只是他对这人客气,也不是因他,而是因他背后的人。再听王贵武这声口,象是和这位裴班头有过节一般。这让翟老爷有些上愁。 他是主家,先寻了裴家班,接着又有人主动寻上门说要揽他这生意。原想着盖房做屋的,给哪家做都是做。即是刘掌柜新起的班子要人帮衬,他何不做个顺水人情。 却没想到他还没出决定,裴明远就来了。更没想到,两家有过节。 翟老爷一瞬上愁过后,见裴明远面儿不大好看,就笑呵呵地插话道,“听话头,王管事和裴班头原是相识?” 王贵武抢着将两人之间的渊源简简说了一遍儿。 翟老爷就笑,“看来。我还是有眼光的。盖房做屋的事,只寻了你们两家,结果你们两位原来也合过伙儿。倒又象是寻了一家。” 这话就是活稀泥了,裴明远倒也不好说什么,便笑了下。 王贵武又抢着拆台,道,“树大难免分枝。从前虽是一家。眼下我们却是两家。”说着。他朝翟老爷拱了拱手道,“我还要赶着去给刘老爷回话,不敢多扰您。”顿了下又说。“就是不知这话该怎么回。” 这就是逼翟老爷眼下就做个决定了。 翟老爷心中着恼,那刘万平在青州府虽说有些名气,却是做着木匠那行当,和他们这行也不相干。一个乡野出身的管事的。也敢强压他! 当下便笑呵呵地道,“我是个没决断的。和刘老爷不能比。这盖房做屋与你们刘老爷来说不算是大事,与我却不是小事。毕竟上百银子的出入呢。你容我思量几天。” 王贵武顿时面露失望不满,却也没再说什么,反正在他看来这单生意十拿九稳了。翟老爷只要不是傻子。还能分辩不出用哪家班子更为妥当? 便笑着拱手告辞。临去时,还向裴明远道,“三哥。咱们兄弟好久没一起吃酒了,眼瞧快到晚饭时间。兄弟我做东,寻一间酒楼好生吃上一回,怎么样?” 裴明远晓得他一是想把自己拉走,不让他有机会再和翟老爷说什么。二来也是有意显摆翟老爷这单生意他是揽定了。 可裴明远忙活了几天,赶着给宋家造景,就是为了好揽翟老爷这单活。忙忙叨叨的准备了这么久,也不甘这单生意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丢了。 推了王贵武的邀请,见他走远了,这才向翟老爷说起请他去看新造的景观的来意。并特意把自家给宋家造景的花费给提了提。这是他来时女儿特意叮咛他的。 裴妍是想着,房屋的造价是个死数。各家的差别,无非是各个班子取利多少的差别罢了。而造景就不同了,不同的造景手法,花费自然也是天差地别。她觉得自己造的这个景,新意算是个优势,价钱低也算是一个优势。 他说得认真恳切,翟老爷就更歉疚了。叹口气,把这个刘家班的情形和裴明远简简说了,“这个刘万平在木匠那行当颇有些名声,也有些声望。虽然我与他不是一个行当的,到底都在青州府地面上做着生意,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说着他歉然一笑。 这就是决定了。 裴明远虽然觉得这单生意丢得憋屈窝囊,但翟老爷话已至此,死缠烂打也不是他的作派。反倒宽慰他几句,拱手告辞。 他兴冲冲的走了,却又满脸的失望的回来,大家见了自然要问。裴明远便将遇到王贵武的事说了。 老刘头气得当即啐了一口道,“这个王贵武早先一道儿做工时,倒也显不出他是这么个东西。后来你们一道儿起了班子,有你在中间调和着,倒也没大岔子。可自打你们散伙之后,他一人独大。可就不把我们这些做活的当人看了。就年后王大户家的那单生意,到这会儿,还有几个人的工钱没结利索。” 老刘头说到这儿,愈发气了,“就连我,也算是看着他从学徒时候干过来的。王大户那单生意后,河湾村那单的工钱也是催了又催,舍着老脸往他家去了几回讨帐,这才给了的。” 气归气,可事已至此,再气也只能这么着了。 自以为翟家生意十拿九稳的王贵武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从翟记出来,飞快向城西梧桐巷而去。 敲开一扇黑漆小门儿,随着来应门的小厮进了院内,向正在竹林前的桌旁闲话的二人恭敬地道,“回东家,翟家那单生意敲定了。”裴明远想和他争,怎么争?要人脉没人脉,要钱财没钱财的。 坐着的中年人倒不显有多么激动,似乎拿下这单生意是在意料之中,拿不下反而才奇怪了呢。淡淡地问,“翟家怎么说?” 王贵武飞快觑了眼,和自家东家相对而坐的那位格外出色的青年人,带着几分讨好地道,“翟老爷说沈先生的图画得极妙。” 中年人因这话,微微失笑,看了那位坐如山淡淡地吃茶的沈先生一眼,道,“即如此,你招揽人手,准备动工吧。” 王贵武大喜,恭敬应了声,转身往外走。 突地那中年人又道,“等等,明儿先和我去看看陈家的地,再说旁的。” 王贵武也是知道这单生意的,是府城做酒楼的大户人家陈家要盖新酒楼。早先只听说了两句,没想到这么快就敲定了,喜得忙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出了穿堂,听见中年人带着几分抱怨地道,“……天底下多少营生做不得,偏要做这种泥啊水的营生。” 紧接着一个醇厚低沉声音,带着些许漫不经心传来,“喜好而已……” 王贵武还没分辩出这是什么意思,人已到了门外。 心思瞬间又被巨大的欢喜占满了。立在绿意深深的巷子里,他畅意地长出一口气,再想不到,正在他四处求告无门的时候,突然就听说刘老爷家正在起营造班,招揽懂行的管事的。 他当时也是没得办法中的办法,硬着头皮去试了试,没想到竟然被挑中了。 特别是倚仗着刘老爷的人脉,轻易就挖了裴明远的墙角,截了他家将要到手的生意。那心里就跟六月流火天吃了一碗冰般,别提有多舒爽了。 而东家才刚说的那陈家的地块,好似距离宋家铺子不远。想到从此往后,他意气风发地指挥着做工,裴明远等人白看着,气得瞪眼,更是喜得走路都带着风。 裴明远一行人有气无力地的回了客店。裴妍见刘家客店座无虚席,还有不少投店的客商,不时失望而出。回到房间便和裴明远道,“爹怎么不去揽刘掌柜这单生意?” 裴明远摆手道,“他家这客店早先不死不话的,生意也不甚好。也就是从我们来投店之后,生意这才一日好过一日。想来他就是有心也无力。” 裴妍却不这么想。从这些日子西城门外的动静来看,宋贤的推断必是准的。若是那样的话,将来这边少不了要盖新客店新酒楼。 刘掌柜若还一直守着这么个破店,生意迟早要让人家给抢光。哪怕不起新店,难道眼下他眼睁睁地看着送上门的钱,只能看不能吃,心里不郁闷着急吗? 毕竟开门做生意,都是想往自家扫财的,没有往外头赶财的道理。 裴明远听了便道,“即便如此,怕是他手里没有。”起个新客店可不是玩闹的。比起个铺子宅子的更费工夫。毕竟那客店里头桌椅摆设棉被褥子样样都要置齐备。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裴妍就催他道,“你只管去问问嘛。兴许人家手里有真呢。”毕竟刘记客店也开了有十几年头了。日常生意若是不赚钱早关张了。 没关门就说明还有赚头。虽然少,但十几年积累下来,也不算少了。 裴明远叫她催得没了法子,只得点头应承,“行,明儿抽个空子,我去问问。” 裴家在镇子最南头,东边就是荒山,唯一的近邻还隔着条小溪。裴明远不放心苏氏带着三个年幼的孩子在家,而他也挂心裴琮的事儿,打算先叫大女儿回家,有她在家陪着,他心里也踏实些。然后叫裴玥带着他,往那日见到裴琮的地方寻一寻。 虽当日踹了裴老大两句硬话,那是在气头上。哪能忍心看着他真的断了后。 裴妍也正有此意。她此来就是为了给宋家造景,如今景已经造完了,也没了她什么事,自然该干嘛干嘛去。不过回去之前,她还想再去宋家瞧瞧那些花草树木的成活情况,心里也好放心。 于是第二日早饭后,一行人又去了宋家铺子,裴妍将那些花草一一看看,又交待小伙计全福记着浇水先别忙着施肥等,便要回家。 吴定才刚把骡子车收拾停当,就见翟老爷带着两个同乡过来了。 **** (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拿下 裴明远看到这几人,大喜过望,忙忙的迎了上去,“翟老爷您这是……” “昨儿听你说了那造景的花费,我有些好奇,过来瞧瞧,到底造了什么景。”翟老爷笑呵呵地道。 当时裴明远提到这个时,他一心只想着这件事儿难办,没往深处想。 等他走后,再看刘家班给拿来的宅子图,又是亭台楼阁,又是假山池水,虽然景致处处透着巧思,一看就知道花费不小。 他是个小本商人,虽有些本钱,也想投到铺子里周转,着实不想在宅子上花费过多,这才想到裴明远提到造景的花费。 两下一对,不免有些动心,是以,今儿一早,便寻了两个同乡过来,结伴来瞧个究竟。 他即肯过来瞧,就是有些动心。这让心里憋气的裴明远,又升腾起一丝火热。忙领着翟老爷三人,把宋家铺子里里外外的瞧过。半是为了给自家壮声威,半是自豪地道,“我们班子用的这造景师傅,不敢说有多出色,但这份新意,却是旁的班子不能比的。” 翟老爷等人都是见惯了读书人喜爱的古典雅致精巧的景致,象这种居家中带着几分野趣儿,野趣儿中又带着几分巧思的,着实没见过。 都颔首点头。 裴妍则因自己转眼被裴明远安了个造景师傅的名头,暗暗失笑。 至于裴玥,则是因他爹的话,无语地扯了扯嘴角。也不知道是谁,自打造景开始,一边夸一边嘀咕。到底行不行呀,你姑父也不知道会不会满意。 不过那夸。只对着妹妹夸。心中的嘀咕也只对自己嘀咕。 倒是不偏不倚! 翟老爷和他的同乡沉默了一会儿。当一位略年长些的同乡便问裴明远,“若是请了旁家盖屋,请你们造景,可给造?” 这个裴明远等人早商议过。按裴妍的造景手法,本花费不了多少钱,就是能从中赚些银子,也是小数。因此早就议定当作自家营造班揽活的招牌。 要让他们给盖屋。自然管造景。若是不让盖。那景自然也不管造。 裴明远把这个意思,委婉地说了。 翟老爷三人面露失望。不过倒也没再说什么,只说回去考量考量。过几日给他准信儿。 裴明远昨儿回来郁闷了一场之后,已把翟家的活计给彻底丢开了。毕竟自家班子和那个刘家班实力太过悬殊。翟老爷看着那位刘老爷的面子定下他家,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因此这回倒没怎么失落,送走几人。便催裴妍回去。 虽然出师不利,自己的本事却得到了裴明远的亲口认可。想来往后,再有这样的事儿,就不用自己再多费口舌了。裴妍不但没一丝失落,反倒带着几分舒畅上了车。 骡子车才刚驶出不到一里。突见迎头走来两人。她因觉得那个身着褐色短打的矮胖汉子有些眼熟而多瞄了两眼。这一瞄不打紧,两人竟然还都认得。 那个矮胖汉子正是抢了自家生意的王贵武。而王贵武身边那位,面白微须。面目温和中透着几分精明,身着蓝布长衫。正负手而行的中年男子。正是初上府城卖春兰的时候,那个帮她解围的青年人身边的中年男子。 见王贵武殷勤地领着那人,下了官道,往官道之北的荒芜田地去了。两人边走,王贵武还不时指着地块,比比划划,而那位中年男子,只是负手而行,边走边听。 看情形象是王贵武在给这人讲解着什么。 难道这人也要盖房起屋吗?若真是这样,她也可以去撬王贵武的墙角,毕竟他们还白收了她两盆春兰呢。有这个交情在,哪怕不会一下子就定下裴明远,总也要给一个机会。 但转念再想那翟老爷的话,王贵武这回靠着的是个有财有人脉的班子,她心里的火热就去了几分。 想来这单生意,也不是王贵武揽来的,也和翟老爷的那样一样,是冲着那位刘老爷的面子去的。 这让裴妍气闷却又无可奈何。毕竟,这在人情社会是常态,不服也不行。 当下也没兴致再看下去,叫吴定赶车。 她走后,裴明远便拉着裴玥自在道边截了辆,往府城去寻裴琮去了。爷两个在府城跑了半天,连个人毛也没见着,想找人问,又不知道从何问起。只得回来。 因知这个裴琮是个好吃懒做,又不肯用心做事的。原先没有赵家那笔财时,还不肯老实做工。如今得了赵家的财,裴老大又月月有利钱可拿,他更是没一点做活的心思。 不正经活,自然就要想些歪门旁道。 裴明远心中愈发的担忧,便和裴玥商量,反正这边一时没活,干脆他们也回家瞧瞧,看看裴老大寻着裴琮了没有。 爷两个还没说定,那翟老爷又来了。 再次将宋家的景致给细细瞧了一遍儿,这回给了裴明远个准话儿,笑道,“我思来想去,一事不好托两家。我这单生意,最先找的是你们,自然还交给你们来做。” 这不足一个对时里头,裴明远的心情,几起几落。此时听到这个消息,一时下反而欢喜不起来,而是问他道,“那刘家班……” 翟老爷笑道,“这个就不需你操心。” 原本意属刘家班,还真是看着刘老爷的情面。但这情面,顾得着的时候,有个说法。顾不着的时候,自然也有话说就是了。 何况他原也和那刘老爷没交情,更没和他们说死。 直到翟老爷走后,裴明远还觉这事不似真的一般,偏头问裴玥,“方才翟老爷可是说了把这单活交给咱们?” 裴玥见他一脸“我是不是做梦”的神色,便笑道,“那爹要不要我掐你一下,看看是不是做梦。” 说得裴明远笑了,瞪他一眼道,“和你妹妹学的,这嘴也学贫了,敢和你爹开玩笑了。” 裴玥抿嘴而笑,见裴明远脸上一脸的笑意,觉得,嘴贫一些也没什么不好。 **** 顶着大太阳,虽热出一头一脸的汗,可王贵武一点也不觉辛苦,陪着东家看完地块,给陈家的酒楼估算了工价儿,紧接着一刻不停地往翟家听信儿去了。 没想到,这回兴冲冲的来,失望而归的人竟然成了他。听了翟家小伙计的话,王贵武如人头兜头泼了盆凉水一般,整个人又是凉又是懵。 翟家这单生意竟然叫裴明远给抢了去! 王贵武对这个结果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他一边朝小伙计大声道,“你们家老爷呢,你们家老爷在哪儿?原先说说好好的,怎么能变卦呢,这叫我怎么和刘老爷回话?”一边伸头往铺子里头张望。 小伙计就不高兴了,堵着铺子门呛他道,“你嚷什么?我家老爷出钱找人盖屋,难道寻哪家班子,我们老爷自己个儿做不了主么?” 王贵武被他呛得一愣,不甘地道,“早先翟老爷已应了我的,我也和我们东家说了。如今翟老爷出尔反尔,你叫我怎么和我们东家回话?” 小伙计鼻眼一嗤,掐腰挺胸把他拦在门外道,“我们老爷什么时候应了你了?再说,也不用你给你们东家回话,我们老爷已经亲自去了。” 说罢,他气哼哼地转身去了铺子里。 王贵武一听翟老爷亲去回了东家,也顾不得多留,忙一溜小跑的往刘老爷家所在的大同巷,结果到了一问门房才知,刘万平又去了住在梧桐巷子的沈先生那里。 王贵武只得又掉转头往梧桐巷子而去。 因为焦急烦躁,不免心下嘀咕,这东家也真是的,三天里倒有两天半都在梧桐巷子那位沈先生那里呆着,好似那沈先生才是东家,他自己反倒象个画图先生。 本是烦躁之下的牢骚,嘀咕完这些,自己却愣了。想到上次听到的那两句不及细想的话,莫非那位沈先生才是真正的东家? 若是这样的话,那位沈先生到底什么来头?能叫在颇有些家业的刘万平给他跑腿儿? 仍旧是没想出个头绪,梧桐巷子到了。 王贵武心中打着鼓敲开院门儿,果不其然看到应门小厮墨染的黑脸儿,他不悦看着王贵武道,“你不是说翟家的生意翟老爷亲口应承了么……” 王贵武就晓得事发了。 正暗想法子为自己开脱,突听院中传来那位沈先生的声音,“那裴家班承造的第一单生意在哪里?” 紧接着是刘万平略带着几分苦笑的声音,“我之前从未听说过这个班子,哪里知道?要不,我让人去找那姓翟的问一问?” 王贵武听了,忙忙地扬声道,“沈先生、东家,我知道在哪里?” 刘万平此时倒也顾不得派他谎瞒的不是,而是好奇的问,“在哪里?” 王贵武忙忙地道,“就是在陈家地块向东约有一里,道北新起的那个铺子就是。” 刘万平这才想起今儿去看地块的时候,看到的那个一晃而地过的新铺子,似乎门前的景,着实有些新意。 将打发走王贵武,与那位沈先生说了这件事。又道,“那翟老爷也说,是因裴家班造的景颇具巧思花费也少,这才动了心。” 正低入神看着桌上展开的宅子图的青年人,抬起头,眉梢微微扬起,“巧思?”说着,他收起图纸,淡声道,“即这样,明日我们去瞧瞧。” 从他这几乎没什么起伏的声音,刘万平听出了淡淡的不悦不服,不觉摸了摸鼻子讪笑。 ………… 回来晚了,先发上去,可能某些情绪性词汇要稍改一下。情节不会变。(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探看 稍微有点肥的一章,今天就不加更了。 *** 青州府西城门外,清晨。 昨夜赶不及进城,歇在城门外的客商都急急进城的时候,秦家小厮汤圆赶着车,照例带着趁着学堂沐休,去花圃巡视的秦家三少爷秦朗出了西城门。 心下有些不解,少爷根本不懂这个,便是去了,也不过在庄院里枯坐。难道他这样守着,生意就会好起来么? 唉声叹气地赶着车,有一搭没一搭看着四周的景致。目光无意中往官道北侧一扫,突地瞪大眼睛,忙朝车内喊,“少爷你看那里。” 半歪在车厢里闭目养神的秦朗,被他的大嗓门吓了一跳,不高兴地斥道,“大呼小叫的做什么。”一面挑开车帘,顺着汤圆的手看过去,一瞧却愣了。 忙喊,“停车!”一面钻出车厢,不待车停歇就一跃而下。 “少爷,少爷。这就是张栋说的往咱们买树的那户人家吧?”汤圆停下车,把缰绳一扔,也飞快走来,立在宋家地坪外头,仰头打量这树这伞,更重要的是少爷亲自吩咐人种下的桔梗花。 紫紫白白的花,绿油油的叶片,衬着那原木色的木质花槽,看起来似乎比在大田里好看了许多。发自内心的夸赞道,“少爷,你叫人种的花真好看。” 秦朗也觉得好看,自得地晃了晃身子,抬步往伞下而去,边走边说,“这家人倒有几分巧思。” 宋家的小伙计清安,一大早起来,正在那里忙着生炉子煮水,以供过往的客商过来歇脚时吃茶用。突见来了一主一仆,立在自家铺子外头赞不绝口。 颇有些与有荣焉的喜悦,忙过来迎二人道,“二位,我这里有新煮的水。若要吃茶尽管开口。” 秦朗没作声,自顾自在伞下坐了,满目新奇抬头打量着。汤圆客气地朝清安笑道,“那就有劳这位哥哥了。” 见清安过去忙活。他压低声音朝秦朗笑道,“少爷,这家人倒还有真心。一碗粗茶不算什么,可过往的人白在这里歇了脚,心里已感激他们了。主人家又给供茶供水的。想不记住他们也难。” 他声音虽大不,但就在不远处的清安却也听了个清清楚楚。心下暗暗得意,又佩服。这还是昨儿四表姑娘走时,和他提过的,怕他手中没钱买茶,还特意留了一两的银子给他买炉子茶壶木炭什么的。 清安原是不敢接的,是她说,将来从自家老爷给的造景费里扣除就是了。这才接了过来。 没想到,今儿才刚把水煮好,已得了人的夸赞。 想来如此这般用免费的茶水招待些时日。到自家铺子真正开张的时候,也能在这些行商的人中,略略有些口碑了。 沏好茶,见那位秦家少爷不住的打量自家铺子,清安便指着宅院道,“那里头的小景所用的花草,也是出自少爷您家的园圃,您去瞧瞧?” 方才汤圆大呼小叫的,清安想不听到也难。是以,这位小少爷的身份就根本不用猜。 “里头还有?”汤圆讶异地顺着清安的目光瞧过去一眼。兴奋地连连催秦朗,“少爷,少爷,咱们去瞧瞧是什么样的?” 秦朗一脸矜持地站起身子。弹了弹衣衫,这才微微点了点头,“嗯。” 清安看着眼前这个十四五岁的小少爷故作老成镇定的模样,心下发着笑,引他们进了宅子。 秦朗原还想,外头用了自家的树和花草。这院里,应该用得更多才是。没想到,这景新奇倒是新奇,真正用到的花草却没几棵。不免有些失望。 清安这些天听大家闲谈,对秦家的境况也略有所知,见状便笑道,“昨儿给我们盖屋的裴家班,又才刚揽下一宗买卖。”说着,他往西面虚虚一指,“就在那刘记客店旁边。那家的地块比我们家的大,听说也托了裴家造景。” 说着他一笑道,“上回你们府上的张庄头来种树时,和裴家班的人说好了,下次造景,还用你们家的花草。” 自己的心思叫人看破,裴朗有些不大高兴地哼了一声,待要说两句找回面子,就见汤圆指着正房廊子底下的红陶大缸朝他连声道,“少爷,少爷,你来看。这个景造得极是别致。” 秦朗嫌他壮人家声威,不高兴地瞪眼道,“有什么好瞧,不过一口缸!” “不是啊,少爷,你来瞧瞧。”汤圆连声叫他。 秦朗气得瞪着眼,不情不愿地走近。往那缸上一瞄,微微愣了下。 清安见了不免得意。他当初看到这个大盆做成的小景时,就在心中感叹,四表姑娘是怎么想到的。 那好好的红陶盆,要砸破半边。余下的破盆堆上土,然后把破了不要的半边,又砸成红瓦片,做成盘旋上升的阶梯状。就如是个人造的小土山一般。 那山顶种着几棵桔梗花,并栽了一棵小常春,藤条伸出盆外,飘在半空。而山体上都铺上了苔藓,半山腰处,又种了几丛吉祥草。那草下和花下又各放了一个微形的房舍,舍前又摆有小人。 先前二少爷补庆生辰的时候,听说四表姑娘送了大少爷两个小景,见过的都夸,他却无缘一见。等四表姑娘把这个小景造出来后,一瞧,着实该夸。 秦朗打量那小景许久,才一脸嫌弃地抬了头,说了一句,“不过一点小心思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话虽如是说,却还是将宋家的宅子边边角角,都认认真真地看了个遍。 又拐到那正对着院门口的拐角处,立在那里瞧。正瞧着,突听外头一个少年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不以为然说道,“……也不过尔尔。” 三人回头,见宋家铺子外头,不知何时来了两主一仆三人。 走在前面的是个年青人,约有十八/九岁的年纪,人长得高大,面目格外俊朗。温和中带着几分儒雅,身上随意穿着件有些旧了的石青色长袍,行走时,双手负在身后。看上去有说不出的闲适随意。 稍落后他几步的,是看起来有四十上下的中年人。身上穿着件细棉蓝长袍,面白微须,面目温和中透着精明。两人身后还跟着个年约十五六岁,面目瞧起来十分伶俐的小厮。 说话的正那面目瞧起来十分伶俐的小厮。 三人说着话。一脚踏进院门儿。 秦朗便不悦地朝他们道,“即不过尔尔,你们还进来做什么?”说着,他连连挥手,“出去!出去!” 那小厮眉眼一凛,上前一步就要还击。被青年人微微侧目扫了一眼,又不甘地往后退了两步,暗瞪秦家主仆。 清安听了那话也不大高兴,但自家开门做生意,可不想得罪人。便朝秦朗陪笑了下,迎着三人过去,“敢问二位此来是……” 中年人瞬间分清谁是主家。朝清安笑道,“路过,瞧见这边景致奇特,过来瞧瞧。” 可你们方才那话,根本不象是路过来瞧瞧。好似是先听谁说了什么,过来求证的。 清安心里想着,面上却还是含笑引着几人进了院子,把老树下廊子下转角处夹道口的小景一一指过。与三人讲解。 青年人唇角带着一丝笑,静静听着,脸上亦不见多少讶然。似乎裴家的景造得,就象他那小厮的话一般。不过尔尔。 清安不免失落。 中年人倒是颇有兴致地在老树下的木塌子上试坐了,左右看过,笑道,“炎夏傍晚在此小坐纳凉,倒也有几分趣味儿。” 青年人微微点点头,往那杉木段旁一指。“添上浅溪乱石,更好。” 这句暗暗透着挑剔的意思。清安就忙忙道,“原那裴家班也想到了,只是引水太过麻烦,造了水景,再疏于照料,白招蚊虫,还不如不造。” 秦朗出于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理,挑着声音嬉笑道,“天底下就你一个聪明人?人家早想到了,是没法子造,这才没造的。” 为了表示自己的愤慨,说完,还仰天哼一鼻子。 青年人一副看不懂事的小孩子般,看他一眼,宽和地笑了笑,不再言语。 秦朗被他这目光,看得差点跳脚,张口要还击回去。 中年人忙笑呵呵地打圆场,秦朗这才一脸今儿就放你的神色,息了声。 中年人又四下打量了一回,问清安,“听闻这裴家班和你们东家有亲?” 清安不免皱眉,听他这话头,自己之前的猜侧愈发笃定了。不免想起前些日子裴明远提到的,这边小景的名声传开之后,必有人效妨的话。 难道这两人,也是这做这行当的?听说了裴家班造小景别致,特意过来取经的。要不然也不会刻意的挑刺一般。 便问中年人是怎么知道的。 他脸上挂着明显的防备和探究,中年人不可能瞧不见,打着哈哈笑道,“听说而已。” 见青年人举步往外走,他忙起了身跟上。 三人走到拐角处站定。 见那只挂着清漆的木网格上挂着红色小花壶,高低错落有致。 里头的花草看似随意栽种,实则每种形态都不尽相同。有株形斜散的菊花,有只垂下一两根藤条的常春,亦有直立的吉祥草,和低矮的虎耳。 青年人脸上这才浮现浅浅的赞许,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然后三人便出了宋家宅子。 他们一走,秦朗和汤圆也跟在清安身后出来。 望着东升的朝阳,以及朝阳下,忽忙赶路的行人,秦朗第一次觉得这破败的西城门外,充满了生机。 朝清安一挥手,豪气地朗声道,“给裴家班带着话,就说是我的话,再用花草只管往我们花圃里去。给他们最优的价儿!”说罢,跳上车,主仆二人飞快往花圃去了。 “看来翟家这一单生意被人截了去,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主仆三人,一离宋家铺子,刘万平就笑感叹一声道。 沈澄极目望向远方,淡声道,“取巧而已!” 刘万平就暗笑,这位一向自诩在旁门左道上略有心得,看样子,心气儿还不大平呢。便笑道,“取巧也是巧。这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能想到旁人想不到的新意,那就是本事。”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沈澄的面色就愈发不好看了。 刘万平见了不免摇头失笑。十八九岁也是年轻人,是年轻人就免不了有争强好胜之心。只是在他脸上瞧见了,有些怪异了罢。 待要再说两句,见墨染一直拿眼瞪他,只好闭口不言。 ………… (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 事发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送走这两拨人,清安坐在那里回想。秦家小少爷就不用说了,一准儿是见自家用了他家的花草,过来瞧究竟。而且人家的神态语气,也和来意一般,一看就明。 倒是后来这两主一仆三人,有些猜不透。若说是做营造班这行当的吧,看两人那混身的气度,又不大象。特别那个青年人,虽然旧衣加身,行走间透出来的气度,可不象是个穷家出身的穷秀才之类的读书人。而是有些富家公子身上才有洒脱和傲气。 若说不是吧。从两人简简几句话里透出来的意思,又有些象。 等在翟家小伙计的带领下,去看翟家地块的裴明远回来后,便把这事儿和裴明远说了。又说了自己的猜测。 裴明远听了,也猜是同行。只是没想到自家的景才刚造好,就有同行过来取经了。但这种事也避免不了,因此一愁过后,也就丢开了。 宋家的宅子完工之后,原来做工的人手都回了家。如今翟家的活计正式揽到了手,他便急着开工。交待清安和吴定守好铺子,便赶着车回了家。 进了家门,见了苏氏,先问裴琮的事儿,“大哥大嫂找到琮哥儿没有?” 苏氏往老院方向努了努嘴道,“去找了三四天,没找着人,就没再去了。结果第二天,琮哥儿自己回来了,现还在家呢。” 裴明远忙问,“那先前玥哥儿看到的事儿,是不是真的?” 苏氏摇头道,“是不是真的,我也不知道。听老四说大哥大嫂拿了问了他。他不承认,还说玥哥儿诬赖他。” 裴玥道,“我没有。是瞧得真真的,才敢和爹娘说的。” 苏氏自然知道儿子不会说慌。拿这事的诬赖裴琮,有什么意思?自家难道能得些好处不成? 便和裴明远道,“我想着大哥大嫂是刻意护短。你干脆也别理会了。” 只要他人回来了,不是叫人抓个现行。【ㄨ】或是挨打,或是送官,或是叫人家族人拿住了沉塘。裴明远也懒得再管,稍微歇了下。把翟家的生意和苏氏母女了。 苏氏且惊且喜,“妍丫头回来说,你们的生意叫人给截胡了,我还气那王贵武呢。没想到,到底又叫你们给拉了回来。” 裴明远满脸喜气看向裴妍。 裴玥不等他开口。便抢着说道,“这都是妹妹的功劳。” 裴妍正在诧异翟家这生意峰回路转,就听裴玥这略带几分怨气的话,哑然失笑。 裴明远和苏氏也笑了,都说他,“你做哥哥的,妹妹有本事,你该高兴才对。怎么也小气起来了。” 裴玥笑道,“我哪里是小气。反正这话是要说的,谁说不都不一样。”他抢着说了。自己心里还自在一些。 裴明远便道,“你也不用不服气,眼下也有你施展你那本事的机会。这回翟家的宅子图,还得咱们自己个儿画,不能用那刘家班的。不然将来少不了要扯皮。” 给宋家盖宅子,是宋家请了会画图的师傅,画好的图。裴玥没机会施展。如今翟家这单生意,他心里着实期盼。闻言就一笑,转身到溪边洗涮。 裴明远略歇了歇,就往田满仓家去了。 把翟家的新生意和他一说。田满仓喜不自胜。“自打妍丫头回来说了府城的事儿之后,恨得我立时要往府城去揪着那王贵武啐他一脸。” 裴明远反倒安抚他道,“营造班接的都是大活。主人家少不得要多寻两个家比比价儿。往后两家相争的事儿也少不了,你也不用气了。各家凭本事接话,谁也不用记恨谁。” 田满仓还是有些不忿地道,“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偏是王贵武,这口气我就咽不下去。”说着,他看向裴明远道,“三哥。这事儿,若是咱们和王贵武调个个儿。咱们靠着有人有财的大班子,他弄个小班子。咱们找上人家,一听主家人原是和他接触过的,咱们可还会再和他争?” “……哪怕顾着同乡情份,这生意也该让一让。” 老田头就说儿子,“你是你,他是他。这么着打比方也没什么意思。” 田嬷嬷也道,“不和那起子坏心肠的人一般见识就是了。” 吕氏跟着笑道,“是啊。他再从中使坏,这单生意到底还是落到了你们头上不是?” 田满仓这才高兴起来,连连问裴明远当日种种情形。 裴明远倒也没瞒他,把这事儿细说了之后,就催田满仓立时和他分头去通知人手。 两人走后,田嬷嬷感叹道,“要说这个裴老三家,可算是他们老裴家歹竹子里出的好笋了。更没想到这个裴家大丫头这么有本事。已经黄了的生意,竟叫她又给拉了回来。”感叹了一番,她转催吕氏道,“以我说,你还是再去和老三家的说一说。” 吕氏不解地道,“说什么?” 田嬷嬷瞪眼道,“早先你和老三媳妇提过的,给全哥儿做亲的事儿啊。” 原本在一旁听着的田世全立起身走了。 吕氏见儿子不自在,怕再勾起他的什么心思。便有些埋怨地道,“娘又不是不知道,那就是个误会。再说裴三嫂当时都没接话,我瞧着妍丫头也不大上心,想来是瞧不上世全。” 在一旁摘着菜的吴青听了这话,一脸惊讶地抬了头。瞬即,笑问吕氏,“原来还有这事儿啊,怎么没听姨母提过?” 吕氏就“嗨”了一声,把元宵节的误会和她简简说了一遍儿道,“那丫头早先不显山不露水的,你那裴三伯娘还没接话呢,如今她又是种花挣钱,又是能给营造班造景的,混身的本事。那就更不可能了。” 田嬷嬷不高兴地道,“我大孙子怎么了?人长得好,也上过学,咱们家和他家又合扯着班子,家境也是相当的,配她难道还配不上么?” 吕氏无奈地道,“这结亲也不止单看家境,还要看人才。” 一言未完,就叫田嬷嬷给打断了,“人才怎样?我大孙子人才差么?” 说着,她连连催吕氏道,“你别一味的说不行,只管再去提提。这样的丫头,现在年纪还小不大显眼。等她的名声传来了,指不定多少人家踏破门呢。” 吕氏就摆手“嗨”了声,朝田嬷嬷道,“听您老人家的话头,咋跟那往山上挖笋一样,谁抢先了占着好的就是谁的。” “不一样么?这嫁取的事儿也得眼头准,下手快。不然那好闺女好后生,可都叫人家抢跑了。”田嬷嬷不以为意,反倒愈想愈觉得这个法子可行,连连催吕氏。 吕氏很是无奈,“你老人家往常这人情事故也是极通透的。今儿怎么也就执拗起来了?我要听了您的话,认真的再去提这门亲。若是裴三嫂愿意则罢,不愿意,那两家岂不是要生间隙?满仓这生意才刚起步呢,到时两家弄得别别扭扭的,这生意还怎么做下去?” “再说了。世全是好,可妍丫头更好。自来就是低娶高嫁的,你说这门亲哪里般配?” 田嬷嬷这才没了话说。 吴青一边低头摘菜一边柔柔地接话道,“姨母思量也对。再有,虽然我只见过她几回,也瞧出来,这个裴家妹妹象是个有心气儿的。”顿了一下,她又说,“你看她家堂姊妹,个个嫁得好,兴许人家也想攀个高呢。” 提到这个田嬷嬷就很是瞧不上,哼了一声说道,“也就是因你们和裴老三合伙,咱们深知道他们两口子的为人。若是那不知道内情的,就是她家反过来先和咱们提亲,我也是不肯应的。” 吕氏就皱眉看了吴青一眼。这妍丫头能和娟丫头娆丫头相提并论么? 吴青一言过后,好似也意识到不妥当,有些局促地道,“我也是话赶话到这里,话头没防备。” 见她这般赔着小心小意,吕氏反倒不好说她了,只说她道,“往后这话再不敢提了。你裴三伯娘因他家弟兄妯娌闹出的这事,连累了自家名声,也很是闹心呢。” 吴青连连点头。 吕氏便起身去厨房,准备做午饭。 才刚走到厨房门口,突见出去的儿子,匆匆跑进来。她奇怪地要问,就听田世全道,“外头来了一对夫妇,在老裴家门院前闹呢?” 裴琮的事儿,苏氏可是没和任何人说起过。只有自家人,连裴老大两口子和裴老四两口知情。是以吕氏就莫名地问,“好好的,又在他们家门前闹什么?是为了什么事儿闹?” 田世全默了一默道,“那汉子说裴琮钻了他们妹子的门,正闹着让老裴家给个说法呢。” 吕氏顿时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是真的?” 不待田世全说话,已听到街上传来了一男一女尖利高亢的叫嚷声,就和那农家妇人骂街一般。 田嬷嬷就“哎哟”一声,站起身子,“这个老裴家还真是闹不完的丑事。”。 正摘菜的吴青,忙跑过去扶着她,往院外走去。 苏氏母子几人听到动静出来时,老裴家院门外已围聚了一群人。 人群中间,一个满脸泼相的汉子,和一个戴着金耳环插着金簪子的粗黑妇人,在那里跳着脚的指着老裴家紧闭的院门破口大骂。 裴妍不由得皱眉,即便裴琮做了那样的事儿,可与他们自家来说,也是丑事啊,不该关上门再说么。这两个人倒好,不但不想法子掩着,反而大肆张扬起来。即便他们有理,对这家小娘子的名声也不大好。 ………… (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章 有意无意和仙人跳? 今天不能懒了,再加一更,仍然是老时间14:00 *** 田家和老裴家也算是仅隔一条溪流而已。吕氏比苏氏等人早到几步。看见母女几人来了,吕氏就拨开人群凑过来,压低声音道,“说是琮哥儿钻他妹子的门,坏了他妹子的名声,却拍拍屁股跑了。