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1章 原来高手在民间 通州城今天很热闹,听说城里来了好些大人物。 声名多大才算得33上大人物?这里的百姓没有特别清晰的概念,但是提到三清剑观,却无一不露出顶礼膜拜的神情。 通州城位于紫灵域西北边陲的一片深林之中,倘若不是周围的群山上藏着无数的珍稀灵药,只怕这里也不会有这么一座孤单的城池。 是的,通州城很孤单,这里连空气都充斥着药材独有的那种古怪单一的味道,这让常年生活于此的人们,连呼吸都提不起精神。 早些年的时候,这里只是一座简陋普通的小镇,名为通达镇。事实上,通达镇并不四通八达,相反却是十分闭塞,通往外界的山路崎岖坎坷,远行月余才能抵达临近的城池。 提及镇名,镇上的人时常觉得好笑,也不知道是谁为小镇起了这么一个与事实严重不符的名字,好笑之余又有些感慨,也许起名字的人,只是为了表达一下大家心中共同的期盼吧。 通达镇很小,人也不多,事实上只有两类——采药人和买药人。后来,当人们发现周围深山出产的灵药数量越来越多,卖出的价格越来越高后,一切便开始变得不那么一样了。 来来往往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于是,小镇也渐渐有了些名气。 人怕出名,猪怕壮,然而对于一座小镇来说,却从来不必有这样的担心。再崎岖的山路,走的人多了,也会有踏成坦途的一天。再破败的镇子,来的人多了,也会有变为城池的一天。 开元纪三十七年,通达镇终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这一天。 小镇变成城池,最明显的变化体现在人多了,热闹了,各行各业的人们这里扎根下来。半夜清冷的街道变成灯火通明,黑白单一的建筑变成五颜六色,可是这个世界上也有许多东西不会轻易改变,比如一个人的性格,又比如一座城池的气质。 这一点通过如今在通州生活的百姓就可以轻易得出结论。如今的通州城有了三类人——采药人,买药人,以前两者为生之人。 其实与多年之前的那座通达镇相比,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变化。 所以无论城市的规模再怎么壮大,百姓的数量再如何增多,都无法改变通州城是为灵药而生的这个事实。大家甚至毫不怀疑,如果周围的深山不再出产任何灵药,那么如今偌大的通州城会以极快的速度再次衰退回到之前那座破败的镇子。 任何事物或者行为在表现出目的性特别强烈的时候,都会变得穷极无聊,丧失情趣,城池也不例外。 所以通州城里的人很孤单,很乏味,日复一日重复着和药材打交道的枯燥生活,于是整座城都变得很枯燥,很麻木。这种负面情绪如同瘟疫般很轻易地就蔓延到了整座城池里的每个角落。时至今日,已经很难有什么事情可以触动他们已经发霉的神经,使得他们兴奋起来。 但是,今天是个例外。 并无什么实权的城主府一改往日的冷清,此时门前的庭院人满为患。这些人衣着各异,身份不同,此时却挤在一起,却偏偏看起来这般协调。 很难想象一个富商模样的中年男子正紧紧贴在另外一名满身泥土风尘的采药人身前,倘若换做平时,富商一定会怒气冲冲地拍打掉身上沾惹的闲尘,然后横眉冷对,出言咒骂呵斥,采药人也一定会如同受惊的兔子般感到惶然不安,然后畏缩后退,低声小心赔罪。 可是如今并这样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因为二人的眼睛都在紧紧盯着城主府紧闭的大门,再也顾不得其他。 庭院内没有一个人说话,一直保持着落针可闻的安静。场间只剩下众人微微有些急促的呼吸声,昭示着他们内心的紧张和激动。 原因只有一个,三清剑观的仙人在门内。 门的两边是两个世界,与门外那种紧绷着的安静不同,门内的气氛却是轻松的多。 “试卷判的如何?”一名男子的声音响起,他的嗓音很温和,听起来如春风拂面,令人感到舒服惬意。 男子的面前有一张书桌,书桌的前方有一名红衣女子,听到这声问询,才把埋进一堆乱纸中的头抬了起来,顿时露出了那张美貌绝伦的脸颊。 看到眼前的男子,女子无奈一笑,指了指堆积在桌上的纸稿,道:“才阅了一小部分。” 男子点了点头,端起手中的茶杯,说道:“不急,慢慢审。” 女子的眉头微微皱起,道:“只是题目答的太过可笑,还有再审的必要么?” 男子将茶杯端至唇边,饮了一口,平静道:“小七,你的资质很好,但是性子太急,性子急就会容易出错,而修行恰恰就是一件不允许出错的事情。你需要打磨心性,于枯燥中磨去浮躁,于繁琐处明朗道心,我将批阅试卷的任务交给了你的原因,希望你能明白。” 听了男子稍带训诫味道的话,女子没有丝毫不悦,漂亮的脸上反而浮出一丝信服,恭敬回应道:“大师兄教说的是,小七知道错了。” 男子满意的点了点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问道:“老八这小子又跑到哪里去了,怎么一天都没看到他的影儿?” 女子笑道:“以小师弟喜热闹的性子,初到通州又怎么会不去瞧瞧有什么好玩的事儿?想来此时不知道在哪游玩快活呢。” 男子笑着摇了摇头,道:“在山中憋久了,难得出来一趟,就由他去吧,只要不惹出什么大的麻烦就好。” 女子明显对他的话并不赞同,捂嘴笑道:“他本身就是一个最大的麻烦,还能惹出什么麻烦比他要大?” ............ 通州有小径,小径通深山。 常年行走小径的大多数都是采药人,他们轻车熟路的踩着坑洼不平的石路,穿梭在深山密林之中,虽会有偶尔疲倦,但是饮一壶自带的罐中清水,吃一份青山脚下的酸辣面片儿,腹中饥饿之感便能消减大半,休整半晌,然后继续向更深的山林摸索探寻。 此时小径上多了一个不一样的行路人。 采药人通常身着粗布简衣,一是因为其中大多采药人都不算宽裕,只能穿粗布,二是因为总需穿梭腾挪于山林之间,一层单衣既清爽又简约方便,总在行路也不会觉得寒冷。 而眼前此人,身着淡青色华美长袍,头戴紫金羽冠,胖胖的身躯几乎霸占了整条小径,一路上左顾右盼,眼中满是好奇之色,走走停停,好不悠闲。 一位采药人避开了他那胖硕的身躯,匆匆从他身边经过,出于好奇,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他几眼。 胖子也不介意,似乎是很享受林间潮湿带着木头清香的空气,他微微仰起头,鼻尖微动,深深的嗅了嗅。 香,真的很香,让人沉醉。 不对,胖子察觉到气味之中有些不同,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又嗅了嗅。 有些奇怪,不是木香,也不是花香,而是面香。 深山老林中能闻到面香,的确是一件奇怪的事儿。胖子不解,于是寻着香味的源头走了过去。 山路九转,曲径通幽,走了半晌,从一颗巨树旁转过,一个面摊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了胖子的眼前。 面摊有些残破,更准确的说是由几根粗木几张粗布搭成的帐篷,帐篷内有简易的木桌和木凳,一张破布上写着‘秦家面片’四个大字。 破布的下方是一个石块乱搭的灶台,灶台里火,灶台上有锅,灶台旁有人。 这人很是忙碌,时而和面,时而调汤,时而切削,时而搅拌。 这人却不慌乱,他的动作很细,很准,很到位,胖子在旁边观察了半天,这么多个环节之中,这人竟然没有做出任何一个多余无用的动作。 胖子在心中暗暗称奇,在山中开一家面摊,这本身就是一件奇事,再加上一个奇特的老板,更是奇上加奇。 不自觉间,好奇心比青山还重的他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摊中这人听到脚步声,没有抬头,笑道:“你来的倒是早,还没有到饭时便这般着急,想必昨天定是赌输了钱,惹得媳妇生气才被罚掉了昨夜的晚饭。” 这声音要比所说的内容听上去稚嫩的多,胖子边走边想,最终回答道:“首先,我不赌钱,其次,我还没有媳妇。” 听到胖子的回答,这人明显有些诧异,他放下手中的正在揉捏的面团,转过身来,胖子也走到了他的跟前,于是两人四目相对。 原来老板和自己一样,也是个少年。 少年剑眉星目,双眸有神,瘦削的脸颊上鼻梁高挺,样貌倒是颇为俊朗,只是身材太过纤细羸弱,细长的手上沾满了白色的面粉,正熟练地往身前的围裙抹去。 胖子开口说道:“你的面闻起来很香,不知道吃起来怎么样。” 看到打扮有些奇怪的小胖子,少年先是一愣,而后听到他对自己手艺的赞扬,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痛快答道:“十枚铜钱,任君品尝。” 胖子一愣,铜钱这种事物几乎从来没有在他的生活之中出现过,此时听闻吃面皮还需要铜钱,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无奈下只能浑身摸索了一番,却是一无所获。 胖子难得老实地回答道:“我没铜钱。” 少年瞥了胖子一眼,脸上笑容渐渐敛去,又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番胖子,根本没有掩饰眼中的那抹鄙视之色,无所谓道:“既然闻起来很香,那不妨再多闻闻。” 说完这话,少年不再理睬楞在原地的胖子,转过身去自顾自地又忙活起来。 胖子听懂了少年的话,顿时怒气上涌,刚要发作,摊子里却正巧又来了另外一人。 一位采药人坐到了木凳上,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小胖子,虽然有些奇怪,但是也没有太过在意,开口对少年老板说道:“小川,给大叔来碗酸辣面片,暖暖身子。” 少年闻声回头,看到是位熟客,道:“原来是陈叔,您先歇歇脚,面片马上就好。” 少年又恢复了忙碌,烧浓汤,下面皮,适时搅拌,放入调料,眼看着锅中沸腾,一碗热乎滚烫的酸辣面片儿马上就要出锅。 整个过程,少年的表情十分专注,动作衔接十分纯熟,一丝不苟,毫无差池,仿佛极认真的在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儿。 就连准备找麻烦的胖子在看到少年煮面的过程都有些微微失神,在他看来,这少年恐怕是他所见过世上煮面煮的最认真的那个人。 所以他虽然有些负气,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寻了一个木凳坐了下来。 酸辣面皮出锅入碗,铺子内外再次香气四溢,少年老板小心地将碗端到陈叔的面前,道:“陈叔,我给你多加了些面,如果不够吃,我再给你做一碗。” 被称作陈叔的采药人有些不好意思,感激地说道:“够啦,够啦,小老板辛苦啦。” 少年老板笑着挠了挠头,道:“哪里的话,赶紧趁热吃,今儿您怕是又要往深山里去,走前给你带几张我烙的饼,饿了好充饥。” 陈叔心中暖意更浓,不再说些道谢之类的客套话,低头开始对那碗面皮儿发起猛攻,旁边的胖子看到采药人卖力的吃相,更加断定了酸辣面片的美味,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一番风卷残云,碗中空空如也,面汤和面片儿尽入腹中,采药人隔着布衣摸了摸自己的肚皮,饥饿之感荡然无存,他满意地打了个嗝,表情亦是十分满足。 少年老板已经拿着薄饼走了过来,递给了正在收拾行装的采药人。 接过薄饼放入怀中,采药人掏出铜钱准备递给少年老板,不料攒着铜钱的手却被少年紧紧的按住了。 “陈叔,这顿就当我请客,你这趟去,如是采了好药,卖了钱请我喝酒便是。” “不行,这都第几次了,况且...” “在我的铺子就得听我的,这是老规矩。你要再这样下次我便不给你做面片吃了。” 看着少年诚挚清澈的眼神,感受到按住自己的那只手上传来的暖意,采药人的心头有些发酸。 待采药人离开后,旁观了整个过程的胖子有些纳闷,开口问道:“怎么他吃面片不需要给铜钱?” “如果你家中上有七旬老母,下有五岁婴孩,妻子身患重病卧床不起,你来吃面片自然也不要钱。” 胖子似乎真的听懂了这句话,他微怔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先前胸中的气愤早已消散得无影无踪。 “居深山,大不易。”少年望着采药人沧桑的背影,发出了一声与自己年龄不符的感慨。 想了想,胖子从怀中掏出了一块金光闪闪的事物,放到了桌子上,认真地对少年说道:“我想这是我身上最接近你要的那种东西的东西,你看能不能换一碗酸辣面片。” 听到胖子十分绕口的这句话,少年转过身,当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的时候,眼神瞬间爆射出一片明亮。 “我可没钱找零。”少年强作镇定的声音有些发颤,不得不承认,他对金子这种东西实在没有什么抵抗力。 “不用找。”胖子摆了摆手,无所谓道。 “成交!”说罢,少年一挥手将桌上的金子纳入怀中,然后一路小跑,回了灶台面前。 胖子十分无语,少年此时所表现出的热忱,完全和之前的那种风轻云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多时,一碗酸辣面片摆在了胖子的面前。 胖子嗅了嗅,没错,就是这个味道。 提起筷子,吃了一口面片,尝了一口鲜汤,他的眼睛顿时一亮,手中筷子再次迫不及待地探向碗中的面片。 不多时,碗变成了空碗,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可是胖子握着筷子的手却没有松开。看到胖子意犹未尽的样子后,少年笑了笑后起身又做了一碗。 周而复始,直到在他圆润的胳膊旁罗起三只空碗后,胖子终于满足地放下了筷子。 看着坐在身前的少年,回想着刚才口中的享受,胖子没有想到,自己山珍海味吃过无数,被吹捧为顶级的珍馐佳肴在此时都比不过眼前的这一碗酸辣面片。 原来,一碗简单的面片,竟然能做成如此不简单的美味。 于是他感慨道:“师父说的还真没错,原来高手真的在民间。” ............ 城主府内一直批阅试卷的青衫女子,轻轻的“咦”了一声。 她趴在桌子上的身子渐渐直了起来,绝美脸颊上的表情也认真了起来。 她紧盯着手中的试卷,握着手中试卷的手也渐渐用力。 “咦?” 这是女子第二次发出了同样的声音,很明显有什么东西让她觉得很困惑。 她有些不解,有些疑问,有些不敢相信,所以才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啊!” 看到了试卷中最后那道题目下方所写的答案,似乎是看到了令她觉得震惊的东西,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叹。 在女子发出第一声‘咦’的时候,大师兄早已来到她的身旁,在身后默默的看着她手中的试卷。 刚看了第一个题目,大师兄的眉头便皱了起来,当他看到一半,眉头皱的比之前更紧,额头上皱纹的叠了起来。看到最后,大师兄的眉头渐渐舒缓,神色渐渐归于平静,像是在出神的思考些什么,似有所悟。 半晌,大师兄开口问道:“确定参考的都是十五岁以下的孩子?” 听到大师兄的话,女子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脸上一副惊愕表情,点了点头缓缓道:“我亲自把关,都是十五岁以下的孩子。” 犹豫了一下,女子面露愧色,说道:“我不如他。” 大师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苦笑道:“我亦不如他。” 女子面露震惊之色,能让大师兄这样骄傲的人都说出这样的话,这份试卷的主人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大师兄神色平静,望着窗外的天空出神,半晌后开口说道:“师父说的没错,原来高手真的在民间。” 第0002章 青山脚下 吃完面片的胖子看着对面坐着的少年,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要把铺子?33??在这里,以你的手艺,在城里可以赚到更多你想要的铜钱。”。 少年摆弄着手中的金锭,听到胖子说的话眉头微微挑起,饶有兴致的看着胖子问道:“你怎么知道铜钱就是我想要的?” “不要忘了,就在刚刚,你因为十枚铜钱就将我拒之千里,干脆得很。” “吃饭花钱,天经地义,再说看你穿金戴银,怎么也不像是付不起十枚铜钱的家伙,所以不是为了铜钱,而是为了道理。” 胖子沉默,觉得少年说得有趣,想了想,继续问道:“不想要铜钱,那你想要什么?” 问题又回到了最初,而且这个问题有些模糊,有些宽泛,让人回答起来无从下口。 少年看着面前如此严肃的胖子,觉得他问的问题很古怪,但他还是很诚恳地回答道:“我有些贪心,想要的东西太多,当然最想要的,还是一场修行。” 胖子的表情微僵,犹豫问道:“你懂修行?” 少年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道:“略懂。” 胖子彻底愣住了,有些吃惊于听到修行二字,有些吃惊于少年肯定的回答,但最让他吃惊的是,随便一个荒山野岭中,随便一个破陋面摊前,随便一个煮面少年郎,就略懂修行,并且想要修行。 无论怎么想这件事儿都太过随便,实在太挑战他的世界观和修行观。 胖子有些狐疑,难道外面的世界变化这么快,日新月异,已不能用常理所想,自己才一年没出观门,时下连一个面摊老板都懂修行? 少年没有注意到胖子的表情变化,因为他的头已经微微垂下,嘴角浮现出一抹自嘲的笑容,继续说道:“可我没这命。” 胖子不解,问道:“怎就这般肯定?” 少年很自然回答道:“因为是吴伯说的。” 胖子继续不解,问道:“吴伯?哪个吴伯?” 少年看了胖子一眼,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不知道是胖子的问题有些多让他觉得有些麻烦,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两人不再说话,于是气氛变得有些冷,林间的微风吹过,划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少年抬起头看了看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作为促成尴尬的始作俑者,胖子有些不好意思,主动说道:“我叫田壮壮。” 少年看了看胖子壮硕的身躯,缓缓点了点头,赞叹道:“好名字。” 然后指了指在风中飘摇的破布上‘秦家面片’四个字,说道:“秦川。” 田壮壮暗暗记下,随即又觉得有些对不劲儿,自己可是三清剑观第二天才的人物,为什么会对眼前的这个凡人少年的态度如此郑重? 而且他不安的感觉到,从他踏入面摊的那一刻起,自己在某种声势气场上似乎就稍稍弱了对方一筹。 难道就因为他做了一手好面片儿?这根本就说不通嘛! 田壮壮摇了摇头,驱除了脑海中这些奇怪的想法,刚要开口说话,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了心头,回头望去,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面前。 田壮壮有些愕然,有些无奈,又有些愤怒,自己不过是出来游玩了半日,踏了几座山,吃了三碗面,并没有惹出什么麻烦,这位最令自己头痛也是最令自己尊敬的人怎么偏偏又寻到了自己? 田壮壮有些无奈道:“大师兄,你怎么来了?” ............ 城主府的门开了。 虽然一直在期盼这扇门打开,但是当这扇门被如此突兀,如此粗暴的推开的时候,门外的众人还是吃了一惊,齐齐向后退了一步。 只见一个壮汉冲了出来,看了一眼黑压压的人群,大声喊道:“谁是秦川?” 壮汉冲出来的姿势蛮横,毫无美感,一身坚实的肌肉更没有传统仙人的出尘洒脱,粗哑且巨大的嗓音更是让人忍不住捂上耳朵。 这哪里有任何仙人应有的洒脱风采?简直和霸道凶悍的市井无赖没什么两样嘛!众人望着壮汉出神,一时间无法言语,场间还比之刚才又静上几分。 壮汉看到门外这些呆若木鸡的凡人,自己问了一句话竟然没有任何反应回馈,大家像是中了定身咒般杵在原地。 壮汉有些不解,犹豫了一下,提高了自己的嗓音,吼道:“谁是秦川!” 门外的凡人们哪里听过如此振聋发聩的巨吼,差点吓得肝胆俱裂,纷纷更加捂紧了耳朵,饶是这样,还是有些体弱之人吓瘫了一地。 这时,一双温柔的手搭在了壮汉的肩上,顿时让壮汉心头的躁意消减了大半。 大师兄站在门口,看着眼前惊呆了的众人,摇了摇头,苦笑着问道:“谁是秦川?” 大师兄本就是宽厚温和之人,就算是苦笑,也笑得亲切自然,让人无法抗拒。 这种亲和感似乎勉强抵消了刚才壮汉给大伙带来的惊惧,终于有人开始思考秦川这个名字。 在第一个采药人想起了那位青山脚下的少年老板时,几乎所有采药人的脑海中都浮现出那少年如同阳光般灿烂的笑容,还有那一碗冒着腾腾热气美味到无法形容的酸辣面片。 于是一瞬沉默后,大家近乎异口同声地答道:“青山脚下,秦家面片!” 这次就连大师兄都有些发懵,自己只是想寻一个名为秦川的少年,怎么就扯上了青山,还扯上了面片? 在众多采药人的七嘴八舌的述说中,大师兄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由。 他笑着摇了摇头,心想自己要寻的这个孩子还真是一个妙人。 回头望了一眼还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的木讷壮汉,大师兄的嘴角微微发苦,看来去寻人的这项任务是不能交给老三了,恐怕到时候不但孩子寻不来,说不定还要被吓的逃逸远遁。 大师兄有些无奈的想,老三太躁,小七太急,小八太顽,自己怎么就带了这三个家伙下山来了呢,看来这趟差事只能自己亲自去跑。 当大家发现传说中的仙人,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般冷着脸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也不是眉目冷淡浑身上下不具一丝烟火气的模样,甚至有些平易近人,和蔼可亲,于是终于有人壮起胆子问了一句:“秦川...小川他通过了么?” 想起那完美且独一无二的答卷,大师兄不自觉地微笑着点了点头。 顿时人群中爆发了一阵欢腾的呐喊声,一种被称为喜悦的情绪迅速蔓延到了人群的各个角落。 看着大家兴高采烈如同过年关式的庆贺,大师兄实在无法理解。 在场的都是各个参考孩子的父母,为何在听过一名不是自家的少年得到入阁资格的时候会表现的如此兴高采烈,甚至比自家孩子考入阁中还要愉悦欢欣? 大师兄很好奇,真的很好奇,所以他想尽快去看看这名少年。 他想走,纠缠的清风便留不住他,他想去青山脚下,崎岖的山道便拦不住他。 于是他出现在青山脚下的面摊旁,接着他看到了小八还有那个坐在对面的少年。 城主府的门口,看着消失在原地的大师兄留下的残影,壮汉还是有些纳闷,回想着刚才的情形,非常疑惑,为什么自己说了两遍的话无人应答,而大师兄只说了一次便得到了如同潮水般的回应? 想不明白便不再去想,这是壮汉的一个非常重要的习惯,只是他还是用崇拜的口气自语道:“大师兄果然是大师兄。” 当然,说这句话也是他的习惯之一。 第0003章 可是我不能修行 田壮壮是闻着面香而来,所以当他踏入面摊的时候,他的第一眼看到了?33??中的面,然后才看到了煮面的人。 大师兄是为了看人而来,所以当他走进食铺的时候,他的第一眼看到了少年,然后看到了灶台旁边放着的那本破旧不堪却没有蒙尘的《五行微义》。 看来自己没有找错人,大师兄心中有些喜悦,又有些好奇,小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询问,小八就已发问,所以大师兄回答道:“随便过来看看。” 田壮壮心头一喜,知道大师兄此番前来并不是将自己抓回去,于是脸上的表情顿时由恭敬变成了讨好,满面笑容地看着大师兄说道:“大师兄想必还没吃午饭,这里的酸辣面片不错,要不您尝尝?” 然后田壮壮将期盼的眼神飘到了秦川身上,毕竟相谈一场,他相信秦川会卖自己这个面子。 听了田壮壮的话,领会了其眼神之中所蕴含的意思,秦川有些愕然。之前与田壮壮交谈片刻,时间虽短,但多多少少也对这个胖子的某些行为方式和内在气质有了些许了解。 也许真的是因为自己做的面味道不错,所以田壮壮做出一副热情的样子与自己攀谈,但是仙人不是戏子,修道不是表演,所以他骨子里的那抹冷淡无论怎么也掩饰不掉,秦川知道,这种冷淡没有任何针对性,更不是冷漠,而是一种骄傲,一种站在云端俯瞰众生的骄傲。 骄傲这种东西如同面香,只需轻轻一嗅,秦川便猜到了田壮壮的仙人身份。 可是眼看着田壮壮此时谄媚的笑颜,恭敬的神态,讨好的语气,秦川有些难以置信,仙人的骄傲竟然可以如冰雪消融般如此轻易的消失不见? 想来只有田壮壮明白问题的关键,那就是在比自己更骄傲并且更有资格骄傲的人面前,自己还是将骄傲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老老实实地收起来比较好。 秦川没有多说,看了一眼那个满身春风的男人后便起身走向灶台,毫不犹豫地开始煮面。 理由和仙凡无关,只和那一锭金子有关,收了人家价值千八百碗面的金子,如今只做上四碗无论如何都说得过去。 于是,秦川开始一丝不苟的煮面,大师兄则是一丝不苟地看着秦川,只剩下不知所措的田胖子茫然的看着二人。 热气腾腾的酸辣面片出锅入碗,端到了大师兄面前。 大师兄缓缓坐下,拿起筷子开始安静地吃,他的动作不快不慢,似乎保持着一种极为单调的频率,而且这种频率仿佛永远都不会改变。 但是偏偏这种单调枯燥的吃面方式在秦川和田壮壮二人的眼里却显得无比和谐,二人甚至有种错觉,面就应该这般去吃。 不多时,大师兄吃完面皮儿,放下筷子,赞叹了一句:“极好。” 听到这个评价,秦川没有什么反应,因为夸赞对他来说已经如同家常便饭,更何况只是在他看来不咸不淡的两个字而已。 田壮壮却是欣喜异常,因为在他的印象中,大师兄很少这么称赞一件事物,大师兄说的极好,便真的是一种极致的好。 大师兄端坐于桌前,看着秦川问道:“前些日子可曾参考?” 秦川楞了一下,随后回想起了一件事。 前段日子入城买面,在等商铺开门时闲来无聊,恰巧看到城门告示中的内容。 只是有些好奇,于是他打算去考场看看,本打算入了考场后瞧瞧便走,可是偏偏遇到了一位极为严厉的红衣女子,让他明白了考场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考场内,女子寒着脸要求自己坐下,自己解释两句便遭到呵斥,秦川不想争执所以只能坐下。 看着窗外渐渐升起的日头,秦川有些后悔,想来此时商铺早已开门,最新鲜的面粉可能早已被人抢购一空。 想到此处,秦川心中不只是后悔于自己的好奇,甚至有些恼怒于女子的无礼,于是不甘地望向红衣女子,却发现对方正冷冰冰的盯着自己。 秦川叹了口气,想起自己七岁的时候被一群调皮女孩欺负的旧时光,忆起了吴伯的那句‘好男不跟女斗’,心情终于平复了许多。 为了避开了红衣女子的目光,他的目光便向下垂去,然后他看到了书桌,再然后他看到桌上的一张纸。 纸上有字,连字成句是为题。 秦川看着纸上的题目,有些吃惊,但是更多的是亲切。 考场中不停挠头的孩子越来越多,试卷上的每个字他们都认得,可是偏偏放到一起后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他们很奇怪也很困惑,所以只能挠头。 秦川没有挠头,反而有些手痒,有种落笔的冲动。 于是秦川忘记了没有买到新鲜面粉的不快,开始认真地书写,字迹工工整整,段落清晰明了,把自己知道的或是猜想的都表达在纸上,亦是一种无声的倾诉。 书看了很多年,却从未有机会如此正式的表达自己对于修行的理解,这的确是一种非常严肃的苦闷,而如今这张试卷给了他一个机会。 一个如同告白般的机会,就如同青年在日光明媚的下午看着眼前的佳人,青涩地说道,姑娘,我有话想对你讲。 积聚已久的想法一吐为快,这种释放后的轻松让秦川感到十分舒畅清爽,直到他答到最后一题的时候,他的神情才变得恭敬和谨慎。 因为最后一道题目只有一句话:“什么是道?” 秦川放下了笔,抬起头望着窗沿发呆,回忆了片刻,又思考了片刻,这才再次提笔,写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这些文字来自于吴伯留给他的典籍之所述,亦有自己思量出的体悟,总之洋洋洒洒写了一整篇的文字。写完之后秦川长舒了一口气,又看了一遍内容,直到满意于自己的表达,才不舍地放下了笔。 放下笔,要说的话已经说完,秦川匆匆忙去了隔壁的商铺,把面买回家才是他今日的头等大事。 因为本是无意应试,有意买面,所以当他扛起面粉袋往青山脚下的家里走去的时候,他便已经忘记了这件事。 直到今天这位大师兄再次提起,他才再次想起,于是点了点头。 大师兄还没等再次开口,身旁的田壮壮早已忍耐不住心中的好奇,插嘴道:“他真的去参考了?考的怎么样?” 大师兄认真道:“极好。” 田壮壮倒吸一口凉气,大师兄很少夸赞别人,不是因为他的为人过于吝啬自负,只是在他认为不值得夸赞的时候,从来不会违心的开口。 但在今天评价眼前这个少年时,却第二次用了‘极好’这两个字。 田壮壮沉默无语,回想起之前秦川的那个关于‘略懂’的回答以及自己当时的吃惊,于是比当时的吃惊更加吃惊。 大师兄没有理会田壮壮,而是一脸诚挚的看着秦川,郑重道:“愿意来三清剑观修行么?” 秦川在一帮看了两人半天,虽然议论的中心都是自己,但是还是有一种局外人看热闹的感觉,此时听到大师兄的话,竟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明白了大师兄的邀请,秦川苦笑着摇了摇头,十分无奈道:“愿意是愿意,可是我不能修行。” 第0004章 痒 愿或不愿,能或不能,一个出于主观,另一个陈述客观,这两个因素都?33??修行起到了决定性的影响。 听到秦川的回答,大师兄的眉头皱了起来,确定秦川没有在开玩笑之后,严肃地问道:“为什么不能?” 秦川耸了耸肩,无所谓道:“气海阻塞,无法沟通天地元气,这让我怎么修行?” 大师兄有些惊讶,其实气海阻塞并不罕见,因为大多数无法修行的凡人都是这种情况。 但是这样的情况发生在秦川身上,大师兄就偏偏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种不可思议的源头,是因为少年是那份试卷的主人。而那份试卷答的实在太过完美,完美到许多思路和想法连自己都闻所未闻,但却隐隐感觉其所述内容丝丝相扣,暗合天理,有种虽为殊途却大道同归的神妙感觉。 这番奇思妙想真的是一个年仅十五的少年郎心中所想么?大师兄有些不解,但是看完秦川煮面,他好像明白了什么。然而现在当他听说秦川不能修行,他又有些不那么明白了。 毕竟,一个对修行了解的如此透彻之人竟然不能修行,说出去谁会相信? 大师兄不是常人,但是他也不信。 他不愿错过一名对于‘道’有着如此深刻且另类理解的天才少年,所以他诚恳地说:“我想看一看。” 秦川感受到了大师兄的好意,无奈地笑了笑,没有说话,直接将手臂伸了过去。 大师兄的食指轻轻搭在秦川的脉门,神色平静,极为小心地感受着秦川体内的情况。 顿时,秦川觉得一道微热的气息沿着手臂向全身蔓延,酥麻难耐,他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原来吴伯时常用这种方式查探自己的身体状况。 过了半晌,大师兄地松开了手,脸上无法掩饰的露出了失望的神色,沉默着摇了摇头。 满心焦急的田壮壮看到大师兄的样子后也明白了少年从一开始说的话就不是玩笑话,他回过头看着一脸平淡从容的秦川,实在感到困惑到了极点,忍不住问道:“难道你真的不在乎么?” 秦川的回答倒是很干脆,很光棍,平静道:“哪怕是哭天抢地都改变不了的现实,那我为什么要在乎,而且吴伯说过,现在不能修行没什么大不了的。” 田壮壮顿时哑然,他为秦川的这份不知从何而来的自信所深深折服的同时,再次对‘吴伯’这个名字产生了巨大的兴趣。 就在这时,沉默已久同时也沉思已久的大师兄抬起了头,他的脸上终于再次浮现出了那抹熟悉的温和笑容,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看着秦川道:“我想你很爱读书。” 秦川点了点头。 “我想你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新书可读?” 秦川眼中的闪过一丝诧异,但最终还是再次点了点头。 “跟我们回三清剑观,那里有很多书,可以随便读。” 秦川这次没有点头,他不理解大师兄的意思,一个不能修行的普通人就算去了修真门派又怎么样? 他这人不怕麻烦,但是却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所以他很自然地问道:“哪怕我是个普通人?” 大师兄也很自然的回答道:“能把两件事都做到极致的人,又怎么会是个普通人。” “你知道我指的是不能修行。” “世间之事皆是修行,煮面是一种修行,读书亦是一种修行,又何来的不能修行?” 面对大师兄如此无赖的文艺腔调,秦川实在是无话可说,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裤管,可是余光怎么也离不开灶台上的那本《五行微义》。 是的,自己已经有很久没有新书可读,只能重复地嚼着之前的吴伯留下的典籍。虽然吴伯留下的书籍在数量上已经达到了一个恐怖的数字,但是时间是一道最好的减法题目。 这道减法题目整整耗费了秦川十年的时间去验证,时至今日终于有了结果:减着减着便无数可减,读着读着便无书可读。 翻开一页旧书,目光随意扫过上面的一句话,无需思考回忆,便能知道紧随其后的另一句是什么,对于一个正在备考的学子来说,是一件值得炫耀值得骄傲的事情。 但是对于一个生活简单至极,只能从书中汲取更多知识,从字里行间获得更多快乐的人来说,这实在是一件非常郁闷非常cao蛋非常让人想开口骂娘的事儿。 所以当大师兄提出了这个条件的时候,秦川的心头只有一种感觉。 痒,真的很痒。 他想挠一挠,于是点了点头。 ............ 当城主府外的众人在听说青山脚下那名少年老板获得了入观资格后,顿时陷入了狂欢。 他们还不知道少年老板的体质问题,只是听到三清剑观中的仙人说少年得到了入观资格便这般高兴。 但是狂欢只进行了片刻便偃旗息鼓,原来众人突然发现正主儿压根就没在这里,那还跟着瞎折腾个什么劲儿。 于是庭院内所有的采药人都在冷静下来的第一时间做了一件相同的事情:毫不犹豫地转身出门,然后在通州城里奔走相告。 采药人的朋友还是采药人,所以不多时,几乎整个通州城的采药人都知道了少年老板要离开青山去三清剑观修道的事情了。 这个世界上离开的方式有很多种,有人离开时无人问津,有人离开时大张旗鼓,有人离开时失魂落魄,有人离开时风光无限。 但是毫无疑问秦川的离开是其中最为特别的一种,如果非要用什么来形容这个场面的话,那么‘鸡飞狗跳’这四个字无疑是最为接近事实的词语。 一名采药人都在家中翻箱倒柜找了半天,终于在暗阁里掏出攒了小半辈子的私房钱,将这些散碎银两揣进怀中后,紧了紧衣裳的束带,然后不顾家中悍妻的问责,急匆匆地夺门而出,向着青山的方向行去。 