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祸水出红颜 颜初夏决计不会想到自己会死在自己的婚宴上。 那是她期盼已久,梦寐以求的时刻。与堂堂太子殿下共结连理的时刻。作着皇后美梦,母仪天下的时刻。只是一剑,一切都结束了…… 颜家世代为官,到颜初夏父亲这一脉家道早已衰落。幸而颜父韫文因才发横溢,被拜为太子太傅,重得皇家恩宠。 太子与安王不合,朝野皆知。但这并不是生在闺阁中的颜家姐妹操心的事儿。从小,颜初夏就盯着姐姐样样好,各种羡慕嫉妒恨。 颜初夏只比颜丹墨小三个月。在颜府中的身份却大不相同,一庶一嫡。看看这时间更是大有玄妙。三个月,正好是颜丹墨的母亲的安胎期,颜父将就着用了一下侍妾,于是便有了颜初夏。可想当年颜初夏她娘为了这个小生命也是相当卖力的,最后修成正果,可喜可贺。虽然不知道当日到底是何状况,但至少在外人眼里,实情就是如此。 自颜初夏懂事以来,她就在跟这位长姐较劲,她心比天高,奈何偏偏造化弄人,她就偏偏样样不如颜丹墨。 首先,子凭母贵。 颜丹墨的母亲万俟蕙兰是骠骑大将军的掌上明珠,二十年前,被爱才的少女情怀一蛊惑,便下嫁给家道中落的探花郎颜韫文。当年他们的婚事那绝对是才子配佳人,美谈盛极一时。 而颜初夏的母亲却是青楼名妓一枚。千方百计耍尽手段让颜父取了她回家,做起了正经人家的侍妾。这就不是什么美谈佳话了,压根就是伤风败德闭口莫谈。 才子总是有那么一点风流韵事,但是敢在骠骑大将军女儿府里塞一个风尘女子当妾室,那就不是人人都敢的了。所以,万俟蕙兰是贤惠的,也是智慧的。颜韫文对她宠爱有佳那绝对是理所当然的。于是这又成了一曲佳话…… 其次,才学样貌。 颜丹墨是典型的大家闺秀,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兰心蕙质,还遗传了那么一点她外祖父骠骑大将军的英雄侠义,无论挑哪一样都能嫉妒死颜初夏。 所以,最后颜初夏退而求其次,将母亲遗传给自己的美貌,以及在书画歌舞上的天赋发扬光大,终于左右逢源,结果被称为狐媚惑世。 这个称号绝对没有冤枉她。 论资排辈,太子殿下怎么也该娶有个骠骑外祖父的颜家长女丹墨,娶到颜初夏那绝对是各种阴谋结合的产物。 最后,性情心性。 颜丹墨集合了侠女与才女之风,又聪明过人,心地纯良,堪称各大小说的女主典范。 颜初夏却蛇蝎心肠,上天赋予她的样貌与智慧全都贡献给了一个个以庶夺嫡的阴谋诡计。翻身做了颜府主人,将长房嫡孙们踩在脚下,连其父亲都被她淫威所迫,一改那太子太傅的儒雅之道,对她母女俩低声下气。 这直接触犯的自然是万俟家族的利益。同时原本应该娶颜丹墨的太子殿下,本可以得到骠骑大将军的鼎力支持,却在这个人生岔路口硬给颜初夏给掰弯了。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当黑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新房时,颜初夏还在想着今天他们姐妹尊卑的关系将彻底扭转。因为同一时间,她嫁给了当今太子,未来帝王,而颜丹墨却嫁给了太子登基的垫脚石安王。她在红盖头底下笑得愈发妩媚动人,但一声响动,一把长剑,颜丹墨甚至连对方是谁的人都没搞清楚,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被人放了血。 闻讯第一时间冲进来的不是太子,不是侍卫,而是她手无缚鸡之力,曾经拥有倾国倾城容貌的花魁母亲。同样只是一剑,从心脏刺入,分毫不差,长剑拔出时,她能分明看见那飞溅的血花艳丽得如鬼魅。 母亲重重倒在地上,再没爬起来,在心脏骤缩,血流翻涌的最后,她伸出了她的手,却再没能抓住颜初夏。 鲜血将嫁衣浸染出片片殷红,精心准备的新娘妆却以最血腥的状态迎接她的新郎…… 生前一幕幕走马灯一样晃过:儿时,她喜欢捏泥人,常常捏一个母亲,一个父亲,还有一个自己,一家三口。从她记事,生活就是这样简单,吃、玩、捏泥人,每天看着母亲,却常年见不到父亲。那时她不懂得怨恨,只是羡慕着每次家宴上,父亲投给长姐长兄那温和的目光,而这个父亲对自己,永远都是冷冰冰的。 八岁,命运陡转,母亲被诬陷与人有染,连自己都成了野种。当时,单纯的她以为,这就是父亲不理睬自己的原因,所以她反而释然了。但结果却是,母亲是被冤枉的,而父亲却任由歹人欺负她们母女俩,几度生死边缘挣扎回来的性命,终于刺激她们为了保命而崛起。而第一个利用的人,就是那个罪大恶极的歹人颜府管家莫常! 十岁,凭借自己的文采第一次博得父亲的青睐;十五岁,夺得天下第一舞娘称号,献舞琼林宴,于御前表演时,借用大瞾皇帝的金玉之口,当着天下才子面,许婚太子东方少昰…… 这是她彻底扭转局势的关键。但,尽管有皇帝允婚,太子对颜丹墨的余情未了,依然可以娶颜丹墨。所以,她毅然决然地勾搭上安王,并设计安王与颜丹墨有染,彻底断了这条路。这一招,做得不可谓不绝! 可是这些都还不够,没有兵力支撑的太子妃宝座如何坐得稳?万俟家这个最强的后盾在她抢了颜丹墨的太子妃宝座之时,就已经跟她对立。所以她选中了另一派军系——与万俟军齐名的姚家军。同样在文官中,她也需要有人脉,所以她选中了当年科举一甲才子,这又正面与状元郎长兄颜研正式对立…… 她一步步把自己逼上绝路,不能回头,也害怕回头,让良心彻彻底底死在八岁之前。害过很多人,树了很多敌,她只是告诉自己必须好好活下去,现在得到的一切不正是自己想要的,这就足够了! 结果到最后,只是一剑,辛苦筹谋十年的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对手,似乎每一个都有足够理由要了她的性命。 死前的最后一幕:穿着红喜袍的太子殿下,英俊无匹的脸庞,并没有因为她的鲜血而变色,反而透出陌生的同情和怜悯。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他纤长而冰冷的手指覆盖上她的眼睑,那一刻,她痛心疾首:自己的美貌连这个男人的一滴眼泪都没换来。最后的最后,她连自以为是的爱情都丢失了…… 她这一生到底是过得太值还是不值? 算计了一辈子,舍弃了良心,舍弃了人性,舍弃了自己的初衷,仿佛不算计就活不下去。然而只有等到这最后一刻,她才明白,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生命的某个结点篡改了她原本单纯而幸福的生活。 在噎下最后一口气前,颜初夏发誓,如果老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不会选择这样的人生。她宁愿是那个躲在角落里傻吃傻喝的庶出小姐,什么太子妃,什么母仪天下,没有什么比她和她母亲的性命更重要。她再不要做别人手中奇货可居的棋子,她只是想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小日子,好好地活着。 今生命运定格在这一刻刚刚好,她不必再争下去,也不必再错下去。这样就好…… 死亡降临的一刻,她笑了,淌血的嘴角弯了起来,从太子覆盖双眼的手下露出,无比完美。 第二章 倒转的齿轮 颜初夏重生了。重生在一个夏日的黄昏。 蝉鸣在耳,空气有点闷热。 颜初夏睁开眼睛,入眼的是破旧的蚊帐。她静静躺在床上,看着一只蚊子停在手臂上,针刺般的感觉,很清晰。而那只蚊子吃饱喝足了,便挺着滚圆的肚子飞开,没飞几步就晕头转向地搅进了蚊帐。颜初夏突然立起身,“啪”地一声,将蚊子拍死在蚊帐中。这才扒开蚊帐,看着那只被拍扁的蚊子,将它小心放在手心,用指尖碾着那爆出来的血袋——那可都是她的血。鲜红的,带着淡淡的腥味,十分新鲜。 她终于确定自己活着。这一切都不是幻觉。 这并不是她所熟悉的小院。爬起床,等她扶着墙出门,看见她的母亲正在外面煎药。烟熏得她不住地咳嗽。 “娘……”颜初夏轻轻唤了一声,声音暗哑,像是被一把火烧焦了,竟然还有种麻木的钝痛。 林君转过头来,脂粉褪尽的脸上透着苍青之色,眉眼带着她几乎已经忘记的明媚。原来以前的母亲竟然是如此明净,即便是穿着棉布衣服也能让人感觉到异样的光彩。 “初夏,你怎么起床了?” 林君走过来摸摸初夏的额头,依然很烫。 颜初夏蓦然醒悟,这是十年前,母亲因为被人诬告与人有染,被关进了这个破落院。原本她可以幸免,可不知道是谁说她是母亲与外面野男人的孩子,也一同被关进了这里。而父亲竟然听信一片之词就这样将她们母女“发放”到此处。 八岁的初夏并不懂事。母亲上哪儿她就上哪儿,只要有母亲在,她就觉得很幸福。母亲虽然是妾室,其实平日正房待她们还算不错,所以颜初夏一直都被养得肥肥胖胖,长得很没人样。跟长姐纤纤身姿一比,简直就是一个在地一个在天,加上她天性懒散,好吃懒做,诗词歌赋不通,琴棋书画不会,理所当然地也讨不了颜韫文的欢心。 早在这之前,颜韫文就觉得颜初夏不配做他的女儿。因为这个三女儿跟长子颜研以及长女颜丹墨的聪慧完全不搭边。 或许正因为如此,颜父才巴不得将她划出颜家族谱。成年后的颜初夏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她将她在这个小院中所受的磨难加倍奉还给了那些所谓的颜家主人们。她发誓要那位不顾她们死活的父亲付出沉重的代价,她要让他们匍匐在她的脚下,哭着求着认下她这个颜家小姐……但是,死过一次的颜初夏有了另外的想法…… 在颜初夏儿时的记忆里,颜家夫人是仁慈善良的,虽然初夏的母亲曾经做过一些对不起她的事情,她倒没有苛待她二人。反而时时劝道那些下人善待他们,毕竟他们也算是主子。可万俟蕙兰越是如此,下人们对她越是顺服,而对趁虚而入的妾室越是轻慢。这就叫做因果循环。 当然,八岁的颜初夏并不懂这些,每天有好吃好喝好玩的就行。直到这个夏天,他们母女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厄运,一切就开始改变了。 记忆中,她似乎就是在这里待了一年之后,瘦出了一个闭月羞花的美人胚子。被这一年苦楚压怕的她,几乎本能地选择去讨好身边的人,开始左右逢源。 其实,她对正房原本是没有爱恨的。所谓爱恨不过最艰苦的时候,一种垂死挣扎出来的勇气和毅力的支撑罢了。 看着母亲将药倒在碗里,颜初夏跨过门口,乖乖地坐在门槛上。 “娘,我怎么了?”颜初夏的身体一直很好,可进了这个院落之后,她似乎三天两头生病,她不太确定这是在哪一次。 林君用手背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小家伙是不是烧糊涂了。 “没事,你只是摔了一跤,乖乖把药喝了,就好了。”母亲的眼神充满溺爱,却也掩藏着深深的无奈。 颜初夏本能地皱了皱鼻子,端起药,一口喝完,温热的药汁又苦又涩,滑过疼痛的喉咙,激起一阵反胃。 但她强大地没有吐出来,甚至皱着眉头对着一脸担忧的母亲安慰地一笑。 那一秒,林君突然觉得这孩子长大了,懂事了。鼻子一酸,眼眶跟着红了。 “娘给你拿块蜜饯去。” 虽然风尘出身,林君的性子却很要强。在颜初夏的印象中,她只见母亲掉过三次眼泪,一次是这个夏天,自己病得快死的时候,一次是婚礼那天,自己被太子殿下迎进门的时候,最后一次就是她的血被放干的时候。 老天并不公平。每个人从出生就带着各自不同的身份在淼淼众生中活着。她一直相信,如果母亲投生在骠骑大将军府上,一定比夫人还要优秀。而她这个庶出也不会比颜丹墨差。 林君出来时,只见初夏正在清理药罐子。她赶紧上前,将药罐子抢过来,担心地看着颜初夏的小手,“烫着没有?别动这些。听话。”说罢,林君将手帕包着的蜜饯放到颜初夏手里,让她乖乖坐在门槛上。 颜初夏一边坐在门槛上嚼蜜饯,一边笑眯眯地看着母亲。林君偶尔回头,看见那张笑脸,不由得愣了愣,接着弯眉一笑,问道:“好吃吗?” “嗯。很甜!” 颜初夏仔细回想着这年的夏天都发生了什么。她十分确信老天让她回到这段日子就是为了修正她那歪掉的命运轨迹。在她的记忆里,这是一个很模糊却又很糟糕的夏天,甚至是充满噩梦的日子。可是日子久了,麻痹的记忆竟然自动将有些少儿不宜的东西封锁了。 直到那个晚上…… 第三章 浴火重生 天气一天比一天闷,在颜初夏有限的记忆里,这个夏天的炎热干旱是空前绝后的,京城干了近半年,直到初冬甘露才降下来。但老百姓的粮食都干成了柴火,她对饥饿的记忆也是从这一年开始的。 旱灾第三个月时,朝廷命令所有五品及以上的官员开仓救济京畿灾民,作为太子太傅的颜韫文率先响应,整个颜府开支减半,包括作为罪人的她们的口粮。 蚊子嗡嗡地在耳边叫着,仿佛饿极的野兽,疯狂地扑咬着她的血肉。 “娘……”颜初夏半梦半醒,烦恼地去摸旁边睡着的林君。可是手下一空——母亲根本不在床上。 颜初夏借着月光摸出门,院落本就不大,一眼便可看清楚。四下并无半个人影。颜初夏心脏不自觉地躁动起来,某些遗忘的记忆就像洪水一样试图冲毁她心底的最后一道防线。 双脚不自觉地朝着右边的柴房走去。 “莫管家,请你自尊!”母亲的怒斥带着喘息混杂在柴草被人身体碾压的声音里。 “你如果从了我,我就可以早点帮你们出去!”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颜初夏背脊一寒,愣在当场。 她终于想起来了。 她不是病了,而是某个恶魔一般的男人捏着她的脖子,逼她母亲就犯。要不是她母亲以死相逼,她的脖子应该早就被拧断了。这场噩梦让她高烧了一周……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如果她还是那个庶出小姐,这个男人根本不敢拿她来威胁自己的母亲,而现在,她们就是摆着人家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而今天,也是噩梦彻底开始的一天。 那个颜府的管家从今天开始便折磨着自己的母亲,无论是*还是灵魂。可是为了她,母亲坚强而屈辱地活着。再为了她,一步一步走上无法挽回的道路。 十年前的今天,她闯破了j□j,也闯入了莫常的手心,差点被他砸死。母亲抱起血淋淋的她,终于放下了自己的尊严,冲破了道德的底线。 而今天,她又该怎么做? 颜初夏使劲让自己冷静,甚至用指甲掐进了肥嘟嘟的手臂。锥心的刺痛让她额头流下冷汗,但神思却慢慢清明下来。 她已经不是十年前那个不懂事的孩子了,她能够办到。 颜初夏的心不规律地跳着,她不能辜负老天给她的这次机会。大脑迅速转动,这个才八岁,从来不去思考问题的神经系统,就这样被她唤醒,开始喀嚓地运转起来。 从这里去叫人,显然是来不及的。即便来得及,让人撞见她母亲与别人厮混在一起,反而坐实了她勾引男人的罪名。以莫常的精明,他一定会将此事全完栽赃嫁祸到母亲身上,说是母亲为了重新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勾引他。 这样的说辞太普通不过,但在这种宅院里却也十分实用。 可自己一个八岁的娃娃,怎么可能打得过这个男人! 要如何才能将母亲从这个人的魔爪下拯救出来? 风撩起凌乱的长发,月光下,小初夏脸色沉毅,她誓将这错位的齿轮扭转回来。 不一会儿,卧房里燃起了大火。 颜初夏放声大哭,将仍在疼痛的嗓子扯出了最大的声响,生怕柴房里的人听不见。 凶猛的火势在夏日的微风里烧得哔啵作响,浓烟翻滚起来…… “娘!娘!着火了!你在哪里?”撕心裂肺的喊声异常响亮。 柴房里的莫常终于恨恨地放开林君,在大火引来下人之前迅速离开。而林君匆忙拽起衣服,冲进了卧室。结果看见颜初夏正站在大门的阴影里,对着她的方向扯破嗓子高喊,眼睛却看着那个迅速溜出院门的无耻男人。 火光在她身后几米处燎原,已经烧毁了床幔…… “初夏……”一滴眼泪划过脸庞,林君抱起那个娇小的身子嘤嘤哭泣。 “娘,”颜初夏捡掉林君头发上的杂草,“着火了,我们救火吧……” “乖孩子……”林君收住眼泪,将初夏抱到空荡的院落里,刚端起一盆水泼进大火里,雷声就在此刻在她们头顶炸开…… 三个月未曾落下的雨滴,就在这时毫不吝啬地哗啦啦砸了下来。洗干净了母女脸上的污垢,也洗净了这个院落的*记忆。 当下人们拿着锅碗瓢盆赶到时,只看瓢泼大雨将那看起来很大的火慢慢冲灭,连个火星都没留给他们来灭。 “这都干了三个月了,京畿百姓都快断水了。早知道就该早点烧了那间破屋。”这就是颜韫文的第一感慨。 颜夫人万俟蕙兰不得不细问火势的起因。在得知是颜初夏起夜点灯不慎烧着了蚊帐引起的大火之后,她仁慈地没有追究。 但颜初夏与母亲依然是待罪之身,此刻她们一起跪在高高在上的将军之女面前,看着她雍容华贵,而她们却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比街边的乞丐还要不堪。 以前的颜初夏就是从这上面明白了身份差别,而现在的她,却明白了她此刻应该争取的是什么。 “夫人,我想见一下老爷。” “老爷”,那是颜初夏对自己亲爹的称呼。 在被人诬陷为孽种之后,她不再是颜家三小姐,而是一直被抛弃在角落里的野种,早就不该留在世间。 “初夏……”林君搂着自己的女儿,今天小家伙太反常了,她怎么能够要求去见老爷呢?那个人应该还在气头上吧。 万俟蕙兰俯视着跪在地上那个小东西,只是两个多月不见,小家伙比之前瘦了一点,让原本只剩一条缝的眼睛突然变大了,此刻那双澄清的大眼睛就这样望着自己,有祈求,也有倔强。倒让她一下子觉得这孩子其实还不错。 “你见老爷想说什么?我可以帮你转告。”家里的事情颜韫文全权交给她来处理,这话自然没半点不合理。 “我娘是被人冤枉的!我要老爷还我娘清白!”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当初是莫常帮她们洗脱罪名的。她绝不能给莫常再次要挟她娘的机会。 万俟蕙兰不觉失笑:“孩子,你怎么知道你娘是被冤枉的?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是无法推翻先前的定论的!” “即便此刻还没有证据证明我娘的清白,但至少可以先证明我是老爷的血脉。”至少这样那个恶魔男人就不能再利用她来要挟她娘。