这男人和这女人是她哥嫂,过来替妹子讨说法来了。” 说完这些,一抬头,见苏氏半点不惊讶。她倒惊讶了,“你早知道?” 苏氏便低声把前日子裴玥看到的事儿,和她说了。 吕氏便道,“怎么世全回到家没说起来。” 苏氏就说,“玥哥儿原也不确定,这才没和世全说。回到家想了想,又觉得琮哥儿。这才叫大哥大嫂往府城去……”说着,她气愤地哼了一声道,“……原琮哥儿还不肯承认,说是玥哥儿诬赖他!现在人家都找上门了,看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两人压低声音说着话,那夫妻两个骂声不绝。见老裴家始终没人过来应门,就扑过把院门拍得咣当作响。 苏氏皱眉看过去,“怎么不把人迎到院里说话。这么当街嚷着,生怕谁不知道还是怎么着?” 吕氏便压低声音说道,“我们来时,你大哥大嫂是出来请他们进院的。”说着,她抬起下巴,朝人群里示意,“是这两口子死活不肯进。你大哥大嫂和他们拉扯臊了,就把院门关了。” 苏氏就奇怪了,“即是来讨说法,又不肯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商议。这么当街闹着,难道就能讨到说法了?” 吕氏来得早一些。看了一会儿这夫妻俩的行径,猜测,他们兴许是想把事情往大里闹,要趁机讹诈裴老大一笔呢。她把这话和苏氏说了。 苏氏往深处一想,看这两人的作派还真有这个意思。苏氏不免想到裴玥早先说那小娘子有些年纪的话,就问吕氏,“那小娘子来了吗?她到底是背着丈夫偷汉子。还是寡居?” 吕氏摇头。“她本人倒没见着。听她哥嫂的话头,是个寡居的。” 苏氏就松了一口气道,“即是这样。倒也不难办了。” 吕氏听出她的意思,就瞅着她笑,“就怕你大哥大嫂不愿意。”裴老大两口子把这个儿子看得跟眼珠子一样,而且裴琮象他们老裴家人。生得高高大大,面目周正。才刚十八岁的年纪。用好衣裳打扮一下,站在人群里也颇招人眼儿。 虽裴老大两口子没明说,但从往常话里透出来的意思来看,想来是要给儿子结门上好的亲事呢。 哪肯叫这么个周正的儿子娶个寡妇来家。 裴妍立在苏氏身边。边听着苏氏吕氏的话,边伸长了脖子看热闹。对,眼下。她就是局外人的心思,好似他们闹事的这家。和自家丁点儿不相干。 心里没有感叹,更没气,只有满满的八卦。 那闹事的夫妻骂了半天,骂累了,一屁股坐在老裴家院门口歇息。那边儿声音一停,苏氏和吕氏也打住了话头。裴妍收回目光,往侧面一转,却见吴青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她低头往自己身上扫了一眼,并没有哪里不妥当,便笑问她,“青姐姐看什么?” “也没什么。才刚听裴三伯说府城的生意是因你造的小景揽下来的,我就有些好奇。”吴青抿唇笑着,往这边走了两步,拉过她的手打趣道,“来让我瞧瞧,这是一双什么样的巧手。” 裴妍不大习惯和不太熟识的人肢体接触,强忍不适,让她拉着手看了两眼,便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朝她笑道,“你别听我爹吹。虽然那景我也有份儿,大半都是我哥哥弄的。”反正裴玥这会不在跟前,也没人来拆穿她的话。 说了没几句话,那歇够了的夫妻俩,一个挺身又站起来了,重新开始新一轮的叫骂。这回不但骂,还下死力撞门,比方才那故意做给人看的,要下力的多。 一边拍,那妇人一边尖声叫骂,“缩头乌龟王八蛋,你们给我出来,你们再不出来,老娘不把你们家做得丑事闹得满镇皆知,我就是那乌龟王八蛋~~~” 老裴家的院门,也有些年头了。青砖院墙还是裴妍曾祖父在世的时候,垒起来的。这么些年,风吹雨打的,那接着地面的青砖已被风化的虚软,两人没撞几下,老裴家的那院门儿已有松动的迹象。 正和裴妍说着话的吴青抬头瞧见,惊呼,“哎呀,裴家妹妹,你爷爷家的门要被人撞坏了。” 声音不大不小,却叫正撞门的夫妻两个听了个正着。 两人一齐停下来,转头四望。 吴青好似意识到自己方才那一声不妥当,忙把身子往后缩了缩。 她不缩还好,一缩,那正找不着说话的人的两人,立时往这边走来。看着苏氏等人,大声问,“你们谁是老裴家的人?” 苏氏来时,大家都极有默契地没提她们的身份。但这汉子往这边儿一走,或是出于同情,或者出于担忧,或是不自觉的,都把目光落在苏氏身上 那汉子气势汹汹地往前踏了一步。 苏氏吓了一大跳。她怀中抱着小儿子,生怕他发了狂,再伤着儿子,忙往后退了几步,冷了脸喝道,“你做什么?” 汉子搓着后牙槽笑了,指着她朝众人道,“你们听听,你们听听,她还问我做什么?”说着,他把头转向苏氏,恶狠狠地道,“我还想问问你们要做什么呢?”他反手指着老裴家的院门儿,唾沫星子四溅,“你们家人做了这样的事儿,你反倒还来问要我做什么?” 王大壮也在围观的人群中,一怔过后,反应过来,飞快挤过来,插在苏氏和那汉子面前冷着脸道,“你要找的是裴家老大,和裴三哥家不相干。” “怎么不相干?!”汉子挺胸叉腰,大声嚷道。 老田头就出声道,“兄弟们分了家,自然是各人做各人的主。老大家的事儿,怎么会和老三家相干?” “对啊,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要找裴老大,只管找他,攀扯旁人做什么。” 方才人家来找裴老大家的麻烦,那是裴琮做错了事,大家也就只听不说。如今见他寻苏氏的晦气,这本是自家占理的事儿,何况又是在自家的地盘上,还能让他横着走? 一有人出声,大家都忍不住了,你一言我一语的指责这汉子不是。 吴青哭丧着脸,连连向苏氏裴妍等人赔不是,“裴三伯娘,都是因为我,要不是我……可我真不是有意的。” 裴妍淡淡看了看她,没作声。 苏氏不好跟个丫头计较,何况还有吕氏这个亲姨母在跟前儿,便摆手笑说道,“不碍。”又安慰她,“这是在咱们的地界上呢,他再厉害,也不敢怎么着。” 倒是吕氏叹了口气,说她道,“青姐儿,你往常都是沉沉稳稳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吴青愈发的愧疚,不住的和苏氏等人赔不是。 苏氏便说吕氏,“不过一句话罢了。再说她也不是有心的。” 她们这边说着话,那边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我看你就想讹钱,谁知道你说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这可是大丑事,人家即主动上门来闹了,先前大家都不疑有它。是以,虽和裴老大是近邻街坊,也不好帮腔。突听这一句,大家都恍然回神。纷纷道,“是啊是啊,空口白牙的,你说就是了?我还说你听说裴老大有钱,故意拿没影儿的事儿来讹他呢!” 这话可惹恼了那汉子,他环顾着众人冷笑,“我就知道有人不信,好,你们不信,我就让你们心服口服。”说着,他手指往靠着老裴家院墙根儿一指,指着那边儿立着的一个荆钗布裙,面容清秀,年约二十二三岁的女子,说道,“妹妹,你告诉他们这事儿是不是真的?” 大家都被这汉子弄怔了。再看那小娘子,神态落落大方,脸上不羞不臊的,双手交合握在身前,静静地立着。好似眼前的事儿,跟她没有半点关系,她只是个围观看热闹的人一般。 先前老裴家的近邻们只顾看热闹,根本没注意那小娘子。后来虽有人好奇,把围观的人挨个看过,虽不是认那小娘子。可看她一副大大方方的神态,还当是来镇上置买东西的乡庄人家呢。也没往旁想处。谁知道,她竟然就是…… 听见这汉子的话,她平静地抬步走到人群正中,微微点头,声音平静无波,“是真的。” 说着,她转向那汉子妇人道,“哥哥嫂子别闹了,叫裴琮出来说正事要紧。” 哎~~~~ 围观的人不由得一齐发出一声惊叹,这可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尤其是那老田头那几个年长的,更是讶然不已。在世为人这么些年,还是头一回瞧见,脸皮子这么厚的偷汉子妇人呢。 就连两世为人的裴妍也很是惊讶,一时下倒忘了方才的事儿。 方才大家在那里说这汉子讹人,她还不大信,毕竟是裴玥亲眼瞧见了的。如今再看这小娘子的神情象是习以为常了一般。心里不免打起了鼓,难道裴琮真的是落入了人家的圈套? 这让她突地想起一个名叫仙人跳的骗局。 这兄妹姑嫂三个该不会就是以此为生的吧? 可看那小娘子清清秀秀的面容,眼神清明,神色安宁,却又不象是个奸奸诈诈的人。 不过,她不象,这闹事的汉子和妇人,却是象。而且他们自到了北安镇的行事,也十分的象! …………(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 要么给银子要么娶 裴明远和田满仓分头去通知原先跟着营造班的人,没走几家,就叫几个闻讯找上门,也想跟着他的班子做活的汉子给围住了。 要说他们跟着做活,裴明远是十分情愿的,倒不用他们费什么口舌的应下了。这几个汉子心中感激,围着他谢了一回,又要置酒招待。 裴明远可没那闲功夫吃酒,就说翟家的新生意,脚手架不够用,正准备把人手都通知到了。赶着上山再砍些竹子制脚手架呢。 这些汉子们一听,这正是他们该出力的时候,当下就有人往自家取了镰刀铁锹锯子等物,准备和他上山。裴明远正哭笑不得的推辞,就有人过来说,老裴家院门前有人闹事。 裴明远心里正挂心着裴琮这件事,忙往家走。那些汉子听了,也拿着家伙式跟着他一道往老裴家去。 走到半道又听人说,那小娘子的哥哥寻上了苏氏的晦气。裴明远登时大怒,一溜小跑往家赶去,那些个汉子们见状也忙跟上。 还没到老裴家又遇上郑三。一问原是这事,当下就叫他的几个兄弟,抄上家伙式。一群大老爷拿着棍子铁锹锯子等浩浩荡荡直奔老裴家。 此时,围观的人正和那汉子辩得热闹。那汉子一张嘴怎么也说不过这么多张嘴。 就把胸脯一挺高声嚷道,“我就知道他们是敢做不敢当的耸货!兄弟们,给我砸门!” 围观的人都知道他是带着几个泼皮过来的,只不过自打到了这里,这几个泼皮一直闲闲地立在旁边看热闹,没出声。一时下倒把这些人给忘到脑后了。 突听他这一声喊,那个几泼皮立时来了精神,分开人群,抖腕踢腿地下了场子,当中一个看模样是个小头头的汉子笑摸滋地问那汉子,“我说周兄。当真砸?” “砸砸砸!”汉子指着院门一叠声的道,“我看他们能躲到几时!” “谁敢?!”裴明远赶到时,正听到这句,高喝一声。 大家一齐回头。再看他身后跟着那一帮子,个个拿着家伙式,一脸跃跃欲试的汉子们。 即惊又讶,精神又为之一振。 这些人若只寻老裴家的晦气,好好说道这事儿怎么解决。乡亲们也不会理会,毕竟裴琮理亏。如今他们围着院门骂了半天不说,还寻上了老三家的麻烦。大家都气愤得很。 而且这汉子这婆娘一脸泼皮相,也打心里头对他同情偏帮不起来。 更有多许多人方才被他顶撞得火起。 在自在家地盘上,叫个外人给欺负了那还了得?当下倒不怎么关注裴琮那桩事儿,而是都恼这汉子作态,恨不得立时给他一个教训。 此时见裴明远带着人来了,原见了这几个泼皮,不预多生事端,有退缩之意的近邻们。立刻来了精神。 指着那汉子七嘴八舌的说他的不是。 裴明远耳中听着,脚步不停,走到那汉子跟前儿,沉脸盯着他,慢慢的问,“是你~~~要砸我们家的门?” 这汉子被裴明远摆出的大阵仗给震住了,一时闹不明白,他是做那个行当,莫非也是他们同一路的?可没听裴琮那小子说过呀。 念头闪过,自已气势先矮了三分。忙陪笑道。“那只是气话,气话!” 裴明远就哼道,“气话?即有气话,也就有心平气和说的话。你说说。到底因什么在我家门前闹事?” 汉子忙将事情说了一遍。这会儿倒不敢张狂了,而是做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道,“你们那侄子坏了我妹子的名声,你说,我这个做哥哥的该不该来给她讨个说法儿?” 裴明远顺着汉子的手,回身望了那小娘子一眼。朝那汉子冷哼道,“你也知道你妹子要名声?” 汉子被呛得脸面一僵,强自分辩道,“是你们家人不肯露面,我又有什么法子?”说完了这话,觉得自己话太过软和,把胸脯一挺,又恢复方才那副泼样,“反正我妹子的名声是被你侄子败坏尽了。你们今儿无论也得给个说法,要不然,咱们就见官!” 裴明远就笑了,“要见官?好啊!见官就见官!我还要请官老爷给做个主,替我家琮哥儿讨个公道呢!” 汉子被他这话气得瞪大了眼睛,不依地嚷道,“吃亏的是我妹子,你讨什么公道?” 裴明远沉声道,“谁知道吃亏的是谁?我家侄子才年方十八,他懂个什么?你们这一个个,谁不比他懂?谁晓得你们是不是做局故意勾他?!” 汉子脸上的慌乱一闪而过,正要跳了脚的叫嚷。听说了这边事情的田满仓挤了进来,一瞧这汉子的脸,就笑了。 “哟”了一声,上得前来,笑眯眯地瞅着这汉子,挑着声音说道,“这不是城西有名的周泼皮么?怎么,你们夫妻俩讨营生讨到我们镇上来了?” 周泼皮被刺得一跳。那一直静立着,冷眼看着这场闹剧的小娘子,也因这句话而抬了头,朝这边望来。 周泼皮一瞬慌乱过后,瞧见眼前是个眼生的汉子,外强中干的喝道,“你是谁?别和我套近乎,我不吃你那一套!” 田满仓斜了斜立在那边的小娘子,偏回头和他道,“作贱人也不是这么个作贱法!总是自家亲妹子!敢情你是打算拿你妹子吃一辈子啊?” 此言一出,围观的人顿时哗然。 自打自家老爹下场,一直津津有味地看戏的裴妍也回了神,听田满仓的话头,这还真是仙人跳啊。 周泼皮的婆娘见丈夫被人掀了老底,一张嘴就嚎了起来,“妹子,我苦命的妹子。原当你守了几年,好容易遇个知冷知热的人,谁晓是也是那面甜心苦的东西,下了床就翻脸不认人了。” 围观人的多数是妇人家,又有许多小孩子。听她这话粗鄙不堪,也替她脸红羞臊,当下就有带着孩子走的。 苏氏也忙叫裴妍裴蓉几个回家。 那汉子一见自家婆娘这招有用,脖子一梗,朝田满仓嚷道,“前面虽有几回,却是没入了巷的。裴家这侄子~~~” 这话连裴明远这样的大老爷们都听不下去了,扬声朝院里喊,“开门!” 而那自始至终神色平静的小娘子,脸色登时羞得如一块红布,深深低了头。 老裴家院中,裴老大裴老四都在门后听动静。 听到这里,再听裴明远的喝声,忙不迭地把院门开了。 裴明远便朝那汉子道,“若想心平气和说事,你就进来。若是还要闹……”他斜了斜那低头不敢看人的小娘子,哼道,“……反正丢的也不止是我们家的人!” 说着,一马当先,进了院子。 那汉子立在原地踟蹰一会儿,也抬脚跟了过去。他婆娘忙拉着那小娘子也跟了进去。 田满仓原在府城做木炭小营生的时候,是听说这个周泼皮的事迹的,也叫好事的人指着给他认过。 也是看在裴老三的面子,要帮衬老裴家一把,也跟着进了院子。 此时,裴刘氏和老二一家都不在。老裴头倒是在家,却是懒得理会,躲在屋里不出来。 裴明远就叫裴老大两口子并裴琮过来,又叫已出了月子的黄氏带着家里的几个丫头去自家躲一躲。 等黄氏带着老大家的裴娇和自家的两个丫头出去了。 他这才看向裴琮问道,“琮哥儿,这事儿你怎么说?” 裴琮觑了觑那面色平静的小娘子,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虽然没出说什么,但看他面色,这件事确有其事。 韩氏忙护着儿子道,“老三,方才满仓兄弟不是说,他们这是故意坑咱们呢!” 这就有怪裴明远压着裴琮说话的意思了。 裴明远站起身子道,“我也是听说他们寻上孩子娘的晦气,这才多嘴管一管。大嫂即不要我管,我也不管了。你们自己个儿说。” 说罢转身就走。 裴老四也懒得管,见他走,也跟着要往外走。相比较裴家两兄弟,田满仓更是个外人,他们都要走,自己更不好留了,也跟着起身。 裴老大见此情形,就慌了神儿,忙留他们。要没个人在身边帮衬着,这事儿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和人家商量解决。 韩氏见裴明远如此不给她脸面,脸色极是难看,偏过头去盯着地面不语。 裴明远瞧着神色惶惶的裴老大,和白长了个大个子,遇事一点不顶用的裴琮,深深的叹了口气。又回身坐了下来。 这回不问裴琮了,就问那周泼皮,这事儿他们打算怎么解决。 周泼皮的婆娘飞快地接话道,“我妹子的名声是叫他败尽了,在府城已抬不起头做人。你们要么娶,要么给银子。我们做兄嫂的,好给她置一份象样的嫁妆,好给她寻个好人家儿。” 人家已给明明白白的给出了两个选项。而且这两个解决法子,也是裴明远心里盘算的。当下就把话头踢给裴老大夫妻两人,让他们跟周泼皮夫妻俩商议。 把田满仓拉到穿堂外头,问他方才那话的意思。 (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照这样说来,倒也娶得 田满仓便把在府城听到的,和裴明远说了。 这个周泼皮也是府城的老户。他爹娘死得早,他自小就是不务正业,他这妹子,听人家说,可比他哥哥强太多了,只是命不大好。 十七岁时嫁了他家近邻。那后生家里虽穷,也是个肯干的。原来在府城的一家酒坊里做工。后来,自已兴许是学成了手艺,就辞了工自酿酒往外卖。因价钱便宜,又不掺水,他自己也勤快。除了固定摆着摊子卖,也挑着担子走村串乡的卖。日子也越过越好。 说到这儿,田满仓不免叹息,“这好人怎么就不长命?这小娘子的女婿,成亲第二年的大夏天出去卖酒,遇上大暴雨,回家的时候,天已黑了。过河的时候,大概是没瞧清,一头栽到河里,给淹死了。”他顿了顿说道,“那尸首还是几天后,在离他落水的地方,十几里的河滩草丛里发现的。” 说着,他往穿堂里一抬下巴说道,“原先这小娘子的丈夫在的时候,这周泼皮两口子就眼红她家的日子。那小娘子的丈夫一去,那后生家里也没人帮衬,就把这小娘子从夫家接回了家。放出消息,说是给小娘子再寻婆家,实则……” 田满仓说着一叹,“……实则,尽是给她寻些,要么是有些家业,那岁数都能当她爹当她爷爷的。要么就是给大户人家做妾。这小娘子倒有几分骨气,不肯应。等到那遗腹女落了地,就重****丈夫的营生,置了个卖酒的小小铺面。” 裴明远听到这里,就诧异地问。“要照你这样说了,这小娘子倒不是他哥嫂那样的人。”怎么今儿会跟着他们过来胡闹? 田满仓叹了口气道,“这是才刚开始呢。后来那周泼皮见他妹子的酒铺子里,常有男子进进出出的,就打起了歪主意。” “专拉那不明就里的人往他妹子的铺子里吃酒,等人家吃醉了,就变了脸。说是想占他妹子的便宜。趁机讹钱。西城门那一带,没有不知道他的。老户熟户都防着他呢。估摸着琮哥儿也是这么着着了他的道。” “那周小娘子早先还闹,后来。大概也习以为常了……” 田满仓说着又是摇头一叹。 裴明远便道,“那他妹子就不知道反抗?” 田满仓道,“咋反抗?她一个寡居的妇人家,上头又没有旁的近亲长辈。要嫁人还是要怎么着。不是他哥嫂说了算?夫家也没个近亲的人,再说了。她回了娘家,也就和夫家再不相干了。人家想管,也管不着呀。何况那遗腹女还小,才两三岁的样子。带着孩子。她就是想远走他乡,也不敢。还怕路上遇着什么事儿,把孩子也给害了呢。” “这倒也是。”裴明远微叹了一声。就听见院里的声气儿猛地拨高。是韩氏和那周泼皮的婆娘因赔多少银子争执不下,吵了起来。 裴老大即做了决定。裴明远也懒得再问。就和田满仓在外头立着。不一会儿,裴老四也出来了。 裴明远就问他,“这个小的起名了没有?什么时候做酒?” 裴老四先是摇了摇头,“等爹起呢,估摸他没心思。我想着还去叫镇中的鲁先生起,后来好丫头她娘说,玹哥儿的名字都是玥哥儿翻书取的,让他照着王字旁的给挑一个好听的也就行了,就不用去再去鲁家了。” 顿了顿,他往里头瞄了一眼,苦笑道,“家里这样,哪还有心思做酒?” 裴明远就道,“干脆,也和玹哥儿一样,也做百天。” 裴老四点点头。 里边的争吵声愈来愈激烈了。 周泼皮的婆娘被争恼了,大声道,“要想了事,拿二百两银子出来。不然,你们就准备迎亲吧!”说着,她冷笑道,“别想着迎亲就能一文不出。要迎亲,拿一百两的聘礼来,不然,这事咱们没完。” 说罢,那夫妻两个,扯着周小娘子大步出了穿堂。 那周泼皮又扭头朝里面喊了一嗓子,“给你们三天时间备银子,到时我们再来听话。若是再推三推四的,我们可就不象今儿这么好说话了!” 说罢,看也不看裴明远等人,径直出了院门儿。 裴明远见人走了,进去瞧了一眼。见裴老大和韩氏俱是一脸灰败地默坐着。待要问两句,老大两口子却是没有主动说话的意思,想来是心烦,不耐烦。裴明远也没和他们打招呼,就出了院子。 见外头郑三等人还在,或是站,或是蹲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议论着。 裴明远便和他们道,“眼瞧就晌午了,还是各回各家吧。午饭后,得闲的都过来帮帮忙。” 那些汉子都应了声,各自回了家。 裴明远回到家时,裴妍正在和苏氏黄氏说着,今儿裴明远如何的威风,那边儿的事情如何解决等语。 见他回来,苏氏忙问,“可说定了?” 裴明远摇了摇头,把韩氏和那妇人的争吵,以及田满仓的话,和那汉子最后撂下的狠话儿,简简说了。 苏氏听了便说,“要照这样说来,那小娘子倒也娶得。”初听田满仓的话头,她还当那小娘子也是个水性扬花,风/流妖招的性子呢。 若是那样的,那是一百个不能娶。 裴明远摆手,“罢,不管了。琮哥儿没叫人拿住打死,已算是好的了。”说罢,就催苏氏赶紧的做饭,吃完饭他好做活。 黄氏见这边忙着,也不好久坐,忙回了自家。 吃过午饭不一会儿,上午说定做工的人三三两两的来了。裴明远便带着众人往长满了竹子的南山去了。 裴妍一时无事,仍旧去看她的花草。原想随意瞧两眼,再去看看她的大西瓜长得怎么样了。 搭眼一扫,却见两三根月季上枝条有白粉状的东西。浅浅薄薄的一层,不大显眼儿。她凑近细细瞧了瞧,觉得象是月季的常见病白粉病。 这倒是月季的一种常见病。一般天热干燥的时候易发病,若是雨水勤的话,这种病反而少发。再有氮肥施多了,土壤缺钙钾肥,也容易得这种病。再有就是种得太密,通风不好。 裴妍认真想了想,虽然已入夏,可是自家就在山脚住着,早晚都是凉嗖嗖的,夜里还要盖中厚的被子。应该不是太热导致的。 而她这么大的院子,就那十几棵月季,更不可能是种得过密。而且月季正在花期,又是夏季,也不适宜施大肥,她只隔那么十天半个月了,用稀释得很淡很淡的鱼肠肥浇一下而已。 想来也不是氮肥太多的缘故,有可能是钙肥不够。 她原想去肉铺子里收集些骨头回来磨骨肥呢,后来一直忙,也就给忘了。眼下也没什么紧要的事儿,裴老四也能来做工了,干脆就趁这些日子多备些骨肥。 骨肥是一方面,可眼下这白粉病,也得赶紧治,要不然蔓延开来,可就坏了。 想了想,她袖了些钱,往镇中去了。 吕氏先是叫裴老大家的事占了心,吃过饭后,她又想起吴青今儿的行事,便拉她到一旁,缓声地说了几句。 虽是亲外甥女,却也不是自己的女儿。她也不好说太重的话。 吴青此时倒是一脸坦荡,笑道,“姨母说的是,今儿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接连的说错话办错事儿。”说着,她笑着站起身子道,“姨母就是不和我说,我也想去和裴三伯娘裴家妹妹赔个不是。要不是因我那话,把裴三伯娘给牵连进去,裴三伯也不会伸头去管他们老大家的闲事。” 听她这样说,吕氏反倒过意不去了,摆手道,“罢了,她们也不是那小气的人。” 吴青却坚持道,“她们不小气是她们的事儿。我自己心里头不安是我自己的事儿。须得把话说到了才能心安。” 说罢便去了。 倒叫吕氏自责自己今儿太过严苛了。 吴青出了田家的门,往老裴家去时,正碰上裴妍要往镇上去。 她忙忙的走近,神色坦荡地说了一番和吕氏说过的话。很是歉然地道,“今儿总归都怪我。” 裴妍笑着说了一通不碍的话,和吴青作别。只是心底的怪异到底没消去。 两人作别后,裴妍去医馆买了些硫磺,又镇中买了些生石灰回了家。吴青回到家,把在道上碰到裴妍以及听她说的裴明远等人上山砍竹子的事儿说了。 正在歪神的田满仓忙起身往外走,“我也过去帮忙。” 在院中坐着田世全见状,也起了身。 吕氏今儿心里存了两桩事儿。一桩就是一向说话行事极是稳妥的吴青接二连三的出状况,再就是怕婆婆那话再勾起儿子的什么心思。 见了忙叫他,“你跟去做什么?又搭不上手。” 吴青听了便笑,“很是。”顿了顿,看了看在树荫下坐着的田嬷嬷,和田世全道,“端午的时候,裴家妹妹送来的泥鳅,嬷嬷说吃了很顺口。你这会儿要是没事,咱们也去田里铲泥鳅怎么样?” 顿了顿,又瞅着田杏儿笑道,“原先我和杏姐儿说两个人去,可又怕人家笑话我们。正好你陪着我们一块儿去。” 田杏儿高兴得直点头。 这话更是合田嬷嬷的心意,夸了吴青一回,叫几人快去。 见田世全有些不情愿,她就瞪眼道,“臭小子,我还有几年活头?能攀扯你几年?”顿了下,又说道,“往常白疼你了。先前我还想着享享孙子的福呢。现下看来,将来就是有福,也轮不到我享。” 说得吕氏心里有些不大痛快,却还是强忍着催田世全道,“快去吧,看把你嬷嬷气得。” (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制药 今天没加更。周末要带孩子,很难熬。泪流~~ *** 三人拿着东西出了家门,田杏儿说要去找裴蓉裴珏一起去。 吴青拉着她道,“今儿还是别去了。才刚我看妍姐儿去药铺子买药,说是她的花草病了,兴许要留他们两个在家帮忙呢。”又和两人道,“咱们也别去南山脚下的田里铲,那边今儿做工的人多。让人瞧着也不自在,咱们往东山脚下的田里去。” 裴妍这些日子偶尔教裴蓉裴珏一些关于花草的知识,这事儿田杏儿也是知道的。何况她十一岁了,也是个半大的姑娘,也怕人多和她打趣儿,自己不自在。 便点了头,拉上田世全和吴青往镇东去了。 丈夫带着一帮汉子赶制脚手架,自家正院里乱糟糟的,苏氏就抱着小儿子到东院子这边来。一进院子就瞧见女儿在院子和瓜田相交那棵榆树下,上次她煮药鱼草水的临时灶上正煮着什么。 她就往瓜田旁的那几口大缸上瞄了一眼问她,“是不是你那缸里又生虫了?” 裴妍回头看着她笑了下,继续拿细竹枝搅着锅,摇头道,“倒不是。不过娘不提醒,我差点忘了。今儿还得抽出空子把那几口缸拿黄泥给封死了。” 从前沤鱼肠等肥水,还有密封的工具,虽然有些气味,容易招蚊蝇,只要细心些,也能防得住。如今什么都没有,先前她让裴玥帮她看看,书上有没有提到过杀虫的法子。 裴玥就看到那本《老圃良言》中有提到芫花可以杀虫,可不论是裴玥还是裴妍都不知道这芫花是什么东西,兄妹俩在那里猜了半天。也猜不着。 当时,王大壮家的和黄氏正在家里说话,见他们两个在那里发愁,便问他们是什么事儿。裴妍便把那书的图给她瞧。 几人认了半天,觉得象是这山里头见常的药鱼草。又说这药鱼草有毒,不能空手沾它。 裴妍一听这个,就知道这药鱼草兴许就是芫花。和裴玥跑到山里采了些回来。和书上的图做了对比。愈发觉得象了。 就照书上的法子熬了些水,倒到鱼肥缸里。反正这东西,对花草的生长也没什么妨碍。 兴许正是因为芫花的缘故。那鱼肥缸旁,虽然蝇子环绕,缸里却没怎么生虫。于是裴妍每隔些日子都要煮上些芫花水倒进去。 可她也怕倒得多了,毒性过大。对花草的长势有影响。而且如今最初的腐熟期已过了,里头不再有发酵的气体产生。干脆彻底把它们封死了。 让大太阳晒上两个来月,到时里头的肥水完全腐熟也没什么气味了,就可以浇花了。 苏氏听着她又要捣鼓黄泥什么的,再看她身上的旧衣裳。抱着小儿子在树下坐了,无奈叹道,“也不知道你要捣鼓这些东西捣鼓到什么时候?那新衣裳做了也不穿。整日家的这几身旧衣,水里来泥里去的。” 裴妍偏头一笑。“等我啥时候把蓉姐儿和珏哥儿教会了,对了,还有四叔。等他们都上了道,我就可以天天穿着好衣裳,见天的赏赏花吃吃茶,旁的一点不干了。” 说得苏氏笑了一场,闻到锅里散发出来的硫磺气息,便皱眉问道,“这是又是弄什么?” 裴妍便说,“上回哥哥帮我看有没有治虫子的法子的时候,提到了硫黄和生石灰也可以杀虫杀病害,我就想着把这两样合在一处,试试看看不能配出些药。”说着,她往自己那几株月季上示意,“这不,我的花儿好似生病了。我熬些试试,看看能不能治好。” 事实上,这是她从前园圃里常用的熬制杀菌剂的方法。虽然市售的杀菌剂也不贵,但是对于大田种植来说,一是需要的量大,二来也要反复喷施。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周边的园圃大多都是自已熬些石硫合剂,用来防菌防虫。当然,这东西也不是万能的。遇到石硫合剂不顶用的时候,还要去买些百菌清多菌灵波尔多液之类的交替使用。 裴蓉和裴珏从瓜田里摘了一大筐甜瓜,两人合力抬着筐回来,听见她的话。 裴蓉就好奇地问,“花又不是人,还会生病?” “是啊。”裴妍看着锅里的东西熬得差不多了,把火退出来,塞到一旁的松土里灭了火。站起身子,拉裴蓉过去看那株生病的月季。 裴蓉年纪略大些了,多数东西给她讲解,她也能听得懂了。只是到底才十岁多的孩子,手下没个准头。那扦插,她教了她许久。 她下刀太浅,就是太深。要么砧木和接穗削得正正好,却固定不好。 不过,随着她的技术一点一点进步,也对养花种草的兴致越来越浓厚了。 裴妍将那病灶处,指着让她看了,和她道,“这种东西我瞧着像是病,到底是不是,等我把药制好了,再观察两天,若是别的枝上也生了白/粉,月季叶子蔫儿,那肯定就病了,咱们就有用这个药试一试,看看能不能治好。” “哦。”裴蓉了然点头。低头打量那株生病的月季,突见一根嫩嫩的枝条上,象是被人拿刀子划了一个口子,便指着它好奇地道,“大姐,这是你弄的吗?干什么用的?” 裴妍顺着她的手看过去,一看倒吓了一跳,忙凑近细细看了,然后飞快进屋取了削刀,把那根嫩枝条切了下来。又把另外十几株月季依次看过,发现几根同样的枝条,也都给切了下来。 这些月季,自打买回来了,她宝贝得跟什么似的,连根小芽都舍不得碰伤。说是等到秋后天凉了,好把枝条截了埋在地下,来年插枝育小苗。 突然的下此狠手,裴蓉就十分的讶异,便问她。 裴妍指着那像是被刀子划了个口子的地方和她道。“这里被黄腹虫下了虫卵,得切下来,拿去烧了。不然等枝条枯了,虫子孵出来,得把月季枝叶都吃光。” 这是那本《老圃良言》里真真切切地提到过的,因此她也不用隐瞒什么。详详细细和裴蓉说了,这黄腹虫的危害和习性。 总之一句话。这种虫子特别讨厌。是月季的常见虫害。 两人正说着,朱记的小伙计小五子又来了。离他上次来,也有近十天的时间了。倒和从前拉那些常春小景间隔的时间差不多。 迎他进来。裴妍就好奇的问,“你不是说那满盆的常春不好销吗?” 满盆的常春没有那些盆景状的占地方。上次他拉了大约三十多盆,没想到卖得倒也快。 朱记小伙计听她提到上回,不免想到自己的话。又有些不好意思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掌柜的说。姑娘种的花洁净少虫。卖起来不怎么费心。” 原给鱼肥里头加芫花水的时候,她顺手也往腐好的菜饼肥里倒了一些。因为一直没怎么见虫子,她也没注意是不是芫花水的功劳。 今儿看到月季上的虫子,再听小五子的话。心下便知,肯定是芫花水起作用了。 又想往前要大田种植的话,这病虫害防治可是大难题。从现在起要开始积累些经验才是。 领着小五子把常春装了车。临去时,裴妍把手中切下的嫩枝条递给他一根和他道。“你回去也让掌柜的使人瞧瞧你们那园圃里的月季,有没有这样的?若是有,赶快把它们切下来拿去烧了,这里头有虫卵。” 想了想又把那枝生白/粉病的枝条递给他道,“我瞧这个也像是病。你拿回去问问你们掌柜的,看看他见过这种病没有。” 朱记后院里那花摆得满满当当的,四面又都是墙,即密又不透风。她这里的月季都生病了,想来朱记的月季也不能幸免。 小五子将信将疑的接过,倒没再说什么,赶着车走了。 到了铺子,不及卸货,就带着几分好笑地举着两根枝条进了铺子,张口就道,“掌柜的,这裴家姑娘还真有意思,让我捎了两根枝条给你,说一个生了虫,一个生了病……”话着到这里,猛然看到和朱掌柜相对而坐的,一个年岁不大的少年。 他忙笑道,“哎哟,是秦家小少爷呀!您今儿怎么得空来了,不用去学里吗?” 秦朗瞪眼道,“爷的事儿也要你管?” 这秦家小少爷脾气可真大!可惜现在的秦家不是从前的秦家了。小五子心中嘀咕着,赔着笑往后退。 朱掌柜正叫这秦家小少爷缠得没法子,眼下正是个脱身的机会。便叫住他问,“裴家姑娘让你捎了什么给我?” 小伙计忙把两根枝条递过去,把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儿。指着那枝被划个口子的枝条道,“还说这里有虫卵,让咱们瞧瞧后院里的那些月季有没有这样的。若要有,得赶快切了,拿去烧了。” 又指着这个生了白/粉病的道,“这个,她说看着象是病,却不知道是不是,让掌柜的您给掌掌眼。再看看咱们家的月季中,有没有这样的。” 朱掌柜只管卖花,略懂些肥水侍候。可这病虫的事儿是一点不知。 当下将信将疑地把那枝划了个口子的枝条刨开,果然见里头有一排比小米粒还小的虫卵。朱掌柜惊奇地“哎”了一下,忙叫小五子,“快去看看咱们的月季有没这样的。” 那里头可有好几盆,今年他特意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好品月季,象时下大热的晓风残月春水绿波等,死了伤了,就亏大发了。 朱掌柜说着话,和小五子往后院去了。秦朗一听朱记认得这个什么裴家姑娘好似还是懂行的,便叫汤圆也跟过了去。 ******* 经书友一提醒,我才发现,女主二弟的名字我一直打错了,这得多大的心啊。裴珏,不是裴钰。从这章起要改过来。5555~都鄙视我吧。 (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验证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他们进去时,请来照料花草的老者正坐在树下歪神儿,朱掌柜很是生气,忙把他喊起来,让他依样查看。犹怕他老眼昏花,也是个不懂的,再瞧不细致,自己也亲自下了手。 秦朗和汤圆都十分的好奇,也跟着去看那片月季。 这一瞧不打紧,他家没卖出去的几十盆月季,那生了白/粉的,倒占了三四成。那被下了虫卵的嫩枝也有不少。还有些嫩枝已经干枯焦黑了。 朱掌柜气得指着那老者喝道,“雇你来照看花草,你倒底是怎么照看的?” 老者也很委屈,说道,“那上头的虫子,我一天抓三遍儿呢。” 朱掌柜无言。