这样的一幕几乎出现在整座通州城中的每一个采药人的家庭之中,不知道有多少小媳妇此时正可怜兮兮地蹲在床头边哭边骂这日子没法过了。 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人越来越多便聚成了队伍。 队伍的特点鲜明,清一色的采药人标准布衣装扮,一脸紧张兮兮的表情,小心翼翼地护着存放银钱的口袋。 怀中的这些钱,都是他们用血汗换来的,太过重要珍贵,实在舍不得弄丢。 但是却舍得凑上一凑,请那位少年老板喝顿最贵的酒。 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意外,人群之中自然可能出现异类。 只见一位有些跛脚的邋遢中年男子领着一个白嫩水灵的漂亮小丫头混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扎眼。 认识他的人不禁都愣住了,忍不住开口问道:“老林,说好了是来看小老板,你怎么把自己闺女领来了?” 邋遢男子不悦道:“你们家里都存点好东西,小老板要走了,你们倒是有东西能拿得出来,可我家有什么?我可只有这一个宝贝闺女。” 他身旁的一个胖子忍不住打趣道:“难不成你还要把岚儿送给小老板?” 邋遢男子大笑道:“算你这榆木脑袋开了窍!” 众人一阵惊呼,没想到邋遢男子竟然真的有这么荒唐的念头,随即劝道:“老林,你可别发疯!” 邋遢男子皱眉道:“我发什么疯?” 众人一阵哄笑,有人刻薄道:“小老板去观里是要去修行的,你把女儿送过去算是怎么回事?” 旁边立马有人附和:“岚儿天生美人胚,我家二狗喜欢她挺多年了,不如直接嫁到我家,来年就成亲得啦!” 小姑娘顿时将水汪汪的眼睛瞪得老大,怒视着说话这人。邋遢男子更是直接怒道:“刘麻子,你别总想着癞蛤蟆吃天鹅肉了,我家岚儿乖巧得紧,内务又做的极好,去给小老板做个小侍女还不绰绰有余。小老板是什么样的人难道我们还不知道么,如今更是能入观成仙,无论什么身份,岚儿跟着小老板不比跟我过这种苦日子强么?” 众人听后面面相觑,陷入了无声的沉默,小老板的品性大家都是清楚的,这些年帮过大家不知道多少,不然也不能混出如今这般举城欢送的排场。 老林这跛子向来精明,小算盘打得啪啪响,这做法虽然看起来荒唐,但众人仔细琢磨琢磨,还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以小老板的为人,如果成了仙人,自然会善待身边人。 于是,家中有闺女的采药人心里顿时活络起来,跛子老林看到众人的神色变化,得意于自己的技高一筹,高兴的骂道:“马上就到青山了,就是现在回家也来不及了,一帮愚货还想着跟老子抢生意!” 第0005章 春雨落 青山脚下有面摊,向东两里是木房。 此生十五年,秦川就住在这33儿,白日里看着屋外风光,听着清脆鸟鸣,微微阖上双眼,痴痴地想着书中的某一句话。 然而今天却是个例外,竹椅上空空如也,简陋的篱笆前也没有他的身影,透过窗子的一角看去,只见秦川正埋头于杂物之中,翻捡的格外卖力。 客观点讲,这木屋中各项陈设早已残破不堪,更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秦川此时整理的正是吴伯留下的旧物,同时也在收拾自己的心情。 秦川站起身来,蹲了半天觉得有些腰酸,于是抻了抻胳膊,似是玉石所做的镯子沿着他纤细的手臂缓缓滑下。 他放下双手,然后又抬起右手,扶了扶玉镯,一股冰凉的感觉从指尖传递过来。 这股凉意让他心安,他望着远方的天际心里默默地问了一句,你还好么。 睹物思人,难免会有些感伤,眼光落在玉镯之上,耳中便回想起吴伯留在人间最后的那些话。 “少爷,不知道幸运还是不幸,我看到了苍穹的尽头,所以我必须要离开。” “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好好活下去。只要活着,一切就还有希望。” “少爷,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能看到那瑰丽的画卷,请为我划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秦川无法得知吴伯所说的话到底有什么具体的含义,因为不等他开口发问,吴伯就消失在原地。 他虽然时常看天但却不知道苍穹的尽头有什么,虽然时常写字却不明白瑰丽的画卷代表着什么,可是这并不妨碍他体会吴伯语气之中的那种强烈的不甘和不舍。 “到底是什么事情是你如此想做,却连你都做不成的?”秦川有些自嘲一笑,低声自语道:“你知不知道这样我的压力真的很大。” 木屋外,绿树下,大师兄和田壮壮站在一起,他们耐心地等待着某人推门而出的一刻,可是半晌时光过去,这木门却依然如同铁铸,根本没有任何打开的迹象。 田壮壮有些无奈道:“秦川这家伙可真够让人无语,这等磨蹭的性子简直和四师兄有的一拼。” 大师兄却并不焦躁,平淡的说:“毕竟于此间生活了十五年的光景,如果想要彻底抛下这段尘缘来坚定问道之心又岂是那般简单?” 田壮壮不以为意,继续说道:“上了三清剑观又不是真的去修行,何必要做的如此认真决绝?” 大师兄想起秦川煮面时的那一幕,笑道:“你看他做什么事儿的时候不认真?” 没等田壮壮开口,大师兄又补问道:“再说不是真的修行那上三清剑观干嘛?” 田壮壮微张着嘴,破天荒的用一种看白痴的眼光盯着大师兄那张如无波古井般的脸颊,问道:“难道不是大师兄你亲自查探他气海阻塞不能修行嘛?” 大师兄把这种看白痴的目光原封不动送还给田壮壮,然后道:“谁说气海阻塞就不能修行?” 田壮壮哑然,愣了以下,开口问道:“难道这也可以?” 大师兄肯定道:“可以。” 田壮壮挠了挠头,还是不太相信,道:“为什么我没听说过?” 大师兄平淡道:“没听说过不代表没有,只能说明你站的还是不够高。” 闻言田壮壮羞愧欲死,但最终还是那不可救药的好奇心占据了上峰,继续问道:“之前可有先例?” 大师兄点头道:“有。古籍上记载过的便有七人之多。” 田壮壮不解,问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大师兄很自然地回答道:“既然阻塞不通,留着无用,打碎了重新凝聚便是。” 田壮壮的嘴张成了了大大的鸭蛋型,小眼睛紧紧地盯着大师兄看了半天,确认他并没有在开玩笑后才问道:“又不是壁虎断尾,气海这种精气之本源,神魂之根基也能说打碎就打碎?” 大师兄笑了笑,平淡回答道:“生死之间有大恐惧,亦有大机缘。” 田壮壮沉思片刻后,问道:“破而后立,重建气海,逆天改命,光是听听就觉得很牛呐,但是机会如此渺茫说不定还要丧命,难道秦川还会选择这么去做么?” 大师兄纠正道:“要叫小师弟。” 田壮壮恍然道:“看来我终于脱离了这个该死的称呼。” 大师兄悠悠道:“称呼虽然改了,但是我已经想好安排小师弟到书阁工作,所以你还在呆在苍云观。” 田壮壮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想到自己的地位和待遇还和原来一般尴尬,顿时默然无语。 大师兄继续道:“小师弟自然有自己的选择,因为他有自己的不同。试想一下一个早知道自己无法修行的普通人,还能耐得住性子看了十年的道书,培养出一颗透明澄澈的道心,这是何等的毅力与痴意?如果这样的人一朝顿悟,厚积薄发,会有怎样的结果?” 田壮壮想了想,道:“这就是你破例招了小师弟入观的原因?” 大师兄笑了笑道:“有时候不能只做有意义的事,生活更需要一些有意思的事儿。” 俩人说了这么久的话,院内的门还是没开,可是天空却渐渐变得阴郁取来,不多时淅沥沥的春雨从空中落下,雨势不大不小,沁人心脾,却又阻人脚步。 可是,院外还是突然来了黑压压的一片人,少说也有百八十号,风雨不能阻。 站在柳树下的师兄弟二人远远望着这股气势汹汹的人潮,田壮壮倒吸了一口凉气,讶然道:“没想到小师弟的仇家竟然这么多。“ “小老板!” 人未到,声先至,声音嘹亮激昂,汇聚一起,穿过层层雨幕,震得这片风雨都有些发颤。 人潮大军转瞬既至,而庭院内的屋门也终于被打开。 秦川从屋内走了出来,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黑压压的人群,直接无语。 为首的一个大汉高兴道:“嘿嘿,小老板,大伙儿听说你得了入观的资格,都替你感到欢喜,这不都过来给你送行么。” 秦川笑道:“大伙儿太客气了,又不是再也不回来了。更何况此次入观并不是去修行,只是去读书。” 根本没有琢磨秦川的后半句话,大汉挠了挠头,笑嘻嘻道:“反正大伙知道你要走,自然要送送,这些年里你为我们通州的采药人做了这么多事儿,大家伙儿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我们当真舍不得那碗热气腾腾的面片啊,但更知道你撑个摊子其实就为了让我们有个歇脚的地儿,现在你要走了,能离开这荒山野岭,奔个好前程,我们打心眼里为你高兴,但是你要不让我们请你喝顿酒,我们可不答应!” 第0006章 送别离 秦川沉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在此时,老林领着岚儿一瘸一拐地挤?33??了人群的最前方,兴高采烈道:“小老板!” 这一声呼唤情真意切却又喜感十足,原本有些压抑的气氛顿时被冲淡了许多。 “林叔,你怎么来了,腿脚本来就不好,跑这么远过来干嘛。” 秦川的话里虽然有些许责怪的字眼,但是谁都能听出其中亲昵的意思。 老林狡黠地笑了笑,说道:“这不是来看看你么,这不领着岚儿来看看你嘛。” 人群之中顿时一片嘘声。 老林老脸一红,刚要开口辩解,身旁的小姑娘却挣脱开了老林的手,直接跑到了秦川身边,抓起秦川的胳膊,睁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里面满是崇拜之色,奶声奶气地娇声道:“秦川哥,你真的要去当仙人啦?” 这一声‘秦川哥’叫的柔声入骨,青春气息奔涌扑面,秦川笑着揉了揉小姑娘蓬松柔软的头发,笑道:“就是去读书的。” 老林趁此机会赶忙道:“小川,这次你孤身一人入观,肯定有诸多不便之处,若是一心修行,起居之事自然无人打理照看,这些年我身体有恙,岚儿这丫头为了我也练了一手照顾人的好本事,不如带着她一起去三清剑观,起码有个知寒知暖的人在身边侍候着,也能舒坦一些。” 秦川再次愕然无语,不过他马上就摇了摇头否定掉这个想法,道:“林叔,这可使不得,岚儿要是跟我去三清剑观,那你怎么办?如今你年纪也大了,身体又不是很好,岚儿理应留在你身边照看你才是。” 老林急道:“说的是哪里的话,我这身子骨还硬着呢,我昨天将前些年上山采的那味四品春花参卖了,换了好些银钱,就算雇上十个八个丫鬟也够用的很。” 秦川惊道:“林叔,那不是你的命根子么,你身子不好,将来这药会有大用的,好端端的你卖它作甚?” 老林叹息一声,道:“小川,物是死的,人是活的,先前若是早想明白这个道理,日子又怎么会过的如此艰辛,小岚儿又怎么会跟着我一起受罪。” 老林摇了摇头,继续道:“你林叔我也想明白了许多事儿,岚儿是个好姑娘,跟在我身边也没好日子过,你向来心地善良,把岚儿交给你,我也放心,春花参卖的钱足够我安度余生,你们也要放心。” 秦川无奈道:“林叔,我是去读书,又不是去当少爷,我带着岚儿恐怕不合规矩。” 人群默默听着一老一少的对白良久,浑然没有注意一个小胖子钻到了队伍的最前面,就在秦川说完这句话后,重重地咳嗽了几声,然后走上前来。 “观里可从来没有对于侍女有过什么硬性规定,所以小师弟不用担心,一切随你心意就好。” 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田壮壮,此时的他被一种奇异的气流所包围,风雨不能沾其身,乍一看去还真有那么些仙风道骨。 闻言秦川表情一僵,怒目瞪着田壮壮。老林则是喜笑颜开,连忙向仙师道谢。 秦川的脑海中突然出现田壮壮戏谑的声音:“我说你是面摊老板又不是面瘫老板,干嘛板着这幅死人脸,我只是帮你收一个貌美如花的小侍女,你现在应该向我道句谢才对。” 秦川知道这是修行之人的一种特殊的交流方式——神识传音,尚未修行的他并没有掌握这项技巧。 所以此时秦川非常郁闷,不想带着岚儿,不是因为他怕麻烦,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最不怕麻烦的人。 他有自己的原因,自己的故事,他不知道岚儿跟着自己到底是福是祸,福缘也就罢了,如果真是祸及岚儿,他该如何是好? 所以他不敢答应。 可是偏偏田壮壮的一句话,把自己的后路封的死死的。 秦川敢怒而不能言。 敢怒不敢言和敢怒不能言,这在本质上是有很大区别的。 看着秦川怒视着自己的双眼,田壮壮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之前的那抹困惑所在,也明白了从他踏入面摊的那一刻起,自己在某种声势气场上似乎就稍稍弱了对方一筹的真正原因。 原来眼前这个家伙对于所谓仙人根本没有任何敬畏之心嘛! 自己假假也是个真仙人,在芸芸众生的眼里,腾云驾雾,呼风唤雨,本应地位尊崇,高高在上,又何曾受过一个普通人的怒目而视? 如果说这不是一种莽撞无知的彪悍,那就是一种幽冷深沉的不在乎。 仔细回想了下和秦川的接触,虽然时间不过一日有余,但是无论面对天才一样的自己,还是高深莫测的大师兄,这个少年都保持了一种深邃的平和。 沉默少言,从容冷静。田壮壮的脑海中浮现了前日里第一次看到秦川的感受,顿时哑然。 好吧,原来他是真的不在乎。 至于为什么不在乎,田壮壮不得而知,这也涉及到了大师兄的疑惑,秦川所读的道书都是哪里来的? 于是田壮壮想起了‘吴伯’这个名字,难道就是这个名字赋予了秦川无比非凡的自信?吴伯到底是何许人也? 摇了摇头抛去了脑海中的种种疑问,不去理会。原因很简单,不管他有多少秘密,但他是已经是自己的小师弟。 一日为师弟,终身为师弟,哪怕有一天他成就吞天境,依然还是自己的小师弟。 田壮壮再次惊奇,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荒诞的想法,要知道他现在还是一个连修行都不能的普通人。 终于,田壮壮的思考被老林的声音打断了。 “小川,林叔本来不想告诉你,但是现在看来是瞒不住了。” 老林戚戚然一笑,说道:“前些日子,我去瞧大夫,大夫说我时日无多,就剩下半年的命,积年旧疾,就算用上那四品的春花参,最多也就再能续上半年而已。” 秦川怎么也没想到老林开口说的是这样的噩耗,刚要说话却被老林挥手止住,老林继续道:“我这一生平淡悲苦,除了宝贝岚儿,世间再无牵挂,就算续命苟活半年,也终究没有什么意思。” “生在贫寒人家,自幼便看惯了世间疾苦,看得久了,自然就腻了,于是愈发不想自己的子女再过这样的生活。岚儿尚不满十三,我若离去,她又该在这残酷的世界里如何生存?每每想到此处,我就有些舍不得死。” 话说的太多,再加上心神暗淡憔悴,让老林咳嗽了起来,佝偻的身影在细雨中更显悲戚。 抱着秦川手臂的岚儿听到这些话,更是震惊的松开了手,怔怔地站在原地,茫然无措,万分心痛,思及父亲的这些天怪异的举动以及良苦用心,便再难控制住情绪,紧捂着嘴,努力使自己不哭声出来,却只见豆大的泪滴混着雨水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秦川也是心中一痛,赶忙要将老林扶入屋内,却被拉住了手,老林缓缓抬起头,满脸企盼地说道:“小川,林叔知道这件事儿让你为难,本来这些年就麻烦你许多许多,没想到了你要离开的时候,还给你带来这样一个麻烦,你不答应,我不怪你。” 看到林叔苍老的面容,秦川就无法抑制地想起吴伯,心中更如刀绞。 大爱无言,哪怕是一只麻雀也想全力舒展开自己所有的羽翼来为幼雏撑起一片天。 原本还是抱着打趣态度的田壮壮听到老林的这番话后,只觉得一颗心被揪起,难过烦闷,而刚才还在哄笑的众人都陷入了沉默,脸上均是悲伤凄惶的神情,采药人大多身上都有隐疾,生活之悲苦,大家感同身受,心里并不好过。 秦川握住老林苍老的手,摸着上面岁月刻下的皱纹痕迹,心下一横,豪气顿生,将之前的所有的担心都抛至九霄云外。 如果连一个小姑娘都保护不好,又有什么能力去完成自己的夙愿? 于是秦川郑重地点了点头,答应道:“林叔,你放心,岚儿就交给我,我保证像亲妹妹一样待她,让她幸福快乐。” 听到秦川的话,老林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欢喜满足的笑颜,似是对秦川的话深信不疑。 一句承诺,在不同人的嘴中说出代表着不同的意义。 整个通州城都知道,只要是小老板答应下来的事情,他就一定会做到。 ………… 通州城的夜晚谈不上热闹,就算平日里生意最为兴隆的聚缘楼,在夜半的生意都是不温不火,店小二杵在那里打着哈欠,店掌柜昏昏欲睡,时而迷糊时而清醒,偶有一桌喝的起兴的客人,喧哗声也不会太大,意兴阑珊后晃晃悠悠回家,总之依然无趣。 可是,今天却很特别,因为来了一群特别的人,这些人虽然穿着寒酸,但是出手却特别的大方,点最贵的酒,上最好的菜。白花花的银子在烛光下熠熠生辉,不但有些刺眼,更有些刺激神经。于是店小二变得热情似火,店掌柜变得周到细致,就连边角几桌的酒客都跟着这欢愉的氛围多饮了几杯。 “这杯酒我敬大家,敬我们相处的十年。”秦川说完,一仰头,干了这杯酒。 众人纷纷举杯,各路叫好,然后齐齐一饮而尽。**********采药人也是一个理儿,大家多半没读过什么书,所以性子格外豪迈爽利,都是些真性情的人。 酒宴上,大家各话家长里短,聊着有关秦川在通州城的作为,众人想要谢他,可是又觉得一件事儿一件事儿说起来太耗时间又显得小意,不如喝酒来的畅快直接,于是推杯换盏不停,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角落里的一桌独立于喧嚣之外,桌边坐着只有两个人。 田壮壮问道:“大师兄,你不是最不喜这种热闹喧嚣,怎么还跟着来了?” 大师兄举起酒杯,杯中有清茶,道:“想多看看小师弟。” 田壮壮揶揄道:“小师弟的确长得清秀好看,可是再怎么看,他那张俏脸上也生不出鲜花。” 大师兄也不恼,温和笑道:“越看越能感受到小师弟的不凡,一个青涩少年郎能安下心来,读十年书,煮五年面,不贪财,行善举,气平谦和,自律端正,实属不易。” 田壮壮感慨的同时不忘拍上一记马屁,道:“我现在越来越佩服师兄你的慧眼。” 大师兄看着喧闹人群中被大家团团围在中央的秦川,悠悠道:“很期待啊。” 酒桌上,喝酒喝的最多的老林,喝酒喝的最少的是老林的女儿。 老林很高兴,因为心愿已了,想到宝贝女儿如今有了依托,自己再无牵挂,所以自在舒坦,浑然将死亡这种令人恐惧至极的事情彻底抛在脑后,于是开怀忘我,逢饮必尽。 老林的女儿岚儿很难过,因为父亲不久就要辞世,天人永隔,自然感伤,但是看到父亲脸上轻松惬意的笑容,才想起来父亲好像很多年没有这么笑过了,于是悲意渐淡,内心趋于平和。 喝了一夜的酒,说了一夜的话,再好的身子也禁不住困意的侵伐,众人睡倒在桌上一片,晨光照进酒楼的时候,只剩下两个人还保持着清醒。 田壮壮好奇问道:“你怎么喝不醉?” 秦川耸了耸肩,无奈道:“不知道,反正没醉过。” 田壮壮暗暗称奇,没想到小师弟连饮酒这种小事儿都这么卓尔不群,果然不凡。 秦川环顾左右,问道:“大师兄呢?先前看到他同你在一起。” 田壮壮笑道:“大师兄性子清单,不喜喧闹,今儿算是耐了性子过来看看你,看够了自然就走了。” 秦川诧异,继续问道:“那你怎么没走?” 田壮壮大笑道:“没想到你竟然问出了一个这么蠢的问题,我没走自然是因为师兄我最喜热闹啊!” 秦川哑然,竖起了大拇指作为回应,然后问道:“什么时候入阁?有多少人通过测试了?” 田壮壮说:“今天就走,除了你还收了十九个资质不错的苗子,除了笔试,他们还通过了七师姐的探查,都有修行的资质。” 秦川闻言只能苦笑,终于,田壮壮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要做这些?” 这话问的没头没尾,极为突兀,可是偏偏秦川就听懂了。 秦川笑了笑,说道:“想这么做,于是就这么做了。” 田壮壮撇了撇嘴,道:“这样的回答太酸涩太没诚意。” 沉默半晌,秦川开口说道:“其实你想知道的故事很简单。五岁那年,我和吴伯被人追杀的极惨,一个采药人救下我们,藏到了他家的暗阁中。修养了半个月后,吴伯外出时,仇家找上门来,为了保护身后的我,他张开双臂,像一堵墙,又像一座山。吴伯回来的很及时,但是终究晚了那么一瞬,然后我就眼看他在我面前被人烧成了青灰。” 田壮壮觉得这个故事不但简单,而且俗套,对于采药人的行为他也不以为然,于是说道:“撒个谎拖延一会岂不是更好,凡人最是愚昧,明知不可阻却不量力而为,结果白白误了自己的性命。” 秦川摇了摇头,叹息道:“可是你忘了两件事。” “第一,我还活着,而且我是个凡人。” “第二,凡人最是愚昧,也最是善良。” 第0007章 我在云端看着你 第二天清早,秦川领着林岚走在田壮壮身后,三人抵达城主府的时候,?33??面已经聚了很多年轻人。 这些年轻人衣着打扮不同,显然身份背景各异。大家好奇地打量着彼此,生涩地尝试着交谈,样子看起来十分拘谨好笑,不过年轻人中也有相熟的旧识,此时正凑到一起,小声嘀咕着什么。 大师兄坐在最前端的椅子上,双眼微阖,似是在凝神养气。他的下方站着一个铁塔般的壮实汉子,壮汉一身古铜色的皮肤,棱角分明的肌肉坚若磐石,庞大宽厚的身躯庞如同小山,双眉如电,不怒自威。接着秦川就看到了那个曾经让他很是头疼无语却又万分感激的红衣女子,只是女子今天换了一裳白衣,平生了一股淡雅出尘的味道,丝毫不像是考场时那般严厉清冷。 想来这二人就是田壮壮口中的三师兄沈离和七师姐陆歆瑶了。 他看众人的同时,众人也在看他,当然,少年们的目光更多的是落在了他身后那娇丽可人的林岚身上。 白衣女子从头到脚将秦川仔细打量了一番,开口问道:“你就是秦川?” 秦川苦笑着点了点头,恭敬行礼后,道:“见过七师姐。” 七师姐微微蹙眉,似是想起了什么,恍然道:“原来是你。” 回想起当初考上上的尴尬场面,秦川更是不知道该如何接话,索性继续苦笑。 听到白衣女子的话后,场间的年轻人顿时沸腾了起来。前几日的城主府门口发生的一幕,彻底地将秦川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秦川不知道三师兄的两声大吼震坏了多少人耳朵,也不知道大师兄平地瞬移惊煞了多少人的眼球,但是如今通州城里所有人都知道,有一个叫秦川的面摊老板,竟然能够让三清剑观这样高高在上的修仙门派都极为看重。 既然少年是秦川,那么身后那位美丽少女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通州城是灵药的世界,自然也是采药人的世界,所以有关秦川的消息,自是传得极快。 大家都知道老林的闺女以小侍女的身份跟随秦川入阁,但是大家都不知道原来老林的闺女竟然长得如此娇美可爱。 少年们纷纷露出仰慕的神色,可是偏偏林岚低着头,目光盯着脚下,紧紧地贴在秦川的身后,竟是根本不抬头看众人一眼。 不抬头的原因可能有很多种,或是害怕,或是羞涩,又或是仅仅因为不想抬头,总之无论哪一种,都为林岚增色不少,让其在众少年眼中更为神秘诱人。 仰慕之意无法送达,于是,一部分少年们的目光便自然由仰慕化为羡慕,甚至有些已经演变成了嫉妒,纷纷投向了她身前的秦川。 秦川感受着场间微妙的气氛,不禁慨叹,如果目光如刀,自己早已千疮百孔,老林给自己留下的麻烦,果然不是一般的麻烦。 当然,秦川还感觉到了很多道亲切善意的目光,秦川回望过去,看见了对方朴素的衣着,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就在此时,大师兄缓缓睁开了双眼。 田壮壮早已回到了七师姐的下面,秦川则是极自觉地走到了队伍的最后一排。 大师兄淡淡说道:“时辰到了,我们出发。” 说罢,大师兄率先起身前行,三师兄跟在其后,七师姐和田壮壮则是负责引领众人向着城主府的后院行去。 秦川不紧不慢地走在最后,心中有些惴惴,总觉得田壮壮说的那个主意并不是太靠谱,毕竟自己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经历,所以更谈不上经验。 可是田壮壮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打着包票说没有问题,于是秦川想了想决定先信他一次。 看了看走在队伍后排的七师姐的背影,秦川轻声道:“七师姐。” 陆歆瑶听到有人叫自己,很自然地停了下来,回头看去,正是秦川。 对于这个少年,陆歆瑶充满了好奇。 那样一份连大师兄都叹为观止的试卷就出自这个不过十五岁的少年之手,这是何等的惊才绝艳,可是偏偏造化弄人,在听说少年没有修行的资质后,连陆歆瑶都觉得万分可惜。 回想起了当时考场时少年所表现出的执拗和倔强,陆歆瑶忍不住笑着问道:“怎么了?” 陆歆瑶的年纪已经不小,但是驻颜有术,保养的极好,看上去不过二八年华,再加上本身就是国色天香,这一笑顿时让人觉得云开雪霁,眼前一亮。 秦川紧张兮兮地问道:“七师姐,我听说你在炼一种养颜的仙丹,缺了一味叫做羞花草的灵药,有这回事么?” 陆歆瑶一愣,没说话,只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秦川。 秦川索性直接说道:“七师姐,我手里正好有这味灵药,留在我这也没有什么用,我想送给师姐。” 陆歆瑶笑道:“无功不受禄,这还没入观呢,当师姐的怎么会收你的东西呢?” 虽然陆歆瑶表面如此说,但是心里仍是有些激动。这羞花草虽说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灵药,但是获取途径却是有些麻烦,首先这种灵药阴气太盛,普通灵脉根本无法孕育,未及花开便会枯萎而死。只有少数阴寒潮湿之地,尚有保存,所以能否获取,完全要看缥缈的机缘一说,坊间也是有价无市,今日如果真能得到,对于陆歆瑶来说,自然也是喜事儿一桩。 听了七师姐的话,秦川笑道:“如果没有当初师姐的‘强留’,我也不会得到这份机缘,以此机缘还彼机缘,师姐受之坦荡,另外小子身无长物,亦无所求,师姐不必多心。” 说罢,秦川把早已准备好的羞花草大大方方地递了过去。 陆歆瑶赞赏地看了秦川一眼,接过羞花草,然后道:“既然是小师弟的一片心意,那师姐就收下了,入观之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师姐!” 秦川道:“这是自然,以后还要多多麻烦师姐了。” 队伍前面,大师兄瞥了一眼田壮壮,说:“定然又是你的主意。” 田壮壮道:“观里人都知道,七师姐最为护短,结了这份善缘,小师弟日后在观里也好混一些嘛。” 大师兄笑道:“你倒是想的周全。” 田壮壮挠了挠头,颇为无辜道:“也许是他当真有些讨喜,反正我觉得与他颇为投缘。” ........ ........ 众人来到极为宽旷的后院,眼见大师兄点了点头,七师姐陆歆瑶从袖中掏出一件小事物向空中丢去,唇角微动,低声念了一句法决。 这件小事物在空中飘转盘旋,迅速变大,众人也渐渐看清了它的样子。 漂浮在半空中的是一艘船。 船身通体白色,像是某种兽骨所制,表面打磨的光滑圆润,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幽幽白光。船身宽广,十丈有余,一条精致如白玉的悬梯自动落在了地面上。 年轻人们哪里见过仙人如此神妙玄奥的手段,顿时都被惊的瞠目结舌,看到众人惊讶错愕的表情,七师姐陆歆瑶有些得意地介绍道:“飞舟白羽,这是本门的飞行法器,度为三千六,可载百人。” 顿时有好奇之人问道:“师姐,度是什么意思?” 陆歆瑶回答道:“每个时辰行路千里是为一度,度三千六百,就是每个时辰能行三万六千里路。” 众人无不惊叹,他们原来知道仙人可以飞,而且可以飞很快,但是没想到这么快。 田壮壮适时扯开嗓门,道:“都愣着杆什么,还不赶快上船?” 众人纷纷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开始登船。 大家走的很小心,心都悬到嗓子眼,生怕踩坏了这如同玉石质地的精美悬梯,尤其是几个身材稍胖的少年,更是惶然不安。 见状,田壮壮笑道:“哪里需要这么小意,这飞舟可要比你们结实的多,别说你们了,就算我都无法将其损坏分毫。” 众人看了看田壮壮的身材,顿时心下稍安,田壮壮哪里晓得他们错会了自己的意思,仍骄傲地说道:“白羽乃是我们三清剑观数一数二飞行法器,可以完全抵御一次识藏境修士的全力一击!” 虽然对识藏境修士没有什么概念,但是光是听着就觉得很厉害的样子,最主要的是连师兄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像自己这样的普通人就更没什么可担心了。 终于少年心性战胜了拘谨,于是大家放松起来,开始一边快步上船,一边左顾右盼,脸上都是好奇向往之色。 入了飞舟内部,大家被分别安置到了属于自己的房间,白羽可载百人,此时只有二十余人,自然显得十分宽敞。秦川和林岚被安置到了一个较为僻静的角落,两人分居相邻的两间雅阁之内。 秦川所有的行李物品都被收入了储物手镯之中,所以没什么事情可做。吴伯留给他的储物手镯极为神奇,不但空间极大,而且连像秦川这样的普通人只需要滴血认主就可以自主使用。 闲来无事,秦川想出去走走,推开屋门,却发现有人正站在门口。 看清来人,原来是林岚,秦川善意笑道:“岚儿来了,快进屋坐。” 林岚走了进来,有些拘束地说道:“少爷,我来帮你收拾。” 秦川赶忙摆手,道:“怎么连称呼都改了。” 林岚理所当然道:“这可是父亲嘱咐过的,出门在外要正式一点,要讲尊卑。” 秦川哑然失笑,道:“你我年龄也相差仿佛,哪里来的什么尊卑。我答应了老林把你带在身边照顾,可却从没想过让你真成了我的小侍女。” 林岚楚楚可怜地看着秦川,幽怨道:“少爷,还没出通州城,你就要反悔么?” 秦川怕林岚误会,赶忙解释道:“想哪去了,只是我自幼就独自生活,本就是个劳碌命儿,在通州城时总是照顾别人,又哪里习惯这些。” 林岚笑道:“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总去照顾别人自然就会有被别人照顾的一天,所以少爷你要习惯。” 秦川无奈道:“首先这个称呼我就很不习惯。” 秦川不习惯的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很多年前他也被人这般称呼,只是这些都成了再也回不去的过去。 前尘往事,回忆起来总会触到一些经年之痛。 林岚想了想后,认真回答道:“只是听起来很贵气。” 秦川失笑道:“一个面摊老板,一个采药人的女儿,这两个身份似乎都和贵气这两个字沾不上边。” 林岚异常坚定地回答道:“少爷肯定是要成为仙人的,到时候自然贵气无边。” 秦川诧异,问道:“你是何来的信心?” 林岚也很诧异,回答道:“是大师兄和我说的,我觉得他温和可亲,应该不会撒谎。我相信他,但我更加相信你,因为少爷从小就极聪明,懂的道理又多,这是整个通州城里人都知道的事情。” 秦川无语,他觉得很难向林岚解释清楚其实修行和聪明这些因素没有任何关系,只跟资质有关,同时也很难理解大师兄为何笃定自己可以修行。 没等他开口说话,突然间觉得脚下微微晃动,他看向窗外,发现景致早已变得不一样。 林岚见秦川的样子,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结果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犹豫了片刻,林岚还是开口问道:“少爷,窗外的这一团团白色的东西什么?” 秦川没有在意林岚对自己的称呼,回答道:“是云朵。” 林岚又问道:“那下面那黑色的小点呢?” 秦川回答道:“是通州城。” 林岚不太相信,问道:“通州城怎么变得这么小了?” 秦川微微笑道:“因为通州城本来就不大。” “少爷,我们难道真的飞起来了?我可从来没有想过可以从天上看通州城。” 秦川笑了笑,有些感慨地回答道:“许多之前不敢想的事情,以后都可以试着去想想。” 他的目光看着绵延的青山,弯曲的河流,心中暗想万里河山,不过如此。 原来地上和天上,真的不是一个等级的对话。 既然已经飞上了天,以后自然不可能以面摊老板的身份自居,虽然是去三清剑观读书,但也应该做一个神仙范儿的读书人。 又抬头看了看无尽的蓝天,秦川的眼中充满了向往,忍不住想问一句,苍穹的尽头有什么?吴伯你又在哪里? 秦川思忖的同时,林岚望着地上的通州城,神色有些迷离,缓缓开口说道:“想来父亲此时正在下面看着我们。” 秦川点了点头,回想起老林那张朴实的面容,说道:“你亦在云端看着他。” 林岚怔怔不语,心中暗想此番离去,与病危的父亲相见无期,顿时心如刀绞,不自觉间泪水再次流了下来。 秦川安慰道:“不要难过,如果他看到你可以飞的这么高,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 第0008章 好在我们有大师兄 白羽飞舟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前行,窗外景色急速变化,按照七师姐陆歆?33??的说法,要飞满三个时辰才能抵达三清剑观的所在之处。 闲来无事,田壮壮跑到秦川的房间,带着秦川,唤上林岚,三人一起绕过骨柱,顺着楼梯向上行去。 白羽飞舟分为上下两层,下层载人储物,上层观察瞭望,秦川和林岚到了上层,顿时眼睛一亮,看到了不同的风光。 原来白云并没有所见的那般凝实,原来太阳要比想象中的更加高远。 田壮壮看到二人微微沉醉的表情,开口笑道:“飞舟有灵力护罩保护,所以哪怕来到了上层,依然不用担心气流的影响。” 秦川点了点头,如若没有这层灵力防护罩,恐怕自己这三人早已被湍急的气流冲飞到哪里去了。 秦川想了想,问道:“三清剑观到底在哪?” 田壮壮看着一脸认真的秦川,于是想明白这家伙虽然道心清明,对于修行理解独到,但归根结底不过是一个没出过青山的懵懂少年。 于是他没有直接回答秦川的问题,而是道:“我们所处的大陆名为虚荒大陆,大陆共分为十八域。一府一寺一阁一冢一庭,这就是虚荒大陆上的五大势力。其中道门实力渐强,独掌了其中八域,佛宗这些年不咸不淡,偏安一隅,仍是守着两域过活,幽阁亦正亦邪,占了中间两域。邪道之中,魔宗一家独大,控制了面积最大,物产最丰富的四域,鬼冢和妖庭分别各占两域。” 秦川极认真地听着,神情专注,生怕落下一个字,就连身旁的林岚在听到这些新奇的内容时,也被牢牢吸引,仔细记下。 读了很多书,秦川自然是知道传承万年的天下几大宗门势力。 道门和佛门,则是人类修行者按照修行方式、功法以及信仰的不同所划分出来的两个宗派。 至于魔宗,虽然其中大部分人是人类修行者,但是由于他们修炼功法血腥诡异,性格也多残忍好杀,不择手段,所以被道门和佛门极端厌恶排斥,将划归于邪魔外道。 至于幽阁,修行功法庞杂无比,行事亦正亦邪,利益为先。 鬼族和妖族不用多说,其本质一个是阴魂,一个是妖兽,当然其中也有少数的人类修行者为了实力变强,选择在两个宗派修行。 