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雪夜 - 巴别塔陨落 - 抹香君 暴风雪在阿沃尔雪山的山谷中倾泻,夜空穿过满天飞雪透着暗红色的光。 山谷中的针叶林因为暴风雪的摧残而倾倒,林间厚重的积雪上,一支全副武装的小队正在艰难地前行。 他们统一穿着暗色的厚重雪地服装,目镜和面罩遮盖着他们的脸。每个人的背上都背着一个一人高的罐子,被厚实的保暖层包裹,随着在雪地中移动的晃动发出闷沉的水声。 山谷中一片漆黑,小队中却没有人使用照明物品,只是用腰间的绳索相连接。为首一人丢出一支冷烟火探路,但顷刻间便被暴雪吞没,不见踪影。站在他身后的副官拉拉腰间的绳索,示意一旁山壁上开裂的山洞。可为首之人只是摇摇头,打出两个手势,带着众人趟着齐腰的积雪向山谷内前进。 不知过了多久,队尾的一人忽然倒地,一头扎进了积雪之中。人群中顿时有些骚乱,副官指挥着末尾几人将他扛起,为首一人则抬起头,努力向山谷的深处张望着。 忽然,一道剧烈的白色光柱刺穿了雪夜的瓢泼大雪,照亮了雪地上的众人。众人都被这探照灯射出的强光刺得睁不开眼,抬起手遮挡着目镜。但随着视野中那个射出强光的灯塔逐渐清晰,无声的狂喜在小队中蔓延。为首一人狠握拳头,摆出一个手势,整个小队拼尽全力向着那座灯塔奔去。 随着小队逐渐接近,一座巨型的疗养院出现在了众人视野中。灯塔在疗养院的屋顶上竖立发出强光,灰白色的老旧墙壁在风雪中被映的蒙蒙发亮。队伍中有几人看到这番场景早已忘记纪律,大踏步冲在了众人的身前。而下一秒,其中一人却不知被雪中的何物绊倒,重重摔在了眼前疗养院门厅的地砖之上。 副官走上前去,一把将他拽起,告诫地指着他的脸。而为首之人则蹲下身,用手扫开地上的积雪,探查着下面的东西。 那是一具与小队穿着相似的尸体,在雪地中已经冻的僵硬。 顷刻间,小队几人已经从肩上挎着的布包中抽出了枪械,打开保险拉起枪机,齐齐看向了为首一人。 为首一人打出手势,小队迅速变阵上前,部署在了门厅周围。为首一人给手中的枪械安好电筒,和另一人走在最前,一脚踹开疗养院厚重的大门,随后众人鱼贯而入。 疗养院的大厅一片漆黑,众人用枪械上的手电筒排查着各个角落,在确定大厅中不存在危险后,为首一人握握拳,三人举着抢顶在了最前,其余众人合上保险,快速将自己身上的罐子和厚重的装备褪下。 罐子整齐地放在了墙边,众人纷纷摘下了脸上的面罩和目镜,一时间,剧烈的喘气和咳嗽声在疗养院的大厅中四起。为首一人又打出几个手势,让已经整备的人和为首三人对调位置,随后摘下了自己的面罩。 副官借着手电的光柱仔细查看了一遍大厅,寒风从碎裂的天窗中灌入,破败的墙壁上到处是喷溅而出的血迹和弹孔。随后他走到了为首一人的身边,两人交换了一个忧虑的眼神。 “队长……” “两人一组,搜查疗养院。” 小队的众人两两分组,谨慎地走入疗养院内。队长拉着副官蹲下身,指了指地上的痕迹。 大片大片的血迹在地面上干涸,混杂着泥土的血脚印在地面上四散。副官盯着看了一阵,指着地上的脚印,有些困惑的看向队长。 “这些是公司制式的靴子留下的,那边的像是研究员们皮鞋的痕迹,可这几个是……” “像是有孩子赤着脚走过留下的脚印。” 队长说出的话令副官一时间不寒而栗,这时,疗养院的深处忽然传出了队员的大喊。 “队长!这里有个活的!” 疗养院中的队员迅速撤回大厅,两个队员拖着一个人走到了众人中间。 此人穿着一身与小队成员相同的制式服装,脸上毫无血色,只有胸口还在轻微起伏。队长接过一旁队医递过的针剂,扎在了他的大腿外侧。 那人身体一阵轻微的抽搐,忽然猛吸一口气。他在一瞬间挣脱了扶着他的两人,目眦欲裂,口中发出了非人的惨叫,猛然向前冲去。 可他还未跑出一步,便被身旁的众人死死按在地上。即便如此,他也以一种歇斯底里的力道挣扎着,裸露在外的手和下巴在地上磨出一道道血痕,口中的惨叫不绝于耳。 队长猛的蹲下身,拎起他的衣领,瞪视着他的眼睛大喊到。 “冷静点!我们是灯塔集团72号特别行动队,我是队长昭文武!我们是来执行运送货物和接替你们小队的任务的!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你的队长在哪?” 那人被队长的大喊声惊吓,眼神中反而恢复了一些清明。他忽然长吸一口气,像从某种梦魇中忽然苏醒。 “灯塔集团……灯塔集团!你们终于来了!你们终于来了!怪物……那些怪物!都死了!都死了!队长——研究人员!整个小队!所有人都死了!” 借着众人手电的光,那人的涣散的瞳孔逐渐凝实。可下一秒,他看到了存放在墙边那一排一人高的罐子,扭曲的脸再次发出惨叫。 “怪物!” 一瞬间,那人从一旁队员腰后的枪套中抽出手枪,从队长与副官之间的空隙对着罐子展开射击。罐子应声破碎,外部的保温层却把里面的内容物牢牢包裹,伴随着水花飞溅倒在了地上,在众人的凝视中,保温层中的水从弹孔和玻璃罐的碎屑处漏出,不一会居然变成了血色,而内容物也在包裹中逐渐显现出一个瘦小的人形。 在那人开枪之时,队长的枪口同时开火。那人惨叫着看着自己胸口的弹孔,带着那副扭曲的表情瘫倒在地。 可这时谁都没有心思再去多看他一眼,人们盯着那个保温层所包裹的人形以及汩汩流出的血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怪不得……怪不得我一路上总能听到耳边有呼吸声,原来我们送的是……是这些怪物!” 小队中不知是谁先开了口,随后恐惧便在众人之间传播。队长回过头,对着小队大喊。 “肃静!” 可这一次,他的喊话却没起到作用。手电筒杂乱的光线中,队员们惊魂未定地看着他的脸,眼中满是恐惧。 忽然间,整个疗养院中警笛大作,墙边老旧的警示灯发出阵阵骇人的红光。 队长抬起头,透过破碎的天窗看向天空,只见几道尾焰在满天的大雪中划过,朝着他们而来。 副官猛的拉住队长卧倒,大叫出声。 “空袭!” 但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在生命最后的几秒钟内,队长看着那些导弹收束尾焰,破开疗养院的天花板在他们周身炸裂。漆黑的疗养院被爆炸的焰火照亮,队员们扭曲的肢体在爆炸中消散,副官直到变成血雾的最后一刻都保持着生前大喊的痛苦神态。那些墙边的罐子在爆炸中破碎,人形的内容物包裹在保温层中剧烈燃烧。 几秒之内,疗养院就已经被夷为平地。但打击丝毫没有停止,一枚又一枚导弹划过暗红的雪夜,轰炸在阿沃尔雪山之上。爆炸的焰火在山体上蔓延,剧烈的冲击波带着积雪四散,向着天空升腾而起。在笼罩整座山峰的雪幕中,树林熊熊燃烧,冲天的山火拌着黑烟在暴风雪中照亮了整片夜空…… 第一章 R301 - 巴别塔陨落 - 抹香君 “休眠模式结束,充电量百分之百,正在唤醒。” 窗帘在电动线轨的牵引中无声拉开,清晨的阳光在屋内扩散。客厅一侧的充电仓逐渐亮起,维护溶液从仓内的管道中排空,玻璃舱门向两侧打开,淡淡的水雾从舱内扩散到了空气之中。 “现在是五月十六日6点30分,今日天气晴,温度21到34度,湿度49%,风力1到4级,适宜穿着夏装,午时橙色高温预警,建议停留在室内,注意防暑,今日新闻……” R301的双眼在充电仓氤氲的水雾中缓缓睁开,瞳孔中的蓝色光圈逐渐亮起。她走出充电仓,轻轻整理身上的制式衣物,将一头长发重新盘好,关闭了一侧耳机中的每日播报。随后她轻声走到大门边,打开门走出了公寓。 朝阳照亮了整齐的街道,一排排独栋公寓坐落在街道两旁,一眼望不到头。两边的院子中,与R301一样穿着制式服装的仿生人打扫着门前小道,细细修剪着院中的绿植,已经开始一天的工作。三三两两的人们聚在一起,在整洁的街道上晨跑,脸上洋溢着微笑。在街道交错的中心,伫立着一座高塔样式的建筑,宏伟的塔身遮蔽天空,塔尖在云端之上散发着阵阵光芒。 R301仰望一阵那座高塔,随后和周围的仿生人们打起招呼。在她制式服装的胸口处,印着金属质地的“巴别塔公司”字样,以及编号“A-07-R301”。而城市中心的那座高塔,正是巴别塔公司的总部。 和周围的院落相比,R301的公寓门前显得简单的多,没有雕塑与各式造型的植被,只是修剪整齐的草坪。因此她只是俯下身子,扫起几片落叶,放到了一旁的回收处,随后便站在院门前,静静等待着。 几辆货车从街道的尽头驶来,有序的在每一个公寓的院门前停留。货车的车厢的一面映着巴别塔公司的标志,另一边则被设计成了玻璃橱窗的样式。一个个仿生人面带笑容的站在货箱之中,面前摆着各式各样新鲜的蔬菜肉类,背后的透明冰柜与水柜中还有新鲜的鱼虾,以及各式各样经过加工的熟食与饮品。 这是巴别塔公司推行的“新鲜生活”服务,只需要在公司的官网上订阅购买会员服务,巴别塔公司就会按照选定的需求将新鲜的食物免费送到每个订阅者的门前。 当然也有许多人像R301这样,比起在官网选定,更喜欢订阅之后每天早晨的“新鲜自取时间”,巴别塔公司会将市面上的常见蔬菜鱼类肉类以及应季食品以货车运送的形式来到订阅者门前供人选择。R301十分享受每天早晨的这个过程,挑选散发着清香的新鲜食材会让她感觉充满活力。 她挑选了几块鲜嫩的牛肋眼,一斤鲜活的北极虾,几个腾着热气的面包和沾着露水的水果,以及一壶牛奶。橱柜内的仿生人员工拿出一个大玻璃瓶,从身后的铁桶中接出满满一瓶鲜奶用木塞封住,然后用纸袋将R301所选的食物包好,面带笑容地递到了她的手中。 R301接过他手中的食品,抬头道谢时,她看到了员工的笑容。那个笑容是那么熟悉,在仿生人的出厂设置中,这是四个基础情绪表情中的01号表情。不过在后期的生活中,仿生人的情绪会根据情况细化,即使是笑容也很少会出现这样标准的表情。只有在巴别塔公司的直系工作中,为了统一管理,才会出现这样的基础设置。 这个表情所带出的那种熟悉感觉令R301有些失神,回过神时员工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显得有些困惑。 “您好,请问今天的食材供应出现了什么问题?” R301摇摇头,有些尴尬的说到。 “是我有点走神,不好意思,你们的食材一如既往的优质。” 员工听到这样的回答,轻轻松了口气,他鞠了一躬,又换上那副微笑。 “感谢您对新鲜生活服务的支持,祝您生活愉快。” R301目送着货车开缓缓开走,转过身回到了自己的公寓内。 她来到厨房,将纸袋中的食材有序地放好。随后,她点开一旁的电子屏,确认着今日事项。R301家中订阅的是巴别塔公司生活服务的合集计划,被人们叫做“生活通”。其中不仅包含“新鲜生活”的食品服务,还有日用品、书籍、玩具、药品、电子产品等几乎所有日常生活所需的方方面面,都会按照需求和预定准时将优质物品送货上门。她确认了一遍今日接收物品的时间,关闭电子屏来到了客厅之中。 R301所属的“A-07”系列别名仿生管家,会在一天中不间断进行家务劳动。但R301走到客厅后,抬头看了一眼二楼楼梯旁紧闭的那扇卧室房门,随后轻叹一口气,无声地坐到了沙发上,开始阅读一旁的电子杂志。 转眼到了中午,R301按照电子杂志上的每日推荐食谱做好了丰盛的一餐。她把滋滋冒油的肋眼牛排放到了餐盘上,搭配鲜奶露和各式配菜摆好,端起餐盘缓缓走上二层。 走到二层楼梯旁的卧室门前,她用一只手将餐盘扶稳,脸上露出微笑,轻轻敲门。 “雨润,该起床了,我做了你最爱吃的牛排。” “滚。” R301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交流,脸上的微笑不变,只是双手端起餐盘,后退一步在门口静等。 过了一阵房门被推开,一个消瘦的男孩从屋内走出。他看上去十八九岁,厚重的眼带挂在苍白的脸上,一头短发杂乱地交错。 “早上好,昨晚休息的怎么样?” R301面带笑容地和男孩打着招呼,而男孩却只是一把夺过她手上的餐盘,转身关门回到了屋内。 R301转身下楼,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她接好一杯温水,又一次来到了卧室门前。她轻轻敲门,问道。 “雨润,我能进去吗?” 屋内没有回应,只有键盘和鼠标声不断地传出,R301轻轻打开门,走入了屋内。 卧室的窗帘紧紧拉着,使得屋内一片昏暗,唯一的光源是三块显示器所发出的荧光。中央大床上,被子和床单杂乱地摆放着,外衣顺着床沿扔了一地。韩雨润坐在桌前,紧紧盯着屏幕上的游戏画面,双手不断操作着。R301看了看一边的餐盘,只见到牛排和北极虾刺身被吃的一干二净,而配菜和牛奶则是一口未动。她俯下身,无声地把温水放到一边,端起满是剩菜的餐盘。 这时,R301看到韩雨润的手肘处粘着一片虾壳,下意识的,她伸手将那片虾壳拿了下来…… 键盘和鼠标霎时间被推到地上,桌子的震动将装满水的水杯也碰倒在地,发出一阵响动。韩雨润撞开椅子站起身,满脸愤怒的对着R301大喊。 “别碰我!” R301被他的反应吓得愣在原地,支支吾吾的道歉。 “对不起……我只是想……” “滚出去!”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请让我把这里收拾干净……” “滚出去!” R301被韩雨润轰出了卧室,房门在她面前狠狠摔上。满含歉意的表情还僵在她脸上,许久,她看着那扇门,长长叹了口气。 太阳西斜,窗外已是黄昏。R301将公寓一层又细细收拾一遍,提着拖把和抹布来到了二层。她在韩雨润的门前踌躇一阵,悬在半空的手终究还是没有敲下。 R301打开了二层另一件卧室的房门,洗好拖把走了进去。虽然这间卧室已经许久没有人住,但她还是依照原来的习惯每天清扫这里一遍。 这是一个布置非常简单的屋子,纯白的色调显得十分中性,只有角落的梳妆台似乎映证这里曾居住过一个女性。R301不一会便将卧室的地板擦净,转身拿起抹布,走到了梳妆台边。 她细细擦拭了空无一物的梳妆台,脑海中不禁回想着之前在韩雨润卧室中的那一幕。擦拭干净后,她思索一阵,打开了梳妆台的抽屉。 抽屉中空空如也,只有一个倒扣着的相框。R301把相框拿起,玻璃的那面在很久之前被摔的粉碎,又被她细细补好。相框中是一张照片,长发披肩的R301搂着看起来还是少年的韩雨润,两人拿着气球站在游乐场的摩天轮前,在阳光下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但那并不是她。 那是韩雨润的姐姐韩雨晴,也是他如此恨R301的原因。 看着那张照片,R301失神地将头上的发绳轻轻松开,一头褐色长发顺势垂下,披在她的肩头。她看着梳妆台镜中的自己,除了眼底的光圈,与照片中的那人别无二致。 旧日生活的一幕幕在她眼前重现,欢笑声似乎在她耳边回荡。如果不是多年前韩雨晴的不辞而别,也许今天一切将会完全不同。 忽然,R301意识到自己似乎在做一件蠢事。她摇摇头,赶走了脑海中杂乱的想法,小心地将照片放回原位合住抽屉,随后拿起抹布,快步走出了卧室。 窗外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家中的智能灯具自动亮起,R301站在厨房中,为韩雨润做着晚餐。 她将精致的晚餐在餐盘上摆好,有些犯难的看向韩雨润的卧室。最终还是端起餐盘,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微笑。 R301思索着如何道歉,经过大门缓步走上楼梯。这时,门外似乎传来了一阵骚动。 还未等R301回头查看,爆炸的巨响便使她的耳朵瞬间失声,大门和窗户被爆破开来,木头和玻璃的碎片在屋内迸溅。在大门布满浓烟的大洞中,几枚电击弹射入屋内,带着冲击力将她打倒在地。 餐盘飞出很远,食物和浓汤撒了一地。打在R301身上的电击弹由牵引绳瞬间通电,她在高压电击下痛苦地挣扎,还未发出惨叫便失去意识,身体在持续的电击下依然不停的抽搐…… 第二章 六号死者 - 巴别塔陨落 - 抹香君 岳博深深吸了一口手中的烟卷,烟气随着粗重的叹息声倾泻而出。 浓重的烟味在狭窄的车厢内弥漫,几片烟灰从烟卷上飘落,掉在了岳博的风衣制服上。他不耐烦地抖了抖风衣,按住按钮放下一侧的车窗,伸出手把烟灰在窗外弹落。 车流已经堵在这里半小时一动不动,前方应该是出现了重大的交通事故。车厢内的气氛十分压抑,后座的两个仿生人调查员正襟危坐,脸上的表情中透露着紧张。驾驶着汽车的彭晓东受不了车厢中的气氛和烟味,把自己一侧的车窗打开了一个小口。他看了看车门上别着的案件记录,几次想开口找些话题,可看着副驾驶上面沉如水的岳博,终究还是扭过头轻叹了口气。 岳博抽完了最后一口烟,把烟蒂扔出了窗外。前面的车辆丝毫没有移动的迹象,周围的车流不断地发出鸣笛与骂声。岳博皱着拉上车窗,打开了车载的电台。 车内总算有了些响动,彭晓东松了口气,可听着电台上播报的新闻,一种不妙的情绪出现在了他的心头。 “本台最新消息,“一二二四”连环杀人案件出现最新受害者,已是本次事件近一个月内的第六名受害者。巴别塔特别行动队与联邦MAT机动队现已封闭了案发现场,案件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这帮记者动作是真快,我们这帮负责调查的还堵在路上,就恨不得把案发经过和凶手登上新闻。这么说以后再出事还报什么案,直接派他们去就行。” 岳博听着新闻,讥讽地笑了笑。彭晓东用手擦了擦前车窗,尴尬地露出了附和的笑容。 “据本台最新消息,网络侦探社团“圆桌”昨日在案件论坛上针对前五起案件的公开情报更新了案件推理,引起轩然大波,最新的推理中显示……” “不知道圆桌这些人到底是谁,昨天论坛上的案件推理刚更新我就去看了,上面提到的几处细节确实是我们之前遗漏的。要是我们和他们合作……” “不过就是一帮小孩在过家家,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这些人只会泄露关键信息,影响到我们的调查进度。” 彭晓东瞪了一眼后排开口的仿生人调查员,顺着他的话头板起脸接了下去。可看着岳博脸上逐渐消失的笑容,彭晓东轻咽一口吐沫,心说一声完蛋。 “你让他接着往下说,我们合作怎么,是不是现在就能把这案子破了。” 岳博扭过头,嘴角挤出了笑容,可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后座的仿生人调查员意识到自己的话触了霉头,赶忙正坐,深深低下了头。 “你说的可不对,哪还用的着我们?那不还有那些记者吗,你让圆桌和记者合作,现在犯人估计都已经审完等着枪毙了。我们?我们是什么?你看看杂志和论坛上写的多好,“酒囊饭袋”“一无是处”,我们哪配和圆桌合作?干脆把特别行动队解散算了,我也不用大早上起来和两个铁皮罐头浪费时间。” 说到最后,岳博嘴角的笑意也已经完全消失。他打开车门走下车,转身把车门一把关住。 彭晓东着急地探过身,拉下了副驾驶的玻璃。 “岳哥,他们说着玩的,您别和他俩一般见识。” 岳博撇了他一眼,径直向前走去。 “都下车!等这破车动起来,案子都结了!”岳博向前走几步,不耐烦地堆彭晓东招呼到。