要不是他勤快抓虫子,自己也不会丁点儿没察觉。也顾不得生他的气了,让他赶快把生了虫卵的枝条给切了去。 然后看着那多数生了白/粉的枝条,他发愁地叹口气,“这些可怎么办呢?”往年月季上倒也见过这种情况,他当时还以为,月季到了这个季节多数会这样呢,也没往深处想。 反正月季花虽然受些亏,但也是普通品种,不大心疼。眼下可不一样了,那一盆春水绿波都顶几十盆普通月季呢。 便问小五子,“那裴家姑娘可说这东西怎么治没有?” 小五子道,“说是已熬了药,但是不知道对不对症呢。” 秦朗听了,就“嗤”了一声,“还对不对症?又不是给人治病!” 朱掌柜心里头焦急,没理会他这话。而秦朗也不预久留,说过这话,晃着身子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出了朱记铺子。 一出铺子,立时变了副模样。急急地跳上车,连连催汤圆,“咱们快回去瞧瞧,咱们那花圃里头有没有这样病害。” 汤圆苦着脸看了看天色道。“少爷,你都出来老半天了。这会儿再去庄子里头,晚饭时怕赶不回来,到时老爷问起来。可怎么办?” 那他逃学的事儿,岂不是露馅了?老爷原本就不喜他往园圃跑,不好生读书。若是知道因这个逃学,怕是更生气了。 秦朗充耳不闻,连声催他。“快走快走。” 汤圆没得法子,只好苦着脸赶着车往城外去了。 这主仆二人到时,已是大半下午光景。庄子里的长工们,因主人家不在跟前儿,也因庄子生意清淡,都没心做活。正聚在树下说话磨工,好等到了时辰,下工回家。 突听自家小少爷来了,大家慌得一哄散开。钻往道边的林子里,花田里。装模作样的,做起工来。 而在车上的秦朗却是远远地瞧见了这一幕,把闻讯迎上来的张栋给骂了个狗头淋血。 张栋自知失职,半句不敢言。等他骂得累了,这才赔着小心问,“少爷您这会儿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哼!我这会儿不来,还不知道你也是个偷奸耍滑的东西。”秦朗瞪眼骂道。 看着他气恼的样子,张栋有一瞬的走神儿,心想。小少爷这会儿手里若有鞭子,他早和三月里那草包门园子一般的待遇了。 这么一想,倒觉得自家少爷对他还是颇宽容的。 敛手垂目任他骂着。 秦朗见他这样,反倒没了力气。有气无力地朝前头指了指。“去月季圃。” 张栋不明就里,以目光询问汤圆。汤圆冷哼一声,给了他个后脑勺。 张栋吃瘪,只得忍着满心的疑问,跟在车旁,去了月季圃。 下了车。秦朗没二话,径直下田。 月季一向是花后剪枝,因此,这些月季自打去年秋后剪过之后,就没再修形。那枝条长得横七竖八的,种得也稠密,带刺的枝条纠缠在一起,根本过不去人。 张栋怕伤着他,忙上前拦住道,“少爷要做什么,您吩咐我做。” 秦朗回身朝汤圆道,“你告诉他。” 汤圆便把在朱记看到的情形和张栋说了。催他下去看看自家园圃里头有没有这种情况。 张栋一听就愣了,“裴家姑娘?”他歪头思量了一会儿,问汤圆,“可是那位来咱们花圃里买花造景的裴家姑娘?” 汤圆先是不耐烦地摆手,摆到一半儿,他愣住了,惊喜地朝秦朗道,“少爷,真有可能是那裴家班的人。” 两人初始时都把心思放到月季的病虫害上去了,并没有思量到这一层。此时经张栋一提,再想,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秦朗想到宋家那些别致的小景,面色微缓,“象是有些本事。”又催张栋,“快下去瞧瞧。”也叫汤圆跟着。 两人下了月季圃,没一会儿,汤圆就叫起来,“少爷,真有虫子在月季上下了卵。” 秦朗就吩咐张栋,“立时叫人来,把这些枝条都给剪了,拿去火烧!” 紧接着又传来汤圆的声音,“少爷,生白/粉的也有。”顿了顿,又惊叫道,“这个老根这里,还有些小白虫子。” 秦朗忙问,“是什么样的小白虫子。” 汤圆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小白虫子默了一会儿,想到一个恰当的比喻,忙道,“就和人冬天没洗澡,身上长的虱子一般。不过这个颜色是白的。” 秦郎因这个恶心的比喻,抖了几抖。等汤圆从月季圃里出来,他撤着身子,斜睨着他,“你有几天没洗澡了?” 汤圆喊冤,“自打跟了少爷,我可是天天洗的。” 秦朗皱眉道,“以后一天洗三次!” 汤圆苦着脸应了一声,“是,少爷。”接着,他又问,“也不知道那小白虫子,是不是虫害,咱们要不要去找那个裴家姑娘问一问?” 秦朗默了一会儿,点头,“好。明儿一早就去。”说罢就往外走。 走出几步,又回头朝张栋喝道,“赶快把有虫卵的枝条给我剪了,再敢怠慢,我揭了你的皮!” 张栋连声应是。 他也不算是故意怠工,就是自家生意不死不活,也没个人统领着,自已也不懂,就提不起精神来。如今少爷吩咐了,有明确的指示,怎么可能再磨下去。 裴妍因突然发现了病虫害,觉得自己该重视这个。想了想,便去找戚大夫问道,“这草药里头,都有哪些药的毒性大?” 戚大夫被她的话吓了一跳,疑惑地将她打量几个来回,问她,“丫头,你问这个做什么?” 裴妍便将芫花杀虫的事儿说了,和他笑道,“我是想着那芫花有毒能杀虫子,旁的有毒的草药,也一准儿能杀虫。就来问问您。” 戚大夫就舒了一口气,又奇怪,“这有毒的草药能杀虫?” “是啊。”裴妍点头,见他一脸的不信,她便笑道,“这有毒的草药,人吃了还会要了命呢。那虫子才那么大点儿,还没有人耐受毒性。所以一准儿能成。” 戚大夫想想,倒也是。那虫子也是活物,但凡对活物有用的,应该对虫子也有效果。 就纳罕地瞅着她道,“难为你是怎么想到的。” 因为没有成品杀虫剂,没了办法,这才想到的。裴妍微微笑了下,没作声。而是催他给说几个药名。 戚大夫想了想道,“要说有毒的草药,还真不少。象川乌、草乌、附子、关白附、天雄、毛莨、雪上一枝蒿、曼陀罗、天仙子、闹羊花、颠茄、雷公藤、钩吻、狼毒根,哦,也就是猫眼草……” 裴妍正被这一连串的药名弄得头晕,听完也没记住几样。就劳戚大夫给她列了张单子,挑这其中毒性最强的狼毒根等,一样包了一个小纸包回了家。把东西小心放在高处,又不放心地交待裴蓉裴珏,“那东西是有剧毒的,你们可不敢碰。” 苏氏一句埋怨的话还没出口,又见她拎了篮子往瓜田去了。忙问,“天都快黑了,你又要去忙什么?” 裴妍回头笑道,“摘些羊不吃的种子。”羊不吃就是黄杜鹃,花与果有大毒。 苏氏皱眉,“摘它干啥?那东西可是有毒的。” 裴妍便把戚大夫的话说了,笑道,“说这个是剧毒。我摘来回熬水,看看能不能杀虫。” 苏氏就瞅了丈夫一眼。 裴明远倒是摆手道,“去吧去吧。” 见女儿大步走了,苏氏就无奈地道,“原是让你帮腔压压她呢,你倒好。反倒纵着她!” 裴明远道,“这有什么好压的?她忙的是正事儿。”见妻子一脸无奈,他就道,“这世上但凡在某一行当上做出些名堂的,哪个不是肯用心留心,********钻到里头的?” 说罢,还拿自身做例子,“你瞧,当年我和满仓还有满屯,还有二娘娘家的二哥,大娘娘家的老小,一道儿去学木匠手艺,到最后怎么样?只有我一个人学成了吧?” 木工手艺要学些算学,这对连学也没上过几天的裴明远等人来说,并不轻松。更讲究眼准手准,目量意营。当年裴明远也是学得满头包,不过好在坚持下来了。另几个人没学几天,就嫌麻烦,撂挑子不学了。 苏氏叫丈夫说得笑了起来,也不再管女儿。反正她想管也是管不住的。 (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谁是那败家的根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今天再加一更,老时间14:00 **** 两天后,裴明远把营造班所需的架板都给制妥当了,到镇上赁了几辆车,叫上田满仓郑三并几个做小工的汉子。准备先去把翟家的桩基给打好,到时再来喊余下的人手。 他临去时,裴妍和他道,“爹这回去了,在左近的村子里,或是镇上找找有没有合适的院子。你们干脆赁一座院子住着。”天天住客店也不是个事儿,而且也不大方便。 事实上,若是手头有银子,现在西城门外盖一座宅子才是上上策。哪怕将来自家住不成,也可以卖呀。 想到卖,自然想到前世的地产行当…… 只是她微微一叹,自家没钱,想也是白想。 裴明远也早有此意,只是手中本钱不多,先前一味的想先顾着班子。如今已和翟老爷初步透了个话儿。这宅子按进度,每十天结一次帐。 这样算下来,他和田满仓手头的银子,也够把班子滚动起来了。就点道,“行。抽了空子我去瞧瞧。” 正说着,裴刘氏进了院子。 裴明远一见她,忙从车上跳下来,问道,“娘什么时候回来了?” “才刚。”裴刘氏木着脸儿说了一句,瞅着他身后车上装得满满当当的竹子架板,皱眉道,“老三,你大哥家正遇着那么一桩儿难办的事儿呢,你这就要抽身上府城?” 裴明远一边给她让座一边道,“这事儿不是已经说定了么?我听大哥大嫂的意思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娶。即然不能娶,那只用旁的法子解决了。” 出多少银子,怎么和人家磨缠,这些都不是他能插的话。没得他说得多了少了,叫裴老大两口埋怨他自做主张。 裴刘氏声音猛地拨高,“你就忍心看着你大哥就这么着叫人家给坑了?” 裴明远倒也不气,扶她坐下,缓声和语地道。“我就是不忍心,又怎么着呢?” 这两天,他也不是一点没过问裴琮的事儿。甚至还和裴老四拿着裴琮逼问他。 裴琮连连喊冤,说他是被周泼皮引诱的。裴明远和裴老四都不理会他这话。而是逼问他和那小娘子到底到了那一步。 裴琮先是不肯说,后来叫哥俩逼急了,就吞吞吐吐的说,反正没到了周泼皮那夫妻两说的那种地步。 也就是说,他到底还是做些了事。 昨儿。家里稍闲了些,他还抽了空子叫上裴老四田满仓往府城去打听这件事。那周泼皮的近邻们一听他们来打听这事儿,都慌得摇头。裴明远话还没说完呢,人家就关了院门。 后来,田满仓领着两人去他卖炭时认得一个老汉家里。 这家的老妇人倒是听周家近邻暗地里说过这事儿,便和他们道,“先前儿,是良玉她哥哥引诱你侄子不假。可后来,你侄子大约是见良玉有些姿色还是怎么着,反而见天往酒铺子里去。初始的时候。良玉还往外赶他。谁晓得赶也赶不走,那周泼皮见你侄子火热,又听说他家有些银钱,倒****笑脸相迎曲意逢承,时常把他留在家里过夜。对外也说是给他妹子相看的亲事……” “……你们那侄子也不知道是年轻后生,不知深浅,还是真有心娶她,听见了也没辩过。那良玉的名声早叫他哥哥败尽了,原先想着这辈子不再嫁人,守着巧姐儿过一辈子也就算了。可见他哥嫂越来越过份。倒又动了嫁人的心思。” “……嫁了人,就是旁人家的人了,又有丈夫公婆可依靠。他哥嫂想再作贱她,也是不成的。” 这是她听和周家做近邻的三儿娘说的。三儿娘因见周良玉初生下巧姐儿时候。嫂子不管不说,反而整日恶声恶气的,很是瞧不过。帮衬她月子,置起酒铺子,又帮衬铺子和带孩子。 算是和周良玉最亲近的人。要不然,这话。她也不可能和外人说。 裴明远等人听了这话,便知道,这事儿,八成脱不过一个娶字。回来后也和裴老大两口子说了,这两口子反倒还以为他故意看他们的笑话,拿这事儿恶心他们。 这让裴明远不免寒心。 再有,虽然是着了人家的道儿,这事儿裴琮也有大不对。 如今一方要财又要嫁,裴老大两口却死咬着不肯娶又不出钱。 那也只有见官了。可见官不要花钱么?这样的事儿,莫说官府不肯接状子。就是接了,怕也难断出谁对谁错,兴许各五十大板。 若是不见官,又不想娶,那他们只管自己去商议这银子怎么赔就是了。 若是不想娶也不想见官也不出钱,还想把这件事干脆利落地了了局。 裴明远可想不到有什么好法子。除非那周泼皮突然得急病死了,要不然,以那两口那不要脸的劲儿,是不可能轻轻松松的放过裴琮的。 便把这些事,详详细细地说给裴刘氏听,表示自己也没了法子。 裴刘氏便气道,“那你不会带着你的那班子的人,去打他一顿。打得他见着咱们的人就怕,看他还敢不敢再来讹诈咱们!” 苏氏心头的火苗蹭了一下蹿了出来,这样的馊主意她也想得出来。丈夫带人去打人家一顿,他们心里好受了,可后果都叫丈夫一人担了。 打死了,要偿命!打不死,人家要记恨!不管是哪种结果,自家从此可别想再有宁日了。 硬声朝裴刘氏道,“四个儿子,已折进去两个了。眼下还要再折进去了一个!我瞧着照这么下去,老四怕也是在岸上呆不了多久了。到时,四个儿子都折进去,你将来指望哪一个给你养老送终?” 苏氏嫁来这么些年,可从来没和裴刘氏说过这么重的话。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苏氏嚷道,“老三媳妇,依你这话,合着我这个当娘的是那败家的根?!” 裴明远忙劝她,又说苏氏,“你往东院子去。” 苏氏不肯。不但不肯,反而迎着裴刘氏往前走了几步,冷着脸道,“那娘认为呢?老裴家接二连三的出事,都快叫人家的唾沫星子淹死了,到底是因为哪一个?” 裴刘氏叫儿媳妇给她扣的这顶大帽子,压得喘不过气来。缓了半晌,一口气长吁出来,顿时放声大哭。 裴明远看着老娘凌乱的头发,和初进来那漠然的神色,就微微皱眉看了苏氏一眼。 知道她说的这个法子不行,寻个由头躲过去,不应她就是了,偏跳出来和她对嘴! 苏氏知道丈夫的意思,可她方才着实被裴刘氏气着了。她只顾着她大儿子,为了出一口气,拿着自己这一家人往里填。 是个人都气不过! 不但不认为错了,反而觉得这话早该说。要是说破了,也没有这接二连三的破事儿! 裴刘氏放声嚎了几嗓子,“腾”的一下站起来,指着裴明远和苏氏,恶狠狠地嚷道,“老三,你不孝,你们不孝!”说罢,转身气哼哼的走了。 裴明远就无奈地看了看苏氏,道,“哄她把这事揭过去也就算了,何必……” 苏氏冷着脸哼道,“你也不用和我说。反正我现在顶了不孝的名儿,你和我说也说不通。” 裴明远无奈地长叹了一声,突然出了这样的事儿,他也不可能立时就走了。 就叫田满仓先带人过去,在那边张罗着,也让裴玥跟着去,把翟老爷家的宅子图,赶早画出来。 众人走后,他闷头独坐了一会儿,起身去了老院儿。 院中,只有裴老四闷头坐着,堂屋里隐隐传来裴刘氏的低泣声。 他便问,“大哥一家哪去了?” 裴老四道,“才刚娘回来后,嚷着让他们去府城把银子给使出来。你来的时候,才刚走。” “大哥到底是啥意思?还是不娶?”裴明远拉了个小凳子,在他身边坐下问道。 裴老四点头,“嗯。说是取回银子,就去那周泼皮家商量,钱就那么些钱,他爱要不要!” 裴明远点头叹息,这近二百两的银子,转眼可就要败出去了。 见家里气沉闷,他起身说裴老四道,“还和你媳妇往我家去吧。妍丫头正那里捣鼓着熬什么草药汁儿呢。你三嫂正气着,怕是顾不上她。你瞧着她些,别叫她小孩子家家的,不知深浅,自己再中了毒。” 裴老四心里正烦,应了一声,站起身子。却没立时往南屋去,立着默了一默道,“昨儿似乎听大哥叫琮哥儿去找人给娟丫头送信儿呢。” 裴明远正往堂屋走的身子不由得一顿,皱眉回头道,“给她送什么信儿?” 裴老四没作声。 裴明远却是明白了。一准儿是裴老大见这些银子保不住了,和裴娟诉苦,讨要银子。 当下恼怒又厌烦,“她在那边能不能顾得着自己还不一定呢。这才成亲几天,就和她张口要银子?” 他因心中作恼,声音不免极大。 裴刘氏在屋里听了,隔窗扯着嗓子喊,“老三,咱们一家都是糊涂下作的,就你一个人即明事理儿处事又周正!” 裴二老太爷一脚踏进穿堂,正听见裴刘氏这句带着怨毒的话,眉头一皱,嗡声嗡气的朝堂屋喝道,“难道不是么?!” 屋里裴刘氏嘴一滞,再不敢言语。 裴二老太爷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扯着嗓子朝堂屋喊道,“裴福,你给我出来!” ………… 其实我也和大家一样,在心里念,极品快退散,美男快出场!嘿嘿,快了快了,就几章而已。再等等哈。(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说起容易做起难(80+)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加更准时到。月票加更还差一更就还完债了。好高兴。 ****** 裴明远见他动气,忙过来劝道,“二伯您坐。”又道,“我爹兴许不在家。” 裴二老太爷立着不动,扯着脖子朝堂屋嚷道,“打孙骂子的时候,你那劲头大得几头牛都拉不回来,怎么这会儿我来了,你就缩着头不敢出来见我?!” 原本老哥俩都分家多年了,自来是谁家不管谁家的事。所以即便有赵家宋家这两桩可笑的亲事,叫人家说嘴,裴二老太爷脸上跟着无光。却还是忍耐着,没过来说他的不是。 毕竟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年青了,他自己也儿孙成群的,想给他留些脸面。 结果倒好,先前的笑话还没平息呢,突地又闹出一桩更大的笑话! 裴二老太爷心里那气啊,待要不理,也不知道他们要折腾到哪步田地。这才过来了。 原是想着,压着裴老大赶紧的把这件事给平息了。谁想到才刚了院子,就听见裴刘氏又派老三的不是。 这积了几个月的气哪里还忍得住。 见堂屋还没动静。裴老二太爷气得跳脚,“是不是叫我进去请你,你才肯出来?” 声音落地一会儿,老裴头从屋里晃着身子,一脸的倦色道,“二哥,啥事生这么大气!” 裴老二太爷连声怒喝,“啥事?到了今时今日,你还问我啥事?我倒要问问,这么些年,你的年纪是不是都长到狗身上了。瞧瞧你们家这些日子出的这些破事!哪一桩哪一件是叫人瞧得过眼的?” 当着两个都已成家多年的儿子的面儿,老裴头脸上十分的挂不住,就道,“儿大不由爷,他们一个个都是有主意的,我想管,哪管得过来?” 裴二老太爷被他气得跳脚。额头上青筋暴露,怒喝道,“屁!我看你是不想管,要么是自己心里没个决断。自己持身不正!这才压不住儿子。” 说着他反手往外一指,“你去满街打听打听,哪家持身正的长辈管束不住小辈?” 老裴头叫他骂得羞臊,一梗脖子道,“二哥来骂我。难道你们家一点叫人闲话的事都没有?” 裴老二太爷气极反倒笑了,拿指头连连点着他,“裴福啊裴福!你白长这么大年纪!”说着,他嗡声嗡气地道,“上牙还有打下牙的时候,何况是一家大活人?谁家不磨几句口角?可谁家又象你家这样,你方唱罢我登场,见天儿的免费给街坊们唱大戏?” 裴明远和裴老四见这老哥俩顶了牛,忙忙的上前劝解。 裴老二太爷朝裴明远道,“老三。如今听你挣了大钱了,想来也不在乎那三五十文的。二伯就厚着脸皮和你讨回酒吃。你现下就去镇上置两样酒菜。我和你爹好些日没在一处吃酒了,今儿我们老哥俩,就痛痛快快吃一场。” 裴明远晓得这是裴二老太爷要借着吃酒规劝老爹,忙应了声。匆匆去了镇上,买了几样卤味打了两坛好酒。 回到裴家老院时,裴老二太爷已不怒了,正坐在那里语重心长的和老裴头说话。 见他进来,裴二老太爷就摆手催道,“摆上。摆上。” 裴老四忙帮着支了桌子,摆上碗筷酒盅。弟兄俩正要打个招呼出去,就听裴二老太爷叫住裴明远道,“老三。有句话我早想说了。又一想,我要开了口,兴许也是给你添烦恼,这才忍着没说。可今儿我又想到这事儿,觉得还是应该和你说一说。” 裴明远忙笑道,“瞧二伯说的。您是长辈,有什么话只管说就是了。” 裴二老太爷仰天叹了口气,“你爷爷嬷嬷生养了我们兄弟三个和一个妹子。你那老姑母去的早,就不说她了。单说咱们老裴家。” “我们兄弟年轻的时候,你那去了的大伯是个支事的,凡是家里的事,他都爱过问。所以,我和你爹还有你大伯,虽然没有大富大贵,却也没怎么招人闲话。谁想到……” 说到这儿,他微叹一声道,“……如今到了你们这代,你爹这里,我瞧着,你们兄弟几个,就数你主意正,处事也正。往后,你可不能光顾着你自己个儿,眼瞧着另三个兄弟行事不妥当,也不管不问呐~~” 裴明远张口要说话。裴二老太爷抬手打断他,“你想说的我知道,你是个做弟弟的,你们又分了家。各人顾各家。可是老三呐,有句说得好:独行快,众行远。兄弟们相互帮扶着,这日子才更长远不是?” “你大哥二哥行事虽然不行,可下头这几个小辈儿,往后的日子都还长着呢,谁也料不到将来是个什么情形。你呀~~往后遇到事多伸伸头。与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裴明远看他话象是说完了,便为难地道,“二伯的话,我心里咋能不明白呢?可我们如今,上还有爹娘帮着拿主意,再说了,大哥二哥是兄长,是哥哥。有些话我说了,也未必管用。我总是做兄弟的,哪能压着哥哥行事……” 裴老二太爷听到“上有爹娘拿主意”时,不满地瞪着老裴头,哼了一声。这才朝裴明远道,“这也是为啥我早想说这话,却没有说的原由。可是你想啊,你们家接二连三的出了这么多的事,再没个主事伸头的人,这一大家子,也不知道要闹出多少让人看笑话儿的事儿呢。你也是姓裴的,你就不闹心?” 裴明远怎么不闹心?街坊们的闲言可是把自己一家也捎带上了。 裴老大裴老二若是个但凡肯听劝的,他能不劝一劝? 可这话他没法明说。若是明说了,就好似他刻意显摆自己处事多周到,又刻意在裴二老太爷面前卖大哥二哥的短处一般。 再有,家里出的这三宗事儿,件件都是事关后半辈子的嫁娶大事。他们爹娘做了主,将来过得是好是坏,他们便是埋怨,也不过是小怨。他这个做叔叔的若是强行伸了头,将来如意还好,不如意还不都怪到自家头上来了。 到时小怨也变作大怨。 只得为难地笑。 裴二老太爷见他不接话,有些失望地叹口气,摆摆手,“罢,也是我多话了,你去吧。” 裴明远因他这神色,心头微微有些沉重。应了一声,转身出了老裴家院子。 其实他何尝不想一家人好好的,做什么事有商有量的,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但凡裴老大老二肯听一句劝,他也不会做壁上观。 但…… 裴二老太爷说得也有道理。 正因有道理,裴明远才觉得左右为难。有些事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出了老院倒没回去,闷头去了稻田,看稻子的长势。 老院儿里,裴明远弟兄俩走后,裴二老太爷倒也真个儿和他说的一样,不气了。心平气和地与老裴头两个坐着吃酒。一边吃一边说些陈年往事。 不过随着那往事的年头越来越近,他心里又聚起来气来,和老裴头道,“……先前你误打误撞的,给明霞结了门好事,我还羡慕你来着。如今再回过头去看,倒也不算什么好事了!”说着,他抬头,拿略带了几分醉意的眼瞄了脸板得死死的老裴头一眼,长叹,“若要没有宋家这亲事,你也不会一味想攀高。你不一味想攀高,你们家也不会出这样的事。” “说到底,这都是你自己心思不正。明霞那亲事原是凑了巧的,人这一辈子能遇上一桩这样的凑了巧的好事,已是难得了。你还想着事事都能凑了巧,遇着这样的好事?” “凑不到,就硬着往上靠,结果怎样?”裴二老太爷仰头吃了一盅酒,语重心长地和他道,“老三啊,你们家可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再折腾下去,整个家都要散了,将来到了地下,你就不怕爹娘骂你?” “又该说,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给你娶亲生子,教你处事做人,结果你倒好。把整个老裴家的名声都给败进去了!” 说着,他又倒了一盅酒,仰头吃了,站起身子道,“你要不怕,要有那脸,赶明爹娘祭日去上坟,你就和他们说。我瞧瞧这些事儿,你到底说不说得出口!” 老裴头被他说得深深低下了头。 裴二老太爷觉得话说得差不多了,将要抬脚走时,又站定,瞅着老裴头的头顶道,“不是我今儿抬举老三,你们家里头,就这个老三算是有担当行事正的。你但凡有眼能瞧不出来?往后,遇到什么事儿,你多和他商量商量。别总瞧着他不顺眼!” 说过这话,他真要走了。结果还没走到穿堂口,迎头瞧见裴琮赶着牛车进了院子。 见三人就跟那叫鬼魅吸去了魂儿一般,木呆呆的。 裴二老太爷皱眉看着,被裴琮扶下车的裴老大。 双目发直,看起来呆呆愣愣的。 便问道,“这是咋了?周家又狮子大张口?” 裴老大干干的嘴唇翕动,喃喃说着什么,裴二老太爷一个字也听不清楚,正要凑近细听,就见裴老大双眼一闭,晕死过去。 韩氏顿时惊天动地的喊叫起来。 ………… (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结果 气急攻心的裴老大很快醒了过来,事情也很快弄明白了。 他放银子的那家私人钱庄,两天前就拿钱跑了! 裴刘氏听说大儿子那么一大笔钱突然的没了,心疼张口就骂,“娟丫头舅舅这回可把咱们给害惨了!” 韩氏就不高兴了,“他还不想着给自家亲戚找个钱生钱的门路么?取利的时候,没一个人说他的好。出了事,第一个想起来骂他!” 裴刘氏接连叫两个儿媳拿硬话踹,哪受得了?当即跳脚和韩氏吵了起来。 韩氏即是心疼自己的钱,又是恼裴刘氏派她兄弟的不是,也不甘示弱。裴刘氏说一句,她回两句。 裴二老太爷叫婆媳吵得头痛,大喝一声,“都给我住口!” 裴刘氏和韩氏这才不甘住了,狠狠瞪了对方一眼,又一齐把头偏向一旁。 裴二老太爷长舒了几口气,把胸口那团几乎冲将出来,把房子点着的怒火微微压了下去,这才不悦地看着婆媳两人说,“事情即然已经出了,派谁的不是都晚了。我听你爹说,今儿那周家要来人听结果。你们还是赶紧的商议商议。这事儿怎么办吧!” “商量完这事,把周家人打发走,你们哪怕吵破了天,我也不管了!” 裴刘氏就瞪了韩氏一眼,“我老了,不中用了。没人把我瞧在眼里了。这事儿,也不用问我。要怎样,都随他们!”一甩手进了屋。 韩氏却是为这件事儿上了愁,也顾不得裴刘氏阴阳怪气的话,在凳子上坐了下来,和裴二老太爷道,“二伯,琮哥儿搁在大家族里头,可算是我们这一支的长房长孙,怎么着也不能娶个名声臭了大街,还带着个拖油瓶的妇人?” 裴二老太爷瞪眼呛她道。“这些话,还要你说?我难道想不到?再有,你现下说这些有什么用?事情已经出了,要不想娶。你们就备银子。没银子,那只能娶了。难道还有第二个法子么?” 见韩氏脸上有些着恼的样子,裴二老太爷又道,“琮哥儿娘,今儿我即然伸一回头。也趁机说几句长辈该说的话。谁家孩子成器不成器,那外人,可都不先说那孩子如何。头一句话,一准儿是说他爹娘怎样。如今琮哥儿闹出这样的事儿,难道不是你和老大纵的?” “是你们的错,你们就得担着。哪怕千不愿万不愿,也得担着!谁叫你们没教好?!”裴二老太爷说着,又气恼上火的吼了起来。 韩氏被这番不背脸面的话,说得头深埋着。 裴二老太爷便瞅着老裴头道,“这正是该你拿主意的时候。你倒是说句话儿!” 老裴头沉默了好大一会儿。张嘴要诉难办。 裴二老太爷抬手打断他,道,“说主意!我不想听你们诉这个诉那个的。要早把孩子教好了,这会儿还用你们在这里发愁的诉来诉去的?” 老裴头思了量半晌,也没拿个准主意。 裴老二太爷叫他呕得心头火起,豁然站起身子硬声道,“你们都不拿,那我拿!反正我也没几年活头了。就是将来琮哥儿怪我,也不至扒了我的坟,拖出来鞭/尸!” 说着。他一指裴老大道,“老大,你手头现有多少银子。” 裴老大木着脸摇头,“没有了。一两都没有了。” 裴二老太爷气得连声冷笑,“怪不道我叫老三多多过问你们的事儿,别眼睁睁的看着你们一个个的都走到那泥窝也不出声提醒一句。老三死活不敢应!现在我才知道,他不敢应是有道理的!事到临头了,当着我的面儿你还不说实话!” 说着,裴二老太爷掰着手指头。替他一一算来,“赵家先前给了你一笔银子,据说是五十两。下大定又是五十两,聘礼是一百两。单现银都有二百两,那些布匹头面吃食你不知道得了多少。你放利出去是一百六十两,这几月来,还取出些利钱。” “你手头会没一两银子?”裴二老太爷愈说愈气,可着嗓子喊了一声,把躲在枝叶里嘶鸣的夏蝉惊得蓦然一静。好半晌,才继续嘶叫起来。 裴老大也被裴二老太爷这声吓着了,好一会儿才道,“那还借给大姐二十两银呢,还有琮哥儿这几个月也花用了不少。” 裴二老太爷气道,“那五十两总是有的!” 顿了顿,他说道,“周家再来闹,和他们说,迎亲给五十两的聘礼,把这事了了局。若是成了亲后,再敢来闹。到时也让他们瞧一瞧,咱们老裴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说罢,他大步往外走。还没出穿堂,那周泼皮夫妻俩就带着周良玉过来了。 裴二老太爷脚下一转,又拐了回来。不待周泼皮说话,便把家里发生的事和他刚做下决定,原原本本的告诉他。并道,“你们若是觉得可行,咱们就看日子,准备办亲事。若是不可行,那你们就只管闹。反正我是告诉你们了,老大是没了银子。闹破了天,不过再丢些人罢了。” 说着,他哼笑一声,带着几分冷意道,“要说人活一世,活的就是个脸皮没错。毕竟谁家都不想天天叫近邻们看笑话。可是,若是没了法子,也只能让他们继续瞧下去了。反正这脸,丢着丢着也就习惯了!” 周泼皮夫妻俩还一句话没说呢,就叫他把后退也给堵死了。有些着恼,也有些担忧。瞧这老头的模样,象是打定了主意,若是不应这个,就要和他们鱼死网破。 要说怕,这夫妻俩活了三十多年,还真没遇到怕的人。 倒也不怕和他们闹。 待要呛这老头两句,又想到妹子今儿来时说的话,周泼皮的婆娘,又有一瞬的犹豫。 正思量着怎么接话。周良玉上前一步,朝裴二老太爷屈了屈身子,道,“早先听裴琮提过,想来这位就是二爷爷。” 裴二老太爷压着老大两口应承这事儿,一是因太丢人了,二是裴琮也有错。可不是认可这妇人的意思。听她喊得亲热。不觉哼了一鼻子,把脸转到旁处去。 周良玉也不以为意,接着道,“就依二爷爷的意思。” 周泼皮可就不愿意了。他原是想着裴家最好不娶。他能得二百两银子。哪怕这回闹得大了,那酒铺子开不下去了,关张就是。然后给周良玉寻个人家打发她出门子,便是要置买些东西,出十两银子顶了天了。他还有落一百九十两银子。 可周良玉上一回跟来时。是没任何意见。回到家却改了主意,执意要嫁。他先是不肯,后来还是周良玉说,若是这门亲做得成,把巧姐儿爹留下的制酒方子告诉他们。 那个可是周泼皮肖想了许久的,只不过周良玉死活不肯说。如今听她吐口,自然喜出望外。 和他婆娘一商量,觉得这种讹诈的招数,次数多了,也不大好使了。倒不如把酒方子弄到手。用从裴家得来的钱,开间铺子。往后日/日有进帐,岂不比天天费尽心思的做局强得多? 便就应下了。但是条件是裴家至少要出一百两的银子。 突然听说,只给五十两,而且周良玉竟然自已伸头应下了。大为着慌,忙把她往身后一拽,“这个你说了不算!” 周良玉被她哥哥拉得一个趔趄,强强站稳身子,又上得前来,逼视着他道。“哥哥若是不应,那我先前说的事儿也不算!” 见周泼皮着恼,张嘴要喝。她冷了脸道,“你也不用吓唬我。也不用逼我。大不了,我一根绳子归了西,让你鸡飞蛋打!” 周泼皮气得直瞪眼。 周泼皮的婆娘就尖声嚷了起来,“妹子,你别忘了,巧姐儿还小呢。亲娘死了,往后谁管她?” 周良玉气得浑身发抖,他们竟敢,竟敢拿她的巧姐儿威协她! 上前一步,喝到那婆娘脸上,“我带到阴曹地府管她,如何?!” 那妇人倒被她喝得,狼狈地连连倒退了好几步才站定。 本来是到裴家来说事情的,结果他们自已反倒闹上了。惊呆了的裴家人,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韩氏起身嚷道,“你们要闹出去闹,别在我家里闹!” 那妇人正有气无处撒,听了这话,挺着腰,指着韩氏的鼻子骂了起来了。 裴二老太爷也不管她们,任这两妇人对骂。等她们骂够了。这才问周泼皮,“到底行不行,你们给个准话儿!” 周良玉冷冷看了她哥哥一眼,向裴二老太爷屈了屈身子,平静地道,“就依二爷爷的意思。” 听到裴琮的亲事做定的消息时,裴妍正把熬好的狼毒根水,洒在两个蚂蚱身上试药性。可小半个时辰过去了,两只蚂蚱还活蹦乱跳的。她正郁闷地对着两只蚂蚱嘟哝,“怎么还不死,怎么还不死。” 就见老裴家南边的那家妇人过来了,和苏氏说起这件事来。 苏氏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大为头痛,“怎么又是一桩疙疙瘩瘩的亲事。叫周家逼着应下了,往后大嫂心里有气,不免要寻那周良玉的麻烦。” 那妇人摇头一笑,道,“这回你可猜错了。那周小娘子可是有个有性子!”说着把她贴着两家院墙墙根听到的话,和苏氏一一道来,最后说道,“她哥嫂到底叫她说的什么方子给拿住了。这才没再闹!” 顿了顿,又说,“我听她那话头,那做酒方子还极是值钱。若是她把这方子带过来,将来说不定你大哥大嫂还得瞧她的眼色过活呢。” 说完这话,她接着道,“这是你二伯伸了头。若他不伸头,这事儿啊也不知道早到多早晚要完。可见这家里的长辈若是支事,就是不一样。” 对此,裴妍表示认同点头。不管怎么说,裴琮这事儿总算有个结果了,可她的杀虫药还没什么头绪了,感叹一会又去研究她的药。 (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 所为何来 今天没加更。抱歉哈。 ***** 裴明远听说了这件事有了个结果之后,立时赶着车往府城去了。 裴妍仍旧在研究她的狼毒根水杀虫药。裴明远走的第二天下午,她去镇中的药馆请教戚大夫这狼毒根治病时什么用量,多少可致人中毒,多少可致牲口中毒。又问是不是只有喝下去才会中毒,而洒在人身上不管用等语。 听了戚大夫的话之后,她觉得自己兴许是方向弄错了。应该把这狼毒根水洒在草叶上,看那些虫子吃进去之后,中不中毒,又或者看,洒上去之后,还有没有虫子光顾。 反正她的目的是了防虫,而不是杀虫。只要虫子不祸害她的花草,管它们是死是活呢。 想通这个,便想赶快回家试验一下。一脚踏进院门儿,瞧见院中站着三人。 却是小五子和另两个眼生的少年。 那两个少年,一个是小厮打扮,另一个是穿着天青色长衫,头发高束未带冠玉的明朗少年公子。 看到这几人,裴妍还没来得及惊讶。那小厮和少年公子已惊讶得下巴都快要掉了。那个会造景会种花会制药除虫的裴家姑娘就是眼前黑不溜秋的毛丫头? 裴妍眨了眨眼睛,看向小五子,这是怎么回事? 小五子一脸不情愿地指那少年公子和小厮道,“这是秦家小少爷和汤圆。” 虽然去秦家买过些花木,可她和秦家可没什么交集,怎么突然跑到她家里来了?突地想起吴定的话,难道是瞧中了自己的手艺,过来相请的么? 不是她自大,而是除了这个,她也想不到旁的了。 