他只是一个管家,即便自己是庶出,那也是主子! 颜韫文对颜初夏的身份根本没有做任何证明,应该说根本就是无作为,便认定她非他亲生,这种完全不念骨肉亲情的做法一再地刺痛了颜初夏幼小的心灵。 颜初夏对这个父亲从小就没有感情。现在,她反而能十分冷静地看待这个人。 “那你想怎么做呢?”万俟蕙兰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个孩子。 “曾经我听人讲过滴血认亲的故事。我想只要老爷的一滴血……” “初夏!”林君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儿能如此大胆。老爷的血是说要就能要的吗?如果他真有心,又岂会等到现在。这种态度本就摆明了要让她们母女自生自灭,现在这样冒然犯上,她真怕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降临到初夏头上…… “娘,与其忍辱偷生,不如清清白白死个痛快!我们不能让那些陷害你的人逍遥法外……” “逍遥法外?”万俟蕙兰已经蹙起眉头,这个词怎么也不该从一个八岁小女孩嘴里吐出来。她的视线不经意地游走在林君脸上,直看得林君背脊阵阵发凉。 颜初夏也意识到自己失言,嘟起嘴,继续说道:“说书先生都这么说的!坏人就应该得到惩罚!我娘是好人,就应该还她清白!” 这话说得正气凛然,却饱含孩子气。 万俟蕙兰再次展眉。 “你这孩子平素虽懒散,竟然也学了一点道理。好,你们母女先回西苑住下,明日我们就来滴血验亲。” 第四章 我心昭昭比明月 母女俩回到西苑时,东方渐明。一夜的折腾早令她们身心疲惫。 雨方停歇,雨水还挂在窗户上,不停地滴打着芭蕉叶儿。颜初夏瞪着眼睛无法入睡。旁边的母亲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她打着扇子,眼睛红红的,尽是血丝,却同样没法合眼。 母女俩没有说话,就这样看着久违的红纱帐,直到艳阳高照。 未时一刻,颜韫文从宫里回来。颜初夏在母亲的陪同下跪到了颜氏祖宗牌位面前。 颜父三十有三,风华正盛,穿着家装便服站在厅堂之上,俯视着下面跪着的两人,眼中神色一如既往地冷漠。 “昨夜大火,幸好及时扑灭,没酿成大祸……” 开口丝毫没有关心她母女死活的意思。万俟蕙兰站在侧下,主持了整个滴血验亲仪式。 一大段的说辞,颜初夏几乎没听进去一字,只是看着他那个名义上的父亲。父亲确实长得很英俊,又是才子称号,举手投足间带着儒雅之气,可对着她们的脸总是太过冷清,仿佛冬日暖阳下照着的一块冰雕,寒气就这样一丝丝地浸入她的骨髓。 “验血的结果,如果你不是我的女儿,你可知道后果。”颜韫文终于说起了人话。 颜初夏的小脸在今天洗得特别干净,冷清的眸子甚至没有一点波纹,或许这个后果八岁的她确实不知道,但是十八岁的她又怎会不知。但是她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个血缘上的父亲到底能对她冷酷到什么程度。 显然,她这种不合时宜的倔强和任性就像一盆冰水一样浇注在颜韫文的头顶。他的眼神暗了暗,心道:这个孩子太冷漠了,根本不像另两个孩子。 “如果你不是,你跟你的母亲都活不了!” 说此话时,颜父的眼里甚至冒出了叫做愤怒的火焰,十分难得地打破了那层冰霜,仿佛不知好歹不知死活的是颜初夏:我给了你们一条活路,你们非得来寻死一般。 “老爷,”颜初夏淡淡开口,“你不相信我娘?” 颜父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曾经青楼的花魁,朴素无华,却依然挡不住那绝代风华,我见尤怜之感让他心动,更让他恼怒。他只知道,这样一个女人无论扔在哪里,总会引来不少蜂蜂蝶蝶,所以他宁愿将她们关在那个谁人不会去的破落院,永世不见天日,而现在,她竟然又跪在了自己面前,来挑战他的底线…… “但是我相信!”不是因为有曾经的记忆,而是她一直知道自己的母亲对这位称之为父亲的人是多么敬重与爱慕。如果不是因为真爱,心高气傲的林君,是不会耍那些花招进入颜府的,至少这十年她一直如此坚信,并同时一次一次否定这个男人价值。 在颜初夏最后的评价里,这个男人除了长得好看点,毫无可取之处。但与此同时,自己却步上母亲的后尘,爱上那个英俊无匹,对她冷淡万分的太子…… “林君,你同意吗?”颜韫文终于对着那个妾室说了句话。 林君握着初夏的手,用她特有的温婉语气说道:“老爷,就像初夏说的,如果我们母女不能洗清冤屈,不如死在颜家祖宗牌位前!” 母亲是坚定的,虽然柔弱,从来她只为自己的女儿屈服过。那一年的日子,到底是有多么残酷能将这样一位母亲磨成一条人尽可夫的毒蛇。 颜初夏突然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她要捡回自己丢掉的一切,再活一次,好好地活一次。 当万俟蕙兰看见颜初夏嘴角的笑意时,心里莫名地有股异样升起。 验血仪式顺利进行了。只需要一人一滴血,一切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要做手脚当然容易,因为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但是此刻的万俟蕙兰肯定不屑于此。 看着两滴血慢慢融合,颜韫文脸上依然平静,仿佛丝毫没有为此有任何的高兴。而万俟蕙兰只是微微露出一点惊讶。倒是林君,激动地哭泣起来,紧紧抱着初夏,重重吸了几下鼻子,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林君放开初夏,对颜韫文和万俟蕙兰伏地叩首。 “老爷、夫人,初夏的身份既已证实,希望她能像过去一样作为颜府三小姐留在两位身边。” “娘……”为什么证实了,反而母亲像是要诀别一样呢?这让颜初夏有些惊惶,死死抓住林君的手。 “初夏,你一定要听老爷、夫人的话。知道吗?” 林君的速度果然快捷,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一头撞上了正面的大香炉。 “喀!”只是一声,大香炉晃了晃,并未倒地,而林君的身子缓缓滑下,香炉上一个血印,一条血迹划破炉上云纹…… 初夏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脑子一片空白…… 噪杂声,纷乱的人影,她努力想要捕捉住一点什么,却只是徒劳…… 颜初夏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秀美的脸。 “初夏,你终于醒了。”如夜莺一般的声音,百转千回。这是颜丹墨,儿时的颜丹墨,正瞪大铜铃一样的眼睛担忧地看着她,而且眼眶又红又肿。 “姐姐?”颜初夏有些疑惑。她差点忘记了自己儿时跟颜丹墨似乎感情还不错。甚至被送进那个破落院时,颜丹墨还跪在老爷面前帮她们求情,也是唯一一个替她们求情的人。 “初夏,呜呜……”颜丹墨的眼泪簌簌往下落,完全是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这看得颜初夏心里一阵抽搐。如果她知道这个妹妹夺取了她什么,她此刻能哭出来才是见鬼了!但现在显然不是愧疚的时候,初夏从床上跳起来。 “我娘在哪里?” “你慢点!姨娘她没事!”颜丹墨一边焦急劝慰,一边扶着颜初夏往林君的卧室走。 林君确实没事。这得归功于她累了一天一夜,还没吃没喝,高度的精神紧张,在听见自己女儿终于安全的时候,她的弦也松了下来,最后剩得的一点力气,也只够将她撞晕而已。 颜初夏摸着母亲额头的纱布,长长舒出一口气。在知道母亲要求死时,她突然觉得自己做错了。如果跟前世一样,至少母亲还能多活十年,幸好,幸好,还来得及…… 而这一刻,颜初夏做出了一个可能改变她一生的决定:她要带着她的母亲离开这个家。 母亲寻死绝不是因为了无牵挂,恰恰相反,她怕自己的存在会威胁到女儿的生命,所以那一秒她选择了死亡。而能威胁到她的恐怕并不是她想的仅是一个恶魔管家而已,这之中一定还有她不知道的东西。 如果说放火的夜晚她懂事了。那么,今天她变得成熟了,只是一天一夜而已,老天让她几经生死。 颜初夏送走了颜丹墨,遣退所有下人,亲自担负起照顾母亲的责任。 林君在傍晚时刻醒来,睁眼便看见女儿坐在窗户前。窗户开着,将天空的一抹晚霞放了进来,刺得她的眼睛有些睁不开。 颜初夏听见动静,十分平静地给母亲倒了一杯水,扶她起身喝,小小的身子如何能承受起大人的重量。 林君靠在垫子上,视线一直落在女儿脸上,那张小脸,带着陌生的气息,但却又让她无比心安和温暖。 “娘,晚霞漂亮吗?” 颜初夏微微翘起嘴角,仿佛他们只是一个午觉睡过了头。 林君再抬眼看晚霞,夕阳已没,火烧过一样的天空,竟然如有阳光时一样,让她的心暖和了起来。 “雨歇晚霞明,风调夜景清。初夏,你喜欢晚霞?那娘教你晚霞的诗好吗?” 颜初夏笑了,曾经自己的母亲就是如此,无时无刻不想自己能多学点诗书,生怕她不明理,丢了颜府小姐的脸。 母女俩谁都没有提脑袋撞香炉的事情,而有一颗种子却不约而同地在她们心里慢慢萌芽。 第五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林君寻死,如果她是待罪之身,这原本也就下人说上几句话,最多说是她丢人到了没脸再活下去的地步罢了。可偏偏在颜初夏身份证明是清白的时候。 在外人看来,这便成了一个刚烈妇女对冤屈的抗议。同时一些流言不胫而走:京城大旱三月,直到火烧了那禁锢她们自由的院落时,才天降甘霖。这似乎就是上天的旨意。果然是冤情呀! 于是乎,颜韫文若再置之不理,反而被人看了笑话,诟病是非。尤其是他还顶着太子太傅头衔,说得大点,就是辱没了皇家脸面。 这件事情自然瞒不过年仅十二岁的太子东方少昰。 颜初夏看见这位小太子穿着锦衣华服一派气宇轩昂亲自造访她住的小院时,差点没从凳子上翻下来。她本来就胖,坐在小凳上本身就不太稳当,可林君要她乖乖地坐在那里学刺绣,这种事情无论对前世还是今生的颜初夏而言都是一种酷刑。 看见急匆匆从地上爬起来的颜初夏,长兄颜研几乎是立马从鼻子里喷出一股冷气。颜研今年十三,一直是太子伴读,跟太子的关系自然是差不了,加上他是颜韫文的儿子,在几位官家伴读子弟中,东方少昰对颜研尤其看重。 当然,颜研本身也算得是个少年天才,三岁就会背四书五经,六岁已经开始赋诗作词,琴棋书画造诣也颇高,虽然没有登峰造极,但在京城也是小有名气的。毕竟他才十三岁,发展的空间很大。甚至已经有人评价他青出于蓝而甚于蓝,他日必定是状元之才。 他老子颜韫文颇为自豪,要求也更为严格。但除此之外,这位大少爷在颜府中的权力也仅次于其父母,甚至某些时候,颜父颜母还会让他参与一些大事的定夺。 而对于庶出的颜初夏以及妾室林君,他是很看不上眼的。在颜初夏的记忆里,一直对这位兄长没什么好印象。应该说前世,她有很大一部分的精力都用在对付这个颜家未来的主人上了,两人之间的仇恨绝不是一星半点,颜初夏几乎恨不得剥了这家伙的皮,当然最后也差不多算是如愿了。这种累积的怨恨,让即便是重生的颜初夏也很难有好脸色摆给他看。 林君意识到女儿的无礼,赶紧拉了她给太子行礼。 “起来吧,我此次来只是替太傅分忧的。”东方少昰一直很谦和。这个太子绝对没有那位大少爷的架子大。这是颜初夏一直以来的认知。可是,这样温和的人,最后却对自己见死不救…… 而在她抬眼看向太子时,小心肝又不受控制地狂跳。 人果然是有孽根性的吧,即便知道这个男人从头到尾没有爱过自己,此刻见到,她还是会无法遏制地喜欢。 如果不是爱上这个人,也许她不用每一步都走得那么决绝,也不用时时刻刻想要爬上最高峰,获得与他匹配的地位。也不会将颜丹墨送进恶魔安王的口中。 “太子哥哥。”夜莺的声音婉转而来,带着愉快与欢欣。迷人的瓜子小脸在太阳下烁烁生辉,顿时让花朵为之失色。 颜丹墨总能不自觉地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连颜初夏自己都不例外。她身上的光辉永远都是那么柔和,或许她并不是美得多倾国倾城,但确实能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温暖、和煦,一颦一笑仿佛是那柳条挠动着心尖。 而此刻东方少昰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也温柔得出水,甚至伸手牵起她的手,一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模样,完全没有太子与宦家女的等级差别。 而颜初夏此刻也只能远远地看着,还不得不跟这位嫡女行礼。尤其是待罪之身的林氏。 颜研只是看着颜初夏羡慕憧憬的眼神又喷出一口冷气。遂道明来意。他们需要了解一下林君在两个月前那个晚上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林君看着一帮小孩子,突然有些不知所措。难道让她跟这些人事未懂的小孩子说自己通歼的事情吗? “姨娘,太子哥哥曾经帮大理寺破过案子哦。”颜丹墨已经过来坐到林君身边,与颜初夏分坐林君一左一右,贴心得比颜初夏这个女儿还要像小棉袄。 颜初夏莫名地吸了一下鼻子,紧了紧母亲的手,像是深怕被人抢走似的。 细心的颜丹墨看见,却误以为颜初夏正担心着自己的母亲,竟然还好心安慰了几句。 那一秒,颜初夏有种撞墙的冲动,这个姐姐凭什么什么都要比她强! 长得比她讨人喜欢,脑子比她聪明,心思比她细腻,连心肠都比她好…… 林君摸摸颜初夏的头,算是安慰,自己也鼓了鼓气,将两个多月前的事情说了出来。 那一晚,她刚哄颜初夏睡下,回到卧房时,看见桌子上留着一张字条,那是颜韫文的笔迹,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字条说约她到花园明月亭去,有事商量。 虽然她当时也觉得疑惑,但还是决定去看看。西苑本来下人就少,加上时间也比较晚了,她没有叫人跟,自己一个人去了。 “即便是妾室,也算是这个府上的主子,怎么会没有丫鬟小厮跟随?”颜研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反正他是不承认这对母女是无辜的。他甚至怀疑,头撞香炉那一幕就是她们用的苦肉计。 “因为……”林君脸从苍白转成嫣红,仿佛一朵花突然在她脸上绽放了,瞬间艳丽得让人无法直视。看得两位少年,竟然不自觉地也红了脸。 “因为,我以为老爷有话跟我说,我不想有别人打扰。他、他已经有半年没跟我私下说过话了……” 而结果,哪里有什么老爷,只有一个颜府护院,长得倒是一表人才。而那名护院在看见林君时也是一愣。他们还没来得及说话,管家已经领着夫人来捉奸了。而颜韫文几乎都没有出面,便直接将她们母亲关进了那个破院子自生自灭,事情就这么简单。 “字条呢?”东方少昰首先接话,没让颜研继续猜测下去,他需要更详尽地了解情况。 林君摇头,“我本来收在袖兜里,可能是走得太急,弄丢了。” 而那名护院在当晚就逃之夭夭了,无人对质,这就成了一个死结。但是林君觉得,那个人应该跟她一样都是被骗过来的。 第六章 美食的报复 既然人跑了,要抓可不容易。这是颜家家事,不可能公开抓捕。平民百姓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何况是这位太傅家,宣扬出去,连太子脸上都难看。 东方少昰还真不是简单询问两句走形式,大夏天的,他竟然顶着毒辣的太阳将林君那晚走过的路走了好几遍。衣服都汗湿透了,他也没吭一声。 万俟蕙兰没少费心,又是解暑汤又是凉茶随时伺候。不过,颜初夏也注意到了,这位太子爷比较喜欢喝绿豆汤,吃绿豆糕。前一世她怎么就没注意到东方少昰也是有喜好和特点的呢? 所以在当日东方少昰离开时,她就爬进厨房,让林君教她做糕点。 “娘,你做的绿豆糕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绝对比夫人的好,你教我好不好?” 林君磨不过这个女儿,还真的教了她做。 颜初夏几乎是一边想着如何讨太子欢心,一边做糕点的。一宿兴奋得没睡着。第二天顶着黑眼圈继续做。因为今天太子也要来。她甚至幻想着能够改善她与太子之间的关系,甚至让太子真真正正地爱上她。 结果太子接过颜初夏做的绿豆糕时,好看的剑眉颤悠了起来。那颜色比一般的绿豆糕淡了一点,形状也没有一般的好看。 连随侍太监都忍不住要来验一下毒。 颜初夏嘟着嘴,不满地看着多事的太监。为什么颜丹墨端过来的他不来验,偏偏自己端来的,他还每块都验? 太监的脑袋几乎被她那直白的眼神戳出个血窟窿来,苍白的手指抖了抖,确定银针始终闪闪发亮之后,才用那公鸭嗓子让太子殿下安心食用。 东方少昰还是有些犹豫。不过在颜初夏的热切注视下,硬着头皮塞了一块在嘴里。 颜初夏这下更激动了,就差把眼睛放到东方少昰的脸上去。 可东方少昰的脸相当平静,毫无波澜可言。 她是多么希望能从上面看到一些惊讶赞叹的的表情呀! 前世她就没有下过厨房,这可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做东西给别人吃。 东方少昰终于噎完了一块,脸上依然平静地说道:“我们继续吧。” 颜初夏看看自己盘中剩下来的八块糕点,有些着急。 “殿下,吃完再做也不迟!” 听到这句话,东方少昰的脸立马透出苍青之色。甚至有些受到刺激的样子,贴身的太监赶紧给他端茶递水。 他毫无形象地猛灌了几口,心情这才平复下来:“初夏,这么热的天,你别在这里晒着,回去陪你母亲吧。糕点放这里就好!” 颜初夏疑惑地看了一眼东方少昰,又看了一眼绿豆糕:“是不是不好吃?” “呃……”东方少昰正在想措辞,这个小女孩的眼神诚挚无辜,他还真有点不忍心伤害她,可是,要让他再吃,那绝对是要他的命…… 就在这时,救星来了。 颜丹墨提着食盒过来了,前面还有颜研。 看见颜初夏,两人都愣了一下。 “我只是去取件东西,你怎么就来了?”颜研的口气六分严肃三分嫌弃还有一分的不齿,仿佛颜初夏送出去的不止是糕点,而是颜府扫地的脸面。 