由此可见,人类作为万物之灵长,果然最没有原则可言。 田壮壮继续说道:“除了我们现在身处的紫灵域,道门还掌控了天元域,芳华域,苍角域,大罗域,荒祖域,荆合域,冰泽域。各域疆土面积极大,州城无数,连通各域的是一叫做域门的空间通道,域门常年封闭并有重兵把守,常人想要穿梭各域,必须通过各域内的定向传送阵才能实现。” 秦川有些疑惑地问道:“道门和魔宗所辖之域难道也有定向传送门?” 田壮壮看了秦川一眼,说道:“有是有,不过数量极为稀少,而且想要进入传送门,必须由监察司层层审批,下发文书后才可以通行。” 见秦川不语,田壮壮继续说道:“先说说我们所在的紫灵域,这一域因盛产紫晶灵矿而得名,在册的凡人州城共计一千三百七十八座,至于修仙门派势力,则有三十五个之多。” 秦川有些诧异道:“竟然三十五个这么多?” 田壮壮失笑道:“三十五个还算多?先不说修行门派多如牛毛的天元域,就说临近的风离域,就有道门修行门派一百七十个。” 秦川疑惑道:“这里出产紫晶灵石,相对于其他域来说难道不应该更有先天优势么,为什么修行力量竟然如此孱弱?” 田壮壮无奈道:“门派最重传承,紫灵域在归墟纪就没有什么强势门派,到了现在,最早期的传承早已残缺不全,一代不如一代。更何况紫晶矿脉都是被道门里的几个大家族大势力所掌控,刚一采出便流向各域,真正能留在紫灵域的灵石所剩无几,没有厉害功法作为基础,又没有晶石作为保障,哪里有不衰弱颓败的道理。” 秦川沉思着点了点头,认同了这个道理。 田壮壮道:“人有三六九等,门派自有强弱之分。道门之中,门派的顶尖战力就是划分门派等级的依据,所以宗门之中的掌门或是太上长老的实力才是决定门派等级的关键。” 秦川想了想,问道:“那咱们三清剑观的实力如何?” 田壮壮的眉毛皱了起来,无奈道:“三清剑观在洞明纪原本是紫灵域的数一数二的修行大派,但是到了开元纪,限于资质等诸多因素,掌教和长老们的实力较之其他门派稍显逊色,目前掌教的境界还停留在识藏巅峰,始终没有踏出那最为关键的一步,所以在紫灵域,三清剑观也就排在十名左右。” 聚元,凝神,拓脉,识藏,返虚,灵隐,分玄,寂灭,吞天。 这是虚荒大陆修行界的境界等级,三清剑观掌教处于识藏境巅峰,怎么看也是一个大高手,但是若是放眼整个紫灵域,排名靠前的几大门派都有返虚境高手坐镇,三清剑观的识藏境巅峰确实是有些不够分量。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田壮壮的嘴角微微扬起,道:“好在我们还有大师兄。” 说话间,飞舟的速度明显下降,同时于内部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铜铃声。 秦川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但是看到田壮壮紧张的表情,他知道肯定是遇到了麻烦。 连仙人都觉得麻烦的事情,应该真的很麻烦。 大师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飞舟的上层,他没有看秦川和田壮壮,而是把目光放在了远方的云朵之上。 云朵雪白,却在深处有了一点瑕疵。 田壮壮也看到了那点瑕疵,于是眉头紧皱,因为他知道那里就是麻烦所在。 秦川拉着林岚默默后退一步,站在了诸位师兄的后方。 “看样子是苍剑门的飞舟。”田壮壮的脸色有些难看地说道。 话音刚落,黑点渐渐变成黑影,仔细瞧去,原来真的是一艘飞舟。 苍剑门的飞舟很像一把剑,这是秦川第一眼看到飞舟时的感受。 锋利,冷酷,刚直,严肃。 乘风而来,破空而去,剑尖所指,勇锐不可挡,万物不可阻。 但是现在却有一个白色的飞舟挡在了剑尖之前。 于是这把剑变得很愤怒。 既然愤怒,就要刺出,捅它个支离破碎,方觉痛快恣意。 所以连想都未想,根本没有丝毫犹豫,苍剑门的飞舟陡然加速,直直撞来。 一声叹息在飞舟上层响起。 没有夹杂着心忧天下的深沉情怀,亦没有包含着惜春伤时的幽幽思绪。 这声叹息很普通,普通到听闻之人不会提起丝毫兴趣去关心所叹息的内容。 这声叹息却又很不普通,因为发出叹息的人是大师兄。 紧接着,秦见到了大师兄第一次出手。 相比叹息,大师兄的出手更显普通,但是却完全诠释了‘出手’这两个字的所代表的所有含义。 因为大师兄仅仅向着那把剑一般的飞舟抬起了手。 原来出手,就是伸出手,有些时候却已经足够。 苍剑门飞舟来势顿止,安静地停在了原地。 虽然看起来飞舟悬停在原地,没有丝毫不妥,但是秦川目力惊人,看到了对方飞舟正在以一种极为高速的频率颤抖。 颤抖代表着不甘,代表着愤怒,却也代表着无奈与屈辱。 突然秦川的耳边似乎又响起了田壮壮先前说的那句话。 “好在我们还有大师兄。” 第0009章 有山悬于云 大师兄的手没有落下,所以对面的飞舟就要安静地立在原地,不得寸进?33?? 这样短暂的僵持并没有维系太长的时间,沉默稍许,一道清晰的声音传到了众人的耳中。 “对面可是燕如风师兄?” 大师兄简单回答道:“正是。” 这是秦川第一次得知大师兄的本名,顿时觉得有些怪异,没想到大师兄的名字竟然如同女子之名一般风轻云淡,温婉如诗。 秦川笑了笑,再想到这几日的接触中,大师兄所表现出的如暖日清风般的和煦性情,便又觉得合情合理起来。 只是现在的大师兄,明显和平日里不大一样。 对方听到了大师兄的确认,再次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很明显燕如风这个名字对于其他门派的弟子来说,有着与字面不符的震撼和威慑。 人的名,树的影,参天大树自然荫庇四方,所以对方不得不再次陷入沉默。 又过了片刻,声音才再次响起,只是怎么听都有些中气不足。 “燕师兄,为何阻我飞舟?” 大师兄平静答道:“因前路有人,故不该继续前行,更不该提速横行。” “我们是苍剑门的人。” 这句话说的很骄傲,而‘苍剑门’这三个字在紫灵域内,的确有足够的资格和底气让他们感到骄傲。 骄傲到横行无忌,不用讲理,路见不爽,直接挥拳打去便是。 因为苍剑门乃紫灵域第一大派,强者无数,战力无双。 可是这句话说的也很愚蠢,因为他们遇见的人是大师兄。 横行无忌,我若伸手拦你,你便不能前行分毫,挥拳打来,我若伸手打你,鼻青脸肿自然是你自己。 但是说话之人还是这样说了,因为他觉得既然打不过,起码要用这招牌一样的三个字来挽回一些尊严。 大师兄听到‘苍剑门’这三个字,神色平静,淡笑道:“可你们不是苍之澜。” 对方明白了大师兄的话,所求尊严更是被践踏的一文不值,于是说话的声音如同他们的飞舟那般有些颤抖,道:“燕师兄的话,我记下了。” 大师兄平静道:“随意。” 自始至终,大师兄没有问过对方的名字,这是一件简单的小事儿,却代表着不简单的意思。 因为你不是苍之澜,所以你就不配让我知道你的名字。 于是大师兄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对面的飞舟就是他手中的玩物,极为别扭地扭转了前行的方向。 白羽飞舟继续前行,而大师兄却再没向对方看去一眼。 大师兄从上层离去,田壮壮走到了秦川身边,看着默然不语的秦川,笑了笑低声问道:“怎么样?” 秦川看着大师兄愈发伟岸的背影,赞叹道:“很厉害,也很骄傲。” 田壮壮拍了拍秦川的肩膀,说道:“以后你就会慢慢习惯。” …… 如同七师姐所言无差,飞舟行了三个时辰左右,去势渐止。 得知快到抵达目的地,众人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纷纷趴在窗沿向着外面望去。 他们先是看到了很大一团云,仙雾缭绕,蜿蜒曲折,很是清幽。 然后他们看到了很大一座山,亭台楼阁,甘冽清泉,很是壮美。 有人忍不住发问:“这山真的是悬浮于云间么?” 没有人回答他,却有人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问话的人也跟着揉了揉眼睛,然后定眼看去,不再说话。 飞舟穿过云雾继续前行,下面的美景自然入了众人的眼底。 精美雅致的楼阁,伸手就可以触碰到仙雾;御空飞行的修士,姿势说不出的飘逸洒脱;时而擦身而过的仙鹤,阵阵啼鸣,清脆爽朗;时而喷薄而出的地火,热浪扑面,气息灼灼。 这些画面加在一起,顿时让众人觉得如梦似幻。 如果这是一场梦,众人不免有些怀疑,因为眼前的东西太过精致细腻,太过真实可靠,太过令人陶醉。 但众人马上醒悟,这不可能是一场梦,因为在他们短暂的十五年生命中,这些事情是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想所未想过的。 未曾想过,何来此梦? 于是场间的气氛愈发安静,连呼吸都变得更加小心,满是敬畏。 林岚的美眸紧盯着这座山,脸上泛起憧憬之色,忍不住开口问道:“少爷,以后我们就要在这里生活下去么?” 秦川点了点头,说道:“应该会在这里生活很长时间。” 林岚继续问道:“很长是多长?” 秦川揉了揉林岚的小脑袋,宠溺地回答道:“你希望是多长,那便是多长。” ………… 白羽飞舟终于降落在山门之前,悬梯打开,以大师兄为首,众人缓缓从飞舟之中走出。 来自乡野的年轻人们小心地走下悬梯,然后抬起头,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到了一扇门,然后张大了嘴巴。 长大嘴巴,是因为这扇门很大,让他们吃惊。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宏伟的一扇门,通州城的城门在它面前比起来就像一个襁褓之中的婴孩。 众人只能仰望,心生敬畏。 这扇门没有门板,只有门柱和门梁,显得有些奇怪,门梁上面有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三清剑观。 大门之下站着两个人,对比看去显得极小。 两人一老一少,眼见大师兄下了飞舟,赶忙迎了过来。 大师兄见礼,说道:“有劳二位执事。” 二人回礼,老者赶忙道:“大师兄辛苦,掌教正在厚德殿等待。” 大师兄微微一笑,随着二位执事一同向着内门行去,众人远远地跟在后方,不紧不慢地走在山路的石阶上面。 碧草青林,看一眼便惹人喜爱。花木芬芳,闻一下便觉神清气爽。 年轻人们一路上指指点点,交头接耳,早已将之前那种谨慎抛在了脑后。 路过一片灵田,林岚指着其中一束怒放的鲜花,好奇地问道:“少爷,这是什么花,怎么开的这般好看?” 秦川看了一眼,回答道:“此花乃是一种罕见灵药,名为紫喜,高居四品之首,生于仙泉之下,吸辰时光华,花籽入土十年,方出芽,再过十年,可开花。此药灵力饱满后可炼成增强修为丹药,颇为实用。” 话音传到了田壮壮的耳中,田壮壮诧异的回过头问道:“炼丹你也懂?” 秦川点了点头,老实回答道:“略懂。” 虽然这个答案让有了前车之鉴的田壮壮很无语,但是事涉到‘炼丹’这两个字,田胖子的表情顿时变得热切起来。 只不过没等他开口说话,秦川便挥手止住,道:“你要知道,在我身上,懂和能永远都是两码事。” 田壮壮的表情顿时一僵,目光十分不舍地在秦川脸上逗留了片刻后才看向别处。 可能因为初来乍到,新奇事物不绝于眼前的缘故,众人行了很长的路也没有觉得疲惫,反而变得更加兴奋。 直到行至一座大殿之前,大师兄才转过身来,对着叽叽喳喳的人群说道:“噤声。” 人群顿时安静,屏气凝神,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座高伟雄奇的大殿。 第0010章 只因在人群之中看了你一眼 从方寸、材质的角度上看,正殿的木门看上去给人感觉极厚极重,再看?33??门板上经历过无数次风雨的洗礼留下的痕迹,厚重感觉愈发浓郁。 众人第一眼看去均有些惊恐疑惑,这门如此厚重,无论门轴多么柔滑,要想推开这样一扇门,想必都需要十分恐怖的力量。 没过多久,一个老人用一只手给出了答案。 映入众人眼中的是一名鹤发童颜瘦高的老道,双眉细长延绵,身着一身紫金色道袍,头戴白玉道冠,右手轻抚在大门的内侧,看上去没有费丝毫力气地推了一下,门就这样自然而然、理所应当地开了。 大家先是惊讶,然后恭谨地低下了头。 老人神色庄重严肃,端正平和,满身浩然气,看到大师兄后嘴角才浮现出微微笑意,和声说道:“如风回来了。” 大师兄燕如风恭敬答道:“拜见掌教。” “此番下山,收获如何?” “弟子不才,只收了二十人。” “可这里明明有二十一人。” 田壮壮心道不好,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进入正题,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秦川,却发现对方气定神闲,不免有些担忧。 虽然大师兄肯定会力保秦川,但是掌教会允许一个目前没有任何修行资质的凡人生活在三清剑观么?多年来却无先例。 这个要求无论怎么想都有些无理,有些滑稽,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讲是非常有损门派颜面的一件事儿,所以田壮壮很是担忧。 只听大师兄如是回答道:“十九人具备修行资质,另外二人是为特例。” 掌教有些不解,问道:“何为特例?” 燕如风刚要开口解释,可是掌教没有等他说话,而是选择自己去看。 掌教的目光已经落在了秦川和林岚二人的身上。 深邃的目光犹如实质,仿佛来自幽深黑暗唯一的一抹光明,可以指引方向,亦可以洞彻心扉。 这股奇异的力量让秦川觉得自己好像赤身裸体立于烈日之中,灵魂深处再无秘密可言,任何想法根本无处遁形。 秦川有自己的秘密,他不想对别人提起,有时候连自己都去刻意遗忘,当然,他更不想让掌教知道。 所以他很不适应,也很不喜欢,于是他选择闭上了眼睛,隔绝光明,拒绝指引。 闭了眼睛,秦川觉得身上的压力顿时消减了不少,神志也变得清明起来。 掌教摇了摇头,虽是有些好奇疑惑,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把目光落在了秦川身后的林岚身上。 林岚离开家后,除了看看沿途的风景,和秦川聊几句闲话,剩下的时间都在回忆。 满脑子都是父亲当夜酒宴上兴高采烈的样子,林岚的心情逐渐安稳,趋于平和。 她的生活原本就很平静,只和父亲二人相依为命,没觉得过枯燥,亦没有太大的悲喜。 她的生活原本就很简单,洗衣做饭,打扫收拾,日复一日,年如一年,没有过太大的变化。 父亲是自己十三年生命中最重要的牵挂,只要父亲能够高兴,她的心才能平静。 她能感觉的到,那天夜里的宴席上,父亲是真正的高兴,简单的高兴,纯粹的高兴。 她的这颗心,就像一座湖,父亲则是像那阵阵清风。 如今清风不在,湖面再难寻到丝毫涟漪,所以她的心真的很平静。 平静代表着简单,简单代表着纯粹。 于是她的心变得剔透无双,晶莹异常。 迎着掌教的目光,林岚没有觉得丝毫不适,只是觉得掌教的目光像是苍穹上太阳撒播下的温和日光。 让人感到舒服惬意,让人觉得依赖沉迷,亦让人很陶醉。 掌教眼中的光明渐盛,林岚却没有丝毫变化,依然保持着刚才那种对视的姿势,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半晌过后,掌教眼中的光明敛去,低头陷入沉默。 秦川终于可以睁开眼睛,林岚则是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只觉刚才一瞬恍然如梦。 燕如风想说话,掌教却先开了口,叹道:“实为特例!” 掌教抬起头,苍老的面容上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笑容,看着林岚笑着轻声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对于老人,林岚心底有一种莫名的好感,所以她没怎么犹豫,脆生生地回答道:“我叫林岚。” 掌教的笑容愈发浓郁,问道:“愿意跟着我修行么?” 众人吃了一惊,没想到堂堂掌教大人居然会如此轻易开口收徒。 大师兄微惊,陆歆瑶哑然,沈离和田壮壮直接傻眼,在他们的印象中,掌教可从没有收过关门弟子。 林岚看了看秦川,琢磨了半天该如何称呼,想了想后回答道:“爷爷,我想你搞错了,我家少爷是来修行的,我只是他的小侍女。” 掌教的目光顿时又落回了秦川身上,只是这目光中难免带着一丝不悦的味道。 我选定的人,身具玲珑心湖,怎么可能是你的小侍女? 于是不悦更甚,甚至演变成了不爽。 秦川顿时有些尴尬,忙道:“名为主仆,实为兄妹。既然岚儿能有这样的机缘,当哥哥的自然高兴支持。” 掌教面色稍缓。 林岚却道:“可是少爷,我没想过修行啊?” 秦川严肃说道:“之前不是说了么,许多之前不敢想的事情,以后都可以试着去想想。” 林岚无奈道:“那岂不是要和少爷分开?” 掌教淡淡道:“都在一个山门,平日里还是可以多走动的,只是这主仆之名,不要也罢。“ 秦川和林岚顿时异口同声道:“不行!” 掌教诧异,无关秦川态度,只是好奇于林岚的否定,于是也没有深究二人的顶撞,开口问道:“为何不行?” 秦川见掌教的目光落在林岚的身上,自知这话不是对自己说的,所以没有开口。 但他心中并无私情,只是暗想老林把丫头交给自己,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哪有刚刚接手就甩手不管的道理? 两人既无血缘关系,如果连这层关系都断掉了,以后丫头若是出了什么问题,自己哪还有资格过问,又怎么跟时日无多的老林交代? 林岚自然也有她的理由,于是说道:“少爷于我有恩情,岚儿心甘情愿跟随少爷。” 掌教微微诧异的看了一眼秦川,少年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除了眉眼俊秀一些,似乎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可是那所谓恩情到底是什么事,能让这丫头死心塌地的去当他的一名小侍女? 好奇终究只是好奇,无论出于身份,还是出于气氛,他都不可能发问。 但是他可以反对,因为他是掌教,是三清剑观的主人。 但是强硬的话还没说出口,他发现了一丝异样。 提及这个少年,林岚的情绪就会出现了波动,于是她的心湖就会出现涟漪,这不是自己想要看到的。 所以掌教选择了沉默,只是这种沉默无论怎么看去都有些阴郁。 沉默许久的大师兄想了想道:“掌教大人,我能问一个问题么?” 掌教点了点头,他对于这位大弟子青睐有加,自然不介意对方发问。 “您看到了什么?” 掌教认真回答道:“我看到了一片湖。” 大师兄哑然。 掌教继续说道:“一片没有颜色,干净至极的湖。” 秦川听不懂掌教暗藏玄机的话,但是大师兄怎么可能不懂? 于是他的脸上浮现出少有的惊容,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第0011章 书阁的首位弟子 林岚成了掌教大人的关门弟子。 这件事情不由分说,没有丝毫商33量的余地,哪怕林岚本人不愿意都不行。 林岚的想法很简单,如果自己莫名其妙地投身于修行这条无尽大河之中,那么谁来照顾少爷? 只是这个问题掌教不会关心,甚至连秦川自己都不怎么关心。 于是林岚面露恋恋不舍的表情,在秦川鼓励的目光中,被七师姐牵着纤手,诺诺地跟在掌教大人的身后。 掌教对林岚极为重视,只是看了一眼,心中便没有其他,新弟子更是懒得再去关心,直接带着林岚离开了厚德殿。 掌教方一离去,顿时人群之中响起了叽叽喳喳的议论声,议论的话题自然都集中在林岚身上。 掌教有很多弟子,比如大师兄和他的七位师弟师妹,都是掌教的弟子。 但是关门弟子却只有这一个,那就是如今的林岚。 秦川看着林岚离去的方向,心情颇为复杂,即为她感到高兴,又隐隐地有些失落。 当然,这份失落是只和自己有关,和他人无关。 秦川想要修行却不能修行,林岚从未有过如此想法,却被掌教简简单单看了一眼就踏上了修行之路。 除了对苍天竖起中指,此时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能表达出他此时的心情。 不过这样的情绪在他十五年的生命中出现过无数次,正因如此,秦川早已习惯,习惯成自然,于是秦川的心情渐渐归于自然。 人群中的议论声终于渐渐平息下来,大师兄开口说道:“安静。” 众人的议论声渐止,大师兄继续说道:“三清剑观共分四主观二副阁一书阁。四观重修行,副阁主专业。四观即苍云观、百松观、听澜观、罗烟观,你们都是我带上山来的,就都随我在苍云观修行吧,入观后会根据你们资质的良莠,传授与你们相应的修行功法。同时我也想送你们一句话,资质固然重要,但是勤奋努力才是修行路上最好的依仗,若是生性惫懒,不学无术,到了最后也肯定一无所成。观内曾经出过无数强者前辈,他们的资质比之他人,差上太多,但却用自己的故事证明资质并不能决定一切。” 大师兄看了众人一眼,继续说道:“二副阁分别指的是丹阁、器阁。顾名思义,丹阁炼丹,器阁炼器,待你们修行达到聚元境后,可以前往副阁进行选择,然后开始学习训练。” “至于书阁,则是有炼气期之后的道书以及修行功法,凭借在门派的贡献或是灵石来换取你们想要的道书典籍,以供你们自己参考阅读。” 大师兄说完这番话后,在其旁边站立许久的二位执事站到前面,引着众人前往资质测试的地方。 “秦川,你等一下。” 秦川本来无精打采地跟在队伍的最后方,一听到测试资质就打不起精神,此时听到大师兄唤自己,自然停下了脚步。 大师兄拍了拍秦川的肩膀,笑道:“资质测试你就不用参加了。稍后我带你去书阁,以后你就是书阁的弟子。” 秦川听到大师兄的话,顿时想起当日里他的承诺,没想到大师兄竟然如此守信,来到三清剑观的第一件事儿就是让自己去读书。 于是他恭敬行礼,诚恳道:“谢大师兄。” 遣散了田壮壮等人,大师兄和秦川漫步在仙山上的青石路板上。 大师兄看了眼沉默的秦川,道:“不用担心林岚,掌教既然看到了一片湖,自然会待她极好。” 秦川点了点头道:“大师兄费心了。” “倒是你,未来有什么打算?” 秦川想了想,道:“既然之前就说了是为了读书而来,现在自然要珍惜这个机会。” 大师兄淡淡道:“在通州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很不错,哪怕你不能修行我也把你带到三清剑观,就是因为我觉得一个很不错的人不应该被埋没。” 秦川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大师兄嘱咐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奇迹这种东西总是人做出来的,所以如果有一天发现你能够修行,我也不会感到惊讶。” 秦川笑了笑,说道:“曾经有人跟我说过,每本书都是一个世界,我只想多看看,多走走,对于未来实在不敢有什么野望。” 大师兄不置可否,继续前行,不多时,两人来到了一座古殿前面。 古殿占地面积极大,秦川细数了一下,共十八层,整座建筑透着一股沧桑古朴的气息。 正门口的牌匾上面书写了两个大字:书阁。 大师兄一挥手,一道金色的符箓脱手而出,打向古殿。符箓飞在半空中,被一股无形的气墙阻挡了下来,顿时金光大盛,然后渐渐消散。 大师兄给秦川解释道:“这符箓是传讯符,书阁有禁制,不能擅闯。” 大师兄刚说完,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如风来了,进来吧。” 话音刚落,书阁周围的空气一阵颤动,甚至连眼前的景象都变得模糊不清,但在眨眼间,震颤顿止,景象又变得凝实起来。 秦川赞叹道:“好高明的阵法。” 大师兄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秦川,问道:“阵法你也懂?” 秦川想了想,认真道:“看过几本道术,略知皮毛一二。” 大师兄笑了笑,道:“眼光不错,这是本门离空子前辈设下的自在清风阵,是以风为媒,以自然为阵。误入之人如果不在一息时间退出,当受大阵攻伐,识藏境以下,不可抵挡。” 说话间,两人已经行至殿门,大师兄缓缓推开木门,在‘吱嘎’一声中,秦川跟着大师兄走进入了书阁内部。 只见书阁内部空旷,一排排整齐的书架有序排列,上面全是各类典籍。每个书架上都有标识说明,用以划分类别。 大师兄说道:“从今天起,你就是书阁的第一位弟子了。” 秦川好奇问道:“第一位?” 大师兄笑道:“平日里书阁有鲁长老看守,前来借书之人只需将借书符打入自在清风阵中,就可以得到坐标提示,鲁师叔神念一动,典籍自动飞出寻主。这般简单,哪还需要弟子?” 秦川心想大师兄这般安排无非是为了对自己的承诺,顿时心中一暖,但是他没有再说感谢的话。 这时楼梯上有脚步声传来,然后一个大腹便便的胖道人从楼上走了下来。 胖道人看到大师兄,朗声笑道:“如风师侄,你来的正好,最近我正在研究一门功法,正需要个练手的,没想到你就送上门来。” 大师兄行礼后道:“师叔有命,弟子岂敢不从。” 胖道人的目光落在了秦川身上,问道:“这小家伙是谁?” 秦川赶忙行礼,回答道:“弟子秦川。” 大师兄道:“鲁师叔日夜为书阁操劳,所以师侄特意寻了一位师弟来替师叔分忧。以后他就在书阁帮忙打理,好让师叔有更多时间安心修行,不受打扰。” 胖道人感慨道:“还是如风有心。看守这破阁子,实在厌倦恼人。” 随即又转头向秦川问道:“小子,你修为如何?” 毕竟是本门弟子,所以胖道人没有用神识直接查探。 秦川尴尬道:“弟子未曾修行?” 胖道人惊讶道:“难不成还是个凡人?” 秦川更加尴尬,只能点了点头。 大师兄出来解围,道:“虽是凡人,但道心清明,博闻强识,适合在书阁工作。” 胖道人深深地看了一眼秦川,然后道:“师侄一向有识人之明,这点师叔倒是不曾担心。既然这样,你就在这里帮忙打理吧。” 秦川赶忙再次行礼,恭敬道:“弟子定当尽心尽力,不负所望。” 胖道人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便不再理会秦川,拉着燕如风的衣袖就往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讨论最近研习的那门功法的利弊。 两人的身影渐渐远去,秦川回头望了望密密麻麻的典籍,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 第0012章 烧鸡加酒等于朋友 夕阳的余晖顺着木窗照进了阁内,秦川席地而坐,手中端着一本书,正?33??津有味地读着。 木门发出的‘吱嘎’声打断了安静的氛围,秦川抬头望去,只见胖道人站在门口。 秦川赶忙起身行礼,道:“见过师叔。” 胖道人神色有些疲惫,摆了摆手,道:“今日乏了,先不作安排。你先到书阁后面的宅院中选一处无人的休息,明天再交代你相关事宜。” 秦川赶忙道:“一切听从师叔安排。” 胖道人随即向楼上走去,走到楼梯口,又说道:“对了,一层二层你可以随意出入,但是三层以上没有我的允许不能上来。” 见秦川点头应了下来,胖道人才安心地走上楼去。 秦川将手中的书籍放回到书架上原来的位置,然后安静地走出书阁,来到了庭院的后方,果然如胖道人所言,有几处散布的庭院。 这些庭院看上去像是很久没有人居住的样子,大门紧闭,却并没有上锁。 秦川选了一处采光比较好的院子走了进去,推开门,一股尘土的味道扑面而来。 屋内陈设简单,但是桌椅床榻俱全,柜子里亦有被褥床具,只是上面浮着厚厚的一层灰尘,还有蛛网安静地挂在角落里。 秦川没有皱眉,反而满意地点了点头,虽然浮灰使得屋内看起来有些脏,但是好在不乱。脏而不乱,陈设俱全,比起之前青山脚下漏雨的茅屋不知道好了多少。 经过一个时辰的努力清理收拾,木屋已经焕然一新,靠在椅子上的秦川擦了擦头上渗出的汗珠,突然肚子发出‘咕噜’一声响。 秦川拍了拍有些干瘪的肚皮,才想起来现在应该到吃晚饭的时间。 但是他随即又想到,貌似根本没有人跟他说应该到哪里吃饭,书阁的庭院里应该没有,只能到外面去找找了。 回到正殿,上到二层的楼梯口处,秦川小心唤道:“师叔?” 无人应答,秦川又稍稍加大音量喊了两声,依然没有回应。 秦川并不打算成为书阁第一位被饿死的弟子,所以即便无人应答,他也依然向着殿外走去,走到门口突然想起大师兄跟他所说的自在清风阵,又是一阵无语。自己手中可是没有传音符,出了此处,再想进来就难了。 转来转去,秦川又回到了自家庭院,饥肠辘辘的他坐在庭院里的石凳上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后悔怎么就没在储物手镯中备上点吃食呢? 突然他回头望了望身后的那一大片密林,心下顿时安稳了一些。 他在青山脚下生活了十年,只要有密林的地方,他就能找到食物,于是他抬起腿,向着密林之中走去。 仙山也是山,除了漂浮在云端,灵气浓郁外,三清剑观所在的山和大青山在本质上没有区别。 凌空漂浮是因为阵法,灵气浓郁是因为灵脉,但是在树林深处,都有野果和野禽。 所以当秦川在密林中行走了大概半个时辰的时候,他的手中已经多出了四只野鸡还有一堆可以食用的浆果。 他在一颗参天大树下停了下来,四处张望了一会确定了这里的安全,然后将所有物品都安放在了树下,开始了各种准备工作。 首先他用铁锹挖了一个浅坑,在周围拾取了足够的干柴,然后在浅坑附近开始生火。 指尖迸溅的火星演变成火苗,不多时又变成了足够带来光明的火焰。 这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火光照耀下的密林格外静谧美丽,别有一番风情。 秦川在不远处的溪流里将四只野鸡清洗处理干净,然后在溪流的附近取了好几个大片的荷叶将野鸡团团包住。 之后,他用溪流里取出的淤泥厚厚地覆盖在了荷叶上面,四个野鸡顿时变成了四个泥球。 完成了这些工作之后,他回到了大树下面的火堆前,将四个泥球放进了刚才挖的浅坑之中,用些柴火将浅坑覆盖,然后在上面又生出了一团新火。 两堆火焰就像是交相辉映的舞动精灵,火苗在黑夜中跳动的格外欢快。 不多时,浅坑下飘出阵阵诱人的香气,这样的香气貌似很多年里都没有这片密林中出现过了。 所以香气格外香,更为诱人,以至于在秦川发呆愣神的同时,一道身影出现在了树后远远的看着这里。 身影渐渐走进,踩着树叶的发出的‘沙沙’声音让秦川惊醒。 于是他警惕地看着那个方向,然后从手边捡起了一根粗壮的木枝,接着用更加警惕的语气问道:“谁?” 一声喝问,并没有让那个模糊的轮廓停下来,秦川愈发紧张,壮胆道:“要是再过来,别怪我不客气了。” 那个身影终于停了下来,但却似乎并不是受限于秦川那几句不痛不痒的威胁,它站在原地,似乎有些迷茫,过了半晌,才发出了一个模糊的声音:“很香。” 秦川绷紧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点,能吐人言,兴许不是什么恶鬼精怪,毕竟这里可是三清剑观这样的正道宗门,他这样安慰自己。 “我能尝尝么?”那个有些飘渺的声音再次响起。 秦川握住木棒的手依然是格外用力,继续问道:“饿了?” 那个身影答非所问,道:“真的是太香了。” 秦川往后退了几步,预留出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然后说:“那你过来吧。” 身影得到允许后缓缓靠近,在火光的映衬下才渐渐露出真容,竟然是个脏兮兮的老头。 老头的装束有些狼狈,衣衫早已破旧不堪,双鬓斑白,头发杂乱地披在背后,看起来邋遢落魄,好不可怜。 秦川看着老人的身影,莫名地想起了吴伯,心中一酸,道:“老人家快坐这暖和暖和,野鸡在下面烧着,马上就能吃了。” 老头点了点头,随即又好像想到了什么,对着秦川咧嘴一笑,露出白亮的牙齿,然后转身再次消失在了密林的黑暗之中。 不多时,老头去而复还,手里却多了几个葫芦,他走到篝火旁,将其中的一个葫芦丢给了坐在那里的秦川。 秦川小心地打开葫芦,顿时一股凛冽清澈的酒香从葫芦里散了出来,秦川微微惊讶,然后叹道:“好酒!” 老头笑了笑,含混道:“一起吃鸡,一起喝酒。” 秦川点了点头,笑道:“很公平。” 说话间,秦川将那簇篝火踩灭,把残余的还在燃烧的枝条推到了一边,然后小心地用树枝在浅坑中扒拉挑拣起来。 不多时四个香气四溢的泥球摆在了二人面前,秦川用树叶将泥球裹住,递给了一旁的老头。 老头很兴奋,接过烧鸡时,透过他那兴致勃勃的双眼就能感觉得到,他学着秦川的样子将又黑又脏的泥球拨开,于是就发现了下面干净的荷叶还有干净的鸡。 老头和秦川一样席地而坐,然后开始很认真的吃鸡,就着美酒,野鸡的肉格外鲜美,嫩肉多汁,美味到无法言表。 即使这样老头也没有狼吞虎咽,依然保持着仔细品味的态度慢慢吃着,吃的很珍惜,也很小意,表达出对食物足够的尊重,然后他举起葫芦看着秦川。 秦川也举起了手中的葫芦,两人对撞一下,喝了一口酒,又开始了对野鸡发起了攻势。 第一只野鸡入腹之后,困扰了秦川小半天的饥饿之感终于消失殆尽,秦川又喝了一口酒后,道:“老爷子,这酒真带劲儿。” 老头还在低头啃鸡,似乎没有作出回应的意思。 秦川笑了笑,烧鸡吃完,美酒也所剩无几,然后他满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肚皮,斜靠在粗壮的大树上,刚想发问却在醉意下只能打了个哈欠。 秦川很能喝酒,喝了很多也不会觉得醉意上涌,但是今天的美酒有些不一般,他觉得自己的眼皮很沉,微醺的感觉让他觉得很舒服。 “有酒无菜,饮之无趣,老爷子,以后我没事就过来给你准备点下酒菜,咱们爷俩喝两口。”似乎知道老人有些寡言,秦川不以为意地自顾自道。 老头破天荒得开了口:“你有烧鸡,我有酒。” 秦川笑道:“烧鸡和酒,加在一起算不算朋友?” 老头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可笑,声音沙哑问道:“你很喜欢交朋友?” 秦川点了点头,笑道:“我从通州城里来,那里就有我很多朋友。” 对于秦川的回答,老头不置可否,过了半晌才幽幽说道:“可是我没有朋友,年轻时兴许还有那么两三个,路走远了也就散了。” 在酒精的催使下,秦川觉得自己的手臂都飘了起来,所以他没有用太大的力气,就将手臂抬起并搭在了老头的肩膀上,然后低声呢喃道:“以后咱俩就是朋友了。” 老人皱了皱眉,却没有躲闪,但是秦川的头却一歪,昏昏睡了过去。 第0013章 如果光明本就这般 待秦川睁眼的时候,他下意识地用手挡在眼前,因为熹微的晨光即便是?33??着繁茂的树叶照射下来,依然格外刺眼。 他摇了摇头驱散了因为酒意产生的昏沉感觉,环顾四周却并没有发现那位老人。 秦川低下头看向一片狼藉的地面,发现安静躺在那里的几个葫芦和残破的荷叶,才确定昨夜的事情并不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老人独居仙山深处,亦不知道是何缘由,可是秦川并不关心,因为他只是在老人的身上看到了吴伯的影子,寄情于此,也止于此。 “只是不知道他去哪了。” 秦川一边嘟囔,一边起身,跑到了溪水旁洗了把脸,抬头看了看日头的位置确定了一下时间。 现在应该还是清晨,应该没有迟到,只是不知道胖道人有没有早起的习惯,于是秦川再也顾不得那个少年,匆忙地向着书阁的方向走去。 进了书阁依然没有看到胖道人的身影,闲来无事,秦川继续开始翻看昨天没有看完的那本道书。 这是一本关于水属性的修行功法,品级算不上高,也就是入门水准。但上面讲述的内容和吴伯留给自己的那些书中所描述的有些不太一样。 