但转念又一想,自已除了往秦家买花草也没有在他们面前显露过什么呀? 那到底是为何而来? 裴妍一边疑惑着,一边含笑着朝两人微微点了点头,往里面让人。 小五子道。“裴家姑娘,今儿掌柜的叫我来,是来问问裴家姑娘,早先你说的那个治白/粉的药。不是正制着呢,可制好了没有,有没有效?” 要不是她当时说的也不确定,朱掌柜早让他来了。结果这几天问了好几家园圃,有的说这不是病。是这个季节特有的,不用管,过些日子就好了。倒也有说是病的,却是不知道怎么治。 朱掌柜白荒废了几天功夫,也没找到会治这种病的人,这才叫小五子过来问一问,看她制的药到底有没有效。 石硫合剂是前世花圃和果园,杀菌防治白/粉病的常用药,自然不可能没效。 裴妍点头笑道,“你来得正好。我弄的药,前儿已经试过了,给另几棵染了轻微白/粉病的月季施药,现在病灶处已经发暗了,那白/粉也没扩大,想来是有用的。” 小五子和汤圆脸上一喜,齐声问,“那你这里还有药吗?” 裴妍点点头,又看向汤圆,“你们园圃里的月季也生病了吗?” 汤圆忙道。“不但有姑娘说的那种在月季枝里产卵的虫子,也有生了白/粉的。还有一种和人身上长的虱子一般的白虫子,聚在老根处,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病。” 和虱子一般的白虫子?那就是白/粉虱了。 裴妍想了想和汤圆道。“我才刚熬些了别的杀虫药,要不你们拿回去试试,看看管不管用?” 汤圆大喜,一把攥着秦朗的胳膊,连声的道,“少爷。少爷,裴家姑娘果然是个懂行的。” 秦朗却看着眼前这黑不溜秋,一身旧衣,年方才十二三岁的黄毛丫头,脸上有些发烫。他不惜跟父亲撒谎逃学,死皮赖脸死缠活缠的跟着小五子过来,就是为了见一见这个满身村气的黄毛丫头? 他嫌弃地上下打量裴妍,目光落在她脚上那双沾满了泥土和草屑的鞋子上,真真是哪儿哪儿都不配! 再想到自己还兴出的那么一丝丝,若是她真是个懂行的,就聘她到自家园圃做门园子的念头。 那双剑眉就拧得更紧了。 深深的失落中,带着一丝丝上当受骗的恼怒,神色极其的难看。 他的嫌弃不满这么明显,裴妍不可能觉察不到。但她也没有做过什么事惹着秦家吧? 想要问究竟,又觉得唐突,毕竟不熟。 便领着三人到了东院子,先指着那生了白粉病又被治好的月季让小五子瞧了瞧,又指着角落里那棵榆树下头的陶罐子和几人道,“那是刚熬好的杀虫药,还没试好药性。你们若是想拿回去试试,就给你们装一些。若是不大放心,怕伤了根,毁了苗子,就等我试好了再说。” 想到那小厮方才说过的白/粉虱,她想了想道,“这个兴许对你刚才说的白虫子有效。”毕竟白/粉虱个头小,耐药性没那么强。 但是话说了出来,她又觉得不妥当,改口道,“算了,这种没试过的新东西,也不敢乱给花草用。等我试好了,确定不会伤着花草,到时再说罢。” 汤圆先是一喜,接着又失望地垮了脸。偏头看了下自家少爷,却见他根本没听,而是脸朝着东面,正看得入神。汤圆跟过去瞧了一眼,看到一片瓜田中,有十来个,格外硕大的西瓜。 他讶了一声,忙上了田埂就近看。看了两眼,仍嫌太远。又下了瓜田,待立到跟前看那十来个大西瓜,更是惊讶的大呼小叫,“少爷,少爷,你来看,你来看,好大的西瓜!跟去年中秋在蒋家看到的大西瓜一般大!听蒋家少爷说,那种大西瓜,至少十两银子一个呢!” 秦朗狠狠地瞪了汤圆一眼,大呼小叫的成个什么样子!跟那没见过世面的村夫一般! 心里怪他长人家气势灭自家威风,脚却似不受控制的下了瓜田。 裴妍当然知道这大西瓜值钱,也指着它成熟之后,好卖几两银子做花圃的本钱呢。平时里就宝贝的得跟什么似的,不许裴蓉裴钰裴好裴妙几个靠近一步。 也生怕这主仆俩脚头没防备,再给踩坏了。她的银子可就打了水漂了。 忙也跟着下了瓜田。 汤圆见她走来,兴奋又惊讶地连连问道,“裴家姑娘,这大西瓜是你种的吗?” 裴妍点头。 汤圆灿烂地笑了,一副与有荣焉地道,“我就知道是裴家姑娘种出来的。” 秦朗差点一拳头砸在他脸上。丢人现眼! 可此时的汤圆,满心是自家找对了人的兴奋,根本没注意他的神色。而是连连问裴妍,“这样的大西瓜好种吗?”说着,他抓着头笑了,“我也傻了,问这样的问题。要是好种,大家都种这种的了,怎么还会种那种普通的瓜!”又连连问她怎么种的。 裴妍有些受不住这小厮的热情,简简将办法说了,道,“水肥侍候倒也不难,难在嫁接的时候。”她一共接了三十多棵瓜苗,就活下来这十一棵。 这里头有她技术不过关原因,也有刀子不够锋利,杀菌药物不够齐备等等。 “两棵葫芦苗嫁接一棵西瓜苗?”汤圆大为惊讶,“那瓜苗软嫩嫩的,也能嫁接?” 做为秦家三少爷的贴身小厮,他虽然不懂,但是看过不少。往常见那些门园子嫁接时,都是用木质的枝条,还没见过嫁接软嫩嫩的瓜苗的。 “能的。”裴妍说着,弯腰指了指瓜根处,让他看,“你看,这里有两条根,上面却只有一根藤。两条根吸的养份,只供一根藤一个瓜生长,它自然长得就大。” 汤圆顺着她的手指一瞧,又惊讶地喊叫起来,“少爷,少爷,真的是两条根和一条藤。” 秦朗黑着脸也看过去,不过目光却是落在指着瓜根部的手上,心下嫌弃,又黑又粗,不,好象不怎么粗,是又黑又糙的,果然是个农家丫头才有的手。 一样样都不合他的心意!他觉得很郁闷。 裴妍简简给两人讲了讲这大西瓜,顺手从田里摘了几个熟透了的甜瓜,用裙摆兜着,往外走。 秦朗见了,更是眉头大皱,不雅,不雅,实在不雅! 然后偏过头去。 裴妍到了院子里的,把瓜洗了,端到自家树荫下的当院桌上,朝一脸兴奋的汤圆与黑着脸秦朗笑道,“你们先吃口瓜,歇息一下。我这就去给你们装药。” 说罢,领着小五子,到了东院子,压低声音问他,秦家主仆是来干嘛的。 一听这个,小五子就苦了脸,“这秦家少爷这些天也不知怎么了,专去寻我们掌柜的晦气。见天在我们铺子里磨着,今儿听说我要来你们家,非要跟着过来。”说着,他扁扁嘴道,“他来干什么的,我也不大知道。想来是他家的园圃也生了虫子,过来求药的。” 才说到这儿,汤圆又惊又喜又呱噪的声音传来,“少爷,少爷,这瓜真甜!我吃着比咱们在街上买的要甜……唔……” 话到这里,呱噪的声音嘎然而止,象是被谁拿东西塞住了嘴巴。 裴妍听了抿嘴而笑,和小五子道,“往常你都是急匆匆来急匆匆走的,也没吃过我们家的瓜,待会儿你去尝尝,因为是砂石地里种的,真的很甜!” (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 再也没有比这更让人郁闷的事了 裴妍给三人装好了药,抱着去了正院儿。 小五子赶快接过,问了用法,向她辞行。 汤圆也忙把正吃着的瓜咬在嘴里,伸手接过属于他们的那一份儿,临走时,又依依不舍地看了看那桌上余下的甜瓜,忍了忍,没忍住,可着一把手,吃力把那两个瓜抓起来。 裴朗一个没忍住,朝他屁股上踹了一脚。 汤圆手忙脚乱,把差点失手滚落的瓶子和瓜抱好,讨好地向他家少爷笑了笑,又扯出更大更灿烂的笑容,朝裴妍笑了笑。 跟着黑着脸的少爷出了裴家。 他们来时,苏氏正在院中陪吕氏说话。把人迎到院中,正想使裴蓉去找裴妍,她就回来了。外头的人有女儿招待,她便将吕氏请到屋里继续说话。 直到人走了,两人这才挑帘出来。 吕氏捂着耳朵向裴妍笑道,“这是谁家的小厮,那嗓子又快又亮,听着着实喜气,又叫得耳朵疼。” 裴妍笑着说,“是秦家的。”又把和秦家的渊源简简提了下。 听到这个吕氏自然要夸赞她先前造的景,瞅着苏氏笑叹道,“我怎么没你那好命,养个这么能干的丫头。” 苏氏听了就笑道,“你还不好命?听蓉丫头说,这些日子,杏姐儿正和她表姐学针线呢。连世全也不疯跑疯玩了。见天守着家。” 吕氏今儿就是为那日吴青的失言而来的,闻言便有些感叹地笑道,“这个青姐儿啊,看着是个老成持重的,可到底是个孩子,再老成,总也有跳脱的时候。这不,前些日子,听说世全嬷嬷吃了你们家送的泥鳅,觉得顺口。就攀扯着世全和杏姐儿也去依样铲了些。” “结果,这三人,铲着铲着,就铲出兴致来了。这几天功夫就铲了两大盆子。今儿原说还要去铲,我不许。说已经够吃了,等什么时候想吃了再去铲,他们这才没去。” 吕氏过来时,倒是可着那装水的木桶。装了大半桶的泥鳅,苏氏见了自然要问。 当时裴妍不在,她此时说这一番话,大概隐隐有向女儿解释那日吴青给自己家招来的小麻烦的意思。 苏氏怕女儿听不出来,便笑道,“孩子总是孩子,哪有不跳脱玩闹的?若真是跟个上了年纪的老妪一般,你还愁上了呢。” 说着,指着裴妍道,“你看她天天像是在做活吧。其实也是玩闹着做活。真要把她赶到田里,让她去做拨草那耗时又磨人的活,怕是半天也耐受不住。” 如此解说了几句,吕氏方笑着去了。 **** 刘万平已经好几天没往梧桐巷去了。他所经营的刘记家什铺子,里头的家什,做工考究,款式新颖,说是青州府首屈一指也不为过。 做为东家,虽有大掌柜张罗琐事,仍不少事务要亲力亲为。 何况那位自从看了裴家班造的小景之后。心情似乎有些不好。他也去了,也爱理不理,只管看书。白耗着也没什么意思,干脆不去。 反正若有要事。他一准儿会使人来通知。 可,一连几天过去,那边儿一直没使人来送信,心中放心不下,便亲自来看看。 没想到,原以来还在闷头读书的人。此刻却异常的忙碌。 原来摆放笔墨等物的大案上,摆着一个类似谷板的大板子,里头却不是谷苗与田舍,而是密密麻麻,木制的微形房舍与纵横交错的大小巷道。 那房舍亦不是极简的农家小舍,有结构精巧的二三层临街小楼,那小楼上还挂着幌子,隐隐可见纤细的酒家银楼等字样。 亦有两三进乃至四五进的青砖宅院,那青砖也不知是什么用做成的,那形状与质感,与真实的青砖没什么两样。不过是小了些。 甚至青砖之间的细小灰缝都做得十分的逼真。 房舍与街道外围,是广袤的田野——显然,这些地方是尚未完工之处。 田野尽头,是高高耸立的城墙,上头的垛口和城门楼子,亦是清晰可见,栩栩如生。 甚至那如练一般,自南蜿蜒而来,在青州之西,悠忽转了个弯的秋圃江,以及江上的码头,也赫然在内。 江岸是用陶泥堆砌而成,里头的江水则是用青白的上好锦缎做所制,随江道蜿蜒延伸。 立在这微形城池前,就如高高在天上俯瞰整个青州府新城一般,让人没来由的心情激荡。 刘万平讶然地看着眼这个微形城郭,再看看身着一身短打,着工匠打扮的沈澄,以及那竹林前还散着诸如木块小锯刻刀等物。就知道这是自家少爷亲手制作的。 说起来,他出府也有五年多了。虽然也知道,自家少爷在这方面自认颇有些心得,却不知他竟…… 刘万平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夸了。 夸他堪比能工巧匠吧,好似是赞赏他在这一道上再深入下去的意思。沈家可是诗书世家! 虽南沈大不如从前,到底借着一路之隔的北沈的光并祖上留下的余韵,称不上数一数二,也能排个数三数四。 他也是并州数得着的世家公子,和匠人相提并论,岂不是自跌身价儿? 虽然他似乎不在意什么身价儿,可自己在乎啊! 去了的老太爷应该也在乎! 这让虽然只在沈家老太爷身边,随身侍候仅仅两年,略知沈家老太爷心头憾事的刘万平,一时有些失落。 扯营造班挣钱是一回事,入了伎艺的魔又是一回事。 毕竟,前者可能只是一时兴起,后者可是荒废光荫,再说得严重一些,是自绝仕途。 想到这儿,刘万平心头更堵了。 似乎当年,他十一岁便过县府两试,昏了头的沈家老爷叫人撺掇着,以“磨砺心性”为由勒令要潜心进学,不准参加院试,以防他少年成名心气浮澡。 之后。就被当时在沈家造园的虞前勾上了这条道。 从此便再没见他读过经史之类的书,更绝口不提仕途之事。那随身而来的书箱里俱是这些“旁门左道”的伎艺…… 刘万平不由暗骂虞前那个老匹夫,祸害谁家的公子不行,非要祸害自家少爷! 想到前事。不免又骂沈雍昏庸!不但昏,而且耳根子软,不但耳根子软,还是个万事不上心的,不在万事不上心。还是个…… 刘万平想到这个不着调的沈家老爷,简直吐槽都不知道从何吐起。 总之一句话,他从年轻时开始,那些不成器的世家公子喜爱的那一套声色犬马,至今没厌过。 对,从年轻时到现在已年过四十,他没厌过! 想到这,刘万平满心的怒气,突然散了。跟这么个打也打不改的败家子,还有什么可气的呢。估摸着他到死也就这样了。 正感叹着。突地见沈澄静静望他,眉头轻皱,他忙回神,指着那微形城池问,“少爷,这个是……” “新城的木样。”沈澄说着,抓起桌上的巾帕,边擦手边往竹林前的桌旁走,淡声道,“难不成真以为我闷在家里。因一个小小的营造班而气恼伤神不成?” 刘万平有些讪讪地笑了下,嘴上否认着,“自然没有。”心中却想,不知。他知道了那宋家的景,是出自一个不到十三岁的小丫头之手,会不会还这般平静了。 从宋家回去之后,刘万平立时拿了王贵武来问。王贵武先也弄不清宋家的景是谁造的,但这事亲见的人多了,他回到镇上略一打听。就知道是出自裴明远那一双儿女之后,确切的说是出自他家大丫头之手。 这让王贵武十分的惊讶,但因有前事,再不敢隐瞒。回来一五一十告诉了刘万平。 彼时,刘成平觉得自家少爷正因此而有些不自在,这个说出来可能让他心气更不顺的消息,还是先别和他说了。反正他也没问。 今儿来时,原还想着,他若要问,就如实说来呢。谁想到突地看这个微形的城池,满心的心思,顿时被它占去了。 跟过去,为沈澄斟了茶,问道,“少爷此来,可是为了这新城的营造?” 小厮墨染走过来道,“你以为呢,你还真当少爷扯个营造班,只是为了揽那些赚不得几两银子的小活么?” 这个自然不是。这些年,他虽然一直游离于府外,以他这样傲气的性子,那程氏不把银子送到他面前儿,他也不会主动伸手讨要,仰他人鼻息过日子。 但也知道他不缺那些小钱使用。单是家什铺子的盈利,一年也有几千两进帐。足够他一年四处游走,日常花用了。 虽然他初时也不知道他扯个营造班出来是为什么,但知道却不是为了那零零散散的几两银子。 如今看到这个他之前从未见过,连他那些铺子里的雕刻师傅也做不出来微形城池。 便明白他的所图了。 而眼下这些小活应该也是为了做个铺垫,毕竟新城墙的营造,一向是都被各个勋贵世家视作生财的好门路。突然地蹿出个连名都没听说过的营造班,在这些上头已输人一筹了。 只是,想到这个,刘万平有些火热的心就微凉下来。 沈家虽然有些势,却不能和那些勋贵世家相提并论。若是北沈,或有可能。南沈嘛,不是他灭自家威风,只怕想要参与拿下,有些困难。 待要发问,就听沈澄淡声问道,“前日让你赁的小院儿可赁好了?” 刘万平忙道,“已赁好了。就在梧桐巷子口,按少爷说的,赁了两间清清静静地小院了。” 沈澄微微点头,问墨染,“给他们的信已发出去几日了?” 墨染道,“是当日咱们看过宋家的景就发出去的。想来赵堂徐正已带人在来青州府的路上了。” 刘万平不免讶然,看了看沈澄,见他似乎不想理会自己,便问墨染,“少爷叫他们两个干什么?” 墨染就哼了他一鼻子道,“当然是来做事的。”说着,他不满地嘀咕道,“瞧瞧你寻那是什么人?什么样的事都敢瞒报!” 要不是那姓王的瞒报,即没说翟家先寻上了裴家班,又没说翟老爷犹豫。 少爷会生那么大气么? 怕是一听,那翟家先寻旁的小班子,也懒得和他们争了。 这下倒好,原当是自家已装到兜到的买卖,叫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草台班子给截去了。他能不生气么? 刘万平自知理亏,有些讪讪地摸摸了鼻子。 可他也觉得冤枉。如今但凡有些本事的,都忙着扯班子自己揽生意。这行当的人手真是不好寻!他也是怕少爷怪他办事不力,又见那王贵武有些经验,这才…… 正不知如何自辩,突见沈澄放下手中茶盏,淡声问,“那裴家造的景出自何人之手,打听清楚了么?” 刘万平心头一松,又暗自发笑,他就知道,他一准儿还放在心上呢。便将王贵武的话原原本本的说来。却刻意没提那句有可能惹得他不快的话。 沈澄却瞬间抓住了这点,纵眉问,“裴班头的女儿?多大年岁?” 刘万平想掩也掩不住,干脆就直说了,“不到十三岁。” 沈澄眉头一跳,微拖着声音说道,“不到十三岁的女孩儿……裴家原可是做这行当的?” 刘万平注定又要让他家少爷失望了,摇头道,“不是。原不过是普通百姓人家,从前即没学过,也不懂。也是自打翻了年后,才开始学着种花种草的。” 年纪又小,从前也不会,又不是家传,更可气的还是翻过年才接触这行当的。 这对于,自认在某一行当颇有些心得的人来说,再没有比听到这样的话更让人郁闷的事了。 (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正在理第二卷的大纲,今天这两章也挺肥的,还欠两次加更,往后再推迟一下哈。 **** 匆匆两日,是北安镇每月逢六的集会日子。 天气越来越热,苏氏见家里一时无事,几个孩子的夏衣都还是前年去年的旧衣,已洗得发了白。便带着几个孩子去镇上逛一逛,若是遇到合适的成衣,给几人一衣添一件也好。 裴妍也好久没去了,早饭后,趁着天还不那么热,母子一行往镇上去了。 此时摆摊的人,正陆陆续续的起摊子。 苏氏带着儿女把那些摊子一一看过,认准哪家是卖成衣的,哪家是卖布料的之后。便想先去镇上的铺子里再瞧一瞧,等这边摊子起来,再两下比比价儿,好节省时间。 裴妍一手扯着裴珏,跟在苏氏身后缓慢的走着,有一搭没一搭的逛着。 突听有人惊喜地喊,“裴家姑娘!” 裴妍转头循声望去,见一家笔墨铺子门前,有一个青衣小厮正向她走来,觑眼一认,竟是钱家的那个小厮观言。 裴妍笑着和他打招呼,“你也来街上逛啊。” 观言摇了摇头,飞快地向她道,“裴家姑娘,我正说,待会儿要去你家呢。” 裴妍疑惑,“可是我家再没有什么新奇的花草了。”她以为观言还是要买花。 观言又一连连的摇头,“不是买花。不过,是比买花更大的买卖。” 裴妍就笑了,“到底是什么买卖。你说得神神秘秘的。” 观言回身往铺子里瞄了一眼,压低声音笑道,“上次我们大少爷买你家的花,是为了宴客这事儿你知道吧。” 裴妍点头。 观言就兴奋地说道,“这回就是我家少爷宴的那个客人,托我家少爷帮忙问一问,你去不去他认得的人家做工呢。”说着,他伸出一手,“一月工钱足有五两呢!” 裴妍吓了好一大跳,“什么样的好差使,一月给五两银子啊?”难道也是门园子之类的? 观言道,“说是他认得一个刘家班,正寻造景的师傅,因和他相熟的那个人,瞧见了常春小景,觉得别致喜欢,就帮着那人来问一问。” “刘家班?”裴妍一听这个,就皱了眉,“是用王贵武做管事的刘家班么?” 观言可不知这些,就摇头,“这倒不知道,不过因是个新起的班子。哦,对了,班头叫刘万平!” 裴妍听到这个裴明远提过的名字,就笑了。哎哟,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你们也有求着她的时候! 原先倚仗着自已有人脉财力抢旁人生意的时候,可没想到过,有一天也会有用着她的时候罢? 便带着几分小畅意地把头一仰,干脆利落地道,“不去!” “不去?”观言被她弄得一怔,脸上欢喜的笑意僵在那里,不解地急切道,“为什么呀。这工钱着实不算薄了!” 裴妍便笑着将两家相争的事儿简简说了,哼道,“当时他们不管不顾的抢人家的生意,如今用得着人了,就来相请。不去就是不去!” 下一句,“给多少工钱都不去”的话还没出口。 就听见旁有个低沉醇厚的声音说道,“给多少工钱都不去?” 裴妍的脑子有一瞬的错乱,她这话明明还没出口呀。 忙不迭地转头,却见身后的地坪上不知何时来了两个年青人。 当中一人眉头轻皱,另一人一脸尴尬无奈。 而说话正是那个眉头轻皱,一脸不高兴的。 看清他的脸,裴妍原本就乱的脑子,更加错乱了。 同样是人潮涌涌的街市里,同样是突然出声的话语,同样是让人眼前一亮的人。 她有一瞬的错觉,方才听到的,不是“给多少工钱都不去?”,而是“我能作证!” 裴妍眨了眨眼,强迫自已回神。 然后看着眼前这人,一时不知道该表现出再重逢的欢喜,还是对他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的质疑。 还没等她理出头绪,那个看到她,有一瞬的微讶,不知道是已经认出了她,还是为旁的事而惊讶的人,已抬脚走了。 微风中传来他淡淡质问钱家少爷的话,“这就是你说的老圃?” 把个“老”字咬得重重的。 裴妍望着几步走远的两人,莫名地问观言道,“那人就是你们钱家大少爷上回宴请的客?!” 观言连连点头,又苦着脸儿道,“姑娘还不知道罢,上回我们大少爷见他喜欢那些小景,也是壮自家的声威的意思,说是这附近有名的老圃给侍弄出来的。今儿一早他突然的找来,说要请你这个老圃去刘家班做工。我们大少爷,这不是怕穿帮,正拿闲逛想先绊着他,再好好想法子呢,谁想到让他听了个正着。” 裴妍有些好笑,又有些无语,“你们能想什么法子?” 这样的谎话也想圆回来,哪有那么好圆的? 观言道,“我家大少爷倒是有个法子,让我先和你说,这东西是你爷爷侍弄出来的,只是他不良于行,你也得了你爷爷的真传,出去做工也可以……”谁想到,他见了裴妍只顾替她欢喜突然寻到这么一件肥厚的差事。 也忘了说这话。后来听她断然拒绝,自己就急了,连身后铺子里的人一时也忘了。 裴妍看着观言的眉眼愁得皱成一团,便笑了,“反正已经穿帮了,你再愁也没用。而且哪怕是没有和刘家班相争的事儿,我也不会去做工。” 她只是比葫芦画瓢造了些小景罢了,关于园艺,她肚子里真没多少存货,更没有多少比宋家的景新鲜多少的存货。 即便不是两家相争,她也不敢应承,没得到时露馅了,工钱拿不着不说,还要白受一顿嘲讽。 她可不想让人家把她当成坑蒙拐骗之辈。 但这个话她和观言也说不明白,便就解释道,“因为我家也是做营造班的,我爹早说了,只给自家造景,哪怕是没有从前那些事儿,也不给别人家造。” 这个道理观言还是懂的。 见她死活不应,那两人又快走远了,胡乱向她点了点头,飞一般奔了去。 悄声和正尴尬陪笑自我解说的钱大少爷把这件事说了。 钱大少爷立时觉得找回了些面子,和沈澄强笑道,“沈兄,这事儿也不能全怪我。也是那刘家班做事不地道!惹着人家了,人家才不肯去做工。” 墨染看着赔笑的钱家主仆,恨不得抓花他们的脸。 少爷是不是和青州府犯冲!要不然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叫人坑! 先有王贵武,接着又有钱征文这个不着调的! 想到一向只有他给人脸色瞧。所到之处,那些需要造园的世家,莫不是以重礼相待笑脸相迎的少爷,竟然叫一个小丫头片子当众落了脸面,他真真是气得肺都要炸了。不停拿眼瞪钱大少爷。 而情绪没那么外露的沈澄,心里的憋气也不比墨染好多少。 不仅是因叫一个黄毛丫头落了脸面,而且更憋气的是,他万年不施一回好心,只那么一次而已,却叫人当街给踹了回来。 果然这路见不平什么的不能沾。 而见那几人走远了的裴妍,一时也不知道怎么感叹了。 想了一会儿,她这样想道,反正他帮她忙,她也送他春兰当谢礼,也算是两清了吧? 先前刘家班抢自家的生意,自家又反抢了回来,这也不算对不住他和他的那朋友。 眼下,自己拒了刘家班的招揽,也情由可愿。 算清这笔帐,她心里轻松多了。只是不免要感叹,人生若只如初见…… 如果没有刘家班的事儿,那今儿还能因再次重逢单纯的欢喜一回。 可惜,世事难料啊。 她心里感叹着,和苏氏说着自家与方才这人的渊源,去铺子里挑了几件成衣,两块腻子并些针头线脑的小物回了家。 那边,在钱大少爷连声的赔罪中,缓了神色的沈澄,在钱家用过午饭,就告辞了。 钱大少爷送走了人,坐在那里唉声叹气,他长这么大,还没办过这么丢人的事儿。气了自己一会儿,把观言叫来,细问他,到底和裴家丫头都说了什么,一向坐如山的沈澄,竟然当街就黑脸了,不但黑脸,竟然还呛他了。 要知道,当初他们在往彭城游历的路上,遇上水患,那可是过命的交情啊。过命的交情可不是沈澄救他,而是他救他!呃,也不对,反正就是相互救了。 这样的交情都能挨他的呛!钱大少爷很是心塞。 他还想指靠着沈澄背后的沈家,将来官场上有个助力呢。结果一件小事都办不好。 观言便将裴妍的话说了。 钱大少爷听了差点惊跳起来,道,“他那样的傲气的人,会去抢人家的生意?” 观言道,“说是王贵武出面抢的。” 钱大少爷就舒了一口气,坐在那里思量了一会说道,“以这样来说,也是误会。等我改天亲去裴家一趟,再去和那裴家姑娘当面解说。” 观言担忧地往内宅方向看了一眼,小心地提醒道,“少爷,您去不合适吧?”少奶奶发起威来,可不玩的。 钱大少爷明白了他的意思,飞起一脚踹了过去。观言慌忙往外躲了躲,建议道,“还是请少奶奶出面请她来家,和她好好说说。” 钱大少爷充耳不闻,晃着身子进了内宅。 和已午休息起身的钱少奶奶说起这件事来。 钱少奶奶先是问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接着又好奇地问,“那裴家丫头长得什么样?” 钱大少爷想了想,说了三个字,“黑!瘦!干!” 才刚午睡醒来,正挑帘往外走的裴妍,突地鼻子痒痒,连打了几个喷嚏。 苏氏从东间出来就问她,“是不是又贪凉没盖好被子?” 如今已算是盛夏了,就连屋里也跟着燥热起来。苏氏有回去西间,见她和衣靠在床上歇息,连薄被也没盖,便就说她。她当是说无碍,到底还是流了几天青鼻涕。 裴妍揉揉鼻子道,“不是,盖得好好的。”又笑,“也不知是谁在背念叨我呢。” (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章 真真是人心不古 要说这两天念叨她的人,还真不少。 除了又因翟家的事,被东家劈头盖脸一通骂,言道再出岔子就滚蛋的王贵武;还有正对着自己画的图稿喃喃自语的裴玥;取了药回去后,立时洒在月季枝上,两天后,见那生了白/粉的病灶处,果然还始发暗,而喜上眉梢的朱掌柜和小五子,以及惊喜连连的汤圆。 王贵武嘴里嘟嘟哝哝地骂着,“这事儿还有完没完了?都是死丫头害的,我倒要瞧瞧,她到底有多大的本事。下回还有没有这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好运气。” 裴玥则是对着自己的图稿愁道,“要不要回去和妍丫头商议一下,将来造景,眼下可要先预留些空档出来。”虽然心中有些不服,可是他没理由不服啊。这会儿不听妹妹的意见,他心里就有些没底。 朱掌柜和小五子自然是大喜,“早该去问她。也不至白耽搁好几天!” 汤圆则是指着那月季的病灶处,连声的道,“少爷,少爷,你看,这白/粉消了。裴家姑娘果然是个懂行的,而且单看这旁家园圃都不会配的药,就知道她比旁人强出太多。少爷,咱们去请她吧!” 秦朗目光盯着那已然消病的月季枝,眼眸微闪,嘴上却不屑地哼道,“兴许是药汁把白/粉冲走了呢。” 而念叨她的人中,很快就有人行动了。 在听到裴琮成亲日子已瞧定了的消息的当天半晌午。 裴妍正在溪边的树荫里洗衣裳,就见秦朗主仆两个赶着车来了。 秦朗望着溪边那个袖子高高挽起,露出一截白生生胳膊的少女,顿时眉头大皱,偏过头去。 行为不雅,年纪又小,看起来也十分的普通,没一点门园子的派头和气势,真真是十分的不合心意! 连他自己也弄不明白,这么个不合心意的人。他怎么就背着父亲,自做主张的亲自来相请,要请她去做门园子了呢? 因为理不清头绪,所以他来时的满心喜悦一扫而空。顿时又郁闷起来。 裴妍擦着手上了岸,瞧见秦家小少爷的黑脸儿,以目光询问汤圆。 汤圆这回倒是明了自家主子的心思,也没解释,而是笑嘻嘻地朝裴妍道。“裴家姑娘,上次你给的药,十分的有效。”说着,他往院子里示意,“咱们院中说话儿?” 听得这一句,裴妍便知道他们此来,是有事。 莫不是请她给制药的? 若是的话,她这药卖多少钱好呢? 边思量着,边朝两人说一句,“你们先进家。我去把衣裳端回来。”说罢,连走带跑,往溪边去了。 这时候溪水很大,她方才瞧见两人只顾着惊讶,洗了一半儿的衣裳,还扔在那捶衣石上呢,别让水给冲走了。 秦朗见了,又不住的摇头。自家的那些姐妹,到了这个年岁,哪一个不是动卧有度莲步轻移。她倒好。象个男人一般,这么大跨步的跑着,成个什么样子?! 于是,裴妍端着衣裳盆。回到院里,瞧见秦朗的脸又黑了几分。 苏氏还当她惹着人家了,忙以目光询问。 裴妍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不过这秦家小少爷,人虽然有些别扭,动不动就黑脸儿。倒也不象是那种骄纵成性的富家子弟。 不过是没经过风雨,心思单纯,没有城府罢了。 放好衣裳,她把在溪水里沁好的凉津津的西瓜切了,端出来,放到榆树下的桌子,请主仆二人坐了。明着是笑问他们,实则看着汤圆道,“这大热的天,你们又跑来,可是有什么紧要的事儿吗?” 正一脸欢快去拿瓜的汤圆听了这话,忙收了手,敛了笑,做出一副郑重其事的神色。 来时,自家少爷叮咛过了,即然来相请,就该给人家相应的尊重,让他别插话。 一个下人抢着说了这事儿,人家一准儿还以为秦家不把她放在眼里呢。 汤圆对这些略有些技艺的门园子的作派十分的清楚。 一个个自诩技艺在身,那架子端得,比官老爷都足。一句话说得不妥当,人家就能撂下脸子撵人。 偏生那些急着有工的主人家,还得端着笑脸赔笑。 想到这个,汤圆就不忿。这给发工钱的还要求着那挣工钱的。这叫什么事儿啊! 他不说话,又兼到旁事不忿。 原该说话的秦朗,来时还想得好好的,不管她什么年纪,什么身份,只要有本事,就值当他亲自来请。 这么着,也不算委屈自己。 可事到临头,却发现心里怎么想是一回,可这话要是说出来,自家脸皮又些发热。 请一个不到十三岁的乡庄丫头做门园子,这事儿传出来,他得让人家笑话死! 因这个,脸色就更不好看了。 于是,苏氏和裴妍就莫名地看着这一齐沉默,且有些不高兴的主仆俩,相顾无言。 好一会儿,汤圆回神,忙咳了一声。秦朗这才跟着回了神儿。 瞧着眼前这个袖子还没完全放下,裤角也卷微卷着,露出纤细脚踝的乡庄野丫头。 他把心一横,上前一步,朝裴妍一辑到底,涩着嗓子道,“秦家小子朗,闻姑娘精于花草之术,特来相请……” 说着这话,他那脸如在那七月流火天的大太阳底下,晒了足足几个时辰一般,又是红又是汗的。 裴妍和苏氏都被他这大礼和话惊呆了。 还真有请她做门园子的打算啊。 可裴妍自己没打算给人家做工啊。 而且,她自小是个平凡不能再平凡的平凡人家出生的平凡孩子。往常,只有她求人的份儿,何曾受过这样的大礼? 以至于她的不自在,不比秦朗少多少。 因为为难,因为不自在。反倒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而秦朗硬着头皮结结巴巴的说了个开头,下面的话羞得再也不说下去。 又见她半天没反应,愈发的羞臊难当恼羞成怒。但这会儿可不是发火的时候,于是那怒,就化作委屈。 因委屈。索性抬了头,紧绷着脸,瞪着大眼看着裴妍。 裴妍被他这么一瞧,立时回了神。忙笑道。“秦家少爷原是为这事而来的。可是我……”她微顿了下,笑容更加和缓,“……可是我,也没什么本事,可不敢接受你的相请。没得把你们家的花草给祸害了。到时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现在有汤圆插话的余地了。他忙忙地笑道,“姑娘可别自谦,回到家少爷问我们老爷了。我们老爷说瓜苗子嫁接,也是可以的。只不过得是那是积年的老圃才会。一般人可不会!” 说着,他往东边瓜田示意,“姑娘连个都会,还会制杀虫药。还有听你朱掌柜说,你还要寻牡丹芍药种子,想用来种。朱掌柜说,他那里有些牡丹芍药种子。要送你。你说陈种子不行,得用新鲜的种子。这话,我们少爷也问了我们老爷,他也说,陈种子不成,得用新鲜种子。” 秦家老爷虽然不怎么会侍弄花木,但是也听裴老太爷说过不少,这纸上谈兵的事儿,却是比一般人要强些。 是以,没亲见她显露过太多的本事。但从这些蛛丝马迹中,秦朗和汤圆都得出一个结论:她是个懂行的! 裴妍等汤圆说完了,才笑道,“我说的那些。都是书上看到的,也没什么稀奇的。再说,你们难道没听朱掌柜说,我早先也是什么都不懂的。只不过得了几本书,还是叫我哥哥讲给我听,才懂了那么一点点。可不敢在你们面前搬门弄斧。” 汤圆还当她是真心的在自谦。忙忙地道。“正是因为姑娘才入行没多久,就能嫁接出大西瓜来,我们少爷才来请你的。这说明姑娘在这一行当上,是天赋惊才!” 裴妍失笑连连,她哪是什么天赋惊才,她只是开了外挂,老天爷赏饭吃而已。 秦朗却瞧出来了,她根本没打算给人家做工。不管汤圆说再多的话,她也不肯。 可自己偏还剃头挑子一头热的跑过来,主动拿热脸贴冷腚子。心下又是委屈,又是失望,又是羞。 眼圈儿竟不由自主的红了。 苏氏见了忙道,“小少爷,你别多心。妍丫头说的那个是实情。再者,她家里还有那么花草要照料,想走也走不开。再有……”她顿了顿,缓声笑道,“……我听她说,你们那庄子,密林深深的。庄子里便有人,也是做工的大老爷们儿。她一个小女孩家的去了,我也不放心。” 苏氏这番推心置腹人情事理的话,让秦朗神色稍缓。那微微泛了红的眼圈,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正常。他带着几分赌气,硬声道,“又不要她独自住在那里。或是想****回家,或是想住在城西客店,都随她。” 汤圆忙插话道,“我们少爷来时,把侍候姑娘的丫头和赶车的小子,都暗暗物色好了。都是我们府里头最忠心最老成最可靠又最听话的。” 听了他的话,裴妍和苏氏相视苦笑,人家已说到这份儿上,再拒下去,连自己都觉得自己不识时务了。 可是她真的没想过给人家做工! 正犹豫间,就听秦朗带着几分赌气说道,“若你应了到我们家做门园子。往后我秦家的花草,只供你们裴家班!” 哎~~~~裴妍眼睛不由得一亮,这倒是个极好的条件。好到让她把那些不能去不肯去的理由,登时抛到九宵去外去了。 秦朗见了,心里一松,又暗哼,利欲熏心的丫头! 果然。这世上没有什么人是不能被打动的,若有,也只是你给的利益不够而已。 真真是人心不古! …………(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 可真会给人出难题 今天加一更,老时间哈。 **** 裴妍之所以对秦朗提出的这个条件,十分的心动。倒不是秦家庄子里有旁的庄子没有的奇花异草。而是以她对西城门外的判断,一旦大热起来,这周边的花木庄子,也将跟着水涨船高。 象裴明远这样的小班子,无论是财力还是名望,都争不过那些有财又有名望的新老班子。到时,自家在这方面不免吃亏。 如今秦朗主动提出象是要结盟的意思,这与裴明远的班子来说,可是个好消息。 