东方少昰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还十分善意地替颜初夏辩解道:“初夏是担心我饿着了。” 颜丹墨一看颜初夏手中的绿豆糕,眼睛一亮,扑了过来。 “姨娘的糕点最好吃了。” 东方少昰还没来得及阻止,悲剧的颜丹墨已经拈起一块一口咬了下去。这一咬,她瞬间愣住了,嘴唇动了动,脸色开始微微发白。 东方少昰扶额,幽幽吐出一口浊气。 颜研看自己的妹妹瞬间愣住,有些莫名其妙,瞟了颜初夏一眼,也捡了一块放嘴里,他的反应可就相当直白了,直接一口吐了出来! “呸呸呸……咸死了!”颜大少爷赶紧灌了几口水漱口。 而原本想忍着等别人不注意时吐出来的颜丹墨,最后也没能憋住。 这下轮到颜初夏脸色发青了,自己也拿了一块,咬了一小口,瞬间石化…… 老天是在报复她吗? “初夏,姨娘是不是把盐当成糖了?”颜丹墨看见妹妹一脸的震惊样儿,忍不住过来安慰她。 颜初夏欲哭无泪,她怎么能给心上人吃这么难吃的东西呢?简直就是作孽!是老天要惩罚她吗?前世她不屑于那些为了男人一时口福,将自己弄得灰头土脸整天围着灶台转悠的女人,所以老天才要她在这个地方载跟斗。 最后,颜初夏什么也没说,向太子行了一礼,拿着糕点逃也似的回了西苑。 林君看着女儿兴冲冲出去,不到半个时辰又一脸丧气地回来,再看看那手中糕点。 “怎么了,初夏?” 颜初夏抬眼望她娘,撅起嘴,“娘,糖跟盐怎么这么难分呀?” 林君又瞟了一眼那绿豆糕,捡了一块嚼了一口。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那咸得几近麻木的口感给震了一下。 好半晌林君才缓过来,安慰道:“下次在放之前,如果还分不清的话,可以先尝尝。” 颜初夏当然不是一个容易被打倒的人,这点挫折还不至于让她颓丧。她是越战越勇,更加认真仔细地学习林君的制作方法和技巧。 三天后,她终于做出来还过得去的糕点。但她并没有贸然将自己做的东西再端到东方少昰面前,而是拿着母亲的手艺借花献佛。 看见东方少昰脸上露出的完美笑容,颜初夏突然觉得美食的确是一件好东西,比美貌更容易快速捕获人心。而一个男人可能在美丽的女人面前伪装自己,但在美食面前却能轻易敞开怀抱,解开心防。 在得出这些结论时,颜初夏自动忽略了此时的东方少昰根本算不得男人,他最多只是一个懂事多一点的少年而已。 但在美色的诱惑下,前世从来不屑下厨房的颜初夏,已经开始钻研颜府大小厨房的美食文化…… 就在颜初夏对美食的兴趣从口感升发到情致高度时,东方少昰有结果了。 第七章 还我清白 东方少昰让几名侍卫暗防那个护院下落,一边召集了当时参与捉奸的人以及西苑的下人。 “当日是谁发现林君出门私会护院的?” 所有人都知道小太子在查林姨娘的事情,到此刻他们也不太确定这是单纯的走个形式让大家面子上过得去一点,还是说真想查个水落石出! 万俟蕙兰并不避讳,十分合作,她只微微转头,冲管家问道:“当日是你急匆匆来禀报说君妹与人私通。是你亲眼所见吗?” “秉太子、夫人,当日小人正在巡院,接到西苑一名小厮的禀报。小人自知事大,没敢亲自前去,所以只好先回夫人。” 莫常回完话,这才微微抬头十分虔诚地看着东方少昰和万俟蕙兰。躲在角落里的颜初夏将这个恶魔狠狠瞪着,身上寒气森森。跟她窝在一起的颜丹墨惊疑地看了她一眼,最后十分贴心起握起她的手,安慰道:“姨娘一定没事的。太子哥哥很聪明。” 颜初夏的心又抽搐了一下,看了一下颜丹墨抓她的手,良心再次受到谴责。 “当日小厮可在?”万俟蕙兰这个当家主母的威严那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只听她一声轻喝,一个小厮便腿软脚软地跑了出来。 东方少昰将那人打量了一翻,十五六岁,身材还不及他十二岁强壮,那气势更是低得若蝼蚁。此刻那人就这样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起。 这小厮不是别人,是西苑外院的一个粗使下人,每天帮着院子里劈柴、提水之类的。颜初夏对这外院的小厮根本就没有接触,所以此刻看着也很眼生。倒是在场的林君模糊有点影响,也算是确认他的身份吧。 小厮结结巴巴地将那晚所见所闻说了一遍:他是晚上起夜时发现林姨娘出了院子,想想这夜深人静的,万一遇到什么蛇虫猫鼠的,惊吓着主子,不放心便跟了过去。结果直跟到花园明月亭。远远地他就瞅到一个影子,但怎么看也不像是老爷,而像护院,所以这才急急忙忙地跑去禀告夫人…… 很简单的一出卖主求荣的戏码。西苑的下人似乎总希望能抓住点什么东西去孝敬当家主母,所以,他们通常对这个受冷遇嫌弃的小妾的私生活尤为上心。可偏偏林君平日深入简出,生活上挑不出毛病来,这难得的一次外遇机会就被这小厮碰到,那绝对是上天对他的抬爱,所以他这么积极跑去揭发,实在是令所有下人都羡慕嫉妒恨的美差。但结果,万俟蕙兰完全没有提拔他的意思,让他愤愤不平至今。 “你是几时几刻离开西苑,又几时几刻到达东厢?”东方少昰问得煞有其事,那架子拿得比刑部侍郎还要大。 “这个……小人没在意。因为睡得迷糊,也不知道什么时辰。” 这完全说得过去。 林君只看了他一眼,也不待东方少昰询问,便秉道:“初夏都是戊时二刻上床,通常我会陪她半个时辰。回到房间时,发现纸条,因为犹豫着要不要去赴会,所以我刻意看过时间。滴漏刚过亥时初刻。我记得老爷休息都会过子时,所以我才走了一趟……” “那夫人你是何时接到禀报的?” 万俟蕙兰摇摇头,转身看丫鬟。贴身丫鬟云儿,上前行礼禀报:“当时回禀时,我家夫人已经睡下。因为怕打扰到夫人奴婢看过漏壶,时间差不多在亥时二刻。” “夫人,我还有一事想问,颜府的漏壶标记都核对过吗?” “大概一个月会核对一次,一般没有差池。” 尽管如此,东方少昰还是将两边的漏壶都取了过来。 “那林君,你是到明月亭多久,颜夫人才赶来的?” 林君有些不明白,但据实相告:“秉太子殿下,民妇刚到,还没看清楚来人,就看见夫人的灯笼以及先行的护院了。” “那还有人能证明你离开西苑的时间吗?”东方少昰突然问了这样一句。 林君摇摇头:“那个时候,西苑下人几乎都已睡下。” “难道你的贴身丫鬟也已睡下?”怎么说,即便这个姨娘再不受待见,贴身丫鬟应该不会如此放肆吧。 林君的脸微微一红,“民妇的起居饮食一向是自己打理,并没有所谓的贴身丫鬟侍候。”事实上西苑里的奴才们,林君基本都不会主动去劳动他们。只有内院的两个丫头会主动来帮她们母女做事,其他人都是看着办。 林君并不擅长摆主人的架子,也不会去威压下人。颜初夏突然意识到自己吃的饭菜似乎都是母亲亲自动手做的,衣服也是母亲亲手缝制的。 这时,一群婢女里,跪出来一个小丫头,头往地上一磕,抬起泪汪汪的眼,大声说道:“奴婢明珠可以作证。林姨娘出门的时候奴婢也是刚睡下,所以本想起来问姨娘需要什么,但晚了一步,只看见姨娘的背影。于是奴婢就折身去取了一盏灯笼,看到漏壶时,还疑惑了一下,最后想想或许是老爷有事相请,要不然姨娘不会急匆匆地离开。但等奴婢追出去时,已经看不见姨娘的行踪了。所以只好作罢……” 她既没看见林君的行踪,也没看见那个外院小厮的行踪。 漏壶很快取来了,果然没有偏差。东方少昰点点头,这下视线比之前严厉了很多,上前扶起林君,冲那个小厮道:“把这个陷害主人的小厮先抓起来带回刑部!” …… 场面瞬间沉寂,好半晌才开始有声音。连小厮自己都愣了半晌才开始辩驳:“太子殿下,就算小人有罪,也请您当众说个明白……”这小厮一改先前懦弱姿态,气势一下子足了起来,那样直视太子,一副不畏强权模样,看得颜初夏差点跑出去一巴掌拍死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是这个人在陷害他娘。可是…… “为什么太子殿下说是他?”颜初夏疑惑了。 颜丹墨却笑颜如花:“因为时辰不对。” “啊?” “从西苑到明月亭要两刻钟左右,从西苑到东厢再到明月亭也是两刻钟左右。如果小厮从西苑跟着姨娘到明月亭再到东厢禀告,我娘从东厢再过来,那么姨娘至少得在明月亭待足两刻钟。但,既然姨娘的出发时间和我娘的出发时间没有错,姨娘应该正如她所说的,也只是刚到明月亭而已。那小厮的话就不足取信。简单说来,他是一看见姨娘走出西苑就前去东厢禀报我娘。因此,他绝对是知道内情的人!” 颜初夏又有一种被雷劈的感觉,明明她现在应该有十八岁的智商,为毛,还会输给八岁的颜丹墨? 颜初夏眼神复杂地看着颜丹墨。颜丹墨莞尔一笑,捏了一把她肥嘟嘟的脸:“干嘛这样看着我!我没你想的聪明。我只是看见过太子哥哥这几天的查案记录,所以,他们一说,我自然就会联系起来。” 颜初夏一阵懊恼,她完全没想过他大夏天为何要在花园里来回无数遍地走,原本还以为他是在找母亲丢失的纸条。果然不是一个级别的呀! 而此刻再听东方少昰当众将颜丹墨的结论娓娓道来,颜初夏的脑袋各种神兽野马草泥马奔腾。 难道他们天生注定是一对吗? 第八章 生死边缘 林君的清白已还,小厮被抓进大牢,逼问主使,但却在入狱后第二天清晨被人发现死在牢里。他身边有一张血书,上面清晰地写着他的兄长因为得不到当日还在青楼的花魁林君芳心,抑郁而死。 对,这个案子的结果就这样演变成了义弟替兄复仇记,跟莫常没半毛钱关系! 自从林君恢复身份之后,西苑比之前和谐了许多,明珠这个丫头成了她们母女的贴身侍女。而颜初夏以报答为名又请东方少昰吃了一次绿豆糕,这一次,她一直是在母亲的指点下做的,虽然味道比不上林君的手艺,但对一个八岁的小女孩来说,已经够好了——至少这次糖是放对了。 东方少昰瞟了一眼,便拿起一块塞嘴里。让颜初夏一直担忧的心稳稳地落进胸膛。那一秒她还真怕东方少昰有先前的梦魇,不敢吃。 结果他不但吃了,还吃了不少,最后喝了一盅林君亲手烹的茶,这才笑如春风地说道:“初夏,这是你做的吧?” 颜初夏的少女情怀就被这句话勾搭出来了,胖乎乎的小脸瞬间红成了一团晚霞。 东方少昰知趣地没有提第一次的绿豆糕,颜初夏再笨也该知道,其实英明的太子殿下早就猜到了。就好像多年前自己赤.裸.裸的真心就那样放在他眼皮底下,毫无遗漏。 “你这么小就做得这么好,以后长大了,厨艺一定比御厨还要好!”这绝对只是礼貌性的夸奖。头脑发热的颜初夏却当了真。在这个人面前,她的智商和情商一向都低得可以。结果导致颜家三小姐,不入书房入厨房,从一个原本可以富贵荣华千金小姐的命,活生生掰成了厨娘火头的命。当然,这都是后话。 恢复正常的日子本来可以和乐融融,但颜初夏时刻提防着一个人——莫常。 颜初夏十分确定这背后的主使应该是莫常。而那张纸条至今成迷。能将颜韫文的笔记模仿得如此之像的人绝对是个高手,而且具备随时临摹颜韫文字迹的条件,这在颜府可是屈指可数的。竟然连爱慕颜韫文笔墨文采的母亲的眼睛都能骗过! 颜初夏一边发展着自己的厨艺,一边用那双贼亮的眼睛盯着莫常。莫常的行差没盯出来,倒将自己又养肥了一圈。就在她思索着减掉身上肥肉,给太子殿下一个清新可人形象时,她的脑袋陡然恶念一闪,做出了一个决定:既然莫常言行得当,那么她就制造点不得当出来。 害人跟减肥一样,只要有心,多少都是有点效果的。 所以这一日,颜初夏拽着颜丹墨去花园玩。两个小女孩在花园里捉迷藏。颜初夏顺利地溜到莫常的地方,因为每月今日,莫常都会在这个湖畔矗立。单独一人,这绝对是大好时机。 颜初夏一边计算着时间一面布局,这对已经磨练过十年的她而言很简单。 “莫管家。”颜初夏笑意嫣然。 莫常转头看见在这个几次差点死在自己手里的庶出小姐,心里忍不住“咯噔”了一下。这一次没把他打倒,她们母女俩肯定很不甘心吧? 所以,莫常十分知趣地比平素还要谨言慎行,力图保持住他这个大管家的良好形象。他也相信,林君绝对不敢轻易说出他威逼利诱的事情。因为这个女人是有软肋的。而此时,这个软肋正趾高气扬地站在他面前。 “三小姐,有何吩咐?” 卑躬屈膝,一脸奴才相。颜初夏早恨得这个人牙痒痒了,前世本是打算在嫁入太子府根基牢固之后将这只恶魔除掉,结果她自己比他先被炮灰,这绝对是她人生的一大败笔。 “你还记得半个月前的事情吗?” 莫常眼中闪过一丝阴鹜,那迅速扫视周围的视线并没有逃过颜初夏的眼睛,但她故作不知。 “你掐住我喉咙,把我从地上提起时,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吗?即便是现在,我喉咙依然在痛。” “三小姐,你在说什么?”莫常的声音压得很低,甚至悄悄朝她靠近一步。 颜初夏佯装不知,继续质问道:“我说什么,你不是心知肚明吗?你是如何逼迫我母亲,如何残害我的,我颜初夏一辈子都会记住!这次你逃了,算你命大,下次,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把你的真面目公之于众,将你的尸首挂在城墙之上示众,再在腐烂之后扔给街边的流浪狗……” 这些话绝对不是一个八岁孩子说得出来的。莫常在这个孩子眼里看到了狠戾,那比他这个而立之年见多识广的人的眼神还要恶毒百倍。 他竟然不自觉地在这番稚嫩的声音中颤抖了一下,仿佛看见一只恶魔正扒开颜初夏的身体钻出来,冲他吐出猩红的舌头,想要咬断他的脖子…… 颜初夏有一项本事是颜丹墨学不到的,那就是装腔作势。她那张脸那双眼,可以随着她的心意去蛊惑别人。不多时,莫常已经相信,今天非得杀了这个人不可,要不然后患无穷。 他再次瞄了一眼四周,沉寂无声,于是他一个箭步上前,单手就掐住了颜初夏纤细的脖子,用力往上一拎,大有将她拧断的意思。 颜初夏估摸着时间,颜丹墨该出现了,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声音,莫常手一慌,差点将人扔下就逃。当然,他还不至于这么不堪,眼睛一闪,将颜初夏一把扔进湖里…… “初夏!”好死不死颜丹墨就是看见了,虽然只是一眼,但足以让这个管家死无葬身之地。 可悲催的是,颜初夏也同时发现,她真的溺水了。 而紧急赶来的颜丹墨,被那个慌不择路的莫常也一把扔了进来。不过,幸好颜丹墨去年就学会了游泳。别问她一个大家闺秀怎么会这个,这绝对是她血液中外祖父的将军之血在作祟。 而此刻她正奋力地向颜初夏这边靠。 颜初夏那一刻就在想,如果她死了,那绝对是自作孽。因为她刻意选了这样一个根本没人来的地方。最近的援兵便是花园东面正在赏花的太子,如果推算不错,她们两人消失的话,太子应该不出盏茶功夫便会找来。可是莫常这家伙速度太快,原本以为他会忌惮一下颜家大小姐的势力,至少来几句单纯的对白,结果这家伙根本不闻不问,就打算直接杀人灭口,果然够狠够绝,而此刻,这只恶魔正站在岸上,看着她们姐妹在湖水中沉浮,眼中闪着幽冷的光。 “救命呀……”呼救声根本就没人听到。 颜丹墨会水,显然也没能改变什么。因为她一则年纪小,水性再好也有限,二则,颜初夏的身体实在是太沉了,几乎能抵她两个的分量。结果两人越挣扎越没指望。 “哈哈哈……”魔鬼的笑声自岸上传来。 颜初夏脑子却在瞬间清明,溺水的痛苦陡然放大,让她难以迷糊。 “姐姐,一定不要放过那只恶魔!你快上岸!记得为我报仇!”颜初夏推开了颜丹墨。 颜丹墨却突然哭了出来:“我不放手!我能救你上去!” “为了我,搭上你的命,不值得!”颜初夏从未如此愧疚过。她突然想起她们一起坐上花轿的那一天。 出门前,颜丹墨问她:“你真的爱太子吗?” 那个时候她想的却是,颜丹墨脸上那似乎要成全她的表情太恶心。 “我跟他一定会幸福的!我会母仪天下!做一个贤良淑德的皇后!” “嗯。那祝福你!” 她得到了她的人生祝福,却将这个祝福她的人推进了万劫不复的火坑。 “姐姐,对不起,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颜初夏第二次面对死亡时,她说出了前世最大的愧疚,所以她觉得她可以无愧于心了…… “嘭咚!”有人跳下了水,模模糊糊中,她看见了一张俊朗面孔,正是那日披着大红喜袍,对她毫无眷恋的太子殿下东方少昰。 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他。而他却在第一时间抱住了颜丹墨迅速将她拖回岸上,留给她的只是一个水淋淋而又模糊的背影。 她看着他,慢慢地,慢慢地,沉入水中…… 第九章 缘来之初 “三小姐……三小姐……你终于醒了?”下人的声音。 “呕……”颜初夏一阵呕吐,将胃里肺里的水挤了个干净。抬眼便看见了东方少昰正温柔地拍打着颜丹墨的后背,那一脸的焦急模样令颜初夏心里阵阵抽搐。 “咳咳……初夏……”颜丹墨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确认她这个妹妹是否安然无恙。 颜初夏心里插着的这根刺就这样被她软化了。 事实证明,颜初夏的阴谋是成功的,莫常以意图杀害颜家姐妹罪被抓入大牢,但他对动机却只字未提。等待他的将是遥遥无期的刑罚。 俗话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颜初夏这个不会水的旱鸭子平安无事,但颜丹墨却引发了肺部感染。颜初夏的心又抽搐了一下,于是乎她自发地每天带着母亲亲手做的糕点和汤羹去服侍颜丹墨。 颜初夏突然发现,其实自己的良心还是存在的。尽管那日东方少昰几乎所有目光和关怀都献给了勇敢无畏勇救落水肥鸭妹的颜丹墨。她却发现,自己竟然再也恨不起她来。单纯地只剩下羡慕和嫉妒。 从颜丹墨的院子出来,碰巧看见远远行来的东方少昰。 颜初夏愣了一下,最后毫不退缩地跟他在拱桥上相遇。至于拱桥下莲花正好、鲤鱼几尾,颜初夏是没心情欣赏了,她只是看着东方少昰,忘记了行礼,也忘记了称呼,只是淡淡问道:“那天,你为什么要先救她?” 东方少昰愣了一下,不知该作何回答。 “姐姐她会水!”颜初夏有点不死心,她想要给他们彼此找个借口。 “初夏,我一次救不了两个人,但并不是表示我会放弃救你。”东方少昰注意到这个小妹妹的异常,那种间于吃醋与愤怒之间的情绪,让他不知所措。毕竟,现在他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男女之情正处于朦胧期。还不能驾轻就熟。 不放弃是吗?可是如果只是晚了几秒,也许她就真的完了。 