秦川隐隐发现了一些问题,吴伯留给自己的书和书阁之中的藏书,似乎在根本上就存在分歧,更为确切的说,是两个体系。 这两个体系孰优孰劣,到目前为止,秦川还不能确定,但至少在他从昨日到现在的阅读过程中,客观点讲,各有利弊,亦各有千秋。 秦川开始思考,为什么在表达同一件事情的时候,会两者用不同的方法。 倘若体内真有灵力,并按照这些不同的方法去运行后,同一件事情会渐渐演变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后果,这有点不可思议。 秦川合上书,眉头紧紧皱起,问题到底出现在了哪里? 实际上秦川也曾尝试过修炼,可是无论怎么努力都没有用,因为他有先天无法弥补的缺憾,气海阻塞,无法沟通天地元气,这是吴伯非常认真跟他说过的。 这对于任何一名励志成为修行者的人来说,都足以令人感到绝望,只是这种绝望也渐渐被秦川所适应,而且按照吴伯的话说,现在不能修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吴伯说这话时所用的那种不屑和无所谓的态度,也让秦川感到踏实和心安,既然连吴伯都这么说了,兴许真的没什么大不了。 引述上述事实,就是为了说明作为资深凡人并且不用修炼的秦川来说,在十五岁之前是多么的空虚寂寞百无聊赖。 除了吃掉吴伯端来的苦药丸,就是发呆,这样的生活实在是无趣,所以秦川只能来看吴伯带回来的书籍。 这些书籍五花八门,从修炼法决到灵药通典,从炼器纪要到阵法大全,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书,无论是什么类型,都囊括其中,秦川看的如痴如醉,深陷其中,甚至有时候夜不能寐,也会起来点灯夜读,并不是所谓的刻苦勤奋,只是兴致使然而已。 吴伯曾说过,意趣之所至,甚从师。 通俗点讲,就是兴趣是最好的导师,这在幼小的秦川身上得到了非常好的体现。 不得不承认,秦川在某些和修炼沾不上边的方面上,还是非常有天分的。 秦川爱读书,而且他的记忆力好的令人发指,无论什么书只要让他在理解的前提下读上一遍,便能诵背如流。 秦川善读书,他的理解力和归纳总结的能力着实十分强悍,再加上吴伯给他的书的方式也很有技巧性,往往都是从易至难,从简入繁,这让秦川可以循序渐进地去认识问题,思考问题,理解问题。 比如一本名为《子木神诀》的功法,也从炼气期的入门法决到最后分神期的终极法决,秦川都牢记于心。 不但可以咏诵,秦川还知道子木神诀的优缺点,虽然他所阐述的利弊之分,只是停留在一个纸上谈兵的阶段,但是从另一个层面来讲,他对于子木神诀的理解,是要远远超出一名修炼此功法的凝神境修士的。 对于秦川如此勤勉苦读,吴伯是十分赞赏的。 有一次吴伯对秦川说:“与你,每份书籍都是另一个世界。你把这些‘小世界’都搞定了,那你身处的这个世界,就没有理由搞不定。” 秦川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问道:“‘小世界’这么多,我又哪里全部都搞得定,就算有能力去搞定,那我还哪里有时间和精力去搞定“大世界”?” 吴伯想了一下,一拍大腿道:“少爷说的在理啊!” 于是从第二天起,吴伯再次为秦川甄选,最后只留下其中三类: 第一类,各式各样的修炼法决,金木水火土,五行皆备,样目繁杂,好在秦川之前已有基础,看着倒是并非毫无头绪,整理一下倒是能看出不少新意的理论,很有借鉴的意义。 第二类,灵草丹药类,这一类书籍秦川早已耳熟能详,只是惊叹于世界之广袤,事物之新奇,人思之神妙,由此对于这片天地孕育的神奇灵药和炼丹师的天马行空的思路和高超的技艺,多了几分认识和敬畏。 第三类,炼器阵法类,这类书籍虽然数量不多,但是内容确实详实有趣,极大的引发了秦川的兴趣,越读到后面,秦川便越痴迷沉醉,痴于炼器之繁杂博大,醉于阵法之强悍精妙。 这三类书籍给予秦川的是更为高涨的生活热情,还有更加刻苦认真地阅读态度。 如此读了十年书,光阴荏苒梦相同。 十年的时间,秦川的个子长高了,脸颊也渐渐变得棱角分明,目光更是锐意十足。 但是五年前的一件事儿,让秦川将目光中的锐意深深隐藏覆盖下去。 那一天,秦川十岁。 那一夜,吴伯出现在秦川的房间里。 依然是那佝偻的身影和苍老的面容,还有满眼慈祥喜爱的神色。 吴伯眼睛盯着秦川说道:“少爷,我要走了,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秦川‘哦’了一声,为了掩饰眼神中的那抹失望的色彩,秦川低下头继续问道:“什么时候回来?” 吴伯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秦川心底泛酸,刚要开口发问,却被吴伯打断道:“时间不多了。” “少爷,不知道幸运还是不幸,我看到了苍穹的尽头,所以我必须要离开。” 话音刚落,漆黑的苍穹之中突然出现一道水桶粗细的光柱,直接打在了青山脚下的木屋上面,棚顶如同虚设,光柱直接穿过,将吴伯整个人笼罩进去。 吴伯伸出手,想要再次抚摸一下秦川的头,一如五年里他每天所做的那样。 “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好好活下去。只要活着,一切就还有希望。” 可是手却终究没有落下,头顶的温暖没有传来,光明越发炽热,仿佛要燃尽世间万物,秦川发现自己目不能视,甚至连脑海中都变成一片空白。 “少爷,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能看到那瑰丽的画卷,请为我划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秦川的耳边只剩下吴伯的这句话,秦川想喊,却发不出声音,想哭,却流不出眼泪。 在光明中,他只能等待。 光明转瞬即逝,尽数消散,黑夜如旧,蝉鸣渐起。 凝视着空荡荡的屋内,看着桌上摇曳的烛火,可是吴伯的身影早已无迹可寻。 耳边仿佛还萦绕着两人之前的对白,小秦川还是没有从吴伯离开的这个事实中回过神来。 这一个恍然间,五年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而吴伯也果然没有再回来过。 在这段孤独冗长的时光里,秦川第一次觉得如此失落低沉,那个不爱说话却喜欢露出慈祥微笑的老人,已经成为秦川生命中一道深深的刻痕。 浓墨重彩,深刻强烈,无法磨灭。 之后的五年,秦川开始摆摊谋生,为青山下的采药人做些什么,为了回报,亦或是一种纪念。 可是每当闲下来的时候,秦川却总会想起那个老人。 在内心的最深处,秦川总坚持认为,吴伯不会无缘无故地在自己的世界中出现,并扮演一个奇怪的角色,他一定对于自己的身世有很多的了解,他能为自己解答大部分的疑惑。 毕竟他一直喊自己少爷。 越长大,越孤单,未来要去向哪里,秦川一无所知,但是自己从哪里来,父母是谁,却成了他最迫切想知道的答案,这是本能的渴望,根本无药可医。 但是最坏的结果发生了,吴伯离开了秦川的生活,而且对于自己的身世,秦川问过,可是回答他的是无尽的沉默。 除了满心无奈,秦川只能按部就班地生活下去,但是他开始讨厌光明。 所以当掌教大人的眼中绽放光明凝视他的时候,他选择闭上了眼睛。 不是因为光明太刺眼,只是因为我心不愿。 如果光明要带走你爱的人,那么光明还是光明么? 如果光明本就是这般,那我宁愿选择永堕黑暗! 第0014章 秦慢慢 秦川一边看着书,一边思考着问题,浑然没有感觉到胖道人已经下楼,?33??且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胖道人看着秦川出神的样子,沉默了一会,又过了许久,发现秦川依然没有注意到自己,于是脸上露出欣赏的表情。 在胖道人看来,凡人看道书和看天书没有什么区别。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看天书竟然看的这么专注认真,真是有点意思。 但是在他站了半晌之后发现秦川依然没有看自己一眼的意思,所以只能开口咳嗽了一声。 秦川闻声回头,看到胖道人后赶忙起身行礼,道:“见过师叔。” 胖道人点了点头,说:“今天给你讲讲书阁的规矩,以后一二层交给你打理,你可要照看仔细。” 秦川赶忙称是,胖道人继续说道:“一二层的典籍中,从聚元境到凝神境的典籍占据了其中最主要的部分,虽然品级不高,但是却是需求最大的一类,平日里来借这些书的人非常多。” 在三清剑观,聚元境算是最底层弟子,也是人口基数最大的一类人。凝神境的人数相比炼气期就要少了许多,但是也达到了将近三百人的数目。拓脉境已经算是修行界中不弱的存在了,三清剑观也有一百多人。 胖道人继续道:“因为每本书上都有对应的灵识,所以平日里都是弟子将借书符直接打入大阵之后就能直接显示出其具体方位,但你是凡人,不能修行,所以不能识别书上的灵识,本来有些麻烦,但是如烟师侄既然说你可以胜任,那就交给你去管理吧。” “虽然你不能识别书上的灵识,但是当借书符打入大阵的时候,书名还是可以在正殿之中的那块旧匾上显示出来。你可以依着书名,在这些典籍中寻找,至于怎么寻找那就是你的自己的问题了。” 秦川心中思考了一番,一层二层的书加在一起,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虽然在类别上都有标示,但是要是只靠书名具体去寻找,只怕也要花上一段相当长的光景,运气不好恐怕一上午都找不着一本。 如何解决这个问题成了他的当务之急,如果连这都解决不好,估计自己在书阁的日子也不会长久,更加对不起的是大师兄的那一份殷切的希望。 秦川想了想,开口问道:“师叔,我如果将典籍送出去,会不会触犯书阁的大阵?” 胖道人一拍脑门,道:“差点把这个忘了,这块符箓你拿着,自此进出书阁无碍。” 秦川从胖道人手中接过一张红色的符箓,将其小心地收在了胸口处的内衣夹层中。 因为每本典籍都有灵识标志,所以胖道人倒是不担心他会私自将典籍带出书阁 秦川又问道:“师叔,一天里来借书的弟子大概有多少名?” 胖道人回答道:“毕竟是需要门派贡献度来换取借书的机会,所以每日来借书的人不会太多,也就二十余人。” 秦川继续问道:“那么找书有没有时间限制?” 听到秦川的问题,胖道人哑然,但是稍一思量,这份工作对于一名凡人来说的确有着很大的难度。 于是他还是回答道:“时间限制倒是没有,可以慢,但是不可以拖沓。” 秦川听出了胖道人鼓励自己的意思,只能苦笑道:“弟子知晓,一定尽力。” 胖道人点了点头,道:“尽力就好。” 胖道人离去后,秦川并没有再翻开那本水属性的修行功法,而是开始沿着一排排的书架缓缓移动。 他的目光则是顺着一本本书名划过,他走的很慢,目光停留的时间也不短。 过了一刻钟,他终于将第一排的书名都读了一遍,才停下了脚步。、 他站在原地,出神地回忆着刚才看到的一切。 虽然这些典籍是按照分类放在一起的,但是书名本身有长有断,而且没有什么规律可言,并不好记。 好在秦川在之前的十年时间里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读书和记忆,哪怕没有规律,他依然可以死记硬背。 有些时候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最好的方式,因为它是唯一的方式。 秦川站在原地,继续回忆了一遍刚才的书名,这个过程持续了二十息的时间。 结果他发现有些名字依然记得模糊不清,甚至遗忘。 虽然自己可以称得上过目不忘,但那也是建立在摸索到了相应规律下才可能达到。 他没有气馁,继续沿着书架往回走去,只是这次走回去的速度明显要快于刚才,而且他的目光也是一扫而过,只是在个别书名上停顿了略长的时间。 这次他看完整排书架只花了半刻种,但是回忆却也花了半刻钟。 相较于刚才的二十息,用来回忆的时间实在有些长,不过效果还不错。 他发现自己已经可以将这一排书籍的名字都记忆下来。 抬头看了看身后层层密布的书架,秦川苦笑了一下,看来这还真是一件繁荣枯燥至极之事啊。 …… …… 候永盛觉得今天的天气有些热,天热自然心浮气躁,夏天里这样的情况实属正常。 可是他知道,当自己达到了凝神境的修为后,人间的冷暖早已无法影响到自己。 心浮气躁的原因是他已经在书阁门口站了两个时辰,却依然没有等到自己要借的书。 自己的那张借书符自从打入到大阵之中的那一刻起,就好像石沉大海一般再无回应。 候永盛不能理解,自己用辛苦了一个月积攒下来的二百灵石换来的借书符,怎么就能这样无声无息的没了呢? 上次他来借书的时候,才花了不过几息的时间,书就从书阁中飞出,落在了自己的手上。 可是此时他望向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再抬头看看毫无动静的书阁,顿时有种心若死灰的感觉。 他甚至已经开始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一场梦,修行之人很少有这种妄想,但是今天的候永盛反倒是希望如此。 在候永盛的身后,还有三名正在排队的弟子,在目睹了候永生的‘惨状’后,都紧紧地攒着手中的借书符,说什么也不肯再向书阁丢去。 平日里幽静的书阁,此时就像是一张择人而噬的恐怖巨口,让众位弟子胆战心惊。、 候永盛一度想要走进书阁看个究竟,但是暂且不提冒然入阁是否会触怒坐镇于此的长老,光是那个自在清风阵就不是自己这个小小的凝神境修者所能抵挡的。 他也想过离开,但他实在迈不出离开的那条腿,因为他实在舍不得那二百灵石,一个月的辛苦积攒就这样打了水漂,任凭谁都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所以他只能等下去,这样安静又焦急地等下去。 又过了半个时辰,当他开始感觉到腿部传来酸麻的时候,书阁的门终于开了。 没有想象中的典籍飘飞出来,只见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匆匆忙忙跑了过来。 看了一眼呆立原地的候永盛,秦川问道:“是不是你借的这本《离水剑诀功法浅析》?” 候永盛看到秦川手中的书,顿时眼中大方异彩,赶忙点头道:“是,是,是。” 秦川挠了挠头,有些难为情,道:“让你久等了,你这书在二层的最里面,实在有些难找,耽误了这么长时间,实在是不好意思。” 候永盛从秦川手中小心翼翼地接过《离水剑诀功法浅析》,视如珍宝般极小心地收好后,才发现了秦川话中的问题。 所以他忍不住张嘴问道:“难道这典籍是你一本一本动手找的?” 秦川点了点头。 候永盛再次想到了一些问题,继续问道:“请问你是?” “我叫秦川,是书阁弟子。” “书阁还有弟子?” “我是第一位。” 侯永盛哑然,过了半晌,忍不住继续问道:“在刚才的将近三个时辰的时间里,难道你都在一直找这本书?” 看到秦川点头,候永盛突然有种骂娘的冲动,但是对于书阁弟子,他还是不敢有丝毫不敬的。 他只能咬着牙继续问道:“难道你不晓得每本典籍上都有灵识标志?只需要用神识一扫,就可以找出这本书的。” 秦川摇了摇已经有些发酸的脖颈,有些无奈地回答道:“未曾修行,尚无神识,只能亲自动手去找。” 也不知道是因为天气太热,等待站立时间太长,还是因为失而复得的喜悦冲昏打了大脑,再或是秦川的回答太过极品。 总之可怜的候永盛在听到秦川的这个回答之后,急火攻心,一股气没理顺,竟然就这样直挺挺地昏了过去。 秦川看着地上的候永盛,不解地自语道:“仙人也能昏倒?“ 侯永盛的为了借书而昏倒的消息不胫而走,不过小半天的时间,整个三清剑观的弟子们都知道了书阁最近来了一位弟子。 而且是个找书找的极慢的弟子,当大家得知这个弟子是大师兄燕如风亲自安排的时候,都不便多说什么,只能在私下里送给秦川一个‘秦慢慢’的名头。 等到候永盛醒来,听到这个新称谓的时候,当即大怒道:“旷古至今,书阁何曾有过凡人寻书之事,此般愚钝迟缓,怎是一个慢字了得?!” 一口气理顺,侯永盛差点又晕过去。 第0015章 先去把鱼烧了 算上候永盛的那一本,今天秦川一共找了五本书,共花费了他六个时辰?33??时间。 好在后面四本都在第一层,典籍的位置也不是处于阴暗的角落,所以相对来说较为好寻,不然天知道秦川要要花多长时间才能把这五本书寻齐。 除了找书,这一天的时间里秦川都在忙着记背书名,就连中午的午饭都没有出阁去吃,只是嚼食了昨天带回来的浆果后,便开始埋头投入到书架之中。 站在楼上的胖道人看着楼下的秦川,今天借书的一幕幕他都清清楚楚看在眼里。 虽然秦川找书的速度极慢,但是胖道人却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他只是觉得这个少年真的很有意思。 看似笨拙,实为坚韧,不为行弗乱其所为,想来换做旁人遇到这般情况早就知难而退,摇头拒绝了这份工作了。 而且,貌似自己很多年来没有见过这么有趣的人了吧?尤其是当候永盛昏倒在地的时候,连胖道人自己都险些没笑出声来。 绕着书阁悠悠踱了一圈,胖道人愉快地抻了个懒腰,这个小家伙来的第一天就让他觉得心情不错。 虽然每次借书的时候只需要胖道人的一丝神识而已,但是在冥想感悟时这一丝打扰也足够让人觉得不喜,如今有了这个家伙,不但自己入定的时候没有受到影响,而且大道无边,修行孤苦,在闲暇之余还能寻到一些乐趣,调剂一下,岂不妙哉? “有点意思。”胖道人砸了砸嘴,对秦川的喜爱之情顿时浓郁了不少。 虽然他不相信秦川可以将数量浩瀚如海的书名统统都记下来,但是找书的速度快慢他亦是同样并不担心。 有时候慢并不代表坏,借书的弟子连这点等待的耐心都没有,还他娘的修个什么道? 心情不错且闲来无事,所以他决定下楼和秦川聊聊。 胖道人下楼,对着秦川说道:“还在背书名呢?” 秦川行礼,道:“是的,师叔,弟子想不出别的法子,只能死记硬背。” 胖道人看着秦川认真的样子,打趣道:“那你背了多少了?” 秦川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回答道:“今天闲下来的时间少,弟子只背了七个书架。” 胖道人眉头一挑,有些不相信,一个书架上有一百本典籍之多,他断然不会相信秦川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将七百本典籍的书名和位置都记了下来,于是问道:“七个书架?每本书的书名都背下来了?” 秦川恭敬回答道:“是。” 胖道人想了想,开口问道:“一,八,七。” 秦川知道胖道人的意思,一,八,七指的是第一个书架,第八排,第七列的那本书。 于是他很自然地回答道:“《奔雷拳法通译》。” 胖道人神识扫去,然后微微诧异,继续问道:“六,五,三。” 秦川极快回答道:“《赤火瞳图鉴》。” 胖道人面露惊容,继续问道:“三,一,四。” 秦川想都未想,道:“《冰魄魂针使用方法三百例》。” 胖道人有些不甘心,继续问道:“五,二,一。” 秦川停顿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 胖道人松了一口气,心中紧张的情绪渐渐消散,似乎秦川没有答上反而让他轻松了不少。 但接着秦川开口说道:“是《丹火淬炼精要》,只是弟子觉得这本书放在修行功法里有些不妥,放在炼丹类似乎更好。但是因为还没来得及看典籍内容,所以暂时没有将它重新分类。” 看着一脸老实诚恳的秦川,胖道人怔怔地呆立在原地,他望向秦川身后那一排排书架,心中忍不住冒出一个想法,难不成这小子真能靠死记硬背就将整个书阁的书都记下来? …… …… 回到住处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秦川突然想起那个老头是不是还在等待着自己,于是匆匆忙忙向着密林奔去。 一路林间穿梭,秦川来到了昨天的二人相遇的地方,却并没有发现老头的踪影。 突然他身后传来老头的声音:“你迟到了。” 秦川转过头去看到邋遢老头,耍赖道:“咱又没约好什么时辰,今儿忙着诵背书名,时间太紧,所以来得晚了些。” “背那些屁玩意有个卵用。”老头满不在乎地说道,然后扭头往密林深处走去。 秦川苦笑着一声,跟了上去,不多时二人来到了一处深潭前,这里潮湿温热,雾气浓郁,宛如仙池。 老头慢慢闭上眼睛,似乎很是享受,白色的雾气吹拂过他的脸颊,凌乱的头发随风轻轻一荡,仿佛自身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天人合一,莫名协调。 老头突然睁开眼睛,锋锐之意犹如实质破体而出,雾气四散,如受惊羔羊四处奔逃,同时深潭之水骤然炸起,几尾彩鳞之鱼像是被无形大手牢牢抓住,稳稳地提出水面,纵使万般挣扎不得逃脱。 秦川看得目瞪口呆,啧啧称奇,原本认为老头来历神秘,定然有些能耐,但是看了今天老头露的这一手,秦川发现自己还是看走了眼,实在小觑了这个看上去生活都难自理的邋遢老头。彩鳞虽小,如此这般取之却并不容易,对灵力的操控拿捏,都有着极高的要求,近乎随心所欲的境界,而且化出的这几只无形之手,凝而不散,犹如实质,由此一观,邋遢老头跟阻了飞舟的大师兄相比,手段高明了可不止一筹。 吴伯虽然道行高深,但却在他面前鲜有显露。此后先有大师兄遥阻飞舟,后有老头隔空摄鱼,这些事情秦川看得真真切切,心中慨叹仙人之威,修行之妙,果然不同凡响,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赞了一句:“好手段!” 待仔细看清了空中浮游之鱼,秦川脑海中浮现出书中的介绍,忍不住低声惊呼:“五彩锦鲤?这东西都能拿来吃?这也忒暴殄天物了吧。” 老头无所谓道:“你的脚下是灵脉的灵眼,最不缺乏的就是灵气,所以在这里捉几条五彩锦鲤并不是什么难事。” 秦川悻悻然道:“反正我没法与天地元气沟通,可感悟不到这些。” 老头简单道:“我知道你是凡人,而且很想修行。” 秦川无奈道:“您老就别揭我的短了。” 老头似是来了兴致,问道:“为什么想要修行?” “大家伙儿修仙问道,不就是求个长生嘛。”秦川想了想,说:“至于我自己,小的时候没少看道书,可惜没法自己亲身试试,总归是件遗憾事儿。等到再长大些,书看得更多了,道理也没明白不少,懂了弱肉强食,就开始渴望力量,不修行的话,许多事儿这辈子事别想去做了。但后来我又想了想,其实把这些都抛开不说,我就想问问,凭什么你们能修行,我就不能,这事儿到底谁说了算?” 老头似乎对他说的话很感兴趣,始终板着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继续问道:“修行之事,全凭天命,芸芸众生,几人得道?如果苍天都不允许你修行,你又能怎么办?” “天命?”秦川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修行与否,如何选择,这难道不是应该自己的事儿么?我对这青天好感无多,也不需它来替我拿主意,只要我想做的,哪怕它拦我阻我,为难我刁难我,我也一样会去做。” 老头的嘴角难得地向上继续扬了扬,说道:“小子,你这脾气倒是很合我的胃口。” 秦川不甘问道:“老人家,我知道你有通天的本事,咱们一顿饭的交情,我也不求别的,就想问你一句,修行于我到底有没有一线可能?” 老头平淡回答道:“据我所知,解决气海阻塞的唯一办法就是破而后立,更多的可能是气海破了,人也死了,你怕死么?” 曾几何时,青山脚下的他并不觉得不能修行有什么大不了的,这跟他身处的环境有关,也跟吴伯对他说过的话有关。 但是在他心底的最深处,却实实在在有着那么一丝渴望,对修行的渴望,对变强的渴望,只是这丝渴望被压抑掩藏地极深,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事到如今,吴伯不在了,那句“不能修行也没什大不了”的豪迈话也渐渐苍白起来。自己到了三清剑观,所见所闻,所观所感,让这丝渴望被莫名地无限放大,大到让他的心意开始动摇,如同无书可读的那般痒,却比之过及万千倍。 秦川想了想,认真道:“我怕死,非常怕死,因为我有太多事情没做,太多心愿未了,但是我更害怕这样平平凡凡地耗尽一生,所谓顺应天命,应势而行,实则庸庸碌碌,苟且偷生。如是这般,我不甘心,不情愿,亦不认同。” “好一个不甘心,不情愿,不认同!当浮一大白!”老头笑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哪怕那些大修行者,也不过是青天的一条狗而已,青天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摇头晃脑,多他娘的没意思。所以在我看来,修行的目的除了长生,无非就是想当个正儿八经的人,敢对青天说句不。” 秦川兴奋问道:“前辈,难道真的有办法么?” 老头点头道:“气海阻塞,不能修行,此为规则常态。但是古籍记载中,有七人打破过这种枷锁桎梏,破凡成仙,虽然后来修为平平,但是能有如此无畏之气与精妙之思,就足以让他们自傲。” 秦川的眼睛亮了起来,认真地听着老头的每一句话。 老头继续幽幽说道:“这七人之中的一人,恰好就是你们三清剑观的一个小子。” 秦川精神大振,作恭听状,老头回头瞥了他一眼,说道:“先去把鱼烧了。” 第0016章 寻崖 秦川不得不承认,这可能是他这辈子做鱼做的最认真的一次。 不33但因为食材前所未有的珍贵,更因为这道鱼里面有着他未来修行的一丝可能。 虽然老头的住处十分简陋,并且可用的炊具少的可怜,但秦川已经尽自己所能,将这道鱼烧得无论从色、香、味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所以秦川将鱼恭恭敬敬地端到老头面前的时候,老头的眉梢微微一挑,脸上尽是满意之色。 尝了一口烧鱼,老头点了点头,说道:那小子名为陈拓,据旧典记载,也是以凡人身份入阁,上山十载后在黑崖顿悟,开启修行之路。虽然他最后的修为只有结丹期,但是在阵法之道上,堪称一代宗师。” “在黑崖,他完成了破凡成仙的蜕变。至于他是如何做到的,却并未细表。” 秦川确定自己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地名,疑惑问道:“黑崖是观内哪座崖?” “对此,旧典上只是一笔带过,并未细表,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黑崖在三清剑观仙山之内。只是仙山之内,山崖无数,至于具体是其中哪座,就无人可知了。” 秦川思考了片刻,问道:“黑崖里面有什么?” 老头摇了摇头,道:“没有人知道,但是大家纷纷猜测,黑崖里面一定有使他开始修行的原因。虽然好奇,但还是没有刻意搜索找寻,毕竟这些东西对于一名传统仙人来说,总归是有些鸡肋,就算普通人想要修行,这法子九死一生,价值也是有限。” 秦川思绪飞转,如果真如老头所说的那般,那里就是自己生命的转折点。 所以他认真说道:“我想去看看。“ ...... ...... 入了书阁后的第三个月,秦川终于将书阁前两层的书名背得滚瓜烂熟,而在这个时候,田壮壮终于来了。 名为借书,实则是为了看看秦川。 一见秦川,田壮壮就诉苦道:“闭关了三更个多月,实在烦闷,功力未有寸进不说,这身体倒是越发消瘦了。” 秦川打量了一下田壮壮,道:“这点你大可不必担心。” 两人相视而笑,随后一同进了书阁。秦川简单地将从老头那里得到的关于陈拓和黑崖的故事和田壮壮说了一遍,为了避免多生事端,秦川说这些内容都是从书中偶得。 田壮壮拍了拍秦川的肩膀,说道:“这两天反正也没什么事,我陪你去寻黑崖。” 秦川点了点头,说:“我其实打算现在就动身。” “看来我来的还真是时候。”田壮壮咧嘴一笑,问道:“那我们从哪里入手?” “三清剑观群山之中共有多少处山崖?” “不计其数。” “那么其中地势较为低矮,山路不算太过荆棘坎坷的呢?” 田壮壮认真地思考了一片,道:“应该可以排除一半。” “那么地处偏远僻静,背阴避光的呢?” “一半的一半。” “附近有灵脉灵眼的呢?” “应该不算多。” 秦川道:“那就从这些地方开始吧。” …… …… 山中景色不错,除却极少部分突兀的山峰,大部分的青山呈现出柔和的姿态。 没有山外青山楼外楼的飘渺意境,没有连峰去天不盈尺的高耸磅礴,也没有横看成岭侧成峰的层次深刻。 山不算太高,势不算太陡,遍地绿草青林,看上一眼,便惹人喜爱。 夕阳下,只见有着一胖一瘦两道身影正行走在山路之上。 撇了一眼身边的秦川,田壮壮开口说道:“看不出你的耐力这般好。” 秦川笑道:“生来就是劳苦命儿,能多走些路又算不得什么本事。” “可是这般走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找到黑崖?咱们已经走了整整好几天,却连一丁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找到。” “三天的时间,咱们已经找了一百九十八座山崖,这个速度不算慢,我想只要这么找下去,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田壮壮无奈地心想,如果一直找不到黑崖,那么这家伙就一直不打算回去? 好在跟着秦川,吃饭的问题肯定不用担心,虽然是风餐露宿,但是更多的时候是‘丰餐’。 于是,田壮壮嘿嘿一笑,道:“天色已经不早了,咱们先歇歇?” 秦川惊讶道:“你这懒货又饿了?” 胖子咂了咂嘴,无所谓道:“民以食为天,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秦川无奈地摇了摇头,虽然田壮壮好心来帮自己寻找黑崖,可是他在整个过程中却一直在扮演着拖油瓶的角色。 除了感悟一下附近的天地元气变化,其他的大部分时间就是在琢磨下一顿饭的食材。 田壮壮所过之地,各类仙禽纷纷退避逃逸,生怕入了他的魔爪,然后出现在烤架上或是铜锅内。 “到了下一个山崖再休息,你去找点吃的。” 闻言,田壮壮顿时双眼放光,欣然点头。 又走了将近半个时辰,两人终于达到了目的地,田壮壮手中已经多了两只看上去就让人没有食欲的丑陋猴子。 秦川瞥了一眼倒垂在田壮壮手中的死猴子,笑道:“赤尻马猴这东西,晓阴阳,会人事,善出入,趋死延生,没想到还是惨死在你的手上,所以永远都不要低估一颗饭桶的心。” 田壮壮大咧咧一笑,道:“我的梦想可是吃遍虚荒大陆,当初青山脚下遇见了你便是天意,到了现在我越发肯定这个梦想一定会实现。” 秦川抬头看了一眼前方幽黑的山洞,问道:“就是这里?” 田壮壮把赤尻马猴丢在脚下,然后一边开始找寻木枝,一边答道:“没错,附近的天地元气非常浓郁,山洞里十有八九会有一个不错的灵眼。” 秦川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开始着手去做自己的事情。这几天二人同吃同住,分工明确,所以虽然看上去忙碌无比,却并不显得慌乱。 不多时,篝火已燃,铜锅上架,两只赤尻马猴被剥皮冲洗干净。秦川亲自动手,不多时,喷香的烤肉,鲜爽的汤水,便呈现在二人眼前。 田壮壮赶忙大快朵颐起来,再也顾不得周围的事情。秦川则是拿起一块腿肉放进嘴里,细细咀嚼起来,他看着黑漆漆的山洞,有些茫然。 每次抱着希望进入山洞,最后都是失望地离开,这样希望然后失望的次数多了,很容易让人麻木。 下一个山洞里会是自己想要寻找的那个么?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他开始想着这些自己永远不可能知道的问题,渐渐觉得口中的肉失去了鲜美的滋味。 就在这时,秦川突然听到周围的草丛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抬头看去,只见翠绿的草丛的露出一个贼头贼脑的白色小脑袋。 秦川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从旁边拿起一块烤肉,丢了过去。 可能肉香太过诱人,白色小脑袋先是警惕地处张望了一下,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向着肉块的位置挪去。 这时秦川才看清了它的本体,原来是一只通体白色的小老鼠。 小白鼠先是在试探着在肉块上闻了闻,然后猛地一缩脑袋,‘嗖‘的一声退到了刚才的草丛中,过了片刻,发展周围并没有异常,才继续透露了白色的小脑袋,四处张望起来。 秦川眼看着小白鼠这般通人性的举动,觉得它这番小心翼翼的样子实在有些可爱,所以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声传到小白鼠耳朵里,它似乎听懂了秦川笑声中的揶揄意思,所以它愤怒地舞动着两只小小的前爪,冲着秦川叫了几声。 就在秦川的注视下,小白鼠突然身体一震,消失在了原地。 “咦?”秦川忍不住惊叹了一声,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只看见眼前草丛中的空间微微扭曲,接着那个白色的小脑袋又重新出来。 只是此时的小白鼠嘴中正叼着刚才秦川丢过去的那块肉,小白鼠欢快地冲着秦川嘶叫了一声后,开始低头享用起那块香喷喷的烤肉。 “难道这是一只幻云鼠?”秦川挠了挠头,忍不住回想起他曾经读过的《异兽志》里一段关于环云鼠的介绍。 幻云鼠是一种非常珍稀的灵兽,虽然它的品级只有三品,算不得什么高级灵兽,但是它的独特天赋却是十分强大。 它总共有两种能力,分别是瞬移和制造幻象。 瞬移的距离以及所制造幻象的真实度,会随着它的成长而增加,一只成熟的幻云鼠可以在百丈之内自由穿梭,所制造的幻象连识藏境的修行者都无法破除。 按照书中的记载,幻云鼠本应生活在极北的荒漠之中,出现在凌霄山实在有违常理。事出无常,便不寻常。 看着低头吃肉的小白鼠,秦川陷入了思考。 陈拓前辈修行之前是凡人身份,所以他不可能选择太难到达的山崖开始他的逆天之旅,所以黑崖的位置不可能太过僻远险峻。 然后他的第二个身份,阵师,则是决定了他所修行之地必然会有很多法阵,法阵需要灵力支持,所以黑崖的所在之地必然会有一处灵脉的灵眼。 这些是秦川基于对于陈拓的了解做出的判断,也是寻找黑崖的唯一线索。 如今当他看到了这只幻云鼠,秦川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 突然,他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惊喜道:“难不成某种幻阵是靠这类能制造幻境的灵兽建立而成的?” 虽然这种方法他并未在之前的书籍中见过,但是陈拓既然能从没有资质的凡人一举得道成仙,那么一切就皆有可能。 于是他肯定了自己的心中的想法。 黑崖一定就在附近。 第0017章 故布疑阵 喝鲜汤喝的酣畅淋漓,无疑是人生中一桩快事。 当这种美好的感33觉被一粒丢入盆中的小小石子打乱时,田壮壮抹了抹脸上迸溅的汤水,差点没跳起来开口大骂。 但是当他愤怒地回头瞪去,看见的却是秦川一脸神经兮兮的紧张表情,目光再顺着秦川目光的方向望去,最终落在了不远处的草丛中那个白色小家伙身上。 秦川又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用手中的树枝在地上浅浅地划了几个字。 “跟着它。” 