但是一瞬的狂喜过后,她便回了神,向秦朗笑道,“今儿你们来,你家大人可知道?” 单看他这行事,就知道是他背着家里人过来的。没得她当真满口应下,等到那秦家老爷知道了,反还说她们是故意做局哄着不懂行的秦朗。 到时她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秦朗微微偏过头,不自在地道,“这个不消你担心,我自会向父亲说明。” 说罢,就带着汤圆飞快的走了。 苏氏望着生怕晚走一步,自家丫头就会改主意的主仆二人,很是上愁的和裴妍说道,“你只听你哥哥翻书讲过几句,自己也没侍弄过什么花草,哪能给人家当门园子呢?” “这万一要把人家的花草给弄残弄坏了,到时可怎么是好?” 因为这些日子她摆弄花草肥药,家里人再没说过什么。裴妍有一瞬的错觉,觉得自己的本事可以完全施展开了。直到听到苏氏这话,她才意识到,路漫漫呀~~~ 于是。便也跟着上愁道,“娘刚才也听见了,我一直说不行的。那秦家小少爷,一见我不应,好象是我欺负他一般,委屈得跟什么似的。你说,这还怎么推?” 说着。她想了想道。“反正往前秋上,也没什么花可侍弄的了。就是菊花还有些机会,但是那菊花。我不是试着扦插过了么?而且都成活了!” “要不,等秦家小少爷回家和秦老爷说过之后,若是他同意,我就和秦家人这么说:只帮着扦插些菊花苗子。旁的,不敢管。让他们趁着这个空子。赶紧的再寻旁的可靠的人。” “若是秦家老爷不同意呢,这事儿就好办了。我不去就是了!” 虽然秦朗的提议,她有些动心。但也没动心到非去不可的地步。 还是那句话,她是个懒人。懒得只想养花种草,旁的不想掺和。这个旁的,自然也包括。初到新环境,面对陌生人的适应过程。 而且冷静下来深思的裴妍。又想到了吴定的话。 因秦家老爷秦枫自小体弱多病,秦家老太爷就这么一根独苗,也生恐儿子和他一般,是个子嗣不旺的。又因秦家夫人余氏进门后两年都没动静。 秦家老太爷便急了,接连为儿子纳了两房妾室。 没想到秦老爷身子骨不行,这两房妾室的肚子倒争气。大姨娘杨氏进门三个月就有了身子。晚她两个月进门的卫氏也在进门后不久,就有了身子。 这两位还都是有福气的,头一胎俱是儿子。 而秦老爷的正头夫人余氏,则在两个庶子都满了周岁之后,这才有了身子,这便是秦朗。又过了两年,余氏又生下秦朗的妹妹。 当时,吴定说这话的时候,她正走神想秦家园圃的事,是以,只强强记得这么多。 但当时自己的感叹,现在记得还十分的清楚。就是这个秦家内宅也算是人多口杂,颇不平静。 似乎因长子秦清与次子秦风都到了议亲的年纪,杨卫两个姨娘,极力主张卖了园圃,再置些田地铺子,而秦老爷也十分的心动。 还是秦家老太太压着,这才没有发卖。 不过他家园圃发卖的消息,到底还是传了出去。 想到秦家的这些事,裴妍觉得秦朗此去一准儿没了音讯。毕竟听吴定的话头,秦家这两个庶子的学问都不错。长子已过县府两试,只差个院试,就是秀才功名。次子也过了县试。 想比较两个兄长,秦朗这个在秦老爷眼中淘皮捣蛋,不务正业的嫡子,反而没那么受重视。 有人想卖,而他极力想保住自家的园圃,两方必要磨些时候。 没想到,三天后,主仆俩喜气洋洋的来了,还有一年约四十的管事妈妈模样的人相随。 秦朗跳下车,指着那位管事妈妈朝裴妍苏氏等人道,“这是我祖母跟前的姚妈妈。” 苏氏和裴妍,及过来帮忙说话的裴老四和黄氏,一时都不知道他这是要干什么。 那位姚妈妈上前两步,朝苏氏等人屈了屈身子,笑道,“我们老太太听闻三少爷寻得一个会侍弄花木的好手,很是欢喜。今日特叫老身前来,请姑娘去府中一见。” 要说人家要聘门园子,先见上一面,也无可厚非。可裴妍却没料想到会这么麻烦。一想到她要去秦家,要见那么些陌生的夫人小姐,还要客套应酬,她就头痛不已。 一时也不知怎么接话。 她不说话,苏氏和黄氏这两个,自幼在乡庄里长大,见识过的最大的排场也就是宋家的妯娌俩,就更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于是,姚妈妈那话落地好一会儿,都不见有人回音。 秦朗见了,忙朝裴妍道,“你别怕,我祖母最是和善没架子。”见裴妍还是一脸的不情愿,他恼了,“我们家还能吃了你不能成?” 姚妈妈因这话,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三少爷。听他这话头,好似和裴家丫头极是相熟。可,这是什么时候熟识起来的呢? 可不象他说的,是从朱掌柜那里偶然间听得这么一个人,为了自家园圃,这才硬着头皮求上门的。 心中想着。口中却是笑道,“三少爷的话很是,裴家姑娘不必担忧,我们老太太只是听了我们三少爷的话,觉得姑娘这样的年纪,却有一手极是精妙的侍弄花草、制肥除虫的好手艺,很是好奇。也是出于爱才惜才之心。这才请姑娘过府一见。” 她话都说到这份儿上。裴妍也不好不接话。 罢,不过是秦家罢了,又不龙潭虎穴。还真能吃了她不成? 闻言便笑道,“即这样,妈妈你容我换件衣裳。” 苏氏也是听了这话,才回过神来。忙忙的把小儿子交给裴蓉,跟在女儿身后。进了堂屋。翻出新给置买的夏衫,口中庆幸地道,“亏得没听你话,提早给买了。要不然今儿穿着一身旧衣去秦家。就等着让人笑话罢。” 一边说,一边急急的催她换衣裳。自己取了梳子替她梳头。 裴妍见苏氏这般急惶,自己心里反倒安定下来。安慰她道,“您也别着忙。咱们这样,秦家应该已知道了,就是我穿一身旧衣又怎么样?” 她说换衣裳,是个见客的礼貌,便是不换,又如何? 秦家就因她一身旧衣,不请她了吗?那正好呀,反正她也不想去。 想到这儿,反倒想叫苏氏住手,干脆就这么邋里邋遢的去秦家算了。 可是,她终还是不想,用这种让人家看扁的方式,推了秦家的相请。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苏氏手脚麻溜地替她梳着头,又忧心地道,“你和娘一样,也是见个没见过世面的。见过最大的排场,就是你姑父家了。要不……”她手微顿了一下,一横心道,“……娘陪你去?” 裴妍朝镜子里摆手,“不用了。娘去了也白跟着不自在,你去做什么?再说,我只是嫌麻烦罢了,根本不怕。” 苏氏是着实不想去,不免又埋怨秦朗,“这个秦家小少爷,可真真是会给人出难题。” 裴妍赞同点头,“可不是。” 说话间,苏氏帮她梳好了头,仍旧苏氏拿手的偏髻。裴妍怀疑,她也只会这么一种出去见客的发式。 待她把上次在宋家挑的那枝青绿色梅花样的纱花簪好,裴妍站起身子,举着铜镜,上上下下照了一番,并无不妥,便挑帘出了堂屋。 秦朗正在院中等得无聊,突见堂屋门挑起,从里头走出来个身着石青色的短襦,淡红的裙的少女,头上簪着一朵清清爽爽的娟花,也有一瞬的愣怔,才明白过来。这就是自己嫌弃的那个,跟着汉子一般大跨步跑动的丫头。 他用手磨挲着下巴,歪头打量。这么一打扮,好象村气野气少了许多,倒也能让人瞧过眼了。 姚妈妈用余光瞧见,轻轻咳了一声。 裴朗顿时回神,带着些许被人想歪和被人抓了现行的恼怒,回身瞪了她一眼。 姚妈妈鼻观口,口观心,只作没瞧见。 姚妈妈那一声,也让正讶然的汤圆回了神。原本性子跳脱的他,好象是因先前已有几分熟悉的农家丫头,突然变了成个小家碧玉般的娇俏女孩儿,连说话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几分,小声道,“少爷,咱们现下就走吧?” 秦朗咳了一声,正要说话。 苏氏突地想起一事,忙和裴妍道,“妍丫头,你前儿不是说你种的大西瓜有两个已快熟了么?” 以裴妍对她的了解,瞬间明白她的意思了。心下失笑,就是熟了,也不用给秦家人捎去。到底是谁求着谁? 秦家求她去做工,自家还得给他们备礼,这是什么规矩?再有那大西瓜她还指着卖钱,一个十两银子呢。 就是秦家用她,一年也给一百两的工钱。这大西瓜一送出去,她至少白干一个月。若是不用,十两银子不打了水漂了? 待要不理,苏氏一直和她使眼色。 镇上的老太太们都还跟成了精似的,何况这里还有一个在大户人家当差多年,有了些年纪,又在老太太身边当差的姚妈妈。这样的人,岂不是比镇上的老太太们还精钻? 是以裴妍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应了一声,“嗯,是快熟了。” 果然苏氏下一句就是,“那你快去摘一个,随车带过去,给老太太尝尝鲜儿。” 姚妈妈连声的阻止。 秦朗却是连声的笑道,“好好好,就带上一个。我和祖母说了这事,她老人家很是惊奇,说当年祖父也只听说过,并没亲自试过。不晓得这大西瓜种出来是什么样呢。” 裴妍顿时无语,十两银子你陪给我么? 秦朗象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一般,她怨念刚止,他就道,“你放心,那大西瓜的钱,我给你就是了。”小气丫头! 裴妍心中可以小气,反正自己想想,人家也不知道。明面儿上,还是别那么小家子气了。朝他摇头一笑,飞快去了瓜田。 于是秦朗就有幸看见,娉婷袅娜的温婉少女登时又变身为乡庄野丫头,嘴角不由得一抽。 裴妍割下大西瓜,叫裴老四帮着搬上车。然后也跟着上了车,和苏氏说一句,“娘,不用担心。” 便和姚妈妈等人,一径往府城去了。 …………(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初至秦家(月票90+) 秦家位于城东永宁巷,巷子里也种着高大的池杉。裴妍问了秦朗才知道,这也是秦老太爷当年种下的。只不过,因疏于照料,或是被人为摧残。 看起来已不象秦家入庄大道两旁的树木间距那般的整齐。 即便如此,在这东城一带,也还是颇具地标性。 而秦家,也不愧为以花木起家的人家。 进了院门,满目葱绿,遍布花花草草。 此时正在花期的紫薇,开得如火如荼。那紫薇花树长得跟得大树一般,树干足有五六尺高,约有成人手掌合围粗细。多数上头是均匀的分布着七八个大枝,那分枝之上,花朵团团簇簇,如云如霞,竟比三月里盛放的桃花还要灿烂。 裴妍从前是不怎么待见紫薇花的,总觉得它太过普通。而且,初开的时候,下面是花,上面是花蕾,显得花形不丰满;而等到上面的花开时,下面又开始结籽,也还是不丰满。 对她而言,这东西,插花也不好看,株形也就那么回事,而且常见于绿花道两旁,花色也很普通。算是过眼不入心的东西。 但是今儿在秦家见了,却是另一番不同的感受。 她还真没见过么大的紫薇树,更何况秦家这么两大排。在这连号称勤花的月季,都蔫了的盛夏时分,入目这么一大片灿烂的紫薇,真是让人眼前一亮。 姚妈妈见她瞧定了神,便笑道,“这也是我老太爷种下的,也有近二十个年头了。” 怪不得呢。裴妍赞叹一笑,从花上收回目光。跟着姚妈妈往秦老太太的院落而去。 几天前,秦朗回来突然说,已在外头寻了个可靠又懂行的门园子,闹着老太太和老爷,立时使人去聘。秦家众人早先俱都不在意,只当他是一时兴起所为。 没想到他见天磨着秦老太太,把那门园子的技艺如何神奇。如何会制药除虫。又如何侍弄常春小春,卖得如何好,那大西瓜嫁接得如何妙等事。在事实的基础上稍微夸大了些,天天请给秦老太太和秦老爷听。 又拉了朱掌柜和张庄头做证人,并拿宋家的铺子做例子。 秦老太太被他磨得没了法子,这才使人将张庄头叫了来问究竟。原想着这是孙子或是叫人家给骗了。或者有病乱投医着急得没法子,抓着一个略微懂一些的。就当成了宝。 没想到一问张庄头才知,这事儿竟然是真的。 于是秦老爷又亲去,早年和他还算相熟,自打自家花圃生意落败之后。这些年往来渐稀的朱掌柜那里问究竟。 没想到朱掌柜比那张栋更夸张,对儿子寻的这个人,称赞有加。满口夸赞之言。 秦老爷回来说与秦老太太知道,两人都有些动心。也就是在这当口。才知道秦朗隐瞒的一个最重要的信息——那个大家夸赞的老圃,其实一点也不老。不但不老,竟然还是个没满十三岁的丫头。 而且是个从前半点不懂,又大字不识一个乡庄小丫头。 这让已经动心的秦老爷和秦老太太的心劲儿,登时就散了。 待说不准,秦朗便不依,一直磨缠着两人。 秦老太太被他磨得没了法子,这才叫姚妈妈跟着他过去,把人请回来,她亲见一见,看看这人到底有没有真本事。 秦朗和姚妈妈前脚出门儿,后脚这消息便传遍了整个秦府。 秦府的四位姑娘,更是一刻不离的守在秦老太太院子里,专等着看这位一点也不老的“老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于是,裴妍才刚一脚踏进院门,就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好奇抬头,见正房偏厅的竹帘后头,露出三四张少女面容。虽然粗粗扫过,但几人的神态,也算心中有数了。 有单纯的惊讶,亦有不屑的轻视,更有咬牙的愤恨。 惊讶不屑她都能理解,可这愤恨是怎么回事?她可是来给你们做工,帮你们挣钱的。难道你们嫌日子过得太舒坦,钱太多了烧手不成? 裴妍怀着几分淡淡的愤慨,跟着姚妈妈进了正房。 外头烈日炎炎,屋里却清凉舒爽,这让裴妍的精神不觉为之一振。心下感叹,有钱真是好。这屋里应该放了传说中的冰盆了吧? 正思量着,姚妈妈已笑着向秦老太太道,“老太太,这位就是裴家姑娘。” 裴妍回神,上前一步,朝着主位屈了屈身子。 大约是她这礼行得不到位,亦或是太轻。她微弯的腿还没收回来,便听到几声不屑的轻嗤。 裴妍可就不高兴了,是你们请我来的,又不是我求着来的。但凡明白这个的人,也不会因为自己不懂他们高门大户的礼数,而毫不掩饰的嘲笑。 于是,她也做了一件,自己原本不打算做的事儿。 站直身子后,便绷着脸,朝发出嗤笑的地方,定定望去。 几个正窃笑的女孩儿,突见她绷着脸,直愣愣地看了过来。俱是一愣,因吃惊太过,那脸上的嬉笑甚至还来不及收回去,就僵在脸上。 秦老太太觑眼瞧见,不免微微怔忡了下,沉声道,“蔳姐儿,不得无礼。这是新请的园圃师傅。” 被点了名的那名少女正是方才咬牙愤慨,又嘲笑得最为起劲儿的那个,天生眉眼尖利,和秦朗一点也不像,应该是杨卫两个姨娘所出。 至于是哪个姨娘生的,裴妍一点也不关心。 秦老太太一声过后,她立时回了头,换了副笑颜,再次行礼,“见过老太太。” 秦老太太也瞬间换了一副和善的笑意,指着右下首的座位,温和地笑道,“都是我这个老太婆的不是。因为好奇,大热的天,把你从家里给请了过来。” 裴妍道谢落坐,笑着道,“老太太客气了。这样事关园圃能不能为继的大事,自然不能凭贵府三少爷几句话,就敲定。” 秦老太太就偏头看了姚妈妈一眼。姚妈妈明白她的意思,微微点了点头。 秦老太太就纳罕了,单看这说话的神态和用语,乃至主动给自己递话头的伶俐劲儿,不象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庄丫头。 裴妍也大略能猜出她们的想法。 要论世面,她可不比这位老太太见得少。她还知道月亮上其实没有嫦娥和玉兔呢,你们知道么?呃,不对,后来也有了。不过此玉兔不是彼玉兔,此嫦娥不是彼嫦娥罢了。(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 考问和应答 正在她心里纠正着自己的话,就听见一个温和中略带着几分中气不足的声音问,“即姑娘这样说,我便有话直说了。前日朗哥儿回来与我们说起姑娘的技艺,道是十分的精妙,敢问姑娘师从何人?” 裴妍自打进来,就瞧见左下首的椅上坐着一男一女,皆是三十五六岁的年纪。男子形容消瘦,两颊深凹。就知道必是秦老爷。 妇人脸若圆盘,看起来十分的温和内敛,且和秦朗面目有三四分的相似,想来就是秦太太余氏。 而余氏身后立着两个女子,裴妍用余光只能看到衣裳,看不到脸,干脆也没理会。想来就是杨卫二位姨娘了。 裴妍正眼向秦老爷看过去,缓缓笑道,“我并没有拜师,也没有得人指点过,只是得了几本养花种草的书,照着书学来的。哦,对了,因我不识字,这些,还是叫我哥哥看了之后,再讲给我听的。” 她这话一出,秦老爷和秦老太太秦太太顿时眉头大皱,一齐望向立在一旁的秦朗。 秦朗则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瞪向裴妍,谁让你说实话来着? 裴妍很无辜地偏过头。她本来就是个诚实的人好不好?再说你也没交待呀?更何况,在秦家做不做工,与她来说都两可,自然也没什么顾忌。而且这是事实,瞒着也没什么意思。自己现在不说,待将来叫人叨噔出来,秦家人不免要想歪。 秦老爷一讶过后,又强笑道,“这世上看过养花种草的书的人,不知凡几。却没有听说过哪个。不用拜师,只凭这个,就无师自通的。” 这是怀疑她是个草包了。 事实上,秦老爷的怀疑也没错。养花种草,也是个实践大于理论的行当。 就拿种盆花时,大家常听常看到的“见盆面微干再浇水”这句话来说。 什么叫微干?是盆土表面才刚泛一点白,就叫微干。还是盆土全部泛白才叫微干? 而且。这个盆也分大小。大盆表面全干,下面的水分也还很充足的。小盆却不一样了。象这样的盛夏天气,小盆的面只要见干。不出一个时辰,盆里的花草就蔫了。 再有,淡肥淡到什么程度算淡,浓肥又浓到什么程度算浓? 这些都靠经验。 但也有天生对这一行当敏感的。初上手,就比那些手黑手残的。养上两三年,养得还好。只不过少罢了。 裴妍淡笑着回道,“旁人如何,我也不知道。只知道自己的养花种草的手艺。确确实实是从书上学来的。” 突地一个略带些尖利的声音插了进来,道,“不知裴家姑娘精通哪种花草?” 是余氏身后那个身着葡萄紫褙子的妇人。也不知是杨姨娘还是卫姨娘。 裴妍默了一下,道。“月季,菊花。” 见她答得这般顺溜,一直给她使眼色,使得眼睛都快抽风了的秦朗,终于大松了口气。 秦老爷却是面露讶然。月季和菊花都是大品类,名目繁多,虽然不似牡丹芍药名贵,却也是花圃之中,最常见最常卖的花草。 她只看过几本书,还是叫她哥哥讲给她听的,她就敢说精通? 秦老爷脸上只差写着“骗子”两个字了。 秦老太太眸牟微闪,看眼那个端坐如松的女孩儿,朝秦老爷笑道,“即这样,你且出个题目,叫裴家姑姑解答解答,也让我这老婆子开开眼。” 秦老爷虽然技艺不行,但是自小耳濡目染,纸上淡兵,还是比普通人要强得多的。 闻言略想了想,便问,“姑娘可知千头菊如何种?” 裴妍点头道,“略知道一些。”不待人接着往下问,她便道,“千头菊重在摘头掐眼。分苗后,高至七八寸摘头,去头之后,长出三四枝,三四枝长尺许后又摘头,每枝又分三四枝,视主株粗壮程度,如此分出九、十九、二十九乃至更多。” “边分枝边掐眼,此眼不掐,便成附枝,会多耗植株养份……” 秦老爷听得直皱眉。倒不是裴妍说得不对,反而是太对了,象诵书一般。 而事实上裴妍就是在诵书。还是她那句话,这是个经验类的技术活,一样的文字,不同的人看了,就有不同的感悟。 秦老爷略默了一默,又问,“姑娘可懂独本菊如何种?” 千头菊和独本菊,从形态来说,算是菊花最常见的两种形态。 顾名思义。千头菊,自然是一株花开多朵。这个多,有十几,也有上百。花只求多,花形大不大,倒是次之。当然,若是花多又大,那就是精品了。 而独本菊只求一个独字。一棵菊花只一朵花。追求的是花大,越大越好。花形好看,越完整漂亮越好。若是名贵的品种,花又大花形又漂亮,那就更值钱了。 她微微点头,径直说道,“独本菊重在株矮花大。梅雨季节以节密、健壮、无病虫害,长约两寸左右,并保留两到三片叶子的嫩梢扦插最为适宜。待成活后,先控水施薄肥防陡长。立秋后上大肥。若菊杆儿长得太高,可以逐层添土法,填埋茎根,得埋到土里的茎长出新根。把下面多余的老根截去,亦不碍菊花生长。” “不可扦插过早。过早植株长得过高,株形不佳。也不可插得过晚,过晚的话,花苞孕育时间不足,花开不大……” 这番话可是比那千头菊要讲得明白细致得多。连秦老爷也不一定能说得这么细致。 再看她说话的神态笃定坦然,似乎是真的懂。 秦老爷待要就此打住,却还是觉得说服不了自己。 想了想便问,“月季如何扦插。” “月季扦插之法甚多。有芽插法,枝插法,靠地扦插,也就是将月季枝条削去一层薄皮后,斜压在地上,以土掩埋。等生根后,再将枝条从老株上截断,以获得新的植株……” “……这些是生长期。深秋初冬,剪枝后,可以将剪下的枝条,截成整齐的枝条,深埋于地下,次年春分过后挖出,直接栽种,可以百种百活。且方便简单易行,最适合花圃大量种植。” 这一问一答中,裴妍有些累了,干脆放个大招。也就是后面她说的这个,在宋贤给的书里,并没有提到。想来这种方法还没有研究出来。 就连她,也是在接手花圃好几年后,才偶尔间从网上一个花友那里看到的方法。 果然,秦老爷有些讶然地问,“还有这种方法。”这么简单,又不要削又不要整天悉心照料的,岂不是只要知道这个方法的人都会? 裴妍点头,“是的。” 秦老爷突然地发问,“姑娘是从哪里知道这种方法的。” 裴妍脸面一僵,是啊,书上都没写,她从哪儿的知道。 默了一默,她道,“是我家亲戚,那里有些月季,我见他往年都是这么侍弄的。”若是秦老爷不追问则罢,若是追问,这个亲戚就是宋贤了。 秦老爷原想就此打住,可又不放心。默了一默接着问,“听闻裴家姑娘也精通嫁接?” 突然的,裴妍有些庆幸苏氏非要送个大西瓜过来,正好可以拿它做例子,也省得她的口舌。而且这种技术性的东西,就是说上一车的话,也不如一个实例来得有说服力。 便看向姚妈妈道,“请您把那大西瓜叫人抬进来,让老太太和老爷夫人们瞧一瞧。” 姚妈妈这才恍然,她一进来,还没说两句话,这裴家姑娘就叫自家的几个姑娘给看恼了,是以,也没有她插话的空子,竟把这事儿给忘了。 忙到外头,叫两个健壮的仆妇,把那瓜抬进来。 裴妍指着那瓜笑道,“这是我娘因知我来见老太太,叫我捎来给老太太尝鲜儿的。”说着,她话头一顿,看向秦老爷,“这瓜就是我亲手嫁接的。” 秦朗一见他父亲的问话告了一个段落,忙兴奋地插话地道,“她家那瓜田里,还有十来这样的大瓜呢!” 要说这样的大瓜,秦老爷和秦老太太也不是没见过,只不过那是旁的地界贩运而来的,还没听说左近哪家会种呢。 一时都好奇地瞅着那瓜,问着裴妍如何种等语。 这个问话就随意多了,裴妍有问必答。 秦太太余氏见天色不早了,便含笑站起身子道,“老太太,快午时了,该摆饭了。” 秦老太太忙回神笑道,“可是,我老婆子听得入了神,竟然把这事儿给忘了。”连声催着摆饭,又向裴妍道,“累着你大日头的跑来,在我们这里用顿便饭再走。” 裴妍也不矫情,正好她也饿了。而且还是和秦老爷说那么多话才饿得这么快,也该吃一顿补回来。便从善如流地起身点头应是。 秦老太太见她这般落落大方,反倒添了几分喜爱。 当下叫秦家的四个女孩儿过来,先陪她到西次间说话儿。 秦四姑娘秦荺是秦朗的胞妹,知道哥哥寻得这个门园子,大家都不看好,专等今日看哥哥的笑话儿。结果笑话儿没瞧成,反倒叫人家给当众弄个难堪,又见她对养花种草说得头头是道,心中颇有些与有荣焉的欢喜。 秦老太太一发话,她便跑过来请裴妍去西次间。边走边好奇地问,“你看着和我差不多大,怎么懂得那么多?” 裴妍其实也有好奇之处,拿看书等语搪塞过去之后,问她,“我看你们府上的花草养得极好,难道府中没有人懂这个么吗?” 但凡有人懂,何至落到眼下这步田地。(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讲古给你听 秦荺便道,“早先跟着我祖父的那个黄四伯懂一些,但是几年前,他就去了。黄四伯的儿子没他精通,我父亲不敢用他在大田里做工,只让他收拾我们家的后花园。”说着她压低声音道,“其实也怪我父亲。叫人撺掇着要卖园圃,这才没留心找。真要留心寻了,未必寻不着人。” 这就是了。 裴妍心中的疑惑得到了答案。又暗笑这个女孩儿,跟他哥哥一般的直肠子,才刚见了一面的人,就把这样的话说给人家听。 说着话,秦荺请她在桌旁坐了,拿新鲜的桃子给她吃。裴妍才刚伸手接过,一脸笑意的秦朗挑帘进来,径直向裴妍笑道,“我说得怎样?我祖母最是和善,一准儿不会为难你的。” 秦二姑娘秦蒨,也就是那位天生眉眼尖利,暗自愤恨又嘲弄得起劲的那位,当下掩口而娇笑,“三哥可真是殷勤周到体贴。” 秦朗虽听出这话有异,也没往旁处想,反而一瞪眼道,“不应该么?” 秦蒨微怔之后,又掩口失笑,别有意深地连声道,“应该,应该。” 秦朗朝她哼一鼻子,挑帘出去。 四姑娘秦荺双手按在桌子上,起身瞪她,“二姐,祖母叫我们好生陪客的。你阴阳怪气的做什么?” 秦蒨挑着声音尖声道,“哎哟哟,四妹现在也帮着护起来了。” 秦大姑娘秦莜和秦三姑娘秦萓听了,也掩口低头窃笑。 裴妍就笑了。她最烦的就是这种,只要不如她们的意,一有机会,就拿男女之事诬蔑人的人。 何况。秦朗是谁?秦家三少爷,而且还是秦家唯一的嫡子。她是谁?一个乡庄丫头而已! 如今,他背着家人去请她来做门园子,已出乎秦家所有人的意料。暗地里,有这种猜测的兴许也不在少数。 而这个猜测中,自己肯定是那个不光彩的角色,诸如巧言勾连等。 但她们没说出来。裴妍也不好理会。 可秦二姑娘这会儿当着她的面说了出来。难道她还顾着她的脸面不吭声,任她诬蔑自己么? 她还没那么大的脸! 于是,裴妍伸手拦着将要发火的秦荺。朝秦二姑娘笑道,“听闻秦二姑娘也是读过书识过字的,想来应该说过东坡居士与佛印和尚的故事。” 秦蒨脸面一僵。她们是读过书识过字,但那只是简简的三百千罢了。多数时候,还是绣花玩闹。这样的传记野闻自然没听说过。 裴妍就便笑了。“没听说过不要紧。我倒是听我哥哥说过,我讲来给二姑娘听听。” 秦二姑娘张口要拦,她已自顾自地讲了起来。 “说是,东坡居士和高僧佛印。经常一起参禅打坐。佛印和尚老实,东坡居士老是欺负他。东坡居士有时候占了便宜,回家就喜欢跟他那个才女妹妹苏小妹说。” “一天。两人又在一起打坐。东坡居士问:你看看我像什么啊?佛印说:我看你像尊佛。东坡居士听后大笑,对佛印说:你知道我看你坐在那儿像什么?就活像一摊牛粪。” “这一次。佛印和尚又吃了哑巴亏。东坡居士回家就在苏小妹炫耀这件事。”裴妍说着一笑,看着秦蒨道,“结果,你猜苏小妹怎么说?” 一个乡下丫头也敢在她面前讲古,秦蒨十分的恼怒,绷着脸不理会。 裴妍自顾自地一笑,说道,“苏小妹听了,冷笑一声对她哥哥说,就你这个悟性还参禅呢,你知道参禅的人最讲究的是什么?是见心见性!你心中有眼中就有。佛印说看你像尊佛,那说明他心中有尊佛;你说佛印像牛粪,想想你心里有什么吧!” 裴妍说完了故事,朝秦蒨一笑,道,“这个故事告诉,有时候说话要三思而行,没得原是说别人的,却又反噬到自己身。” 她虽然眼下是个农家女,真身好歹也是在千军万马中挤过高考那个独木桥的。何况这又是个和人斗嘴时的必杀利器。斗嘴斗不过时,把这大杀器一祭,大约也能挽回几分面子,所以她自然知道。 秦蒨直到听完了故事,才知道她是在骂自己,气得浑身发抖,一个挺身站起来,指着她尖声喊道,“你……” “我怎么了?”裴妍莫名地看着她,一笑,“讲古而已,二姑娘可别真的往自己身套。” 这下换成四姑娘秦荺掩口而笑了。 没作声的秦大姑娘秦莜和秦三姑娘秦萓,脸面发热,十分的尴尬。 这边的事儿,很快传了出去。 余氏听身边的田妈妈说了这事后,脸上有一瞬的不自在,她也这么暗猜过这位裴姑娘。她这话可是连自己也骂上了。又失笑,“这个裴家小姑娘倒是个有性子。” 二姨娘卫氏听了这话,却气得浑身发抖,“牙尖嘴利的小蹄子,不过一个乡野丫头,叫人抬举一二,就不知天高地厚了,敢在我们府上撒野!” 秦老太太就在正厅,知道的最早,却是沉默得最久。 好一会儿,她和姚妈妈道,“去和老爷说,就先用她一用。一应待遇都和早先的门园子一般无二。”顿了顿又道,“去和朗哥儿娘说,再拨两个老诚可靠,上了年纪的婆子随身照料。” 姚妈妈应声去了。 秦家的决定,裴妍很快知道了。 对她而言,这消息无所谓好坏。但即然定下了,早先秦朗说的事儿,还是要提一提的。毕竟她动心的初衷,是因为这个提议。 于是,待听完裴老太太的话之后,她笑着道了谢,说起这件事来。 秦老太太和秦老爷俱是大为惊讶,又一齐向秦朗看去。他为了请这个裴家丫头,到底开出多厚的条件,还有什么是他们不知道的? 秦朗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去,盯着小几上的茶盏,仿佛要将那茶盏上看出花儿来。 裴妍见状便笑道,“我今儿只所以提这个,倒不是一定要按贵府三少爷说的办。毕竟我们家只是一个小小的营造班,即便使用花木,也用不了多少。没有说,我们用不了,贵府也不能往外卖的道理。只是……” 她顿了下,笑缓缓的说道,“……只是请老太太和老爷太太,在我们家将来要用花木的时候,能优先供我们家。” 秦老爷听了这话,就舒了一口气,含笑道,“这是应当的。” 裴妍笑着谢过,又说起第二件事来,“这也是我早存在心里的。”说着,她把自己种的花草给简简说了,然后道,“因我自己种的花草也离不了人照料,再有,虽老太太和老爷肯信我,我却不大信我自己。不敢久占着那个门园子的位置,最多做到入冬时分。” “到时,那芍药牡丹月季该侍弄的也侍弄妥当了,定根水也浇过了,庄子里也没什么事了,我正好辞工。还请老太太和老爷,在这个期间,再寻一寻那些积年的老圃。” 从现下到过年,还有半年的时间,足够他们精心挑选一个懂行技艺高超的门园子了。 秦老太太没想到她还没开始做工,已将辞工的期限定好了。还主动叫他们再寻旁人。 想到初听这事时,大家对此事的暗暗猜测,裴老太太心中微叹,终是他们以小人度君子了。 倒因她的坦城,又心生几分好感,更对她的技艺多了几分信任。若不是真的有本事在身,她为何不趁着这个机会,想方设法留在庄子里。 要知道一年百两银子的聘金,已是府城中等铺面里,一个老成掌柜的一年所得了。 而这一百两银子也能聘一个在府城略有些名气的私塾先生来家坐馆。 她竟然往外推。 秦老爷也十分的讶然,但,她这话,却是对秦家有益的。见秦老太太面色并无不愿,也满口应下。 接着裴妍便又笑道,“还有一件小事。”顿了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们家的营造班就在西城门外做工,眼下有个宅子已动工,给人家造景,一向是我哥哥带着我造的。这做工的地方,离庄子也不远。所以我想着,白日在庄子里做工,晚上若有空子,便回客店,好多听听这宅子的进度,也好给我哥哥帮帮忙。” 顿了下,她又说道,“也不是天天在客店住着,偶尔去一趟罢了。” 她说是小事,也确实是小事。秦老太太和秦老爷倒也没觉不妥当。也点头应了。 正说着,秦太太余氏含笑进来,道,“老太太,人手已选好了。您看是不是让她们现下就见见裴家姑娘。” 这边的事情已说定了,秦老太太就摆手,“即如此,你请裴家姑娘到偏厅见她们一见。” 于是,裴妍起身跟在余氏身后,去了偏厅,见到两位年约十二三岁的小丫头,脸黑些的叫丁香,那略白些的叫瑞香。 还有两位看上去十分老成稳重的婆子,衣着不见得多鲜亮,想来是这府中做粗活的。可能是秦朗回来和秦家人提了苏氏的话,刻意安排她们给自己壮胆儿的。 笑着和几人一一打了招呼,见已是午末时分,和秦家约定两日后,去秦家庄子里做工。裴妍便起身告辞。 出了二门,将上车上时,秦朗突然跑了出来,十分得意地和裴妍连声道,“怎么样?怎么样?我没骗你吧,我就知道我父亲一准儿会应承。” 裴妍无语,好象是她求着他帮自己找活一般。明明是你来求我的好不好? 微微朝他点了点头,上了马车。 ……………… 其实我不是故意慢,是不自觉的情节就会慢,这是病,得治。再加快一些速度。(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 走马上任 两日后,秦家的马车如约而至。裴妍带着唯一的变数,裴蓉这个小尾巴,上了马车。正式开始了自己的门园子生涯。 以往聘了门园子,秦家老爷都要亲往园圃向庄头并各个小管事引荐,何况,这次还是个不像门园子的门园子。无论从年纪还是名头上来说,俱都不能服众。 不管自己心中如何的不信,但即然决定要请了,秦老爷还是早早到了园圃,先把庄头和几个小管事叫到一处,提前敲打了一番。 待裴妍到了后,又说了些场面话,告诫了张栋一番诸如“用心当差”“调拨人手”“一切以裴姑娘的意思为准”等语。 其实,秦老爷原还想和裴妍说些诸如“费心”“仰仗”“辛苦”等谦词,可看着那个脸上稚气还未完全褪去的女孩儿,那话终还是说不出口。 不得不说,年龄,有时候亦是一种本钱。 秦老爷走后,裴妍就自在多了。稍回客院安顿之后,便让张栋领着,先把园圃转一圈,好做到心中有数。 五月末的天气,已是极热。半午时分,园圃中充盈着烈日蒸腾草木的特有气息。 这熟悉的气息,让裴妍觉得很安心,不觉微笑。 陪着妹妹来走马上任的裴玥看到她脸上的笑意,提着的心也跟着放了下来。但也并不是完全的放下。 他和张栋身后跟着那几个小管事头子一样,怎么闹不明白,秦家怎么就突然的请妹妹做门园子了呢。虽然妹妹说是秦家少爷硬求上门儿的,她不得已才应下的。 可秦家小少爷不懂,难道秦家老爷老太太也不懂? 据他冷眼旁观。这位秦家老爷虽然身子骨不大好,但说话条理清晰,待人有度,显然脑子没病啊。 可为什么脑子没病的人,居然敢这么大胆请一个不到十三岁的丫头做门园子? 裴玥虽然已经在心里尽力的把妹妹的本事夸大了又夸大,还是说服不了自己,秦家请她做门园子。是因为她有过人的技艺。 可若不是她有过人的技艺。那又是为什么呢? 再有,听她和张栋走在前头,一会儿指着那木芙蓉说。“没想到庄子里还有样的好树。这样大的木芙蓉,一棵得卖二十多两银子呢。如今西城门外家家都要起新宅,说不定将来还有许多大户人家来这边盖宅子。你可别人家来买就卖。这种树等一等,将来更抢手!” 一会儿又指着那大片的蜀葵说。“这东西,做盆花卖不成。但也不是一无是处。用来种在院里造景。很适合。再有,用来作瓶花,也挺好。虽然它普通,但在夏天没花可看的时候。也就显得不普通了。你可记得收种子……” 一会儿又说起菊花的虫害,“我看着庄子里的人手不大够,还得再在左近招一些做活精细的妇人。一是扦插菊花苗子的时候。她们能帮得上手。二来,将来这菊花里的虫子。可得勤抓。尤其是那菊牛,专吃花心,最是讨厌。而且是硬壳,什么药都不顶用。只能用手抓……” 又有,“那桔梗花,白色的一向极少,待会儿你就使人,把开白花的桔梗给系上布条,将来收种的时候,分开存放。这白花桔梗做瓶花也很好看。” 听着这看似信手拈来,好象早就存在她心里,长在她脑中的话。 