最后颜初夏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如果我喜欢你,长大了,你会娶我吗?” 看着眼前这个胖乎乎的小女孩,东方少昰突然有种被雷劈了的感觉。 颜初夏却按照前世的记忆得出了结论:即便生命重来一次,这个男人依然不会爱上她。看来有些事情就是命中注定的。 从那天起,颜初夏没有再见过东方少昰,即便可能在颜府碰见,她也会绕道而行。而她的西苑,东方少昰这位皇族子弟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踏足的。或许是因为没有足够的理由,或许是因为颜初夏的莽撞。 时间淡淡流去。颜丹墨的肺炎也慢慢好起来。但是却也没有好利索,她时常咳嗽,汤汤药药吃了不知凡几。 即便她再坚强,她终究是个孩子,到最后看见药就想吐。万俟蕙兰心急如焚,颜初夏比她更急,她不能两世都害了颜丹墨。她觉得她幼小的心灵还是很脆弱的。 林君却在这时开始给颜丹墨做药膳。颜丹墨不但爱吃,病情竟然真的就好转了。 “娘,你真能干!”颜初夏一边拍马,一边顺道品尝一点给颜丹墨的美味。 林君一边温和地笑着,一边将炖好的药膳盛进一口盅里:“以前,你爹身体也不太好,我经常做给他吃……” 林君突然顿住,脸色微微变了一下,马上又恢复正常。在颜初夏看来,那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吧,或许是他们刚相识的时候。她知趣地没有多问,只是吃好砸吧了几下嘴,提着林君装好的食盒就往东厢跑。 同时,颜初夏也开始跟着林君学药膳,不过半个月,她已经能够亲手炖汤给颜丹墨喝了。 虽然颜丹墨一口就能尝出来这不是林姨娘的手艺,心里反而更加感激,对这个妹妹也愈发好起来。这大大刺激了颜初夏的上进心。 这进一步坚定了她从事饮食业的决心和信心。既然她打算脱离颜家,就必须有经济来源。这也导致她这个颜家三小姐在厨娘的路上越走越远,与那大家闺秀的培养方针大相径庭。 当某一天林君发现自己的女儿跟着厨房的大娘挎着菜篮子进出颜府后门时,为时已晚,欲哭无泪。 但颜初夏开心,她这个做娘的也安心。每每等她消停下来时,就会拿着一本诗词在她面前晃悠。结果这不争气的女儿,只顾手里的糕点味道是否比昨日的好,压根不知道诗书为何物。 “初夏,虽然圣人们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是,作为颜家的女儿,你也应该学点正经东西,将来也好找个好婆家呀。” 林君一直担心自己的身份会影响到女儿的归属。而正奔向人生第九个年头的初夏却正在盘算着如何不靠男人也能舒舒服服地活下去。 男人在聪明女人的棋盘上会成为最好的阶梯和垫脚石。前世的颜初夏把这点运用得很好。而这一世,她打算不走寻常路。尽量绕开曾经掂过她脚的人,但缘分就是像一坨狗屎,倒霉的时候,不但你会踩到,还会粘在你的鞋底,怎么也甩不掉。 比如这次,快要过中秋了,颜初夏决定跟着厨房老妈子做月饼去。也不知道她如何将自己对食物的潜力开发得这样彻底。以致于厨娘与她一起提着菜篮子都不觉得别扭。 而颜初夏前世最大一块垫脚石就在这时被她撞上了。 真的是撞上的! 颜初夏正在挑选芝麻,黑芝麻、白芝麻,在她眼里真没差别。厨娘很细心地教她如何辨识好坏。突然街头传来一阵骚动,她还未来得及看清楚,一条黑影冲撞过来,厨娘眼疾手快,将她往旁一拉,闪过了前面这个,却直接撞上后面那一个。 也不知道撞了什么狗屎运,那人本意要闪开,恰恰就那么巧,脚下踩到老天爷丢下的一根搅屎棍,一滑,就势倒下,滑出的双脚直袭颜初夏的下盘,本来就没站稳的颜初夏顺利地一屁股坐在他肚子上…… “啊——” 杀猪般的嚎叫。 第十章 冤家路窄 颜初夏掩住耳朵,心下发麻,虽然她只是八岁,可是八岁的小胖子压在男童软乎乎的肚子上,那绝对有胸口碎大石的功力。即便她认为她的屁股上肉满多的,可以充分回弹。 颜初夏瞪大湿漉漉的眼睛,转头看着身下的人:“喂,你还活着吗?” “你能先起来吗?”男童抽了口凉气。 厨娘赶紧去拉颜初夏,看看有没有伤着。也不知从何时起,厨娘已经觉得这傻丫头跟自己的女儿一个样儿。 颜初夏一屁股没爬起来,因为腿胖脚短,一个不小心,又坐上了小男孩的胸口。 他闷哼一声,最后怒火汹汹地看着那个穿着棉布衣服的小胖子,心中恶气腾腾。 “你知道自己有多重吗?” 颜初夏一看这张脸,脸色白了白。再看了一下那手持木棍的造型,她脑子里突然溜过一串字符:小将军姚崇明。 不错,这就是未来的军马大元帅姚崇明,年纪比颜初夏还小了半岁。在前世颜初夏死的时候,他已经屡建战功,被誉为大曌最有前途的军事将领。姚家与万俟家共掌天下兵马,这便是前世颜初夏看中他的地方,并借用他们的背景与太子党达成协议,坐上了太子妃的宝座…… “你在干吗?”颜初夏仿佛见到多年好友一般,十分好奇这个小家伙怎么会在大街上追着别人跑。 “抓小偷!”姚崇明气呼呼地瞪着颜初夏。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出门一定是忘记看黄历,怎么就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被个小胖子给阻了去路呢?而且还有那么一根棍子,就那么无巧不巧地被他踩了…… 不对! 这一定是一个阴谋! 姚崇明一把拎起颜初夏:“走,跟我见官去!” “啊?”颜初夏愣了,厨娘慌了。这上演的是哪一出呀? “你们一定跟方才那贼人是一伙的!” “不是!你冤枉人!”颜初夏尽量让自己的那破落嗓子能够震撼点。可终究还是中气不足就比不过人家的气势。 “是与不是,见了官就知道了!” “见官就见官!”颜初夏知道自己掰不过这个人,毕竟自己身家清白,不怕人查。 姚崇明见她竟然丝毫不畏惧,倒是心中一凛,即便再清白的平民人家,说要见官也是会怕的吧,凭什么这个小娃子就不怕?莫非是在诈他,这心理素质也忒高了点! “这位小少爷,我们小姐是太傅颜府的三小姐,不信你可以去查!怎么可能跟贼人是一伙的?”厨娘的脸已经挤做一团了,就差没当街给这个小霸王跪下。如果真让他把颜初夏带走,那她屁股上肯定得被揭掉一层皮。 “颜太傅?是那个酸溜溜的颜韫文吗?”姚崇明还真是童言无忌,看样子他还真是看不起文人。 不过颜初夏受其父亲影响,对文人也没有特别好感,即便是前世,她读书都不多。 “嗯!就是他!” 正在厨娘要维护自家老爷形象时,颜初夏义正言辞地冒出这么一句话,大有“同声相应,同气相求”的意思。 姚崇明微微一愣,这小姑娘似乎还挺有豪气的,也挺叛逆的。 “如果你真是颜韫文的女儿的话,那确实不具备与小偷结盟的条件。” “嗯?” “颜家没有大勇大义的血统!哈哈哈!不过你今天撞坏了我的差事还是得跟我走一趟,要不然我跟衙门那些兄弟没法交代。” 他这个交代其实很简单。颜初夏只要跟带姚崇明的捕头说清楚,是她撞翻他,让小偷逃跑的。以她颜家三小姐身份,这点信誉总是该有的吧。 姚崇明是将门之后,身份本就特殊,他喜好舞刀弄剑,更喜欢有事没事提着根棍子上街上抓坏人。 可是抓坏人哪里是他该作的行当。一则,他年纪太小,衙门还怕揽上一个苛待童工之罪;再则,他是姚元帅的独苗万一受点伤,他们这些衙门也吃罪不起。 衙门捕头们每次看见他逃得比兔子还快。三番两次之后,这小子发火了。捕快们怕开罪于他,最后约法三章,其中有一条就是只让他抓小偷,如果小偷跑掉,他就必须回家或者去军营,不能再上衙门。 颜初夏的心可是很善良的哦,所以她抱着纯洁无比的心灵去作证了,结果…… “你说你是颜太傅的三女儿,那么应该是那位传说中的花魁之女吧,怎么可能长成这样,还有你这都穿的什么衣服?颜府再差也不能穿成这样呀?” 当值的捕头决计不相信颜初夏的身份。 颜初夏心中有些纠结,将自己的穿着打扮看了一翻,粗布怎么了?难道她身在富贵家就必须金絮其外败絮其中吗? “这位大叔,我是来为姚崇明作证的,这跟我是不是颜府三小姐本无关系。是不是一般的平民百姓就不能上衙门为这样的小英雄作证?” 捕头一愣,眨巴了几下眼:小胖妞发飙了。 姚崇明也愣了一下,他刚才没幻听吧?颜初夏竟然称他为“英雄”?虽然那小字加得很不合心意,但英雄二字,完全将那个字的不妥当掩盖住了。 “我是挑芝麻的时候躲避前面奔跑的飞贼不得已撞上后面的姚崇明的。你们若不信,可以去就地取证。有很多百姓都看见了!” 颜初夏开始讲道理。 可是,即便这样捕头也没打算就这样放过姚崇明。 “小将军,我们当初的约定可是抓到贼人才作数。每次出动任务,各种意外都可能出现,不能因为是意外,就给自己不完成任务当理由,要不然,就没有人认真抓坏人了。只要给自己找一个合适的借口或者理由。那天下岂不是大乱?” “你根本就不想他留在衙门做事?”颜初夏吼了过去。 捕头却满不在乎地摸摸她气呼呼的脑袋,继续对姚崇明说道:“光有一身武艺是做不了大事的。咱们姑且不说行军打仗,光是蹲点捉人,那更多用的也是脑子。对地形的熟悉,各种可能的意外都要都要考虑到,甚至要进行现场模拟。要不然,你只能成为一个莽夫,而不能成为真正的英雄……” 这对姚崇明而言,绝对是醍醐灌顶的一翻谈话。结果是,他棍子一扔,膝盖一弯,直接拜起师来。 “不是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吗?你就这样给他跪了?” “于捕头是咱们京城最厉害的神捕,他的本事可大着呢。何况他今天确实说得很有礼!” “可是人家没收你呀!”颜初夏一脸不服气。这小子,到处都抬着狗眼看人低的,怎么这么容易就对这个男人下跪了,还被人嫌弃地赶走了。 “有本事的人,总是要有点架子的嘛!”姚崇明摸摸后脑勺,脸红扑扑的,“我想他是要看看我的诚意,恒心以及毅力,我不会放弃的!” 颜初夏无语了,折腾了这么久都已经中午了,她觉得很有必要犒劳一下自己的肚子。 “你有银子吗?我饿了!” 姚崇明摸摸口袋,拿出一个小袋子,晃了晃:“念在你叫了我一声英雄的份上,今天请你顿好的。” 这顿好的好得真是不耐,姚崇明直接挑了京城最大酒楼昂首阔步地往里面走。 虽然年纪小,这位小将军可是很有名的。一看见他进来,小二热情地跑过来迎接。这个时候还早,但客人却不少。 姚崇明开口就叫了四个好菜,还一边对颜初夏夸口道:“这可是京城最好的味道了,比那御厨的还好。你知道吗,几位皇子都经常来吃!” 这不说还好,一说颜初夏就看见了她很不想看见的人:东方少昰正带着两个小厮齐齐上楼来了。虽然穿着便装,当那贵气是挡不住的。在外小厮们都叫他方少爷,所以热情的小二只叫他方公子。但看那热乎劲儿,俨然就是熟客。 看东方少昰转头,颜初夏也立即扭开,尽量躲过那边的正面接触,可姚崇明压根就是一盏聚焦棒,往那里一杵,东方少昰想忽视都难。 结果他还是走了过来。一看旁边坐的颜初夏,东方少昰微微一愣,随即很有礼貌地问好,俨然是平民之交的意思。颜初夏也只当是平辈相识,回了一礼。面上没有任何多余的颜色。 第十一章 师父难为 为什么最后会演变到他们拼桌,颜初夏完全没明白,只是她再看时,四周几乎都坐满了人。 这顿饭对她而言绝对是煎熬。但东方少昰却显得很殷勤,甚至在夹一只烤鸭脖时,看见颜初夏不经意地多看了一眼,他的筷子一转,就放进了颜初夏面前的碟子里。那个自然呀体贴呀,颜初夏的小脸儿又差点要着火。 可人总是有劣根性的,在心上人面前总是表现得矜持稳重呀什么的,即便知道没那种可能,也不想丢了这个人。姚崇明一看她那小样儿心里乐了,“你这个样子真可爱。”于是这个不谙世故的家伙学着东方少昰豪气万丈地扔了个鱼头在颜初夏的碟子里,末了还不忘加一句:“多吃鱼头,聪明!” 混蛋,你是嫌我笨吗? “……” 东方少昰一看,就知道颜初夏并不喜欢吃鱼头。所以他贴心地又替她叫了一个空碟子。 孩子总归是孩子,想法总是很单纯的。东方少昰以为颜初夏吃了他的鸭脖子他们以前的梗儿就算过去了。颜初夏充分发挥了女孩子的小心眼,即便表面跟东方少昰过得去,但私下里,依然不愿意跟他有任何来往。但是这一餐却是很值得纪念的一餐,到底有多有纪念价值,从她以后直接拜了这个酒楼的厨子为师就看得出来。 既然御厨的手艺都比不过,肯定有长处。而且她记得,再过五六年,这位名厨就要暴毙了,所以他这完全是绝学呀! 拜师那天,颜初夏找到在大街上到处跑的姚崇明,以一盒月饼为利诱让他帮她找这位厨艺高手拜师。有他小将军出马,绝对一个顶俩。 但是问题来了,人家大厨不收女弟子。这绝对只是一个推脱之词,他这手艺融合了祖祖辈辈多少精华,压根不想外传。只是碍于小将军的面子不得不搭理颜初夏。颜初夏是看出这意思了,虽然失望,她倒没强求。 这一世,她唯一学会的是万事莫强求,她连东方少昰都可以放弃,何况只是一个厨子。 可是小将军姚崇明完全没看出这心思来,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思。 结果,一个时辰后,姚崇明拿了一套小男孩的衣服往颜初夏身上一套,接着第二次登门拜师。 醉香楼厨子李根山绝对想不到会被这两个小鬼给缠上。尤其是那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做法,简直太侮辱他的智商高估他的情商了。 看着眼前的小胖子他心里颤悠了半天,这到底是谁家的小姑娘呀,怎生如此难缠? 颜初夏表情虔诚中又隐隐透着一点毫无希望的淡漠。即便她一句话不说,那水灵灵的双眼也绝对比一直在旁边扯着破锣嗓子叽里呱啦地说话的姚崇明来得有杀伤力。 颜初夏多少明白一点李根山的难处,尽管渴望,但却不抱希望。 此刻的姚崇明可不知道什么叫做婉转。他只知道自己爽快地收了颜初夏的月饼,而且几口吃了个干净,如果他办不成这件事,就有损他英雄侠义的名声。 好话说尽,李根山毫无动静,只是蹙眉看他。姚崇明将颜初夏看了几眼,最后心一横,附到李根山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什么,李根山眉头一动,沉吟半晌,总算是答应了。 但是,要求肯定是有的:第一,颜初夏必须以男子身份跟他学徒;第二,他不能在这里教,如果颜初夏真想学,必须自带食材上他家里去;第三,不管颜初夏是什么身份,必须尊师重道,不能摆官宦人家亲戚的臭架子,他李根山就看不惯这些没本事只知道欺压良善的官宦子弟…… 呃,这最后一条自然是说小将军姚崇明的,可惜这家伙的粗大神经完全无视了这一点。 “拜师”完毕,姚崇明送颜初夏回家,走到门边,颜初夏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跟他说什么了?他怎么一下子就答应了呢?” 这可是传说中的祖传技术,“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的秘密配方。 “李师傅有一个儿子,是个书呆子,压根没打算继承他的厨艺。而这些年他也没找到有慧根的徒弟,这门手艺失传是迟早的事情。” 颜初夏依稀记得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前世她在醉香楼吃过几次,李根山去世后,因为再尝不到那味道,她就再没去过,同她一样缘故的人有很多,醉香楼也就是那个时候开始衰败下来,被另外一家酒家给压了下去。 “我只跟他说你很可能成为将军府未来的女主人,说不定还会是诰命夫人,有诰命夫人做他的徒弟,他李家也算是光宗耀祖。而他的儿子还能跟你结为义兄妹,李家也可以光耀一翻……” 颜初夏瞪大了眼睛,“你确定你有睡醒吗?” 姚崇明十分义气地拍拍她的肩,“不用多心!我的眼光一向很高,你绝不在我考虑范围。如果我不娶你,还可以将你许配给他儿子,那小子,有高人替他算过命,未来的状元之才,你嫁给他不委屈。一面帮他们李家继承香火,一面帮他传承手艺,这不是一举两得吗?哈哈哈,我聪明吧?” 颜初夏嘴角抽了抽,这人简直就是脑抽!如果换做别家姑娘,都能治你一个玷污姑娘家名誉之罪! 最后,颜初夏以林夏为名,做了一个挂名弟子。 挂名弟子与实名弟子的真正差别在:挂名弟子只负责劈材挑水洗衣服,连厨房在哪里都不配知道,只有实名弟子才有资格到李根山的手下打杂。 可是,颜初夏的年纪怎么看都太小了点,真要使唤她干活儿,李根山的良心还是会忐忑不安的。 但是就这样放过颜初夏又实在有违他的初衷,毕竟让一个八岁的小毛孩知难而退,对他而言并不是难事。 所以,颜初夏学厨第一天,便看见了堆得比她个头还高体积大出好几倍的衣物,随手捡捡说不定还能找出李根山几十年前用过的尿布。 李根山的眼神特严肃,绝对的师父样儿。 颜初夏的脸色特虔诚,湿漉漉的眼睛还无不澄清。 李根山心中暗想,你一个小姑娘再要强也不可能把这堆东西洗得完吧?再说,一看这小家伙细皮嫩肉,家境也不会太差,李根山十分怀疑她会不会洗衣服。 显然他的怀疑是对的,颜初夏是进厨房不假,但说起洗衣服来,她还真没亲自动过手。 但是…… “师父,是不是洗完了,你就正式收我为徒?” “洗完再说!”李根山的架子端得可真是正呀。 颜初夏咬咬牙,既然平民家的孩子都能做,她也能做。 好半晌,只见她拖了一个大木盆,一个大木桶出来,还拖得气喘吁吁。站在一旁当监工的李根山,眉头看得直颤悠。 看见小家伙把衣服全部码进大木盆之后开始去找水,那井水哪里是她绞得上来的,所以她眼巴巴将桶和井口看了几个来回之后,回头看自己的师父,也不出声,只的单纯地看着,用她那万分虔诚的目光再夹带几分期盼和渴望。 李根山心里一阵抽搐,到口的话竟然没吼出来。在他的计划里,应该对徒弟大呼小叫,直将小家伙痛哭涕淋摸着眼泪逃回娘亲的怀抱,就万事大吉了。 可是他动了,虽然十分不耐烦,但还是帮颜初夏打了水,甚至在颜初夏拖不动时,大手一抬,十分豪气地将水倒进了大木盆。 事情似乎永远都跟李根山想的有出入,而且出入巨大。看见小家伙爬进大木盆时,他老婆风风火火地来了。 一看一个小娃子正在踩她刚买的一套丝绸内衫,脸当即就绿了。 第十二章 天差地别 这位师娘是豪气的,双手一拎,将颜初夏凌空举起,“你就是林夏?” 颜初夏乖巧地点头,可怜巴巴的眸子一望,师娘的心就软乎乎地,将她往掖下一夹,指着李根山大骂:“有你这样虐待孩子的吗?你看他才多大?这天都凉下来了,还让小家伙光着脚!还有,这一堆是什么?我说怎么柜子都空了,敢情你在这里展师威了……” 噼里啪啦骂得十分爽快。 