“给后勤打电话让他们来接车,我们走过去!” …… 天空阴沉,黑灰的雨云正在汇聚。平日喧闹的自由广场今日显得十分空旷,MAT机动队将广场肃清,荷枪实弹的机动队员在广场周围警戒,把守着各个入口。 空旷的街道上有几人快步走来,几名机动队员子弹上膛,喇叭中播放出驱散的话语。 “自由广场现已戒严,请您迅速离开管制区域……” 彭晓东从口袋中拿出证件,递了出去。 “我们是巴别塔特别行动队,来这里进行现场取证。” “请稍等。” 为首一人放下枪接过证件,走入一旁的控制室。不一会儿,他面色阴沉地走了出来,把证件还给彭晓东。 “此次案件由我们MAT机动队全权负责,各位请回吧。” “可是……” “如果我们非要进去呢?” 岳博说着上前一步,MAT机动队与他身边的队员几乎同时举起枪指向对方。 气氛剑拔弩张之时,控制室周边堆叠的集装箱忽然发出几声闷响。箱体由上部开启,三台巨型机械迅速通电增压,喷出蒸汽从地面上站起。机械双足发出液压声,机体大步向前,投下的阴影笼罩着岳博几人。巨型机械背部的指示灯逐渐充能,刀具解禁,背后的巨炮和双手边的枪械抬起倾斜,瞄准着岳博几人。 “巨兽……” 岳博身后的仿生人看着面前的炮口,声音透着颤抖。 这时,一个女孩从控制室中慢慢走出,走到岳博几人面前。她向着岳博敬礼,用清冷的声音说到。 “我是行动负责人庞晨,重复一次,MAT已经全权接手此次案件,请巴别塔公司所属部队退出警戒区域。” “一,二,三……十一,十二。”岳博好像没有听到庞晨的话一般,数着她身后的巨型机械与未打开的集装箱。“联邦这次好大的阵仗,十二台机械巨兽,差一台就是一个大型机械编队,MAT这次的行动到底是什么,攻打25区?还是覆灭巴别塔公司?” “注意你的言辞。” “是你要注意你的言辞。”岳博点上一支烟,直视着庞晨的双眼。“庞队长,这里是25区,巴别塔公司在这里拥有最高权利。念在这次案件情况特殊,与联邦政府有关才允许你们MAT介入,而不是允许你们带着巨兽在这儿胡作非为!” “哟,这不是我的岳大督查吗?什么事啊这么大火气?” 一个男人插着兜,晃晃悠悠地从控制室走到了庞晨的身边。他穿着一身MAT制服,扣子大咧咧的敞开着,一开口便散发出刺鼻的酒味。 岳博看到眼前这人,脸上露出了讥讽的笑容。 “这不是王嵘队长吗?我刚刚还在奇怪,怎么没在MAT队伍里看着你这个25区队长。” “哎,话可不敢乱说,现在我就是个小副官,25区的MAT现在是由庞晨队长负责。这不,还给我们这犄角旮旯的小队伍配了这么多铁老虎。”王嵘拍了拍身后的机械巨兽,看向岳博身后的几人。“我说我的岳大督查,让手下把枪收起来吧,就你们手里的那些个玩具枪,还想和这铁老虎碰一碰啊?” “听王队长的,把枪都收起来。”岳博冲着身后几人摆摆手,彭晓东几人把枪收进了枪套。 “好了,请我的大督查带他们先回去吧,你们行动队可是我们25区的骄傲,好好休息。这脏活累活交给我们MAT来,你们等着好消息升官发财就行。” 岳博盯着王嵘的双眼,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 “看来MAT这次是一定要越界了。” “岳大督查说话就是重,只是这次情况复杂,我们这些小角色也是听命行事嘛。” “听你这口气,看来是没得谈了。” “这事吧……好像还真没什么好谈的,最后说一次,请回吧。” 王嵘向左让开一步,露出了机械巨兽的炮口,直指着面前的岳博。 岳博把烟头踩灭,面沉如水地看着王嵘,丝毫没有要退后的意思。 这时,一辆车缓缓开入,停在了岳博几人的身后。一个男人开门走下,手上拿着一份文件,走到了岳博的身边。 “徐督察。” 彭晓东和两名仿生人站直敬礼,后者轻轻点了点头。岳博撇了一眼身边的男人,紧绷的表情缓缓松弛。 “哎呀,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巴别塔的四位高级督察居然来了两位,蓬荜生辉啊!”王嵘笑着迎了上来,看着来人“徐一航督查,您又是有何贵干啊?” 徐一航晃了晃手中的文件,递到了王嵘的面前。 “联邦政府最高执行官手令,25区连环杀人事件批准巴别塔公司介入调查,给予最高权限,MAT所属部队务必全力配合。” …… 巨大的和平女神像伫立于自由广场中央,金色的镀层反射天光,使得周身充斥着明亮。金属雕刻的薄纱轻盈地包裹着神像的身体,纤细的双臂展开,抬起指向天空,高高扬起的脸上雕刻出了温和的笑容。雕像虽为金属制成,却不显的冰冷生涩,反而充满了温润的活力。 和平女神像铸造于25区巴别塔公司签署联邦协议正式加入联邦政府之时,女神像由巴别塔公司自动提供与联邦政府MAT机动队收缴的25区全部子弹溶解制成。也是自那一日起,巴别塔自身武装的枪械弹药全部改为橡胶与电击的非致命版本,****成为了25区重罪。 阴云密布的天空之下,和平女神像如平日一般仰头望天,脸上带着永恒的笑容。一条粗粝的长钢筋将她的胸口刺穿,钢筋的末端挂着一具尸体。 钢筋由死者的胸口刺入,将他悬空钉在了女神像的胸前,他的双手被钢缆拉起,摆出了与身后女神像一般的动作。鲜血自被穿刺的破洞中流出,顺着钢筋在女神的纱裙上干结成痂,留下一大片黑红色的血迹。死者的头部向后,向上高高仰起,脸上订着一排排的钢钉,将尸体已经松垮的五官固定成了一张笑脸。 仿生人警探坐上MAT的升降机,手拿证物带在死者身上取证。彭晓东拿出相机,环绕着死者进行现场拍摄。看着女神像与尸体在影像中并列,两张笑脸在眼前重合,彭晓东的眼角轻轻抽搐。 徐一航和岳博站在一边,沉默的看着眼前忙碌的三人。岳博低着头,若有所思地抽着手中的烟卷,徐一航打量着挂在女神像上的尸体,低声自言自语着。 “自由女神像的笑容,据说是按照仿生人基础表情里的01号表情雕刻的。之前在研究所看过一篇文章,分析仿生人的基础表情所代表的意义,明明是代表和平自由的女神,表情却选用了奴性顺从的笑容,不知道算不算的上是一种讽刺。” “那份手令,你从哪拿到的?” 岳博转过头看向徐一航,低声问到。 “联邦今早加急寄到巴别塔总部的,算是个信号吧。” “一天之内下达两条相反的命令吗?看来联邦鸽派的那些老家伙们终于也坐不住了。”岳博弹了弹烟灰,脸上露出了笑容。 “先是连环杀人案,然后是联邦鹰派的MAT机动队和整整一个大型机械编队,现在鸽派也在这摊浑水里插上一脚,再加上我们,25区这次可真是热闹。” 这时,两个仿生人将一份简报递给了彭晓东,与他低声汇报。彭晓东点点头,收起相机走到岳博和徐一航面前。 “根据现场的初步勘察,作案手法与之前几起在细节上一致,可以确定不是模仿犯所为,而是同一凶手的第六次作案。只是这一次的作案与之前有所不同,死者肢体脏器完整,不像前几次案件都有不同程度的遗失。” 彭晓东翻开简报,露出了下方印有联邦政府暗纹的档案。 “根据MAT所提供的档案来看,死者名叫山姆,男,三十七岁,生前是联邦政府科学院的一名高管。其余的身份信息全部为空,MAT机动队的最高负责人也不具有查询权限。” “这帮孙子到底想干什么。” 岳博把烟踩灭,和徐一航对视一眼,接过了彭晓东手上的报告。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划过了整片天空,天光瞬间暗淡。周围的一切都带上了闪电的光芒,剧烈的强光映射在每个人的瞳孔之中。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巨响,从四面八方向几人挤压而来。时间在那一刻仿佛停滞,一道火光城市的中心燃烧,带着升腾的浓烟冲天而起。 “这里是控制台,中央大街发生爆炸事件,请巴别塔所属部队立刻前往事发地点。” 雨滴在雷声的回响中从天空落下,顷刻间变成了一场暴雨。几人的传讯机同时伴着警铃响起讯息,身着的巴别塔特别行动队制服感应到天气变化,展开了夹层中的雨帽以及防水下摆。彭晓东回过身带着两名仿生人搭建雨棚进行现场保护工作,岳博和徐一航则遵从讯息向着广场外走去。 狂风在自由广场上吹拂,使得暴雨倒挂,发出阵阵呜咽之声。徐一航回头望去,冲刷而下的血水在女神像周身的的纱裙上流淌,那抹笑容在朦胧的雨幕中逐渐消失不见。 第三章 爆炸 - 巴别塔陨落 - 抹香君 透明的溶液在呼吸灯照射下发出时明时暗的光芒,透过实验舱厚重的玻璃将漆黑的实验室照亮。R301浸泡在溶液之中,连接在身上的线缆与肢体在实验舱中轻轻摆动,微小的气泡从底部升起,在她的皮肤上游移。 眼皮微微下垂,R301沉浸在半梦半醒的迷蒙中。随着呼吸灯一次次亮起转而熄灭,实验室中的景物在她暗淡的瞳孔中映射,周围的一切因为玻璃舱臂和溶液的阻隔都显得氤氲而模糊。实验舱一旁展示状态的控制器持续地发出声响,提示状态正常的“嘀”声被溶液扭曲,在R301的耳中形成了连绵不绝的奇异节奏。她在朦胧中感受着这一切,随着溶液的流转轻微起伏。 不知过了多久,实验室的门被打开,明亮的光从门外的走廊照入。一个人影走入屋内,转向实验室一旁黑暗的角落。 “你果然在这儿。” 人影向着实验室黑暗的角落说到,柔和的女声透过溶液朦胧地传进R301的耳中。细看之下,一个人蜷缩在角落的椅子之中,双眼失神地看着R301的实验舱,似乎没有感受到人影的到来。 人影拉过了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把手中端着的咖啡杯递到了旁边那人的手上。 “小良从21区带回来的咖啡豆,尝尝吧。”她顿了顿,看向了实验舱中的R301。 “我有时候会想,亲手创造出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造物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会让你有那么几个瞬间不再厌恶自己。”角落那人轻声的回应到,清冷的女声仿佛梦呓一般。“看着她,你仿佛会看到自身所有问题的答案。” “有机会真想试试。”人影站起了身,向前走了几步。“可是细看和你总是有些不同,像是……我说不好,神态一类的东西?” “这就是接下来的感觉,你会发现那些答案在她获得生机的那一刻全部作废,她拥有你全部的记忆,你的过去和现在,可她不会是你的替代品。因为不可控的个体差异性,像是一长串程序中的某一个0被调换成了1,一些细微的东西便能让你能笃定她会走上一条与你完全不同的道路。” “很有趣,像是有机会重活一次。”人影发出了一阵轻笑。“比起另一个自己,是不是更像自己的孩子?” “嗯,你能感受到她和之前所有造物都不同,她承载了你灵魂的一部分,好像你们之间生出了某种似有若无的联系。”她顿了顿,露出了笑容。“是啊,就像孩子一样。” “很高兴你现在变得这么健谈,雨晴。” 韩雨晴从角落的椅子上站起,走到了人影身边。 “所以这次又是什么指控?记忆移植还是仿生指数超标?公司的那帮科研饭桶只会指责别人的研究越界,自己占有大半的经费,靠着当年的成果混吃等死这么多年。” “每天都能收到几百封投诉你的邮件,我索性关了邮箱,眼不见心不烦。至于混吃等死,当年他们的成果不就够了,单说你一个就给这个公司带来了多少利益。”人影拍了拍韩雨晴的肩膀,“别因为他们生气,这种日子不会太久了。” 听着人影的话,韩雨晴沉默了一阵。R301的鼻息之间漂起几个浮泡,在溶液中缓缓升起,无神的眼里映出了她有些黯然的表情。良久,韩雨晴轻声对身边那人说到。 “我不是小良他们那样的愣头青,陈颖,你应该知道的。我没办法在听你几句宽慰和展望后就跟着你们一起做那样的美梦。”她顿了顿,看向一边的陈颖。“我想了很久,说实话,我看不出你这次的计划和自杀有什么区别。” “不得不说你这个愣头青的形容很适合小良,哈哈。”陈颖像是没听到她的后半句话,被韩雨晴逗得笑了起来。 “我没在开玩笑。” “……雨晴,发给你的邮件并不是唯一的指控,上次公司会议中通过了对我们加强管控措施的新议题,这已经是三周之内的第六次了。公司针对我们成立了特别行动小组,名义上是监督和保护,实际是监视和控制,直到把我们彻底消灭的一天。有一把刀悬在我们的脖子上,我眼睁睁看着它在一点一点的升高。” 陈颖说到这,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这个计划是不是最好的,我只是不希望等到那把刀落下来时再想办法。你应该明白,人们会接受仿生人,而不是我们。” “人类只会允许自己的造物和奴隶存在,而不是自己的神。” “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像一航了,这可不好。” “但你知道他是对的。”韩雨晴深吸一口气,“用我们手上的资料技术去和联邦政府和谈?你难道指望他们会收下赠礼,然后秉承善良之心在合约上签字?陈颖,我从来没想过你会这么天真,只要我们想,我们明明有更好的选择。” “……用一个错误去解决另一个错误,这样下去就没办法回头了。” “我没想过要说服你,你从来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我知道这一点。”韩雨晴低下头,闭上双眼。“只是这次,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无力。” “会过去的,这种日子很快就会过去,相信我。”陈颖拍了拍韩雨晴的肩,露出了笑容。“不说这些了,雨润呢,他最近怎么样?” “和个小跟屁虫一样,总是跟在我的背后姐姐、姐姐地叫我,可当你回头的时候却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对着你傻笑。”韩雨晴顿了顿,双眼有些失神。“孩子总是长得很快,你上次买的那些衣服他已经穿不上了,晚上睡在我身边一下下地踢腿,我觉得他长大后会长成像小良一样高个子。” 微笑在韩雨晴脸上仅仅停留片刻,随后她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每当我看着他的时候都在想,这样的时光会不会忽然终结,我们真的可以奢望这样的生活吗?” “我们经历了太多太多,这样的生活是我们应得的。”陈颖笑着答到,语气中满是坚定。 “相信我,很快就会结束了。” 陈颖说罢,转身向外走去,实验室的门在她身后关闭。房间内又恢复了黑暗,在实验舱的呼吸灯中明暗缓缓交替。 韩雨晴低着头,肩膀似乎在轻微抖动。许久之后,她走到实验舱前,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痕,R301的瞳孔中映出她憔悴的笑容。 “我知道我不可能永远陪在他身边,从今往后,就拜托你了。” …… 爆破的烟尘缓缓散去,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冲进了屋内,举起手中的枪械封锁屋内的各个盲区。 一个蒙面的士兵在队尾走入,抬起右手做了几个动作,为首几人按着他的命令抬起枪冲上了二楼。他从战术背心的前兜里抽出一个呼吸器,放在面罩后的嘴边深吸几口,走到了倒在地上的R301身边。 身边的士兵把抵在R301头部的枪口抬起,他拽着头发把她的头拉了起来,和一边的任务简报上确认,随后轻轻地放回地面。士兵再将枪口抵回时,他拽着枪口指到了R301的后背中央。 “它们的核心是在这儿。” 干涩嘶哑的声音从面罩后响起,如同锯木的声响。持枪的士兵颤抖着连忙答应。他站起身来,缓缓走向楼梯口。 这时,二楼忽然传出一声巨响。破门士兵的撞门锤锤在了卧室木门中的金属夹层上,夹层瞬间通电,士兵闷哼一声跪倒在地。身后几人看此情况,冲向了倒地那人,头顶的暗门打开,几杆带着传动装置的发射器伸出,爆破的响动带着大片的橡胶弹将二楼的士兵们打下了楼梯。 一楼的士兵们看此情况,纷纷冲向楼梯口。队尾那人忽然将手抬起,众人停下脚步,焦急地望向他。 “出去,包围这里。” “可是队长……” 他的面罩慢慢转向了有异议的那个士兵,嘶哑的声音低沉几分。 “包围这里。” …… 床头的警铃大响,韩雨润在电脑的监控中看着一众士兵冲进房屋,不假思索地按动了桌面之下的一个按钮,随后背起桌子下摆放多时的一个大包翻出了窗户。 设置好的自动装置一重重相应,冲上二楼的士兵尽数倒地。韩雨润挂在二楼外,透过窗户有些焦急的看着一楼门前倒在地上的R301。看着她身边的士兵冲向二楼,他满是汗水的脸上露出微笑,扳下了楼外的一处扳手激发新一轮的自动装置。可那些士兵忽然改变方向冲出屋内,韩雨润眉头紧皱,赶忙又爬回了二楼的窗口。 踢开了床一边的活板,韩雨润钻到了床下,顺着中间的通道钻了下去。这些暗道是韩雨晴还在时就设置好的,韩雨润把他们合并在了自己的应急装置之中。 韩雨润顺着暗道爬到了一楼的地板之下,透过家具间设置好的小口看着一楼的情况。士兵们撤出了屋内,可一个带着面罩的人还站在R301的身边,用枪指着R301的核心处。韩雨润深吸一口气,狠狠咬着牙,转身向后街的逃生口爬去。 出口的亮光就在眼前,韩雨润焦急思考着解救计划。忽然间,嘶哑的人声在他头顶的一楼响起,他怔在了原地。 …… “我知道你还在这里,你有五秒的时间现身,五秒后我会开枪打爆它的核心。”队长在屋内环视一周,拿出呼吸器深吸一口。 “五。” “四。” “三。” “二。” 玄关的一面暗墙翻转,韩雨润从墙后走了出来。 “拿下。” 门口的几个士兵冲进了屋内,将韩雨润按倒在地,用手枪抵在他的脑后。 队长走到他身边蹲下,漆黑的面罩上倒映着韩雨润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容。反复确认后,他站起身,打了几个手势。 “是他,带走吧。”他转过身,对着身后几人说到。“至于那个,总部的命令是当场击毙。” 韩雨润的眼中瞬间充血,奋力地挣扎着。眼前的一切似乎逐渐变慢,队长呼吸器的吸气声在他耳边拉长。他看着几个士兵俯下身,将地上的R301身体扳正,随后死死按住,一人给手中的枪械更换实弹,瞄准了她背后的核心。R301的双眼微睁,脸上还残存着失去意识前的笑容。 一个简陋的按钮从韩雨润的袖口滑到了他的手中,他闭上眼,狠狠地按了下去。 剧烈的爆炸席卷了整座房屋,火光扩散席卷,瞬间吞没了屋内的一切。 爆炸前的最后一刻,队长推着押送韩雨润的士兵向前猛冲,随后便被身后的烈火和浓烟吞噬。 大雨倾盆,中央大街的人们却因为巨响而争先恐后的跑出屋子。他们向大街的一侧看去,一栋房屋在暴雨中熊熊燃烧,火光映亮了漫天的雨幕与乌云,烟雾包裹着翻滚的烈火上升,如同一座黑色的塔。 …… 韩雨润倒在已经被扑灭的房屋废墟边,周身满是爆炸的伤口和烟尘。他的身上刺入了一大块木片,一端已经烧为灰烬,另一端没入了他的腹部,鲜血汩汩流出。 警笛大作,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队人越过封锁线向废墟走来。 一只手忽然从废墟中伸出,将昏迷的韩雨润拉入了废墟的残垣断壁之中…… 第四章 塔顶会议 - 巴别塔陨落 - 抹香君 “……以上就是壹肆壹探雾小队在25区西南方七号大雾区域所得出的调查报告。” 