田壮壮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出于对秦川的信任,他没有发问,只是将一丝神识牢牢地锁定在了小白鼠身上。 似乎是感受到了某种不好的感觉,小白鼠放下嘴中的肉块,有些慌张地四处张望起来,在看到秦川还是如同刚才那般坐在原地后,稍稍松了口气,小眼珠一转,叼着肉消失在了草丛中。 秦川刚想起身跟上,但是却被田壮壮用眼神制止了。 看到田壮壮在地上划的字,秦川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原来田壮壮告诉他,这只幻云鼠就躲在旁边,并没有走远,正在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秦川没想到,这小家伙竟然如聪明狡猾,竟然学会了故布疑阵! 所以他只能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继续刻意地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过了一会,田壮壮起身,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它能带着咱们找到黑崖。” 田壮壮没有多问,感应了一下,道:“现在它正往北边移动。” 秦川二人马上动身,开始跟踪这只幻云鼠。按照田壮壮的方向指引,二人不多时抵达了一处乱石之中。 巨大的岩石杂乱无章地堆积在一起,田壮壮环顾了一周,然后指了指一个方向。 秦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却只看到被几块巨大的岩石围成的死角,而里面却是空无一物。 秦川问道:“确定是这里?” 田壮壮认真地点了点头,道:“不会错。” 走上前去,抚摸了一下岩石光滑的表面,秦川又后退了几步,重新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一步一步向后退,越退越远,渐渐退到了乱石堆的边缘。 秦川沉默地观察了半晌,然后肯定地说道:“是一座阵。” 田壮壮也来到了他的身边,看着摆放的杂乱无章的乱石,心中却是毫无头绪,只能无奈道:“阵法我不懂,难道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象?” 秦川点了点头,感慨道:“这才是真正的故布疑阵。” …… …… 秦川二人已经被困在阵内将近三个时辰,无论如何都不能前进分毫。 田壮壮有些着急,问道:“既然是阵,总应该有些破绽才对。” 秦川摇了摇头,苦涩笑道:“其实最害怕的并不是没有破绽,因为没有破绽就代表着处处都是破绽。” 接着,他用手指了指乱石堆的好几个地方,说道:“可是这里处处都是破绽,又怎么能分辨出哪个是真正的破绽?” 听到秦川略有些绕口的话后,田壮壮思考了一会,然后说道:“破幻阵,无非两种方式,一是寻觅阵眼,巧力破阵,另一种是全力攻伐,暴力破阵。如果实在寻不到破绽,我就准备试试第二种。” “可问题是你还不够暴力啊。”秦川一句话就击败了正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田壮壮。 “这阵至少是识藏境的大修行者布下的,没有高于识藏境的实力,暴力破阵之事就想都别想。” 田壮壮并不气馁,说道:“那我们总不能在这里傻等着吧,总得想些什么办法。” 秦川脑中灵光一闪,心中冒出一个想法,于是说道:“那就要看大阵能不能自己露出破绽了。” 也不解释,秦川开始重复刚才做过的事情——生火做饭。 似乎是明白了他心中所想,田壮壮有些愕然,如此神妙的大阵,难道用这种烟火气十足的方式就能破去? 过了一会,木架上的烤肉发出‘吱吱’的声响,金黄色的油脂顺着烤肉表面的缝隙处流淌出来,肉香更是飘荡四方,光是闻一闻都觉得口中涎水直流。 没有过多注意木架上的烤肉,秦川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大阵的各个细节之处。 突然,大阵中的一处和刚才相比有了一丝细微的不同,如果不是仔细专注到极致,很难捕捉到这样差之毫厘的变化。 但是秦川确确实实地抓住了。 所以他的手指在第一时间指了过去,而他身边的田壮壮也在第一时间按照秦川给出的位置,指了过去。 两道手指停留在空中,却有着截然相反的效果。 只见田壮壮的指尖闪过一抹明亮的光辉,光辉如同细线,无视空间的限制,直接打到了那里。 顿时乱石堆周围的空间一阵震颤,巨大的石块诡异地崩塌凹陷,纷纷瓦解,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所牵引,向着中心滚滚卷去。 一时间,场面混乱至极,石屑纷飞,天地元气剧烈波动,大阵崩坏,引发了极为恐怖的灵力暴动。 站在阵外的田壮壮苦着脸,怒吼一声:“这哪是识藏境的阵法?分明是他娘的返虚境的!” 田壮壮怒吼的同时,赶忙撑起一张灵力护盾,试图将二人罩住,以免受到狂暴灵力的波及。 可是还是晚了一步,秦川没来得及说话,就如同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般拔地而起,被巨大的吸力拉扯着飘飞到了灵力漩涡之中。 一瞬间,田壮壮本能地伸手向秦川的身体抓去,可是却落了个空。 就这样,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川消失无踪。 “不!” 一声怒吼响彻山谷,只见田壮壮一改往日里的嘻嘻哈哈,脸上的表情变得认真到了极致。 越认真,越平静。他冷冷地看着灵力漩涡,然后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拳头,将实力激发到了最大——凝神境第八层! 感受着体内的灵力在这股风暴式的漩涡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但是他没有任何犹豫,直直地一拳打去! ‘轰’的一声巨响,接着一道胖胖的身影向后倒飞了出去。 田壮壮吐着血,无奈地看着天空,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 “可是小师弟该怎么办?” 这是他在双眼一片漆黑之前,唯一的想法。 第0018章 当我睁开双眼 当秦川被吸入到灵力乱流的前一秒钟,他的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可能?33??生的情况以及需要做出的应对。 但是马上他发现这些都是徒劳,因为此时的自己如同风雨中飘摇的一叶浮萍,根本无法影响和控制任何事情。 浮萍要有浮萍的觉悟,除了等死,任何挣扎都显得有些多余。 但是他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样平平淡淡地死去,在灵力奔涌的乱流中终结自己的生命。 还有很多事没做,还有很多话没说,还有很多问题没有找到答案。 所以他下意识用尽全力,将自己的身体蜷缩成一个球,用坚实的双臂护住头颅。 他的样子很可笑,像一只虾米。 可是虾米也有求生的本能。 活下去,有时候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哪怕身体被碎石击打得痛入骨髓,哪怕感觉到粘稠的鲜血布满了全身,他都没有改变这个姿势。 渐渐的,他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变得漆黑。 昏厥对于此时的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无尽的黑暗。 当秦川恢复意识的时候,似乎已经丧失了痛觉,他觉得整个身体冰冷麻木,好像已经不再属于自己,根本无法支配。 用尽全力也没能睁开眼皮,尝试了多次之后他终于放弃。 周围安静到了极点,除了自己有些粗重的呼吸声再也听不到别的声响。 这种带着寂灭味道的安静,让他感到惶恐不安,他不知道周围的情况如何,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好在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出现,证明了一切。 活着就好,他在心底默默地安慰着自己。 细碎而微弱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秦川知道应该是那只幻云鼠。 也不知道这只幻云鼠会不会因为之前的事情恼羞成怒,然后给自己补上一刀。 反正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秦川索性豪迈起来,这股彪悍劲儿渐渐压倒了对死亡的恐惧。 他通过声音可以判断出这只幻云鼠围着自己转悠了半天,终于离开。 没有劫后余生的兴奋,因为秦川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呢? 但是声音又出现了,幻云鼠去而复还,而且离自己的脑袋越来越近。 这家伙想干什么? 过了半晌,秦川觉得有一股清凉的液体顺着自己干裂的嘴唇滑入口中。 本来清冷的液体在进入到腹中却变成了一道暖流,渐渐滋养着他体内正在消散的生机。 秦川心中大喜,原来这只幻云鼠竟然在搭救自己!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每隔不久,幻云鼠就会来到他身边,将这种神奇的液体灌入他的口中。 直到秦川终于有力气睁开了双眼。 上下眼皮因为鲜血的原因沾合在了一起,所以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眼睛睁开。 眼睛睁的太费力,所以睁的太快。 所以当光明进入眼中的一瞬间,突兀的强光让他久经黑暗的双眼感到灼灼的刺痛,他赶忙闭眼,然后慢慢抬起眼皮,逐步适应这样的光线。 重复了很多次这样的过程,他眼中的强光终于变得柔和,当他完全睁开双眼的时候,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这是一座通体幽黑的山崖。 前几日梦寐以求的画面终于出现了自己的眼前,秦川来不及喜悦,而是四周打量起来。 观察了半晌,他终于大致了解了周围的情况。 这里十有八九是一座大山的山腹,内部的石土已经被掏空,形成了这样的一处空间。 可是山腹内绝大部分地方都是无尽的幽暗,只有他所在的这座高高耸起的地方才有光明。 他的目光落在光明的源头,忍不住用低微而沙哑的声音,感叹道:“真他妈有钱!” ...... ...... 田壮壮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中自己和小师弟在青山脚下的面摊相遇,时不时地说几句话。 只是画面很模糊,声音也断断续续。 突然间,原本明艳的日光被一层层厚厚的阴云挡住,天空变得阴沉而黑暗,他猛然回头,却发现小师弟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 他很着急,也很担心,心头涌起躁动的情绪,这让他很想咳嗽。 于是他抬起手捂着嘴咳了起来。 手心感到一片温热,定眼看去,原来是鲜血。 鲜血不足以让他感到恐惧,可是大量的鲜血从胸腔之中喷涌而出后,他觉得自己快要无法呼吸。 像是因为溺水而窒息的感觉。 这种感觉他很熟悉,在十岁那年的悲惨记忆直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脑袋没有被人摁在水中,身边也没有出现尖锐的妇人笑声。 田壮壮捂着嘴,开始拼命地奔跑,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却根本停不下来。 直到累的精疲力尽,浑身如同散架,他才‘哇’的一声吐掉了口中所有的血水。 一阵剧烈的呕吐之后,他瘫软地躺在满是污秽的地上,他觉得自己丧失了所有的气力,眼皮如同山岳般沉重。 他闭上了眼睛,接受了黑暗的来临。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他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看到的是大师兄那张温暖的侧脸。 “你醒了?”大师兄明显察觉到了田壮壮的苏醒,接着关心道:“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在确认了这并不是梦境后,田壮壮提起浑身的劲儿,只吐出了三个字:“小师弟。” 大师兄拍了拍田壮壮满是伤痕的手,一丝暖流顺着手传递了过来,田壮壮顿时觉得自己的精气神稍稍恢复了一些。 他知道大师兄是在用灵力为自己疗伤,于是报以感激的目光。 大师兄温和道:“别着急,慢慢说。” 调整了一下呼吸,田壮壮说道:“小师弟被灵力乱流卷走了。” “我看过,小师弟应该被困在了山腹之中。”大师兄有些黯然地说道:“当然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就算在大师兄看来,一个凡人陷入灵力乱流之中,也只有死路一条。 田壮壮沉默无语,过了一会,坚定地说道:“我想看看。” 大师兄知道他想看的是什么,可是他摇了摇头,道:“洞口被阵法封住来了。掌教大人去看过,他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小师弟说陈拓前辈是识藏境巅峰,怎么能布下返虚境的大阵?” “我也不知道。” 田壮壮不甘心地问道:“那怎么办?” 大师兄平静地说道:“虽然阵法封住了洞口,但是我们可以不从洞口进去。” 田壮壮不解,问道:“那从哪儿进?” “我们只需要进去。” “大师兄,我没懂。” “此路不通,我们便在别处重新劈开一条路。” 第0019章 开山 两天的时间,秦川不知道从幻云鼠这里得到了多少滴那种不知名的液体?33?? 每次这只通体洁白的小家伙都能带来一片树叶,树叶上面附带着几滴这样液体。 液体晶莹剔透,清香醒神,效果惊奇。 在这种液体的帮助下,秦川的身体恢复的很快,已经可以挪动自己的上肢,甚至可以用手撑着地面坐起来。 于是他看见了更多的景色。 偌大的空间内一片死寂,周围是空洞的黑暗,只有他所在的这处山崖虽然通体黝黑,但是却光明永存。 光明的源头曾让秦川赞叹,因为那里有着一排排整齐的夜明珠,延绵不绝,像是引路的灯火,指向了黑崖上的一处洞府。 夜明珠在俗世之中价值不菲,在仙人眼中却一文不值,它的唯一作用就是能够在黑暗中绽放出柔和稳定的光芒,以供引路。 秦川怔怔地望向路的尽头,也许那里就有自己想要的答案。 这时,幻云鼠又如期而至,它如同人类一般双脚站立,前肢则是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片树叶,样子颇为滑稽。 “吱吱”的乱叫了几声,它凑到了秦川的身边,用小脑袋亲昵地蹭了蹭,然后高举起树叶。 秦川马上接过树叶,放到嘴边,贪婪地允吸起来。 感受到腹中的温热之感传遍全身,他的精神顿时好了许多,手上也恢复了一些气力。 放下树叶,秦川用手轻抚了一下幻云鼠的柔顺的白毛,然后认真道:“谢谢你,小家伙。” 幻云鼠一边叫着,一边扭动了几下小脑袋,似乎在对秦川说,不用客气。 ...... ...... 两天的时间,燕如风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催动体内灵力,驱使仙剑,砸向这座似乎永远不会被击穿的山峦。 这座山看上去稀疏平常,放在群山之中没有任何特点,可是当燕如风的‘戮灵’砍上去的时候,才发现了其中的诡异。 燕如风的境界已经到了识藏境境第三层,手中神兵是三清剑观的一件重宝——仙剑‘戮灵’。 ‘戮灵’锋锐无双,削铁如泥,削别人的仙剑亦是如泥,自从到了他的手中,畅饮敌血,未尝败绩。 可是偏偏在这看上去普通的山石土方之前,燕如风的‘戮灵’难以寸进分毫。 每每砸落的只是山体表层的一些碎石,可是再想深入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阻挡。 识藏境的修行者不能破开一座山,这其实是一件很难理解的事情。 所以大师兄没有试图去理解,而是选择继续砍下去。 既然开山,就要简单直接,就要大刀阔斧。 这是他的方法,也是他的道理。 只要看起来是一座山,那就没有不被砍碎的道理。 所以燕如风没有过多的思考,只是不停地重复,他相信只要自己不停地砍下去,总有救出小师弟的一天。 小师弟真的很难幸免,但既然没有亲眼所见,他就不会放弃。 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他就会一直坚持下去。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必须对小师弟有一个交代,总不能这样不明不白。 ...... ......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转眼间又是两天的时间过去了。 秦川检查了一下身上的伤势,已经恢复了大半。 现在的他终于可以站起身来,虽然步履蹒跚,但终究好过之前太多。 于是他没有犹豫,拖着伤体,一瘸一拐地向着洞府的方向走去。 幻云鼠一直跟在他的旁边,前后左右的乱窜,时不时停下来等等速度缓慢的秦川。 这条看上去并不怎么绵长的山路,走起来可是另外一回事了。 原本身体就极为虚弱的秦川走不了多长时间,就要停靠在附近的石壁下面休息一阵。 幻云鼠歪着脑袋看着他,样子很可爱,秦川笑了笑,然后起身继续行走。 终于,一人一鼠到达了洞府的外面。 洞府的上面有块牌匾,上面刻着两个字——“陈府” 幻云鼠则是跑到了洞府大门的旁边一处,指着那里,腰肢一阵乱颤,嘴上更是嚷个不停。 秦川定眼看去,原来是一个小小的石洞,正好有一个鼠身的大小,想来它就是从这个暗洞里跑出来的。 环视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秦川伸手轻轻地推了推黑色木门。 没有料想之中的阻力等待着这位不期而至的访客,在‘吱嘎’一声中,门就这样轻易地打开了。 秦川探了半个身子进去,发现洞府本身并不大。 只是一个简单的石洞,起码看起来很简单。 石洞内的陈设平常,石桌石椅石床,在屋内的边缘有一座石池。 秦川知道这里绝对不会如同眼前所见这般简单,因为它有一个不凡的主人,所以当他的第二只脚迈进去的时候,他看到了石桌上摆放的平平整整的两本道书。 然后他又闻到了一种熟悉的清香,抬头看向石池,发现了其中竟然装着一整池之前所喝的那种神秘液体。 每日不过几十滴这样的液体,就能够让自己濒临崩溃的身体恢复的如此迅速,那么整整一池的液体的效用,秦川无法想像。 但是他的心思没有在石池上停留多久,又放回到了道书上面。 这是两本很干净的书,第一本名为《离魂》,第二本名为《陈拓笔记》。 一本是道书,一本是读书笔记。 经历过无数次生死之间的徘徊,秦川早已变得胆大心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洞府没有危险,至少没有机关,他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径直地坐到了石椅上面。 没有急于开始读道书,而是选择了一旁的读书笔记。 翻开扉页,一行字映入眼帘。 “我将一次又一次的死去,以此证明,生命将是无穷无尽的。” 秦川盯着这句话思考了许久,在他这个年纪,并不能透彻地理解所谓生命的深刻意义,但这却并不妨碍他感受作者字里行间的情绪。 一种苍凉悲怆却又无畏悍勇的情绪。 在这样的感情基调下,他翻开了第二页。 第二页上面也只写了一句话。 “亦余心之所向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秦川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只要追求我心中最渴望的向往,纵然万劫不复我也不会后悔彷徨。 这当然是对修行的向往,和秦川的某种心思完全契合。 秦川沉默了许久,忍不住在叹道:“好气魄!” 接着是第三页,上面的话让秦川眼前一亮。 “人体如天地,气海如山岳,山岳阻路,我自开山!” 第0020章 离魂 读了许久后,秦川将这本读书笔记缓缓合上,然后长长舒了一口气。 33  这本笔记共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对修行的感悟,第二部分是对《离魂》的理解,第三部分是生平事迹的记录。 秦川只是大致地翻看了第一部分内容,这就是他来到黑崖的目的。 令他感到有些惊讶的是,陈拓前辈对于修行的认知竟然隐隐地和吴伯多年之前对自己说的话交相印证。 人体为天地。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秦川以为是一句戏言,但是现在这是秦川第二次听到这句话。 他曾经认为气海就是修行的全部,不光是他,甚至之前在修行之路上走出很远的先贤们也是这般想的,秦川所读的十年道书之中的所有记载就是证明。 但是一位自己最亲近可信的长者,一位逆天成仙的修行狂徒,却铿锵有力地告诉自己,人体本身才是修行的全部。 如果换做其他任何人都会毫不犹豫地把这句话当成一句玩笑,一如秦川第一次听闻所感。 绝大部分修行者都认为,人类之所以能够修行,从凡胎中脱颖而出,是上苍恩赐的福泽。 修行本身就是一种顺天为之的事情。 所以这样自成天地的言论,无疑是对苍天的一种亵渎。 但是秦川不会这样认为,就如老头隔空摄鱼时发出的感慨,我不甘心,不情愿,亦不认同! 早在十岁那年,吴伯从自己的生命中消失的那一刻起,他就对苍天不再抱有任何敬畏之心。 所以他此时毫不怀疑陈拓这种说法的正确性,他需要关心的是,如何用正确的方式逆天而为。 关于方式,陈拓前辈的读书笔记之中已经有很详实的记载。 首先利用大量的灵力灌注己身,人为地培养身体与天地元气沟通的能力。 海纳百川,天地元气如同细小的水流,虽然分散,但是殊途同归,最终都会汇聚到汪洋大海之中,就是这样的道理。 所以把自己变成大海,是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秦川转过头看向石池,终于明白了这些液体的用途。 于是一个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名字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那就是灵髓。 相传,存活百年不萎的灵脉可以诞生出一滴这样的神奇液体,它汇聚了这条灵脉在百年时间里温养出的最为纯粹的本源灵力。 只有灵髓这种罕见的天材地宝,才能拥有如此庞大浩瀚的灵力。 秦川没想到陈拓前辈的福泽如此深厚,竟然能够得到整整一池的灵髓! 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有时候身外之物也能赋予自己非凡的信心,就像此时的秦川。 有了灵髓在侧,秦川顿时觉得迈出修行第一步的难度大幅下降,信心暴涨。 但是鉴于此时的身体还并没有完全康复,所以他并没有选择现在开始修行。 摸了摸空空的小腹,饥饿之感顿时强烈,秦川极为不舍地用树叶取了几滴灵髓,再次服下。 然后他开始翻看另一本名为《离魂》的功法,静静地抚摸着黑色封皮,秦川的心神为之一荡,一种莫名的亲近熟悉之感涌上心头,这让秦川有些诧异,可是思前想后,却也未寻到这种感觉的源头。 读完前三页的时候,秦川突然发现,这本看上去不怎么起眼的道书,竟然是十年来他所读过典籍之中最为艰深晦涩的。 因为读到现在,自己竟然连其中的想表达什么都没能理解! 秦川觉得难以置信,这世上竟然还有自己读不懂的道书。 按捺住心中的烦躁,秦川将道书翻回第一页,重新开始阅读。 可是当他的目光第二次扫过第三页的最后一行字时,却发现大脑中依然一片空白。 秦川没有再继续重复,反而缓缓合上道书,然后闭上眼睛,用手轻轻揉了揉眉心。 他在努力回忆,回忆书中的每一个字,然后试着把它们连接成一句话,再去理解。 可是结果还是失败,他甚至无法忆起这些文字的排列顺序,比起之前记书名的过程,在难度上简直天差地别。 秦川思考半晌,最终只能悻悻然放弃。 于是他起身在屋内转了转,却再没有任何其他的发现,又逗弄了几下那只幻云鼠,最终躺在石床上安然睡去。 然而就在他闭上眼睛的一瞬,石屋内一侧墙壁上微微一颤,几块不起眼的石屑掉落在地上,露出了一双绿油油的眼睛。 …… …… 秦川也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总之这一次他睡得酣畅香甜,无比踏实。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势已经近乎痊愈,他知道这是自己喝下那一小口灵髓起到的效用。 外伤虽好,但是心神上的巨大损耗依然让他觉得有些虚弱委顿,力不从心。 秦川想了想,然后从储物手镯中取出最后一枚丹药,这是吴伯留给自己为数不多的旧物之一。 看着手中熟悉的蜡丸,他的嘴里似乎已经泛起了熟悉的苦涩。 之前就曾说过,秦川从五岁到十岁,除了吃药,就是发呆,生活乏味至极。 吃药,吃的就是这种吴伯专门为他炼制的苦药,虽然这药口感极差,苦涩难忍,但是对睡眠和安神都有奇效。况且他连续吃了这么多年,口感上的良莠早已是无关紧要的事儿了,此时更是毫不犹豫地一仰头,将小药丸丢进了嘴里。然后他开始盘坐调息,闭目许久后,方才悠悠地吐出了一口浊气,心中烦闷疲乏之意减去许多。 再次睁开眼睛,秦川觉得自己轻松舒坦许多。心神上的恢复,让他的五感更加清晰,同时也更加专注。此时再去伸手触摸那本《离魂》的时候,心中顿时明白了先前那抹熟悉之感源于何处。 似乎这本典籍和吴伯留给自己的手镯,有着同宗同源的气息,难怪会觉得熟悉。 吴伯曾提过一嘴,这镯子是自己娘亲的旧物,名为通幽环,是件了不得的储物法器。 不但内部空间极大,且无需灵力为介,只要滴血认主后,心念一动,便可驱使,凡人一样可以使用。 只是不知道这本《离魂》到底有何玄妙,难不成和自己素未谋面的娘亲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秦川的心,一下子变得热切起来,然后他翻开这本道书,再次认真地阅读起来。 三天的时间,秦川一直在读这本书。 饿了渴了,就取用几滴灵髓,困了乏了,直接躺下小憩一会。 平静而专注,如痴又如狂,秦川终于看懂了第一章。 合上书,他的表情有些有些微僵,平静的脸颊上看不出悲喜。 第0021章 纸画 将《离魂》收进通幽环,秦川起身走到石池边,这次他抿了小小一口灵?33??——这是他能容纳的极限。 然后他端坐在石床上,闭上眼睛开始调息,每一次呼吸都均匀平缓,仔细感悟着灵髓在体内的变化。 这样的平静一直持续了三个时辰,秦川才睁开眼睛。 他的眼中绽放出从未有过的明亮,显然通过这一次的修养,不但之前的伤势已经痊愈,他的身体更是得到了一次难得的淬炼,变得生机盎然。 身边的幻云鼠似乎感到了他身上发生的变化,一对小眼睛盯着他好奇地打量起来。 秦川从石床上下来,摸了摸它的小脑袋,然后再次走到石桌前翻开那本读书笔记,开始再次阅读那段关于修行的第一部分内容。 人体如天地,经脉如河渠。 天地元气不自来,吾引之。 气海阻塞无用,吾碎之。 我为天地亦为气海,吾铸之。 其实说到底,方法就是这简简单单几句话,但仔细想一想,这确确实实是一个九死一生的复杂过程。 灌注精纯灵力时,随时都有暴体而亡之虞。 气海碎裂,凝聚不及,亦可能导致生机消散。 以己之身,重铸之时,平衡失控,依然会身死道消。 总之,除了疯子没有人会选择这种方法。 秦川闭上眼睛,仔细回想之前十年时间内的读书心得。 感悟元气,他掌握有十五种不同的方法,虽然之前多次尝试未果,但是方法早已牢记于心。 碎裂气海,虽然听上去颇为艰深,但是如果将其略加剖析,无外乎就是将灵力在体内运转的方式倒行逆施而已。 重铸己身,平衡固然重要,但追本溯源,无外乎道心是否稳固,以及对天地法则的理解是否达到天人合一的高度。 从三清剑观参考的试卷就可以看出,这些对秦川来说这并不是什么问题。 许多情况对于别人来说是致命的险境,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 但对他来说却并没有那么难以解决,只要走得小心翼翼,便可跨过独桥。 所以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径直走向石池。 再也不像之前那般小意吝啬,他俯下身子,灌下了一大口灵髓。 灵髓入口即化,化成浩瀚的灵力在体内疯狂地奔涌。 他只见过青山,没见过大海,却想把自己变成大海。 他知道大海之中有很多水,他知道大海无边无垠,一望无际。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男人的心胸和梦想,应该大海一样宽广。 所以一瞬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也看到了很多东西。 他仿佛看到了涓涓细流,不急不缓地流淌。 他仿佛看到了奔涌江河,咆哮怒号着汇聚。 它们都不约而同地进入了大海。 也就是进入了自己的身体。 大师兄曾经说过,秦川的道心清明澄澈,如同一张干净至极的白纸。 身心合一,心如白纸,身亦如白纸。 周围本是无形无质的天地元气,却在秦川此时的眼里,呈现出一道道欢欣悦动的清水模样。 肉眼可见,触手可及,它们通过自己的肌肤和毛孔,不断地向体内那股汪洋般磅礴的灵力汇集。 于是,白纸上也出现了一片海。 秦川感觉心驰荡漾,惬意舒爽,然而他不敢放松,马上开始压制体内的天地元气。 按照陈拓笔记中的记载,秦川让体内的灵力按照固定的顺序游走了一个循环。 然后骤然发力,使得体内所有的灵力悉数向气海之处涌去。 气海又称丹田,位于人体脐下一寸三分处。 灵力在秦川的驱使之下变得紊乱而狂暴,犹如静谧的海洋遭遇了席卷天地的风暴,滚滚浪涛,无比坚决地撞击冲刷着气海。 在此同时,秦川还在不断地吸收天地元气。 冲击程度和体内灵力的容量是成正比的,所以随着秦川吸收灵力数量的增加,冲击的力度和频率都在成倍增加! 秦川只觉得一阵气血翻涌,神志也是稍稍恍惚,但是马上他又绷紧神经,紧张认真到了极点。 在这种危急时刻,任何分心走神都会令他丧命,所以他只能全神贯注,专心致志。 此时的丹田在周围灵力的压迫之下,已经变得炽热发烫起来。 按照陈拓前辈的读书笔记之中的记载,秦川知道现在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只要咬牙挺过这个僵持期,气海破碎只是时间的问题。 所以体内哪怕洪水滔天,周身经脉已经有了破损的迹象,他也不闻不问,不理不睬,而是将全部心神都放在感应丹田的变化之上。 丹田变得更加炽热,因为炽热到了极致,所以开始发光发亮,很像正午的太阳。 于是,白纸上不但有了一片海,还出现了一轮红日。 这样的僵持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的时间,这对于秦川来说,无疑是一种非人的折磨。 因为每一分一秒,他肉身上的疼痛,心神上的损耗,都达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 几度差点撑不下来,但是倔强如他,怎么可能在这样的节骨眼轻言放弃? 人的身体可能有极限,但是精神和意志,却可以比天高,比海阔。 只要他的肉身和经脉没有崩坏,他就不会对命运妥协! 就在他神智行将模糊之时,终于听到了一声‘轰隆’的巨响。 白纸上的太阳分崩离析,瞬间瓦解,无数的火星在纸上的天空中奔腾四散,如焰火般呈现出璀璨的光华。 “终于成功了么?”秦川虚弱却兴奋地想着。 火光敛去,铅华散尽,海面终归平静。 秦川心中一阵激动,知道自己已经跨过了最难的那道坎,现在只剩下重新凝结气海这最后一关了。 按照陈拓前辈的记载,凝结气海的关键是对于‘道’的理解,对天地法则的理解。 每一份理解都像是一个碎片,共同粘合在一起,组成一个完整清晰的骨架。 有了骨架,才方便填上血肉,一切才变得完整。 十年来的积累,让秦川构造出的‘骨架’,格外粗壮坚实。 所以原本复杂的过程变得简单,他按照本能驱使着灵力,很轻易地一笔一划构筑了一个全新的气海。 顺应本心,有如神助。 不同于骄傲狂躁的红日,秦川此时的气海更像是一轮静谧深邃的明月。 于是,白纸之上有海亦有月。 海上升明月,真的是一副很美的画卷。 在掌教大人收林岚为关门弟子的时候,大师兄燕如风曾经问过掌教看到了什么。 掌教认真地回答说他看见了一片湖。 于是大师兄面露惊容,不再言语。 可是如今秦川看到了一片海,而且不但有海还有明月。 不知道当掌教大人和大师兄看到这幅画面会有怎样的震撼。 但是秦川并不关心这些,既然成功,他只想好好修行。 第0022章 一眼万年 尘埃落定,秦川清晰地感受到了身体发生的奇妙变化。 天地元气33对于他来说不再如同陌生路人般擦肩而过,更像是许久不见的情人主动投怀送抱。 拥抱是温暖的,温暖使人幸福,所以秦川闭着眼睛,仔细感受。 然而,他身侧的石墙却在此时悄然变化,上面的石屑不知不觉掉落了几粒,再次露出那一双绿油油的眼睛。 狼的眼睛是绿色的,这双眼睛的形状不似狼眼,但却有着同样的颜色和同样的贪婪。 绿眸紧紧盯着秦川的侧影,像是在耐心地观察着猎物,随时可能发出致命的一击。 似乎对于这双绿眸没有丝毫察觉,秦川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对他来说,现在的他是有生以来最强大的,亦是最虚弱的。 踏入修行之路,自然强大,心神气力损耗严重,自然虚弱。 所以绿眸不愿再等,石壁在‘咔嚓’之声中碎裂断开,一道灰色的人影从中窜出,直直地扑向了秦川。 千钧一发之际,秦川似乎早有准备,甚至连眼睛都没睁,双脚侧蹬,身形轻挪,从容地躲闪到了一片。 “还是小觑了你,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谨慎心细。”灰影的声音嘶哑难听,带着一股沉沉的死气。 “我这人记性一向不错,这屋子又没有多大,所以地面上多出的石屑就就变得格外显眼。” 顿了一下,秦川试探地问道:“陈拓前辈?” “咯咯。”灰影古怪地笑了起来,然后道:“你真的很聪明。” 秦川又小心地向后退了两步,重新打量了一下站在阴暗处的灰影,摇了摇头,叹息道:“原本以为能有如此神妙想法之人定然风姿卓绝,没想到竟然只是一道狼狈不堪的灰影而已。” 陈拓大怒,道:“小子,你又知道什么!” “我只知道你刚刚想要杀死我。”秦川平淡地说道。 “人总要死的,能被我夺舍,你之幸,我之命。”陈拓冷漠地说道:“你很聪明,所以你肯定知道,在口舌上争得上风,并没有任何意义。实力决定一切,生死亦由不得你。” “很难想象,连你也开始拿命来当借口。”秦川摇了摇头,很认真地说道:“从第一天开始,一直到现在为止,每天地面上石屑不断增加,但是增加得越来越少。