颜初夏不由得抬头将这夫妻俩好好看了看,这位师娘的形象立马光辉灿烂起来。在她的说辞里,颜初夏压根就是一个被地主老财欺负的穷苦人家的小牧童。而她丈夫就是为富不仁的地主老财。 后来颜初夏才知道,她的师娘叫做方十娘,以前走过镖,的确有那么一点侠女风范。而且,李家作主的绝对是她! 人的本性就是趋利避害,颜初夏不过几个可怜的眼神,每天一点亲手做的糕点,就将这位堪称母老虎的慈爱师娘给收服了。 中秋节那日,被闲置了两日的颜初夏十分荣幸地被李根山招进厨房,今天他们一家子都参加做月饼,颜初夏也是第一次见到了李沫。 李沫是一个清清秀秀的少年,模样干净,但却很平淡,既没有贵族子弟的锦衣华服,也没有那些人脸上会有的特殊傲人光彩。颜初夏对他的第一感觉就是正宗的平民子弟。这让颜初夏莫名地有一种亲切感,仿佛自己真的已经慢慢脱离了那个原本沉溺的世界。而且她很喜欢李沫身上淡淡的墨香。 李沫的年纪只比她大两岁,可完全没有小孩子那种活泼好动的特性,个头看起来只比姚崇明高一点点,完全不能跟那些富贵家没事吃着山珍海味撑身高的贵族子弟相提并论。 颜初夏随即弯着眼眸笑着叫了一声:“沫哥哥。” 这声哥哥包含着她十几年的心酸血泪史,她总算觉得有那么一个人可以作为兄长一样的存在了。 李沫略显青白的脸微微一红,错开一点视线,躲过颜初夏那过于明媚的眼睛,“林夏,你好。” 其实颜初夏对做糕点之类已经算是有不少经验了,加之又跟着厨娘学过做月饼,这一做起来,李根山不得不相信这个小家伙还真有点模样。 而这边的月饼多是以甜味为主料,吃多了肯定会腻,所以颜初夏十分虔诚地厚着脸皮缠着李根山:“厨娘说南方有一种咸味的,是月饼中的极品美味,师父,你会吗?” 眼睛扑闪扑闪地蛊惑着。 李根山警戒心可是很强的,可方十娘一看小家伙一脸期盼模样,手就忍不住捏了上来,“嗯,你师父什么都会!” 最后迫于老婆大人的淫威,李根山做了坚果月饼,用瓜子、杏仁、核桃调上李家秘制调理,光这馅儿的香味就能馋死几个人。 午饭时,颜初夏端着一盒月饼回家,正好看见颜家的豪华马车停在门口,另外还有几匹骏马。想必是颜父要进宫过节。颜初夏可不想跟他们碰上。但她刚转身想从后门走,就听见身后的夜莺啼唱。 这本不足以让她驻足,但是另外一个应和的声音还是挑动了她的心。 果然,不一会儿,就见东方少昰牵着颜丹墨跨过大门,亲手扶她坐上马车,小心翼翼,含情脉脉,一副亲密无间模样(这绝对是颜初夏的视线太敏感,十岁左右的小屁孩哪里懂什么含情脉脉)。紧接着后面颜研及其父母也走了出来。 颜初夏再想溜时,为时已晚。 不知为何那个老是看她不顺眼的大少爷总能在第一时间将她从人群中拎出来,就像猎鹰即便在百米高空也能第一时间发现它的猎物躲在哪一处草丛一样。虽然此刻大街上人也不多,可她的目标绝对不至于能明显到相隔二十来米还能让他出门第一眼就看见的份上。这只能说明,这个人天生就跟她犯冲,绝对是天敌一样的存在。 “这不是三妹吗?”这声绝对的刺耳。 他一开口,随即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看她。连已经进入马车内的颜丹墨还掀开了帘子,露出那高贵典雅的精致妆容。这副模样比平日还要来得可人。据说皇后很喜欢她,所以才会如此“纵容”太子与她交往过密。 而此刻的颜初夏,依然穿着姚崇明给她准备的粗布男装,顶多算得上是干净而已,如果要让她此刻跟颜丹墨站在一起,她绝对要去挖个地缝来钻。 东方少昰对他这身装扮微微有些讶异,但脸上依然温和,只是远远地冲她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颜韫文一看,脑子嗡地响了起来,“你这还有颜家小姐的规矩吗?” 不怒自威,已经算是给东方少昰面子才没当面发火。 听了这话,颜初夏心里一乐:你何时有将我当过你的女儿吗? 这话虽没说出来,脸上先前的尴尬无措却突然烟消云散,她反而淡淡地给太子行了一礼,接着叫了一声:“老爷,夫人,娘还等我回家吃月饼,初夏先告退。” 完全没有跟你们废话的意思。而且,也压根没有走你颜家的正门。 颜韫文气得差点翻白眼,万俟蕙兰抚抚他的背,“她还小,长大一点就懂事了。” “你这当家主母,也该好好管教管教她,如果哪一天她能有丹墨一半好,我就知足了。” 万俟蕙兰面上虽不动,心里却是开心的:她的女儿哪里是一般人可比的。 但既然应承下来,她也不得不插手颜初夏的教育问题。首先她找了妾室林君促膝长谈,不分方位,以同等高度对坐,这可还是十几年来第一次。 林君更将自己的姿态摆放到最低。 “君妹,初夏已经不小了,你看要不要给她请一个先生呢?” 这事情本是她一个当家主母完全可以做决定的,应该说,连林君的礼仪她都有权力决定是否找人特别教习,所以她这一问,在外人看来林君必须得受宠若惊才对得起她们身份间的差距。 林君的确是惊了,但一点受宠的感觉都没有,镇定心神缓缓说道:“初夏性子倔,我怕只会给夫人添麻烦。而且,她恐怕也没什么天赋……” 林君尽量把这个女儿说得不思进取不务正业没有前途一点,以致于连她自己都差点相信她可爱的女儿已经无药可救了。 最后,万俟蕙兰在沉吟半晌之后,决定颜初夏跟颜丹墨一起上学。 本来做为颜韫文的女儿,年纪又差不多,同一批教习先生无可厚非,但骠骑大将军的外孙女与青楼名妓的女儿请同一批教习,那感觉就差太多了。 颜丹墨的这批教习先生是她五岁时正式聘请的。那个时候的颜初夏还只懂得分辨普通白馍与肉夹馍的区别。 颜丹墨这样的大家闺秀可不是一般意义上只是在闺阁里吟点小诗画点小花什么的,她的教习先生总共有五个,诗书、礼仪、琴、棋、画,诗书是每日必修,其它课程两日或者三日修一次。 在这些方面,她至少比颜初夏提前三年,显然她们俩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按照这一世颜初夏的生活轨迹,她连书本就没怎么碰过,笔墨也只是在她老娘的三催五请下胡乱画过写过。但前世的她,可是刻苦修炼了十年的,所以这个刻度稍微把握得不好就会露馅儿。这让颜初夏苦恼了好一阵儿。 当颜初夏抱着崭新的课本去东厢时,脑子里突然闪过十年前同一个画面。 她站在花园的拱桥上,看着水中倒影,那个孩童眼中神色看似天真实则已经学会算计,为了讨好自己的父亲,开始用功读书。每天,她也是这样抱着书本看似欢喜地去上课,一副“改邪归正”的模样。 而今天独独不同的是,装扮虽一样,记忆中的倒映已经开始亭亭玉立了,而自己还是那个小胖子罢了 这种感觉很怪异。好像她千方百计地想要将自己从那段既定轨迹中拽离出来,却又鬼使神差地沿着那条轨迹开辟了另外一条道路。她原本以为会不一样,可总会在关键的地方找到契合点…… 这个想法让颜初夏莫名地有些心慌,她害怕这条路最终还是会通向她最不想要的终点…… “初夏。” 蓦然抬头,只见东方少昰翩翩而来。 第十三章 执念魔障 颜初夏的脸上还有点僵硬,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冲东方少昰行了一礼。 “几天不见,知书达理多了。”东方少昰笑道,“这个给你,这可是御厨的手艺。” 颜初夏看看食盒,的确是宫里的东西。再看看东方少昰来的方向,颜初夏的笑容艳丽了几分,口气却淡得出水:“太子殿下,这可是姐姐不要的?” 这话问得直接而唐突。东方少昰原本愉悦的脸上不出所料地僵了一下,尴尬的神情已经回应了她的猜测。 颜初夏上前接过食盒:“没关系,您带出去,多半是要喂路边的小狗小猫。不过给我也好!”这话自动隐藏了所有的讽刺和嫉妒,仿佛只是毫无情绪地在陈诉一个事实。 但颜初夏知道,自己是真的嫉妒了,她的自尊心还是那么容易受到挫伤。 与东方少昰闲话几句,各自分开。东方少昰多了一个心眼,不时又折回花园躲在花丛后面,只见颜初夏站在水边,作势要将食盒扔进水里,她脸上的愤怒和伤心完完全全地呈现出来,从未在人前表现得如此彻底过。 但挣扎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最后只见她长长叹出一口气,提着食盒转身离开。 以得颜初夏以前的脾气,她确实会将食盒扔了,甚至可能发泄性地将它砸得稀烂,脑子飘过前世一段段记忆,在东方少昰眼里,她永远都是一个只需乖乖接受施舍,无需用心对待的可有可无的存在而已。为了让他看到自己的重要性,她不惜一切代价笼络到姚崇明这个姚家军未来继承人,让自己拥有跟颜丹墨匹敌的军事后盾,得以公平竞争。 但是,即便东方少昰对她开始“重视”,那眼中的情愫却完全不是她想要的,可悲的是,即便自己清楚情谊的真假,却依然不可自拔地陷了下去,她觉得那样就好,只要他真正看着她就好,她会用以后的日子慢慢让他真正爱上自己。 当然,在这之前,她必须斩断东方少昰真正心之所系,那就是颜丹墨。所以她设计让安王东方少倾与颜丹墨有了一夜*,是真是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别人看到,更要让太子看到。 从那刻起,太子对她的态度大为转变,仿佛她才应该是他捧在手心的宝。只有在洞房花烛那个晚上,看见他那样的眼神,她才明白,原来,那一切都是假的…… 或许,前世她可以将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的种种不堪归咎于颜丹墨,可今生,她又能怎样?猛然间,她顿悟了。 “世间事,不可强求。我于他,原本只不过如此而已。”为何又要费尽心力,埋没良心地去得到。就像别人说的,她娘可以不择手段嫁入颜府,可现在的日子却也过得并不像个主子吗?她或许本应该有更好的归宿,偏偏就被这份执迷蒙蔽了双眼。 她于东方少昰本就与街边的小猫小狗没有差别,她何苦为了这样一个不将自己放在心上的人生气愤怒甚至嫉恨呢? 人有执念所以才会误入歧途,而她今生要修正的最大执念便是东方少昰。 那一刻,不能说她无爱无恨,只能说她突然明白自己缺少的是什么。如果不能修正关键因素,即便她走上不同的道路,也会“殊途同归”,那就是内心的魔障使然。 所以,在还食盒给东方少昰时,里面已经装好了她精心准备的月饼。颜丹墨说,她之所以不要东方少昰送来的,是因为她吃惯了颜初夏的手艺,御厨做的怎么感觉都别扭。 这里面有多少成分是在安慰或者说鼓励颜初夏姑且不谈。投桃报李,这不是应有的美德吗?至少东方少昰在接到食盒时的确愣了一下,在尝了她做的糕点时,更是惊了一下。 那一刻,颜初夏笑了,人最大的敌人果然是自己吧。 与其生气,不如争气!她指望不了那位血缘上的父亲给她什么,但可以亲手创建自己要的幸福。只是这一世有所不同。哪些锋芒是可以露的,而哪些是必须掩盖的,她突然分清楚了。 所以,她在先生那里的评价永远只有四个字:天资愚钝。 而林君接到先生评语时,却反而松了口气。温柔地摸摸颜初夏的脑袋:“娘对你的要求不高,你能看懂点平常的东西就行了。书画随便画画即可,不用累着自己。”相比之前,林君怕颜初夏不学无术、贻笑大方,而现在,她更怕她学得过好锋芒太露。所以一个“天资愚钝”几乎遂了所有人的心意。 与此同时,颜初夏在厨艺上的造诣却节节攀升。从多方考究来说,她的厨艺无论发展到何等地步,都不会威胁道这个府上的任何人,所以,这绝对是一条通天大道。 为了让万俟蕙兰不追究她学习拖沓没长进的过错,她时不时地要去孝敬一下这位当家主母。 万俟蕙兰最多私底下说了她几句,她也就笑呵呵地领受了,但一如既往,死不悔改。以致于,后来万俟蕙兰也懒得再说什么,反而夸她厨艺好。因为除了这个,她实在找不到有什么能安慰这个有孝心的孩子了。 寒来暑往,一晃六年多过去。不知不觉中,颜初夏竟然跟整个颜府相处得十分融洽,如今她往花园一走,下人们看见她都会热情地称呼一声三小姐。 对,是热情,不是多余的礼仪与教条上的称呼。 因为这些年里,她拉了不少的人来品尝自己的手艺,汲取每个人的意见和建议,一边着手整理了不少食谱,以及改良方法,一边跟这些人也打成了一片。下人们私底下都称呼她为小厨神。 她这个三小姐在他们眼里,除了不能直接称呼名字外,跟其他丫鬟小厮没差别。久而久之,只要有人看见她进厨房,不到盏茶功夫,厨房外面便会有意无意地围拢那么几个人。涎着脸极为做作地关心一下:“三小姐,您在忙什么,需要帮忙吗?” 此时颜初夏,总会抬脸一笑:“想吃的话,把事情做完了再来,小心管事的揭了你们的皮!” 不错,颜初夏找到了生活快乐的根源。她用了六年多的时间来摆正自己的位置,一点点扭,将自己潜意识里可能会让自己踏上不归路的东西一点点磨灭。 虽然说起来是一句话,做起来却让她费尽心力。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至少,现在她再看见东方少昰,不会再脸红心跳,而只是事不关己地欣赏;看见东方少昰与颜丹墨同进同出,她心里依然会泛起涟漪,但却再掀不起波涛,她不但能大方得体地冲他们笑,甚至转眼就能投入自己下面的工作中,绝不拖泥带水。 她的生命不会再为不必要的人去浪费。这几年林君身体比以前看起来健朗,虽然岁月不可避免地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却也平添了成熟的韵味。 六年前,林君开始吃斋念佛,饮食粗淡,清心寡欲,衣着无华,乍看之下,倒是有着出尘仙子一样的风姿。 连颜初夏偶尔都不得一边流着口水一边羡慕地称赞道:“娘,你真美!如果我是男子的话,一定将你整天关在家里,不让别人看见。” 恰巧颜韫文走进来,听见这话,他的脚顿在门口,生生没有跨过那方门槛。 第十四章 白手起家 林君背对着大门跪在佛像前,正让颜初夏自个出去玩,不要打扰她,根本没看见他的人。 而颜初夏只是眼角余光一扫,瞥见了那个影子,却当做什么也没看见,自然更不会提醒她娘。 事实上,自他们洗清冤屈之后,颜韫文偶尔会来西苑看她们母女,近两年来,更是每月必来一次,但是碰到这种情况,他只会悄悄离开,从来没有声张,仿佛他就压根没来过一样。 颜初夏以为这次,他也会自动离开。结果颜韫文站了一会儿之后,打断了她们母女的谈话。 现在的林君,再见到那位夫君,已经不会像以前一样心情激动手足无措了。她的脸始终是平淡无波的,带着清淡的笑意。 “过两天就是初夏的生辰,你有什么想要的吗?”前半句是对林君说的,后半句是对颜初夏说的,没有一字多余。颜韫文的口气依然很淡,神色也颇为严肃,仿佛只是例行公事一般。 这个父亲终于知道自己还有个女儿的存在了吗? 颜初夏心里却很淡静,只道:“跟往年一样,我只想跟娘好好吃一顿饭就行了。” 对,只是跟母亲,跟你这个名义上的父亲没半毛钱的关系。 如果说这些年颜初夏已经笼络了颜府所有人,但惟独两个人不在她笼络范围内,那就是颜韫文和颜研。 看到颜韫文他会想到颜研,看到颜研他也会想到颜韫文,父子俩在某种程度上作风的相似令她很反感。 她的态度是,绝不主动去招惹他们,也不会明面上跟他们对着干。一直保持河水不犯井水的态势! 颜韫文从袖袋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到旁边的桌子上,“初夏已经长大了,适当地给她打扮一下。” 说罢,拂袖而去。 解决事情用的时间比他在外面站的还短上几分。 如果说颜初夏懂得的是掩饰锋芒,那她母亲就已经升级为韬光养晦了。女儿的锋芒在哪里她比谁都清楚,所以颜初夏至今没有像正常人家的女儿家画过娥眉,点过胭脂。衣着也跟她一般朴素无华。 但作为一个母亲,多少让她心里有点泛酸。 颜初夏捏起那锭银子,放到母亲手里:“娘,存起来吧。” “你先拿着,你师父那边不是还要买食材吗?” 虽然林君并不喜欢颜初夏做厨娘,但是还是默认了她的决定。事实上,只要女儿能过得开心,她这个做母亲的没有什么不乐意的。而且那一年夏天的那把火,虽然没有人提过,但她知道,那是小初夏为了救她而放的。 当她意识到这个结论时,已经无法再将她当成不懂事的孩子一样对待。凡事多了几分尊重和肯定。 颜初夏也一直很感激母亲的体贴宽容,所以她尽量将在外的时间缩短,不让母亲为难。即便六年过去了,颜府上下也没人知道她在外面学厨的事情。只知道,她喜欢穿着男装出去买食材,仅此而已。 因为穿着男装,掩饰了她颜府三小姐的身份,只要她不走正门出入,颜韫文倒是听之任之,只要没有丢他颜家的脸面,这个女儿想要干什么,他也懒得过问。 颜初夏将银子替母亲收进盒子里,笑道:“娘,你太小看女儿了。师娘把我做的糕点摆了个小摊,每天也能赚几个钱,所以食材的事情不用操心。” 李根山不收拜师费,但是每次颜初夏学习用的食材都必须自给自足。顺道连他们的午饭和晚饭要的饭菜也一起做了,倒也省下了他们一笔开支。 实在贵的食材,他们便会上醉香楼里,在那边的大厨房教习。 李根山一家知道颜初夏的真实身份那是在她拜师的第二年。他们怎么也不敢相信太子太傅的亲闺女会在他们厨房里洗菜烧饭。 这种违和感直到九岁的颜初夏一本正经地跟他们申明“走出颜府,我就是林夏,跟颜府没有半点关系”,他们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同时对这个小家伙另眼相看。 生日那天,颜初夏一大早提着一大篮子的糕点去李家,方十娘刚准备好出来摆摊。李沫正在吃早饭。 看见颜初夏进来,他放下筷子起身相迎。接下食盒,放进方十娘准备的兜栏里。转身拿起毛巾让颜初夏擦汗。初夏时节,提着重物走这么一段路,多少都会发热。而颜初夏因为身体已经发育,为了掩盖她的胸围,她就在腰围上绑了一块绵软透气的东西,这让本来就胖的身体,变得更肥了。知道她胖的李家人直接当那是她的赘肉了,师娘不时还要调侃一下她:“该减肥了!你看你把自己养得跟头小猪似的。” “今天不上私塾?”以前她来的时候,李沫要么已经走了,要么在看书,难得今天还在吃饭。 “嗯。”李沫淡淡的应了一声,也不多话。 颜初夏看了他一眼,就算你话少,可也不能少成这样吧。 方十娘从兜里取出一包铜钱,放到颜初夏手里:“这是昨天卖的七百八十文,你点点。” 颜初夏眼睛一眯,“比前天多呢。” 也不用跟她师娘客气,转身就跑到阁楼上在她休息的小房间里放好,顺道记下帐,每天的收入支出明细写得一点不差。