裴玥又觉得自己没理由不信,妹妹得了个差使,是因她自己的本事。 可她这些本事是哪儿学来的呢? 不管是木芙蓉也好,蜀葵也好,他在听到妹妹说出那些花名之前,根本不认得。虽然在书上也看过,但那这么直愣愣看着,还是有些对不上号。 没想到,她竟如数家珍! 一直等到他跟着众人在庄子里绕了一大圈儿,也没想明白。 不但是他,就连因有先前几桩事打底的张栋,在跟着她转了一圈之后,也不由得的对眼前这个女孩儿刮目相看。看她在说到种花草时的笃定模样,好似比原来的曹家老爷不差什么。 真真怪了事呀。要知道那姓曹可是家传,自小耳濡目染不说,自已也是下了苦功夫学过好几年的。眼前这个女孩儿听说,才翻过年头才接触这行当的。 竟能和曹老爷不相上下,实在是让人不想讶异都不行。 然而更让人讶异的事儿,还在后面呢。 众人回到客厅的明厅里,裴妍便接着和他道,“还要再寻些妇人,来编些粗网眼的麻绳地网来。”然后向他详细地讲解了网的大小和网眼的大小。 张栋先是应了一声是。接着,就忍不住问道,“裴家姑娘,编这些网子是做什么用的?” 肥也好,药也罢。虽这些从前的门园子都是做过的,虽然做法不尽相同。他虽然讶然,裴家姑娘居然也想到了,却也并没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倒是这种网子,张栋做庄头多年,经历了几任门园子,都没见谁用过,就连那曹家老爷也没用过。 裴妍说的这个,只种切花时的小技巧。是因想到了那几亩菊花田,除了扦插独本菊所用的粗壮嫩梢之外,还余下不少,不那么粗壮,却也堪可一用的嫩梢。 这些插出来的独本菊,可能因为植株不壮,花朵太小,便是卖盆花,也卖不了几个钱。而且听秦老爷的话头,往年都是留在老株上,放任它自生自灭的。 她便想着,若是如此的话,倒不如也扦插了,当作切花菊种植。 切花成束,花形只要完整就好,也不用太大。太大了,反倒失去了花束而应有的韵味儿。这才叫张栋准备些麻绳编用来固定植形,以防止长歪倒伏,影响开花。 反正秦老爷有话,园圃花草买卖是张栋的事,关于种植什么的。都要听她的。她自然也没什么顾忌了。 便将这话,缓缓解释给众人听。 卖瓶花,张栋倒是知道的,不过是些穷苦人家的妇人婆子们,寻些园圃,弄些零散的花,走街串巷的叫卖。以挣几个小钱好度日罢了。 因这生意零碎。一向自诩是做大买卖的秦家可瞧不上,从前更是没接触过。可不知道这瓶花还要单独种。想要插瓶,直接剪来了就是了。单独种的瓶花。难道和用其它法子种的花,有什么不同么? 听得他的疑问,裴妍笑道,“倒也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比旁的花多了一张网子而已。”顿了顿,她接着道。“再有,因为各人插瓶需求不一样。所以这菊花的杆儿要养得长一些。这样,人买回家后,可以依照自家瓶子的高低来修剪。” 见众人眼中还有疑惑。她便又笑道,“这也是自那《菊谱》中瞧来的法子。不过原法是每棵菊花旁都插小竹枝,用来固定菊花。我想着。这样,不但费事费时。便想了这么个法子。” 秦朗今儿是和秦老爷一道儿过来的。秦老爷走后,他和汤圆就留了下来。 方才众人去看园圃的时候,他也跟着去了。只不过那会儿只顾着,看众人惊讶的神色,自己在心里得意——他就是那识得千里马的伯乐! 根本没注意听裴妍在说什么。反正在他心里早认为她是个懂行的了,是以,她说什么都不奇怪。 听到这儿,也被勾起几丝兴致。便插话问,“那网子铺到地面上,菊花可怎么种?” 裴妍道,“那网子,得编成网眼五寸见方的粗网,这样,种的时候,把菊花种在网眼里,四周再拿木桩固定大网。随着菊花的长势,慢慢往上提网。这样,可以防风抗倒伏。” 她一边说,一边比划着解释。 众人听倒是都听明白了,只是,也愈发的讶异和震惊了。 唯有秦朗得意洋洋。仿佛这是他自己想出来的点子一般。 待到众人商议告一段落。 张栋不及吃午饭,便匆匆进了城,将这边的事儿,一五一十告诉了秦老爷。 秦老爷不曾想,他才离开不足两个时辰,这个小姑娘已经和张栋商议了这么多事。更没想到,她不但尽心尽力给自家作工,连这样的新奇的点子都想到了。 自家这回是捡到宝了吧? 待张栋走后,他径直去了秦老太太那院子里,把这边儿的事详详细细地和她说了一遍儿。 秦老太太也十分的讶异又欢喜,“照这么说,她在这一行当,着实有天赋!” “是啊。”秦老爷感慨地道。如今,他除了感慨这丫头有天赋之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秦老太太不免感慨,“这回朗哥儿算是立了大功了。我瞧着他似是对这一行当颇感兴趣。” 立在她身旁侍候的余氏,端茶的手不免一僵,老太太的这话的意思……莫不是想叫朗哥儿继承祖业不成? 若是旁的祖业,嫡子继承无可厚非。 可,这养花种草的手艺,是个自从老太爷时,在秦府就逐渐被轻漫的行当。再好,也好不过走仕途。凭什么两个姨娘生的将来要走仕途。而秦家唯一的嫡子,却要在他背后,操持家业为他们铺路? 余氏是一百个不愿意自己的儿子将来做这样的行当。 把手中的茶轻轻递到老太太手中,借口去厨房,退了出去。 秦老太太见了,不免沉重叹息。子孙无人愿意继承,这祖业救得了一时,也救不了一世。 而只短短半天,就在秦家的园圃找回自己当初从事这行当时,那份单纯的快乐的裴妍,并不知道秦家几位主子的纠结。 混身象是有用不完的精力一般,稍稍歇息,待日头稍弱了些。便和张栋往花市里,据他说专卖花肥的铺子而去。 只是没想到,竟在花市里遇到一个,根本没想到会在那里遇见的人。 ………… 存稿君阵亡了。往后都是现码现发。不知道还能不能做到定时发布了。泪~~~(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 古怪老者 截住她的是个身着褐色短打,脚穿草鞋,须发皆白,红光满面,做农家打扮的老者。 这个老者,是她今儿到了城西,特意去客店寻裴明远,和他说自己要去秦家做工后,即将上车时,冲过来让她点评点评他侍弄的盆景。 裴妍哭笑不得。盆景她真的不懂啊,可老者不依,说宋家的景都是她侍弄的,她说不懂是骗人。拦着她不让她走。裴妍无法,只好使了拖字诀,言道是她眼下有急事,等回头有了空子再说。 可谁想到,才刚一入花市,正见那个老者背着双手,从道边的盆景铺子里出来。一边走一边又是摇头又是吹胡子瞪眼,仿佛刚才看到不是精心侍弄的盆景,而是些上不得台面的物件儿一般。 也怪裴妍自己好事儿,因见他的模样好笑,就多看了两眼。这一看不打紧,那老者一抬头,正好和她打了个照面。 老者三两步跑到跟前,控诉道,“丫头,你哄我呢,你说你有急事,却来这里闲逛!” 裴妍忙笑道,“没有哄你呀。这正要买花肥呢。” 老者不依,紧紧拽住缰绳,一副不应承不让走的架式,“不行,你即应了我,就不该食言。哄骗老人家,可是要天打雷劈的!” 裴妍一头黑线,你才天打雷劈! 待要和他解释,老者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简直跟得不到满足的小孩子一般。 他身后那个十一二岁的小童,一脸漠然,似乎早已习惯了。 裴妍无奈和张栋对了个眼儿,问他,“老人家。那你家在哪里呀?” “不远,就在城西梧桐巷!”老者反手往西一指,拽着缰绳就往回拉。 梧桐巷裴妍是知道的。因为巷子里遍植梧桐而得名。就离西城门不远。 她想了想便道,“要不,等我们先办完事,回去的时候,再拐到你家去瞧瞧?” 老者一脸不情愿的妥协了。 还生怕他们跑了一般。寸步不离跟在车后头。 裴妍也不好意思自己做坐车。他却在后头跟着,便也下了车。 老者满意地点头笑道,“你这丫头不错。懂得尊老,不象我家的那个。” 他家的那个,自然是他的晚辈了。 这话裴妍不好接,便笑了笑。没作声。 夏日里的花市里很是萧条。两旁又无遮无拦的,日头晒得人头脑发晕。 坐在车上。还有些凉风。可徒步走着,没走出几步,她就是一身的汗。 见道旁有个茶寮,便请老者坐下歇息。让张栋独自去买肥。 花几文钱,给四人一人买一碗茶。从卖茶的老婆婆手里,先接过一碗。送到老者面前。 老者瞅瞅那茶,再瞅瞅忙碌的裴妍。突地把头往她那边一凑。笑得分外热情,道,“丫头,这碗茶当作拜师茶可好?” 正要端起茶碗吃茶的小童,听了这话嘴角不由一抽,忙拿茶碗掩了去。 裴妍见他看似玩笑,实则认真。微微愣了一下。要说这老头也真是怪,怎么就那巧,自己才刚到刘家客店,在那边儿和裴明远说话的功夫不超过一刻钟,就正好碰上他了。 若是说偶然碰上的,也不可能他一见自己就跑过来说让品鉴他的盆景。难道是在那边专堵自己的。 裴妍想想,又觉得不大可能。 她给宋家造的景,只是有些新鲜而已。要论雅致精巧,和正经的造园师傅还差得远呢。 虽然西方园艺和古典园艺在她熟知的时空是并架齐驱的两大流派。可真正深究起来,裴妍还是觉得自己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更有韵味一些。 所以,她那新奇的景,让人看了,应该只会眼前一亮,应该不会让人如此疯狂的惦记吧? 便就笑眯眯地看着那老者,道,“您得先说说,您都会什么呀?您弄一个盆景,还缠着要我品鉴。说明您老人家的本事也不过尔尔。要这的话,拜师我岂不是亏了?” 老者顿时吹胡子瞪眼睛,嘴一张就要说话。话到嘴边,却突然又停住了。他哈哈大笑指着裴妍道,“好丫头,差点让你绕进去了。先不和你说,等你看了我造的景,到时再说不迟。” 反正张栋还没回来,闲着也是闲着。 裴妍便道,“您要收徒,还不肯把自己的底牌亮出来,傻子才上勾呢。” 老者的笑声嘎然而止,似乎认真想了想她的话。将要说时,又连连摇头,“不成,不成,我得看看你没有真本事,才告诉你。” “哦~~~~”裴妍拉长了声音道,“原来你不是让我品鉴你的盆景,是想考校我呀。” 老者的脸又是一僵,他瞪大眼睛看向小童,好象在确认,他是不是叫人看穿了。 小童很是看不下去,深埋了头。 裴妍噗嗤一声笑了。接着她正色道,“老人家,我和您说句实话,我实是不怎么会造景,盆景就更稀松平常了,再者我也不喜欢那种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或者读书人才欣赏得了的盆景。我只是喜欢捣鼓些有意思的小物。还有,我现在秦家做工,也没空捣鼓那个。您要想收徒,您找别人呀!” 老者便不以为然地哼道,“那花草有什么好的?轻浮飘然,俗艳娇媚!” 看样子十分不待见花草啊。 裴妍便道,“这世上人有千样,有人独爱竹,有人独爱石,有人独爱花草,也有像您这样的老人家,独爱盆景的,不能一概而论。不能说你认为好的,别人就一定也要认为是好的。而别人喜欢的,因你不喜欢,就说得一文不值。” 老者叫她说得,眼一瞪就要说话。张栋已急匆匆的回来了。 他可怕是把人带进城一趟,再给弄丢了,到时他可就哭都来不及了。 老者一见他,呼地站起身子,大手一挥,往来时路走去。 后一步站起身子的裴妍,注意到老者根本没吃路边的粗茶,连那小童也只是沾了沾唇。 这个老头到底要干嘛呢,又是什么样的人? 怀着心中的疑问,坐上车,随在老者身后出了花市。那花市边儿上,有一辆红漆轿子车,做工十分的考究。车前辕上坐着一个中年男子,原正在那里闭目养神儿,待听到老者大声招呼裴妍几人时,睁开眼睛。 将几人打量了一番,一脸无奈地掉转车头,往城西奔去。 因这个赶车的中年男子根本不象是个车夫,是以,再兼那马车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使用之物。裴妍还当这老者是哪家醉心于此的老太爷,因为整日无聊,所以,听见个新奇的景,才肯花时间费心思来向她讨教的。——反正这样的老太爷,不愁吃喝,又不用照料儿女,有的是大把的时间。 没想到了,马车最终在一间看起来十分普通的黑漆小门前停了下来。 老者飞快下了车,朝裴妍等人连连招手,“丫头,快进来,快进来!” 裴妍便歉意地向张栋笑了一下,“今儿我还不如不跟着过来呢。跟着过来,倒耽搁你的事了。” 张栋不在意地一笑,实则他也好奇这老头到底要干嘛。 把车停在巷子里,跟着裴妍姐妹两个进去了。 裴妍原是叫这老者缠得没了法子,打着跟他过来瞧一眼,胡乱说上两句就撤的主意。 没想到,进了内院一抬头。看到竹林前摆着那个大大的案子上的物件儿。她登时愣了! 三两步奔过去,没错,正是前世地产项目的必备营造工具:沙盘! 不过那时的沙盘是机器制出来的,而这个沙盘却是手工制出来的。 难得制得如此的精巧! 更让人惊讶的是,沙盘这物件儿,眼下就有人想到了! 真真是哪里都不缺聪明人啊! 裴妍连声感叹着,低头看去。待看到那横卧于沙盘发之南的蜿蜒江水时,她恍然大悟,这是青州府新城的沙盘! 难道这老者从事的也是和营造班相关的行当? 是什么班子呢?怎么没听说过? 还有这新城,难道要统一规划,统一建造么? 以她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自然是统一规划更好一些,没得大家乱盖一气,盖得乱遭遭的,即不美观,也影响通行。可是眼下的人就有这样的观念了么?只懂养花种草,对旁的并不怎么关注的裴妍,表示,若是这样的话,可真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了。 还有,如果新城统一规划,难道,这是打算,用前世地产商的运营手法,打算把整个新城都盖起来,然后再往外卖发卖? 要这样的话,那可真没自家营造班什么事了! 可是,要盖这样一座新城,那得多厚的财力? 想到这个,裴妍顿时觉得自己想多了。 但造这个沙盘的人到底是什么用意呢? 抬头四下看看,正想找个人问问,对上小童的目光,他往竹林后头一指。总是老者在后面。 裴妍抬脚要走时,突地又想起一事,忙附身细看。 她只顾惊讶了,却忘了最最重要的一件事。 若是新城统一规划,宋家的铺子在哪里?别正正好叫人规划在路上,那可就麻烦了。也不知道这个时空,强拆的话给不给补偿。 她边想着边将那小景中的房舍街道,一一看过。在心里计算着,宋家铺子离西城门的距离。一时入了神。 沈澄一脚踏进院门儿,从穿堂看到院中,立着几个陌生的人,微怔了下,复又退了出去,再次确认自己没走错门儿,这才带着几分疑惑,缓缓进了穿堂。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 解开误会 裴妍是听到裴蓉的咳嗽声才回过神来的。她先是莫名地偏头看了看裴蓉。见裴蓉有些局促地连连和她使眼色,这才向她目光所指望去。 这一看,自己也愣了。 顾不得深思他和老者是什么关系,看到这张脸,脑海中立时浮现上次在镇中的情形,不觉有些不自在。 正不知如何打招呼,才显得大方得体自然时,那老者已急急从竹林后跑出来,口中嚷道,“丫头,你磨蹭什么……” 一抬头,看到沈澄。他笑呵呵地道,“哟,你回来了。” 沈澄微微点头,又斜了斜裴妍裴蓉和张栋三人。 老者打着哈哈笑道,“我请来的客人,你自便,你自便。”说着,连连朝裴妍招手。 裴妍连忙朝沈澄微微屈了屈身子,叫上裴蓉和张栋,绕到竹林后面。 那竹林后,半面是墙,半面是空地。象是邻家发卖了院子,给买回来,和自家打通的。 那空地约有自家半个院子那么大。靠角落处,也有一棵参天的梧桐树,树下是一个一丈见方的浅池。 那池边便是一处微型的临池石景。 老者指着那石景,似是个讨人夸赞的孩子,连声问她,“怎样,怎样?” 那石景,虽高不过六七尺,却峰危路险,苍岩探水,石径盘旋。深山幽壑,势若天成。宛若将真正的奇山险峰一般等比缩小了一般。造得着实精妙! 裴妍点头,真心夸赞道,“好。” 老者脸上一喜,殷殷盯着她,“怎么个好法?” 裴妍脸一僵,怎么好法,她怎么知道?她又不行家里手,只知道好而已,好在哪里说不出来。就实话实说。 老者的脸顿时垮了下来,一脸控诉地看着她。 秦老爷若说她是个骗子。她是不大服气的。可这老者若是因宋家的景,就以为她是个懂行的。那还真是上当受骗了! 不过不是自己主动骗的,是他高估自己而已。 迎着老者幽怨的目光,裴妍很是无辜地笑道。“我本来就说我不懂的,是您非要让我过来瞧的。”说着,她指了指自己道,“以您老人家看,我这样出身农家。年纪又小,还没读过书,还是个女孩儿,我能懂这样的东西么?” 虽然她说的是实情,老者却还是吹起了胡子,“不懂有什么好炫耀的?” 裴妍便反问道,“我这样的年纪这样的身份,不懂又有什么可难堪的?” 老者脸一僵。是啊,她这样的身份,不懂才是正常的。顿时泄了气。一脸找错人的失望,有气无力的摆手,“罢,你走吧。” 急巴巴的把人扯来,这会子又直直白白的赶人走。裴妍表示心中可不大痛快。 待要说上两句,突见他猛地转身,双眸灼灼地盯着她,“你不懂,我可以教你呀!” 原先还因心中不忿,磨磨蹭蹭的。想拿话找回场子的裴妍,顿时脚底抹油,飞快地溜了。 老者气得又吹起了胡子,一脸幽怨地看着她的背影。 裴妍撇眼瞧见。觉得自己出了方才那口,他把自己当个抹布一般,招之来挥之去的气。 得意地摇头一笑,大步往外走。 迎头正见沈澄和他那小厮双双盯着这边儿,似是将方才那一幕一丝不落地尽收眼底。 她又忙收了笑,咳了两声。端出一副稳稳的神态,缓缓朝两人走近,原是想打算点个头致个意便走。 可总觉这其中的误会不解开,见了面总这么别别扭扭的,不是那么回事。 如今她在秦家做工,不但苏氏不放心她住在园圃里头,裴明远和裴玥也不放心。今儿裴明远已交待了裴玥,让他在刘家客店,给她和裴蓉订一间略好的房间。 并让裴玥这些天早送晚接,一晚也不许在园圃里头住。 而且,今儿见了裴玥,也听他提起这位来了。道是他们就是承造陈家酒楼的那个营造班里的画图先生。也是在那时,裴妍才知道,原来当初她看到的和王贵武一块去看地的中年人,并不是什么主家,而是刘家班的东家刘万平。 亏得她当时没有一时脑热,冲过去揽活儿。要不然可就闹大笑话了。 因他们承造的陈家酒楼离刘家客店不远,这位也常去刘家客店小坐歇息。 而自己如今又要时常进出客店。 往后难保不会再遇上。 这人么,一旦稍有些隔阂,自然是越早破冰越好。今儿见了不理会,往后再见,更不好意思理会了。久而久之,可真就因小事成了大隔阂了。 若是往后不再见面也罢,偏生有可能还要碰面。 而他早先又帮过自己。 何况,裴明远还说,只所以想起元宵赠春兰的事,还是刘家班的刘万平在刘记客店碰到他,主动上前解说因翟家生意相争的误会时,说起的。 即然大的误会已解了,裴妍便决定,今儿也把这小误会解开。 于是,她把迈出一步的脚又收了回来,含笑说道,“我已听我爹说过了,当日翟家的事,刘班头是不知情的,都是王贵武瞒报,才导致当日的误会。” “上次在镇上我说的那话,也是因误会而产生的误会,还望沈先生大人大量,别和我一般见识。”说罢,还特意深深地屈了屈身子,做出十分有诚意的赔礼姿态。 一个小小的女孩家主动赔礼,他一个大男子,怎么能比一个小女孩的心胸还不如。何况,他也不怎么生气,若是气,也只是气自己而已。 沈澄宽和一笑,放缓了语气道,“即是误会,裴家姑娘也不必放在心上。” 说过这话,似乎又觉有些冷淡。可沈澄还真没有和小女孩儿打交道的经验。更没有和这样,不论是年纪身份都相差甚远,而且还真心实意向他赔礼的小女孩打交道的经验。 一时也不知怎样表示自己真的不在意。 这个不在意,一半是向别人表明的,更多是想自我表示,他真是不一个很爱记仇的人。 要记也只记那些值得记住的。 因一个小女孩的一句话而叫人怀疑他记仇。那他岂不是太小气了。 若是个性子跳脱的,倒也不难,再多说几句话也就是了。偏他生性不喜与不相熟的人多言,强迫着自己多说话。却又是为难自己了。 小厮墨染是深知自家少爷的,说服自己把先前的气儿放一边儿,上前笑道,“外头正是暑热,几位稍坐。我去沏些茶来。” 裴妍也是因那沙盘有可能牵扯到宋家,也想弄个究竟。 歉意朝张栋笑了笑,往竹林那边的椅子上去坐,屁股还没沾着椅子,突见老者从竹林后冲出来,“丫头,我……” 见识过他的缠功的裴妍,顿时如只兔子般跳了起来,飞快往外走去,边走边头也不回地扬声道。“多谢沈先生,茶改日再吃。” 话音落时,人已到了穿堂之外。 老者望着她飞快逃离,仿佛晚走一步就会大祸临头的背影,郁闷得直瞪眼。 而裴妍,直到马车出了巷子,回望深深的巷子,没见老者追来,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和张栋裴蓉径直出城,去了庄子。 秦朗午饭后仍旧留在庄子里。可等他午休醒来,即不见张栋,也不见裴妍。问了人才知道,是往府城买肥去了。 他到庄子里。本来就没有正事,如今两个主事的人都不在,不免有些无聊。 拉着汤圆坐在入庄口的树荫下,百无聊赖的等着。谁知道,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直到快半下午的时候,这三人才回来。 早等得心里焦躁又郁闷的秦朗。一见三人的面儿,就不高兴地问道,“你们去做什么了?一去老半天的。” 裴妍笑着跳下车,和他道,“买肥去了,因见三少爷睡着,就没敢去打扰。”顿了顿,她又笑问,“三少爷等在这里,可有什么紧要的事吩咐?” 有什么紧要的事吩咐?裴朗嘴上滞了滞,他哪有什么紧要的事要吩咐,不过是无聊罢了。不知道为何,秦朗觉得她这话和这神态,带着淡淡的疏离。可真要深究起来,却又想不出哪里不妥当。 总之,因这一句,他突地意兴阑珊了。 赌气叫汤圆,“去套车,我们回府!” 张栋是知道老爷太太的心思的,往常每回秦朗来庄子里晃悠,他进府回事,老爷太太总少不了叮咛他,让他劝着少爷早回。 尤其是太太。今儿他已出了府,太太又使人追上他,告诉他回到庄子,让三少爷赶紧的回府。可这话他回来说了,三少爷就跟没听见似的,该干嘛干嘛。 他总不能强着把三少爷绑上车吧?这会听他说真个要走,喜不自胜,忙恭敬地道,“少爷慢走。” 其实裴妍和张栋的心思差不多,也不想让秦朗在庄子里久留。秦府众人往歪处想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来即不像是对花草这行当的经营感兴趣,也不像是对技艺感兴趣。 更多的,像是因为早先对为庄子心焦过,如今见它终于有了些起色,自已心里头高兴,算是享受自己努力的成果。 若是偶尔为之,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怕他呆出趣味儿,愈发不肯读书。 正是该读书用功的年纪,他不读书,反而把时间浪费在闲逛上面,这可不大好。 可因,和他打过几次交道,也有些明白秦朗是个什么性子。 若是自己出于为他好,催他回府。哪怕话说得再有道理,他心里也认可,表面上还是不肯听。不但不肯听,反而还以为自己是赶他走。原是要走的,反而赌气不肯走了。 所以,干脆还是让他自己呆腻了,觉得没甚趣味儿再走吧。 如今,终于听他说要走了,裴妍也在心中长出一口气。含笑向他道别。 至于原本就是打着来陪裴妍的名头,开阔眼界的裴蓉,对此就更没有什么话可话。 于是秦朗就很生气,他赌气说要走,结果竟然没人留他,这是多想让他走啊。 就真个儿叫汤圆赶着车走了。 *****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 整治园圃 梅雨季节扦插菊花借的是雨季的潮气凉意,并不能把菊花露天插在大田里。否则在连绵阴雨浸泡中,才刚剪下来的嫩菊花梢,不出几天必然烂根。 秦家的园圃里头,原一座五间开门,里头打通的,宽大敞亮的育苗室。 这在往常,也足够园圃用来培育新苗了。 眼下,裴妍打算是可着园圃所出,侍弄独本菊和切花菊。那四五亩的菊花,长得枝叉横斜,粗粗估算,可用来扦插的嫩稍足有三四万根。 这样一来,那育苗室可就不够用了。 秦朗走后,裴妍和张栋合计了一下,打算把庄子里那座用来做仓房的院子里,腾出两间屋子,做临时的育苗室。 张栋应倒是应承得很顺溜,只是他迟疑地道,“弄这么多菊花,到时再卖不出去可怎么办才好?” 种是她的事儿,可卖是自己的事儿啊。万一种得太多了又卖不出去,白耗费人力物力,别到秋末一算帐,挣得钱还没投入的多,岂不是白忙活了一场? 裴妍也想过这个问题。青州府周边园圃虽然只有少少的几家,但菊花花期长,早就听朱掌柜说过,往年也有不少铺子去旁处打些青州府地界上没有品种来卖。 而且秦家园圃里头,因这些年疏于照料,那名贵的品种,不是早早的贱卖出去了,便是疏于照料,死的死,伤的伤。 是以,眼下不但菊花,就连月季牡丹芍药之类,也都是普通的品种。 这样的菊花侍弄出来,最多和别的园圃不相上下,并没有能够高高压过旁人的地方。 是以,她心里早就盘着,独本菊少侍弄一些。不能一点没有,若这秋天的菊花再不见秦家的身影,那衰衰落的名声。可就传得更快了。 侍弄得多了,她也怕卖不出去。 便问张栋往年侍弄多少。 张栋道,“大约一万盆。” 裴妍便点头道,“即这样。咱们也按一万盆来种。至于旁的嫩稍都种成切花。” 张栋心里还是没底。默了一默他道,“早年一万盆是我们家的名声在,那些花木铺子也看在早年的面子上,不好说不买。如今……” 他微叹了一声,没再说下去。顿了下又接着问道。“裴家姑娘,你说的那个瓶花能成么?” 虽然她说得头头是道,想来种植,她也没问题。可是他还是担心售卖的事儿。 裴妍便与他算一笔帐道,“听起来三万根的切花苗子,象是很多。但是买瓶花,少有买一枝的。当然一枝也卖。少则一枝,多则十枝,算起来不过,三四千笔的买卖而已。诺大的青州府。难道连这三四千笔的小买卖也吃不下?” 裴妍表示可不大信! 顿了顿她又说,“咱们到时可以用些法子,尽量让菊花的花期错开,一部分赶在中秋前后上市,到时,想来那些家有余钱的人家,多多少少会买一些家去应节景。” 毕竟中秋再往后,也只有菊花这一个大品类有花可看了。从中秋到重阳,近二十多天的时间,算下来。一天只卖几百枝花,若是遇到大户人家,也只是一笔买卖就搞定的事。 “再有,你也别单听那苗子数量多得吓人。实则我细细盘算过了。那一亩田里,至少要种三千到四千根苗子。这样算下来,除了独本菊外,不过再多翻出七八亩的菊田,也就够了。” 相对于秦家这二百多亩的大园圃来说,七八亩的田。用的人工也好,肥水也罢,都是有限的。 原本心中没底的张栋听了她的这番话,微舒了口气。 只是心中不免奇怪,她懂养花种草,说是从书上学来的也就罢了。 可这大田种花,甚至连怎么售卖都懂?这些是哪儿学来的? 更讶异的是,连一亩种多少数,也已盘算好了…… 正思量着,又听她提起,扦插用的河砂和盆,乃至杀菌防病虫害药,以及早先提到的人手招揽等问题。 张栋只得回神,认真听她说。 两人商议完这些,天色已暗了下来。 张栋带着半下午相谈的沉甸甸收获,望着夏日余辉中,渐去渐远的车子,只剩下满心的感慨。 直到此时,他才有些相信,秦家的园圃因这个小小女孩儿的来,或许真的要变成另外一个模样了。 想到几年前,他还是小管事时,秦家园圃里头,那百花争艳,客来客往的繁盛景象。 张栋心中突地升腾出几丝激动,若是在自己手中,也能将园圃恢复如初…… 次日,早早用过饭,便将小管事们招集而来,将昨日与裴妍相谈的各项活计,分派给众人。 到了半上午时分,左近听闻秦家园圃招揽短工的妇人们已陆陆续续的上门应征来了。随着这些妇人们的到来,以及庄子里头小管事们进进出出的,或是买肥,或是挖砂。 又有长工们,或者打扫整理苗圃,又或者耕犁将来要种花的田地。沉寂荒芜了近年余的秦家园圃呈现出空前繁忙的景象。 此时的繁忙就意味着,秋后或将有沉甸甸的收获。 庄子里早先留下来的长工和小管事头子们,多数都是在秦家做工多年,对园圃也有几分感情。如今见主人家对园圃用心,新来的门园子小姑娘,虽然看起来年纪小,却是个样样都懂的。 大家的干劲儿也空前的高涨起来。 这让,隔了两日亲往园圃查看的裴老爷,一时有些恍神儿。——这种到处是忙碌的身影,充斥着欢声笑语的场面,似乎已经很久都没瞧见过了。 近年来,园圃接连出事,让他对园圃原本就淡的心,就更淡了。 犹其是三月里那位花了大力气聘来的门园子,露了馅之后。他便将这园圃视为麻烦,一个唯有脱手发卖,才能解决的大麻烦。 眼下,看到这番景象,他不觉有些惭愧。这原是该他办的事。没想到叫儿子歪打正着给办成了。 想到先前答应裴家那小姑娘做工到初冬的话,又有些暗悔。 回到家将这边的事与秦老太太详详细细的说来,顿了顿,他说道。“不若儿子派人现去江都等地再细细的访一访,早些寻一寻,合适的接替人手。” 老太太是知道江都的。事实上青州府做这一行当的,没人不知道江都这个地方。江都盛产芍药花,听闻那边的百姓。皆以大田如种菜般种芍药。青州府的芍药花倒有不少都是从那边儿运送过来的。 可是老太太微叹道,“那边便有懂行肯出来做工的。想来也只粗通那一样,旁的不甚懂。” 若不然,也不会只种那一样了。 秦老爷微叹点头,这倒是。 可,这合适的门园子,往哪儿去寻呢?若是好寻的话,自家也不至于被个草包被骗了。实是这个略有些偏门的行当里头,象裴家姑娘这么全才的,极少见。 这个念头闪过。秦老爷自己倒微怔了。 这才几天而已,这个裴家小姑娘在他心里已从个骗子,变成了个不可多得的全才! 甚至于,这种转变,自然得连他自己都不自知。 正思量间,听得秦老太太道,“何况,觉得这门手艺,还是自家人懂一些,这园圃才能维持得更久一些。” 秦老爷心中一动。忙问,“那您的意思是?”莫不是和妻子猜的那般,母亲真有意让朗哥儿继承祖业,学习这门手艺? 他不想舍了祖业是一回事。可让儿子也做这一行当,又是另一回事。 自小读书的秦老爷也觉得这园圃算是自家众多挣钱营生中的一种。就和自家的田产一样,虽有田这一样,也不用专挑一个儿子真的去种田。 秦老太太的盘算,倒不是秦老爷心中所想的那样。只是见他亦一脸防备,唯恐真个儿叫朗哥儿去沾这门技艺。还是心中微涩,半晌道,“罢,先不说这些了。离她辞工还有些时日,先细细想一想,可还有旁的法子没有。” 秦老爷不由得舒了一口气。 秦家两位主子的对话,裴妍仍旧不知。在亲手把石硫合剂熬好后,叫长工们把翻好的大田,乃至用来育苗的屋子都洒了一遍,天色就阴沉下来。 呼呼刮过的风中,隐隐带着潮湿的水气。猎猎拂过衣角,裴妍立在才刚翻好的田头,突地心生万丈豪情,不由得展开双臂,仰望天空微笑,雨季终于要来了! 伴着头一场雨落下,秦家的园圃里头,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繁忙。 这回忙碌的都是新招来的妇人们。 早在她们开始做工的当天,裴妍已将人手分作两拨。一拨专往田里现采那些用来扦插的菊花梢,并稍做处理。另一拨,则教了她们简单的扦插技巧。 其实,扦插的成功与否,更多是季节时机,盆土杀菌除害等扦插之前的准备性工作。并扦插之后的照料。就扦插这话本身而言,实在是非常简单。 不过是把处理好的苗子,插在已做了杀菌处理的河沙盆中罢了。 接连忙碌了三日,那菊花苗子都已扦插妥当。而头一天扦插好的苗子已经反挺过来,嫩梢的鲜活程度,和在母株上生长时,一般无二。 张栋舒了口气,笑问她,“裴家姑娘,这算是成活了吗?” 裴妍摇头,“不是。得七天左右才生根,生根后再长个几天,才能往大田里移栽。” 移栽是扦插苗的最后一道关口,也是极为重要的一道关口。 因为苗棚的小气候,与大田的大环境气候不尽相同。除了移栽时伤了根之外,还有突然改变的小气候,也有可能让这些才刚生了根的小嫩苗夭折。 不过,此时离移栽,还有不少时日。 她也正好趁着这个空子,回家把自己的菊花也给侍弄好。便交待了张栋些注意事项,让秦家派来给她赶车的小九赶着车,往北安镇而去。 …………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 手滑了罢了 只离家不到十日,家里已有了不小的变化。 稻田里的稻子都收割完了,家家户户都在重新耕犁田地,准备种秋稻;而裴琮的亲事也办完了,就连早先躲出去的裴老二一家,也借着夏收回来了。 裴妍换好日常做活的旧衣裳,从西屋出来,好奇问苏氏道,“我二伯说是往城里找活,可找着活没有?” 苏氏哼笑道,“那哪里是去找活?不过是没脸在家呆了,躲出去了。听你四叔说,兴许是走的时候,带了些钱,在外头花用完了,这才回来了。” 裴妍一阵无语。不过裴老二这样,倒也不奇怪。若是真的有心找活,怕是早找裴明远去了。因这些天没他的消息,裴妍才觉好奇。 听了这话便问,“那他心里到底有个章程没有?” 裴娆嫁到宋家也有两个多月了。而宋贤自打成亲当日出去打货,中间倒是回来了一趟。不过裴妍没见着,只听裴明远说,如今他搬到新盖的宅子里住着。 也只是仅仅在新宅子里住了一晚,第二日,又紧接着去了仓州等地。可见他是真忙,当然也是有意这么着躲着。而这个躲甚至可能是当初应下亲事时,就盘算好的。 前几天,她和张栋去散市买菊花盆儿,回来的时候,正好碰上到新铺子那边察看的宋大用。 下了车,和他打招呼。 宋大用言谈之间,只夸赞她如何有本事,新铺子造的景如何好看,大家如何夸赞,以及裴明远的生意如何等语。半句不提家里的事儿,想来,是打定了主意,只要裴老二这边不提,宋家是一准儿不会先提及的。 但凡是个心里有数的,眼看宋家这般态度。还不赶紧的想法子,把这件事给解决了。再拖下去,只会比眼下更糟糕,难道非要拖到把裴娆给彻底耽搁了。才肯死心? 苏氏摇头道,“倒没听他们提起过。你二伯娘自打回来后,除了做活也不出门。就是出了门,也是把那头埋得低低的,见了谁都不理。更没和人说过闲话。” 裴妍一叹,这倒也是。出了这样的事,她躲着人还来不及呢,哪有脸再和人家说笑。 母女两个正说着,裴老四匆匆进了院子。看见挑帘出来的裴妍,他就笑,“我正在家里说呢,你再不回来,我得去府城找你回来。那菊花苗子再不插,过了雨季可就不好活了。” 裴妍在去秦家做工之前。已和裴老四把自家的园圃收拾利索,象扦插的河沙和盆等物,也都备好了。 当时就和裴老四说了等梅雨季扦插云云,想来他是一直挂着这件事呢。 黄氏后一步跟进来,朝裴妍感叹地笑道,“你四叔啊,自来没对什么事儿这么上心过。独有你交待的这些事儿,那简直如得了个圣旨一般。一天恨不得来瞧三遍儿。” 苏氏忙给她让座。苏陈氏则笑眯眯地招呼裴好裴妙两个过来吃点心,“你们四姐带回来的,说是给你当零嘴儿的。才刚说要给你们送。你们就来了。正好省了她的腿了。” 苏陈氏在这里住了这么些天,裴好裴妙都和她熟了,闻言笑着跑过来,双双接过点心。和裴珏到一旁吃去了。 这边黄氏见了裴妍,自然要问些府城的做工的事,道,“早先你们去做工时,我和你娘一样,担心得跟什么似的。