汇报之人将手中的报告轻放在桌面上,左右环视一圈后坐下,外衣上缝制的各式陶瓷配饰发出了一阵轻响。 彭晓东站在岳博身后,在笔记本上认真记录着,随后他抬头看向身边的岳博。他坐在会议桌的前几位,将自己的双手交叠,指关节微微用力地挤压。这是一间巨大的会议室,边界笼罩在黑暗之中无法辨别,只有众人身前会议桌桌面中的一体式灯带发出明亮的白光,照亮了桌前的参会人员与身后站立的记录员。 简单翻看笔记本上的内容,彭晓东深吸一口气,闭上了双眼。而他身前的岳博则低下头揉揉眉心,眉头不禁皱起,每当这间会议室中出现“探雾小队”这样的字眼时,那股挥之不去的烦躁感便会刺激着他们这些调查员的神经。偌大的会议室中鸦雀无声,但彭晓东不用抬头便知道,无声交换的眼神已经在会议桌上蔓延,几乎所有人的嘴角都挂起了一个微妙的弧度。 贪婪。 彭晓东抬起头,看向了会议桌上首之位的那个人。那是一位老人,坐在一个高大的座椅之中,一身朴素的白色长袍松垮地包裹在他干瘦的躯体上,露出已经干枯的前胸。他的双眼紧闭,头上包裹着一个怪异的头巾,半张脸包裹在透明的呼吸器之中,在安静的会议室中不断发出迟缓的呼吸声。 老人的左右,站着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男孩,他们穿着与老人一致的长袍,头上也各自包裹着一块缝制金色纹饰的白色头巾,搭配着他们的充满稚气的脸显得有些滑稽。一个男孩在面前的电子平板上认真的记述着什么,另一个男孩则面无表情地站立,空洞的双眼注视着会议室的众人。 左边的男孩记述完毕,用手中的触控笔轻轻敲了敲板面。 “针对徐总务汇报的调查报告,还有什么问题吗?” “徐总务的意思是,我们在七号大雾里发现了新的……” 会议桌一边的一位负责人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满面堆笑地说到。但话还没有说完,彭晓东便看到身前的岳博推桌起身,出声打断了他。 “请问徐玉桥总务,这支探雾小队在任务结束后有没有第一时间进行处理?” 岳博双手撑在会议桌上,双眼死死盯着先前汇报完毕的徐玉桥。 “正如岳督察所说,壹肆壹小队是一支全仿生人组成的探雾小队,在任务汇报完成后,第一时间按照规定流程于前哨站进行了销毁处理。小队全部七人在我和前哨站负责人的共同监督下护送进入处理室,在确认处理结果符合标准,无任何剩余仿生残片超过5mm以及数据无流出的情况下进行了双人封箱,移交后续部门审核填埋,还请岳督察与诸位同事放心。” 徐玉桥起身,满面微笑的注视着岳博回答。随后他深鞠一躬,接着说到。 “半年前因为我们日常工作的疏忽,造成了探雾小队任务结束后未被及时销毁,逃离控制而引发的“六零一”惨案,我们部门全体对此失职深感抱歉与愧疚。前任总务在事件发生后引咎辞职,我在接手工作后第一时间制定实施严格的管控措施,也请诸位同僚放心,我徐玉桥一定亲力亲为严格把关,不会允许此类事件的再次发生。” 看着鞠躬致歉的徐玉桥,岳博缓缓落座,但彭晓东却看到他桌面下的双拳不知何时已经握紧,虎口处攥的发白。 “有了徐总务的保证,我们就放心了。只不过我想确认一下,徐总务报告中所提到的发现的那个新的雾金矿源,是否有大体的数量?” 此前被岳博打断而有些畏缩的负责人此时又一次站起身,清了清嗓子,迫不及待地问到。 “经小队粗略探查,雾金储量大约在四千到五千吨,具体的数据也会在后续几支小队的精确探测后告知各位。” 徐玉桥话音刚落,会议室立刻充满了窃窃私语之声。先前发问的负责人点点头,脸上浮现出病态的红晕,口中念念有词地坐回了座位。四到五千吨,彭晓东一时间也被这个数字震慑,不由得吞咽口水。回过神时,却发现岳博斜眼看着他,嗓子中发出不悦的轻哼。彭晓东一时有些尴尬,只能移开目光看向了桌对面的徐一航。 徐一航好像没有感受到会议室里的骚动,半靠在桌旁,双眼微眯地望着坐在上首位置的老人,表情显得有些怪异。岳博此时也发现了他玩味的样子,眉头更加紧皱,不耐烦地敲了敲会议桌。 “还有什么问题吗?” 会议室恢复了安静,人们转头看向上首的老人。 “好的,我们继续下一项,请岳督察和徐督察对此次杀人案件的调查情况进行简要说明。” 站在老人左边的男孩对岳博点点头,继续主持到。 彭晓东看向徐一航,后者只是靠在椅背上轻轻对岳博耸肩,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岳博长叹一口气,无奈地站起身。 “特别行动队已于昨日对案发地点进行了现场采证,以下是调查中发现的最新情况……” …… 岳博汇报完毕,会议室中一片沉默。彭晓东看向四周,人们的眼神大多还在徐玉桥的位置上游移,似乎并不关注岳博所做的汇报。 老人左边的男孩等待一阵,见众人没有什么反应,放下了手中的电子平板。 “好的,会议进入下一项,有请林先生。” 听到这句话,会议桌边的众人皆是轻微一颤,深深低下了头。彭晓东也赶忙将笔记本夹在腋下,与众人一样双眼望向地面。 男孩转过身,对着首位的老人深鞠一躬,随后轻轻抬起老人的身子,从他的背后抽出一根线缆。 那根线缆的一头没入老人的头巾之中,另一头垂在老人枯瘦的背后。男孩摘下了自己的头巾,露出了光洁的头顶,他拿起线缆的另一头,插入了自己后脑的机械接口之中。 他的一只手握在线缆上,另一只手抓住了一旁老人的椅背,细嫩的手背上青筋暴起。随着线缆轻微的颤动,他的身体猛的弓起,四肢不住的颤抖,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最终还是跪倒在地。他的嘴紧紧地抿着,嗓子中发出了连续的抽气声,会议桌边的众人听着这声响,纷纷把头埋得更低,脸上满是恐惧。 彭晓东感到胸口一阵苦闷,头不禁微微抬起。随后他惊讶地看到,对面的徐一航依然靠在椅背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倒在地面上抽搐的男孩。 没过多久,男孩的身体逐渐平静下来。他站起身,将线缆放回老人的身后,恭敬地为老人整理好了衣物,带好自己的头巾。随后对着老人再次鞠躬,转过身敲了敲身前的会议桌。 会议桌边的众人缓缓抬起头看向男孩,眼神隐匿着或多或少的惶恐。 “林先生对徐总务的这次发现十分重视,并督促尽快进行探查及后续开采准备。至于与会的其余问题,则依照会议商讨所得的结果继续跟进。徐督察和岳督察留一下,其余人可以散会了。” 男孩看向众人缓缓说到,不知为何,彭晓东总觉得他在说这些话时语气中含着和年龄相去甚远的老态。 会议室中的众人没有听到更多的责问与命令,明显各自松一口气,纷纷起身带领着身后的记录员离去。刺眼的白光从会议室的周围黑暗中发出,逐渐扩大,会议室外的卷轴防护墙缓缓收起,露出了玻璃幕墙外的蓝天与稀薄的白云,众人所处的会议室是位于巴别塔公司总部塔尖处的塔顶会议室。 岳博转过身,将手中的报告扔给了彭晓东,随后冲他摆了摆手。彭晓东点点头,跟着众人走出了塔顶会议室。 …… “这次徐总务所报告的很可能是25区境内发现的最大雾金矿源,我希望你们能理解林先生对这件事的重视。”男孩走到桌边,目视着岳博说到。 右侧男孩无神的双眼缓缓聚焦,转身将端坐在主位上的林先生抬到了一边的医疗床上,推入了会议室右侧的休息室中。偌大的会议室中只剩下左侧的男孩与端坐在左右的徐一航和岳博,徐一航把玩着手中的钢笔,而岳博则搓着紧皱的眉头,呼吸逐渐粗重。 “好啊,我相信我和徐督察已经充分理解了这件事的重要性,只是不知道埋在地下的那些弟兄们理不理解。” 岳博抬起头,目视着男孩一字一句地说到。 “岳督察,你应该明白巴别塔公司不可能在“六零一”惨案上永远纠缠不休。” 听着他有些讽刺话语,男孩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纠缠不休?好一个纠缠不休。”岳博站起身,一掌拍在了桌面上。“怎么纠缠,纠缠到徐玉桥那条老狗还敢在我面前提“六零一”惨案?纠缠到巴别塔特别行动队为了该死的雾金彻底全军覆没?陈嘉乐你告诉我,到底再死多少人你才会满意!” “你应该明白雾金对于我们公司的重要性,况且徐总务和整个调查部门在半年前已经为此事付出了代价。” “什么代价?一个引咎辞职、处理相关人员,一句深感抱歉和愧疚,这就是所谓的代价?”岳博死死盯着眼前的陈嘉乐,双眼已经微微泛红。“把探雾调查结束后该送去销毁的军用级仿生人重置,卖给联邦政府和MAT机动队谋利,别告诉我在事发之前你陈嘉乐一点都不知道。那天死在巴别塔下的,应该是徐玉桥,是你和我,而不是那帮奉命顶上去的行动队队员!” “半年前我们对这件事已有定论,所有人都在事后报告上签字表示接受处理结果,包括你。” “为此我活着的每一天都在忏悔。”岳博痛苦地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你告诉徐玉桥,那件事在我这里永远不会结束。后半辈子我只招呼他一个,我会盯着他的,直到我死的那一天。” 话毕,岳博拿起椅背上的大衣,转身大步向外走去,厚重的大门在他背后缓缓关闭。 陈嘉乐看着他的背影逐渐远去,稚嫩的脸上依然毫无表情。一直到他走出会议室,才轻轻叹了口气。 “有时间你帮我劝劝他,作为公司的高级督察,他应该理解这一切。” “嘉乐,其实问题根本不在于理解和不理解。”徐一航收起了手中的钢笔,转头看向陈嘉乐。“问题在于,那些人的死应该有个交代。” “善后处理部门已经给与了优厚的赔偿,案件牵扯人员也全部受到了处罚,这些不能算作交代?” “人的死,应该有个交代。”徐一航只是看着他答到。“不说了,你今天把我留下应该不是想和我聊这些吧?” “关于你上次提出要成立行动小队的请求,林先生批准了,从这一刻起公司会全力配合你提出的需求。”看着手中电子平板上的条例,陈嘉乐的语气中第一次出现了些许的情绪波动。“只是我没想到,单良居然还活着。” “我不好说他现在的样子还能不能算作活着,像是一个空壳,灵魂的某些部分已经永远留了过去。”看着陈嘉乐,徐一航叹了一口气。 “现在的他能行吗?这次的事件可不仅仅是简单的杀人案,联邦政府和我们都被牵扯其中,你应该明白这里面的利害关系。” “我想不出除了他以外还有谁能扛起这次的案子。”徐一航靠回了椅背,看向手中的钢笔。“放心,既然是我启用的他,这件事我会负责到底。小队的另一个人选呢?联邦政府那边怎么说?” “之前让你们进入MAT的封锁区已经表明了他们的示好。联邦鹰派派出了两支满编的机械编队、六支满编机动队,以及高级军官庞晨作为指挥,鸽派那边自然不可能置身事外。鸽派最高执行官亲自选定了这次参加行动小队的人选,据说是他本人的直系亲属,于明天早上到达25区与你见面。林先生也嘱咐你如果后续情况恶化,请务必保护此人周全。” 陈嘉乐顿了顿,向旁边的另一个男孩点头示意。 “至于你要求的行动物资,我已经让陈嘉君备齐,你现在跟着他去科技部领取。”说完这些,陈嘉乐的脸上出现一丝疲态。“拜托你了。” 徐一航在空中摆摆手,跟着名叫陈嘉君的男孩走出了塔顶会议室。 随着他们踏出会议室的大门,屋内的灯光逐渐熄灭。徐一航回过头,看到屋中另一端的陈嘉乐绕过林先生高大的座椅走到窗边。他站在空无一人的会议室中,瘦弱的身形在窗前广袤的蓝天中留下一个细小的剪影。 第五章 实验室 - 巴别塔陨落 - 抹香君 徐一航跟在陈嘉君身后,走在巴别塔公司地底实验室之中。 甬道一眼望不到头,屋顶、墙壁——厚重的白色钢板铺满了整个空间,只有地面为了区分选用了浅灰色的涂料,灯带在天花板与周围的墙壁上纵向绵延,在远端呈弧线转弯消失,环形的地底实验室镶嵌在巴别塔公司塔身地下的四周。 “令人厌恶的细节总是还原的如此到位。”徐一航抚摸着周边的钢板墙,指尖感受着磨砂墙面的冰冷。 “这样更符合实用设计,处处与灯塔公司做区别反而显得刻意。”陈嘉君头也不回地答到,手中握着一个电子板边走边进行操作。 “那你呢,为了迎合嘉乐选择现在的样子,这样算不算刻意?” “只不过是一种调整罢了,我们本就是双胞胎,现在相同的模样更能体现这一点。” “不光是样子,连衣服和头巾都要匹配,像是某种双胞胎的……刻板影响?”徐一航撇撇嘴,仔细打量着眼前的陈嘉君。“说实话,我还是更喜欢你原本的样子,与其进行这种无聊的猜谁是哥哥谁是弟弟的把戏,不如那样一目了然。” “原本也好现在也罢,对我来说都一样。” “也是,自从雨晴为你做了那套系统,躯体就不重要了。让我想想……是不是更类似于早起在衣柜里挑选衣服的感觉。” “更加无所谓,不过是一个容器。” “那就像是糖水梨被装进罐头?嗯……你自己感觉这之中会不会有一定的对于原本躯体的不自信?我前几天在读一本书,讲的是逐渐歪曲的代偿心理。” “并不是因为我的代偿心理韩雨晴才会为我创造这样一套系统,而是她知道我原本就不在乎这些属于外物的部分,这一点和她一样。”陈嘉君演算出了手头的问题,将屏幕上的结果保存,扭头看向徐一航。“公司覆灭后许多事都跟着改变了,就像你……变得这么话多。” “是啊,许多事都改变了。”徐一航叹了口气。“这也是我为什么享受和你聊天,你就像粘在地板上那块最干最硬的口香糖,这种似乎永恒不变的感觉让我变得健谈。” “比起健谈,恐怕“聒噪”更为准确一些。”陈嘉君停下了脚步,踮起脚尖在身边的感应器上录入指纹。“我们到了。” 两人身前上下咬合的厚重大门缓缓打开,实验室中的灯光逐渐亮起,如同工厂般巨大的空间被照亮,露出了形形色色正在忙碌的身影。 “你现在都喜欢摸黑办公吗?”徐一航转头看向一旁的陈嘉君。 “我不需要灯光去看清某样事物,每个长系统工作流的处理逻辑在开始之前都已经设置好了,只需要时间去完成流程链条。” 忽然之间,屋内的所有忙碌的身影统一停止看向徐一航,与他身边的陈嘉君一起异口同声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嗯……”徐一航扭过头,眼神复杂地看着陈嘉君。 陈嘉君在电子屏上按下一个按键,实验室中的众人又有条不紊地继续着手上的工作,他随手开启门边的咖啡机。 “抱歉,躯体的输出设置调整的有些问题,我一般不会带人来我的实验室。 ” “看到这样的景象令我感到痛心,你好像没有一次是一心一意的在和我说话。” “和你聊天毫无效率可言。”陈嘉君操作着一旁的咖啡机,转头问到。“还是21区的咖啡豆?” “对。”徐一航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众人,忽然愣了几秒,脸上满是惊讶。“你把原来的那些都带来了?” “这一批躯体的材料不错,加入巴别塔后我在基地爆炸的废墟中进行了回收,维修之后依然可以使用。” “……谢谢。” 徐一航收回目光,忽然低声说到。 “有什么可谢的。”陈嘉君将冲泡好的咖啡递给徐一航。 “当年雨晴做出系统后,你把意识上传到了系统内,至于意识联通的躯体,陈颖召集大家一人为你设计一副。”徐一航接过咖啡,抿了一口“我记得大家评选的倒数第二是嘉乐的设计,也就是你现在的样子,毫无创意的和他自己一模一样……嘉乐当时气的整个人发红,哈哈,他说你是他的弟弟,原本就该是这样的。” “还有你的设计。”鱼缸里游移的银龙鱼忽然转向了徐一航,陈嘉君的声音随着口中的气泡而出。 “以及单良的设计。”角落中一桶粘液用蠕动声音回答到。 “你们两个并列倒一,陈颖评价这些设计中阴暗的恶趣味令人感到绝望。”陈嘉君喝了一口手中的咖啡,无奈地看向徐一航。 “嗯……其实有些东西还是分分类扔进垃圾桶比较好。”徐一航尴尬地挠了挠头发。 实验室中的众人依然无声地操作着各自的器械,陈嘉君一言不发地喝着手中的咖啡,而徐一航则细细端详着眼前的场景,目光在每个人身上游移。 “所以才要谢谢你。”良久,徐一航低下了头,笑容逐渐消失。“好像将这个空间里流动的时间停了下来,让我一脚踏入了过去……” “那个永远不可能回去的过去。”徐一航拿起手里的咖啡杯,一饮而尽。 “走吧,该干活了。” …… “要我说,这副躯体才像样。” 一具人形的躯体靠坐在实验室的尽头,身长足有三到四米,裸露的身体上满是轻柔顺滑的黑色长毛,消瘦枯槁的皮肤在旺盛的毛发中若隐若现。四肢与躯干的连接部分有明显的手术痕迹,肢体之间也有差异,很显然这副躯体接受过多次改造。他那没有眼白的双眼微闭,口中的獠牙从无力的唇边露出,像是陷入了沉静的睡眠。 在他的怀中,抱着一个精致小巧的机箱,白色的机箱上用黑色的马克笔写着“天天”二字,在娟秀的文字旁边还画着一个简笔的笑脸。机箱上的指示灯闪烁,发出细微的排风声,实验室中大大小小的躯体和各式各样的器械都连着同样的数据线,在墙面上通过复杂的汇总变成一条简单轻便的数据线由接口连接着机箱。 “你有没有听过一个很有名的理论,叫忒休斯之船?”徐一航抚摸着躯体身上顺滑的毛发,抬头看向那张熟悉的脸。 “我以为重返过去的体验至少能让你在走出我的实验室之前沉湎在怀念之情当中,果然是我在自作多情。” “人总要往前看嘛。”徐一航撑开躯体半闭的眼睛,硕大的纯黑色眼球映出了他的脸。“一艘能在海面上航行百年之久的船的所有部件因为年旧失修逐渐被替换,直到最后一块木板也被更换,那它还能算作是之前的那艘船吗?如过不算的话,那它是在哪一个时刻改变的?很有哲理。” “这个理论更多是在阐述身份更替的悖论。” “可我觉得放在你这里也挺合适,像是在谈论灵魂和肉体的关系……”徐一航的目光从眼前的巨大躯体移到陈嘉君身上,又看了看实验室中工作的众人。“不过要是论忒休斯之船,你这简直是忒休斯舰队。” “共享意识,一个灵魂多具躯体,在躯体的增加更迭中完成整体系统的闭环,并不像你所理解的忒休斯之船,更像是蜂巢和蚁群这样的集体体系。”陈嘉君看着自己曾经的躯体,扭头看向徐一航。“至于你所形容的忒休斯之船,我认为是人需要一个锚点去认识自己,理解“我是谁”这个问题,就像是坚定在某种时间或状态下那艘船是被认知的“忒休斯之船”,并以这个稳定坚固的锚点去理解世界,所以才会在本身被认知锚点改变时产生悖论……陈旧而迂腐。” “虽然不是什么新理论,但不至于迂腐吧?” “不要用固有的道德和哲学去理解新时代科学的发展,否则就是在用原始人抛石子的方式去理解使用核武器,野蛮而危险。同时也会为科学带上镣铐,像一条被绳子拴住的狗一样,永远无法跑出既定的范围。”陈嘉君深吸一口气。“这种理解方式也是‘我们’之所以会到今天这种地步的原因。” “受教了。”徐一航看着陈嘉君,若有所思地点头,随后看向一边的机箱。“你在说那些话的时候,神情和雨晴一模一样……‘天天’,这就是她给你做的那套系统吧,有多久没有人用这个名字叫你了?” “我想我们今天聊的已经够多了。”陈嘉君轻拍一旁的墙壁,整面墙翻转,露出了挂在武器架上的一排排枪械和码整齐的子弹。“公司的存货都在这边,你自己挑,实验室的外接空间里有靶场,需要恢复手感吗?” “不需要,唯有这些技能,我想忘都忘不掉。”徐一航摆摆手,对着武器架比划,“至于挑选,按照公司能批准的最大限额帮我拿,所有种类都要,之后直接送到我家。” 陈嘉君看着手中平板上的数字,眼神中略带疑惑,最终还是点点头。 “对了,你上次让我帮你修的那个东西,我修好了。” 看着众人逐渐包裹好一支支枪械,陈嘉君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胡桃木制的方形八音盒,递到了徐一航手中。 徐一航摩挲着手中那个八音盒,眼神中满是怀念。 “虽然这么说很见外,我欠你一个人情,有什么需要尽管联系。” “我不需要你的人情,就像我不想知道足够武装一支战术小队的枪械你要拿来做什么一样。”陈嘉君收起电子板,看着一旁的徐一航。 “我不会帮你对付我哥哥,也不会帮他对付你,如果未来真的有那么一天,不要让我难做。” 看着一脸正色的陈嘉君,徐一航的脸上又露出了如常的笑容。 “好的。” 第六章 野鸽 - 巴别塔陨落 - 抹香君 谈论起新世纪之初,人们的语句中总是充满敬畏,仿生科技、超导材料、人工智能……旧世纪知识与经验的燃料在那段时间中极具压缩,最终引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技术爆炸,人们置身其中,感受着从日常生活中开始体现的变革,对事物的认知每一天都在被颠覆。但当科学的高速发展致使变革由人类的生活方式延续到人类存在的本质时,如历史上千百次印证的一般,恐惧开始蔓延。 人类意识到了所身处的这列快车因为顺应规律无法停滞,虽然眼前没有撞击或脱轨的危险,但漫无目的地加速驶向未知反而最令人绝望。像在黑暗的洪流中浮沉,人们死死抓住身边一切可以依托的事物。于是,在世纪交替之时几乎被科学磨灭的原始宗教迎来了大回潮,药物降智、生物崇拜,让思想停滞的“空愚”运动大行其道,人们给发展本身无上限地添加枷锁与禁制,几乎在几十年内完成文明的自毁,这个时期在后世也被成为“黑暗时代”。虽然在那之后联邦政府的快速建立与铁血的拨乱返正在危险边缘拯救了文明发展,但那段时期的深远影响一直到今日都没有完全消失。 在那个混乱且迷惘的时代,人类所采取的“自救”行动中最负盛名的便是“紧急预案装置”计划。那是由多国政府与跨国集团牵头,自上而下的“物种自我拯救”。计划的主体便是利用克隆技术制造出一批精英人类,并加以不同职业不同用途的后天强化教育——政治、经济、军事、医疗……最终使得人类种族在科技替代人工的情况下能够控制各个关键岗位,并在极端情况下通过连携能与当时作为假想敌的人工智能抗衡。 紧急预案装置的筹备与实施几乎横跨了整个黑暗时代,投入其中的人力物力财力不计其数,却在与联邦政府的战争中迎来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失败。旧的政府体制绝望的发现,由人类物种所构成的连携机构在人工智能统筹计划,先进技术加持的联邦政府军队面前不堪一击。逃跑、叛变、自毁……作为人类种族救星的预案装置精英们在关键时刻依然无法摆脱人性本身的弱点,以联邦政府的全面统治做为结局宣告了计划的破产。紧急预案装置所制造出的人类精英大多被秘密处决,其余被政府与公司完成兼并,仅有极少数的被联邦政府转化后用作生活服务的紧急预案项目还在实施,在无关紧要的岗位上平衡人类与科技的占比。 计划濒临破产的最后几年,旧政府将残余的部门移入了摩恩山脉,利用高耸的天险和连绵数里的原始森林隐藏计划仅剩的核心。最后一批用作战争的紧急预案精英在此地出生,完成了教育与成长,并目睹了旧政府与计划的灭亡。 在那段年月里,昭文武作为预案精英中的一员,在摩恩山脉的最高峰完成了自己的毕业测试。满天飞雪在林间散落,积压在终年不化的白色地面之上。一个壮硕的中年人倒在昭文武面前,双手捂着被切开的喉咙不断抽搐。混合着含糊不清的话语和血泡,汩汩鲜血从他的嘴角和刀口不断冒出。 不一阵,中年人失去了声响,身下的鲜血浸染出一片红色的印记。雪花落在昭文武瘦小的肩上,他走到中年人身旁确定生命体征消失,将手中匕首收入刀鞘。 他捏了捏脖子上挂的响哨,一只野鸽从高处的树梢上跃起,划过风雪,无声地落在他的肩上。 …… 呼——吸—— 临时搭建的急救帐篷中,躺在简易床上的队长睁开了双眼。 呼——吸—— 他的面罩被取下,取而代之的是罩在口鼻上方的呼吸器。一丝烧焦的糊味混着土腥味进入肺中,在他迷蒙的意识中逐渐清晰。 呼——吸—— 他盯着洁白的顶棚,将目光移向自己的手指。在他的注视下,右手的五根手指依次抬起,在床单上无声的敲击,随后缓缓握拳。 紧接着是左手、左脚和右脚,他轻轻动了动脖子,思考着身体的感受。 伤的不重,他的目光回到了顶棚。 呼——吸—— 他转过头,看向帐篷敞开的一侧,大雨依然在倾泄,浇湿的残骸闪着若隐若现的余火,烟雾混着灰烬在废墟之中飘荡,大火基本已经被扑灭,一队MAT的工作人员拿着仪器在废墟边环绕,寻找着什么。 那只野鸽又在叫了,鼓胀的彩色脖颈在连续不断的叫声中颤动,黑色的瞳孔在红色的眼眸的燃烧下晕开,倒映出一个个人影。昏迷前的回忆在脑海中浮现,在他将韩雨润推出爆炸中心的那一刻,他看到了他的双眼,尽管面庞因为突如其来的冲击而扭曲,韩雨润的眼神却无比平静,他透过面罩与队长对视,宛如两口密不透光的深井。 每当这种时刻,野鸽的叫声便会想起,一如多年前的那个冬夜…… …… “真是个疯子。” 王嵘翻看着手中的任务报告,往脚边吐了口吐沫。报告显示任务目标韩雨润在MAT机动队的抓捕中引爆了提前在家中设置好的烈性炸药,导致MAT机动队成员十九死两伤,韩雨润与其仿生管家R301在爆炸中下落不明。 王嵘把报告扔给身旁打伞的MAT队员,点上了一支烟。 “还没找到吗?” MAT队员看着面前空空如也的显示器,摇了摇头。 “报告,探测器暂无生物反应。” “这么大的爆炸,不会烧成灰了吧……” “王队长,有结果了吗?” 听到这个声音,王嵘赶忙将手里的烟扔出,转身敬礼。烟头在地面的积水中熄灭,穿着黑色雨衣的庞晨走到了王嵘面前。 “MAT搜救队正在全力探查,目前暂时……没有发现。” 听到这个回答,庞晨皱了皱眉。 “韩雨润是本次行动的一级目标,务必全力搜查。” “是。”王嵘赶忙低头答应,回头冲着废墟中的队员们大喊。“全力搜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没眼色。”回过头,王嵘推了一把旁边打伞的那人,后者赶忙走到庞晨身边为她撑起伞。 “庞队长,我们救下了一个当时在爆炸现场的MAT队员,刚刚从昏迷中苏醒,要不您先问问他当时的情况?” 王嵘谄媚地凑到庞晨身边,低声问到。 “好啊。”庞晨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后顿了顿。“是25区本地的部队吗?” “不是,是和您一起来的那支小队,我们救下的是小队的队长。” 王嵘看出了庞晨的迟疑,回想着现场发现的那支小队。制服上的队伍编号为空,成员id显示队员原属不同区域,像是一支临时组建起来的队伍。还有那个队长……空白的个人信息与过往档案,甚至连名字都没有记录,就像凭空出现一般。王嵘回想起那副因为疤痕而畸形的躯体,以及揭开面罩后露出的那张脸,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寒颤。 “之前的行动由他负责,应该见过任务目标。”庞晨摇了摇头。“走吧,看看他知道些什么。” …… 为了与普通人类区分,紧急预案装置中诞生的精英种族只拥有编号,而不存在姓名。但在摩恩山脉诞生的最后一批婴儿却打破了这个规定,那时作为项目负责人的昭斌博士为手中诞生的试管婴儿冠上了自己的姓,同时将自己的名字拆解给基因选取最为优异的婴儿命名,那个人便是昭文武。也借由此,他得以记住了自己的出身。 毕业测试之后就要出去了,走出这片自出生以来就从未离开过的山脉。昭文武向远处看去,远山淡影,一切都是朦胧,满天的飞雪遮蔽了他的目光。 还有最后一项。 昭文武抬起手,野鸽跃到了他的食指上。他翻过手,用双手握住了野鸽的身体。 野鸽的头左右晃动,将翅膀收紧使他更好握持,双眼与他对视。长久以来的配合让他读出它有些不解,他同样也无法理解这项任务的意义。不过在他看来这并不重要,任务就是任务,需要的只是执行。 他的双手猛然收紧。 野鸽意识到了死亡的威胁,坚韧鼓胀的触感传来,昭文武的双手感受到它全身的肌肉在充血绷紧。它的身体开始用力地挣扎,立起的羽毛从他的指间溢出,心脏发疯似地跳动,低沉的叫声逐渐变得刺耳。 昭文武感觉手中握着的似乎不是一个生物,而是一台轰鸣的发动机,是熊熊燃烧的火炭。那只野鸽的躯体似乎已经融化,穿透双手与他连接为一体,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庞大能量传递而出,灼烧着他的意志。 他的手指发力,拧断了野鸽的脊柱。挣扎戛然而止,生命的能量终究枯竭。 野鸽失去生机的红色眼睛看向他,瞳孔逐渐放大,如镜子一般照出他的身影。他将野鸽的尸体放在了中年人身边,大雪很快便会将他们掩埋。 紧急预案装置计划的负责人在行动失败中看到了人性的懦弱,于是全面调整了培养计划。通过脑部手术及药物控制,新一批精英的生物激素与神经递质被严格控制,情绪感知削弱,使得自身感情与判断维持在几乎绝对平静的状态。在他们年幼时会配备经过基因改造的动物同伴,它们的寿命更长,具有更高的服从性与任务完成能力,能够陪伴预案精英度过整个成长时期。随后在毕业测试中会要求他们杀死唯一的动物同伴,以确定情感抑制状态的正常运作。 昭文武转身走向密林深处,一声野鸽的鸣叫忽然在林间响起,他的脚步顿了顿,随后继续向前走去。 从那一刻起他便知道,这个声音将会不断响彻,伴随着自己的余生。 …… “任务目标在哪?” 帐篷内传来嘶哑的声音,庞晨和王嵘停下了脚步。 “废墟中暂时没有发现任务目标的生命体征,我们正在全力搜索。” 王嵘回答到,不知为何这个声音让他有些紧张,语气也变得恭敬。 野鸽的叫声停止,昭文武看向地面上被炸开的暗道,从床上坐起身。 任务还没有结束,他拿过挂在床边的面罩戴在脸上。头带收紧,他拿出呼吸器深吸一口,混合的化学气体缓解了疼痛,他站起来走出帐篷。 “等等,我们有事要问你……” 王嵘刚要上前拽住昭文武,却被庞晨伸手拦下。她冷漠地看着昭文武,让出了一条路。 “这次的抓捕行动由你负责,不要再让组织失望。” 昭文武活动活动四肢,向王嵘伸出手。 “把你的枪给我。” 王嵘摆摆手,身边的MAT队员将自己身上的枪械和弹药递给了昭文武。他仔细检查这些武器装备,一件件披挂在身上,随后给枪械上膛,走入了暗道之中。 第七章 暴雨 - 巴别塔陨落 - 抹香君 暴雨倾盆,远端的楼宇在短瞬划过的闪电中现出轮廓,随后在轰鸣的雷声中归于黑暗。残破的洋馆被暴雨冲刷,布满楼面的藤蔓在雨声中颤动,濡湿的深绿后透出灰白的墙面。 韩雨润躺在小屋一边低矮的简易床上,布满汗水的脸上表情痛苦,双手因为疼痛无意识地抽搐。R301跪在简易床边,将手放在韩雨润的头上,满面愁容。 还是很烫,到这后一直在发烧。R301看向韩雨润刚刚包扎过的腹部,鲜血从厚厚的绷带后渗了出来,伤口很深,这已经是她能处理的极限了。R301叹了口气,闭上眼将不好的念头驱散,她将手中的毛巾在水盆中浸湿,擦去他头上的汗水。 身后破旧的木门被推开,R301警觉地回过身,随后放松下来。一个少女走了进来,将手中的水盆放在地上,站在了她的身边。 “换些水吧。”少女在粗布围裙上擦擦手,看向韩雨润。“他怎么样了?” “伤口还在流血,温度一直没退下来。”R301摇摇头,继续擦拭雨润的上身。 “我刚刚在柜子里找到点消炎药,不知道有没有用。”少女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几个药片,递到了R301手中。“对不起,我们只有这些了。” “别这么说,林媛。你和孩子们救了我们,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R301看向林媛,轻轻摇了摇头。 “你们先好好休息,我再去想想办法。”林媛拍了拍R301的肩,走出了屋内。 R301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面色痛苦的韩雨润发出了几声轻哼,之前的一幕幕在她的眼前重现…… …… 废墟之下,R301半睁的双眼恢复了光亮。 迷蒙的状态还未持续多久,感官传导系统积压的剧烈疼痛便令她彻底清醒。断裂的墙面掩盖在她的头顶,黑暗笼罩在四周,只留下缝隙中透出的丝丝光亮。灰尘与烟雾在光线中升腾,碎石瓦砾积压在她的躯体之上。 爆炸切断了她的一半自适应伺服系统,使得她完全失去了对自己四肢的控制。感知系统中的剧痛使她的反应速度有些迟滞,在系统重启的三十秒后,她躬起唯一能动的躯干,发出了第一声惨叫。 雨润在哪? 一个信息穿过疼痛的优先级出现在了她逐渐恢复的意识系统当中,她快速地转过头,透过身前碎石的缝隙环顾,可在下一秒便收回了目光,十级预设等级以上的恐惧迅速在意识中蔓延,使得她因剧痛而紧绷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浓烟,火光与非人的惨叫在感官中环绕,被大火卷起的灰烬如同雪花一般在天空中倾泻,地面上到处都是燃烧的余烬和人体的碎块,R301恐惧着在某具碎尸上看到那张熟悉的脸。 至少有一百九十秒的时间,恐惧与剧痛如同海啸一般一波波地冲击着她的意识,R301的身体逐渐僵硬,她感受到自己的意志在侵袭中逐渐被隔绝,感官中似乎只剩下了寒冷。 三秒后,意志的崩溃触发了韩雨晴预先设置的那套系统。 像是某种触底反弹,情绪的曲线快速升起,逐渐恢复平缓。处理眼前情况的对策逐渐清晰,一条条的出现在了R301的意识当中。 左肩前方的外壳弹开,R301低下头,咬断了露出的一条光纤。左臂的自适应伺服系统关闭,原始控制系统启动,R301动了动自己的五指,恢复了对自己左臂的控制。依次是右臂与双腿,因为双脚较远,习惯操控花了三十秒左右,R301的全身控制重新恢复,她拿起了旁边的一块碎石。 剧痛的传导令她寸步难行,她抬起双手,在自己身后的脊椎上抚摸,找到了位于环境感知系统下方的痛觉反馈中枢,抬起尖厉的碎石刺了下去。 眼前的世界在刺下的那一刻发出耀眼的白光,带着迷蒙和拖影变成了一片纯白。全身各个关节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扭动声,她的身体在一瞬间蜷缩着瘫倒在地。混乱与啸叫在感官中充斥,变幻着趋于无声,R301感受着有形的痛苦,眼前的纯白似乎无边无际。 下一秒,痛觉反馈中枢损坏,R301停止了抽搐,挣扎着从地面上爬了起来。 拖着扭曲损坏的左腿,她踉跄着走到了废墟边上。系统隔绝了脑海中的恐惧,可想到废墟外生死不明的韩雨润,她的身体依然忍不住地颤抖,深吸一口气,她从缝隙中向外看去。 穿过燃烧的废墟和满天的灰烬,R301双眼几乎在一瞬间便锁定了倒在地上的韩雨润,但在同一时刻,在废墟中搜查的MAT机动队员也映入了她的眼帘。 之前的回忆涌起,身批黑色制服的队员在R301眼中宛如一群恶鬼。她伏下身,手脚并用地在废墟和瓦砾中里爬向韩雨润的身边。燃烧的木屑和断裂的尖刺将她的身体划出一道道伤痕,机动队厚重军靴踩出的震动也越来越近。在最后一刻,她从废墟中艰难的伸出手,拽住了韩雨润的肩膀,将他拖进了废墟之中。 拖动发出的响声引起了一名机动队员的注意,他打开枪械的保险,缓步走近废墟。R301透过废墟的缝隙看着他逐渐接近,她捂住韩雨润的口鼻掩盖他的呼吸声,身体前倾挡在了他的前面。队员看着空无一物的地面,转过头将枪口对准废墟,用军靴踢开了上层的浮土,R301看着缓缓靠近的枪口,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远处忽然响起哨声,搜救队发现了一名幸存者。机动队员收回了枪口,军靴的声音逐渐远去。R301瘫坐在地上,用力将韩雨润抱起,眼眶中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下。 此后的记忆便开始变得细碎,那套系统产生的过载令R301的意识陷入前所未有的迷蒙和疲惫。印象中,她只记得自己背起了韩雨润,从房屋地下的密道里钻到了另一片街区,穿过街边围观爆炸的人群,漫无目的地向前跑着。 记忆中的街景若有若无,她不知道该逃到什么地方,只想要离开这里。背上的韩雨润在她的感知中越来越重,损坏的左腿也从一次次抬起变成拖行,R301总觉得自己会在这一步抬腿时倒下,但背上韩雨润微弱呼吸的起伏却让她强忍着迈出下一步,挣扎着不断向前。 当她回过神时已不知是多久以后,通往下层贫民窟的“大阶梯”入口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她在关门警笛的最后一刻爬进了空无一人的下降平台,随后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 韩雨润发出的轻哼将R301从回忆中唤醒,仿生管家系列搭载的家用医疗模块检测出了结果,以这里的环境根本不可能让韩雨润有所好转,而且自己也不想给林媛带来任何的麻烦了。思考再三,R301走出了小屋。 屋外的走廊漆黑一片,老旧的地毯铺在松垮的木地板上,四边都已开线,但被清洗的很干净,灰黄的墙面布满破洞,被人用白纸和胶布填补,老屋泛出的阴湿和清洗剂淡淡的香味散发在空气中,R301摸黑向前,不远处一道木门的缝隙中透出了光线。 R301走到了门前,透过门缝向内张望了几眼。那是洋馆的厨房,灶台和水池摆放在一边,空出了一片空地,一张木质的大桌摆在厨房中央,桌上摆着一个老式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线,几袋打开的面粉和一个刚刚烤好的蛋糕胚放在台灯旁,蛋糕胚的四周烤的有些微微发焦。 一个男孩缩在灶台边的角落里,把自己刚刚好的挤在灶台和墙面的缝隙中。他坐在地上,手上把玩着一块面团,把它捏出各种动物的形状,时不时地撇一眼木桌边的那个女孩。 女孩穿着一身白色的粗布连衣裙,微微发黄的白布已经洗的有些发皱,两条纤细的小腿从裙边露出,脚上还穿着一双崭新的白色舞鞋。舞鞋是缎面的,细长的绑带上缝着两颗不规则的珍珠,在台灯的光线下闪着一丝一丝的亮光。 女孩抬起双手,踮着脚模仿着舞鞋盒子上芭蕾舞模特的动作。她的手指在空中律动,脚尖在地上轻轻点过,眼神跟着手指游移着,随后缓缓地弯腰,双手在胸前交叉,脸上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林姐看到你提前拆了礼物会骂你的。” 角落里的男孩把手里的面团捏成一个小熊,照着女孩的动作摆出了芭蕾舞的形状。 女孩对着男孩做了个鬼脸,双手如羽翼一般摆动,慢慢抬高到头顶,整齐地从两侧展开。她将双臂端在胸前,脚尖轻点旋转,步伐轻盈地围着桌边转起了圈。 如同洁白蝴蝶一般的身影在屋中起舞,随着微弱的灯光倒映在R301的眼中。敲门的手缓缓落下,她不忍心打扰这片刻的宁静。 