这都说明一个问题,就是你很虚弱,虚弱到每一次眨眼,每一次现身都会消耗掉你大量的生机。” 陈拓冷冷道:“不错,原来这些日子我在观察你,你也在观察我。” 秦川问道:“我只是不太明白,你为什么一开始并不动手?” 陈拓又发出了几声‘咯,咯’惨笑,道:“几百年了,你是第一个到达此处的,而且竟然还是个凡人,你让我想起了当年的自己,所以我很好奇,你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秦川点了点头,认真道:“好奇是会害死人的。” “而且夺舍一个气海阻塞的凡人,又有什么意思,寿元无多,不能修行,费这力气实在太没意义。” “难不成还要我再破而后立一次?风险太大,很划不来。所以我想等等看,然后你就成功了。” “你说的很对,我现在残存的实力的确不多。但是就算再不济,我还剩下凝神境的修为,又岂是你一个初窥大道的蝼蚁所能抵挡的?” 陈拓自顾自地说了很多话,兴许是觉得脱困在即,所以兴奋异常。 秦川想了想,道:“我不需要抵挡,只需要逃跑。” 话音刚落,秦川的手中突然出现了很多事物,比如煮饭的铜锅,比如装酒的葫芦。 然后这些事物一股脑向灰影砸了过来。 丢出这些东西的瞬间,秦川更是二话不说,转身拔腿就跑,推开黑色木门,向着崖边冲去。 ‘叮当叮当’,阵阵声响,铜锅落地,葫芦翻飞,灰影出手阻挡,定眼看去,却发现秦川早已逃之夭夭。 陈拓不屑地冷哼一声,纵身追去,几个起落间便到了正在奔跑之中的秦川身前。 秦川冷冷地盯着陈拓,用更为冰冷地声音说道:“你要是再逼我,我就跳下去,玉石俱焚,我想你比我更怕死。” “我是很怕死,所以我怎么会允许你死。” 说话间,陈拓的一对绿眸顿时绽放出惨淡的光彩,然后一股磅礴的神识之力从他的眼中暴射而出。 顿时,秦川突然发现自己陷入了一种绝对的黑暗,目不能视,而不能闻,鼻不能嗅,手不能控。 丧失五感所引发的恐慌在他的心里急速蔓延。 可以思考,却不能支配,自己的神魂犹如一叶浮萍般在浩荡无际的绝对黑暗之中飘荡,这是堪比生死的大恐怖。 身陷这种处境的每一秒钟,都像一个轮回那样漫长。 突然他觉得眉心一痛,一股陌生的神识钻进了自己的脑海,他知道这是陈拓的元魂。 陈拓想要借秦川的身体还阳,秦川却不想坐以待毙魂飞魄散,于是夺舍之战,正式拉开了帷幕。 在陈拓庞大的元魂面前,秦川觉得自己弱小至极,犹如婴孩。 但是婴孩不喜的时候,也会手舞足蹈,也会奋起反抗。 所以秦川没有丝毫犹豫开始拼命挣扎,心中咆哮怒骂,意识却死守神魂。 神识之战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是真正意义上的形神俱灭,万劫不复。 秦川突然觉得,有些意乱神迷,心神恍惚。 他似乎看到了一个个陌生的画面,画面中的主角是一个身材矮小,样貌丑陋的少年,这就是少年时期的陈拓。 丑陋少年生于一个富户之家,却因其母是身份卑贱的歌女,再加上生得一副惹人不喜的外表,自出生之时,就饱受欺侮和凌辱。 吃着如同垃圾一样的食物,睡着如同猪圈一样的茅屋,甚至连恶仆都能对他拳脚相加。 他的母亲性格懦弱,再加上人轻言微,所以只能终日抱着他痛哭流涕。 哭得太久头会痛,连续哭了七年,这个命运悲苦的脆弱女子终于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里,疯掉了。 疯女人在院子里乱跑,一不小心,失足掉落到了井中,就这样淹死了。 失去了母亲的庇护,年仅七岁的他过起了更为惨淡的日子。 如牛马般地出着苦力,得到的却是不计其数的白眼和谩骂。 少年愈发沉默,到了十岁那年,终于寻着一个机会逃出府去。 画面一转,变成了三清剑观的后山。 原来机缘巧合之下,少年遇到了一位仙风道骨的修行者。 修行者看了他一眼,然后问了他的生辰八字。 然后,少年就有了一个师父,看起来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 起初,老人对少年青睐有加,百般照顾。 少年感激涕零,十年的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家人般的温暖,所以他很珍惜。 但是过了两年,少年整理书籍的时候,突然看到老人在一本药书上面标注的一句话。 天阴之体,生于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可为人药,炼九转还灵丹,延寿百年有余。 少年跟随老人的两年时间里,也对修行炼丹多少有了一些了解。 他知道,人药就是用人体的血肉作为沃土,来培养某些特殊的灵药, 看着这句关于天阴之体的描述下面鲜红的标注,想起当初老人见到自己第一面时问过自己的时辰,还有这些年里他服下的莫名其妙的药材。 顿时少年觉得浑身冰凉。 身凉,心更寒。 他不愿意相信真相就这是这样,可是世间哪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所以他不得不信,然后心若死灰。 原来慈眉善目下面是一颗冷酷的心,原来百般照顾下面是一个残忍的谎言。 少年的童年生活悲惨凄苦,所以本来就对生活失望到了极点。 老人的出现像是一道日光,温暖明亮,给了他好好活下去的希望。 可是当他发现所谓希望不过是可笑的谎言,顿时泪如泉涌。 少年一边哭一边想,如果你当真全心全意对我好,就算舍掉性命为你延寿,我也心甘情愿。 可是你为什么要骗我? 失望,然后希望,最后再次失望。 这样的反复,让少年对这个世界,对所有人,都失望到了极点。 所以理所当然,当他停止哭泣的时候,开始觉得非常愤怒。 他原本心计不多,城府不深,但是这些年来为了少挨点揍,少吃点苦,他也学会了隐忍。 所以当他看着铜镜之中的自己绽放出灿烂如初的微笑时,他发现原来自己真的变了。 仿佛没有发现过那本书籍,他的言行举止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继续生活。 直到有一天,老人对他说要闭死关破境,少年懵懂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告诉自己机会来了。 于是他在第二天配置的培元丹中,加入了一味无色无味的晶雾草。 晶雾草,性烈寒,加入到培元丹中,可以极大的激发丹药的潜质,使其增加的灵力翻了几倍。 老人闭关前一共服食了一百枚培元丹,然后开始调息打坐。 两天的时间过去了,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直到第三天的清晨,老人闭关的屋门被轻轻推开。 少年来到了老人的屋内,他走到角落里缓缓蹲下,然后静静地看着面色红润,仙气蒸腾的老人。 现在是老人破境的最关键时期,所以他早就封闭五感,所以没有发现角落之中的少年。 老人终于感受到那一丝突破的契机时,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激发了体内培元丹所有的灵力。 体内的一百枚培元丹的所有灵力都在一瞬间爆发,顿时体力的灵力极为充盈。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哪里是普普通通的培元丹? 于是,他变成了一个皮球。 过满则溢,灵力在体内变成了躁动的野兽,闷着头想要闯到外面的世界。 不多时,在‘砰’的一声中,老人的身体终于炸开,鲜血如瀑,迸溅的满屋都是。 墙角的少年一动不动,就算鲜血溅射他满脸都是,他都没有起身避让。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然后仔细地感受着脸上传来温热的感觉。 他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 原来血是热的,甜的。 那为什么人心是冷的,生活是苦的? 他静静地走出房间,洗漱干净,然后带着所有道书和生活用品,来到了黑崖。 在黑崖,他凭借自己的神思妙想以及冷酷决然,成功地破凡成仙。 因为对世界非常恨,所以他对自己非常狠。 不成功就去死,他活了下来,所以他成功了。 山中修行不知年岁,终于一声长啸,他的修为突破了拓脉境的桎梏,踏入了高深莫测的识藏境。 出山之后,他先回了趟世俗中的本家。 对于凡人来说,有时候修行者看你一眼你就死了。 于是他把府中所有人都仔细看了一遍,然后大笑着离开。 只是路过院中的枯井时,他的笑声有些哽咽。 在此之后,修行界多了修为极高,却残忍好杀的散修。 这样的生活过了很多年,都是些单调重复的杀戮生活。 冷酷,麻木,单调,无聊,厌烦。 虽然生活如此这般暗淡无光,可是他依然想活下去。 直到两千多年后,他境界难有寸进,但寿元缺已将尽,可是他不甘心。 童年时,那么多人想让自己死,他都没有死了。 现在,就算是老天要收他命,他也不会答应。 所以他施用秘术,开始夺舍,哪怕自降修为,也要借他人身体还阳。 这样的过程他一共经历了九次。 修为越降越低,活的时间却越来越久,粗略算来,竟然已近万年。 最后的他已经只有凝神境的修为,偏偏又遇仇人,只能躲在黑崖中将自己封印到石壁中,以此换取所剩不多的生机以最慢的速度消散,然后他开始毫无希望地等待。 在等待什么?他不知道,总之只要不是去死,怎么都好。 秦川终于明白了陈拓读书笔记中的第一句话的含义。 “我将一次又一次的死去,以此证明,生命将是无穷无尽的。” 第0023章 云开见日 陈拓活了将近一万年。 一张张有关陈拓生平事迹的画面,以一种33恐怖的速度出现在秦川的脑海中。 虽然画面跳转的速度极快,但是却清晰无比,所以秦川有种错觉,自己一眼万年,将陈拓的生平看了个明白通透。 所以当这些画面消失的时候,秦川渐渐明白了陈拓的感受。 说实话,他曾经很仰慕陈拓,因其神妙之思,现在很同情陈拓,因其悲戚往事。 但他真的不认同陈拓这种为了自己的苟延残喘,就要来谋害他人性命的行径,这不道义,也没道理。 不过这些都不是秦川目前所要思考的,首先他想活下去。 没能修行的时候,他乐观生活,如今得道成仙,他更舍不得去死。 于是他不再因为这些画面分心,集中全部精力,固守自己飘摇的元魂。 “你只是一个凡人,元魂怎么可能这般坚韧?”秦川的脑海中再次想起陈拓沙哑却愤怒的声音。 秦川马上就明白了陈拓的意思。 陈拓的元魂像枯树,看似枝干粗壮,却垂垂老矣。秦川的元魂像嫩芽,看似弱不禁风,却生机勃勃。 “你吃的那个药丸,究竟是什么鬼东西!”陈拓似乎发现了问题的关键,声音也越发尖锐起来。 陈拓原以为占据一个刚刚破凡成仙的普通少年之身,本是件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情。 但是当夺舍刚刚开始的时候,他就发现有点不太对劲儿,对方看似孱弱,可是无论自己怎么侵占攻伐,却难以取得绝对优势。 这一定跟少年吃的药丸有关,但他从未听过什么丹药能让元魂如此坚韧稳固,所以他忍不住发问,却不可能得到回答。 他不会明白,苦药是来自吴伯的馈赠。这样滋养元魂的药丸,秦川在吴伯的监督之下,曾经一连吃了五年。 他亦不会明白,能跋山涉水,历尽艰险,来到此处的普通少年,又怎么可能真的像看上去那么普通。 于是双方再次陷入僵持。夺,变成了熬。 陈拓纵然可以夺舍成功,但却只能徐徐图之,只有他自己明白,这是一种危险而致命的煎熬。 因为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生机在不断地消散,无可挽回,这种感觉让他惊惧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他太怕去死,任何代价和死亡一比,都不值一提。 于是他想也未想,法诀张口而出,修习《离魂》百余载,一切早已烂熟于心。 “拘魂。” 当秦川感觉到自己的元魂突然遭受如同狂风暴雨般压力之时,他瞬间就明白了陈拓动用了离魂秘术。 《离魂》所述道法超群,高深艰涩,自己观书三日,初晓其理,却并不能使出这种秘法。 而且就算这秘法自己堪堪可用,在修习此道百年的陈拓面前,却依然无法抗衡,不值一提。 因晓其理,故明其威。这让秦川有些绝望,重压之下,他时而清醒,时而昏沉,一直处于接近崩溃的边缘。 “难道就要这般死去么?”如果不出意外,秦川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坚持超过十息的时间。 然而此时,秦川手腕上的通幽镯,却突然爆发出强烈璀璨的碧翠光华,将秦川整个人都包裹笼罩起来。 绿光如同春雨般深入到他的皮肤之中,通幽镯似乎在用这种方式不断地去支撑着秦川的元魂继续坚持下去。 枯树难逢春,幼芽遇新雨,此消彼长,两人在转瞬之间,似乎又回到了方才那般势均力敌的僵持状态。 感受着如同雨润的滋养,秦川的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难过,他只是有点想哭。 这是娘亲的旧物,虽然他们从未见过,但却依然血脉相连。 眼前好像闪过一张苍老和蔼的面容,还有一张模糊的女子脸颊。 原来他们一直都未曾离去,也许只是换了一种方式。 原来这里不是末路,自已亦不曾孤独。 ...... ...... 陈拓觉得自己已经疯了,眼看着就要夺舍成功,却因为个破镯子前功尽弃,连离魂秘术都无法奈何这小子。 他忍不住嘶声怒吼:“贼老天,你就这么想让我去死么!老子偏偏活给你看!” 伴随着他的这声喝问,灵髓所化的七条游蛇从石池之中冲天而起,以迅雷之势冲进了秦川的七窍之中。 随着灵髓灌入,秦川只觉得通体火烫,炙热难捱,身上的碧翠光华骤然溃散,狂暴灵力在皮肤下奔涌翻滚。 失去了绿光的滋养,再加上陈拓近乎疯魔般的攻伐,秦川的元魂几近奄奄一息。 就在此时,黑崖莫名其妙的产生了一阵晃动。 黑崖多少年没有晃动过了? 别人不知道,但是陈拓不可能不知道,其实黑崖所在的这座山是一件极品先天灵宝。 能撼动先天灵宝,至少需要返虚境的修为,难道在山外的是自己昔年的仇家出手? 上空的碎石不断砸落,扰乱了陈拓的思绪。 借着陈拓失神的这个机会,秦川猛地一发力,顿时神识变得清明少许。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黑崖此番晃动的更为剧烈,然后一道本不应该属于这里的明亮凭空出现。 秦川茫然地看向明亮的源头。 于是他看到了一个洞。 一个不大不小的洞,却可以从洞中看到另外一个世界。 外面的世界,有云有日,云开见日,好风光。 当日光照在他的肌肤之上,秦川真切地感觉到了温暖。 这股暖意使得他精神大盛,竟然瞬间压过了陈拓的神魂一筹。 此时只有陈拓知道,让他不得不去分神的,不是光明本身,而是一把随着光明出现的剑。 其实只是一道剑意,但是其意境足够凝实,足够强悍,足够化形。 剑意凛冽,摧枯拉朽,让人提不起抵挡之意。 陈拓觉得自己的元魂被寸寸割裂,好生疼痛。 于是他忍不住凄惨地嚎叫起来。 只是没叫几声,他就停了下来。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生机几近全无,肉身的疼痛在这种大恐惧前根本不值一提。 因为恐惧,所以沉默,当他知道一切真的没有任何挽回的可能时,他的脸上出现了连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平静。 他突然想起了很多人,哭泣的母亲,炼丹炉旁的老道士,山脚下的放牛娃,血泊之中的中年修士,等等等等。 许多人他不知道名字,却记得那些张脸,他们似乎都在看着自己。 他们的眼神,或悲恸、或欢愉、或厌恶、或怜悯、或嘲弄,等等等等。 看到这些,陈拓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他的笑容很淡,就像他的神魂一样,越来越淡。 原本自己以为只要活着就是一切,现在想想自己其实什么都没有。 他好想长舒一口气,因为累了倦了,有些想要睡了。 秦川茫然地看着陈拓的神魂逐渐消散,最终化为一阵青烟,消散不见。 第0024章 万剑归一 燕如风凌空而立,已不记得自己第几次出剑。 他的小臂酸麻肿胀33,握剑的右手上面缠着的白纱,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被鲜血浸染,时间久了,呈现出深褐色的斑驳。 春风不在,道袍已旧,长发纷乱,双目通红。 十余天的不眠不休,让他现在看起来格外的疲惫憔悴,但若是观之入微,却可以发现他目光依然平淡如水,坚定如初。 没有使用飘逸出尘的飞剑手段,燕如风选择了最为古朴笨拙的方式——持剑而攻,这让他看起来像一个世俗之中的侠客。 剑在我手,亦在我心。只要是修道之人就会明白,这样做不为招式炫美华丽,不为克敌出奇制胜,只为每出一剑都拼尽体内全部灵力。 这是踏踏实实的一剑,剑法招式,平平常常。 这亦是霸气无双的一剑,返虚以下,仙魔避让。 这就是大师兄的开山一剑,即为开山,定要全力以赴,不留余地。 到了后来,每出一剑,他都要调息半晌,有时甚至要服用恢复灵力的丹药。 时至如今,半个时辰方出一剑。 但是每次出剑之时,提剑,举剑,挥剑,动作如出一辙,标准规范到了极点,虎口处传来的入骨之痛,不能动其分毫。 他下方的人群之中,伤势恢复近半的田壮壮不复往日神采奕奕,七师姐陆歆瑶脸上的关切焦急之色溢于言表,三师兄沈离急得满地乱转,四师兄关涛一言不发只是抬头看天。 田壮壮忍不住问道:“大师兄这么些天出了多少剑?” 陆歆瑶皱眉道:“不知道,想来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四师兄关涛认真说道:“一共九千九百九十九剑。” 众人中也就他有这耐性,大师兄砍山砍了十余天,他就一直看了十余天。要说谁能这么一剑一剑认真地记下来,三清剑观里非他莫属。 三师兄沈离停下脚步,嚷嚷道:“就这么一剑一剑砍下去,真能破了这座山么?” 关涛摇了摇头,认真回答道:“我也不知道,但是如果大师兄的剑境不能更上一层,这山估计多半是开不了。” 沈离大急,道:“那这么一直砍个没完也不是个事儿啊,大师兄已经受了这么重的伤,如不及时疗养,恐怕对日后的修行恐怕都会有影响,咱们要不劝劝他?” 关涛面色平静,摇了摇头,没说话。 田壮壮愁眉苦脸,也没说话。 只有陆歆瑶说了一句:“他有自己的剑,亦有自己的道。” 听了七师姐的话,田壮壮突然想到当日大师兄评价秦川的话,似有所悟。 “世间之事皆是修行,煮面是一种修行,读书亦是一种修行,又何来的不能修行?” 难道,开山也是一种修行? 思量间,却听不远处传来轰隆巨响,宛若惊雷,直贯天地,林间百兽奔走,鸟乱惊飞。 众人回望,皆是满面震惊之色,原来山真的开了。 只有关涛低声呢喃,道:“一万剑整。” 这是偶然,又不是偶然。 燕如风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出了一万剑之多,他只是觉得自己普普通通地出了这么多的剑,总应有一剑不那么普通。 就像他一直认为,小师弟是他将其领进门来,就应该是将其带出山去。 这些道理没什么道理,却是他的道理。 所以一万剑中,真的出现了那么惊天一剑,连越数境,直抵返虚。 万剑归一,其山可开,山体之上被砸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洞。 大师兄闭上双目,神游物外,山中情况一览无遗。 但是他立刻眉头皱起,嘴角微微抽动,熟悉大师兄的人都知道,他现在非常生气。 有人在夺小师弟的元魂。 于是他出了第一万零一剑。 是为,心剑。 ...... ...... 陈拓元魂消散的同时,七蛇灵髓已经全部灌注到了秦川体内。 一时间,他只觉得七窍之中犹如窜出条条火蛇,瞬息在体内奔腾游走,熊熊热意,直贯五脏六腑,如同身处火海,炙烤难耐。 只见他周身皮肤如同波浪般翻涌奔腾,层层叠叠,此起彼伏,原本清秀俊俏的脸颊一片紫红,面目狰狞扭曲,样子骇人可怖。 他忍不住仰天狂吼,周身肌肉骤然膨胀,身体须臾间被撑大近半,振臂之间,灵力怒射,直接将身旁大石拍成齑粉,簌簌散落。 飘然而至的燕如风眼见小师弟如此,心中大惊,纵身上前。 而秦川此时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影影绰绰间一道身影来到身边,方才置于死地,心中警惕犹存,想也未想,就是一掌拍出。 感受周遭天地之间的灵力如同狂潮般向自己涌来,燕如风不敢大意,衣袂飘舞,从容躲过秦川杂乱无章却如同万马奔腾的一掌。 错身而过的一瞬之间,燕如风双指探出,在秦川周身穴道一阵连点,封住了他身上的几大要穴。 只见秦川自己摇摇晃晃,突然一头栽倒在地。 燕如风一手将其接住,另一手探入怀中,取出一瓶无名丹药,想也未想就倒入秦川口中。 随即,他将秦川置于石地,双掌紧贴在秦川后背之上。 灵髓这等天材地宝,存活百年不萎的灵脉可以诞生出一滴这样的神奇液体,它汇聚了这条灵脉在百年时间里温养出的最为纯粹的本源灵力。 常人得其一两滴,可养气聚神,延年益寿,就算像燕如风这样的大修行者,几大口下去也可以填满体内所有灵力。 此时,秦川却将这座石池的灵髓都灌注到自己的身体之中,实在太过刚猛暴虐,体内灵力如同火山喷发,以排山倒海之势在他的体内流转不息。 恰恰此时,秦川刚经历过元魂夺舍,心神迷失,无法将体内灵力引流疏导,只能任凭这些霸道至极的灵力在体内横冲直撞。 如果不是燕如风及时赶到,及时为其疏导理顺,恐怕他此时早已爆体而亡。 第0025章 三生 这是一个奇怪的梦。 天空之中,没有蔚蓝如洗,只有黄雾弥漫,33让人看不真切。 一条漆黑如墨的大河,蜿蜒扭曲,看不见波澜,亦不闻水啸,黑水于无声之中向着更深处流淌。 河畔有一座巨大的黑色石碑,上面刻着两个沧桑古朴的大字——归阴。 黄天墨河一石碑,除此之外,在他身后还有一座大殿。 他想进去看看。 念头方起,秦川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大殿之内。 原来里面空荡荡的,无甚新奇,唯一能引人注意的就是大殿中央那一面巨大的镜子。 镜子通体乌黑,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所铸,亦不知在这里矗立了多久。 秦川想要过去看个究竟,就在此时他的余光发现在大殿的角落里还有一个人影。 那人一动不动地瘫靠在墙面,似乎精疲力尽,耷拉着脑袋,动也不动。 秦川想要过去,扶他一把。可是刚到跟前,却看清了那个人的面目。 竟然是陈拓。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怒从心起,秦川挥拳打去。 他的拳头却停在半空,没有落下。 出拳之时他就发现这里正在发生某种诡异的变化,这看似寻常的墙面仿佛产生了巨大的吸引之力,硬生生地将陈拓拉扯进去。 惊变初始之时,陈拓好似醒了过来,他怒目圆睁,丑陋的脸上五官扭曲,拼命地想要向外逃去。 可是纵使他张牙舞爪,使出浑身解数,却也无济于事,近乎眨眼之间就被吸了进去。 紧接着一切恢复如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墙面上多了一个模糊的人影,古怪的姿势和刚才陈拓挣扎时所呈现的样子如出一辙。 秦川木然呆立原地,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没有看错。 他吓得倒退了几步,再望去,却发现了让他更加惊惧的事情。 所有的墙面上都密密麻麻布满了人影,数也数不过来。 他觉得头晕目眩,恶心烦闷,有点喘不过来气。 所以一退再退,只能退到大殿中央,一回身就看到了身后的那面巨大的古镜。 古镜有名,刻于左上方边缘处,镜名三生。 秦川想起了原来所读道书中的记载,古有奇石,名三生,掌轮回,显因果。 三生石铸三生镜,前世今生尽可知。 他看着镜中变幻万千的画面,微张着嘴,愣在原地。 曾几何时,他觉得自己的人生最大的遗憾在于在他五岁之前的记忆是一片空白。 这种遗憾无法弥补,无法改变,因为唯一应该知晓事情真相的吴伯已经不复存在。 但是眼前的画面是那样的熟悉,他看着镜子中尚在襁褓之中的自己,莫名亲切。 他看到了镜中的女人,她的脸上满是喜悦疼爱,婴孩在她的怀中安然熟睡,她轻轻地在那玉琢似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他看到了镜中的男人,他的脸上满是鲜血伤痕,周身飞剑盘旋,如临大敌,可他纵声狂笑,霸气无双,悍然前行。 他看到了年轻时的吴伯,左手小心地护着婴孩,右手催生出的气刀飞舞纵横,且战且退,纵有万般不甘,最终只化成一声历啸。 身前身后事茫茫,欲话前尘恐断肠。 三生镜前的秦川泪流满面,这些年日思夜想的人,你们还好么? 画面纷呈,杂乱无序,但却都是自己的故事。 他想把自己五岁之前的故事都看完,以他的才智能力不难理清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可是这时却发现身体变得虚无起来,光明仿佛从他体内衍生出来,从内到外,源源不断。 光明愈盛,太过闪耀,晃得他睁不开眼。 他强忍着灼灼刺痛,想去尽可能地多地再看一眼。 可是他做不到。 闭眼睁眼一念间。三生镜不在了,大殿亦不在了,他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眼前是刚刚凑过来的田壮壮的那张大脸。 田壮壮兴奋着问了句:“醒了?” 秦川的思绪还沉浸在刚刚发生的一切,他直直地看着上方白色纱帐,怔怔然沉默不语。 田壮壮疑惑地又问了句:“傻了?” ...... ...... 几日之后,书阁密林中,距离老头那个破烂住处不远的山崖上,秦川负手而立,身体忍不住挺的笔直,乍一看去似乎还真有那么一点睥睨天下的高手范儿。 “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这么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秦川讪笑自语道。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这场突如其来的蜕变的确让他无论从身体还是心境,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无法修炼的凡人,融入到一个自己完全触碰不到的圈子,这种深刻的矛盾从根本上就无法调和。 哪怕你读的道书再多,再懂修行,只要不能修行,就不行。 就算没有一个人因此而嘲弄他,但是在他的骨子里也会隐藏着一种难以言明的自卑痕迹。 但是现在,一切变得不一样了。 感受着焕然一新、生机勃勃的躯体,还有坚韧粗壮的经脉中正在游走的灵力,这些都让秦川在心底平生出一份自信。 秦川很自信,因为他了解自己性格之中某种偏执,为了某些自己在乎的东西,自己可以拼命。 但是同样,拼命也是需要资格的,明知道结局必死无疑的冲动,不能称之为拼命,而是叫做赴死。 可以拼命,却不能赴死,因为还有一些陈年旧事,不敢相忘。 那天梦中三生镜中的信息,对于他来说实在太过重要,可惜所见画面零碎繁杂,难以整合出完整的故事。 但是思前想后,他寻出了一丝端倪。 那天醒来之后,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元魂强度有了大幅增强,想来是陈拓夺舍失败后,残存无主的元魂之力被自己吸纳的原因。 而自己手臂上的通幽镯也有了奇妙的变化,陈川用神识探去,里面不但储物空间大了一倍有余,还出现了一扇门。 也许门的背后,就是那个黄天墨河一石碑的世界。 只是以目前自己的神识强度,却根本打不开这扇门。 所以现在的他只能修行,并且要好好修行。 整理了一下思绪,他有些疑惑地回头四处瞅了瞅,心中暗想:“老头怎么还没来?” 第0026章 九万里 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 老头也不记得自己在这里度过了多少33个春秋。 最近他总习惯像现在这样,随随便便地蹲在溪水旁的石头上,双手环抱于胸前,呆呆地望着天空。 说实话姿势确实有点不雅,不提什么仙风道骨,就连个干净周正的世俗老头都能把自己比出去十条长街,有时候看到溪水里的自己,活脱脱就像只猴子。 老头也不在乎,没有须眉飞扬的跋扈,没有隔空摄鱼的凛然,玩那些虚的有啥意思?有时候就想安安静静地看看这世界,挺好。 年纪越大,就越像小孩。这话他忘了是听谁说的,可是仔细琢磨琢磨,好像还真有那么点道理。 小时候,年少轻狂,狂歌纵马三千里,只为佳人展笑颜,这事儿有点意思。 长大了,将至不惑,提剑荡魔闯九域,披肝沥胆为人间,这事儿挺有意义。 而后就是漫长无尽的岁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修为越来越精深,人也杀得越来越多。 可是,他总觉得杀错了一个。 那天他把剑扔了,扭头就走,此生再未提剑。 人家的事儿你总瞎操什么心,总以为自己挺明白,其实自己什么都不懂。 干了大半辈子有意义的事儿,临了干了这么件蠢事儿,总让他觉得都之前都是他娘的瞎折腾,真是个败笔。 他有点累了,年岁也大了,心也不在修行上了,于是就想做点有意思的事儿。 比如低头看看地,抬头看看天,别他.妈.总天天提个破剑杀来杀去的。 言九那老牛鼻子说了,他的命早该绝了,但是他欠人一个说法。 老头这辈子最讨厌亏欠。 欠姬胖子的义,鬼冢九进九出踏出一条血路,还了。 欠商丫头的情,妖族统领的脑袋摘了十八颗,还了。 去逛个窑子,赏姑娘们的银钱只多不少,就连路边吃碗面,老头也没说差谁点什么啊。 欠的,就要还,不然堵得慌。 言九说,兴许你在三清剑观的后山呆个十几年,这债说不定就还清了。 老头虽然很讨厌言九这个人,婆婆妈妈,太能絮叨,但是言九这卜卦的本事他还是不服不行。 当年言九让他别去,他去了,后悔了半辈子。 现在言九让他去,他不去,就得后悔一辈子。 所以他来到这个平日里连正眼瞧上一瞧都懒得瞧的三流小门派,寻了一个破山头,一呆就是十几年。 画地为牢,囚的是自己。 然后他就开始一直等啊等,说句实话,等的都有点不耐烦了。 直到有一天他在山中遇到了那个小子。 他没问自己的名字。 自己也没问他的。 但他喝了自己的酒,就想跟自己做朋友。 这事儿有点意思。 这小子不但烧菜的手艺不错,脾气也挺对路,他说的没错,就是有点文绉绉不痛快,要是换了自己,一句苍天是个屁啊不就完了? 但他还是觉得,这事儿挺有意思。 后来这小子还真因为自己一句话,就去找那个破崖去了,不但真找着了,竟然还修成了道。 这事儿就太他娘有意思了。 看他站山崖上负手而立的熊样,嘿,还真把自己当成绝世高人了,要不是怕他掉下去摔死,真想在他背后给他一脚。 那小子看到了自己之后,兴高采烈得不成样子,手舞足蹈的模样,可比自己像猴子多了。 可是为啥看他这么高兴,自己心里酸不溜丢的不得劲儿呢。 人啊,别活得太明白,许多事儿知道了还不如不知道。 看那小子郑重其事地说了一达通感谢的话,他觉得挺好笑,也挺难过。 接着对着他就要一拜到底。 他赶忙错开身,因为受不起,欠你的自己还没还清呢。 这世界上谁拜我都行,就你不行。 他放浪不羁了一辈子,走到哪都是自己一个人,习惯了。 现如今他砸了砸嘴,想了想,如果真要有这么个徒弟,也挺好。 可是,没这机会喽,是有那么点遗憾。 得了,也甭废话了。 欠你债,就还你钱。 欠你命,就还你命。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今儿老头就送你上那九万里! ...... ...... 秦川在这山崖上站了半天了,也不见老头出现,他还真有点着急。 要说他现在最想感谢的,除了大师兄燕如风,就是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老头了。 那天他睁开眼睛后,田壮壮马上就把大师兄他们喊了过来。 看到大师兄憔悴的面容和手上的白纱,秦川心里就猜到了一二。 没等大师兄出言阻止,心直口快的七师姐就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 秦川听了,心里不好受,声音有些哽咽,说了句:“谢谢。” 说完他就想爬起身来,自己身无长物,哪怕就对大师兄正儿八经地行个礼也行。 大师兄用左手轻轻按住了他,嘱咐道:“一整池的灵遂都被你吸纳到了体内,灵力太盛,并不是你现在所能承受的。” “我已经将其中绝大部分都封在了你体内的各处大穴位之中,毕竟这些灵力都不是自己修炼形成的,很难为你所用。” “等你身上的伤势好了,再利用运气之法门,引导疏通,排出体外,这期间切莫与人争强斗胜,激起你体内的所有灵力,那就危险了。” 秦川点了点头,心想自己这条命是大师兄捡回来的,以后大师兄说的话,自己一定要听。 修养了几日,身体逐渐好转,他便迫不及待地来到书阁密林。 他想早点来,做几个拿手好菜,老头好像没啥别的爱好,就喜欢吃他烧的菜。 可是转悠了半天也不见老头的影子,他便跑到崖边装了会世外高人,毕竟咱也能修行了不是。 后来听到自己身后传来悠悠的一声咳嗽,他知道正主儿来了。 然后秦川开始兴高采烈地跟老头讲自己惊心动魄的故事,有的地方说不明白,他还上手比划比划,老头就静静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等他的嘴干了,话也说完了,老头还是像根木头似的站在那。 秦川想了想,没有老头的指路,就没有今天的自己。 他想谢谢老头,于是深深一拜。 老头却侧过身躲开了,但是秦川在他的脸上看到了笑容。 老头的笑容特别淡,让人觉得特别轻松。 在秦川的印象里,老头好像从来没这样笑过,最多也就向上扯扯嘴角。 别说,老头笑起来还挺好看,如果稍加洗漱打理,再换上一身新的道袍,也是个仙气儿十足的老道呢。 突然眼前狂风骤起,大风让他睁不开眼睛,他伸出手来遮挡。 狂风来得快,走得也快。 手放下的时候,他已经找不到老头的踪影。 秦川突然觉得周身的各种穴道上压力骤减,那些灵髓所化的狂暴灵力都消弭不见。 他觉得自己体内多了一把剑,剑名九万里。 但他还是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些空荡荡的。 第0027章 四观会武 回到书阁的时候,秦川还是有点发懵。 他有种感觉,老头这一走34,此去经年,再难相见。 其实想想,从闻着烧鸡香味出现,再到化成狂风消失不见。 老头好像一共只做了两件事儿。 先是为自己指了条明路,让自己得了个修仙问道的机会。 然后用自己体内那些连大师兄都只能镇压却无法化解的灵力,铸了一把剑,送给了自己。 秦川有点想不通,老头这么做到底为了点啥? 除了想不明白,他还觉得有点伤感。 吴伯走了,如今老头也走了,好像没谁能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他拿起老头留给自己的空葫芦,心想这仙修的,这日子过的,连个喝酒的伴儿都没了。 ..... 转眼间,三个月的时间过去了。 这段时间秦川白天看看道书,练练道术,晚上琢磨琢磨《离魂》,日子过得也算清净。 老头走了之后,他连饭也懒得做了。 自己做饭自己吃,嘴里总觉得没啥滋味。 况且修到聚元境后,只需吸纳周围天地元气便可过活。 之前读过太多道书,还得过不少灵髓,再加上比之林岚玲珑心湖还要神妙无数的海上升明月的空明心境。 