颜初夏看看最后的总额,这些年她已经存了两百三十两,还多出几百文,光看看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下楼时,那美滋滋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太傅千金。方十娘不禁莞尔,“你存那么多钱,难道是想给自己置办嫁妆?” 颜初夏只是笑眯眯地,故作神秘状,不透一丝口风。谁会相信她存钱是为了给她娘俩养老呢? 方十娘将食盒里面的糕点翻出来,眼睛也眯了起来,伸手先拈了一块放嘴里:“今天都是米粉松糕吗?味道真不错!绝对比你师父做的好吃!” 虽然都是米粉松糕,可是样式却有六样,每样十个,刚好她做的工具一笼,六笼连蒸省时省力,关键还可以多卖钱。 颜初夏交代了一下每样的价钱,方十娘便提着篮子走了。 她做,师娘卖。这种模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这样形成了。原本只是拿来讨好方十娘的小点心,在被方十娘分给邻居吃过之后,受到高度评价,事情后来就慢慢演变成了这样。 有李根山这位醉香楼的大厨做招牌,颜初夏的糕点比一般的地方要贵一两个铜板,每次方十娘只需要往门口放上半个时辰,准能卖光,倒是也不费事。于是,他们渐渐地就做起了这个小生意。 但是方十娘总有点不知足,毕竟他们这里是个小地方,所以天气好的时候,她会挎着兜栏去外面。私心里,她总觉得不能埋没了颜初夏这手艺,巴不得越多的人知道她的味道越好。 而有些时候,她的宣传还真有用的,有一两个小饭馆,时常会来李家订购一批糕点,尤其是逢年过节的时候。只不过她只帮着做好,挂的依然是对方饭馆的名字。 这种替他人做嫁衣的事情,颜初夏想想应该提早结束,要不然以后自己要单独做时,多少会有些障碍。在这一点上,方十娘跟她心有灵犀,所以对那些饭馆收的价格一点也不比单独卖便宜,如果那些饭馆要再提价赚差价,那势必会比他们的价格高,这样,他们算是免费给颜初夏的糕点做了宣传。结果,反而会让方十娘这边的生意更好。 因为这味道只要吃过的人,一吃就能吃出来,有心要模仿的人不是没有,只不过都是徒劳一场。 李家虽然不富裕,却都是有义气又勤劳踏实的人,这几年方十娘一直做着这事,却没拿过颜初夏一个子儿,除了会“偷吃”点她做的糕点外,纯粹是为她无偿贩卖的。 对于独自外出赚钱这事儿,大家心照不宣,也没人透露是颜初夏的手艺。 如果说她这个太傅之女单纯只是凭着兴趣或者为讨好未来公婆学厨完全不需如此大费周章,早在几年前,李根山夫妻就看出来了,这小家伙是想独立门户。一个女子能有这志气,豪气干云的方十娘是很欣赏的,所以一再怂恿她丈夫好好带带这个前途无量的徒弟。同时垫吧着,还想要撮合一下自己的儿子。 这丫头,怎么看怎么讨人喜欢,脾气又好,平日里老是弯着眉眼,一副天真无辜样儿。做事麻利干净,又能吃苦耐劳,怎么看都不像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子弟。老两口早就在心里达成了默契,所以对颜初夏越亲昵。 第十五章 生辰寿礼 颜初夏拿着李根山留给她的纸条,挽着菜篮子准备出门。 李沫叫住她:“我跟你一起去。” 颜初夏愣了一下。会试就在今年,这个书呆子开春就将自己关在书堆里,今天这是怎么了? 颜初夏莫名地看看头上的日头方位。 “不会下雨。”李沫提醒。 “我是看看今天的太阳有没有跑错方向。”颜初夏回答得十分淡定。 李沫略显苍白的脸色微不可查地红了红,随即率先踏出门槛。走了两步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折回来,接过颜初夏手里挎的竹篮。 颜初夏眉眼一弯,跟上李沫的步伐。说起来,这小子虽然常年蹲在书房里,除了缺乏阳光的白皙之外,走路速度以及提水时的力道,倒还是挺男人的。 在家里,颜丹墨总会皱着眉头看她提的一大框子东西,满眼怀疑:“你真提得动?这里至少有二十斤。” 即便是家里的小厮,偶尔跟她一起去买菜提菜,步伐都跟不上她,她几乎不消半刻钟便能将人甩得无影无踪。 所以,总归一句话,跟李沫去买菜,没有任何落差存在,除了他不会砍价之外,当个劳动力还是不错的。只不过这人书读多了吧,提个菜篮子都要讲究一点优雅,如果忽略掉那菜篮子的独特形状,别人一定要以为他提的是一个书箱而非菜篮。 等颜初夏评价完,蓦然惊醒:“你走错路了。” “没错。”李沫停都未停一下,继续前行。 颜初夏摸了一把汗,看了看,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要买其它东西?” 李沫像是听见又像是没听见,颜初夏就这样直盯盯地看着他的侧脸,等答案。 也许是太热,不一会儿,李沫连耳根处都微微泛起红来。 “嗯。”这就算是回答。 结果两人提着一个菜篮子走进了一个玉器行。 掌柜一看李沫过来,随即笑开了,“李少爷,您要的东西已经打造好了,您看看满不满意。” 颜初夏只见掌柜拿出一个红色漆盒,上面雕着龙凤纹,很是喜气。李沫将盒子推到颜初夏面前,亲手打开:“你帮我看一看。” 前后完全没有衔接语。 那是一对玉兰花的银簪,花瓣与花蕊分别镶嵌着和田玉和玛瑙石,款式简洁大方,做工虽然不算一流,却也十分流畅,看不出瑕疵。 “这东西师娘戴会不会太……”颜初夏斟酌了一下用词,“嫩了点?” “好看吗?”李沫完全没有听她闲扯的意思。 “这个颜色和花型比较适合二十岁上下的小姑娘用。”颜初夏继续表明立场。 “好看吗?”李沫继续无视。 “……好看!” “老板,我收货。”李沫将盒子扣好,交了银子,提着菜篮子继续走。 颜初夏的兴致一下子来了,三两步跟上去,“莫非,这是要拿去送人的?” 李沫的耳根泛着红光,脸上毫无动静。 颜初夏更来劲了,“我说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呢,又不念书,还有闲情逛街。” “你的话完全可以少说点。费这些脑子不如多看点书!”这下李沫脸也微微红起来。 “我的脑子不好使,念书是没指望了。不过你这个时候跟人提亲,不怕耽误会试吗?” 李沫身形蓦然一滞,转头瞟了颜初夏一眼,嘴唇刚刚开启,眼睛突然瞟到什么,将菜篮子往颜初夏的手里一塞:“我先回去了。” 李沫捧着个漆盒,就这样风度翩翩地走了。而颜初夏顺着他刚才的视线望过去,只见一个高大身影,手持铁棍,玄衣裹身,暗紫护腕修饰得那双手强健有力。那双眼睛却笑意盎然,正摸着下巴看着她。 ——这就是现年十四岁的姚崇明! 她这才忽然明白为什么李沫突然离开。这两人,一文一武,一水一火,人家都能文武兼修水火既济,唯独他俩整个就冰山撞火海,相性不容。 看见碍眼的人离开,姚崇明大踏步过来,六年过去,这小子长得跟棵参天大树一样。棍子一伸,随意挑起颜初夏手里的菜篮子:“走!” “干嘛?” “买菜呀!今天我决定蹭饭吃!”麦色肌肤相当均匀,嘴一列,衬得那口白牙也异常闪亮。 “今天可没你喜欢吃的菜!”颜初夏冲他晾了晾手里的食材单子,李根山今天开的全是各种粉,还有一些香精,甚至还要鲜牛奶。她完全想象不出来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无防!”姚崇明十分潇洒地拽起颜初夏直奔菜场。 直到半个时辰后,颜初夏回到李家时,她终于觉味出了今天的不寻常。 方十娘站在厅堂里一直笑呀一直笑,颜初夏直感觉自己的背脊阵阵发麻。 “师娘,您莫不是出门被天上掉下来的金条砸中了吧?” “就知道想钱!你猜,今天我们家里谁来做客了?” 这话说得好,“我们家”,颜初夏不承认跟他们一家就是自己太过见外。 再看看随着方十娘介绍出场的客人…… “娘?” 倒,这所谓的客人还在自己的老娘,敢问师娘,你把我这个女儿置于何地? 林君一身素雅,站在树荫下,冲自己的女儿淡淡地笑着,“你对师娘太失礼了。” “没事没事,都是一家人!” 故弄完玄虚,方十娘才冲跟着一起进来的姚崇明喊到:“厨房在那边!” 颜初夏这才知道,他们是来为她庆祝生辰的。拿李根山的话说,都是大姑娘了,应该正儿八经地过一次。 所以他们刻意请了林君过来。 可是转念一想,不对呀。 她的生辰,应该是她跟她娘请他们去颜府,怎么反倒倒过来了呢? 显然跟李家人计较这个,绝对是在侮辱双方的情商和智商。所以颜初夏决定坦然接受,并且如同往常一样,进厨房,准备跟李根山学做今天的第一道菜。 一进门,只见李根山对着鸡蛋汁一阵高速搅动,两根筷子在他手里掀起了层层黄浪。再看了一桌子摆放的面粉和牛奶,颜初夏愕然。 “师父,您这是要做什么?蛋饼?奶饼?” 李根山神秘一笑,“这是师父给你的十五岁的寿礼。” 一听“寿礼”二字,颜初夏直感自己要遭天打雷劈,纯粹就是来折她寿的。 好不容易镇定下来,颜初夏也打起了下手,等到那东西成型时,她才蓦然醒悟:“蛋糕?” “那还用说?” “哪里来的配方?” “我托跑远洋船的朋友帮我打听的。” 这玩意,中原地区找不到,即便有也是从远洋船上捎来的。但因为东西没办法保存太久,这边吃到的也不正宗,很多甚至已经变质。颜初夏前世有吃过,很久以前,他跟李根山提起过这东西,没想到,他今天竟然跟自己一起做了出来。 再用奶油、猕猴桃往上面一装饰,还像模像样的。 看着那华丽丽的大蛋糕,颜初夏双眼放光:“师父,您说,这样一个蛋糕应该卖多少钱?” 李根山眉梢一挑:“我说你这孩子能说说钱以外的东西吗?比如,师父的手艺多霸气,师父长得多帅气,师父人品多高尚……呃,诸如此类的!” 颜初夏双手在胸前一握,十分郑重而严肃地看着李根山:“师父,你真是个天才!” “哈哈哈!” 其他人看见这个庞然大物时,都拿着筷子跃跃欲试,李根山大手一挥,“等一等,我们似乎忘记了点什么。” 他摩挲着下巴想了片刻,转身进房里拿了两根红色蜡烛,放到蛋糕前面,点燃。 “这是干什么?”方十娘不解。 “听说要用蜡烛向上天祈福,保佑寿星一世安乐什么的。” “哦……” 众人煞有介事地撩袍跪地,三叩之后,由寿星吹熄蜡烛,礼仪就算完成了。 颜初夏捏了一把汗,第一次过了这么隆重的一个生辰。 第十六章 梦中情人 饭后,方十娘拉着林君去内堂闲聊,颜初夏也被拎了进去,接着是李沫、李根山,最后连姚崇明都靠上了门框。 方十娘将一个漆盒放到林君面前。林君一看那玉石玛瑙,至少也值两三百两银子,脸上瞬间一白,陡然明白过来。以李家的家世,这东西已算是贵重。 颜初夏的脑袋比她老娘受到的冲击还大,不由得又将站在身边的李沫看了一眼。那小子目不斜视,只盯着上座的两位母亲。但是他的耳朵又完全出卖了他的情绪。 “你不会是打算向我提亲吧?”声音虽然小,却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李沫依然目不斜视,看着他老娘,嘴没动,鼻子里却“嗯”了一声。随着这一声轻哼,整个耳廓慢慢爬上绯红色。 三个长辈正不知道该如何提出来,毕竟事先没有一点预兆,这么冒昧地说要结亲家,似乎也不太符合规矩,何况,颜初夏毕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李家夫妻多少有些忐忑的。 而颜初夏的表情,只看出惊讶,并没有愤怒的情绪在,这多少也让他们松了口气。 “我都长成这样了,你还要?”颜初夏瞪大了眼睛,这李沫虽然没有太子殿下的俊逸非凡,但怎么看也是小帅哥一枚呀,而她,多年来,她一直将自己定位在厨娘的位置上,跟一般的少女完全不是一个层面上的物种。 他怎么就能看上她呢? 李沫愣了一下,终于回了头。面前的姑娘确实怎么看也不像他的梦中情人的样子。 在少男们的心目中,少女就应该十指纤纤,身材窈窕,峨眉淡扫,朱唇轻点,行一路余香袅袅,顾盼间眉目若柔软似水…… 而颜初夏,绝对是这个少女的对立面。一身肥膘,还毫无规则;脸上时常泛着油光,完全不知道她出厨房时是否有洗干净过脸;行为举止大大咧咧,人家姑娘摇着莲步登绣楼,她却是健步如飞跑菜场,路上碰到,正常少男不会想到问她一句:“姑娘芳名?”而是问:“兄弟,帮我搬一下砖头。” 李沫那年轻的眼神骗不了颜初夏,所以她叹了口气:“师父、师娘,你们何苦为难沫哥哥!你们放心,我一定嫁得出去!” 颜初夏差点拍胸脯保证。 “哈哈哈……”姚崇明已经大笑出声。 李根山和方十娘脸黑了黑。 “沫儿,你怎么不说句话?” “爹、娘,小夏是个好姑娘,即便要提亲,我也希望是等我高中之日,亲手捧上聘礼!”李沫说得理所当然,还正气凛然,十分有主见。 姚崇明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瞬间僵住。 李家夫妇欣慰地点点头,孺子可教也,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他们完全忘记当初姚崇明的话了。 “嘭!”铁棍往地上一杵,屋檐都跟着颤两下,“李师傅,之前我们可是说好的,只有在我不要小夏的情况下,你们的儿子才有机会!” 什么时候说好的? 几人齐刷刷地转头看他,小将军一脸凛然气势,完全不惧敌众我寡。 颜初夏飞起一脚踹在他膝盖弯上,这男装穿多了的人,通常会出现性别意识错乱,比如此刻的颜初夏就是。林君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女儿在这条道路上走得到底有多偏。 “你把我当什么了?”怒目一瞪,姚崇明不自觉打了个寒噤。 “咳咳,那个、我是开玩笑的!我的意思是,你要考虑嫁人,得先考虑我!凡是都有一个先来后到,是我先跟你结识的……” 这个提亲为什么会朝着如此诡异的方向发展,颜初夏已经理解无能。拽起她娘,与李家人礼貌告辞。 姚崇明摸摸脑袋,看着那母女的背影:“生气了?为什么?” 李沫在他身后哼了一声,不轻不重,刚好够他听见。待姚崇明转头,他业已潇洒挥袖而去。 “初夏,你到底怎么想的?” “娘,我现在想的只是如何能让我们过上好日子。” 林君愣了一下:“难道现在的不好吗?” 颜初夏微微一笑,“嗯,现在确实还不错。”可是这不错还能维持多久就不知道了。 安王已经长大成人,其母淑妃,不久前册封为贵妃,协理六宫,身份直逼皇后。羽翼已丰,随时都可能拉开与太子一党的争斗。那么颜府被牵涉其中便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她必须在那之前脱离颜府,要不然,她们母女极可能再被有心人当成棋子利用。即便不被利用,万一太子一方失势,她们也难以自保。 一回到西苑,就看见万俟蕙兰送来的礼物,那是两匹今夏流行的锦缎,另外还有两幅项链和耳环。 那意思就仿佛是在响应颜韫文的号召:颜初夏已经长大,应该打扮起来了。要不然,过了十八还没人上门提亲那就真是要丢颜府的脸面了。 殊不知,颜丹墨这个姐姐的亲事没有定下来,这个小女儿如何能定? 再说,论起提亲,怎么说也是会首先考虑颜丹墨而非颜初夏。 颜初夏梳洗了一翻,换上女儿装,穿着母亲亲手缝制的裙装,戴上万俟蕙兰的首饰,再照照镜子,颜初夏自己都不觉要哀叹:跟前世果然没法比,这女人长得过肥,几乎就跟美字绝缘了。 提着从李家带过来的糕点,颜初夏登门拜谢去了。出门前,林君还怕她说不好,叮嘱了好些话。 挎着篮子穿过花园时,猛然抬头又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东方少昰正坐在水边喂鲤鱼。颜府对这位储君来说,怎么看都太像是他家的后花园了。 东方少昰听见脚步声,头都没回,已经开口说道:“听说今天是你的生辰?” 颜初夏顿了顿,停在他身后。 东方少昰拍掉手上的碎屑站起来,风拂起他的冠带,笑容随着嘴角上扬缓缓溢出,温和却又无比生动。 颜初夏垂眸行礼。 东方少昰愣了一下,“你这样打扮很美。” 颜初夏有些微错愕,手不自觉摸上万俟蕙兰送她的珍珠项链,其实她这种年龄并不适合佩戴珍珠,但她还是毫无偏差地佩戴在自己身上。 “这是夫人送的,的确很漂亮。” “我说的是……”东方少昰顿住,突然无力地笑道,“今天是四弟正式迁入王府。也是他的生辰,大臣们送的东西不少,他回敬了我两样东西。我看都是女儿家的,便拿过来,给你们姐妹看看。如果喜欢,便留在身边。” 这句话的内容很多,颜初夏可以理解为东方少昰是为了生辰送礼来的。也可以理解为这位太子殿下闲来无事,把安王不想要的东西借花献佛了,当然,无论怎么样,她的都会是挑剩下来的。 颜初夏倒是坦然,眼中神色全无,口中只道:“太子殿下费心了。” 东方少昰从袖兜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长条型楠木盒。里面装着两窜红珊瑚手链。以前世的记忆来判断,这种血红,非得是贡品之类的东西。 质地也很好,配得上这些王室贵族子弟。 “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受不起!”颜初夏直直地看进东方少昰眼里,很多时候,她会觉得东方少昰看似温和的外表下,似乎存心想要戏弄她。 东方少昰似乎很喜欢送她一些别人不要的东西,并毫不掩饰这些东西的来历,反正没有一样是他挑选的就对了,甚至说没有一样是他的。 在送这些东西时,他就会目不转睛地看着颜初夏,仿佛对她的反应很感兴趣。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颜初夏早学会在这个人面前隐藏自己的情绪。 其实现在也无需隐藏,因为她根本就已经习惯这个人的作为。她甚至知道此刻这位尊贵的太子殿下逗她跟逗只小猫没差别。 “你不打算回礼吗?我每次都很好奇你会回什么礼物给我!” “那恐怕要让殿下失望了,初夏身上毫无长物,唯一会做的也只是几块点心而已。” 东方少昰微微一笑,目光落在那个食盒上。颜初夏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经伸手将食盒夺在手里,“明天我会让人把盒子送过来。” 说罢挥挥锦袖,飘然而去,夏日暖风传来他身上淡淡荷花香味。 颜初夏愕然。 第十七章 安王谴媒 上一世,她觉得她已经够了解这个人了,而这一世,这个人一次又一次打破了她认知的底线。 看着手里的红珊瑚,她的嘴角始终淡淡的。幽幽吐了一口气,原地想了一会儿,径直往东厢去,却不料没走几步便碰到万俟蕙兰。 怕是午睡刚起,此刻她脸上还带着几分慵懒与惺忪,两个丫鬟陪着她在花园闲逛。 