生怕你年纪小,再出个什么岔子,叫东家不喜。后来你爹回来收庄稼时,听他说起,你不但没出岔子,反而样样做得都好。那东家也喜欢得跟什么似的,我和你娘这才放下心来。” 又上下打量着她,纳罕地和苏氏笑,“也不知道她哪来的那么大胆子。小小的人儿,竟然敢去给人家当门园子。” 这话在这些天里,苏氏苏陈氏黄氏等人已感叹了不知多少遍了,这其中的原由是怎么也想不透。即想不透,干脆也不就想了。 黄氏也是按奈不住感叹了两句,便就打住了,接着问她回来的安排。 裴妍指着东院子道,“也就能停一两天的功夫,把那菊花侍弄好,就得赶紧的回去。” 黄氏就瞅着苏氏笑道,“前儿三哥回来说,你们家里那田里,要给我们种。”说着,她无奈地瞅了裴老四一眼,“这不,我回去和他商量了,他不大情愿。” 说到这儿,又憋不住的一笑,“说是帮着妍丫头做活还忙不过来呢,哪有功夫再去种田。” 这是裴明远上回,回来夏收时,和苏氏说起的。以他的意思是,如今,他不在家,家里几个稍大点的孩子也不在家,只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忙家事,忙孩子已是忙得晕头转向的了。那田和茶园子就更顾不上了。 如今翟家的脚手架已拆了。而那刘记客店的刘掌柜,话虽没说死,也有七八分的意思,想要再把客店扩一扩。这活自然也要落到裴明远头上。 再有,那翟老爷的同乡,见翟老爷起了宅子,也有几分动心。借和翟老爷去看宅子的时机,也和裴明远略提了提。 是以,他想着,营造班这算是在青州府也站稳脚跟了。便和苏氏商量,干脆把田和茶园子都佃出去,叫旁人种着。 等将来,青州府这新城造得差不多了,没什么活可干了,到时再自家接过手来种就是了。 苏氏这回也同意,要说佃田出去,自然是先找和自家的亲近的人。这个人除了裴老四不作二人选。 只不过,因知裴老四的性子,当时苏氏就和裴明远说了。黄氏抱着孩子,眼见的是不能做活。两个丫头又小,只指靠裴老四一个,他怕是怯活,不想种。 果然叫她说着了。 苏氏就笑道,“这样也好,反正妍丫头这里也离不了他。那大西瓜也多亏了他,要不然,指不定得烂到田里呢。” 这也是裴妍走时的挂心事之一。生怕她不在家,大西瓜熟过了头,也没人去卖。白白给烂了,或者自家吃了。就可惜了。 裴老四就自告奋勇说,等西瓜熟了替她去府城散卖。 总共余下十个大西瓜,裴老四接连往府城跑了几天,卖出去七个。余下的三个,连去了两天,皆是一问价儿扭头都就走,裴老四这才没再去了。而且,卖得价儿,和裴妍想得相差甚远。 有二两一个的,也有三两一个的。 但,这也在意料之中。毕竟象这样的东西,除了大些,和普通的瓜没什么两样。只有那些特别有家底的人家,图个新奇,才肯花钱买它。 而这样的人家,则是可遇不可求的。 但这七个大西瓜,也卖了约有二十两的银子。 这对裴家来说,也不算少了。 因这大西瓜,裴妍又想到早先说的给裴老四发工钱的话。 等到他帮着把菊花嫩梢都弄好,家去之后。她到田里摘了几个西瓜,拿筐装了,又在里头放了一两的银子,和苏氏说了一声,往老院儿去了。 进了穿堂,正见韩氏正阴着脸挑帘出来,一眼瞧见她,头一缩,又缩了回去。 她不理会自己,裴妍也懒得理会她。拎着瓜去黄氏家的厨房找黄氏去了。 黄氏正忙着做饭,见她来了,忙指着厨房门口外的小凳子道,“屋里烟气重,你坐那里。”又埋怨她道,“你们那瓜田里的瓜跟我们自己家一样,想吃了就去摘。这一个瓜季,不知道吃了多少了。你怎么又来送?” 裴妍逗着裴好怀里的小裴珂笑着道,“瓜秧子都老了,再吃瓜也吃不了多长时候了。再说,又下着雨,不摘的话再叫雨水给淋裂了,那多可惜。” 才说了两句闲话,突听那边儿响起韩氏带着怨毒的骂声,“……馋痨鬼托生的东西,也不怕撑死你!” 紧接着一个穿着碎花小卦子,两三岁大的女孩儿,委屈地扁着小嘴儿从东屋出来,嘴里喊着娘往老大家的厨房去了。 裴妍眉头不由得一皱,听苏氏说,这个小女孩儿才刚两岁多的样子。两岁多的孩子懂什么?韩氏这么恶毒的骂她,将来也不知会不会有心理阴影…… 一念未完,韩氏家厨房里突地响起一声惊叫,裴琮一头一脸的水,气急败坏的从厨房跑出来,跳着脚朝厨房嚷道,“作死,你拿水泼我干什么?” 紧接着一个年约二十二三岁,身着青色衣裳的年轻妇人,手里拿着个水瓢子,脸带着笑,略带着几分埋怨,柔柔细细地嗔道,“不过是手头没防备,手滑了罢了。快别嚷了,让三婶儿和四妹看笑话儿。还不快去换衣裳!” 说罢,她转身进了厨房,不多会儿牵着小女孩儿的手出来,朝这边笑道,“四妹,今儿不晓得你回来,家里没备饭。赶明儿嫂子好好备一桌儿,你来尝尝的嫂子的手艺。” 正愣怔的裴妍,忙点了点头。 她就扯着小女孩儿径直出了穿堂。 闻声出来的韩氏气得直瞪眼。待她气哼哼的去了厨房后,裴妍回神,正想问究竟。 却听黄氏见怪不怪的地悄笑道,“自打她嫁来这七八天,什么时候你大伯娘喝骂巧姐儿,琮哥儿转眼就倒霉!” 裴妍顿时无语,原来是你骂我的孩子,我就寻你的孩子晦气呀…… 回到家和苏氏等人一说。 苏氏也觉得好笑,感叹道,“当初她嫁来前,她家那个近邻三儿娘,还特意过来到咱们家,替她辩解,说是让我和你四婶往后帮衬着些。谁晓得她自己是不要人帮的。这才嫁来没几天,就把琮哥儿收拾得服服贴贴的。” …………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章 真的只是想好好做工而已 裴妍这次回来,算是偷出来的空子。虽然早和秦家说过这事儿,但自已不在园圃还是不放心。是以,和苏氏苏陈氏叙了一会儿闲话,便趁着天色还早,去东院子忙活去了。 裴蓉跟着她去了十来天,倒不是一点收获没有。最起码象菊花嫩梢如何修剪,乃到怎么扦插,也都跟着学了个七七八八。 在园圃里做活的人多,没她下手的机会。如今可算找到机会了,便寸步不离地跟在裴妍身后帮她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 姐妹两个忙到天黑透,再也瞧不清了。这才洗洗睡去。 第二日一早,又早早起身,下地忙活。 一直忙到早饭做好,苏氏过来催了又催,两人已将那花近千根的菊花扦插完了一大半儿,想来再有半晌午的功夫也就能做完活。这才停手,到溪边洗涮之后,回去吃饭。 裴妍一眼看桌子正中的大海碗里盛着一大碗的煮白蛋,莫名地问苏氏,“不年不节的,娘煮它干啥?” 即便是现在家里宽展了些,可自家从来不无缘无故的吃白煮蛋,更何况还是大早上的。单一大早吃白米饭就够噎人的了。 苏氏就无奈地朝苏陈氏笑道,“娘,你瞧瞧她忙的,连自己个的生辰都忘了!不知道的呀,还当她是个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呢。” 裴妍恍然大悟,原来是自己生辰呀。她还真把这茬事儿给忘了个精光。 她呵呵笑了两声,把白煮蛋往每人手里塞了一个,自己也剥了一个来吃。心中感叹,终于长大了一岁,可真不容易啊! 初醒来时,她还想着白赚了十几年的青春时光,是好事儿。眼下看来,也不算什么好事儿。要不是年纪小,她做一件事也不至于这么费劲。 但转念又一想,若是当真长大了。又要面对旁的烦恼了。这样一想,倒还不如不长大。 在纠结中用过了早饭,正想再去把余下的菊花苗子都给插好。 周良玉扯着巧姐儿过来了。一进院子,她未语先笑。和裴妍道,“昨儿倒让四妹看笑话了。” 神态落落大方,即没有因先前她兄嫂来闹的事儿而羞赧,更没有因昨儿之事,有半点的不自在。仿佛从前发生的那些事儿。与她无关。 也有可能,是因为无奈致极,没得法子,这才豁了出去。 不管她是哪一种,对于不妨碍自家的人和事儿,裴妍一向都是笑脸相迎的。 忙道,“哪有。”又连连给她让座。 苏氏则忙拿了一个鸡蛋塞给巧姐儿,笑着和她道,“你四姑姑今儿生辰呢,你也吃一个替她嚼嚼灾。” 周良玉原是要推的。听了这话,反倒拍了拍巧姐儿头道,“那你就接着吧。” 巧姐儿乖巧地应了一声,这才伸手接过鸡蛋,又带着几分羞涩地哼哝出一个谢字。 裴妍昨儿只是一晃而过,并没有细看。 今儿细细一瞧,见这小女儿孩长得实在粉嫩可爱。 白嫩嫩的肉包子脸,仿佛一掐就的掐出一股水一般。眼睛大而明亮,睫毛长长的。不多的头发被周良玉拿红头绳,扎了两个细软的小辫子。衬着她那略微显得有些大的小脑袋,显得很是讨喜。 衣裳虽不是全新的,混身上下都收拾得极是洁净利索。 显见得周良玉对女儿的照料极为用心。 粉嫩可爱的小女娃儿,没有人不喜欢。裴妍也不例外。 也是出于怜惜的心理,笑着朝她招手,“来让四姑姑瞧瞧。” 巧姐儿虽有些羞涩地微顿了一下,还是伸出小胖手,朝她走过去。裴妍心下更是欢喜。这样年纪的孩子,正是认人缠人的时候。象巧姐儿这样初到了陌生地,却还这么大方的孩子并不多。 拉着她的手,问她诸如多大了,叫什么名字之类的话,又叫裴蓉进屋去拿点心给她吃。 这边周良玉在椅子上坐了,先是和苏氏自嘲般地说起了昨儿的事。 苏氏原当她是来诉苦的,正要开解几句。就听她已话头轻快地提起了另一件事,“昨儿我听四婶娘说,三婶家的田他家种不了。我就想着来求求三婶娘。那田和茶园子若是没应旁人,叫我和琮哥儿种着可好?” 这话不但出乎苏氏的意料,也出乎苏陈氏和裴妍的意料。 一时间倒对她生出几分敬佩来。 才刚嫁来几天,韩氏又那样看她不顺眼,没想到,她竟不自哀自怨,反而提起心劲儿,张罗着要种田种茶,一副死心踏地过日子的模样。 尤其是苏陈氏这样经历无数世事的老人家。这一辈子见过多少人,因自家气不顺儿,只顾着生气,而不用心做活,过得家不成家的。 在她看来,能在自己还没站稳脚跟的时候,就能抽出心思,为日后的日子做长远的打算。 不论她先前怎样,单这一件事,就足以说明她是个肯用心过日子的。 乡庄人家里,再没有肯用心踏实过日子,更能让人心生好感的。 而苏氏原先没想到她和裴琮,那是因有裴老四在前面。如今裴老四不打算种,让她种,倒也无妨。 虽然她和韩氏不对付,与这周良玉却没仇。上一辈的恩怨,他们这些做小辈的,若是非要掺和进来,那苏氏也没法子。若是能明白事理,分得清谁对谁错。苏氏也不会把这明事理的人往外推。 因此,一讶过后,顿儿也不打地应下了。 周良玉感激地朝苏氏笑道,“眼下我也不说什么空口大话了,三婶娘这份情宜,我记在心里呢。往后,您这里有什么事儿,只管使唤我。”顿了一下,她又笑道,“还有琮哥儿。” 惹得苏氏因她后面的这话,不由得一笑。她倒不避讳自己管束琮哥儿的事! 不过,这对裴琮来说,倒不是坏事。 有个人管束着,等他上了些年纪,说不定也和裴老四一样,能把年轻时候的毛病改一改。 笑着和周良玉说了一通,自家人不用客气云云。 便抱着孩子起身,要去给她指自家的田和茶园子。 周良玉也不推让,抱起巧姐儿,笑着和裴妍打招呼,又说了昨儿说过的话,十分恳切地道,“今儿中午,我在家好好做一桌儿,四妹六妹,你们到时可一定要去。” 苏氏晓得一是因为裴琮成亲时,自家两个女儿不在家。如今才算见着面儿,她是想借机熟识熟识。再有,也怕是听人说了自家大丫头如何的有本事,有意结交一二。 在苏氏看来,这是人之常情,倒也不觉得怎样。只是,她笑着摆手道,“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要吃饭,什么时候不能吃?不在这一时!” 裴妍也是这个意思,她笑着将周良玉送到院口门道,“大嫂的心意我领了。就是这回回来,真的不得空子。等到年节的时候,有了空子,我一准儿去吃。” 顿了顿,她笑看了看苏氏道,“我听我娘说,大嫂不但厨活好,也会酿好些酒。不如,等你抽出空酿了酒,到时,又有酒又有菜,那时吃着才乐呵呢。” 说得周良玉心中感慨万千。要说她开个那个小酒坊子,也算是在市井中打混了多年的。见过的人和事都不在少数。话头伶俐心善的女孩儿也不是没见过。却少有她这么周全的! 不但周全,还这么的有本事。 她抬眸往裴家的院中深望了一眼。 能遇着这样一家近亲,自已这回也算是赌对了吧? 心中感叹着,爱怜地看了巧姐儿一眼。 朝裴妍抿嘴而笑,重重点头,“成。即四妹这么说了,赶明儿等我忙过这阵子,就叫你大哥去置酿酒的物件儿。” 说罢,她和苏氏去了田里。 裴妍和裴蓉则又去忙活园圃的事儿。 才刚忙完,天空又飘起了细雨,似乎还越下越大。 原想着水湿路滑的,昨儿她又和小九交待过,若是雨大太,便等一等再过来接她。以为小九会等雨停,或者是明天再来接。 没想到才刚吃午饭不大多会儿,小九就冒着大雨来接了。 裴妍忙叫他进屋,看着他一身的透湿,狼狈不堪的模样,莫名地问,“怎么这么急,可是庄子里有什么事儿?” 小九接过苏氏递来的热茶,道了声谢,这才嗫嗫地道,“倒没有。” “那就是有人催了?”裴妍接着问道。 小九被雨水冲刷得青白的脸就是一苦,默默点了点头。 裴妍便又问,“是你家三少爷吧?” 小九再次点头。 裴妍无语,“庄子里又没出什么事儿,又是大雨天的,他催我回去干什么?” 这话小九不知道怎么回答。就连他也不知道三少爷为什么非要他冒雨来接裴家姑娘。 而裴妍也不用他答,那些话只是她的牢骚罢了。 看着外头如注的雨帘,她去找了裴玥的旧衣,让他先换了,又找出点余炭,给他拢了火盆,让小九先烤着火,道,“便是要走,这会儿也走不成。只有等雨停了再说。” 小九苦着脸点了头,道了谢。 裴妍便去了堂屋。 一进屋,苏氏带着几分小心地问她,“那秦家小少爷这些日子可是常去园圃?” 裴妍自然知道苏氏想问什么,可她…… 她有些焦躁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她真的只是想好好做工而已! …………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 突发 好在,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半下午时分,雨势停歇,太阳隐隐从厚厚的云层中露出半张脸儿。 裴妍也顾不得深究是谁让来接的话,小九即然来了,也别让他空跑趟了。又和裴老四交待了一番,诸如先别浇水。若是等两天她不回来,见盆面稍干,可以稍在叶面上洒些水。又或者太阳太大的话,让他在屋里洒些水,以维持潮意等语。 和裴蓉坐上马车,匆匆往府城去了。 因为下雨,路极是难走。原该半个多时辰就能走完的路,生生走了近一个时辰。等转到城西门外时,在云后若隐若现的太阳,已斜沉到树梢之下了。 这个时辰到了庄子也做不了活。裴妍便在刘家客店下了车。 叫小九先回庄子,告诉张栋自己回来了,若有什么紧急的事儿,让他来找。若没紧急的事儿,等明天见了面再说。 小九应声去了。 这边,裴妍一脚踏进客店,就见裴明远田满仓郑三老刘头几个,正和一个年约四十来岁,长相有几分儒雅的中年男子,坐在靠窗的桌子那里说话。 看几人脸上,似乎都带着几分气色,而且气氛沉闷,象是在说什么让人生气又难办的事儿。以至于裴明远看到她们回来,也只是远远的摆了摆手,就叫坐在另一桌旁听的裴玥迎她们进了后院儿。 裴妍不免好奇,进了后院儿,便迫不及待地问裴玥道,“那人是谁,怎么早先没见过?还有爹他们在说什么?” 裴玥知道她是个爱问事的,这会儿不和她说,她一准揪着不放。 便简简与她将近两日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原来方才那位她不认得的中年人,是裴明远早年搭营造班时的旧识,名叫唐大通。他与房屋构造上十分的精通的。象稍精巧一些的跨桥曲廊栈台等。田满仓和郑三这种做惯了农家普通的屋子泥作和大木作,根本不大懂的。当初给宋家做临街的两层小楼时,裴明远生怕自己有所疏漏,就想起了他。 亲自去请了他过来。给指点了几天。 早先,裴明远搭的那个袁家班,班主去了并州之后,裴明远回家另和王贵武起了新班子揽农家的活。而这位唐大通,则入了另一个姚家班做工。 这姚家班算是官匠。 这个官匠。并不是指在官府任职的匠人。 而算是前世她熟知的,有官府的门路,而挂靠在官府名下,专揽官办的诸如修桥铺路乃至河堤的修建,以及像府学号房等诸多工程。 但唐大通入了姚家班后,因屡受排挤,就干脆辞了工。裴明远去找他时,他正赋闲在家。因见裴明远起了班子揽活,自己也动了心思。 就在宋家铺子完工之时,他的班子也扯了起来。 因他这一行当还颇有些名声。是以,头一单生意可比裴明远要顺利得多。如今正在宋家宅子的后头,做着一单活计。 只是,这单生意快完工的时候,麻烦来了。 那姚家班因见西城门外到处在起新宅,自然也不肯放过这块肥肉。也凭着关系,四处揽活。要起屋的人家多,他们的人手就不大够。 又反过来招揽唐大通。 唐大通自家的生意正做得顺风顺水的,而且这单没完,下单也有了着落。自然不肯。 于是就有了裴妍回家次日发生的事儿。 原正盖得好好的宅子。突地不知从哪里蹿出些人,硬说他们把宅基盖过了界,不由分说,就把那已完工的院墙给扒了个七零八落。 紧接着。又许下丰厚的工钱,把唐家班的人手给挖走了大半儿。 裴玥说到这里,叹息道,“他如今手头只留有几个提泥活泥的小工。可那宅子还没盖完,还有被扒的院墙也要重新再盖。就求到咱爹跟前儿了。” 裴妍不由得皱眉,“他们那屋的主人家难道买地的时候。宅基都没打灰脚,没界定好么?” “怎么没有?”裴玥一叹道,“那些人把院墙扒了个稀乱,就是说要找灰脚。结果灰脚是找着了,虽然没过界,但那墙不还得再使人垒?” 裴妍无语,她着实没想到这个时空,竟然还有挂靠这一说呢。不过再一想,这也正常。官府每年修路修桥的,不知要修多少。 这样的活总得有人干。 有活就有利。有利就有人肯用心动脑子。 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自家营造班将要来面对的不仅仅是,象和刘家班那样的靠着自家真本事而进行的良性竞争,有可能还要面对这样的官匠的恶意竞争。 可自家的班子仅仅是个小虾米而已。 真要让这些官匠给惦记上了,恐怕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顿了顿,她问裴玥,“那咱爹是什么意思呢?帮还是不帮?” 裴玥道,“原这位唐班头就帮过咱们,我瞧着爹的意思是不肯不帮。”说着,他顿了下,道,“再说,眼下人家有难咱们不帮。将来咱们有事,也别想着人家来帮咱们。” “这倒也是。”裴妍有些上愁。其实她是不愿意和这些略有些势力的班子结仇顶头的。但裴玥说得也有道理。 默了一会儿,她突地想到之前看到的那个沙盘来。忙和裴玥说了,问他道,“往常你们和刘家班的碰面说话,听他们提起过这些事儿没有?” 裴玥先是摇了摇头,紧接着讶然地看着她问,“你什么时候去那位沈先生的家了?” 裴妍原是想着要和裴玥说了一说的。可后来事情一多,就忘了。这会儿听他问起,便把前些日子那老者如何缠她着不依,自己没得法子才跟着老者去了他家,结果在那里碰到了沈澄,以及看到了新城的沙盘的事。 详详细细地和裴玥说了一遍儿,道,“我觉得他们若是没什么想法的话,是不可能花那么大力气弄那么个东西的。如今他们把东西制出来了,也不知道是官府委托他们制这些东西的,还是自己先制出来,再想方没法的说服官府照着这么做。” 顿了顿,她说道,“不管是哪一种,我觉得这个刘家班,好似实力还挺强的。”最起码超出之前对他们的认知了。 若是这样的话,倒不如先和他们套套近乎。等到将来,被大班子挤压得没有生存空间了。自家也可以靠着大班子,揽些小活。不至于裴明远这营造班才刚扯了起来,活没做几单就夭折。 只是,这些只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他们肯去附就投靠,刘家班也未必看得上。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 被拦 以后上午的更新改到10:00了。 **** 妹妹虽没明说,裴玥却是听懂了她的意思。 再往深处想,也觉这刘家班的实力不似他们现在显露出来的那般。倒不是他们有特别的动作,而是…… 裴玥认真思量了一下,觉得他的怀疑,是来自那位看起来稳重内敛,神态安然,看似温和,却又让人不由得心生出几分距离感的沈先生。从他和刘万平的相处来看,他根本不象是画图的先生。 倒象他才是真正的东家。 裴玥把往常见到的情形,诸如,刘万平总是在行走时落后他半步,落了座总是刘万平张罗茶水,偶尔那陈家酒楼有人过来请示,多半是那位沈先生首肯之后,刘万平才发号施令等等这些小细节说给裴妍听。 好吧,裴妍其实自打在花市见他第一眼,就觉得他不像是个普通的书生。不过,那会儿也没功夫多想,今儿要不是突地听闻这茬事儿,她怕是还要等一阵子才能想起那个沙盘,以及那个沙盘有可能涉及宋家的事儿。 想到这儿,她有些汗颜。 宋家自始至终帮了自家不少忙。她可不能因为嫌麻烦,就对这事儿知而不问。 于是,在裴玥和她说了自己的猜测之后,她也便说了这沙盘有可能涉及到宋家的事儿。然后和裴玥商议道,“要不,待改日你客店里遇见了他,旁敲测击地问一问,关于那沙盘的事儿?” 裴玥觉得妹妹这个提议,有些交浅言深了。原本他们和刘家班算是对头。如今虽然出于情面解了误会,也不代表自家和人家就熟识了。 事实上,虽然常在刘家客店见面,也不过是口头客套两句罢了。更深层的话题,根本没有涉及过。 便为难地看着妹妹。 裴妍也知道自己这个提议,有点太过急切了。毕竟不熟啊。 正在闷头想法子,裴明远和田满仓等人回来了。 和裴玥猜测的一样。裴明远不肯不帮。连肯帮忙的理由也是一模一样。 待田满仓和郑三等人分别回屋后,裴妍便将方才的担忧,又和裴明远说了一遍儿。 裴明远虽没有她想的那么深远,也知道这回若是伸头帮了唐大通。那姚家班肯定是要对他们上心的。至于往后,会不会使绊子,裴明远眼下可不知道。 不过,他想了一会儿道,“兴许也没你猜的那么严重。再者。不接新城的活,咱们也可以接别处的活。天底下那么多要盖房起屋的,那姚家班能把这些活计都揽在手里?一个小小的班子,能只手遮天不成?” 做为资深的倒霉蛋儿,一旦遇到什么事儿,专爱往最坏处想的裴妍听了这话,心头又是一松。 也是,眼下不帮,是说不过去。只能先帮了,日后的事儿。日后再说罢。 说过这话,又叙了些家中琐事。父女几个吃了晚饭,分别进屋睡去。 次日一早,天稍稍放晴。裴妍吃过饭,匆匆去了庄子。 原她就想着,庄子里应该没什么紧急的事儿。到了庄子里一瞧,果然没什么事。她把几个育苗室都看过之后,便去庄子里转悠。 顺便把接下来要做的活梳理一下。 虽然她和苏氏说只帮秦家扦插菊花,但事实上,她是不可能只做这一样的。不然的话。秦家请她这个门园子岂不是太亏了。 而她虽然对扦插育苗稍有些经验,对菊花月季,乃至牡丹芍药也粗通一些。知道该在什么季节分株繁育。但还有一些花草是记不大清楚扦插繁育的节时。 比如玉兰树,比如那少少的几棵西府海棠。和那一大片,她在前世也没见过几回的木芙蓉等。 一个园圃是否有竞争力,除了要有名贵的花草装点门面之外,更多的还要靠那些成年名贵的大树。 毕竟像这样的树木生长都需要的时间的。那些新起的园圃想一下子在这方面超过老圃,根本不现实。而秦家眼下,用来支撑门面的大树好树已经不多了。 好多园地都空着。要么是胡乱栽种了些常见的松柏槡柳等。 这些杂树便是长个几十年又如何?也根本卖不了几个钱。 所以,本着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处事准则,裴妍觉得,她有必要任期之内,把秦家的大花树,给好生整治一下。 反正,眼下月季她是打算用她的那个非常简便的方法,直到秋后剪枝之后,再进行繁育的。而牡丹和芍药,则要等到中秋过来,才能开始分株。 而这菊花也算是暂告一个段落,眼下正好是个空子。 于是她走到桔梗田那边儿,便站定脚步。看看天色,比早上还稍微放晴了一些。便和裴蓉往回走。 到客院略做收拾,和张栋说了一声,让小九赶着车,又带上武妈妈和丁香,出庄往府城而去。打算去书局看看,有没有更多的关于这方面的书籍,以供她参考。 若是没有的话,她就只能自己摸索了。 还好的是,转了几间书局,买到了几本自己想要的书。又想起将来要卖瓶花的事,便去了朱记,先和朱掌柜打了个招呼,等到瓶花上市的时候,让他替秦家分卖一部分。 朱掌柜已习惯了她捣鼓稀奇的东西,往常合作也很愉快,自然顿儿也没打一下的就应下了。只是见她为了秦家这么跑前忙后的忙活,心中不免感叹,笑道,“我还不知道这门园子还要操心庄子买卖的。”、 裴妍呵呵笑了下,道,“这不是有您这个现成的关系在么,多说一句话也不费劲。再说,就是我不来说,等过些日子秦家人也该来说了。到时,您也不会不应。干脆,我抢个先,还在东家面前落个好儿。” 说得朱掌柜笑了起来。满口应承着让她放心,送她出了铺子。 已是正午时分,天色又开始阴沉起来,裴妍怕被淋在半路,忙叫小九赶车,准备回庄子。 马车才刚行了七八步,就又被人拦下了。 这回拦她的是,方才她进朱记铺子时,与她错身而过的年青人。年约二十来岁,细眉细眼,面色看起来有些阴郁。 武妈妈忙低声提醒道,“是曹老爷家的大爷。” 曹家?裴妍有些讶异地挑了下眉,这么快就挖上门了么?!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 对峙 曹家挖墙脚这件事,裴妍是自打一开始应了秦家的差使,就存在心里的。原想着,即便是曹家知道秦家又聘了门园子,一打听却个十二三岁的乡庄丫头,只会在背后嘲笑秦家有病乱投医,专等看秦家的笑话儿,而根本不会理会她呢。 没想到,这么快就找上了门。 不过,曹家这么快知道这件事,也并不奇怪。他家和秦家同在城东住着,听武妈妈说,两家不过隔了几条巷子,而那曹老爷的小儿子还和秦朗同在一个学堂里读过书,不过两人极是不对付,见了面就要打架。 后来秦老爷便将秦朗转到了城西的一处私塾。 对曹家,裴妍的态度是鲜明的。那就是良性竞争没问题,各凭本事罢了。可他们这样恩将仇报,恶意挖人墙角,对原来的东家下狠手,故意排挤打压的行径,她很是看不过眼。 所以,早在心中盘算好了,若是曹家不把她放在眼中,不理会她也就罢了,两下相安无事。若是挖到她头上来,她的态度就是一个字:不。 不管给开出多厚的条件,都是这么一个字:不。 虽然是秦朗强求着她接了秦家这差使。但某种程度上来说,秦家与她,确实也有知遇之恩。恩将仇报的这样的事儿,她可是干不出来。 于是,在听了曹家大爷身边的随从相请她,到茶楼说话的意图之后,她挑开帘,笑着婉拒道,“可是不巧了。天将午时,又快要下雨了,我得急着赶回庄子去。多谢曹大爷的美意,这茶还是过后再吃。” 正如她猜的那般,曹家确实一直在关注秦家的事儿。 确切的说,是青州府园圃这一当行,如今曹家一家独大。生意可谓是顺风顺水。没了烦心事,那心思自然都聚到秦家身上了。 是以,秦家前脚刚聘下门园子,曹家后脚就知道了。只是。因有前一个草包门园子做先例,这回又聘得一个毛头丫头,原本曹家也没把这件事儿放在心上。 确实都等着在看秦家的笑话儿。 不过随后传出来的消息,却让他们有些笑不出来。那些连曹老爷都闻所未闻的杀虫杀菌的药,和那些她侍弄园圃的小法子小点子。以及和那些老圃们扦插菊花时,完全不同的操作手法。 这都不由得他们不上心。但也没有上心到,立时就去挖她的地步。 原还想再观察一阵子,没想到今儿恰巧在朱记遇上了,曹家大爷曹直不免有些好奇,这才使人拦了车。 没想到,她竟一开口就拒绝了,连个回转的余地都没有留。【ㄨ】 曹直细长眼眸中含着的点点客套笑意,一点一点的收拢。真是很久没有受过样的冷遇了! 她究竟是年纪小不懂,真当他是单纯的请她吃茶呢。还是已叫秦家给收拢得死心踏地了呢…… 不管是哪一种,但就眼前这半点余地都不留的行径,就让他很不爽! 裴妍看在眼中,心中嗤笑。不过守着个破园子罢了,还真当自己是个了不起没人敢惹的人物?连她自己有经营了七八年园圃的经验,于花草之上也算通一些,更有这个时空没有的,像组织培育等繁育新品种的知识。 哪怕人人都夸她如何,她也不好意思因此就张狂起来。 说到底,在这一行当做得再出色。大家也还都是普通人而已。 在那些达官贵人面前,顶多能算得上一只长得稍微肥一点的蚂蚁。 可再肥的蚂蚁也是蚂蚁。那便要有做蚂蚁的自觉! 各家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也就行了。到处摆什么少爷公子高大上的架子,就未免太浅薄了! 她最厌的就是这种小人乍然得势,就目空一切。天大地大不如爷大的人物。 再者,她原是打定了主意的,哪怕曹家给出再高的工钱,也不会去。是以,根本没有相谈的必要。 而且她觉得她态度够好了,没想到还是惹他不快。即这样。就更没有相谈的必要了。 于是,说过这话,便让小九赶车。 曹直的脸色更不好看了,微细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阴郁。 曹直身后的仆从见了,一个箭步冲上来,伸手按住马头,朝车内连声冷笑,“我们大少爷肯屈就相请,别给脸不要脸!还真当自己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裴妍气笑不得,曹家就这点城府?就这么着就撕破脸了吗?挑开帘,皱眉看向曹直。 他只是立在道旁,眼睛看向旁处,闲闲地把玩着手中的扇子,似乎根本没瞧见没听见一般。 裴妍也来了气。虽然她一向不愿与人起冲突,也不代表她没性子。 缓缓笑问曹直,“曹大爷,这是什么意思?” 曹直抬头,细长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姑娘这话问得可稀奇了,曹某不过听闻姑娘技艺高超,想结识一二罢了。只是……”他顿了一下,微拖着声音,带着几分感慨,似是十分的遗憾,“……只是没想到姑娘不把我们曹家看在眼中……” 裴妍也端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色,淡淡地道,“所以呢?” 曹直被她问得嘴上一滞,倒真不知如何作答了。 那仆从一见自家主子吃瘪,跳起来,指着裴妍的鼻子恶狠狠地骂道,“你别仗着自己有几分本事就张狂。你也不打听打听我们曹家是什么人家!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不知怎的,看着他跳了脚怒骂,裴妍只觉得可笑。所以,她又淡淡地问了一句,“所以呢?” 你们打算把我怎么样? 那仆从被她这油盐不进的样子,激得火气,一捋袖子就要近前,嘴里呼呼呵呵的骂着,别当老子不敢打你云云。 小九和武妈妈丁香三个见他气性上来,生恐他真个发了狂,当街打人,赶忙跳下车把裴妍护在身后。 做为资深的单身狗和倒霉蛋,这些年裴妍唯一的心得,就是谨慎。 因为她吃过不谨慎的大亏。 当年那个好友。以帮她讨要余款为由,拿到走委托书时,她其实是有一瞬的犹豫的。可那犹豫仅仅是犹豫,一闪而过。又变成了侥幸。 她舍了最有可能发生的结果,而去期望最不可能的结果。 最终得到的,自然是深深的失望和打击。来自与钱财与友谊的双重打击。不,还有自己愚笨的三重打击。 从那往后,她就告诫自己。行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一定要谨慎。 这个谨慎不仅仅包括在事业上,还包括在生活上。 从前她常常需要独自开夜车,车里必备两样东西。一个是防狼喷雾,另一个就是棍子。一根即可用来锁方向盘,又可以用来防身的棍子。这两样东西,在她独自经营园圃的七八年里,每样都有至少一次的使用机会。 其中就包括,做市政项目时,差点被人非礼的那次。 眼下也不例外。 她冷冷看了看曹家主仆俩。回身进了车厢,再出来时,怀里抱着四根棍子,兼两把寒光凛凛的树锯。 这些棍子是她偷偷藏在车里的,数量正好是随车的人手。她和裴蓉,小九,陈妈妈武妈妈,丁香和瑞香。一人一根的标配。 至于那两把寒光凛凛的树锯则是才刚在花市里买下的。没想到,转眼就有用武之地了。 她冷着脸把这些棍子一一分发给已呆了小九丁香和武妈妈。 自己手里拿了一根树锯,立在车上。居高临下看着曹直和他那仆从。 突地一阵风来,吹得她衣角翻飞,恍然间,她似成了那话本中。那要与人决一死斗的侠士。 小小的身子抱着一个寒光凛凛的大大的锯子,在围观的人眼里,看起来,格外的搞笑,又有些让人笑不出来。 而,她这副全副武装随时要和人干架的气势。不但惊呆了武妈妈几人,也惊呆了曹直和他那仆从。 这这这…… 对面茶楼里,二楼临街大开的窗子后,两个正在吃茶兼密切注意这边动静的两人,瞧见这一幕,更是“噗”的一声,不约而同,喷了口茶。 刘万平顾不得喘息,忙叫,“墨染。” 墨染会意,飞快下去了。 曹家仆从一愣过后,张狂地大笑起来,拿手依次点过裴妍几人,“就凭你们……” 一言未完,斜里突地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哟,这不是裴家姑娘么?好巧,在这儿遇上你了。” 正僵持的几人闻声转头。 裴妍先是惊讶,这地方竟也有认得自己的人?待看到来人,微讶瞬间变成了尴尬。 她只是被逼急了,若不拿出些手段,自己今儿怕是不那么容易脱身,不知道要和他们磨到什么时候。再者她也有可能吃亏,这才…… 没想到竟遇上了熟人。 她忙把锯子往身后一藏,举目四下张望。 才刚一抬头,就瞧见往对面茶楼,临街大开的窗子之后,有一个人坐在那里淡淡吃茶,有一个人正凭窗往外张望。 两人看见她,坐着吃茶的人,朝这边举了举杯子,似乎极力忍着笑。而正往这边张望的刘万平更是扯出大大的笑容,连连朝她挥手。 裴妍默默低下头,把藏在身后的锯子,又往车厢里推了推。 墨染忍着笑上前道,“我们班头和沈先生正在那边儿吃茶,瞧见象是裴家姑娘的车子,便叫我来瞧瞧,结果,果然是您。” 说着,他又指着头顶道,“眼瞧又一场雨到,裴家姑娘不若先去茶楼避了避雨。我家刘班头,正好有事儿请教姑娘呢。” 裴妍待要说不去,突地脸上一凉,豆大的雨点,已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 围观的人群一哄四散开来。 裴妍也顾不得尴尬了,忙借着武妈妈的手劲儿下了车,飞快往茶楼去了。 这边墨染抬步要跟是上,似乎不经意扫过,待看到曹直,他“哟”了一声,挑着声音道,“我当是谁在这里寻裴家姑娘的晦气呢,原是曹家大爷呀!” 曹直和他那仆从顿时尴尬万分,再没想到这丫头竟认得刘家班的人。