不知过了多久,女孩的舞蹈渐渐停歇,她向着无人的角落深鞠一躬,脸上已满是汗水。R301的身边响起了掌声,林媛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旁边,她推开门,拉着R301一起走入屋内。 “林姐姐!” 女孩开心地迎了上来,角落里的男孩也走到了R301的面前。忽然,女孩好像想到了男孩之前的话,悄悄地往旁边挪了几步,穿着舞鞋的双脚藏到了男孩的身后,有些尴尬的低头偷瞄着林媛。 “依依,跳的真好。”林媛满面笑容的拍了拍手,似乎是看出了女孩的拘束,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那是我们依依公主的舞鞋,能跟着你一起跳舞它一定也很开心,对吗?” “我就知道林姐姐最好了!”女孩走上前抱住林媛,扭过头对着男孩又做了一个鬼脸。 “切。”男孩撇了撇嘴,目不转睛地盯着R301。 “忘记介绍了。”林媛拉着女孩的手对R301说到。“这是林依依,我们这里的小舞蹈家。”随后冲男孩笑了笑“他是依依的哥哥林舜,就是他俩在大升降机旁边发现了你们。” “谢谢你们。”R301向着两个孩子鞠了一躬。 “你终于醒了,把我和哥哥都急坏了。”依依走到R301的面前拉起了她的手,不停的晃着。忽然,她的眼中出现了一丝迷茫,手也停在了原地。 “姐姐,我是不是……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啊……” “我们走吧依依。” 林舜走到两人中间,拉起了依依的手带她向外走去。 被林舜拉起的依依双眼逐渐恢复了清明,她嘟起了嘴,和林舜抗议着。“可是姐姐才刚醒来哎,我还有好多想和她聊的呢。” “大人们要说话了,小孩子该睡觉了。” “哥哥你真是的,只有你还是小孩子!”依依不满的跺跺脚,但还是跟着林舜走着。她回过头,冲着R301和林媛摆摆手。 “姐姐们拜拜!” “依依拜拜。” 林媛和R301向着依依挥了挥手,看着两个小小的背影牵着手逐渐走远。 “林媛,我真的非常感谢你们,可是雨润……” 斟酌再三,R301打破了沉默,可还没等她说完便看到林媛摇了摇头。 “我们这里的医疗条件太差了,没办法帮到你们更多。”林媛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老式的磁卡,递到了R301的手中。“这是我们这一带最好的医生,地址在卡片的背面。卡里还有些钱,应该够治好他。” “不不不,这我不能收……” “他的情况不能再拖了,这是我们唯一能帮到你们的。”林媛把卡放进了R301胸前的口袋,拍了拍她的肩。“快出发吧,我不知道你们遇到了什么,但会为你们祈祷一路平安。” …… R301紧了紧身上的绑带,拽展了韩雨润背后的雨衣。韩雨润被林媛用绑带固定在了她的背上,发烫的呼气混着轻哼不断在她耳边响起。 “路上小心。” 林媛替她把雨衣的帽子带好,轻声叮嘱着她。 “谢谢你们,我永远不会忘了今天的恩情。”R301轻轻向林媛点头,回过身走入了满天的大雨之中。 天色漆黑,雨水重刷的声音不绝于耳,R301绕过了院子中央的大树,向着锈迹斑斑的大门前进。 茂密的杂草被暴雨压倒,顺着积水流淌,与沙土混为了泥泞。洋馆外的院子比预想的大的多,她艰难的走到大门前,将脸上的雨水抹去,回头看向洋馆的方向。林媛的身影依然站在那里,在雨幕的隔断中变得模糊。 一道闪电划过,院子在一瞬间宛如白昼。大树下悬挂着的一个个金属胶囊发出闪光,在随之而来的黑暗中如同星河般倒映在她的眼中。 雷声中发出两声沉闷的异响,R301鬼使神差的伏下身子,旁边的积水溅起了一片涟漪,泥土上多了两个整齐的弹孔。她的耳边又响起了啸叫,不顾一切在雨夜中跑了起来。 不远处的屋顶上,昭文武收起手中的枪械挂回了背带。他无声地跳下屋顶,在暴雨中追逐着那个恐慌的背影。 第八章 深蓝碎片 - 巴别塔陨落 - 抹香君 “……我来自第9区的首都伊甸城,就读于国立师范学院……很荣幸能加入小队……” 女孩坐在面包屋窗边的沙发上,口中低声念着笔记本上的自我介绍,不时修改一番。窗外宽阔明亮的街道上零零星星的路过几个慢跑者,在清晨的朝阳下带着微笑,时而透过窗户和女孩点头示意。女孩抬起头,望向了城中心巴别塔公司的高塔,眼底若有所思。 面包屋的风铃响起,一个顾客走入了屋内,风铃声将女孩的注意力拉回了面前的笔记本上。 “好的,从头到尾来一遍……”女孩轻咳两声,对着面前的小镜子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大家好,我叫茉莉,来自第九区的首都伊甸城,就读于国立师范学院,很荣幸能加入行动小队。我……” “你好,我是这次行动小队的队长徐一航。很高兴认识你,茉莉。” 男人的声音打断了茉莉的自我介绍,她懵了几秒,随后反应过来这番回话的意思,从沙发上直接弹了起来。 “我……我……”茉莉的脸开始发烫,双手不断扣着裙子的下摆,随后忽然对着徐一航九十度鞠躬。 “队……队长好!” 徐一航把手里的餐盘放到了桌面上,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坐坐坐,别这么拘谨。”徐一航坐到了茉莉对面的沙发上,拿起咖啡喝了一口,忽然转过了头。“哦,我才反应过来,你刚刚不是在和我说话吧?” “……我,我是在练习……没想到能在这遇到您……” 茉莉的脸更红了,小声地答应到。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快坐快坐。”徐一航笑着摆了摆手,把盘子推到女孩面前。“尝尝他家的招牌碱水丸子,刚烤出来味道一绝。” “嗯。” 茉莉拿起一个碱水丸子,坐回了沙发上。 “队长……您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请您说你,您您的我听着不舒服。”徐一航拿起一边的炒面面包吃了一口,皱了皱眉。“主食夹主食,味道还是这么奇葩……这家店在城里很有名,我也是来买面包的,没想到这么巧。” 徐一航一边吃着面包,一边打开了手边文件夹翻看着。 “茉莉……就是你的真名啊,有意思……你还没毕业?” “嗯,我在读教育管理的研究生,家里人安排我来这边做实习作业。” “教育管理……实习作业……”徐一航露出了尴尬的神情,把文件夹轻轻合上。“那个……茉莉啊,你家里人有和你说过,我们行动小队是做什么的吗?” “是关于前些天的连环杀人案吧,家里人给我的材料上有提到这些。” “那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来吗?” “我认为教育不仅仅是在学校的象牙塔里教授知识,更应该通过实践教化一代人的观念,推动整个社会进步。具有恶劣影响的社会问题之中往往就体现了我们在教育理论里看不到的盲区,我想亲眼看看第一现场发生的现实。”茉莉坐直了身子,看着徐一航答到。 “教育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动力和基础,社会的每一次跨越式发展都伴随着相应的教育革命。我也是为此才选择这个专业的。” 徐一航看着满脸认真的茉莉,不禁鼓起了掌。 “很厉害,真的很厉害。” “航仔,你点的都烤好了,要包起来吗?”一个老太太从后厨走了出来,在吧台后面拿出了一个玩偶。“还有这个,昨天带我孙女买的时候帮你捎了一个,不知道你要的是不是这个款式。” “就是这个,麻烦您了。”徐一航接过了玩偶,从衣服内兜掏出几张钞票。“都包起来吧,还是包的严实点。” “还不打算装义体?这城里也就你一个还用现金的了。”老太太把现金放进腰包,转身走到柜台。“找不开现金,还是老样子给你记账上。” “不用了,麻烦您半天,多余的给您当茶水费。”徐一航把剩下的炒面面包吃掉,喝了一口咖啡,对茉莉问到。“你今天上午还有别的事吗?” “就只有报到这一件事。” “那好,你慢慢吃,方便的话吃完先陪我去个地方。” “嗯。” 徐一航看向窗外,慢慢喝着杯中的咖啡。茉莉看着放在沙发上的玩偶,那是一只穿着芭蕾舞服装的白色小熊。 …… “那年公司出差去伊甸城,早上五点起来去看伊甸海日出,真的很美,我在新月沙滩喂海鸥的时候还被它叨到了手。” 舒缓的爵士乐在车厢内回档,徐一航行驶在巴别塔上城宽敞的主干道上,和副驾的茉莉有说有笑。 “其实最美的沙滩是高崖后面的浅水湾,那边的人很少,水质也更清澈,一般只有伊甸本地人会去。如果下次有机会的话咱们可以一起去,我给你当导游。” “等手头的案子结了,一定要去好好玩一次。”徐一航指一指窗外,对茉莉说到。“这里是南中环,上城和中城交界处,过了这条街就到中城了。” 茉莉顺着徐一航的指示向窗外望去,几乎在经过南中环街的一刹那,一栋栋高楼便拔地而起。高低错落的楼宇几乎遮天蔽日,各色的巨型玻璃外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轻轨与高架在楼宇之间穿行,车站与平台建在半空之中,层层叠叠地向天空延展,将蓝天用钢筋混凝土的楼宇分割成了一个个小块。巨大的3D投影在楼宇之间闪烁,展示着流动的广告,结合义体大数据的反馈用最具视觉效果的方式精确推广给每一个穿行在城市中的居民。茉莉感觉自己置身于光线的海洋之中,玻璃幕墙交相辉映的世界在车窗外快速闪过。 “上城区主要是巴别塔公司高塔和旗下碧玺集团承建的星海社区,算是巴别塔城里的富人区,占城区百分之五的面积。剩下最大的一片就是这边的中城区,九成以上的公司和居民都在这片区域,可以说是最能代表巴别塔城样貌的地方。最后一片是下城区,占城区的百分之十,不过下城到底算不算巴别塔城区一直是很有争议的一个点,巴别塔城的居民一般也不会到下城活动。” 街道上的车辆逐渐变多,行驶也堵塞了起来。徐一航开着车在车流间穿行,车速没有丝毫放缓,一边为茉莉介绍着。 “南中环这边是中城的鼓楼区,因为挨着上城,这边商圈和步行街比较发达,休息日的时候你可以来这边逛逛街。”徐一航指了指前面的路口,茉莉看到一排封锁用的路障。 “前边是中城的地标自由广场,巴别塔城的明信片上除了巴别塔公司的高塔以外印的最多的就是这个地方。不过因为前两天的命案戒严了,今天开不过去,过两天调查案发现场的时候再带你转转。” 茉莉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的楼宇,各色的光线在她的瞳孔中一道道划过。徐一航转头看向她,笑着提醒到。“前边就是商务区了,公司聚集的地方。我建议你把显示和搜索类的义体关一关,不然推送弹出太多的话你可能会晕车的。” “没事的,我也没有装义体。” “本来以为这城里的顽固的老古董不多,没想到又来一个。用他们的话说,我们算是原生时代的活化石。” 徐一航说罢,两个人都笑出了声。 “全体注意!全体注意!下城区17号大道发生帮派火并,参与人数在五十人以上。请周边巡逻队员立即封锁路口,疏散行人。防暴大队已经出动,正在前往火并地区……” 车载的内部频段忽然开始播报,徐一航旋转旋钮,播报停止,音乐再次响起。 “看来得绕绕路了。” 徐一航将车开下高架,顺着地面的指示开入了辅路之中。 茉莉注意到道路的发光指示亮起了隧道的标志,但随着隧道标志亮起的还有一个鲸尾的图标。 “本来说改天再带你来这边,毕竟巴别塔城有特点的景点没几个,逛完就剩下乏味了。不过既然都要绕路,索性就走这边吧,这也是中城区我最喜欢的一个地方。” 车辆顺着指示驶入了一条下穿通道,大概有几分钟,茉莉的眼前除了几条暗淡的车道指示线外就只剩下了黑暗。徐一航把电台扭动到一个空白的频段,音响中只留下了低频的电流声。他没有打开车灯,只是默默地在黑暗中行驶。 忽然的由明转暗让茉莉有些发懵,正当想要发问时,她的眼前再一次亮了起来。 世界陷入一片深蓝,周遭黑暗的混凝土隧道忽然变为了透明的玻璃通道,而在如若无物的玻璃之外,是无尽的深海。各式各样的海洋生物在车身的四周游移,鱼群在无边无际的深蓝中若隐若现,一条蝠鲼从车顶游过,巨大的阴影遮蔽了车身之上颤动的波纹,茉莉甚至能看清它翕动的鱼鳃。她一时间有些语塞,深深震撼于眼前无边无际的深蓝,而在一声空幽的鸣叫响起时,她几乎是喊出了心里的那句话。 “那是蓝鲸吗?!” 徐一航笑着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车速逐渐放缓,仿佛也在海洋之中游荡。茉莉的双手无意识地攥住车门把手,脸几乎贴在了副驾驶的玻璃之上。 在车窗的右侧是一片珊瑚礁,寄居蟹穿行在坚硬的礁石上,一只伪装成沙色的章鱼忽然现身,如大网般张开腕足,将最大的一只寄居蟹包裹,墨汁与甲壳的碎屑在它的腕足间四散,飘荡到了随着海波摆动的珊瑚丛中。几只小丑鱼从珊瑚之上滋生的海葵触须中探出了头,吸入几块小的肉沫,游移在金黄的鱼卵之上。海葵闪光的触须上方,飘荡着零零星星的海马,躲藏在珊瑚和水草构成的避障之中。 水草的末端扎在珊瑚丛四周的沙地中,一节节地生长着,每一节的末尾都长出一个球状的凸起,如绸缎般的叶片从凸起处四散而出,随着水波飘荡,一节节的细枝与凸起处的叶片向上延伸,顺到顶端透着光幕的海面之上,无数的海草在沙地上蔓延,枝叶交错,构成了海中游荡的树林。在树林的枝叶间,鲸鲨慵懒地滤食着浮游生物。而在树丛间隙的海域中,成群的沙丁鱼如漩涡般快速游移,银色的闪光在深蓝中回荡。长枪穿刺一般的金枪鱼闪过沙丁鱼群,不时地冲散着沙丁鱼的幕墙。白眼鲛鲨的阴影在沙丁鱼的上方游动,捕食着被冲散的鱼群,成群游移的黑影投射回沙地,混着方格状的波光倒映在行驶的车顶之上。 空幽的深蓝中,生命的斑斓绚丽在茉莉眼前展开。周遭寂静无声,只有一声声鲸歌从深处传来,在车厢之中回响。在茉莉的感官中,似乎时间已经静止,又似乎只是过去一瞬,在略过如云海一般的白金色水母群后,周遭的一切忽然消失,变回了无光的混凝土隧道。 一切归于黑暗,最后一声鲸歌在他们的身后响起。 车辆逐渐加速,两人在黑暗中保持沉默。在车辆驶入外界的光亮时,茉莉情不自禁的问到。 “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徐一航扭动电台的旋钮,爵士乐重新出现在了车厢中,他笑着答到。 “不愧是高才生,我还以为你会像我原来带来这里的人一样,问我们是怎么把深海平移到中城地下的。” “除非巴别塔公司的人搞定了神话故事里的空间传送技术,不然绝对不可能做到。”茉莉深吸一口气,似乎还沉浸在深海之中。“所以呢,到底哪些是真的?” “这条隧道叫做深蓝碎片,除了大升降机以外,这是唯一联通中城和下城的通道。创作它的人是一个真正的天才,顺带一提,高塔和自由广场也是他的作品。我曾经和他面对面谈过,在玻璃隧道外,是结合了全息投影、仿生动物和真实海洋生态的复合体。”徐一航顿了顿,看了一眼茉莉。 “但你要问我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我也不知道,或者说连它的作者也不知道。这条隧道完全由电脑测算比例之后驱使仿生人建设,建成的那一天,作者亲手把参与工程的所有智能体都毁掉了,而他也在剪彩仪式的那天人间蒸发,到今天还没有找到。” “原来是这样……”茉莉失望的叹了口气,挠挠头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倒是觉得,不知真假反而是这件作品最惊艳的部分。或者说,最惊艳的是它模糊了边界。白色,黑色,以及中间夹杂的灰色地带混作一团,分不清哪些是幻梦,哪些又是现实。没有边界后,真实和虚假无法分别,甚至二者在失去彼此的参照后都无从谈起,只是保持着一片混沌。又或者说,在边界出现前,这才是事物本原的样子。”徐一航笑着轻叹一声。 “就像这座城市一样。” 听完他一番话,茉莉有些惊讶地回过头,望着徐一航微笑的侧脸。 “怎么样,我是不是多少也有点当老师的天赋?” 茉莉看着他炫耀的表情笑出了声。 “你一定是最好的那一档!” …… 最终,汽车停在了下城区一扇废旧的大门前。徐一航去后座拿出了面包和玩偶,领着茉莉向院内走去。 这是一个很大的院子,用高耸的铁栅栏和一扇哥特式的拼接铁门与外界隔开。栅栏与铁门上的黑色漆面几乎全部脱落,露出了锈的发红的铁管。 茉莉向院内望去,老式的洋馆坐落在院子的后端,外墙上被大雨冲刷了一夜藤蔓闪出新绿的光。院子里的土地上满是积水,被暴雨压倒的草叶和灌木混在泥泞中,沾湿了满是锈斑的滑梯和秋千。在院子的正中央,有一颗古树,树冠枝繁叶茂,在树枝之间似乎还挂着些什么,发出若隐若现的银光。 此时正是正午,白日照射出强烈的光线,似乎要将世间所有的颜色剥离。茉莉用手挡在眼睛上方,看到古树的四周围着一圈人,无声地站在刺眼的白日之下。 关闭车门的声音忽然响起,茉莉看到徐一航把白色的小熊放回了车里,拿着面包推开了铁门。 “走吧。” 茉莉抬起头,徐一航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一丝笑意。 …… 两人走到古树边,茉莉才发现围在这里的大多数都是十来岁的孩子。看到他们过来,没有人言语,只是默默地让出了一条道路。 一个女孩静静地躺在古树的林荫下,双眼轻闭,像是睡着了。旁边跪着一个女人,用水盆沾湿一块白布,不断为她擦拭着身体。徐一航走上前拍了拍女人的肩,她站起身,接过了他手中还有余温的面包。 “林媛,带孩子们回去吧。” 女人低着头走过茉莉的身边,脚下忽然有些踉跄,最终还是稳住了身子。在那一刻,茉莉看到了她满是泪水的双眼。 身边围绕的孩子三三两两的走了,只留下了一个男孩坐在一边的阳光下,无声的看着地上的女孩。 “发生了什么事。” 徐一航轻声问着男孩。 “早上我和依依去取牛奶,回来经过了17号大道,红帮和原始崇拜忽然出现在了那里。我们逃跑的时候,一颗榴弹在旁边的绿化带爆炸,我受了轻伤,依依她……” 仿佛大脑也在刺眼的阳光下变得迷蒙,直到这一刻,茉莉才理解了眼前发生的一切。她抬起头,翠绿的林荫之中,几百个银色的胶囊挂在枝杈之上,闪着点点微光。大颗大颗的泪水顺着茉莉的下巴划落,可她不敢再看向古树下那个小小的身影。 “你去医务室包扎一下。”徐一航跪在地上,抱起了那个女孩。 “不用,我和你们一起走。” 男孩拉住女孩垂下的手,跟着徐一航走出了林荫。茉莉低下头,跟在两人的身后,白日的强光照在她的身上,她从未感觉这光芒如此沉重。 汽车发动,音响中传出低频的电流声。茉莉坐在副驾看向窗外,后视镜中倒映着那双白色的舞鞋和两人拉在一起的小手。 汽车行驶在土路上,在正午的日光下轻微颠簸。许久之后,后排响起了男孩的声音。 “能把那个关掉吗。” 徐一航按动电台旋钮,车厢里最后一丝声音随之消失不见。 过了不知多久,汽车停在了一个低矮洁净的白色小屋旁边。徐一航和男孩下车,抱着女孩走到了一个窗口前,徐一航把女孩慢慢放进一个推车中,男孩则把后座的小熊放到了女孩的怀里。随着推车缓缓进入窗口,拉在一起的手终究还是放开了。 一阵黑烟从棚屋的烟囱里升腾而出,在空气中逐渐消散。