修行对他来说还真没想象中的那么难。 三个月的时间,连破三层小境界,秦川现在已经是聚元境第三层的修为。 比起那些跟他一起入门的同伴,后发先至,竟然还快上不少。 倒是《离魂》越到后面越不好懂,秦川费了不少工夫,可还是没有摸清里面的门道。 但这黑皮书里面所讲述的是修炼元魂的方法,光冲着这一点,也值得他花大心思在上面。 秦川读了这么多年书,也没发现哪本是跟修炼元魂有关的。 众所周知,元魂的强弱只跟自身修为的高低有关,除此之外,他未曾听说可以通过自行修炼来进行提升。 但这本《离魂》却是个例外。 他太想打开通幽镯里的那扇门了,任何能提高元魂强度的方法,他都愿意试一试。 就是这书读的实在太慢了,之前三天读懂了第一章,现在三个月都没搞明白第二章。 他总自己劝自己,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心急也开不了门。 可是真的很急啊。 三个月后的一天,田壮壮再次来书阁,秦川估摸着自己的清净日子要到头了。 果不其然,刚一见秦川的面,田壮壮就拉着他的手死死不放,哀声道:“秦川,这次你可得帮帮我。” 看着愁容满面的田壮壮,秦川有点好奇,问道:“怎么了这是?” “别提了。”田壮壮一看有戏,赶忙继续说:“再过两个月,不就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四观会武了么?” “四观会武?”对秦川来说,挺新鲜,但是顾名思义,他好像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田壮壮解释道:“咱们三清剑观内,分苍云观、百松观、听澜观、罗烟观。” 秦川点了点头,在他刚入观的时候,曾听大师兄说过这些。 “每隔一年,四观都会举行一次演武比试,意在激励弟子,同时也从中甄别可造之材,加以栽培,此为四观会武。” “门派对于四观会武非常重视,所以奖励也异常丰厚,就拿这次来说,掌教大人不但拿出好几件灵器,甚至还有两件先天灵器!” 对于法器的品级,秦川并不陌生,品级从低到高,分别是:灵器,先天灵器,灵宝,先天灵宝,至宝,先天至宝。 再往上,就是需要极大机缘才能获得的混沌至宝和鸿蒙至宝了,像他们现在这个层次的修行者,这些东西真是想也不敢想的。 “我现在都凝神境第八层的修为了,跟人斗法还拿个灵器级别的道剑,我看这法也别斗了,因为对方直接笑死了。” 秦川觉得田壮壮说的有趣,忍不住问道:“那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田壮壮赶忙说道:“想在四观会武中取得一个好名次,法器固然重要,更重要的还是自身修为。这几个月我都在闭关,直到前几日,终于感悟到了那么一丝破境的契机,但是要想万无一失,还需要一枚三阳转灵丹。凭借此丹,我有绝对的把握突破到凝神境第九层,到时候那先天灵器还不是我的囊中之物?” 三阳转灵丹,这种丹药秦川倒是并不陌生。药典中有所记载,此丹药可以增进修为,尤其对于凝神境的修行者来说,效用最大,药力可全部发挥出来。 秦川老实回答道:“就让你突破到了凝神境第九层,你也不是大师兄的一合之敌啊。除了大师兄,你还不是有好几个师兄么?” 田壮壮一翻白眼,道:“会武里是同一境界的修行者相互比试切磋,凝神战凝神,拓脉战拓脉,大家各玩各的。我和几位师兄的道行差了十万八千里,也碰不到一块去啊。” 秦川想了想,的确是这么个道理,不然这会武也没啥可比的了。 “其实像你这般年纪,能有凝神境第八层的修为,也很厉害了。” “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可是三清剑观第二天才的人物。” “头一次见当第二当的这般傲气的。” “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排在大师兄之后的。” 秦川心想也对,又问道:“想来你求的是这一枚三阳转灵丹了,但是问题是,我到哪给你弄去?” 田壮壮将大脑袋凑到秦川耳边,低语道:“可以如此这般...” 听了田壮壮的话,秦川微惊,问道:“我行么?” 田壮壮证道:“听七师姐说,大师兄当年阅卷的时候都说了一句‘我亦不如他’,就凭这句话,你就肯定行。” 秦川琢磨了一会,然后认真道:“三七。” 田壮壮苦着脸道:“四六,就当欠你个情。” “成交。” 第0028章 不服来辩 这些天,书阁前面好不热闹。 自在清风阵的一尺之外,多出一桌34一椅。 从晨光熹微到红霞满天,这里都充斥着喧哗声,唯独当一位少年开口时,万籁俱寂,众人均侧耳恭听。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秦川,只见他斜靠在椅子之上,双脚更是随意地搭在身前的石墩上,样子舒服惬意,随便自然,手中握着一部道书,头也不抬地说道: “道,是修行自己,得道成仙。” “道,是论阴阳,相生相克,无有穷尽。” “道,是道法自然,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发扬光大。” “道,生天生地,天地生人生物。天地人物,一性同体。天有阴阳,地有刚柔,物有牝牡,人有男女。” “道,是......” 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秦川的目光从道书上抬起,然后看着了面前目瞪口呆、鸦雀无声的人群。 他向后眨了眨眼。 心领神会的田壮壮立刻跳上前来,冲着面前之人和人群,大声道:“辩不过就自动认输,排好队把灵药都放在筐里。你们动作快点,我们的时间很紧呐。” 田壮壮的身前是一名中年修者,此时面露愠色,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好抵赖,于是不得不从怀里掏出一株灵药,极为不甘地放进了筐里。 肉疼,心更疼。 秦川的目光扫过人群,看到了角落里几个捏着借书符的人,于是道:“诶,那几位同门,可是要借书?” 其中一人赶忙答道:“不急不急,您讲您的,我们听得正来劲呢。” 秦川笑了笑,道:“下一个。” 那天,田壮壮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丹阁就有他想要的三阳转灵丹,可是需要一万块灵石才能兑换。 一万块灵石,他没有。 秦川翻了个白眼,明白了田壮壮的意思。 说了半天,原来是差钱啊。 田壮壮抓耳挠腮琢磨了半天,于是把小算盘打到了秦川头上。 按照他的想法,大家同为修行之人,本应多多交流,坐而论道,畅所欲言,必定互有增益,岂不是妙事一件? 但,这也是有前提的。 想论道可以,可总不能随便来一只阿猫阿狗,说些杂七杂八的,我就要和他废掉半天的口水。 达者为师,师是什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 想解惑你得先学会尊师。 所以辩论的结果自然要有彩头,这样才能看出态度的端正,才能显出对‘师’字的基本尊重。 至于彩头嘛,灵石或者灵药,没所谓,一概照单全收。 不论你拿出多少灵石或者多么珍贵的灵药,只要你胜了,我就赔你三倍灵石,或者三株同等价值的灵药。 但是如果你输了,不好意思,还请乖乖地把灵石灵药放到我身前的木筐里来。 秦川听了田壮壮这一大通冠冕堂皇胡编乱造却还真那么有点道理的说辞,心中冒出个想法。 这小胖子真他娘是个奇人,为了赚点灵石也是真是够拼了。 得到秦川的应允后,田壮壮立马在大阵之外支起了一个摊子,扯了一块破布,草草地写了四个字。 不服来辩。 秦川抬头看着破布和破布上大马金刀的四个大字,在阳光的照射下,他忍不住的眯起眼睛,问了句:“是不是有点太刺眼了?” 和他并肩而立一同向上而望的田壮壮舔了舔厚厚的嘴唇,感慨了一句:“不遭人嫉是庸才嘛。” ...... 书阁虽然地处偏僻,可是这番奇景却在观内并不常见,足够引人注目。 不服来辩。 在修仙大派提出这样的字眼,辩的内容自然和‘道’有关,辩道亦是论道。 大家更在意的是前面那两个字,不服。 三清剑观如今就算再不济,也是能排进紫灵域前十名的修真大派,门派之中自然不乏天赋异禀又自视极高之人。 自然而然,书阁前面立着的‘不服来辩’这龙飞凤舞四个字,格外刺眼,大家好似看到一个巴掌正朝自己脸上打来。 实在是惹人不爽啊。 于是,诸位弟子商量了一下后便结伴前来,试图羞辱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之徒。 出人意料的是,第一波汹涌而来的弟子被秦川区区几句话就打发了回去。 更出人意料的是,这批弟子虽是败了,但是败得心服口服,言语之中更是对秦川倍加推崇。 看不惯他,又说不过他,技不如人,有啥办法? 大家都是聪明人,不如替他说几句好话,把他捧的高点,自己面子上不也能过得去一些嘛。 当然,这些弟子都是观里的低级弟子,在真正的高手眼中都是不入流的货色。 可是在论道方面输给一个不能修行的凡人,亦是一件无法想象的奇事。 世上知道秦川已经能够修行的,不过大师兄等寥寥几人,观里更多的弟子对他仅存的印象还只是停留在——找书奇慢。 一时间,拥有‘秦慢慢’这样不耻头衔的秦川,再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成为了观内弟子口中热议的焦点。 “你知道嘛,凝神境的罗师兄与那个秦慢慢论道,三言两语就打发回来了。” “不会吧,罗师兄道法精深,上次我还请教过他呢,他说的头头是道的。” “这事儿可是千真万确,我亲眼所见,秦慢慢就说了两三句,罗师兄就被噎得满脸通红,哑口无言,最后只能赔了三百灵石。” “还有这等奇事儿?他不是不能修行嘛,在哪呢,我也去看看。” “就在书阁门口,正好我也想去听听,感觉他说的还真挺有道理的。” 接下来,前来挑战的低级弟子像地里的韭菜一样割了一茬又冒出一茬,书阁前面的每天都聚拢着一大批人,有来辩论的,有来看热闹的,还有抱着看热闹的心思却忍不住上前辩论的。 不过所有人的遭遇都如出一辙,满载而来,空手而归。 田壮壮摸着储物戒指之中亮晶晶的灵石和鲜嫩嫩的灵药,早就已经笑得合不拢嘴。 虽然灵石少点,灵药的品级低了点,但是好在总有冤大头源源不断地送上门来,胜在量大嘛。 眼看着秦川身前木筐中的灵药越积越多,这样的热潮终于激起了真正高手的兴趣。 罗烟观,观门大开,九位道心稳如磐石的青年强者并肩来到书阁之外。 第0029章 送药 早已听闻秦川有不凡之处,所以九位青年强者应对得格外小心。 九人轮番上阵,与他从正午一直激辩到了黄昏。 期间,秦川喝了五杯清茶,说了七百句自己的看法,引了五百部典籍中的原句,最终以一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辩得九位罗烟观青年强者哑口无言,只能以留下了一株千年的蓝果参为代价,黯然退去。 但要说场间最为紧张激动的,不是苦苦思索的九位强者,亦不是妙语连珠的秦川,而是一旁的田壮壮。 激辩之前,他紧地捂着储物戒指,这两日攒下的全部家当都在里面,心中忐忑可想而知。 听到一半,他的手渐渐松开,秦川的对答如流赋予了他莫大信心,再看看小师弟激扬文字的洒脱模样,自己心中也跟着豪气顿生。 到了最后,他见对方久久不语,忍不住哈哈大笑,那株价值数千灵石的蓝果参已成自己囊中之物,当真兴奋激动到了极点。 自此,秦川一时风头无两,一跃成为三清剑观弟子之中论道方面的翘楚人物。 立于风口浪尖,自然饱受非议。 输掉论道之人,豁然开朗者,有之;若有所思者,有之;垂头丧气者,有之。 至于气急败坏者,大有人在。 因为在他们看来,不但输了灵石,更重要的是丢了面子。 黄子伯就是其中之一。 三清剑观的执事,都是些停留在凝神境许久的修士,掌握着观中下层各项事物的管理权。 他们自知天赋资质有限,突破无望,所以才来操持一些俗事,掌握一些实权,让自己的生活更为舒适富足。 黄子伯是听澜观的甲等执事,掌管听澜观弟子的灵石调用分配,实权极大。 当然,他如果不跟听澜观的大长老黄梁沾亲带故,也坐不到这个位置上来。 有了这个强大的依仗,黄子伯平日里吆五喝六,横行霸道,只要不碰到硬茬,是个软柿子都得被他捏上两下。 那天他领着几个观内弟子去正殿交办差事,一路上耳中听到的都是极尽奉承谄媚之词,很是受用,心情大好。 可是走着走着,他就看到不远处挂着个破布,上面写着“不服来辩”。 他又仔细瞧了瞧,没看错,就是有点刺眼睛。 “哟,口气不小呀。”于是他率先走了过去,后面几名弟子赶紧跟上。 “这小子是谁?”目光穿过人群,黄子伯看到椅子上悠悠然的秦川,于是开口问道。 马上有人回答:“这人是燕大师兄招入观中的一名凡人弟子,负责书阁的各项事宜。” 黄子伯皱眉,训斥道:“书阁能有什么活儿,燕小子真是瞎胡闹。” 这话可没人敢接,这三清剑观里好像还没人敢如此这般训斥大师兄。 要说为数不多有资格的,比如掌教大人或者太上长老,夸赞都来不及,更何况训斥乎? 但黄子伯就敢这么说,理由很简单,燕如风也不在旁边,自然听不到这话,那还怕啥? 看着身后弟子三缄其口,黄子伯很满意,心中更是飘飘然,连大师兄都踩了一脚,这感觉真是要上天了。 正得意间,只见前面的那名弟子已经败下阵来,人群之中一片哗然。 这个叫秦川的毛头小子居然真的赢了。 黄子伯方才忙着得意,还真没心思去听两人论道内容。 黄子伯冷哼一声说道:“这是哪来的废物草包,论道竟然连一个凡人都有所不如,剑观的脸真是让他丢尽了!” 后面弟子马上附和:“可不是嘛,我听闻这小子尚无神识,弟子们去借阅典籍,他都需要一本一本动手去找,愚钝缓慢至极,大家也是怨声载道啊。” 另一名弟子不甘落后,道:“黄大哥,您学富五车,博学多才,对道法的理解高深莫测,我等都是自叹弗如,所以您理应上去教训教训这狂妄小子,别让他这么不知天高地厚。” 黄子伯微微颔首,这话中听,瞥了一眼刚才说话的那名弟子,心想下月多给你配发几块灵石。 黄子伯自信满满,一个山里来的毛头小子能有多大能耐,这软柿子错过不捏可就真的可惜了。 于是他施施然地走到人前,身后弟子马上追捧,道:“黄大哥,果然有担当!” 黄子伯随手往竹筐里投去一株灵药,众人定眼一看,是四品灵药紫喜花。 这东西别人梦寐以求,对他来说却是不值一提,自己管的就是这些玩意,手里还不多得是。 “修行的事儿,我来跟你说道说道。”黄子伯风轻云淡地说道 围观修者之中汇聚了四观之人,除了听澜观以外,苍云观、百松观、罗烟观的弟子也在其中。 黄子伯方一登场,立马就有人认出了他,顿时人群之中出现了一阵嗤笑,隐隐还夹杂了几句其他观弟子的奚落。 “这老家伙平时不都在听澜观里作威作福么,今儿怎么得闲出来丢人现眼了?” “谁说不是,就他那点微末的道行,我赌他答不过三个回合。” “那你也太高看他了,我赌他第二句就哑口无言。” 其他观弟子在灵石分配上不受他的制衡,所以说起损人的话来百无禁忌。 黄子伯登时大怒,回头望去,大家却不约而同地闭嘴不言,让他实在找不到声音的源头。 转过头来,他只能把所有的怒气转嫁到了面前的这个少年身上。 少年头也不抬,说道:“道冲,而用之有弗盈也。渊呵!似万物之宗。挫其兑,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 黄子伯忍不住摸了摸脑袋,没听懂,说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少年见对方不答,于是又重复了一遍。 黄子伯还是没说话,因为还是没听懂。 少年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看到一脸茫然的黄子伯,更加茫然地问了一句。 “老大爷,您是来送药的么?” 第0030章 古剑心 “老大爷,您是来送药的么?” 方才少年说的那段玄而又玄的话,黄子伯没听懂,但是这句话,他听得真真切切,懂得明明白白。 不但他听懂了,周围的人也听懂了,阵阵嘲弄揶揄的笑声似乎就是最好的证明。 听澜观的弟子想笑却不敢笑,其他观的弟子掩面轻笑,至于田壮壮,好吧,他已经仰天大笑。 黄子伯觉得自己的黑脸上热辣滚烫,上方印有‘不服来辩’的破布在风中呼呼作响,像一记记耳光打在他的脸上一般。 而且是自己主动把连凑过去让人打的,但是他现在只能咬着牙,一言不发地拂袖而去。 秦川转过头,无辜道:“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田壮壮脸看着黄子伯的背影,说了一句比较矛盾的话:“没事,那老东西最不是东西。” 对于秦川来说,这不过是一个小插曲。 但是对于黄子伯来说,这绝对是奇耻大辱。 他知道这身修为都是靠灵药堆上来的,没有黄梁长老,自己什么都不是。 因此他对于那些天赋出众的弟子,从来都没有过什么好感。 有的只有一种病态的满足感。 无论你天赋多么优秀,不都得恭恭敬敬地陪着笑脸向我讨求灵石灵药么? 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让他非常受用,可是如今,却被这个小混球践踏得一干二净。 自己仿佛不再是那个一言决定别人喜怒哀乐的那个人,而是一个被无视的可怜老头。 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老了几十岁,这让他非常愤怒。 回到听澜观,他思忖了一番,然后向着内殿最中央的房间走去。 叩了叩门,里面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子伯,你进来吧。” 黄子伯恭恭敬敬地低头走了进去。 屋内一个枯瘦矮小的黄袍老道正盘坐在一个古怪的大阵之中。 老道双目微闭,低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黄子伯凛然道:“大长老,今天我在交办差事的时候,发现了一件怪事。” 老道言简意赅道:“讲讲。” 黄子伯低头道:“燕如风不知道从哪收了个不能修行的凡人弟子,这小子被安排进了书阁。” 老道眉头一皱,不悦地‘嗯’了一声。 黄子伯赶紧补充道:“非但如此,现在这小子还在书阁前撑起了一块破布,上面写着‘不服来辩’,美其名曰坐而论道,实则妖言惑众,蛊惑人心,弟子本想上前劝阻,却发现这小子原来是有老八在撑腰。” 老道冷哼一声:“凡人岂可妄言天道,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黄子伯作痛心疾首状,继续道:“弟子担心更多同门受其荼毒,所以第一时间回来向大长老禀报,还请大长老明鉴。” 老道‘嗯’了一声,继续道:“如今燕如风恃宠而骄,苍云观的弟子这些时日也跋扈了些,竟然连这种荒唐事儿都做得出来,也是时候敲打敲打他们了。” 黄子伯拜倒道:“大长老英明神武,明察秋毫。” 老道继续道:“你去叫上古剑心,让他去过去点拨点拨他们。” 黄子伯心中窃喜,表面恭声应道:“是。” ...... ...... 听澜观的后山有一片竹海,此处即为古剑心的修行之地。 和燕如风一样,古剑心亦是掌教大人的弟子,排行第二。 因其二人均可独挡一面,掌教将大师兄留在了苍云观,而他却被安排与黄梁长老一同执掌听澜观。 众所周知,二师兄修为极高,自幼熟读道书,仗剑走天下。 相传其十五岁时已读书破万卷,行遍万里路,论及对于修行的理解,听澜观弟子之中不做第二人想。 但凡这种自幼成名的青年强者,大抵都在心里存着深入骨髓的傲气,古剑心更是如此。 所以根本不需要任何挑拨离间的说辞,在听说秦川以凡人身份在观内辩道无双时,古剑心毫不犹豫地选择破关而出。 他的想法很简单,将你辩得哑口无言,以证我无上大道。 他来到书阁前,原本拥挤的众位弟子在看清来人是谁后,不自觉间纷纷让出一条路。 身姿挺拔,背负一柄巨大石剑,每一步迈出都显得极其稳重,一如他的道心一般稳如山岳。 不止步伐,古剑心举手投足之间似乎都暗合天理,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极为和谐。 面前来了这样一个人,秦川想注意不到都难,所以他很认真地看着古剑心,表情显得郑重起来。 秦川看着古剑心的同时,古剑心也在打量着他,一个凡人能在观内论道无敌,又怎么会真的是个凡人? 两人对视了许久都没有任何动作,谁也没有率先出声。 倒是急坏了周围旁观之人,终于有人忍不住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一声咳嗽惊了秋风,二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发声之人,眼神之中都有不悦。 发声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黄子伯。 黄子伯也没想到自己咳嗽了一声变成了场间所有人的焦点,顿时大感尴尬。 古剑心转过头看向秦川,声音清冷,缓缓说道:“阁下在此辩道?” 秦川没有直接回答,因为他觉得这是一句完完全全的废话,所以他只是抬起手指了指破布上的四个字。 意思非常明显,虽然你看起来不一般,但是废话还是少说一些为好,服气就躲远一点,不服就上前来辩。 古剑心眉头皱起,冷冷道:“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 秦川的眉头也微微皱起,瞟了古剑心一眼,却并不说话。 古剑心冷哼一声,不屑道:“敢挂这样的招牌,原本以为是多么了不起的人物,如今一见,不过如此。” 秦川懒得废话,指了指前面的竹筐,提醒道:“灵药。” 刚刚去丹阁兑换灵石的田壮壮刚到书阁,就碰到了眼前一幕,赶忙上前。 他极不情愿地走到古剑心的身前,行礼道:“二师兄。” 古剑心却对其视若无睹,狭长的双目还是冷冷地盯着秦川,如同看待一头待宰的猎物。 田壮壮不以为意,走到秦川身侧,不冷不热道:“二师兄是想辩道?” 古剑心不语。 秦川按住了刚想说话的田壮壮,平淡道:“想辩道可以,但是得按规矩来呀。” 古剑心抬起头,傲然道:“这是你们的规矩,不是我的规矩。” 秦川淡笑道:“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矩不正,不可为方;规不正,不可为圆。天方地圆,入我天地,规矩备具,变化不测,而亦不背于规矩之外。” 听到这句话,古剑心的目光亮了起来。 第0031章 万卷 古剑心的眼睛,因为秦川的一句话而变得明亮。 因为他觉得秦川说的话挺有意思。 本来他不能理解,以自己如此尊贵的身份,肯屈尊和这凡人少年论道,对方竟然还要提什么彩头? 就算对方是个不凡的人,但归根结底依然是个凡人。 但他现在也不想去理解这些,只想一争高下。 而且不是所有的传言都是以讹传讹,自己真的行满过一万里路,读够了一万卷道书。 难道对方真的以为会胜过自己? 想了想,古剑心哑然失笑,然后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朵花。 一朵红花,红如鲜血,亦如朝霞。 周围旁观者自有识货之人,看到古剑心手中的红花,顿时忍不住惊呼道:“赤霞明朵?” 赤霞明朵,五品灵药,极为罕见,价值不菲。 因为对自己有必胜的信心,所以古剑心很随意地拿出这株珍奇灵药。 不用众人道出灵药名称,秦川本身就是一个识药大师,所以当他看到那一抹鲜红之时,双眼顿时一亮。 他转过头,望向田壮壮。 灵草四品是分水岭,四品以下价值所差无几,但是但凡到了五品,价值就翻了不止几倍。 这株赤霞明朵的价值,他粗略估计要比之前所得灵石灵药加起来还多。 此次论道,主要是为了给田壮壮凑齐一万灵石,以换取三阳转灵丹。 至于输赢,秦川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你要是真说的有道理,听你的还不行么? 但是这次古剑心拿出的灵药,从价值上已经超过他们之前所得灵石灵药的总和。 赢了,固然是好,可是输了,他们之前的所有努力就会化为乌有。 所以他想问问田壮壮的意思。 赤霞明朵的价值,二师兄的厉害,田壮壮心里都非常清楚。 可是有的时候,有些事儿,无关是非对错,无关价值几何,亦无关输赢本身。 他想争上一争,哪怕就为了一口气。 二师兄是很强大很骄傲,自己在他面前就像蝼蚁,他亦从未用正眼看过自己。 但是田壮壮相信,凭借自己的天赋和努力,早晚有一天他能跨过二师兄这座巍峨高山。 所以他冲秦川重重地点了点头。 秦川转过身,姿势由随性惬意变成正襟危坐,他看着古剑心平淡无波的眼睛,认真回答道:“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 古剑心以为自己一定会赢,并且赢的毫无悬念,但是秦川的回答,让他有些出乎意料。 少年给出这个回答实在太过工整漂亮,毫无瑕疵破绽。 连古剑心本人都觉得,就算是自己,也未必能说出如此绝妙的一句话。 心神微微荡漾,古剑心肃穆以对。 但是有时候在实力差距面前,严肃和谨慎并不能解决问题。 古剑心发现自己越是问的严谨艰深,对方就越是答的流利顺畅,实在太没道理。 细密的汗珠从古剑心的额头滑下,只有他自己知道,形势正在脱离自己的掌控。 甚至连问答过程中二人所扮演的角色,都发生了变化。 原本是古剑心在问,秦凡在答,但是到了现在,不知不觉间角色对调,变成了秦凡在问,古剑心在答。 与先前的情况形成鲜明对比,秦凡问的很随意,古剑心答的很吃力。 这样的僵持从清晨一直持续到天色昏黑,古剑心一直在坚持。 终于,在秦凡的一道振聋发聩的喝问声响起之后,古剑心沉默下来。 因为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所以只能沉默。 周围早已屏息许久的人群再次哗然。 虽然整个过程大半部分古剑心受到压制,但是当其最终胜利的时候,大家还是忍不住惊叹起来。 那可是听澜观的二师兄古剑心啊,怎么就如此简简单单的败了呢? 他们知道的是,古剑心读过万卷书,行过万里路。 行万里路胜过读万卷书,相加在一起,足有两万多卷之多。 读了两万卷道书的二师兄,都不能胜过眼前这个不能修行的少年么? 到底这个清秀俊逸的少年读了多少卷道书,才能对修行到达了如此精深恐怖的理解? 古剑心是个骄傲的人,骄傲的人有自己的行事方式。 当他听说秦川出现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出关,如今面失利却未有过多愤怒沮丧。 二代弟子之中除了大师兄,自己便是最顶端的存在。 但即便是大师兄燕如风亲至,也不可能让自己输的如此彻底。 所以哪怕输了,推究原因,也并不是自己弱,而是因为对面的少年,实在太强。 其实他只是特别不解,少年到底是如何做到的,仅此而已。 “你赢了。” “你也不差。” “为什么?” “读的书多,自然知道的事情就多。” “我所读道书,已逾万卷,不知你读了多少?” “万卷有余,有余却也不多,但彼万卷非此万卷。” 听罢,古剑心转身便走,毫不拖沓,步伐一如来时一样,从容稳定。 ...... ...... 天色渐黑,比试结束后,众人仍在意犹未尽地讨论着今天这场精彩至极的辩论。 场间人影稀疏,可是却有两人未随人群离去。 这两人一直都在人群的边缘,辩道精彩,众人听得聚精会神,倒也未有太多人对其留意。 仔细观之,其中一位是身着紫衫的高挑少女,紫纱半遮面,让人看不真切容颜。 另一位是身着黑衣的老者,低手垂目,立于少女后侧。 少女歪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正在收拾整理的秦川。 “这小子说的挺有意思,连古剑心都不是他的对手,孙长老你怎么看?” 黑衣老者之前一动不动,似乎对周遭一切都提不起什么兴趣,直到紫衫少女发问,他才开口回答:“古剑心自是不差,那田家小胖子也是资质惊人,再算上他们前途无量的大师兄燕如风,不出几十载,苍剑门在紫灵域的魁首之位,恐怕是要被三清剑观取而代之了。” 顿了一下,黑衣老者继续说道:“至于这个少年,我倒是没什么印象,不过观其所言所述,对于修行的理解另辟蹊径,思路新颖,连我都要叹为观止。当然,这些感悟没千百年的修行,自是无法体悟,由此可知,他所读过的那些道书,实在不一般。” 紫衫少女想了想,说道:“古剑心输给他,不是输在了道书读的不够多,而是输在了所读道书的品质上,我偶观过一本归墟纪的道书,所讲内容与其所述大体相近。” 黑衣老者点了点头,道:“归墟纪?小姐的意思是,这个少年会与那大武仙府有关?” 紫衫少女没说话,稍稍思索后,她还是走上前去。 第0032章 试探 秦川今日辩道胜过古剑心一筹,亦是耗费了大半心神,好在最终胜了,不负所望,让他长舒一口气。 其实并不如局外人看的那般简单,古剑心的学识渊博浩瀚,心思缜密玲珑,非常人能及。 至于到了后来秦川能够反客为主,也是依仗着吴伯留给自己的道书之中的精妙之述。 正如秦川自己所说的那句‘此万卷非彼万卷’,虽说赢得确实取巧了些,但终究还是赢了。 田壮壮拍了拍秦川的肩膀,竖了竖大拇指,赞道:“长脾气。” 秦川有些不解,问道:“古剑心是你的二师兄,为何对你的态度如此淡漠?和大师兄的温言细语相比,宛如云泥之别啊。” 田壮壮挠了挠鼻子,说道:“我们虽然都是掌教大人的弟子,但是二师兄自幼就在听澜观修行,和我们接触不多。再说了,他性子清冷孤傲,我们可入不了他的眼。” “三清剑观别看不是什么名门大派,但是观内关系错综复杂,各方势力也常有明争暗斗。大师兄执掌苍云观,三师兄、四师兄、七师姐还有我,都是苍云观的弟子。” “二师兄和黄梁大长老共同执掌听澜观。” “百松观以齐渊长老为主,五师兄****,六师兄白旭为辅。” “至于罗烟观,则以卢浩长老马首是瞻。” 秦川听得有些头大,小小的一个三清剑观就有这么多方势力角逐,不过想想也对,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嘛。 想到一事,秦川打趣道:“我听某人说曾说过,他是三清剑观第二天才的人物,我曾信以为真,今日一观古剑心师兄之超凡风采,这个想法我好像有点开始动摇了。” 田壮壮脸上一红,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说道:“哎,这也不是我说的,是掌教大人亲自说的,我可没撒谎,他说我的资质根骨奇佳,仅次于大师兄而已。” 秦川笑而不语。 田壮壮赶忙解释道:“我才修行了多长时间,饭不得一口一口吃嘛,假以时日,我必不在二师兄之下。” 秦川拍了拍田壮壮的肩膀,鼓励道:“有志气!” 田壮壮忙着去丹阁兑换三阳转灵丹,秦川决定留着书阁前面打扫收拾一番,辩道之事就此作罢,他也终于可以专心修行了。 抬头间,忽见一紫衫少女款款而来,行至自己面前。 紫纱半遮面,但是观其眉眼,清丽脱俗,气质绝佳,让人莫名心驰神往。 紧接着,少女将一枚仙草放到了轻轻地放到了秦川面前的竹筐之中。 秦川看着竹筐之中静卧着的翠绿色的三头灵草,心中一震,又抬头看了看少女,发现对方正在盯着自己仔细打量。 “这位师姐,实在不好意思,今日有些乏了,不想再做口舌之辩,还请见谅则个。” 说罢,秦川将竹筐向着少女的方向轻推了几分,然后继续埋头收拾。 “别说你不识得这株绿尾萝。”紫衫少女第一次开口,嗓音清脆如铃,动人心弦。 “识得。”秦川的回答很干脆。 “不动心?”紫衫少女反而来了兴致。 秦川站到石墩上,扯掉了那块写有‘不服来辩’的破布,然后说道:“论道本是受人所托,现已忠人之事,故再无其他非分之想。” 跳下石墩后,他继续说道:“更何况绿尾萝这种罕见的五品灵药,比之赤霞明朵还要珍稀几许,想来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紫衫少女饶有兴趣地说道:“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我也不想和你论道,吵来吵去有什么意思,其实我就是想问你个事儿。” 秦川眉头一挑,温声道:“请讲。” 紫衫少女眼波流转,神秘一笑,然后轻声问道:“不知道公子对于大武仙府知晓多少呢?” 秦川一脸茫然,怔怔问道:“大武仙府?那是什么地方?” 紫衫少女一边说话,一边将秦川的面容表情瞧了个仔细,包括他在听到‘大武仙府’这四个字的第一时间反应,都尽收眼底。 可是结果让她有点失望,秦川似乎对大武仙府毫无知情,一脸茫然,不似作伪。 紫衫少女轻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既然公子不知,那奴家就不做叨扰了。” 说罢,轻轻施了一礼,紫衫流转,少女扭头向远方走去。 “姑娘,你的灵药还没拿走呢!”看着少女的背影,秦川急忙提醒道。 “你留着吧,就当结个善缘啦。”少女如铃嗓音回荡在书阁前的空旷之地。 待紫衫少女走到林间拐角处,黑衣老者不知道从哪冒出,站在了少女的后方。 “当少主提及大武仙府的时候,这小子体内的气机流转明显出现了一丝滞涩,他显然知道些什么。”黑衣老者如实道。 “哦?”少女双眉轻蹙,随即又微微一笑,宛如冰雪初融,轻声自语道:“险些被这家伙给骗啦,没想到演得竟是这般逼真。” “少主,要不要我把那小子抓来,稍施手段,搜其元魂,一切便尽可知了。”黑衣老者冷酷道。 紫衫少女摆了摆手,不耐道:“别总这么无趣,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这么有趣的人儿,还是留给我慢慢调理吧。” “少主所言极是,但距那仙府之门开启之日,已不足月余,各方强敌环伺于外,若是能早有准备,占得先机,好处不言而喻。”黑衣老者恭声道。 “这件事我心中自有分寸,反正没有我的命令,你不可擅动。”紫衫少女的声音清冷了几分。 黑衣老者赶忙应声道:“谨遵少主之命。” 这世间能让黑衣老者这般凶煞之人俯首听命的,还真不多了,他眼前的这紫衫少女就是其中之一。 “走吧,去会会那苍龙掌教。”说罢,紫衫少女向着厚德殿的方向踱步而去。 此时秦川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走过了一遭,此时他正一边摆弄着手中的绿尾萝,一边思量着紫衫少女的话。 大武仙府,这四个字对他来说并不陌生。 曾经的吴伯给他带回来的典籍之中,就有一本是关于大武仙府的描述,甚至在这本典籍之中,还夹杂着一张地图,名为大武仙图。 大武仙图上面所绘的,就是整个大武仙府的路径图。 秦川记忆惊人,早已将这幅地图深深地刻在了脑子里。 今日紫衫少女提及此事,他心中一震,但是瞬间又装出恍然不知的模样。 因为他深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紫衫少女敌我未明,仅凭寥寥数语,并不能判定对方心性。 能随手拿出五品灵药赠予自己,先不提这紫衫少女修为几何,光是这背景就是自己遥不可及的。 万一对方起了歹念,仅凭自己这点微末道行,恐怕九成九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想着想着,忽然间外面风声大起,秦川看着窗外风云变幻,低声呢喃道:“这是要变天咯。” 第0033章 争辩 厚德殿是三清剑观的议事正殿。 此时一名鹤发童颜的瘦高老道正坐在最中央的那把紫灵檀木所做的华椅之上,他端起手边的云瓷茶杯,缓缓地放到了唇边。 能坐在这个位置淡然饮茶的,也只有三清剑观的掌教大人陈苍龙了。 在他的下方,一名枯瘦矮小的黄袍老道坐在左侧,正是黄子伯当日所见的黄梁大长老。 