连声道是误会! 而一脚踏进茶楼的裴妍,听了这话,不由得一愣。这小厮也认得曹家人? 不过转念一想,倒也不奇怪。 听刘记客店的刘掌柜说,陈家那酒楼,占地约有十来亩。而且他见天晃着去看进度,也见过沈澄手中拿的图纸。里头可谓亭台楼阁假山池水,景致画得极为的巧妙。 刘掌柜为此愁得不行,生怕陈家酒楼一开张,他的客店就没了生意。 也正是因陈家酒楼,才让他下了决心,决定要把自家的客店扩一扩。 那陈家即要造景,就得用到花草树木。青州府就这么几个园圃,而曹家又算是这一行当的翘楚。陈家又有财,兴许样样都要用好的。 是以,自然也只会找曹家,而不会寻其它诸如秦家等名声大不如以前的园圃。 这让原来一点儿都没把曹家放在心上的裴妍,突地有些好奇,那曹家的园圃是什么样的? 比秦家的园圃好出很多么? 说起来,她除了秦家的园圃,还没见过别家的呢。甚至于,因为早先她的园圃做的都是大路货,也导致她对那些名贵的品种不怎么上心,有些不以为然。 不过是花罢了,只要好看就行。只要是好看的花,在她眼中,名贵不名贵,没有大太的区别。 可眼下,她的心思却有了不小的变化。 曹家敢寻她的麻烦,她哪怕不要工钱,也要帮着秦家把这青州府的头一把交椅给夺回来! 气死他们! 而要想重新夺回这头一把交椅,自然的就要有名贵的品种,或者是有旁家没有的特色花草来撑门面。 裴妍一边在脑海中搜寻着,该从哪个方向入手,一面上了二楼。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章 略懂而已 裴妍在上楼时,想的不止是要给秦家添些什么名贵的花木撑门面。还分出那么一点点心思,感叹,自家好像和刘家班,天生八字犯冲。 从头一单生意开始,他们用的王贵武是和自家有过节的。如今,他们又帮衬曹家这个为人处事,在自己眼中皆不堪,才刚又和自己有了过结的人家的生意。 这让早先生出过投靠之心的裴妍,有些兴致索然。这就象两个要合伙搭班子的人一样,理念不同,根本不能长久啊。 思量间,裴妍上了二楼,赶忙收回心思。微笑着向刘万平和沈澄所坐之处望去。 刘万平正立在桌旁,见她上来,忙笑呵呵地招呼她。只不过那笑里带着几分打趣儿的意味,让裴妍登时又想起方才的事儿,有些小小的尴尬。 刘万平却还在意犹未尽地笑呵呵地说道,“裴家姑娘,今儿可是让我刮目相看呐。” 他这么一说,裴妍反倒坦然了。反正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尴尬过了头,也就不那么尴尬了。 她便坦荡,又带着几分理直气壮地道,“原我也不想当街舞刀弄棒的,可事出紧急,总不能真个儿挨了他的打吧?”即便她挨不着,让小九等人挨上那么一两下,她心里也会很憋屈的。 她又没有主动生事,曹家还算是求着她的,怎么自己反倒成了那个挨打的? 这理往哪儿说去? 刘万平笑意微敛,叹了一声道,“这倒也是。”顿了顿,他皱了眉,看向沈澄,“没想到这曹家是这样的品性。” 这话不免又勾起裴妍上楼时的感叹,暗自吐槽,好象你们看人一直都没看准过! 沈澄神色如常地倒了两杯茶,分别推到余下的两个空位上,伸手向裴妍姐妹二人做了请势。这才看向刘万平。“这人不是你寻的?” 刘万平有些汗颜,是啊,这园圃确实是他寻的。 只是,用曹家。只是因曹家的花草品类繁多,图个省心而已。 对曹家的为人,他着实不怎么关注。 可是…… 他觑了觑沈澄,又斜了斜裴妍,好象他也只办错了这么两件事儿而已。怎么这两件都和裴家顶了头呢。 再有,自家少爷这么当众挑破,是在说,这个锅他不背了吧? 也是,先前王贵武那茬事儿,已叫他当街吃了这丫头的冷语。今儿曹家人又当街要行凶,逼得一个小女孩家不得不当街舞刀弄棒的自保。 本来也没把这件事想得那么那严重,而只是当作热闹瞧的刘万平,因自家少爷当众表示自己不背锅,而突地觉得这件事儿比翟家那件正面相争的事更严重。 于是。他便有些义愤填膺地接话道,“即这样,不用曹家就是了。青州府那么多园圃,哪家没有可用的花草?” 只顾着惊讶,这位沈先生这么快就脱了马甲的裴妍,听到这里,猛地的回神。她向刘万平笑道,“刘班头,即你们不用曹家了,不如用秦家的花草怎么样?” 曹家不是擅长挖墙角么?不是无事生非找她的麻烦么? 挖墙角什么的。她也会! 而且被人欺负了,若没机会找回场子也就罢了,忍着气吃个亏,虽有些憋气。也不是不能忍。可眼下有个大好的机会放在眼前。白白放过才是傻子! 刘万平先是看了看沈澄,见他不置可否,正伸手为自己添茶。 不反对就是同意了。刘万平便自做主张地点了点头。 只是,他沉吟了片刻,正色和裴妍道,“陈家老爷独爱牡丹。除了造景所需花草。另指定要建一个牡丹园。似乎秦家的牡丹都是中品以下?” 这个裴妍并不知道。她去秦家的时候,那牡丹花都已开败了,根本没见着花。只听张栋说过,都是普品而已。 而她,也正如她自己所说的那般,花木在她眼中只有好看不好看而已,并没有名贵不名贵之分。 这其中,更深层次的原因是,时下大热的,号称价值千金的,像什么魏紫姚黄赵粉二乔洛阳红白雪塔之类的,在她熟知的世界里,在那些近代培育出来的新品的打压下,已经没那么名贵了。象雨后风光、春柳、绿幕隐玉、春红娇艳、胜葛巾等这些近代培育出来的牡丹,无论是在花形花色香气,以及花朵的持久性上,都不比这些所谓的名品差多少。有些还要远胜过它们。 以至于,她一直认为,牡丹这一样花草的价值在于它的年头。 在花形花色都旗鼓相当的情况下,年头越久,植株越大,开花自然越多,也更具观赏价值,自然也就更贵。 只是,这只是她的观念而已,不知道眼下的人是不是对名品,还那么热衷。 想了想便有些好奇地问刘万平,“那曹家园圃里头,都有什么名品牡丹?都是多长年头的?” 刘万平摆手笑道,“这个我可不懂。”说着,他看了看沈澄。 在两人说话时,端茶看着偏看闲看雨景的沈澄回过头来,略微顿一下,道,“黄者有金玉交辉交辉,绿胎修干,花大瓣,层叶黄蕊,开至欲残尚似放时。较之姚黄,略胜一筹……” “……青者有雨过天青。白胎翠茎,花平头,房小色微青,如妆窑天青色……” “……白者有西晚月,花色似黄而白,较之白雪塔,色雅而厚……” “……红者有飞燕红妆,梅州红,珠砂红,护娇红……” 听着他如数家珍,似是信手拈来一般,说着这些裴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花名,这回换裴妍目瞪口呆了有木有? 不但目瞪口呆,还有丝丝莫名的挫败感。 尽管她早知道,花木这行当,在不断的推陈出新的过程中,总有些名品会陨落,而也会不断地有新品诞生。可这还是让她感到深深的挫败。 学了四年,又从事这行当八年,十二年的积累。还不如一个非专业人士懂得多。 于是在他说完那些令裴妍晕头转象,却一个花名也没记住的牡丹品名后。 裴妍好奇地问,“沈先生,你也懂花草啊?” 她因为深感挫败。问这话时不由得带了几分小心,一种深感意外,又被深深被打击之下的小心。 沈澄端起杯子吃茶,唇边带着一丝笑,似乎有些愉悦。“略懂而已。” 不知怎的,裴妍觉得他这话配着这神态,有几分装x的嫌疑。 她不觉暗撇了撇嘴,有些不服气地问,“那你还懂什么?” 沈澄伸手替她续了茶,不紧不慢地淡笑道,“但凡旁门左道的技艺,都略通一二。” 裴妍更是无语,这算是明着装x了么? 于是便追问,“旁门左道指的是哪些?” 沈澄却是不打算再说下去了。一笑过后,轻摆了摆手,“不过是旁门左道而已,皆是说无可说之物。” 这话听着就比方才真诚了许多,似乎真的不打算再说了。 裴妍有些气笑不得,这算什么,才刚显摆得把人的兴致勾了上来,转眼就不说了。 听个闲话,听到一半儿,被人半吊着。心里还郁结得不行呢,何况这与她来可是再正不过的正事儿。 想要追问,又觉不妥当。毕竟不大熟啊。 突地又想起,自己正在挖曹家的墙角呢。没想扯着扯着就扯远了。 忙把话题拉了回来,问二人道,“那曹家的牡丹都是多少年头的?” 刘万平可不懂这个,便又把话头踢给了沈澄。 这回他的神色和语气都正常了许多,和声道,“多是四五年。少数有七八年以上的。” 裴妍瞬间找到秦家的优势了,她把手一拍,带着几分畅意的笑道,“因为我大不懂这些牡丹品名,但秦家的牡丹园圃里头,有许多十年以上的苗子,二十年的也有不少。” 然后,她便说了自己,牡丹以年头长者为贵,品类反还在其次的观点。 这回沈澄只是笑而不语。 刘万平有些为难地插话道,“裴家姑娘,这陈家老爷是个懂花爱花之人。府中牡丹皆是名品,至于年头嘛,栽种上,养上个几年,也就有了。” 好吧,裴妍其实也知道。对于那些爱花喜花的人来说,确实如此。没有人愿意,耗费漫长的时间,却种一些自己瞧不上的品种。 她想了想便道,“牡丹这一样不去秦家,不还有齐汪罗郭等几家么?” 反正只要不去曹家,去旁的人家,她也没意见。说不定还能结个善缘呢。 刘万平便有些为难地看向沈澄。他自己铺子里的活计一大堆,还要顾着营造班,实是没有太多的时间,来考察更多的园圃。 那曹家也是因这个原由而定下的。 如今…… 裴妍瞬间也觉察出来自己这话,是给刘家班添麻烦了。自己家和刘家班又没有多深厚的关系,她怎么能因为自己的一时愤慨,而给人家多添这么麻烦。 正要说自己是胡乱的说的,不敢扰乱了他们安排好的事。 就听沈澄道,“即如此,就去齐汪罗郭等几家置买。” 裴妍愈发愧疚了,到底是她多嘴了不是? 嘴一张要说话,沈澄已淡淡笑道,“也算是为了上次相争之事,向裴家班赔礼。” 这话倒没什么,只是那笑意,象是在安抚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般。 这让裴妍有些大不自在。 ………… 这些天,总觉得情绪跟不上。有时候,好不容易找到点情绪,孩子一闹,又给闹跑了。码得很吃力。 还有,这几天订阅降得厉害,难道是写歪了么?泪~~~~~~~~(未完待续。)xh:.254.201.186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不依 这场雨大了又小,小了又大。茶楼里避雨的人,出了又进,进了又出。自始至终都是满当当的。 裴妍几次想趁着雨势略小些,告辞回家。念头才刚一起,那雨又哗啦啦的落了下来。 一直熬到半下午时分,那雨才渐渐的止了,天色也开始微微放晴。她这才舒了口气,带着裴蓉武妈妈等人,跟在刘万平几人的身后下了楼。 到了城西刘家客店,天色又开始转阴,裴妍便决定不去园圃,直接在客店下了车。 一脚踏进客店,秦朗已不知何时到了刘家客店,正由裴玥陪坐着说话。 裴妍还没来得及奇怪他有什么紧要的事儿需要找到这里来。 等了大半天不见人的秦朗,已气得跳将起来,张口就埋怨,“你们去哪里了?怎么从家里回来也不好生在园圃呆着?” 裴妍默然,你小子这话,很容易引起误会好不好? 事实上,不止是很容易引起误会,而是已引起了误会。 在客店大堂里闲坐的行商们,听了这话,俱都扭头望来。个个眼中都带着探究的意味。 至于已和裴妍相熟的,刘家客店的小伙计,更是挤眉弄眼的,相互使着眼色。 裴玥不由得紧紧皱起眉,略带审视的目光不停地在秦朗和裴妍身上来回扫着。 裴蓉却是没想那么多。她只是很生气,跳出来冲着秦朗不悦地喊道,“你恼什么?我姐姐今儿在府城差点因为你们叫人家给打了。她还不记前嫌替你们家揽生意!真真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此话一出,秦朗愣了。 正被旁的事占了心思的裴玥,闻声回神。快走几步,走到姐妹俩跟前,一脸紧张地,把两人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打量了一遍儿,见身上没伤,衣裳洁净,这才大松了一口气,这才问裴蓉,“到底怎么回事?” 裴蓉气哼哼地把曹直如何相请不成,他家仆从就发了狂,拦着车不让等事一一说来。不过说到裴妍给众人发棍子自己抱着大锯子要和人干架时的场景,又憋不住的一乐,笑着和裴玥道,“大哥,你没瞧见大姐当时那样子,嘻嘻,可把那曹家人吓坏了!” 裴玥望着怀里抱了几本书,立在一旁淡笑,仿佛二妹说得人和事都与她无关的大妹妹,无可奈何地笑了。又庆幸,“亏得你车厢里备了那么东西,不然肯定要吃亏的。” 这回是凑了巧,有认得的刘家班的人在左近,帮她们解了围,若是还有下次,兴许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是啊。”裴蓉现在想起当时的事儿,还有些后怕,十分认同连连点头。后怕之余,不免都把今日的事,都怪到秦家头上,不客气地朝还在发愣的秦朗道,“我大姐要不是想着替你们家整治园圃,也不会冒着雨去府城买书。她要不是在你们家在做工,也不会叫曹家人给掂记上!说起来,都是因为你们!” 秦朗听裴妍姐妹二人差点被打,是即气愤又愧疚。 气的是,这才几天,曹家又来挖他家的墙角,而愧疚的正是裴蓉所说的,要不是自家,她们根本不会有今日的无妄之灾。 可,又听裴蓉一连派他的不是,那愧疚就化成了恼怒,不过这恼怒他没法向裴蓉发作,一股脑都扔到曹家身上了。 他气得胸脯起伏着,立了那里默了好一会儿,丢下一句,“你们等着,我替你们讨公道!。”就气势汹汹地冲出刘家客店。 汤圆苦着脸追在他身后跑了出去。 裴妍生怕他气性上头,直接去曹家闹,待要喊一嗓子,劝劝他。却见马车已飞快的走了。 裴玥也怕他莽撞地去找曹家的麻烦。万一冲突中伤到他,秦家岂不是要怪罪到妹妹头上?忙叫就在大堂里歇息的吴定,赶上自家的驴车,丢下一句,“我去看看。”就叫吴定赶车。 裴妍一个“哎”字没出口,驴车已飞快跟了过去。 她很是上愁地回身看了看,一脸呆愣立在刘家客店门口的裴蓉。 裴蓉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又有些委屈,低头嘟哝道,“我说的都是实情,又没有说旁的。” 裴妍自然也知道,这不能怪裴蓉,也不能怪秦朗性子急,要怪就怪那个可恶的曹家! 可这会儿,她也顾不得骂曹家。 裴玥也跟去了,她怕哥哥吃亏,也怕秦朗吃亏。 忙向还没有走的小九道,“你赶快回府,把这件事告诉你们老太太。” 想了想,又不放心。干脆她也跳上车,一道往秦府去了。 这边秦朗入了城,果然直奔城东的私塾而去。汤圆猜他是要去寻曹家二公子曹德的麻烦,苦着脸抱着他的胳膊,苦苦哀求,“少爷,你不能去啊!” 今儿本来就是逃学,这事儿若是太太知道了,他就要脱一层皮。如今少爷又要去和人打架,万一打伤了哪里,他别想活了。 秦朗一个胳膊肘撞开他,脸上因为盛怒,一片涨红,他嘴唇紧抿着,目不斜视望着前方,把车赶得飞快。 七拐八拐,拐到早先那学堂的巷子里,正遇上将要放学回家的蒋家少蒋溱。 这蒋溱是秦朗的铁杆死党,两人自小相识,从小到大在一块儿不知闯下多少祸事。他正因秦老爷为了避开曹家把秦朗转去旁的学堂读书而不痛快呢。一听曹家又要挖秦家的墙角,而且竟然相请不成就要打人。 气得一捋袖子,和秦朗一道儿往学堂而去。 在学堂门口,正遇上在几个寒门学子的拥簇下,笑哈哈地往外走的曹德。 所谓仇人相见份外眼红。 秦朗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鞭子。正正好抽在毫无防备的曹德的脖子上,当下就见了红。 曹德气得哇哇大叫朝秦朗扑去,曹家小厮一见自家少爷吃了亏,也朝秦朗扑来。 汤圆这会儿也顾不得想回到府里挨打不挨打了,生怕自家少爷吃亏,也跟着加入了混战。 这些人中,蒋溱的父亲官拜正四品,是正正经经的官宦子弟,倒没人敢惹他。但他自己却按奈不住,一见众人乱打起来,也不甘寂寞的冲进战场。 蒋家的小厮跟汤圆一样,苦着脸也扑了过去。 这间学堂里多是普通人家的子弟。象秦朗曹德这样的稍有些家业的学子,还是少的。曹德身边也有几个喜欢奉承他的平民学子。 大家又正是青Chun年少的年纪。 没动手的时候还有所顾忌,这一动起手来,可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一见曹德吃亏,于是原先做壁上观的几个平民学子也按奈不住了,纷纷下去帮忙。 裴玥匆匆赶到时,看到的就是一副,一群半大的少年,扭缠撕打,骂声不绝,还有不少好事的学子在一旁的起哄的混乱不堪的局面。 又见秦朗头发也乱了,衣裳也脏了,脖子上还有几道透着血的抓痕。 他急得忙奔过来叫道,“秦家少爷,有话好好说……” 大家正打得兴起,有话能好好说才怪呢。 不但没人理他,反而有两个和曹德要好的学子见在这边讨不到好儿上,又听裴玥认得秦朗,不分清红皂白的朝裴玥扑来。 裴玥虽生在农家,也在学堂是瞧见过旁人打架,自己可没动过手,一回也没动过。 瞧见两人突然向他扑来,一时倒不知怎么反应了。 还是那边没人敢惹,正闲得发慌的蒋溱,突见有人寻上了裴玥的晦气,一个箭步扑了过去,将一个学子从身后扑倒在地,轮起拳头一通乱砸。 一边砸一边还得意洋洋地向裴玥传授经验。 裴玥哭笑不得,待要说话,却见另一个学子,朝他扑了过来。眼见那拳头就到眼前儿,没打过架也不能直愣愣地站着任人打呀。 裴玥一咬牙,弯身飞起一脚,朝那人的下盘踢去,正正好歇中那学子的膝盖。 蒋溱哈哈大笑着为他叫好,“好,就该这么打!”说着他跳将起来,朝身下那已吃了十几拳的学子屁股上,重重踹了一脚。 冲进人群把秦朗解救出来,返身拉上裴玥,笑哈哈地往外跑。 裴妍和秦老太太等人匆匆赶到学堂时,看见的就是这副情景。 三个混身泥污,蓬头乱发的少年,在前面飞奔,汤圆和蒋家小厮紧追其后。更后面,是几个形容更加狼狈,群情激愤喊打喊杀的少年紧追不舍。 特别看到飞奔的裴玥脸上也带着畅意的笑。 她嘴角不由得一抽。你们这不是真的生气,而是寻了个由头来打架的吧? 得知事情原委的裴老太太,却没她这样轻松的心境。沉着脸大喝一声,“住手!” 正笑得开怀的秦朗,抬头看到秦老太太和秦老爷盛怒的脸,顿时蔫了。 曹德却来了劲儿,阴着脸大步走到秦老太太车前,阴狠狠地叫道,“老太太,今儿这事咱们没完!” 秦老太太冷笑一声,“是没完!便是你们曹家想息事宁人,我们也不是依的!” 说着,她朝秦朗喝道,“朗哥儿,上车!”转身向秦老爷吩咐道,“直接去曹家,我要亲自去问问曹冯氏,他们曹家是不是打定了主意要把我们往死里逼!” ……………… 关于节奏,我是想快了又快,可能大家还是觉得慢了。只能尽力调整到这个样子。 对不住啊。 第一百一十二章 她也能收徒了? 从前秦家请来的门园子,皆是暗地里叫曹家说动了心,主动寻个由头辞了这边儿的工,再去曹家。 是以,虽然心知是曹家从中作梗,也没法子问到他们脸上去。毕竟,表面上是门园子主动辞工。便是问到曹家脸上,曹家也有话说。 如今,他们不但敢明目张胆的明着挖。裴家姑娘稍有不顺之意,竟然要当街打人。 这口气秦老太太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的。 挟盛怒而来的秦老太太,到了曹家,见着曹老太太的面,毫不客气的一连三问。 一问曹冯氏,可还记得当年曹家老太爷往京中轮匠役,她带着一儿一女艰难度日时,曾说过的话?! 二问,当年秦老老太爷去时,曹家老太爷握着秦家老太爷在榻前说过的话,又可还可记得? 三问她,从前的事,他们百般抵赖,说是门园子私自为之。今日之事,他们又如何解说?! 当年,秦老太爷和曹老太爷一道上京轮匠役,曹老太爷自来是个手大的,一向是挣多少花用多少。他一走,留下曹老太太带着一儿一女日子过得极其的艰难。 原本两家不怎么相熟的人家,因两家男人一道上京,自此也相熟起来。 最艰难的时候,她没少往秦家打秋风。 当时她曾满怀感激地,握着秦老太太的手,真心实意地说道,“嫂子,你对曹家的大恩大德,我永世难忘。” 只是,今非昔比。 她如今是曹家锦衣玉食,说一不二的老封君。这些年她也是要脸面有脸面,要体面有体面的。 当年近乎卑微的感激,乍然叫人给翻出来,曹老太太脸上不免有些发热着恼。 而秦老太爷才去了十年而已,当年的事儿,曹老太太自然记得。当时曹老太爷也如当年她一般,恳切地握着放不心不下,不肯咽气的秦老太爷的手,说了一番和她当年说过的类似的话。 这让曹老太太脸面再次发烫。 至于最后一问,虽有曹直给出的是误会的解释,可面对盛怒的秦老太太她更是张不开口。 叫秦老太太的一连三问,给问了个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秦老太太走后,她气得连摔了几个茶碗,仍不解心头之气。又使人将曹直叫来,狠狠骂了一场。 曹直大为闹心,不过是招惹了个小丫头罢了,怎么闹出这么大的阵仗? 然而更让他闹心郁闷的事儿还在后面。 他前脚才刚踏出曹老太太的院门儿。后脚就有小厮来报,“刘家班才刚使人递来消息,说是陈家的花草已选定了旁家。” 曹直心头猛地一沉,那刘万平亲往自家园圃跑了两趟,每回都给了准话的。再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反复! 他拧眉问小厮,“是谁送来的信儿?又选定了哪家?” 那可是近八百两的大生意。 特别是这样生意清淡的夏季。足顶两三个月的营收了! 小厮悄往后退了两步,小心回道,“是刘家班那个名小墨染的小厮。至于选定了哪家,他倒没说。” 想到今日那小厮和裴家那丫头那般的熟稔,又阴阳怪气地刮刺他,曹直连声的冷笑,“一定是秦家,一定是!” 他向秦家的方向遥遥望去,眉梢眼角都带着极深的冷意,“秋后的蚂蚱,还妄想过冬不成?!” 急匆匆去寻曹老爷商议对策去了。 而出了曹家的秦老太太,心头那股怒意散了后,象被人抽去了精气神儿一般,身形姿态有说不出的迟缓沉重,透着一抹悲切。 姚妈妈赶忙上前开解。 秦老太太望着西边天空隐隐的一丝血色,长叹,“世途旦复旦,人情玄又玄。” 她不是早该知道的,如今又有什么可气的呢。 如此盛气凌人,直白相问。让人听了,只会凭添嗤笑而已。嗤笑秦家如今也只能靠着往日的繁盛,多年前施于人的恩泽来为自己撑腰了。 她上了车,沉默了一刻,吩咐随车的姚妈妈,“请裴家姑娘府中说话。” 而原打算这边的事儿一了,便立时回去的裴妍,在听了姚妈***话之后,不得已又和裴玥坐着车跟去了秦家。 进了府,她才刚下车,姚妈妈已过来相请。 说秦老太太有事相商。 裴妍注意到,除了她,姚妈妈还请了秦老爷,以及留在家里的秦太太过去。 这让她不免有些好奇,秦老太太到底要和她说什么紧要的大事呢。 跟着姚妈妈进了正厅。 已从盛怒中回过神来的秦老太太,热情地给她指了座,待众人落坐,丫头上了茶之后。 她才深深叹息一声道,“今日之事,是我们秦家连累姑娘了。” 遇上了麻烦,虽然裴妍也有些不大开心,但在她看来,自己没有吃亏就是小事一桩。因此就笑着向秦老太太道,“老太太不必如此。闭门在家,坐吃不动,倒是没有麻烦上门,可也没钱可拿呀。” 这带着几分小俏皮的话,配着她那副含笑不知愁的神态,倒让秦老太太发自内心地笑了下。 指着她向秦老爷和余氏,打趣儿般的说道,“你们听听她这话头伶俐得,连我这个老婆子也甘拜下风。” 秦老爷知道老母为何发出这样的感叹。 若非他不争气,往昔对园圃百般轻漫,秦家何至会落到如此地步?又何至于让本该在家中安享天伦的老母,为这样的小事大动肝火,直闯曹家,直白相问? 说到底还是他不孝了。 心头有些沉重地陪着一笑,到底不开颜。 秦老太太见了,便长长一叹道,“今日之事,说到底还是我们自身不硬,倒也怪不得别人。”只是她又歉然地看着裴妍,说了方才那番歉意的话。 裴妍便笑道,“老太太一直说这样的话,倒让我有些拿不准您的意思了。敢是因为我惹了麻烦,想辞了我的意思?” 说得秦老太太再次笑起来。 话头也跟着轻快起来,“你的本事这些天我们都在眼里,非但不会辞了你。老婆子我还另有事相托。” 这明着打趣儿,实则似乎真有此意的神态,让裴妍不由得微微一怔。 有些纳罕,她除了会养花种草之外,别的也不会呀,秦家还会托什么事儿给她? 秦老太太今日所说之事,是早就存在心里的。有这个想法的起因,是因家中孙辈子,无人愿意继承祖业。当时只所以没有提及。 是因为心有顾虑。 这个顾虑,倒不是来自秦家,而是…… 她看了看眼前这个睁着明亮的大眼睛,含笑直视着她,有些好奇又格外沉着冷静等听她下文的女孩儿。 ……而是因为她。 毕竟,没有哪个门园子肯将自己的技艺教给主人家的下人的,这是自断财路。 若她是个成年男子,倒还可以以利相与,好言相商。可她偏偏是个孩子! 秦家若是贸然提了这件事,哪怕她自己也愿意,不免也要落下个欺负孩子不懂事的口实。原她是想着,等到中秋或者重阳,那时园圃也安定了,借着节庆相聚,请她的父母进府一聚,一是表一表谢意,二来,再与他们说说这件事。 可谁想到突然出了曹家这件事。 这让秦老太太瞬间下了决心,便是人人都在背后骂她们,欺负孩子不懂事,她还是要试一试。 心中想着,秦老太太把今日相托之事,缓缓道来。 “早先姑娘说让我们去寻些旁的门园子,将来好接手。这件事儿,老婆子我是想了又想,觉得这门手艺,还是自家人懂一些,园圃才能维持得更长久一些。” 这点裴妍也同意,微微点头表示认同。 但却知道她的话还没完,便没插话,静等下文。 秦老太太微叹了一声,又道,“如今朗哥儿三兄弟都上着学,姊妹们更是从小没接触过这行当,他爹又是个病秧子。管管园圃的琐事倒还成,这技艺漫说他不会,就是会,身子怕也吃不消。” “……我们府中早先倒有一个黄四海,跟着老太爷学了些手艺,当年也帮了园圃不少忙。如今连他也去了……” 秦老太太说着又是一叹。没停顿多久,便又接着道,“这个黄四海的儿子黄忠,也跟着他老子和老太爷学了些皮毛,他对秦家也还算忠心,只是手艺不大精,大田里不敢用他……” 说到这儿,秦老太太带着几分歉意看向裴妍,和声道,“于是我老婆子就想到这么一个主意,想让他拜姑娘为师,跟着姑娘学习些技艺,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犹怕裴妍不明白似的,秦老太太又补充了一句,“秦家即有所求,也必会给姑娘些补偿。” 这这这…… 这可大大出乎的她的意料了。 以至于她根本没有细想秦老太太后一句话。满心的心思都聚在“拜师”二字上。 虽然她想过教裴蓉和裴珏,甚至于因为菊花扦插时,也要教那些帮着做活的妇人们,一些必备的技巧。可她从来没想过要收徒什么的。 在她熟知的世界里,要学什么技能去学校啊。当然,也有一些传统的技艺是要拜师。但那些师傅多是积年的老者好不好? 她自己在这行当顶多只算是个半吊子,也能收徒了? 老太太这是得有多大的心啊,她才做工几天而已,又没出什么成绩,就敢叫人拜她为师? 有病乱投医,也不是这么个投法吧? 说起来,她才是想找个师傅拜一拜的那个。当然,是找花木这行当的师傅,而不是那日硬要她拜师的古怪老者。 ………… 看后台,从今天开始月票翻倍了,虽然没什么底气,还是想求一求。等五一过后,小妞若去姥姥家暂住,把欠大家的月票加更,还给大家。 多谢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劝说 可能是因为今日曹家之事,让裴妍对这个盛怒而去,却又怅然而归的老太太,心底产生了那么一丝丝同情,更是对曹家为人行事的愤慨。 在一讶过后,还是硬着头皮应承下来。即然她们敢有乱投医,自己也趁机试一试,自己尽了全力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只是,直到出了老太太的院子,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开口问秦老太太要给她什么补偿。 虽然她不会趁人之危,但这个……应该是自己应得的吧? 她有些不确定地想着,晃着身子出了秦老太太的院门儿。 此时,西边天空只余最后一抹浅淡的色彩,秦家的屋角墙头廊子下,红红的灯笼次第点亮。 二门外,已换了身洁净衣裳的裴玥正与同样换了洁净衣裳的蒋溱和秦朗相谈正欢。突见她满怀心事的晃了出来,还当老太太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忙跑过来,低声询问,“妹妹,怎么了?” 脸上有明显几处青肿的秦朗,也大步走来,皱眉打量了下她的神色,脸上的笑意微敛。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你答应了?” 裴妍微怔了一下,才明白他指的什么事儿,讶异地道,“你早知道啊!” 秦朗是早知道,所以才让小九去催她回来,想抽空去园圃和她亲自说这件事,甚至还想劝她不要应承。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也不知道。似乎,她只要应了这件事,好象她和秦家就是单纯的雇佣关系了,仿佛越走越远了一般。 可她和秦家本来就单纯的雇佣关系! 他也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有这样的感觉。总之他不大想让她应下这件,明知道对自家有利的事儿。 正要开口再说,得知消息的蒋家下人匆匆来接蒋溱。 道是曹老爷曹孟山带着曹德,亲自去蒋家赔礼。蒋老太太才知晓今儿发生的事,十分的担忧,让他赶快回家去。 蒋溱冷笑着连连摆手,“让他们有多远滚多远!” 蒋家下人赔着笑,苦苦哀求,“少爷不想见他们,也得想想老太太不是?老太太着实担心您。” 蒋溱这才朝裴玥和秦朗挥了挥手,丢下一句,“赶明儿沐休,咱们一道吃酒去!”不情不愿地出了秦家。 望着蒋溱离去的背景,秦朗的神色极其的难看。 祖母亲去曹家兴师问罪,那曹孟山竟避而不见。转眼却亲自带上曹德,去蒋家赔礼…… 从前,他并没有觉得秦家比蒋家差多少,可在如此直白的对比下,也不由得他不多想…… 裴妍和裴玥相互对了个眼儿。 想要趁机告辞,却又与心不忍。 裴妍想了想,走到秦朗面前,和缓着声音他道,“你也别生气。捧高踩低的,世人自来如此。” 可能,她这话劝得不怎么高明,秦朗的脸色更臭了。 裴妍却不理会他的黑脸,继续道,“你看蒋家原先的日子还不如你们呢,可蒋家老爷后来一朝高中,如今大家不要都要看他们的脸色?所以,眼下一时落了下风,倒也没什么。人这一辈子的日子还长着呢,谁知道谁将来如何?” 关于蒋家的事,是裴妍在车上,听小九简简说起的。 蒋家早先也仅仅是个家里略有些田产的小富之家。蒋家老爷是个自小读书,却大器晚成的。七年前,才高中了进士。 可他的仕途之路却是格外的顺畅,在京中观政一年,下放到河东县做县令,三年任满正赶上河东县所属的怀庆府那一府的官员大换血。 大约是几方势力相争不下,或者是蒋溱他爹有什么大家不知道的过人之处,最后这个怀庆知府正四品官位,意外的落到才刚入**四年的蒋家老爷头上。 正四品的知府正堂,于仕途中人来说,最起码已是在**站稳了脚跟。而与平头百姓们来说,蒋家自此也算是官宦之家,书香门第了。 于是早先,在家财上大不如秦家的蒋家,如今不但高高的盖过了秦家,连曹家这样不把秦家放在眼中的人,也要曲意逢迎。 世人以士为尊,这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儿,根本没有必要生气。 甚至于在她所熟知的时空,也是如此。 当年她每每意志消沉的时候,内里也极羡慕那些,当初千方百计入了公门的同学们。若不是当初她一心想继承父母的遗志,不知天高地厚的,以为凭她四年所学的专业知识,一定可以把自家的园圃发扬光大,做得风声水起。 也不会一连倒霉那么多年。兴许此时也已结婚生子,日子虽然平淡却幸福满足,乐呵呵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那时,那才明白,选择比努力更重要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如果当初他们有选择的余地,也不会让裴玥那么轻易的辍学。 可眼下秦朗不一样。 不缺吃喝,不用Cao心家事。正是该用心读书,努力上进的年纪,却把大把的时间都浪费在旁的上面儿,这让她不免替他的将来忧心。 真这么晃下去,将来让他的两个庶兄给压得死死的,到时他哭都不来及。 原就是想着,等瞅个什么空子或凑着什么机缘,趁机劝劝他呢。 眼前恰巧就有这么一件事。是以,干脆就说一说。也算还一还他的知遇之恩。 因此说过那话,就劝他好生读书将来做官云云。 秦朗大概是嫌她市侩,黑着脸瞪了她一眼,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我真是的为你好啊,小子! 裴妍冲着他大步离去的背景,无奈地摇了摇头。 和裴玥一道出了秦家,出城去了。 … 秦家的应对不止如此,第二日秦老爷便亲自带着黄忠,去了庄子。和裴妍商议园圃里要添些什么花木。 看他的样子,似乎要不计成本的往里砸钱,裴妍就笑了。 此时,正值六月盛暑,若非恰遇梅雨,基本上没有什么花草适合移栽,更别提繁育了。 而且,她也不大赞成秦老爷这么不计成本的往里砸钱。说白了侍弄园圃还是为了挣钱。当然在挣钱之余,要多费些心思,把自家的园圃慢慢做大。 这才是正途。 若只是为了争一口气,只顾大把的撒钱而不计产出,就有些本末倒置了。 秦老爷也晓得自己太过急切了,听了这话,只得先把急切的心按奈下来。 匆匆七八日过去,育苗室里的菊花,也抓着梅雨季节的尾巴,移到了大田里。 这日傍晚,日头稍弱些,裴妍便想去叫上张栋黄忠,到园圃西南角的蔷薇圃里瞧一瞧。虽然她说服了秦老爷不必急切,但这些日子她也没闲着。 把所有的花草在心中过了一遍儿,觉得还是自己最初的那个想法更靠谱,见效更快。 只是,这个法子,原是她留给自己,等着她有了本钱之后再拿出来,做为自家园圃的撑门柱呢。如今找不到旁的更好的法子,只好把它拿出来,先顶上去了。 一边想着真真便宜秦家了,一边从庄院里出来。 才刚出了竹林小道儿,就见园圃门口立着两人。 一个是裴玥。另一个,一袭青衫,负手而立,唇边含着一丝赞叹的笑意,笑看着自己。 正是许久不见的宋贤! 裴妍且惊且喜地迎了上去,“大表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 最近孩子实在闹得厉害,明天和后天的章节,二章合一,但更新时间不确定,大家不要等了哈。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