颜初夏上前行了一礼,道完谢之后,将东方少昰的珊瑚串双手奉上。 “这不是太子殿下送你的吗?” 颜初夏愣了一下,随即一想,既然是颜丹墨挑剩下来的,万俟蕙兰的确应该知道。 “嗯。本来是给夫人送糕点的,结果碰到太子殿下,糕点没了,现在我只能借花献佛送这个给夫人,聊表心意。”颜初夏说得轻松大方,心中全无芥蒂。 万俟蕙兰嘴角一弯,“你这孩子倒是惯会偷懒的,这东西还是你留着吧,毕竟是太子殿下的心意。” “夫人知道我平日不戴这些东西。留着给姐姐备用吧,万一哪一日看着又顺了眼,说不定也能派上用场。” “你是想我收了这个,就不给我送糕点过来吗?” “哪里敢!我现在就去重新做过还不行吗?不过这个夫人一定要收下。我也没什么可以孝敬您的。既然是太子殿下的东西,看着总是贵重些,也才能衬得出我这翻心意。” 万俟蕙兰终于伸手接过盒子,摸了摸红珊瑚,漫不经心地说道:“初夏,你今天已经十五了,有没有想过成亲呢?” 颜初夏被这话炸了一下,为毛今天所有的人都像是商量好了一样劝她成亲。 “上面不是还有姐姐吗?等姐姐嫁了,我再嫁也不迟。夫人今天想吃什么口味的,我马上回去做。”在这个主母面前,颜初夏从来没当自己是颜家女儿,而是一个地位比丫鬟略高的佣人而已。 姿态一旦摆得低,心态也就跟着平和起来。这些年,她从这种低姿态中得到的好处绝对比前世事事拔尖来得多。所以,她从来没觉得自己委屈。 而她乖巧温顺,万俟蕙兰也不会太不给面子。但是颜初夏也会感觉到不安。越是跟这个人接触,她越会觉得她的深不可测。 就在她走后,万俟蕙兰眼中笑意尽敛。 “夫人,要不要奴婢找媒婆?” 万俟蕙兰把玩着那两串珊瑚珠,淡淡说道:“太子等了有半个时辰了吧?” “嗯。从太子殿下离开东厢,到方才他离开,早超过半个时辰了。”丫鬟紧张地等着当家主母的回应。 万俟蕙兰却叹了口气:“这男人呀,女人越是对他死心塌地,他的心就越活跃。相反,越是不把他放在眼里放在心里,他反而越热心,总想着时不时要去挑拨一下那火苗。只怕这火被他挑起来,他便再看不上眼了。总归一句:得不到的才永远是最好的……” 午后的暖风有一丝烦闷。 “罢了。我也乏了。回吧!” 如果说那日万俟蕙兰看见东方少昰与颜初夏“交往过密”,本有打发了她的心思,但却在颜初夏毫无芥蒂地交出东方少昰赠予的珊瑚珠串时,打消了这个念头,那么这一次,当东方少倾的官媒登门,而提亲的对象还是自己的宝贝女儿时,万俟蕙兰毅然决然地打起了颜初夏的主意。 谁都知道颜丹墨是太子妃的人选,皇后很喜欢。在三个月前,颜丹墨生辰,皇后甚至亲自从手上取下玉镯让太子代为转赠。这份心思很明白。 但是太子一直没有说媒下聘,本想想他们年纪都还小,颜丹墨这点年纪被立为正妃也确实有点令人担忧。可没想到安王竟然跑到太子锅里来抢肉,这可如何是好? 颜初夏还在厨房改造她的蛋糕时,丫鬟明珠急匆匆跑进来,拉了她就走。 “怎么了?” “小姐是喜事,快点!”明珠比颜初夏年纪大了至少五岁,但行为举止却像个小姑娘。 喜事? 可颜初夏见到母亲时,可一点都没看出来哪里像喜事了。 母亲的神情虽然一直很清淡,或许别人看不出她的喜怒哀乐,作为最亲近的女儿,如何不知道她看似微笑的眼角眉梢凝着一层忧思。 而两个嬷嬷四个丫鬟捧着几叠锦衣几盒珠钗站成了一道突兀的风景。 “娘。刘嬷嬷、笵嬷嬷,你们怎么来了?”颜初夏扫过那些东西,心里隐隐不安着。 “安王殿下的媒人想见姑娘一面。” 颜初夏的心弦“锵”地颤了一下。她依稀记得安王确实向颜府提过亲,但是对象是颜丹墨。而这次,想必也不会差。 颜初夏嘴角一勾,眉眼一弯,装出一副喜不自胜模样,甚至对两位嬷嬷道了谢,让明珠招呼她们,拽着自己的娘进屋梳妆打扮起来。 丫鬟被屏退,林君眉头皱了起来,“初夏,你真愿意?” 颜初夏看着镜中的自己,只是扫了一点粉,竟然还是有点动人的。 “娘,安王提亲的是姐姐,我去,不过是让媒婆嫌弃的,大可不必担心。” 林君的眉头依然锁着愁云惨雾。 颜初夏自个给自己画了妆,那手法娴熟得令林君都吃惊。但画出来的效果则让林君更加吃惊。 这妆吧,谁都看出来是精心画过的,水准还相当高,但是却并没有让颜初夏的脸上增彩,反而掩盖住了她天生的灵动之气,最后连林君都疑惑了,这女儿从哪里学来的这么有“水准”的画法。 “你这个……还是娘帮你画吧……” 颜初夏眉眼一弯,“娘,这样不是很好吗?也不会驳了夫人的面子。” 林君愣了一下,随即心领神会。 而颜初夏在自己的腰上又结结实实地缠了几圈绢布,险险地能套进外套就行,也的确将那件外套撑到了极致。 她就这样身着盛装,头顶珠钗,十分豪壮地出现在媒婆面前。 远看仙姿绰约,近看就太过壮阔。 “噗——” 媒婆的一口茶顺利地喷了出来。 之所以考虑让颜初夏代替,那是因为想到她好歹是花魁的女儿,这颜老爷长得很英俊潇洒,这两个人结合的产物即便不是倾国倾城,怎么也该有点小家碧云的花容月貌吧。可是,显然,现实是极其残酷的! 颜初夏不为所动,笑得一脸春风,荡漾无边,规矩而礼貌地向安王的媒人问了好。 媒婆用了很大的勇气重新打量这位颜府三小姐。眼睛尤其将那碍眼水桶腰戳了几下。安王爱细腰,显然,单凭这一点颜初夏就得不了宠。 要不是怕真的得罪太子和皇后,她压根是不会考虑用三小姐来充数的。 但此刻一看,心中一片寒凉,这个人怎么能跟颜家长女相提并论,如果把她取做妃子,安王非得砍了她脑袋不可。 媒婆打量了好半晌,这才回头看着万俟蕙兰:“夫人,三小姐虽然也长得标致伶俐……”媒婆身子不自觉地颤了一下,要对这样的姑娘说出“标致伶俐”四个大字,的确太挑战她的审美观了,“可必定她是庶出,而且她的母亲……咳咳,要做安王侧妃,恐怕……”媒婆已经找不到好的托词了。 颜初夏眉梢一挑,竟然又想用她娘做借口,刚要启口,万俟蕙兰却先她说道:“做妾室肯定不行的。即便我同意,老爷也不会同意。” 这话看似是心疼颜初夏,实则是在探颜初夏的口风,同时在外人面前做做当家主母的贤良淑德模样。 颜初夏装作不知,反而佯怒道:“别说妾室了,要做怎么也是安王的正妃!” “你……”本已准备好跟万俟蕙兰好生商量的媒婆,脸瞬间绿了。 颜初夏站得稳稳当当,“据理力争”:“姐姐是要做太子妃的人,如果我只是做一个侧妃,将来必定丢她的脸!这让颜家脸面上也无光!我是为安王殿下在考虑。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将我当做侧房!” 这事谈崩势在必然。依照规矩,媒婆还是让画师给她画了一副画,送交安王,算是两面交差。 第十八章 逐出颜府 万俟蕙兰考虑的可不单纯。 皇后看重颜丹墨,无外乎是因为万俟蕙兰娘家的兵权,这是辅助太子登基的筹码。如果万俟家有嫡出孙女,根本就轮不到颜丹墨。这是明摆着的事实。 昱贵妃看中颜丹墨,也无非是这点由头。 本来做哪个皇子的亲家都不要紧,可是既然颜韫文是太子太傅,那就注定他们只能站在太子一脉上。也势必会跟新撅起的安王势力抗衡。他们能输得起的也就是这个庶出女。再说,太子跟颜丹墨从小青梅竹马,至少有感情基础,即便以后登基,三宫六院,宫娥三千,这从小培养起来的感情比什么都牢靠。而安王,听说为人狠辣,花心无长情,只不过十六岁,已经有两个侍妾,还急着娶妃…… 颜初夏回到西苑时,林君正焦急地等在门外。 “初夏,怎么样?” 颜初夏微笑着点点头,吐出一口气。随后正色道:“娘,你愿意跟我离开颜府吗?” 这话冒得很突兀,林君紧张地看了一下四周,幸好没人。 “他们逼你了?” “暂时没有。”不过这是迟早的事情。万俟蕙兰今天的眼神分明告诉她,她会要一个圆满的结果。如果太子摆不平安王,这事就有得一磨。 前世她是称病躲过一劫。万俟蕙兰将身边伺候的丫头收为女儿,风风光光地嫁入了安王府。这一世,她又该如何逃。即便称病,没有莫常的周旋,她恐怕也会硬被塞上花轿,倒时反而让她母亲难过。 林君握起颜初夏的手,温柔地说道:“你是娘唯一的牵挂。如果你真决定了,娘随时都可以离开。” “娘,我不会让你在外面吃苦受累的!” “说什么胡话!娘为了你,什么苦都能吃!” 颜初夏这下做糕点更加卖力,每天早上都有双倍拿给方十娘。剔除杂七杂八的花销,一天也能收入约莫一两纹银。尤其是在她推出的蛋糕新品中,因为那市场独一无二性,一块手掌大的蛋糕能买到八到十个铜板。 颜丹墨来过几次,颜初夏看得出她脸上的愧疚,但是姐妹俩谁都没有提说媒那件事,就跟以前一样有说有笑,闲谈之下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如今的颜丹墨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小美人,所到之处,暗香浮动,春意盎然,颜初夏有些时候会看着她发呆:这才是东方少昰喜欢的人。 她有疼她的父母,又有爱她护她的夫君,这样的人,她的确很羡慕。被人捧在手心疼爱的感觉,是如此美妙,但却是她颜初夏可望而不可及,不过,还好,她还有一心一意为自己的母亲。 “姐姐,你跟太子殿下一定会幸福的。”颜初夏无意中吐出这句话,眼中含着淡淡的笑意,挡不住的落寞。 颜丹墨握起她的手,“你放心,他不会让你嫁入安王府的!” 颜初夏一愣,凭什么? “这件事,我们商量了很久,如果实在不行,就让他一同娶了我们姐妹二人,这样谁要打主意都不可能!” 老天,谁来告诉她,天底下有比这更雷劈的事情吗? 一连多日,颜初夏都没见过东方少昰,也不知道颜丹墨这话他到底做何感想。不过无论有什么想法,似乎也跟她没有关系了。毕竟,她知道,这个人并不爱她。即便她嫁给他又如何。 她甚至害怕自己会嫁给他。她怕心中的恶魔会在他们的恩爱中一天天复活,她不想看到自己被嫉妒吞噬的丑恶面孔。那么,远离不是更好吗?至少,她心里安乐! 细想之下,自己果然对这个男人还是放不下心的吧。即便能够风平浪静地对待他的一切,但总是会有遐想和幻想的吧…… 而与此同时,皇后与昱贵妃果然正面交锋了。 那根导火索就是颜家长女。两个女人在后宫里斗了数个回合之后,大瞾皇帝终于坐不住了,出面调解。两个都是他的儿子,他也不会偏颇。 既然颜丹墨是太子先看上的,“感情甚笃”,那么安王也不好强娶。退而求其次,那就只能让颜府其他的女儿来充数。当然,充数的只是能做他的妾室,连侧妃都没份儿。这就算是给安王和昱贵妃出了一口气。 颜家几位主子在得到这个确切消息时,也悄悄松了口气。 那一日,颜韫文再次出现在西苑。母女俩早有了心里防备,静静地听他将来意表明,脸上反而有种释怀之情。 林君握起颜初夏的手,抬眸看向自己的夫君,二十年的爱恨情仇在那一眼里瞬间飞化。 “老爷,或许你从来没有把初夏当成自己的孩子,可是,她对我而言却比生命还重要……” 颜初夏听着母亲一字字道明心迹,悲凉的心情又慢慢温暖起来。 母亲从来没有这样勇敢地直视过颜韫文,也从来没有违逆过他的任何决定,但这一次,她镇定冷静地将自己的立场表明。尽管言语很温柔,态度却很坚定。 颜韫文有些错愕,脸上神色不停地转换着,颜初夏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丰富的表情。 “这门亲事,我不会同意!老爷你也不用费心周旋!初夏要嫁的人,我会自己挑选。我是她的母亲,我会为她的终身幸福考虑。” “你这么说,难道我就不是她父亲?” 你何时尽过做父亲的责任? 甚至连这个名字也没有替她取! 林君永远记得她临盆的那个夜晚,天空滚过的雷声。没有稳婆,她又迟迟生不出来,身边没有一个人,她独自躺在西苑的床上,看着血从腿间流出,染红襦裙,那种绝望没有人能够体会。这二十年,她未这个男人找过各种借口和苦衷,以致到后来自己再也找不到他无情的解释。 “不!她从来只有一个母亲!”林君再次抬头,目光坚定而犀利。 撩起裙摆,拉颜初夏跪下,“从今天起,我母女俩跟颜家再无瓜葛!” 头顶上无声无息,颜初夏微微抬头,只看见那紧紧攥起的拳头,她真怕颜韫文一个失控挥手打自己的母亲,就在她准备舍身救母时,颜韫文开口了。 “林君,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何曾说过假话?” “你觉得就凭你们母女能在外面过活?这些年,我看你是过腻了衣食无忧的日子,不知道外面的艰辛!”这话已经压抑着森冷的愤怒。 林君抬头,不为所动:“走出这颜府,我母女是死是活,老爷又何须挂怀?” 即便在颜府里,你也没关心我母女死活,不是吗? “初夏,老爷毕竟是你血缘上的父亲,给他最后叩三个头吧,也算是尽了做女儿的本分。” 林君的绝别干净利落,就像一枚温柔的毒针扎在某人的要穴上,连挣扎都不能。 颜初夏那三个头叩得特爽快。 叩完头,她反而笑了,“爹,这是作为女儿我最后叫你一次。以后我们就是云泥有别,女儿在此也祝颜家福禄无疆。娘和我没有这富贵命,也无福与颜府同富贵同荣耀。今日一别,你我便是陌路人……” 颜初夏说话自然比她娘要狠得多。直刺得颜韫文脸色青灰,还不放过:“如果颜家以后有何灾劫自然也与我们无干……” 颜韫文的脸别说有多黑了。 当天母女俩就被扔出了颜府。而且是从颜府大门出去的,难得名正言顺一次。 颜初夏已经很久没走过这大门了,没想到今日是为了脱离颜家。 颜韫文的动作很快,怒气也很炙,这搞得小厮不对她们恶劣一点都会觉得对不起家主往日恩德。 西苑的所有东西,包括她们平日洗漱之用都跟她们毫无干系。甚至有东厢过来的嬷嬷亲自清点排查。颜韫文做得不可谓不绝。 母女俩出府时,唯一剩下来的就是身上穿的衣服。 这件事不但颜府闹得沸沸扬扬,连京城也很快传了个遍。 早就销声匿迹关于昔日花魁的讯息一下子甚嚣尘上,让颜府瞬间又成为焦点。 传言若没有虚假夸大,都不能体现它作为传言的价值,所以传言多半也都是讹传。 很正常的小妾出府,结果成了小妾养男人,让颜太傅忍气吞声顶了十五年的绿帽子,还帮人养大了女儿…… 这是一个多么悲催狗血且有伤风化的事情呀!总之一句话,所有的过错都在林君身上,他颜韫文就是一个伟大的绿帽乌龟。 颜韫文站在朱门台阶之上,看着阶下母女,阴沉的脸将怒气压到最底层,好半晌见他启唇,出口的绝对是对得起孔老夫子的儒家宽厚本德,“如果你们母女今后有什么难处,可以来找我。” 多么仁慈呀! 在说这话的同时,一包衣物毫无偏差地砸在她们脚下,小厮的气势大有倒脏水的意思。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举动跟他的家主此刻要彰显的是截然不同的意境。 颜韫文的眉头微不可查地跳动了一下,但没再说话。 第十九章 从头再来 林君脸上微微泛白,伸手去捡地上包袱,却被颜初夏一把握住伸出的手。 林君愕然。 “娘,颜家的东西我们不要。你干干净净进颜府,现在干干净净出颜府,从此,两不相干!” 这话不可谓不狠。 声音不高不低,但已经够看热闹的人听个明白。 台阶上的颜韫文别说脸色有多难看了。 但母女俩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潇洒离去。 幸好这一幕上演的时间并不长,颜府门前聚集的闲杂人等还不算多,颜初夏拉起母亲,几扭几拐走出众人视线。 耳根终于清静了。 “娘,你会后悔吗?”颜初夏不太确定她娘的心情,毕竟她踏踏实实安安心心在这里住了二十年。 林君拍拍女儿的手,苍白的脸色恢复了一丝红润,“初夏,娘只是在想,早知道应该将那些给你存的嫁妆拿出来,现在我们可是身无分文。” 那个装银子的小盒子可是她们省下来的月钱和过节钱呀,颜韫文像知道她们的意思一样,最后她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嬷嬷将那盒银子拿走。 其实她们娘俩在颜府的月钱并不多,一个月一两五百文。拨开一些开销,能存下来的并不多。 “娘,我们有钱。我都已经放在师父家里了。” 林君决计想不到这个女儿有多能干,即便此刻,她也只是当女儿在安慰她。 刚走出颜府的巷子不远,看见在巷口一个熟悉的身影。 “明珠?” 这小丫头差点没在这里睡着,一听两位主子的声音,一个噗通跪了下来,头重重往地上一磕:“姨娘,小姐,明珠愿意跟你们一起走!” 母女俩一愣。 这小丫头这些年一直照顾她们,跟她们关系也很亲厚,如果留下来,恐怕还真会被人排挤虐待,幸好她不是卖身的奴婢,也不用掏钱替她赎身。不过…… “明珠,在外面的生活可不比颜府,你受得了吗?” “明珠只是一个下人,如果姨娘跟小姐都能忍受,奴婢有什么不能忍受的!” 颜初夏将人扶起,拭干她眼角的泪,十分义气地拍拍她的肩膀:“放心,辛苦是不可避免的,但以后我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明珠突然觉得自己的小姐身后闪动着万丈金光。 “你还真逐她出府了?”万俟蕙兰拈着一支玉钗,那是上好美玉雕成的凤凰羽翼,露尾藏头,将凤凰的华丽尾羽铺展成一朵盛开的金丝菊。 林君的首饰并不多,而这一件算是最好的,只是奇怪的是,万俟蕙兰竟然没有见过。她只是好奇的翻看了一下,却很不凑巧地在凤凰尾羽的背面找到几个刻字:文君长乐。 “文君”二字连在一起,让她不得不有点想法。而那笔迹…… “林君执意要离开,难道我还留她不成?” 万俟蕙兰摸摸那玉钗,嘴角溢出一抹笑:“如果舍不得,我可以替你请她回来。” 颜韫文一惊,他本是坐在榻上看书,一个抬头,正好看见那枚玉钗,眼睛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算了吧。虽然相处二十载,却也没见过几次面,论起感情来,还不至于让我折损颜面求她回来。” 万俟蕙兰将玉钗放回盒子里,让嬷嬷收起来,端起香茶,捋了一下上面的浮叶,浅酌一口。 “原以为,你并不在乎初夏这孩子。看来你还是舍不得将她做棋子。” 颜韫文翻书。 “其实有一枚棋子在安王身旁那是极好不过的。早前皇后娘娘还担心不知道那边的底细,会误了大事。本来是一举两得的事情,你倒是轻轻松松就这样将这颗好棋给毁了……” 说到这份上,颜韫文也不掩饰,放下书,看着万俟蕙兰,“她毕竟是我是血脉。若他日太子与安王对立,初夏便会成为替罪羔羊。而且这孩子脾气倔,即便进入安王府,也未必肯替太子卖命。” 万俟蕙兰嘴角笑容终于变得生动,伸手握住颜韫文的手,“我明白你的心意。事情既然都已经这样了,那我们也只能认一个义女了。我身边倒是有几个机灵的丫头,你帮我选选。” 夫妻俩握手言和,为方才似乎根本没有烧起来的战火。 