旁边的自助取货口中,一个银色的胶囊掉落,发出了一声脆响。 徐一航拿起取货口旁的标签,写上了女孩的基本信息,贴在了胶囊上。随后他把胶囊递到男孩的手里,后者装进了衬衫的口袋,两人又回到了车上。 三人回到了院子外,茉莉站在大门前,看着两人走入院内。徐一航和男孩来到古树旁,林媛抱着一个梯子在那里等候他们。他们架好梯子,男孩爬了上去,将胶囊挂在了古树的枝杈间。 林媛最终还是无法忍受,扶着男孩的肩膀泣不成声。茉莉看向两人身边的徐一航,他穿着巴别塔公司的黑色制服,背影像一座黑色的墓碑。 临走时,男孩送徐一航走到了车边。在两人上车时,男孩低声说到。 “今天本来应该是她的生日……牺牲了那么多,就是为了这样的结果吗……” …… 回到上城时已是夜晚,明亮的高塔矗立在城市的中央,光芒逐渐占满茉莉无神的双眼,汽车最终停在了高塔的大门前。 “我们到了。” 徐一航的声音在茉莉的耳边响起,如同钟声惊醒了迷失的灵魂。 “……不对啊,这样不对啊……” 茉莉涣散的瞳孔逐渐聚集,口中低声念叨着,泪水夺眶而出。 “……可是这样不对啊,为什么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不对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低声的默念逐渐变成歇斯底里,最后在哽咽中逐渐变得模糊。茉莉蜷缩在徐一航的副驾驶座上,抱着自己的膝盖泪如雨下。 徐一航别过头,无声地望向巴别塔公司光芒万丈的高塔。 夜已经深了,茉莉的哭声逐渐停止,只是低着头小声抽泣。徐一航靠坐在座椅上,许久,像是自言自语般说到。 “没有为什么,这就是我们的命。” 他坐起身,看向了茉莉。 “回去吧,这里不适合你。” 茉莉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看向徐一航,她从没见过像他那么疲惫的神情。她打开车门下车,延着高塔相反的方向走进了夜色之中。 徐一航在后视镜中看着她的背影逐渐消失,发动了汽车。车灯闪烁,隐入了高塔的光芒之中。 第九章 午夜 - 巴别塔陨落 - 抹香君 薄雾飘荡在午夜的街道,积水倒映着夜空,深黑中不时泛起微小的涟漪。布满锈迹的路灯被氤氲包裹,老旧的灯泡在闪烁几下后归于沉寂。 明亮的车灯自远处亮起,在雾气中快速闪过。发动机的轰鸣渐近,一辆老式的巡航摩托驶过街道,车身的镜影在街边连排的橱窗上疾驰,最终在街尾缓缓停下。 岳博翻身下车,摘下头盔锁到车架上,走向街尾漆黑的楼梯。他在黑暗中慢慢向下,点燃了风衣口袋中有些皱巴的香烟,推开了楼梯末尾的那扇厚重木门。 门后照出昏黄的灯光,悠扬的爵士乐随之响起,这里是一间地下酒吧。木质的吧台与酒柜放置在一侧,在其对面的是一排卡座,爵士乐手站在屋子深处的舞台上演唱,下面的座位上却几乎空无一人。岳博脱下了自己的风衣挂在门前的衣架上,整理着自己的袖口,拉开吧台边的一张高脚凳坐了下来。 “今天来的挺晚。”酒保冲他笑笑,拿过一个烟灰缸放在了岳博的手边。 “手上压了案子,一直忙到现在。”岳博弹了弹烟灰,放在嘴边轻轻吸了一口。“老样子,冰一点。” 酒保从身后的冰柜中拿出两瓶冰镇的绿岛啤酒,打开一瓶倒入了啤酒杯中。金黄的酒液流出,啤酒花缓缓膨胀,杯壁外围挂上了一层薄雾。岳博从酒保手中接过啤酒杯,仰起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轻轻呼出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 “呼——人活着就是为了这一刻。”岳博把啤酒杯放到吧台上,用手指夹起两颗腰果抛到了嘴里。酒保看了看他微皱的眉头,又为他满上了一杯。 “不太顺利?” “不太顺利,一直没什么进展。”岳博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城里现在鱼龙混杂,不赶快查出个结果怕是要出乱子。” “昨天有几个MAT的大头兵来过,很多年没在城里见过他们了。” “暂时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过再拖下去就不好说了。”岳博拿起酒杯放到嘴边,最里面的卡座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那边是什么人?” “几个外地人,来城里赚快钱。”酒保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你要问我为什么这么吵……菲雅也在那边。” “……她也真是无聊,老一套把戏玩不腻。” “我这地方可没人管的了她。”酒保坐到吧台椅上,扭过头看向那个卡座。“再说了,给刚进城的新人好好上一课,倒也不算是什么坏事。” …… “同花顺!” 一副牌甩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木桌左右的五个男人凑在一起,看着桌面上的牌形,发出一阵欢呼与狼嚎。 男人们身着破旧不堪的黑色斗篷,五个壮硕的身形挤在一个卡座中,每个人的肩上都背着一个用破布裹好的长包。而在桌一侧的两人中间,一个金发的女人坐在那里,随手把牌扔到了桌上。 “今晚的手气真差。”菲雅点起一支烟,抬手伸了伸懒腰。一头金色的大波浪长发在身后轻轻晃动,上身的短款皮马甲勾勒出了一个优美的弧线。几个男人盯着她,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 菲雅深蓝的瞳孔闪动几下,一串数字在眼底快速闪过。玩牌的男人闭上眼确认了下到账的数字,嘴角的笑容变的更加灿烂。 “外边的兄弟都说巴别塔城是地狱,要我说这就是天堂。不仅有你这样的大美女陪哥几个高兴,还能哗哗的赚大把票子。”男人满面醉意地洗了洗牌,拍到了桌上。“菲雅小姐,您请您请。” “说好的最后一轮,今晚可真是输惨了。”菲雅拍了拍手,忽然把手放到了右边男人面前。“大哥,你今晚牌运很旺嘛,能不能借我一点手气。” 男人毫不客气的抓住菲雅修长的右手,攥在手心里吹了一口酒气。 “讨厌啦,捏疼我了。”菲雅有些脸红的收回了手,捏起了一张牌。“这局看我通吃你们!” …… “唉,一帮愣头青。” 酒保用手帕擦着玻璃杯底,无奈的摇摇头。“手法还不错,但这千术也太糙了。” 菲雅对面的男人看着自己的牌,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她右边的男人咳嗽一声,左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背面花纹相同的纸牌,借着咳嗽声用两指甩了出去,纸牌飞到了对面男人桌面下的指尖被夹住,借着搓牌和小声祈祷换到了手中,男人将牌重新打开,醉的通红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 岳博转过身看了一眼,喝尽了手中的酒。 “这帮人有没有说过他们是哪来的?” “好像没有……进门以后只有两个人说过话,一个听着像城外远郊的土话,另一个好像是21区那边的口音。” “把你上次淘来的那两把电磁枪备上吧。”岳博看了看他们背上的布包,又点起一支烟。“包里的应该是步枪,不知道怎么混过安检进来的,这群人是雇佣兵。” 酒保面色凝重地皱皱眉,无声地招呼爵士乐手从舞台退场。他推开了吧台下的一个暗格,将暗格里的电磁枪开启,右手放在了暗格的正上方。 “老板结账!” 正在这时,卡座的五个醉汉勾肩搭背的走到了吧台前,菲雅被夹在他们中间,满面的气恼。 “一共是一千三百七,收您一千三就可以了。” “给你一千五,请这位美丽的姑娘再好好的喝一杯,今天晚上兄弟们多亏了她的款待。”为首的男人目光闪动,收银台的入账提示音响起。他揽上了菲雅的肩膀,拍了拍她的脸。“姑娘,要是改天想玩牌了一定要联系哥几个,我们可等着这好事呢。” 几个男人笑作一团,晃晃悠悠地走出了酒吧,反手把木门重重拍上。屋内只剩下吧台边的三人,菲雅脸上的羞恼更甚,脸庞气的通红。但当听到脚步声逐渐远去,她的神色忽然恢复平常,笑盈盈的拉开岳博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K哥,给我上杯玛格丽特。”菲雅把衣服整理整理,甩了甩金色的长发。“今晚真是钓到大鱼了。” 酒保给菲雅上了一杯酒,她端起来一饮而尽,从长靴和马甲隐藏的口袋中拿出一件件东西摆到了吧台上。 身份证件、手表、戒指、项链、义体芯片……桌面上不知不觉就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玩意,看着这些东西,酒保苦笑着操控大门的卷闸落下,而菲雅的眼睛则越来越亮。 “没想到这帮乡巴佬这么有钱,K哥,老样子,一成的手续费,这两天帮我把这些出手了吧。” “放着现成的盘口不管,来这里小偷小摸,城里的混混们现在已经是这个德性了吗。” 岳博瞟了一眼桌上的物件,转了转手里的酒杯。 “呦,这不是岳老头儿吗,坐这儿一阵了也没看见您,又是案子破不了来这借尿啤消愁啊。” 菲雅从岳博的烟盒中抽出了一根烟,拿着桌上的火机点燃,漫不经心地答应着。 “我把手铐落在车上了,戴在你的手腕上应该很好看。”岳博捏起几个腰果扔到嘴里。“那么大个盘口派给一个铁皮罐头指挥,也难怪你出来干老本行补贴家用,辛苦了。” “昆町可不是铁皮罐头,他比某些破不了案还占着高级督察不让位的老头有用多了。您有文化应该知道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尸位素餐?” 酒保擦着酒杯的手帕停顿了一下,满面苦笑的摇了摇头。“两位,也不用每次见了面都这样吧。” 岳博哼了一声,喝着手中的绿岛啤酒。菲雅又点了一杯玛格丽特,身体慵懒地靠在吧台上。 “我可不像某些老头那么小心眼,再说了,我故意输给他们那么多钱,这些东西该算是我买的。”菲雅从皮马甲里掏出了一个小布包,轻轻放在桌上。“这才是今晚的重头戏,让你也开开眼。 她的手指把布包一拽,一小块立方体掉到了桌上。那是一个暗金色的立方体,表面挂着一层细密的水珠,闪出金属的光泽。丝丝的红色的从暗金中透出,如同血管一般在其中密布,让其诡异的展现出一份肉质,显得如液态般润泽,又像金铁般坚硬。酒吧内的空气随着它的出现都莫名变得潮湿,在其四周的薄雾包裹下,整个立方体仿佛一颗以金石为血肉的心脏,不断的微微搏动。 岳博忽然踉跄地站起身,撞倒了身后的椅子。他的双眼死死盯着桌面上那块雾金,呼吸逐渐沉重,耳边回响起自记忆的远端传来的一声惨叫。 “也不知道这帮乡巴佬哪来的门路,搞到这么纯的一块雾金,这下发财了。” 没有察觉到岳博的异样,菲雅满面笑容的拍了拍手。而就当她伸手去拿桌上那块雾金时,一只大手忽然抓在了她的胳膊上。 “别动!” 岳博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手背上青筋暴起。 菲雅被他吓得有些发懵,随后使劲挣扎起来。 “放开!老头儿你疯了!你给我放开!” 听到菲雅的声音,岳博打了一个冷颤,双眼逐渐回过神来。他放开手,把菲雅的胳膊推到一边,小心的用布包把那块雾金包了起来。 “你根本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 菲雅搓着自己被抓得通红的手臂,一把抢过布包塞到了口袋里,表情又惊又怒。 “死老头今天发什么疯?出门忘吃药了?我告诉你……” “小菲,别说了。” 酒保老K看着失魂落魄的岳博,小声说到。 “切。” 菲雅别过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吧内陷入了一片沉默,看着面沉如水的岳博,菲雅不快的皱起眉,之前的好心情一扫而空。 这时,大门的卷闸外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老K面色疑惑看向大门,拿起了桌下的卷闸开关。 下一刻,剧烈的爆破声袭来,卷闸门炸开了一个破洞。铁皮和木屑混着爆破的浓烟飞溅,几个人从门外冲进了屋内。 老K快速的从暗格里拔出了电磁枪,可当他还没有举起时冰冷的枪口已经抵在了他的脑袋上。冲入屋内的几人迅速制服了老K和岳博,为首一人大步上前,甩起枪托砸在菲雅脑袋上,一脚将她踹翻在地。 “他妈的贱人!老子弄死你!” 来者正是刚刚赢钱的几个男人,可他们的脸上早已没有了醉意和嬉笑,取而代之的是满面的愤怒。队尾的一人眯起眼望向酒吧内部,快速抬枪射击,半掩着的包间门被打穿,爵士乐手扶着被打中的肩膀倒在地上,手中的电磁枪应声落地。 “敢偷老子的东西!知道老子是谁吗!今天谁也别想从这屋里活着出去!” 男人拉开手枪的保险,把枪口按在菲雅额头上,蹲下身甩了她两个耳光。他拎着菲雅的领子把她拽起来,双眼怒目圆睁。 “把老子的东西交出来!” 菲雅的脸颊被抽的红肿,额头上被枪托砸裂的地方流下一道鲜血。可她没有吭声,只是抬起头默默地盯着男人。 “他妈的臭**!” “够了。” 岳博被人按在吧台上,倾倒的啤酒沾湿了他的衣领和头发。他低头看着地上的菲雅,叹了口气,出言阻止。 男人回过头,像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一样看着岳博,伸手用枪口顶住了他的下巴,一把将他扯了起来。 “想当英雄?你他妈算什么东西?” “持有枪械,开枪伤人,知道在25区这是什么罪吗。”岳博看着男人的眼睛,缓缓的说到。“从你们在这座城里开枪的那一刻起同样也不可能活着出去。” “你他妈敢威胁老子!老子现在就崩了你!” “好了卡尔,把他放开,你们几个也是。” 一个青年从大门的破洞中弯腰进来,慢慢的走到了男人身边。 “可是师爷,这狗杂种说……” “我说了,把他放开。” 青年看了那名叫卡尔的男人一眼,后者深吸一口气,收起枪推开了岳博,骂骂咧咧的和剩下几人走到了酒吧的门口。 岳博弯下腰,扶起地上的菲雅坐到一旁的卡座中。随后整了整自己的袖口和领口,点起了一支烟。 “我替我的同伴向你们道歉,这是今晚的赔偿,还望岳督察和几位朋友多包涵。” 青年把一个金属箱子放到吧台上,后退鞠了一躬。 “我认识你吗?” “初次见面,我叫林曦。很抱歉和岳督察以这样的方式见面,我们只是想要回我们的身份证件。” 岳博看了看老K,后者打开了桌上的箱子,粗略扫了一眼里面的现金后冲他点了点头。岳博从桌面上拿过了那一沓身份证件,扔到了林曦面前。 “可以,但他俩得留下。”岳博指了指卡尔和刚刚开枪的枪手,回头看向林曦。 “没得商量?” “没有。” “他妈的杂种!老子生剥了你!”卡尔忽然从腰后拔出一把匕首,青筋暴起地冲向了岳博。而就在他经过林曦的身边时,后者忽然伸手抓住了他手中的刀,一肘打向了他的下巴。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响,卡尔瘫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蠢货。”林曦把夺过来的刀收好,冲身后几人摆摆手。“把他带走。” “岳督察,今晚的事是我们管教不力。我可以告诉您想知道的那些信息,还望您高抬贵手。” “把他们带回去,我一样有办法能知道。” “我们的雇主并没有打算隐藏自己的身份,但在我们的组织内部,这样的信息也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他们无权得知。”林曦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笑意。“况且您不觉得,想要钓到大鱼,把鱼饵放回海里才是最好的选择吗?” 岳博看着林曦,似乎想用目光将这个神秘的青年穿透。他沉思一阵,点了点头。 “可以,说吧。” “有人雇我们进入这座城市,只给了时间和地点,具体任务没有告知。至于我们的雇主——” “就是您所在的巴别塔公司。” 老K愕然的望向岳傅,可后者只是面色如常的等着林曦继续说下去。 “那块雾金从哪来的?” “那就是这次行动的佣金,巴别塔公司果然出手阔绰,我很久没见过这么大方的雇主了。” “你们之间怎么联络?” “并没有什么联络方式,雇主派一个仿生人来到了我们的驻地,在重复三次雇主的传信后启动了自燃。我们只知道进城后会得到下一步的指示,但至今没有人联络过我们。恕我直言岳督查,在看到您和我的同伴在一起时,我还以为您会是下一步的联络人。” 林曦脸上的笑容依旧,言语中多了几分试探。 “你知道的就这些?” “是的。” “好,你们可以走了。” 岳博从口袋中拿出一个小型通话器,按下一个按钮。 “放他们过去。” 林曦摆了摆手,身后几人搀扶着卡尔走出了酒吧。街道上夜色依旧,但几人很快发现了异样,月光与远处巴别搭的光芒在道路的左右普照,但他们的面前却像是被橡皮擦出了一片纯黑色的区域。 几人惊恐的抬起头,一片方形的黑暗无声的悬浮在半空中,如同天幕一般遮蔽了全部的光线。那是一艘军用飞行器的底盘,一条条垂降绳从底盘的开口处垂下,让它仿佛是横亘在街道上空的巨型水母。一个人站在他们面前的黑暗中,身着黑色的战斗服,抬起手打出了几个手势。 街道两旁的巷子与掩体中,一个个同样身着黑色战斗服的士兵按照手势的指令解除了警戒,走到街道的两旁列队,沉默的盯着从酒吧中走出的几人。 随着最后一个走入队伍,街边已然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兵。黑色的战斗服让他们的身形在夜色中变得模糊,只有头戴夜视仪微弱的红光闪烁,随着列队连成了一条红色的线。 酒吧中走出的几人惊恐的打量着四周的黑影,微微颤抖的双手死死攥着早已上膛的枪械。这时,林曦从酒吧中走了出来,他看着街道两边士兵们惊讶的吹了个口哨,轻笑着按下了同伴抬起的枪口。 “巴别塔公司的手笔果然不同凡响,岳督察,今晚打扰了。” “走吧,下次见面就不会这么轻松了。” 岳博的声音在酒吧内响起,为首的黑衣士兵打出一个手势,队伍散开,让出了几人面前的道路。 “岳督察,后会有期。” 林曦对着酒吧内挥挥手,带着同伴走入了一旁的小巷中。他们的脚步逐渐加快,消失在了巷尾。 黑衣士兵又打出一个指令,几名士兵出列警戒,剩下的队员则利落的走到军用飞行器的开口之下。他们将腰间的黑色铁扣扣在了垂降绳上,铁扣内的微型电机旋转,一个个士兵顺着垂降绳升了上去。随着最后一个士兵回到飞行器内,舱门关闭,飞行器无声的悬浮而起,向着远处的巴别塔飞去。 黑衣士兵看着飞行器飞离街道上空,环视一周后将头上的夜视仪与头盔摘下,转身走入了酒吧之中。 酒吧内气氛有些异样,老K坐在吧台后,从爵士乐手的肩膀中夹出弹片,正在给他的伤口消毒。菲雅坐回了吧台边,杯中的玛格丽特已经重新满上,双手举杯小口啜饮着,只是微微红肿的脸颊依然没有散去。岳博面色凝重的看着老K处理伤口,时不时瞥一眼若无其事的菲雅,似乎欲言又止。 “……不好意思。” 岳博扭头看向菲雅,借着喝酒轻声说道,可菲雅却没有看他。 “你在和我说话么?” 岳博被她噎的呛了一口,看着有些憔悴的菲雅又不好发作,只能深吸一口气。 “晓东!你怎么来了?快过来坐姐姐旁边!” 菲雅这时看到了从门外进来的黑衣士兵,站起身热情的招呼着。岳博望着态度判若两人的菲雅,嘴角不禁有些抽搐。 “好久不见菲雅姐,我坐岳哥这边就行。” 彭晓东将手中的头盔放到吧台边,拉开凳子坐到了岳博身边。 “真的不用派人去跟着那些人吗?” “不用,太早的打草惊蛇不见得是什么好事,下一步……” “你看看你,一来了就聊工作。今晚辛苦了,先喝点东西休息休息。” 菲雅出声打断了岳博,招呼着包扎完毕的老K给彭晓东上酒。彭晓东看着面色发黑的岳博,用力把脸上的笑意憋了回去。 “不用了菲雅姐、K哥,今天出来是执行任务,期间不能饮酒的。” “你看看你这孩子,太乖了会被坏人欺负的,那个谁……”菲雅扭过头白了岳博一眼,“你说,他今天能喝酒吗。” “……已经收队了,现在姑且算是休息时间。” “这还差不多。”菲雅看着彭晓东,又露出满面的笑容。“晓东和姐姐说想喝什么,姐姐请你。” “真不用菲雅姐,我自己来就好……” “那就是不给姐姐面子咯。” “来一杯百利甜。”彭晓东看着菲雅皱起的眉头,立刻坐直了身子。 “你呀,就爱喝点小孩子的酒。”菲雅笑着的对着老K挥了挥手。“给晓东和我各上一杯,我陪他一起喝。” 彭晓东从老K的手中接过杯子,闭着气灌了一口。浓重的奶油气息冲淡威士忌的味道,可他还是觉得胃里一烧,脸颊上泛起了阵阵热气,赶忙把手中的杯子放到了桌面上。 “不能喝就喝慢点。” 岳博看着他已经有些泛红脖子,低声提醒到。 “少挑晓东的刺,就你酒量好。”菲雅白了岳博一眼,笑盈盈的看向彭晓东。“你都和这个爱喝尿啤的酒鬼混了这么久了,还没练出来酒量啊?” “我从小就酒精过敏,应该是练不出来了吧……”彭晓东看着岳博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忍不住提醒一句。“岳哥……” “我知道……”岳博点点头,清了清嗓子。“咳咳……菲雅小姐,不知道能不能请你帮忙……” “不能。” 菲雅把玩着手中的杯子,头也不回的拒绝了岳博。 岳博面色尴尬的僵在了原地,酒吧内又陷入了诡异的宁静。许久之后,菲雅无奈的叹一口气,将杯子放到了桌子上。 “算了,晓东在这儿,我也不想让你这个高级督察脸上太难看。我问你一件事,你得如实的回答我。”菲雅转过头,认真的看着岳博。“今晚这些人出现在这里,和你到底有没有关系?” “没有。” “可我看他们说是被巴别塔公司雇佣的时候,你一点都不惊讶。” “能把一支全副武装的雇佣兵队伍悄无声息的弄进这座城里的,除了公司我想不到还有别人。” “你真的对这件事毫不知情?别忘了你之前为了破案捅出来的那些娄子。” “我确实毫不知情。”岳博摇了摇头。“如果我知道的话,就不会把你们卷进来,这也是我刚刚向你道歉的原因。” 有那么一瞬间,彭晓东看到菲雅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红晕,不禁挠了挠头。可看到后者眼中对他随即而来的威胁,他坚定的相信是自己看错了。 “行,姑且信你这一次。”菲雅抬起玛格丽特抿了一口,用杯子挡住了自己的脸颊。“看在晓东的面子上,我帮你们一次,那些人在下城区的行踪我会多留意,但那块雾金我不能给你。” “不行。”岳博斩钉截铁的拒绝到。“我说了,你根本不知道那东西有多危险。” “那就是没得谈咯。”菲雅从桌前站起身,拿起了一旁的外套,“K哥,结账,那批东西出手了记得联系我。” “你……” “菲雅姐,麻烦稍等一下。”看着起身要走的菲雅,彭晓东赶忙站起身帮忙解释。“雾金在公司内部属于高度机密,我也只是听说过一点,但能肯定它绝不是一小块金子这么简单。之前因为它……很多人出过意外,岳哥这次确实是担心你才想要收回这块雾金的,并没有别的意思。” 似乎没有想到彭晓东会这么说,菲雅愣了愣,站在原地思索一阵。忽然,她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从口袋里拿出那个小布包递给了彭晓东。 “好了好了,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我这个人向来通情达理。不过我信不过岳老头,还是晓东你替我暂时保管这东西吧。” 彭晓东双手接过那个布包,隔着包裹便感受到了那种无法言说的触感,立马将其收好。岳博看着彭晓东将它装进口袋,不由得松了口气。 “菲雅姐,谢谢你这么信任我们……” “晓东,我一直很信任你呀,但我的话还没说完呢。”菲雅笑着搓了搓彭晓东的头发,笑容里的玩味逐渐放大。“东西给你们保管可以,但是也不能白拿吧?岳博督察,我也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不知道您能不能帮我一个小忙呢?” 望着满面笑容的菲雅,岳博和彭晓东无奈的对视一眼。岳博深深的吸气,最终变成一声叹息。 “说吧,要我做什么。“ …… 斑斓的光影在眼前跳动游弋,拖着炫目的长尾消失在视野的两端,人群嘈杂的声音如鼓声般在耳边回响,忽近忽远,连绵不绝。雨不知何时停了,她的褐色长发已经被雨水完全浸透,自领口垂下,聚成两股粘在被淋得有些透光的雨衣上。 之前简易维修过的左腿终于还是承受不住剧烈的奔跑,自脚踝处完全断裂,其中包裹的金属骨架与传导线材裸露在外,浸泡在地上的积水之中,在她走过的道路上拖出杂乱细碎的痕迹。R301混在人群之中,感受着自己正在变成四周黑影的一部分。 但她明白,只有这样才是安全的。 她双眼的传感器损坏了百分之九十,使得她只能感知到朦胧的光线,耳蜗中的传声器也变得顿感,把四周的一切声响拉长重叠,自嘈杂的回声中逐渐归于无声。但她知道,那个人依然跟在她的身后,就像打猎时逃窜的猎物,并不需要感受到猎手的方位,便知道这一切依然没有结束。 纷乱的人群让他无法开枪,所以她绝对不能停下来。她对四周的感知正在逐渐消失,似乎在朦胧中意识到这一点,她用双手将快要滑下背部的韩雨润托起,在积水中继续向前拖行一步。 R301知道以自己现在的状况可能没有机会到达目的地了,那套系统启动过后,她就在逐渐失去对身体的控制。飘忽的光影发出耀眼的光芒,畸变的声音如同在山谷中回响,四周的黑影在咆哮着升腾,载歌载舞,它们在为她与韩雨润即将到来的结局而痛哭流涕,又在伸开无边的臂膀要与她俩融为一体。R301能感受到朦胧的边界正在被打碎,光在升起,暖流在她的周身环绕。但她只是在积水中继续向前拖行一步。 这时,感知系统终于彻底损坏,那些光影与回响在一瞬间消失,变成了寂静的黑暗。突如其来的黑暗让R301的脚步停滞了刹那,而在不远处一个商铺的顶棚上,昭文武等到了他需要的时机,扣下了枪械的扳机。 子弹彻底打穿了她做为支柱的那条坏腿,R301摔在了满地的积水之中。四周的人群陷入了一片骚乱,昭文物拉动枪栓,在瞄准镜中看到了R301的脸庞。他注意到她褐色的长发中掺杂着丝丝的淡金色,漂荡在满地的积水中,如同浅海边灵动的水草般随波逐流。他扣动了第二次扳机。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黑影挡在了他的枪口前,血溅到昭文武的脸上。那黑影并没有停止,反而顺着昭文武的枪管爬上,一只爪子抓向他的眼睛。但下一刻,它就被昭文武攥在了手中,他摸到了它头部的位置,双手握紧做出了一个拧毛巾的姿势,骨头断裂的声音随之响起。 他将手中的黑影举起,那是一只猴子。它的脑袋已经向后翻转,身上还穿着一件破旧的小唐装。 昭文武随手将它扔到一边,猴子的尸体在顶棚上撞出一声闷响。而当他再次举起枪械时,如他所料,地面上只有下陷的积水坑,R301和韩雨润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第十章 筒子楼 - 巴别塔陨落 - 抹香君 面包店的风铃声响起,徐一航回过神来。 一个男人拉着自己的女儿走进店内,女孩儿小跑着来到盛满面包的展柜前,把脸贴到了展柜的玻璃上,用小手对着蓬松的面包指指点点。男人微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小脸,帮她把淡黄色的遮阳帽带正,从女孩儿挑中的三个面包里选了一个付账,装进她背上黑色的皮书包中。女孩儿晃了晃自己的小书包,扭过头看到徐一航正在望着她,对着徐一航嘿嘿一笑。 徐一航也对她笑笑,看着女孩儿拉着男人蹦蹦跳跳的走出面包店,风铃的响声中面包店的大门又重新关闭。 “航仔,你点的三明治。”面包店的赵姨把一盘三明治放到徐一航面前,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门外。“好可爱的小姑娘,喜欢人家的小棉袄啊,赶快找个老婆自己也要一个。” 徐一航苦笑着点点头,拿起三明治慢悠悠的吃着。 “我说你,老是这幅样子,年纪不小了也不晓得着急。”赵姨抱起胳膊哼了一声,看着徐一航。“不过你们公司也真是,怎么也算个铁饭碗,结果你还有岳博和晓东,没一个成家的,公司里也不说给你们介绍介绍。” 赵姨的话让享用早饭的徐一航险些噎住,赶忙拿起手边的咖啡顺了一口。“呃——收到赵姨,我回去一定和公司反应反应。” “自己不着急反应半天有什么用。”赵姨忽然像变魔术一般拿出一张照片,递到徐一航手中。“这是隔壁陈叔的孙女,学历高着呢,刚读完博士……” 徐一航赶忙接过照片,装作聚精会神地听着赵姨的介绍,嘴角的苦笑却一点没有消退。赵姨把姑娘的情况细细盘点完后,又分析了相亲市场的内卷、先成家后立业的必要性和对徐一航现有状况的恨铁不成钢,一顿输出后心满意足的回到前台,留下徐一航尴尬的坐在原地。 笑着叹息一声,徐一航把照片放在一边,打开公文包拿出一摞文件。公司已经将最新的案件卷宗送到了他的手边,可他只是轻翻几下后便将卷宗放到一旁,抽出最底下的一份文件,拿到了自己的面前。 那是茉莉的个人资料,连同巴别塔公司对她的简评,徐一航从包里拿出一支签字笔,在文件的最下方签上自己的名字,抬眼看向上面一段文字。 是否接收人员加入行动小队。 徐一航将笔尖放到“否”字的下方,但要勾画时却有些犹豫。思索一阵,他还是将文件收了起来,重新拿起案件的卷宗一页页的翻看。 门口的风铃再次响起,徐一航看着手中的卷宗并未理会。但他听着脚步声逐渐接近,最终坐到了他的对面。 徐一航放下卷宗,茉莉出现在了他对面的沙发上。 她换上了一身深蓝色的运动装,长发在身后扎起,面色有些黯淡。浅浅的眼袋出现在她朦胧的双眼下方,眼角的泪痕被擦的有些发红。 两人沉默一阵,茉莉缓缓抬眼看向徐一航,轻声说到。 “我不能就这样回去……队长。” “嗯,我明白了。” 徐一航看着茉莉,微笑着点了点头。 “客人,这是您点的碱水丸子。” 赵姨端着一盘碱水丸子放到了桌面上,笑着对徐一航说到。 “我好像没点……” 徐一航的后半句话被赵姨威胁的眼神打断,随后她转过头,细细端详茉莉一阵,打了一杯热牛奶送到了茉莉面前。 “还有本店的爱心赠送,熬夜过后喝这个比较舒服,” “谢谢您。” 赵姨看到茉莉露出微笑,拍了拍徐一航的肩,走回了吧台前。 徐一航看着赵姨满意的笑容,苦笑着摇摇头,把碱水丸子端到茉莉面前。 “快吃吧,吃完开始工作。” “嗯。” 徐一航将桌上的文件都收了起来,从公文包里拿出茉莉的个人资料,在接收人员那一栏的“是”字下方打上了勾。 …… 茉莉靠在副座的座椅上,看着街边的楼宇在车窗外逐渐连成一片运动的墙,随着汽车驶向下城而变得稀薄。舒缓的爵士乐与柔和的阳光组成一片温暖的空间,让前夜失眠积攒的困意逐渐显现,她强打起精神坐直了身体。 “今天去的地方比较远,先休息会儿,到了地方我叫你。” “没事队长,我不困。” 茉莉强压下打哈欠的欲望,搓搓眼睛看向徐一航。 徐一航看着她轻轻点头的疲惫模样,笑着说到。 “我们这行忙起来经常是连轴转,所以会抓住每一次休息的机会。你想要融入我们的话这些东西也需要适应,精神饱满才能好好工作。” 茉莉听着徐一航的话点点头,躺回了靠背上。 “……好吧,但你要是开车累了也要告诉我,我们轮换着休息。” “好的。”徐一航点点头,伸手把后座的风衣外套拿了过来。“昨天晚上刚洗过,应该没什么味道。不嫌弃的话就盖上吧,小心着凉。” “谢谢。” 茉莉双手接过徐一航的外套,展开盖在了自己的身上。 车窗外阳光依旧,徐一航拉下了副座的遮光板,把音乐缓缓调低。茉莉侧躺在座椅上,酸涩的双眼轻轻合上,光线与音乐在意识中逐渐交织、消散,很快便进入了沉睡。 …… 不知过了多久,茉莉眯着双眼坐起身,轻轻伸了个懒腰。但当她的手碰到车门时,朦胧的意识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慌张的睁开双眼时发现车外早已日上三竿。 “醒了?休息的怎么样?” 徐一航靠在座椅上翻看着手中的档案,看到茉莉醒来笑着打了个招呼。 “对……对不起,我睡的时间太久了……” 茉莉把外套递给了徐一航,脸颊有些微微发红。 “没事,公司送来的卷宗一直也没空仔细看看,正好趁这个时间了解一下案件最新的调查情况。”徐一航把卷宗收了起来,顿了顿,又开口到。 “我有一个问题……你来这边之前,联邦有给你配枪吗?” “有的,在这里。” 茉莉从运动服后腰的隐形枪套中拔出了***枪,枪口朝内双手递向徐一航。 看着茉莉利落的动作,苦笑又一次出现在徐一航脸上。他尴尬的咳嗽一声,问到。 “那个……茉莉小姐,你知道25区内是全面禁枪的吗?” “知道,可我们不是特别行动小队吗?” “那也不能这么利索的把枪掏出来交给别人啊……”徐一航看着茉莉手中那把小巧精致的手枪,苦笑着摇了摇头。“你现在是我的队员了,所以我来给你上第一课——这个东西。”徐一航指了指茉莉手中的手枪。“在25区,尤其是在巴别塔城内是非常非常敏感的,所以轻易不要暴露自己持有枪械和使用枪械,更不能像刚才一样直接掏出来拿给别人,就算是你的上司也不行,明白吗?” “明白了。”茉莉点点头,把枪收回了抢套内。 “但是这次不一样,我担心会有用的上的时候……这样吧。”徐一航把自己的外套递回给了茉莉。“还没有领你的工装,你先把我的外套披上,等等先把手枪的消音模块打开,遇到要开枪的时候尽量把枪隐藏到袖口里。你开过枪吗?” 茉莉一边穿上外套一边自信的点点头。 “我打靶的成绩很好,教练说我很有天赋。” “只在靶场内打过靶?” “对,各种种类的枪械我都学过。” “那姑且算是……没开过枪。”徐一航拔出车钥匙,苦笑着打开车门。“进去以后,你先把手枪上膛再把保险关上,如果有危险我会提醒你,看到我的指示以后才可以开枪,明白吗?” “知道了。”茉莉有些紧张的打开车门,“队长,已经找到嫌疑犯了吗?” “没有,我们来接小队最后一名队员。” …… 褪色残破的广告纸贴在破旧掉漆的楼面上,顺着排水管重叠着向上生长。一座老旧的居民楼出现在茉莉面前,扭曲生锈的防盗栏和杂乱交织的粗大电线外露在楼体表面,夹杂着破碎的玻璃窗已经看不出居民楼的原貌。茉莉走在徐一航身后,抬头望着灰黑色的楼体,脚步逐渐沉重。她深吸一口气,跟着徐一航走进了居民楼漆黑的门洞中。 就在踏入门洞的后几秒,茉莉怀疑自己失去了视觉,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她下意识的回过头,刚刚还照射在周身的温和阳光在门洞外变成了刺眼的纯白,过量的光线让她赶忙闭上了双眼。过了那么一阵,她睁开了双眼,漆黑楼道内的景物朦胧的在她眼前展现,也看清了在一旁等待的徐一航。 “不行的话就用这个。”徐一航递给她一个战术手电筒。 “没事,适应适应就好。”感受着楼内的事物在眼前逐渐清晰,茉莉摇摇头,两人继续向内走去。 巨大的镜子屏风摆在前厅的水泥地上,镜子中央贴着一张老旧的“福”字。划痕和灰尘布满了整个镜面,让它只能扭曲朦胧地照出一片片黑影。两人绕过屏风走入楼道,居民楼外的白光彻底消失,茉莉感受到一丝寒冷。 走入楼道,茉莉才发现这座居民楼的内部远比她想象的要大很多。这是一个四方形的筒子楼,楼道中并没有楼梯,而是一条长长的水泥缓坡向上延伸,弯折着连接着筒子楼的四面,墙体和一扇扇破旧的木门集中在坡道的左侧,另一侧则是铁杆护栏和护栏外漏出的天井。筒子楼中央天井的上方搭建着简易的铁板遮蔽风雨,使得楼外的天光只能透过铁板歪扭的缝隙透入楼内。茉莉借着昏暗的光线大致数了数,筒子楼的层数足有十二三层,而每一层四周密密麻麻的木门更是数不出有多少住户。 茉莉跟着徐一航顺着坡道向上走去,眼神不时向着右侧的天井张望。天井的底部是一个院子,垃圾山四散在院子的各处,发出阵阵的腐臭和一股陈旧的苦味。在院子的正中央是一颗老槐树,因为长期缺乏光照早已枯死,干裂的残枝卷曲着向上张开,如同两只枯瘦的怪手。 一阵阵二胡声不知在那扇门后响起,不成曲调的断断续续着。不知名电器发出的电流声伴随着电磁干扰的沙沙声在黑暗中回响,茉莉经过的一扇门后忽然传来了碗盘落地的破碎声,她被吓的靠向另一边的栏杆。破碎声逐渐被低沉的争吵声取代,随后变成几声闷响,接着便响起了哀怨的哭声。茉莉的额头上已经出现了一层细密的汗水,右手在袖口里握紧了手枪,感受着沉甸甸的金属所传出的微弱安心感。 随着两人在斜坡上逐渐向上,天井栏杆的一侧慢慢出现了住户晾出的衣物和被单,楼道内变得更加漆黑。徐一航打起了手电筒,搬开了挡在坡道正中倒塌的杂物,用手扇了扇手电光线中飞扬的灰尘。他回过头,看着步伐紧绷的茉莉,笑着示意她把手电筒打开。 “还好吗?坚持一下,就快到了。” “嗯。” 茉莉侧着身钻过木制衣柜和堆积纸板中间的缝隙,继续向上走去。在漆黑的环境和四周稀碎的怪声中,她感受到周身的寒冷愈发明显,半低着头跟着面前的背影一路向上。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寒冷已经开始刺痛她的指尖时,徐一航停了下来。 “我们到了。” 他们站在一扇残破的木门前,那扇门上的门锁都已朽坏的无法关闭,只是轻轻的半掩着。茉莉鼓起勇气走到门前,伸出颤抖的左手想要敲门,但被徐一航抬手阻止。他从身后掏出了一根警棍握在手中,示意茉莉打开手枪的保险抬枪瞄准,随后冲上前一脚踹开了木门。 在茉莉紧张的呼吸声中,木门向内敞开。屋内一片漆黑,浓重的酒味混合着旧屋的霉烂味传了出来。而当徐一航刚要走进查看时,一道人影从木门的上方倒垂下来,两只手如利爪一般快速的抓向徐一航的脖颈。 徐一航反应很快,狠狠地挥出了手中的警棍。但那个人影在空中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回身,无声地落在了地上,翻起身一脚踹向徐一航的胸口。忽然的变招让徐一航有些措手不及,只能抬起警棍护在胸口,一阵闷响响起,徐一航倒飞出去,狠狠地撞在了坡道一侧的蓝色护栏上。 人影几步上前,按着徐一航的头撞向护栏,但被徐一航伸手撑住。