还有一个白衣青年正襟危坐于右侧,丰神玉朗,气沉如渊,不是别人,正是秦川几日未见的大师兄燕如风。 只听黄梁缓缓开口:“书阁乃是我三清剑观的重地,门派传承多藏于此,交由一个凡人弟子掌管,燕师侄此举欠妥。” “而且我还听说,此名少年竟然还在书阁门口散布谣言,蛊惑人心,以骗取同门灵石灵草。” “这等刁滑顽劣之徒,如不及时惩戒,以儆效尤,拨乱反正,观内弟子必当深受其害,还请掌教师兄明鉴。” 陈苍龙喝了口茶水,没说话,将茶杯放回了桌面。 燕如风面上不动声色,缓缓道:“黄师叔此言差矣,秦川师弟乃是我亲自从通州城带至观中。” “通过之前的走访了解,再加上这几月的交流接触,师侄认为秦川师弟并不像黄师叔所言那般狡黠诡谲。” “观内弟子年轻气盛,坐而论道,一教高下,输赢常态,还望师叔不要听信一面之词,纵曲枉直。” 黄梁大怒,道:“那他以凡人身份掌管书阁事宜,拖沓愚缓,观内弟子已是怨声载道,此事你作何解释?” 燕如风不卑不亢,继续道:“秦川师弟已于三月前在黑崖顿悟,破凡成仙,现已修至聚元境第三层。” “至于寻书略慢,也是鲁师叔授意而为,意在锤炼弟子心性,磨去浮躁,稳固道心。” “秦师弟天赋奇佳,博闻强识,敏而好学,实属良才,相信不久后便可成为门中栋梁。” 黄梁心中一惊,心想这个不起眼的小子居然有如此大机缘?修行史上才有几人完成此等逆天之举? 况且三个月便修至聚元境第三层,委实神速,假以时日岂不是又将变成下一个燕如风? 一个燕如风已经压得自己有点喘不过气来,再加此子,日后苍云观如虎添翼,此消彼长,自己的听澜观岂不是再无翻身之日? 听到此处,陈苍龙首次开口问道:“黑崖?难不成他是得了陈拓前辈的遗泽?” 燕如风点头道:“正是。” 陈苍龙点了点头,展颜道:“如此说来,这秦川倒也算是福泽深厚之人,如我所记不错,他就是岚儿的哥哥吧。” 燕如风点头。 陈苍龙笑道:“能将这两人纳入门下,也是观内之幸,如风,这件事儿你做得很好。” 燕如风还礼道:“多谢掌教夸赞,俱为机缘巧合所致。” 陈苍龙瞥了一眼一眼阴沉的黄梁,又说道:“但是既然这秦川可以修行了,留在书阁也是确实有些不妥。” “毕竟其他弟子想要参阅典籍,都要靠自身努力来进行换取,书非借不能读也,有时候让他置身宝地,垂手可得,反而是害了他。” 燕如风点头道:“掌教大人所言极是。” 陈苍龙想了想,说道:“这样吧,让他从书阁搬出,去你的苍云观修行,有时间再将此子带过来让我瞧瞧。” 燕如风赶忙道:“谨遵掌教之命。” 陈苍龙摆了摆手,道:“此番叫你二人过来,其实另有要事,将他们唤进来吧。” 门口一名值守弟子恭然领命,然后向殿外行去,不多时,几名内观主事之人鱼贯而入。 为首的是卢浩和齐渊两位大长老,二师兄古剑心,五师兄陆羽,六师兄白旭三人紧随其后。 待众人纷纷入座,陈苍龙开口说道:“今日将你们召集于此,主要就是想就大武仙府开启之事商榷一番。如风,将你这几日打探所得,说与众人听听。” 燕如风闻言站起,面向众人缓缓说道:“大武仙府想来大家并不陌生,此府乃是归墟纪赤武道人之墓,位于紫灵域东南一隅,数十年前被人发现,却至今未能有人入内。” “其原因就是仙府之外存有强大禁制,擅闯者十死无生,可是最近一段时间,不知因何原因,大阵外的禁制突然减弱,隐隐有了崩溃之势。” “赤武道人曾是分玄境的大能,在归墟纪叱诧风云千余载,相传其毕生收集的宝物都藏于此座仙府之内,奇珍出世,自然遭到各方势力的觊觎。” “如今道门太初府,佛宗苦寂寺都已遣派高手抵达紫灵域,正道各方势力渐渐展开角逐,相信邪魔歪道也已蠢蠢欲动,据外门弟子传来消息,已经在紫灵域发现魔宗妖族弟子的踪迹。” 说罢,燕如风重新坐回座位,掌教陈苍龙看了一眼众人,问道:“幽阁也已经来人,而且来的是他们的少主苏澈,已在咱们观内住了两日。” 话音刚落,下面众人面面相觑,心中都莫名惊骇,此番大武仙府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大陆顶尖势力齐聚,这紫灵域恐再无安生之日。 陈苍龙缓缓道:“今日召你们过来,就想听听你们对于此事的意见,大家说说吧。” 执掌罗烟观的卢浩,看起来四十来岁的样子,身体微微发福,手持一把玉扇,摇摇晃晃。 他想了想,沉吟道:“各大势力对大武仙府的了解,肯定要在咱们之上,他们能够精锐尽出,派遣如此阵仗的精兵良将,就足以说明仙府所藏宝藏的价值之大,委实无法想象。” 齐渊是百松观之主,看模样像是文弱书生一般,听了卢浩所言,他点了点头道:“幽阁一向无利不起早,此番少主亲至,所图之事亦是非同小可。” 陈苍龙静静地看着众人,没说话。 黄梁冷冷问道:“只是不知那苍剑门有何动作?” 燕如风答道:“苍剑门已遣门中精锐于距离仙府最近的通州城安扎下来。” 卢浩眉头一挑,道:“哦?难不成这帮跳梁小丑也想分一杯羹?” 黄梁摇了摇头,不屑地说道:“就凭他们?不过就是做做样子罢了。” 齐渊沉吟道:“不错,大家同为道门所属,如今太初府尚未来人,显然是觉得咱们紫灵域的各派实力,在争取这次仙府宝藏之中,还起不到什么太大的作用。” 卢浩跟着点了点头,道:“此话有理,按理说紫灵域为道门属地,大武仙府的秘藏也应由道门所取,为什么让佛宗也掺和进来分一杯羹,这里面一定是有某些原因的。” 黄梁眯眼问道:“只是不知那幽阁少主此番前来,意欲何为?” 第0034章 仙路难 黄梁的这个问题方一提出,人群立马安静下来。 大家也想不明白,像幽阁这样的大陆顶尖势力,怎么想也不会和三清剑观这样的小宗门扯上什么瓜葛。 陈苍龙的眉头微微皱起,说道:“幽阁少主是何用意,我亦不知,她只是提出要在后山的一栋木屋住上两日。” 他轻抚白须,缓缓道:“这次大武仙府的影响甚大,对于强门豪阀来说,是个不可多得的取宝之机,但是对于我们这种小门小派来说,却未必是什么好事。” “各大势力动作太大,里面的水也太深,搞不好就要船毁人亡,所以我们三清剑观能不趟浑水最好,牵扯其中对咱们来说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这段时间要严加管束门下弟子,切不可与其他势力发生纠纷摩擦,你们可都记住了么?” 众人纷纷领命,然后默默离开了厚德殿。 陈苍龙靠在椅子上,从神情上看去有些疲惫,这段时间大武仙府的风波实在让他这个小宗门的掌教头疼不已。 只是没过多久,燕如风去而复还,道:“掌教大人,幽阁少主苏澈求见。” 陈苍龙心里一阵叹息,怎么就不能让自己消停会呢? 但是他还是赶忙坐直身子,对燕如风说道:“速速有请。” 仍是紫纱半遮面的苏澈在燕如风的引领下款款而来,双手负在身后,不停地在殿内打量,黑衣老者则是老老实实地跟在他的身后。 还没走到跟前,紫衫少女就夸赞道:“陈伯伯,你这厚德殿可真气派。” 陈苍龙一阵头大,你一个幽阁少主什么排场没见过,我这小庙还能入得了你这尊大佛的眼,这不是存心消遣我么? 陈苍龙只能赔笑道:“贤侄女真是会说笑,斯是陋室,何足挂齿,跟幽阁的两仪殿相比,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咯。” 随即他又关切地问道:“对了,这两天在观里可还住的习惯嘛?” 苏澈莞尔一笑,道:“观里山清水秀,人杰地灵,住的可舒坦了,苏澈都有点不想走了。” 陈苍龙心想,您可别介,您早走了我心里这块大石头还能早点落地,但是嘴上还是得说:“既然贤侄女有这般雅兴,就在观里长住一段时间,权当在自己家一样。” 苏澈佯装无奈,道:“本来是想多住几日的,怎奈俗务缠身,其实苏澈今儿来就是来跟您道别的。” 老道士一听,心里差点乐开了花。 陈苍龙不舍道:“甚是可惜啊,不过贤侄女贵为幽阁少主,自然宏图大志,心怀天下,日理万机,亦是在所难免,不过以后得闲就来观里坐坐,也好陪我这老头子聊聊天。” 苏澈微微一笑,道:“这是自然。对了,陈伯伯想跟你打听个人。” 陈苍龙心中一紧,问道:“不知贤侄女要打听的人是谁?” 苏澈缓缓道:“是一名多年前曾于观内修行的女修,名为于歌。” 陈苍龙仔细回想了一下,却是毫无头绪,只能说道:“这个人我还真没什么印象,怎么了?” 这事儿他倒是没撒谎,观里弟子甚多,许多天资并不出众的,自己也没什么印象,记不太清楚。 虽然这个回答已经在她的意料之中,可是如今当真听来,却还是让苏澈有些黯然。 果然,这世界上没有人记得你。 但是她很快把这种情绪掩盖下去。 苏澈行了一礼,道:“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陈伯伯,那我就先走了。” ...... ...... 得知自己要搬出书阁的时候,秦川倒是没什么反应,反而鲁师叔破口大骂了一上午。 “黄梁那个老不死的,就知道嚼舌头,搬弄起是非来,他倒是一把好手。” “真不知道这些年的道是不是都修到了狗身上了,连低级弟子的事儿也插上一手,他真是不知道自己是哪根葱了!” ...... 胖道人洋洋洒洒骂了一通,秦川站在一旁没敢吭声。 只是看到他这幅气急败坏的模样,秦川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有些亲切。 胖道人自己也有些奇怪,他和秦川也就相处了约莫半年的光景,说短不短,说长不长。 平时呢,聊过几次借书,聊过一些琐事,然后就是看着这小子背背书名,找找书。 可是今日一听黄梁撺掇着要把这小子撵走,胖道人就觉得一股邪火窜了上来。 奇怪,哪来的这么大的怨气呢? 叹了口气,他想明白了,自己就是有点舍不得这小子。 修行之路,老无所依,一心问道,奈何孤寂。 好不容易来了个看着顺眼的伴儿,这就要走了,自己又要终日面对那一大推破书废纸,能不上火来气么? 胖道人一拍大腿,道:“不行,我去找掌教师兄说说去。” 秦川赶忙拦住他,说道:“师叔,这可使不得,掌教大人也是为了我好,别人都在为了参阅典籍拼命努力,我也不能蹲在书阁坐享其成呀。” 胖道人叹了一口气,他何尝不知道这些道理,宝剑锋从磨砺出,越是逆境,越能激发修行的潜质,书阁确实太安逸了些。 可是啊,这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 秦川眨了眨眼睛,笑道:“放心,师叔,我就会时常回来看你的。只是不知道师叔饮不饮酒?” “饮酒?”这词对胖道人来说已经有点陌生了,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自己没修行那会儿,确实还有这么个爱好。 只是一朝踏上仙途,便开始不念人间烟火,以为清心寡欲才能追求无上之境。 可是方才听这小子一说,吧嗒吧嗒嘴儿,好像还真有点怀念那个滋味。 秦川非常应景地递过来一个葫芦,小声说道:“自己酿的,您尝尝。” 胖道人好奇地接过葫芦,轻轻一嗅,芬芳扑鼻,倍感沉醉,陌生又熟悉。 仰头灌了一大口,美酒入口,甘甜清冽,满口留香,腹中亦是觉得暖洋洋。 胖道人盯着葫芦瞅了瞅,赞叹道:“舒坦。” 他又想起了曾经见过的一句话,于是低声轻吟道:“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秦川也灌了一口美酒,接道:“仙路难,仙路难,今朝有酒今朝醉,回头沧海又尘飞。” 两人相视一笑,又灌了一大口。 第0033章 苍云观 第二日清晨,秦川早早就来到了书阁外面等候。 本以为是田壮壮来接自己过去,没想到来的竟然是七师姐陆歆瑶。 身着一身红衣的陆歆瑶依旧美艳动人,娇艳欲滴,一路行来引得爱慕目光无数,她却依旧视若无睹。 见了秦川,陆歆瑶才展颜笑道:“田小胖已经服下了那三阳转灵丹,此时正在闭关破境,所以就由我来引你入苍云观吧。” 秦川抱拳行礼,道:“那就劳烦七师姐了。” 陆歆瑶摆了摆手,道:“以后都是自家人,无需这般客气。” 两人同行,漫步观中,秦川忍不住四处张望打量,虽说他已入三清剑观半载有余,可是基本上大部分时间都在书阁呆着。 第一次走出书阁,难免有些好奇,诸多景致在他看来,新奇有趣,观内美景亦是目不暇接。 陆歆瑶也在一旁解释,道:“前面的这座厚德殿,你应该并不陌生,当日曾带你们来此面见掌教。” 秦川点头,掌教大人给他留下的印象异常深刻,只是不知道林岚现在修行的怎么样了。 陆歆瑶抬手遥指四方,道:“厚德殿被四山环绕,四观居四山,百松观在东,听澜观在南,罗烟观在西,而我们苍云观在北。” 秦川顺着陆歆瑶纤手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诸观隐于四座碧翠青山之中,只是距离稍远,看不真切。 陆歆瑶素手一番,手中凭空多出一把赤红道剑,默念法诀,道剑宛如活物般骤然一跃而起,围绕在她的周身,飞舞盘旋。 “小心了。”陆歆瑶莞尔一笑,拉起秦川衣袖,脚下轻轻一点,瞬间腾空而起,道剑如有灵犀,飞至二人脚下。 红芒一闪而过,向着苍云观的方向疾驰而行。 秦川从未有过这等经历,突然腾云驾雾,忍不住有些头晕目眩,意乱神迷,忍不住‘啊’的一声惊呼出来。 陆歆瑶笑道:“不是已经修到了聚元境第三层了么,还差一层就能习得这纵云术,怎还这般一惊一乍的。” 秦川面颊微烫,道:“前几日刚学了驱物术,尚且未来得及多加演练,更何况这等高深的纵云术了。” 三言两语间,二人已至苍云观,从赤红道剑跳下,秦川惊魂稍定,环望四周,苍云观之景尽入眼底。 眼前林林总总三十多座殿堂,殿宇宏丽,景色优雅,时不时还能看到几座碑刻,在碧翠之中若隐若现。 但是,偌大的苍云观,现在好像只有三三两两的弟子在路上结伴而行。 秦川有些疑惑,问道:“七师姐,怎么不见其他弟子?” 陆歆瑶回答道:“苍云观拓脉境的弟子二十有余,凝神境弟子不过百人,他们之中大部分去做门派任务,剩下的闭关修行。【零↑九△小↓說△網】” “观内一般只有聚元境弟子留守,这个时辰,大家都在试剑台上切磋道术,等一会安排完相应事务,你也可以过去瞧瞧。” “好了,别傻站着了,随我一起进去吧,先为你安排住处。”。 “是,师姐。”秦川赶忙应了下来。 在陆歆瑶的指引下,秦川来到了一片石屋聚集之地,这里就是弟子们的住处。 陆歆瑶指了指西侧的三座石屋,说道:“只剩下那三座了,你从中选一座作为自己的起居修行之所。” 秦川对于住的地儿也没什么挑剔,随便选了一个相对来说僻静些的,作为自己的落脚之地。 紧接着,陆歆瑶又带他领取了一身全新的道袍,四块灵石,还有一些琐碎之物。 低头瞧了瞧手里捧着的这些东西,秦川这才觉得自己像个正式弟子了,之前在书阁可没有这样的待遇。 他在书阁的时候可没有这种待遇,低头看看手中的这些东西,这才觉得自己有点正式弟子的样子。 陆歆瑶将秦川安顿好之后,由于事务繁忙,便先行离去。 秦川简单地将自己的石屋收拾了一番,然后坐在了椅子上。 从通幽镯中取出《离魂》翻了两页,发现还是毫无头绪可言,脑袋中一片浆糊。 于是秦川把书扔在了一边,他头一次觉得这书真不是给人看的。 又摆弄了几下刚领到的紫晶灵石,也觉得索然无味。 刚换了住所,别说还真有点不太适应,心浮气躁,静不下心来。 秦川想了半天,还是出去走走吧,想起了七师姐说的那个试剑台,他决定先去那儿看看。 出了石屋,没走多远就到了开阔之地,往东侧看去,果然有一株巨大的古椿树。 在古椿树下面是一座半人高的石台,此时已经被众多弟子包围,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想来这应该就是七师姐所说的试剑台了。”秦川心中暗想,然后走了过去。 走进人群,秦川望向石台之上,居然看到了曾经相识的旧人,那人依旧人高马大,双眉浓黑,像两条卧蚕横在那里。 不是钱小白,又是谁? 看样子,这钱小白修行的速度还真不慢,已经可以在试剑台上与人比拼驱物术了。 驱物术的修习条件,就是需要修为达到聚元境第二层,这时体内才会有足够的灵力来驱使外物。 只见台上那两柄桃木道剑歪歪扭扭,在半空之中按照某种诡异的路线胡乱飞舞着,让人根本摸不清规律。 其实就算对方不躲,也压根就刺不着。台上的空间实在太大,连误打误撞的机会都小的可怜。 唯一一次像那么回事的,是钱小白的桃木道剑好不容易跌跌撞撞地飘到了对方的跟前。 眼看着就要碰到对方的衣襟,却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紧接着一个调头,向着相反方向的地面插去。 看到这一幕,台下弟子齐齐捂脸。 秦川也不禁莞尔,菜鸡互啄,挺有乐。 虽然两人相识的经历一点都算不上美好,但是时至如今秦川也不怎么放在心上了。 入观之后经历了这么多事儿,他的心境也变了不少。不是有句话这么说么,除了生死,其他事儿都是小事儿。 而且他也觉得田壮壮那句话说的挺对的,“俗世的那点恩怨,看淡点。” 其事当初要不是这个小王八蛋骂了自己一句‘没爹没娘的野种’,自己也不会给他脑袋来一石头。 想到这儿,秦川有点微微失神。 就在这时,台上的钱小白居然也看到了人群之中的秦川。 “哟,看看这是谁来了?稀客啊!” 第0034章 试剑 不得不说,钱小白的嗓音的确不怎么讨喜。 沙哑之中夹杂着些许阴阳怪气,让人听了就忍不住产生想往他脸上踹一脚的冲动。 秦川有点疑惑,这厮都入观半年了,怎么还是这副德行? 居然没有因为嘴损而被人狠狠整治,观里高手的脾气也忒好点了吧? 想来只有钱小白自己知道原因,自己可是得了老爹钱大白的不少真传。 比如该点头哈腰的时候绝不逞强,该恃强凌弱的时候绝不手软。 又比如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当然,见了秦川他就想说骂娘的话。 钱小白的话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了秦川。 曾经去过书阁前面听他讲道的人,对这张脸再熟悉不过。 “这不是秦川嘛!”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然后人群之中便响起了无数窃窃私语。 “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书阁弟子?” “你听说了么,他之前在书阁前面论道,竟然连二师兄都不是他的对手!” “据说他气海阻塞,是个不能修行的凡人呢。” “不会吧,不能修行还能论道,打死我也不信啊。” ...... 现在观内低级弟子之中,最有名气的还真非秦川莫属。 以凡人身份入观,在书阁找书奇慢,却在论道之争上让二师兄哑口无言,虽然亲眼所见这事儿的人不多,但是却已经在观里都传的沸沸扬扬。【零↑九△小↓說△網】 二师兄在观里可是大家心中遥不可及的绝代人物,如今还真出了这么一个敢与其一较高下并且当真略胜一筹的奇人。 许多未能有幸目睹秦川风采的年轻弟子都在心中特别好奇,这秦川到底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这种好奇在得知了秦川还是个不能修行的凡人后,愈演愈烈。 如今得知面前这个少年就是秦川,大家惊讶之余便将又将秦川从头到脚仔细端详了一遍。 看了半天他们也没看出啥不同来,当然这少年长得倒是还不赖,模样俊朗,双眸如星,嘴唇偏薄弧度却挺好看。 许多女弟子忍不住芳心砰砰乱跳,毕竟有时候对她们来说,长得帅,就够了。 有的男弟子看了之后,撇了撇嘴,有点不服,论道厉害有啥用,耍耍嘴鼻子而已,模样长俊点有啥用,养养眼而已。 只要不能修行,就只有俩字,废柴。 抱有这种想法并且想法最为强烈的肯定是台上的钱小白无疑。 只见他眯着小眼睛,看着秦川,讽刺道:“这可是我的老相识了,原来在镇子里靠卖字为生,八竿子打不出来个屁来,别提多老实了。” “没想到现在会耍嘴皮子了,学得如此伶牙俐齿,竟然还能在书阁前面招摇撞骗糊弄人了,那我现在是不是得叫你秦大师了?” 弟子之中马上有人反驳他:“钱小白,你可别乱说,我可是去书阁前面看过秦川论道的,他讲的内容高深精辟,听了受益匪浅。” 钱小白闻言马上换成笑脸,扭头说道:“白师兄,你是不知道,这家伙我打小就认识,他从小就没爹没娘,来历不明。” “要说他能懂什么修行,那可真是扯淡了,最多不过是《五行微义》背得熟点。人家都说实践出大道,一个连修行的资格都没有的人,他说的话能信?” “白师兄,你可不要被他妖言蛊惑了,这小子阴的狠,看到我脑袋上这道疤没,就是被这小子阴的,趁我不注意,一石头就给我拍地上了。” “现在他不在书阁好好呆着,跑到咱们苍云观来瞎转悠,保不准打的什么馊主意。我得得给各位师兄师姐们提个醒,看好自己兜里的灵石灵药,免得着了这小子的道。” 钱小白这一通话说得滴水不漏,有理有据,虽然白师兄觉得钱小白不可理喻,懒得搭话,但是更多没去听过秦川辩道的弟子还是更相信钱小白。 这会众人再看秦川的目光就有点复杂了,尤其是某些男弟子,眼神颇为不善。 按道理讲,此时大伙都在等着秦川出言为自己辩上两句,可是偏偏这个时候大家发现这小子居然闭上了眼睛。 没错,面对钱小白的恶语相向,秦川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此刻,他正感应着周遭的天地元气,心随意动,灵力在体内经脉之中以一种奇妙的方式流转运行,激荡奔流,层层叠叠。 众人只听‘嗡’的一声,原本乖乖躺在钱小白身后的桃木道剑发出阵阵轻颤,然后蓦然拔地而起,悬停于半空。 大家微张着嘴,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场间安静到了极点。 只见桃木道剑在半空之中荡了一个圆圈,画出了一个美丽的弧度,然后对准钱小白的咽喉,陡然加速。 桃木道剑的速度太快,以至于大家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有钱小白自己看清了这道寒芒。 他的脑海之中一片空白,根本来不及躲闪,只能紧闭双眼,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吾命休矣。 只是画面定格在桃木道剑距离他的咽喉一寸之处,分毫不差。 钱小白睁开眼睛,看到眼前一幕,亡魂皆冒,吓得动也不动,连大气都不敢出。 突然桃木道剑再次飘转,围绕着钱小白开始疾速盘旋。 “唰唰”声不断响起。 钱小白甚至已经感受到了道剑上面的森然剑气正在刮蹭着自己的皮肤。 而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由剑气编织而成的无形之网网,稍动一下便会被斩肉削骨。 眼见一排排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不断往下滴落。 终于桃木道剑停止了飞舞。 再次回到了距其咽喉一寸之处。 钱小白刚要松口气,但是怎么突然觉得凉飕飕的? 他的余光向下一瞟,结果连哭的心都有了,自己一身原本崭新的道袍此时已经千疮百孔。 白花花的软肉大部分都已经裸露在外了,清风吹过,能不凉么? 台下众人均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桃木道剑其实算不上一把剑,只是徒有其形,剑身圆润光滑,刃也未开,不然也不会拿来以作低级弟子演练之用。 很明显,能将钱小白衣服千刀万剐的不是道剑本身,而是道剑上的锋锐之意。 这完全来自于驱剑之人。 大家的目光再次回到了秦川身上,此时的秦川已经睁开了眼。 他看都未看台子上的钱小白,转身向远处走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林间的拐角处,台上失去控制的桃木道剑才直直地向下跌落。 “咣当”一声脆响,道剑掉在了地上。 钱小白瘫软在地。 大家如梦初醒。 第0035章 游龙 台上的钱小白还沉浸在刚才的恐惧之中,眼神茫然。 “好强啊!” 也不知道是哪个女弟子先感慨了一声,随即人群之中就像炸开了锅一样。 “刚才你们谁看明白了秦川是怎么做到的?” “没看懂。能把驱物术用到这般炉火纯青的,绝对是我生平仅见。” “你确定他用的是驱物术?我怎么觉得不像呢?” “难不成他已经达到了聚元境第六层,已经学会了御剑术?” “不可能吧,他才入门几天?从来没听说过有谁修行速度这么快的!” 人群外围,角落里的一名男子缓缓说道:“那不是御剑术,仍是驱物术。” 他一开口,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场间却立马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他。 这人看上去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在这帮聚元境的弟子之中算是年长的。 他的容貌平凡,穿着平凡,被人看了几眼也很难记住,所以他有一个理所应当的名字,林凡。 林凡虽然无论从哪个方面看上去都那么平庸,甚至修行了这么多年还停留在最初的聚元境,远比同辈弟子落后了太多。 可是正因为他在聚元境停留的时间太久,所以他对聚元境的道术的了解也是最透彻的那个人。【零↑九△小↓說△網】 从始至终他只说了刚才那一句话,但是看起来大家对他说的话都很信服。 性子跳脱的弟子马上凑了过去,热络问道:“林师兄,你跟咱们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是啊,林师兄,倘若那秦川用的真是驱物术,怎么会那么厉害?” “你看我用的驱物术就差劲多了,道剑飞的歪歪扭扭不说,速度还奇慢,看秦川用的神乎其神,宛如活物,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林凡开口说道:“他用的驱物术,和我们用的不太一样。” 这话就让大家摸不着头脑了,在他们看来都是驱物术,还能有啥不一样的? 林凡认真道:“依我看,他的修为也就是聚元境第三层,这一点通过探查他的元魂强度就可以轻易判断。”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体内的灵力流转方式和我们的完全不同,所以施展出的效果也更为精妙高超。” “但是如此这般施用驱物术,是以耗费体内大量的灵力为代价的,如果我所料不差,他体内的灵力强度,与我相差无几。” 虽然这话是林凡自己亲口说的,可是大家还是不太相信,毕竟林凡已经达到了聚元境第九层,拿第三层跟第九层比灵力强度?这不是开玩笑嘛。【零↑九△小↓說△網】 林凡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却没对众人再说什么。 此时台上钱小白似乎刚回过神来,一缩脖子,四处瞅了瞅,看到人群之中的狗腿子王二虎后,小声招呼道:“二虎,过来扶我一把。” 忠心耿耿的王二虎屁颠屁颠跑了过去,扶起了钱小白,问道:“白哥,没事吧?” 钱小白气不打一处来,拍了王二虎的脑袋一下,骂道:“能他娘没事么,没事我用你扶啊,老子两条腿都软了。” 一阵凉风吹过,钱小白打了个哆嗦,然后扫了二虎一眼,说道:“二虎,把道袍脱了给我。” “白哥,那我穿啥啊?” “少他娘废话。” 钱小白抢来王二虎的道袍,好在有了遮体之物,精气神好像也恢复了点。 但是大家望向他的目光之中明显只有两个字——活该。 他的所有指摘,都是建立在秦川不能修行之上,但是如今看来,秦川不但能修行,而且道行还高深得很。 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钱小白也不在乎,说道:“误会,都是误会,其实原来我俩也是挺好的兄弟,但是后来他抢走了我最心爱的姑娘,不然我俩也不会闹到今天这般,让各位师兄师姐见笑了。” 再瞧瞧大家神色,明显不太相信。 钱小白也顾不得起来,话一说完,就赶忙让王二虎扶着他离开了试剑台。 ...... ...... 回到石屋之后,秦川的心情才有些许平复,他靠在椅子上,望着窗子开始发呆。 今天,当台子上的钱小白再次提起‘没爹没娘’那四个字的时候。 他确实起了杀意,桃木道剑飞驰而去,一剑就能刺穿那个该死的喉咙。 但是随即他想到了很多人,比如大师兄,田壮壮,书阁的胖道人,还有后山的老头,等等等等。 他觉得有些温暖,于是道剑停下在咽喉一寸之处,耳边终于没有了聒噪之声。 他练习驱物术的次数确实不多,算上今天这次,满打满算,一共才只有五次而已。 当道剑悬停在钱小白咽喉之前一寸之处时,其实那时秦川对于这施物术的掌控也并不娴熟,但是好像在这一瞬间又有了一丝明悟。 然后才有了道剑如游龙织网,将钱小白的道袍千刀万剐之幕,其实那时候秦川自己也没甚把握,但是就是想试试。 哪怕没有拿捏好尺度,偶有伤及钱小白一两剑,对秦川来说也是无所谓的,受点皮肉之苦,纯粹就是你活该。 但是对钱小白来说,他今天非常幸运,因为秦川的对于驱物术的理解在不知不觉中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今天秦川用的驱物术,并非三清剑观的基本法诀,而是用了吴伯留给他的典籍之一《游龙诀》中的驱物术。 两者皆为同样的道术,体内灵力的运转方式却有天差地壤之别,秦川按照《游龙诀》之中所述,便有了今天的成效。 很明显,《游龙诀》中的驱物术更加高明,自是不必多说,但其对灵力的消耗亦是惊人的恐怖。 别说聚元境第三层了,就算那些七八层的修行者,施用起来也应是极为吃力。 如果不是自己破凡成仙后自己的身体和气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会在中途因为灵力耗尽而中断施法。 基于以上想法,秦川决定日后还是修炼吴伯留下来的功法典籍,毕竟威力在那摆着呢,灵力消耗对自己来说也是可以接受的。 现在对他来说最主要的事儿就是,努力修行,提升修为境界,研习《离魂》,提升元魂强度。 秦川这么一琢磨,日子好像又回到了在书阁时那般简单清闲的好时光。 第0036章 青青子衿 在苍云观呆了快一个月,秦川也没见到其他几位师兄的影子。 当然,他并不知道,正在整个紫灵域因为大武仙府的事儿,都已经快要闹翻天了,诸位师兄忙着在外打探消息,这些时日并没有返回观中。 在这段时间,只有七师姐陆歆瑶来过一次,令秦川喜出望外的是,她居然把幻云鼠带了过来。 七师姐掩面笑道:“这小家伙在黑崖里被我们寻到,然后交由灵兽司寄养。” “结果这小祖宗刚一去,就偷偷摸摸把灵兽司的那点家当吃了个精光。” “现在灵兽司的那帮家伙现在天天是哭丧着脸,日子过得别提有多惨淡了。” “听说你前些日子赢了不少灵药,这小东西还是交由你自己来养吧。” 秦川笑道:“多谢七师姐。” 幻云鼠看到秦川,在七师姐手中蹦蹦跳跳个不停,两只小爪子不断挥舞,说不出的兴奋。 只见它‘嗖’地一下蹿上了秦川的肩膀,小脑袋亲昵地在秦川脸颊上蹭了蹭。 它曾在自己最危难最无助的时候救过自己一命,这样深厚的情谊,让陆浩打心眼里喜爱它。 “对了,还有一件事儿,柳青青那丫头要出关了。” “这么快?” “那丫头现在已经修到了聚元境第四层了。” “青青能被掌教大人看中,自然天赋异禀。” “你也不用谦虚,她修行了半年,而你满打满算也就修行了三个月。” 陆歆瑶有些无奈的又感慨了一句。 “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啊,真是一个比一个变态,想当年我可是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修到聚元境第三层。” ...... ...... 陆羽今天的心情差到了极点,自己带队在大武仙府的外围打探消息,却莫名其妙地遭到了魔宗子弟的伏击。 结果一行十几人,最后活下来的,算他在内只有四个。 自己是掌教大人的第五个弟子,如今已是拓脉境八层的修为,在青年一代的弟子中,已是名列前茅。 然而今天,他遭受了修行以来第一次惨败,而且败得如此直接干脆——丢盔卸甲,仓皇而逃,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魔宗之中的那名男子,看起来更他差不多年纪,可是道行之深厚,术法之高明,手段之狠辣,都要比自己强上不知多少。 这让陆羽心中原本存有的那丝傲气,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沮丧。 此时陆羽已经来到了厚德殿的内殿,一想到马上就要向掌教大人汇报今日的惨痛失利,他就觉得自己的脸上有点发烫。 但是此时,突然传来一阵婉转低沉的琴音,回响在整座后殿。 琴音飘逸,曲调深厚,灵透柔和,音韵明亮,好似雨打芭蕉,犹在耳畔,让人不自觉地陶醉其中。 陆羽只觉得自己的心慢慢沉静下来,仿佛置身深谷幽林,坐看云舒云卷,心中的躁意消散,趋于平静。 一瞬间,他仿佛觉得之前的失意,也没有那般重要了。 陆羽一时间竟是有些痴了,寻着琴音的源头,他向着一处偏厅走了过去。 偏厅之内,环境清幽,绿草青竹,碧翠芬芳。 轻柔的白色纱帐,阻挡了陆羽的视线,只能看到一个人影,朦朦胧胧,若隐若现。 风吹纱动,只见一个白衣少女端坐于古琴之前,低目垂眉,雪白素手在古琴之上轻舞盘旋,天籁之音随之回荡于耳。 一曲终了,陆羽忍不住轻轻拊掌,由衷赞了一句“好!” 青衣少女闻声收回双手,抬起头来,四目相对,陆羽只觉得一时间口干舌燥,意乱神迷,脑中仅剩下一个想法,世间竟有如此干净明媚的女子! 眼见陆羽怔然之态,青衣少女忍不住蹙眉问道:“请问公子,有何贵干?” 陆羽大窘,顿时回道:“在下百松观陆羽,不知仙子尊姓大名。” 青衣少女掩口轻笑,道:“原来是陆师哥,不过我可不是什么仙子,小女柳青青见过五师兄。” 陆羽心中既惊又喜,问道:“你知道我?” 青衣少女点了点头,说道:“自然识得,师父总会提起几位师兄师姐。” 陆羽一拍脑门,恍然道:“莫非你就是师父收的那位关门弟子?” 柳青青轻轻点了点头。 陆羽赞叹道:“不过半年时间,柳师妹就修炼到了聚元境第四层,这等绝世资质,可是要比我这当师兄的强上太多了。” 柳青青说道:“我这点道行,在师兄眼里又算的了什么呢,实在不足挂齿。” 陆羽诚心道:“柳师妹实在太过谦虚了。” 柳青青继续问道:“五师兄,是来找师傅的么?” 一听这句话,陆羽神色一黯,点了点头。 失利之事,他还不知道跟师父如何开口呢。 柳青青告辞道:“既然如此,我就不耽误师兄的时间了。” “柳师妹是要去哪?” “我已经跟师父请了几天的假,想要下山看看。” “不知道柳师妹想要去哪,我常年游走在外,对于凡间颇为了解,若是顺路的话,也能照应你一二。” “五师兄的好意,小女心领了,这次倒不是去远行,我和秦川哥就是去通达镇探望一下家父。” “秦川?是那书阁弟子么?” 柳青青微微诧异,问道:“五师兄也见过秦川哥了么?” 她一直收到掌教教诲,至今未曾出过着厚德殿,对于秦川的诸多事迹,也是没有耳闻。 陆羽点了点头,但是神色有点不自然。 “秦川哥他现在还好么?” 一提到秦川,柳青青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日光映衬在她的脸上,显得格外明媚动人。 眼见如此,陆羽愣了一下,竟是有些痴了,可是一想到是因为提到了‘秦川’二字,又大感失落。 “五师兄?” 看到陆羽发呆,柳青青又问了一句。 “啊。” “秦川啊,他好得很,现在已经可以修行了,并且入了苍云观。” “我就说秦川哥肯定可以的吧,他最聪明厉害了,哪有他办不到的事儿。”柳青青兴致勃勃地自语道。 “五师兄,我要下山去了,就不打扰你了。” 看着柳青青的背影,陆羽觉得自己的心,很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