他翻过身,抓住了人影的衣领,警棍却在挥出前被打飞。两人缠斗在一起,但人影很快便占据上风,锁住徐一航的双手用膝击招呼在他的身上。徐一航用手肘抵挡挣扎着,奋力顶起人影撞到了一旁的墙壁上。 茉莉双手颤抖着握着枪,枪口随着扭打在一起的两人艰难的瞄准。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眼泪不自觉的在眼眶里积蓄,喉咙干涩的发不出一点声音。 人影把徐一航按在地上,一脚踹在了他的后脑上。突如其来的眩晕让徐一航脱力的倒下,人影放开徐一航,反身冲向了茉莉。 眼前握枪颤抖的茉莉似乎让人影在原地愣了片刻,但下一秒,他还是伸出右手,抓向茉莉手中的手枪。 感受着枪管被抓住,茉莉紧闭双眼,咬紧牙关扣动了扳机。 砰!砰! 巨大的枪响在筒子楼的天井中回荡,茉莉下意识抱着臂俯下身,但她忽然发现自己的手中已经空无一物,惊恐地抬头看向前方。 自己的手枪已经被人影抓在手中,而在人影的身后,是挣扎着站起身的徐一航。他的手中握着一把老旧的黑色手枪,枪口向着天井外升腾起阵阵白烟。随后他把枪口掉转,指向了人影,口中轻咳几声吐出了一口血痰。 “玩够了吧?单良。” 徐一航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在茉莉眼前消失不见,他向前走上几步,将枪口抵在名叫单良的人影背上。可单良好像没有感受到枪口的威胁,低头看看手中茉莉的手枪,把它扔回给了茉莉,转身向门内走去。 这一刻,茉莉看清了人影的模样。那是一个和徐一航差不多年纪的青年,杂乱无章的胡子和长发遮蔽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让他看起来仿佛深山老林里的野人。破旧的衬衫和长裤套在他的身上,双脚因为光脚站立而变得青灰,一股巨大的酒味从他的身上散发,混合着阵阵的酸臭气。 “你还要在这躲到什么时候?和我走吧。” 徐一航收起手枪,拽住了单良的胳膊。 “滚。” 单良甩手挣脱了徐一航走入门内,从衬衫的前襟拿出了一瓶白酒,仰起头灌了几口,随后反手关上了木门。 徐一航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先走上前查看了茉莉的情况。见她没什么问题,他又回到门口,叹息一声。 “我找到韩雨润了。” 木门被一把拉开,单良走上前拽住徐一航的领子。 “他在哪?” “你帮我一个忙,事成之后,我带你去见他。” 听着徐一航的话,单良眼中又一次闪过凶光,可这次他没有动手,只是摇摇晃晃的回过身朝里屋走去。 “看来有戏。”徐一航长叹一声,露出笑容转头看向茉莉。“你在外边等我一会儿,我去找他谈一谈。” 茉莉点点头,看着徐一航走入屋内,反手关上了木门。她的双腿忽然有些脱力,跌坐在了地上。 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太快了,以至于恐惧和无力现在才从大脑的一片空白中显现。茉莉坐在地上长长的呼气,抬起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周围重新恢复了宁静,一串细微的吱吱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她转过头,看到隔壁贴着紫色对联的木门前放着一个白色瓷碗。瓷碗中盛放着满满的大米,在大米的正中央插着一根供香,已烧去了大半。几只肮脏的黑老鼠正趴在碗边,混着香灰吃着碗中的米饭,燃烧的香灰落下,烫在老鼠的背上,让他们发出阵阵惨叫,可在扭动几下后便又冲回碗边继续拥挤着抢夺起碗中的食粮。 眼前的一幕令茉莉感到有些不适,她扶着栏杆站起身,把目光转向了一边。 畸形的人形站在天井对面,血红的双眼盯着站起身的茉莉。 连续的刺激让茉莉的神经几近崩溃,她尖叫一声,挣扎着再次抬起了手枪。可当她眯着眼瞄准时,却发现对面的筒子楼边空无一物,只有几床旧的发黄的被单搭在栏杆上。 茉莉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可周身刺骨的寒冷已经令她有些无法承受,她举着枪退向门边,抬手想要敲响身后的木门。 “小慧?是小慧回来了吗?” 隔壁的木门被拉开,一个年迈的女声在门内响起。门前的老鼠打翻了面前的瓷碗四散逃开,一个老太太扶着拐杖蹒跚地走了出来。 “小慧,是你吗?” 茉莉看到慢慢走来的老太太,赶忙将手中的手枪收起。老太太手中的拐杖忽然落地,发出一声脆响,她激动地跑向茉莉,脚下一个踉跄就向前摔去。 茉莉赶忙俯下身扶住老太太,可还没等她关心老太太的情况,便被紧紧的抱在了怀中。 “小慧,我的小慧,你终于回来了!” 老太太的泪水夺眶而出,带着哭腔拍打着茉莉的后背。茉莉被突如其来的状况搞得有些发懵,只能任由老太太抱着自己嚎啕大哭。 “我和你爷爷对不起你啊小慧,我们对不起你啊!” “奶奶……地上凉,您先站起来吧。” “好好,小慧心疼奶奶,我们站着说。” 茉莉搀扶着老太太艰难的站起了身,老太太的双手紧紧抓着她的胳膊,说什么也不肯放开。 “小慧,奶奶眼神不好,你离近点,让奶奶好好看看你。” 茉莉搀扶着老人,听她的话慢慢凑近。就在这时,她看到了那双挤压在重叠皱纹中的眼睛。两个棕黑色的细圈在外围包裹,内里则是布满了裂纹与絮丝的白色圆球,如同布满晶发的白水晶,共同构成了老人的瞳孔。 老太太的双眼已经完全失明了。 这时,在老太太的房间内忽然传出了一阵老人急促的喘息声,那喘息如同催动残破的风箱一般短促激烈,夹杂着漏风和**之声。含糊不清的喘息很快变为了剧烈的咳嗽,以及断断续续的大叫。 “知道!知道!我在呢!我在呢!”老太太不耐烦的回头招呼两声,回身握住茉莉的右手轻轻抚摸着。“你看看,你爷爷也知道你回来了,在屋里着急呢!咱们回家,咱们回家小慧!” 茉莉被老太太拉起,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就当她要被拉着走向隔壁时,一个男声在她的身边响起。 “小慧不会回来了,你忘了吗?” 木门不知何时已被打开,单良从门内走了出来。他拉住老太太,从地上捡起拐杖递到了她的手中。 “阿良!你胡说什么呢!小慧不是在这儿呢!我们家小慧回来了!” 老太太生气的对着单良大骂到,随后拉起茉莉的手轻轻捏了捏,仿佛在确认着她的存在。 “对吧?” 茉莉面对看向她的单良和老太太,手足无措到了极点。她求助似的望向一旁的徐一航,只见他沉思良久,最终叹了一口气,轻轻的摇了摇头。 “对不起,奶奶……我不是小慧……对不起……” 茉莉闭上眼,只觉得这句话抽空了她全身所有的力量。老太太的双手僵在了空中,许久之后缓缓松开了茉莉。 “……对啊,我怎么忘了,你不是小慧……小慧不会再回来了……” 老太太缓缓的底下头,瘦弱的身躯佝偻着轻轻颤抖。 “……我的小慧已经死了啊……” 老太太转过身,蹒跚的拄着拐杖向隔壁走去。单良走上前,搀扶着老太太慢慢前行着,可她没有任何反应,如同一具丢失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茉莉看着那个慢慢远去的瘦小背影,如同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低着头站在原地。徐一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声的站在了她的身边。 单良搀扶着老太太回屋,帮助屋内老人的咳嗽声逐渐平息。随后转身走入自己的房间,提着一大袋食物和一桶饮用水再次来到隔壁,低声安顿几句,但并未得到任何的回应。 单良走出隔壁,将房门轻轻关上。他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扣翻的瓷碗,将碗里的东西倒掉,拽着自己衬衫的下摆仔细擦拭,随后拿回自己的屋内又添满一碗米饭,放到了老太太门前。 他点燃一根供香,弯腰拜了拜,随后插入了碗中。做完这些,他经过徐一航和茉莉,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走吧。” 看着他的样子,徐一航对着茉莉无奈的耸耸肩,转身握着那扇残破的木门关上。而在他关门的前一刻,茉莉看到屋内的窗帘已经拉开,灰暗掉漆的墙面上布满了用指甲划出的刻痕。 “阿良!” 隔壁的门被拉开,老太太拄着拐杖缓慢的经过徐一航和茉莉,走到了单良面前。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系着红绳的木制慈母像,套在了单良的脖子上。 “路上小心。” …… 刀刃贴着单良的下巴划过,将最后一片胡须剃下。理发师拿来热气腾腾的毛巾敷在单良的脸上,但被他一把扯下,随意擦洗几下后扔到了一边。 单良从躺椅上利落的站起,有些不适应的摸了摸自己的短发。徐一航望着剃掉长发与胡须后露出的熟悉面庞,不由得吹了个口哨。 “对嘛,这才有点年轻人的样子。” “说吧,要我做什么。” “现在还不是谈正事的时候。”徐一航撇了眼单良裸露在外的青黑色皮肤,给理发师付账后拿起一旁椅子上那身全新的巴别塔制式工装。“得先带你去洗个澡。” 但当他走到小店的门口时,回头却发现单良站在原地,眯起眼盯着他。 “你是在考验我对你的耐心。” “没那个意思,只是觉得再见到你不容易,想给你接风洗尘。”徐一航笑了笑,推门走出小店。“而且你是了解我的,太过急躁的话,你从我这儿什么也得不到。” “快走吧,茉莉估计快要洗完了,让女士等太长时间可不合适。” 单良看着那个背影目光微动,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 茉莉坐在浴室门前的板凳上,双手托腮,出神地望着街道上的夜景。 第一次来到大众浴室的她对于和一群人赤身裸体的共同洗浴感到十分不适,于是红着脸草草冲洗后就飞也似的逃出了女浴室。此时的她已经换上了徐一航送来的巴别塔制服,一头长发在身后散开,发丝间带着阵阵潮气。 清凉的夜风吹拂在她的身上,带起泥土湿润的气息。白天积累的疲惫被浴室的蒸汽和轻柔的晚风勾起,让她的意识在昏沉中沉浸。下城街道五光十色的夜晚在她的眼中倒映,让她在迷蒙中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浴室门前巷口的板凳上,几个男人锤着大腿在喷洒硬币的老虎机前狂笑,狰狞的笑容在机器旋转的红光中若隐若现;巷外的大道上,两个醉酒的男人在打架,周围稀稀拉拉的叫好声中一个小偷趁乱捡走了地上的钱包;大道口的肉铺中,男孩啃着热气腾腾的猪棒骨,身边的母亲用两把剁肉刀将一块后腿肉细细剁成肉馅,蓝紫色的吊灯下摆放着红白混杂的肉堆;隔壁诊所昏暗的白炽灯光忽明忽暗,一动不动的老人躺在满是破洞的沙发上打着点滴,几个儿女在老人的身边吵得不可开交;楼上的歌厅喧闹的传出含糊不清的歌声,一个男人靠在窗边抽烟,看着妓女们把一个没钱的嫖客从窗口扔了下去;旁边的楼梯口前,两个男人抬起一口棺材,一位母亲抱着遗像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洗浴后氤氲的温暖逐渐退却,那阵不知从何而来的寒意始终跟在她的身后。茉莉闭上眼,这几日经历的种种在眼前暂留的混杂光斑中重现:深蓝碎片中的鲸歌,古树下哭泣的背影,白墙上布满的刻迹,老人佝偻身影的颤抖……徐一航低沉的声音在这一切之后浮现。 “回去吧,这里不适合你。” “看到了这些,让我怎么能就这样回去啊……” 茉莉紧了紧身上的风衣,自言自语地抬起头。漆黑的夜空依旧,漫天星辰散发着清冷的光。 …… 发黄的瓷砖上滋生着墨绿的苔藓,浓重的水汽升腾在狭小的浴室中。排风扇转动的轰鸣夹杂着踩下淋浴出水踏板的啪嗒声在浴室中回响,徐一航靠坐在蓝白色格子瓷砖铺出的浴池边,饶有兴趣地看向浴室的一角。 一个男人正在给他的孩子搓背,那个男孩身形瘦小,双手撑在墙壁上,背后甚至能看得到脊骨的形状,像一只还在发育期的小猴。他的父亲把搓澡巾套在右手上,用另一只手钳住男孩的肩膀用力的搓洗着。男孩白净的后背很快被搓的通红,身体无意识的躲避着父亲的双手,但他仍然咬牙坚持着,似乎无论如何不想喊疼。 “我最厌恶的就是你的这幅笑容。” 单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徐一航转过身,悠闲地躺回浴池中。 “是吗?我还挺喜欢这样,看起来比较有亲和力。” 单良将手中那瓶所剩不多的白酒一饮而尽,将空瓶放到浴池边沿的台子上。随后从浴筐里掏出另一瓶白酒,拧开了酒瓶的盖子。 徐一航看了看眼神有些迷离的单良,把头懒散地靠在浴池边。 “泡澡喝酒容易上头,我可不想带着个醉鬼在城里转悠。” 单良对他说的话并没有任何回应,抬起酒瓶仰头灌了一口,随后慢慢拧好酒瓶放到了一边。 徐一航耸耸肩,回过头再次看向那个像小猴一样的男孩。他的身上和头上都被男人擦满了清洁泡沫,低着头踩在淋浴的出水踏板上用双手擦洗着。生锈的莲蓬头中冲淋出的温水忽然变烫,男孩赶忙躲向一边,撞到了他父亲的身上。头上的清洁泡沫流到了他的眼中,让他用一只胳膊使劲蹭着刺痛的双眼,而他的父亲则蹲下身,把男孩的胳膊拨开,挑选了毛巾比较干净的一角给男孩擦着脸。随后踩着踏板试了试水温,拉着男孩走到淋浴下帮他清洗着。 看着男人用手蓄住莲蓬头喷洒出的不多的温水,随后抬手泼在男孩的身上。徐一航轻轻的叹了口气,嘴角的笑容变得悠长。 “总觉得有些……怀念。” 男浴室的小门外忽然传出一阵骚动,几个魁梧的身影从门帘后勾肩搭背的挤入了浴室之中。他们裸露的身体表面遍布着夸张的外骨骼和义体改造,甚至占比超过了原本的肉体。为首的一人有着两条碳黑色的夸张金属手臂,脸部完全被揭去,镶嵌着一副银白色的猩猩面具。身边那人则是驼着背,金属制的长鼻子高高扬起,被口中獠牙撑开的嘴角流出汩汩口水,正在大声的对着身后几人侃侃而谈。 “……老大当着那老东西的面把他的两个小崽子活活打死,那老东西跪地上吓得都尿出来啦!哈哈哈哈!什么狗屁红帮蓝帮的,一帮老不死的,都得给我们原始崇拜让道!” 浴室另一侧的男人神情因为恐惧而变得扭曲,慌张的拽起他的孩子跑到角落,俯下身抱紧他,用赤裸的后背挡在男孩的面前。男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从男人的肩膀旁探出头,困惑的看着走进浴室的几人。 “终于遇上了……” 徐一航甩甩头发上的水珠,从浴框中掏出了一把匕首,反手握住走出了浴池。 “喂!小子!你他妈的要干什么?” 驼背的男人破口大骂,外翻的獠牙间喷出口水。为首的男人抬起了自己的双臂,碳纤维外壳的肌肉线条在电流声中瞬间膨胀,双臂前撑狠狠的砸在浴室的地上。 “这些事,我不会帮忙。” 单良抄起了一旁的酒瓶,用浴池的水沾湿毛巾捂在口鼻上,翻过边沿走进了一边的桑拿房。 “有没有人说过你喝醉了会变得话多?”徐一航笑着撇撇嘴,走向浴室门口的几人。 “放心吧,这点小事我来就好。” …… 茉莉打开了手环上的全息显示,翻看着母亲发给自己的一条条简讯。正当她要编辑回信时,浴室门忽然被撞开,一个赤身裸体满身是血的男人大叫着冲了出来,怀里抱着一个蜷缩的男孩。 茉莉惊疑的看着他冲出了巷口,忽然想起还在浴室中的两人,抓住风衣内手枪的握柄赶忙跑进了浴室。 刚进浴室,她便看到单良向着门口走来,用一根棉签清理着耳朵。但还没等她开口询问,便看到了男浴门口溅满血液的门帘。 “队长!” “我没事。”徐一航用毛巾包着左臂,顶开门帘走了出来。“不好意思让你等了这么久,刚洗干净一不小心又弄脏了,结果只能再洗一次。” “发生了什么事?”茉莉长舒一口气,忽然看到徐一航左臂上的毛巾渗出了鲜血。“你受伤了!” “没事,一点儿小伤,回去处理就好。”徐一航用外套遮住自己的左臂,对着茉莉笑了笑。 茉莉看着他无所谓的笑容,忽然胸口有些发闷,下意识移开了视线。 “对了。”徐一航从口袋中拿出钱包,数出一摞纸钞放到浴室的吧台上,敲了敲桌面。“不好意思弄脏了浴室,清洁和维修的费用我放在这里,给您添麻烦了。” 这时,他看到了吧台桌上的绿色汽水瓶,饶有兴趣的拿了起来。 “看看这是什么?”徐一航向着单良挥了挥手中的瓶子。“国钢汽水,就是咱们原来喝的那种。好家伙,我一直以为这东西停产了,没想到现在居然还有。” 徐一航放下瓶子,在浴室中四处看看,最后在浴室门前堆积的塑料筐中找到了几瓶还未开封汽水。他往浴室的吧台上又放了几个硬币,拿着起子走到了两人身边。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茉莉看着徐一航,忍不住问到。 “没什么,洗澡的时候和几个混混起了点冲突,已经解决了。”徐一航起开一瓶汽水的铁盖递给了茉莉,随后把另一瓶递给了单良。“我联系了公司的治安部门,机动警队已经在路上了。再稍等一会儿,请你们吃宵夜。” 徐一航最后起开自己的那瓶,拿起汽水灌了一口,畅快的呼出一口气。“呼……就是这个味道。不过这玩意还是冰的更过瘾,常温的气泡不是太足。” 茉莉回头看看男浴门前喷溅而出的血迹,知道事情并没有徐一航说的这么简单。可她不愿多问,只是轻轻摇头,拿起手中的瓶子。 清甜的汽水涌入口中,绵密的气泡泛起一丝清凉。茉莉小口喝着,安静的吹着晚风,那份清凉逐渐驱散着白天积累的疲惫。 夜逐渐深了,喧闹的人们不知在何时已经散去,店家们也拉下厚重的卷闸将外界隔绝,下城的街道回归了夜色的昏暗与寂静。三人就这样站在浴室门前,在夜晚的微风中一言不发的喝着汽水。浴室中透出的昏黄灯光在地面上勾勒出三个模糊的虚影,手中的汽水瓶透过光线映出跳动的一抹青绿。 茉莉感受着自己的心中萌生出一种宁静之感,多年之后,每当回想起三人的初识,这份带着青绿的宁静都会在她的脑海内浮现。 警笛声逐渐清晰,远处的夜空中一艘小型飞行器闪着警灯向几人飞来。 “稍等一下,我去说明情况。” 徐一航喝光瓶中最后一口汽水,放下手中的玻璃瓶,茉莉看着他的身影走出巷口。 “谢谢。” 茉莉忽然听到身后单良的声音响起,她回过头,表情一时有些困惑。 “不好意思,我有点不太明白……” “白天的那件事,谢谢你能那么做。” 茉莉看着他,忽然想起隔壁老太太佝偻的身影,神色变得有些黯然。 “别这么说,我其实没能帮上什么忙,对不起……” “不。”单良低沉的声音将茉莉的话打断,“你那样做,对曾姨来说就是一种慰藉。” “所以,给你一个忠告,离徐一航这个人远一点。” 茉莉抬起头,惊疑的看向单良。 “他就像一个漩涡,只会把身边的一切拖进深渊。”单良把汽水瓶扔到一边,拧开酒瓶喝了一口。 “言尽于此,你自己好好考虑。” 茉莉站在昏黄的灯光中,转头望向巷口的徐一航。在他身后的大道上,一只猴子的尸体从店铺的顶棚边缘落下,无声地砸在地面上。它向后扭曲的头颅变得干瘪,身上还穿着一件破旧的小唐装。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