几日后,万俟蕙兰认的义女被送进了安王府,一顶喜轿,两根唢呐,吹奏着将这位少女送上了人生的终点。 昱贵妃跟安王又不笨,这样的人怎么能要,即便抓不住对方要害,怎么也不能把自己的七寸放到别人眼皮子底下去。如果是颜韫文的亲生女儿,他们可能还会留点余地,既然只是一个随便拉过来垫背的,那就没必要客气了。 安王东方少倾新纳的侍妾不到月余“沉珂复发”,病得下不来床。作为义母,万俟蕙兰还亲自上门探望过,显然这肯定是“药石无灵”的病。双方也就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谁也不会摊到光天化日之下来。 接到替嫁侍妾病故消息时,颜初夏已经在李家住了两个月。 她对着天井叹了口气,人命轻贱,果然自己也只能求个自保罢了。虽然有些微内疚,但也不必将这些血债往自个身上揽。 至少,现在她跟母亲都平安! 那天被逐出颜府,她们一行三人直到深夜才敢去敲李家门。 毕竟李家只是一般的平民人家,他们实在不想让别人知道她们的身份。如果在风口浪尖上,堂而皇之地以颜府弃妇弃女的身份走进李家门,李家也将从此不得安宁。 到时,李家夫妻已经等候多时。事实上,他们一听说这个消息就立刻到处寻找她们,所以当方十娘看见颜初夏穿着女儿装出现时,第一反应是先抱过来再说,抱了半晌都出汗了,才发现,“原来你的腰也没粗到水桶的地步嘛!” 姚崇明对于颜初夏选择投奔李家,第一时间表达了强烈的不满和谴责:“李家哪里能跟我的将军府比?如果你的脑袋不出问题,怎么看也应该是投奔我才对!” 李沫欣慰地笑道:“小夏,你的选择是绝对正确的!” 林君的本名其实很少有外人知道,所以只是颜初夏将姓改成了林。从那天起,她就叫做林夏,正儿八经是李根山的徒弟。 但出门时,她依然是穿着男装。一切仿佛都未改变,但又大不相同,而最大的不同就是她们母女的心境。 陡然有一种走出高墙,天地豁然开阔之感。 颜初夏每天会做很多糕点,而且她也可以放心大胆地开始尝试自己的风格。李家糕点的生意也越来越好,甚至连并不懂得做糕点的明珠也必须得跑来帮忙。 方十娘每天上外面卖,明珠丫头就守在李家门口卖,她手脚勤快,不但可以帮着颜初夏照顾母亲,也可以打杂,李家的院落从此变得干净无垢,人人都夸这个丫头麻利。 当然,她们的收获也是很丰富的,刨去成本,一天竟然也有二两的纯利。 既然要叨扰李家,颜初夏不但交了食宿费,甚至还给了方十娘工钱。最初方十娘很不习惯,但她却很能明白林初夏的用意。所以,彼此都心照不宣地没有为这点小钱相互推辞而浪费时间。 不出所料,颜初夏在银子凑到三百多两的时候,开始看店面。林君对女儿这样的想法有些震惊,却随即又欣然接受。 当看到颜初夏这些年存的钱时,她就已经学会对女儿的一切开始毫无障碍地接受了。 因为她发现这个孩子,计划性比她强多了,她也根本不需要为这些操什么心,正如当初她所承诺的一样,“娘,我不会让你在外面吃苦受累的!” 颜初夏与方十娘上午卖糕点,下午看店面。夏天的尾巴上,日头十分狠毒,马上就要会试,女人们丝毫没敢让李沫分心,幸好姚崇明还能帮上点忙,谁让他隔三差五蹭饭来着。 但看来看去,要么租金太贵,要么位置不好,还不如自己拿着一点四处卖卖。 其实最好的方法还是自己买一个地段好的店面来经营,但是,现在即便加上李家砸锅卖铁也买不到一个巴掌大的好地儿。 颜初夏做事向来是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好,一时没选出来,她倒不好意思让方十娘陪着她被日头烤。所以有些时候方十娘出去卖糕点时,她也会自己去看店铺,通常这种情况下,陪着她的是那个皮厚肉粗的小将军严崇明。 而这一天,走得累了,看见一座别致临街独栋小楼,颜初夏眼睛一亮,忽闪忽闪地一脸艳羡。 姚崇明鼻子里面哼了一下,十分不屑地提醒道:“这栋至少五百两金子!”前面看的一千两白银她都吃不消,何况这个。 颜初夏横了他一眼,“我饿了,难道进去吃顿饭还吃不起?” 这个地段人流并不算多,所以里面吃饭的人也不多,这栋楼看起来很新,要么是新建不久,要么是以旧翻新。上下两层,下面是大堂与厨房,上面一半是包厢雅间,一半是临窗散座。背靠一条小河,从二楼窗户能看见对岸的一排楼宇。 颜初夏是越看越喜欢,自这天起,她几乎隔三差五地过来,很快便跟跑堂的混熟了,神不知鬼不觉地乘着上菜点菜那点空档儿打听这栋楼的情况。 如果这里客满为患,她本可以打消了这点念头,偏偏这家店怎么看怎么不景气,怎么看怎么气势低落。 而且那饭菜,的确没办法跟自己师父的手艺比。 颜初夏一边着摸着是不是什么时候考虑跟这店家私下里谈谈,试探试探,一边又着摸着得尽快上哪里去弄点钱。 正在思忖间,方十娘兴匆匆进来了。 第二十章 冤家路窄 “啪”地一张银票拍在案前。 颜初夏眼睛一亮,“一百两?哪个败家子儿?” 方十娘嘻嘻一笑:“说出来怕吓到你!” “师娘,卖关子可不是好长辈……” “咳咳,有你这样对师娘说话的吗?好吧,我告诉你。今天我拿了点糕点去皇城根儿上卖?你猜我碰到谁了?” 皇城附近还能有谁?肯定都是皇亲贵胄呗。 “安王!”方十娘还怕颜初夏搞不清楚安王是谁,竟然十分震撼地解释道,“就是你不想嫁的那个!刚死了侍妾的那个……” “咳咳……师娘,你还是直接说他要做什么吧?” “他说很喜欢吃这种水果蛋糕,他要一次性吃个够,以慰藉丧妾之痛!” 颜初夏的嘴角抽了抽,拿起那一百两银票,仔细询问了其他要求,幸好,没什么刁钻的东西。 “这只是定金,如果他吃得不满意,就必须重新做。如果满意,还能拿到一百两。” 这下颜初夏头大了,凝神看了看方十娘,心里突然有股异样的感觉。但她却隐忍未发。只是在规定时间做了一个水果蛋糕,当然,这是按照安王的口味做的。 为什么颜初夏知道安王的口味? 那还用说,完全是托前世的福,因为曾经她j□j过这只恶魔,为了套取一点点对太子有用的机密,同时设计一下颜丹墨。自然以那时的姿色,做得稍微贴心一点,很容易捕获男人的野心。 尽管她已经考虑周到了,第二天回来的方十娘依然没有拿到那一百两银票。 “安王说甜了点。” 这就是反馈结果。 接着第二天第三天……乃至第十天,要么说水果太多,要么说奶油太腻,要么说蛋糕味道太淡…… 其实颜初夏添加配比从未变过,唯一变过的只有造型。 到了此刻,即便颜初夏不说明,方十娘也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所以在第十一天,方十娘在带上蛋糕的同时,也奉还了那张百两银票。 东方少倾只是嘴唇微微一翘,竟然毫没廉耻地收回了银票。 为此,方十娘将他默默地诅咒了一百遍。 诅咒到最后,她蓦然醒悟:“你早知道会这样?” “我只是听说过,这位王爷的性格比较……”颜初夏想了想应该怎样来形容这个人,最后用了一个“恶劣”。 “那这十一天的蛋糕真是白做了。”方十娘不无喟叹。 其实颜初夏很想告诉她皇城附近转悠的人,他们多半都是惹不起的,没必要为了多赚几个银子去招惹那些人。 可想到是方十娘也是为了她,况且又是长辈,最后生生地噎下心中的话,反而笑道:“没事,吃一堑长一智。下次咱们再看见这些王公子弟,绕远点就行了。” 方十娘凑过来,“你不怪我?” 颜初夏眉眼一弯:“师娘,我觉得你最近对师父关心太少了,你没发现他最近闷闷不乐吗?而且有些时候还没去醉香楼哦?师傅若不勤快点,我们会喝西北风的!” 原本这只是要分散方十娘注意力的话,殊不知却勾起了一点烦恼。 “别提了,你知道吗,这些天他回来都很晚,昨天他回来,竟然还瘸着腿,我一看,就知道是被人用钝器所伤,他竟然还骗我是走夜路不小心摔的!我猜这死老头不会跟什么人抢女人了吧?”方十娘说得愤恨,大有将桃色事件从想象推测转换为现实的架势。 “沫儿在准备会试,我也不好声张,如果他真敢在外面拈花惹草,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颜初夏脑子里嗡地响了起来。 她蓦然想起,这位一等一的厨艺高手似乎就是在这个秋天突然暴毙的。这些年,她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遗忘了呢? “师娘,待会儿我们一起去醉香楼接师父回家。”这话说得突兀之极,方十娘毕竟是在江湖上舔过血的人,某条神经瞬间被吊了起来。 “你是说……” “我怕师父有事情瞒着我们。这件事情先不要惊动我娘和沫哥哥,就我们两人过去。” 事实证明颜初夏的推测是对的。 她们说是去接人,但并没有露面。 因为醉香楼打烊时间很晚,而李根山平日是双日做午饭,晚饭几乎都会在醉香楼,那是达官贵人们聚集的高峰期。 打烊时,已经快到子时。 两人跟做贼一样尾随在他身后。李根山的步伐很快,仿佛深怕有什么人追上来似的。 俗话说是祸躲不过,他跑得再快,也奈何不得人家在他必经之路上围堵。 幸好方十娘及时出现,上演了一出美女救狗雄的壮举。五个手持木棍的黑衣人被她打得落荒而逃。 颜初夏只需站在十米开外拍手叫好。 “说吧,到底是招惹上了哪家的狐狸精,被人恨成这样?” 李根山脸色红红,眼神尴尬,在老婆大人的淫威之下,只好老实交代。 事实却是,在一个月前,一家新开的酒楼想高价挖他过去做厨,他念及醉香楼旧情,没有答应,那方就一直纠缠不休。 他本想等熬过李沫会试,直接离开醉香楼,免得招惹两家是非,结果,那人竟然开始派人来威逼他……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可颜初夏却多了一个心眼,如果前世的李根山是被这样打死的,对方还能将消息全部掩盖,那么说明,对方一定是一个有官家背景的人。 在京城这样的人很多,能随便捏死一个平民的贵族数不胜数。 “师父,那家酒楼是什么来历?” “据说是安王一个侍妾的哥哥……” 颜初夏额头挂下一串串黑线。 “师父,醉香楼那边明天就辞掉吧,就说您身体抱恙,需要休养,没个三年五载是动不铲子的。沫哥哥那边我们都先隐瞒着,再过几日就是会试,您就当在家给他滋补身体了。” 他们这边刚吃了安王的亏,没想到李根山就出了这档子事。果然有些劫数是很难逃的。 方十娘对颜初夏的提议十分赞同。第二天,方十娘就代李根山去向醉香楼说了个明白。老板虽然万分不舍得,但还是在方十娘的百般诉苦下勉强答应了,但是若李根山愿意再做的话,一定要去他们醉香楼。 店主甚至还送了一棵值点钱的人参给李根山补补身体。 颜初夏十分清楚,李根山这厨是不能再做了。夫妻俩每天倒是乐呵呵的,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可是李沫还是在饭菜里吃出了异样,“爹,今天的菜你是不是放了两次盐?” 李根山愣了一下。 颜初夏把脸一拉,故作委屈地说道:“我不知道师父已经放过盐了,结果我又加了一次。” 李沫没再说话,乖乖将面前一盅特意为他准备的人参汤喝了个精光,甚至还冲颜初夏量了量盅底,“笑一个。”语气平静无波,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 颜初夏学着姚崇明嘴一列,露出一口整整齐齐的白牙。 “真难看!” 众人齐笑。 林君本是一个细心的人,有些事情她知道帮不上忙也不会去添乱,但是李家夫妇的事情多少也看出来了。 颜初夏没打算隐瞒她,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这件事要不要央求太子出面?”林君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能够压制安王的太子。 颜初夏摇摇头,她好不容易跟这些人划清界限,怎能就重新去招惹他们。这件事还是躲着为妙。 可惜的是,李根山能躲过安王小妾的兄长,颜初夏却躲不过安王的骄横。 第二十一章 推陈出新 这还没过两天呢,一个自称是安王府管家的人上门了。 安王就是财大气粗,又是一百两的银票,“啪”地往桌上一拍。 颜初夏忍不住说来一句:“安王殿下速度可真快,这不过两天时间就找到家里来了。” 安王府的管家即便是奴才那也是高级的,所以他压根瞧不上眼前这一家子的平民百姓。趾高气扬地拿出一张纸,上面画着蛋糕的样子和尺寸。 “我们家王爷嫌你们做的糕点太难看,这次,你们就照着这个做,做好了银子少不了你们的。” 样子难看?颜初夏愣了一下,别人都夸她做的糕点好看,就这个恶劣的家伙说难看。刚要发火,眼角瞥见那张图纸,跟着眼前一亮,这个混蛋画得的确是好看多了。可是…… “这么大?” 直径三尺,高一尺,三层,每层水果都有讲究。先不说能不能做,光是这食材也得费不少银子。 “这位爷,安王殿下能吃下这么大的蛋糕吗?”颜初夏觉得十分有必要试探一下那位恶劣的安王是不是在拿他们开唰。 “这个是为两个月后舞娘魁首准备的,你们有足够的时间慢慢研究如何做到最好。这些才是我们王爷要吃的。”说罢,管家又华丽丽地拍下一张图纸,上面是十种蛋糕的形状,个头都是巴掌大小,但那造型更让人惊艳。 颜初夏眼睛微微夹了起来,不动声色地将图纸收好,一边询问管家要糕点的时间期限。 最后,还十分礼貌地送管家出门。 “你还真做?”方十娘眉梢有点抽搐,这么多糕点,先不说能否做好,即便做好,以得安王那恶劣性子,他们也可能分文拿不到,这得陪下去多少食材和时间。 “师娘,不做咋行?脑袋比银子重要!” 颜初夏淡定得所有人都开始对她刮目相看。她转头俨然一笑,这才说道:“刚才我看到安王的图纸,突然想到可以怎么做糕点了。” 李根山意味深长地摸了摸本就剃得十分干净的胡子,“孺子可教也!” 结果马上李根山就明白了这个“孺子”到底有多上进,“什么?做模具?” “对呀!你看这些造型都很不错,但如果每次都要亲手雕亲手刻,一则时间上我们来不及;二则,数量也有限;三则,毕竟每次手工都会有偏差,做废也是常事,即便不做废,价格上也难统一。前段时间师娘不还在抱怨那些主顾们老是挑挑拣拣,糕点都被他们翻坏了。这样做到完全一致,就没什么可挑拣的了,不是吗?” 颜初夏说得头头是道,李根山不同意都不行。 “师父,你的雕工是最好的,所以模具就麻烦您了!”颜初夏笑得不那叫一个荡漾呀,李根山想拒绝都说不出口。 当然,模具并不是照搬安王的,而是做了改进,将那些可能造成死角的地方做了修整,虽然不及安王的设计精巧,看起来也相当美观。 本来就闲得慌的李根山不出两天时间,就做出了一套十件。第二天颜初夏就开始测试。一般市面上很多师父也会做一些简单的模具,比如说绿豆糕上的印花和方形、圆形切块之类的。像这么复杂的倒是第一见到。而且模具上,颜初夏刻意在底盘上添加了篆体“李林”二字。这样每个拿到糕点的人都会知道这是李.林师傅家的美食。 模具形状虽然是复杂了,但是在做糕点时做法却没有增加什么难度,颜初夏第一次尝试了三种原料的,蛋糕、松糕和粘糕,实践证明,蛋糕跟粘糕都能很好用模具成形,松糕还是手作更合适。 模型出来后,颜初夏用奶油或者焦糖做了妆点,当日从方十娘和明珠那里得到的反馈就十分可观。 “最后一个,是一个十岁小孩,用了一两银子抢到的。小姐,明天你一定要多做一点,这东西,二十个铜板都不嫌贵!” 颜初夏倒也不贪心,能用一两银子来抢这种糕点的那必然是富家子弟,说不定还骄纵跋扈。她只要能不费时间地实现量化,基本就能解决价格居高的问题,所以,她定在十个铜板一个。 这直接让那瞪着亮闪闪双眼等着提价的明珠丫头的脸,瞬间跨下来,“小姐,没见您这样的,有钱也不赚!” 颜初夏微微一笑:“人心要知足!” 与此同时,还做了大小号,配成套,价格以两个铜板为梯度,成套买的价格可以各自优惠一个铜板,这方便一家子人同时品尝。这是一种很简单的捆绑促销方法,看似让对方占了便宜,却相当不占便宜。 随着模具的增多,颜初夏每天能做几百个这种糕点,大部分放在门口的小摊上,自然有人来争抢,这比起那些两文钱一个包子馒头来说,她的利润就太高了。 即便造型一样,口味却是大不相同。多样化的口味,让她门前的客人络绎不绝。 一天,颜初夏正窝在灶台前,做得如火如荼,方十娘拿着一张纸又冲了进来。 “五百两金子!老天!”方十娘激动万分。 颜初夏脑子打了一下结,难道遇到一个巨无霸败家子! 结果,接过一看,哪里是什么银票,那是一张通告单,说的正是天下第一舞娘的比赛。 颜初夏眉头颤了一下,“师娘,你不会想参加吧?” “为什么不可以,五百金呀!”说罢还摆了一个自认为十分婀娜的姿势。 颜初夏将方十娘那“婀娜多姿”的身材看了一下,嘴角不禁抽搐了半晌,“师娘,想参加可以,您有经师父同意吗?” 颜初夏笃定以李根山的作风,绝对不会同意自己的老婆出去“丢人现眼”,尤其是,过两天李沫就要进贡院。万一进士及第,殿试时,大瞾皇帝听说他老娘跑去选舞娘,这不是生生埋葬他的大好前程吗? 官场子弟,切记要身家清白,即便再黑再龌龊都得给我洗白了。方十娘这行伍出身的可能不懂,她大有披荆斩棘开辟出通天大道的意思。 有些时候颜初夏会莫名地想,前世,李根山暴毙之后,方十娘会不会提着菜刀去报仇呢?这绝对是她干得出来的事情! 果然,不出所料,方十娘的想法遭到了李根山的强烈反对! 反而是李沫踱出书房,不痛不痒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如果娘想去,就去吧。” “沫儿!?”夫妻两异口同声,只是一个说的是激情高昂的感叹句,一个说的是满腹疑云的疑问句。 李沫的目光看似随意地停留在他老爹那惊愕与疑问并存的脸上,“爹,你已经很久没去醉香楼了。” 这话十分平静,或者说十分平淡。 “我不说不是因为我不知道,而是我不想辜负你们的好意。我已经长大成人了,你们不用把我当小孩子一样保护着。娘要做的事情我同意!” 其实同意不同意根本就无所谓,因为他知道这个屋檐下真正有资格站上那个高台的只有林君。 方十娘那叫一个感动呀,李根山那叫一个欣慰呀! 儿子果然是长大了,仿佛一下子,他们后半生就找到了坚不可摧的依靠。 至于这事怎么会扯上颜初夏,大概因为她是女人,而且够年轻。即便那身材看起来很牵强,可有林君这样一个花魁母亲做坚强后盾,潜力是不可估量的,方十娘不得不把三分之一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当然,还有三人之一的希望分给了明珠丫头。这小丫头条件可是最好的,就是手脚僵硬了一点,毕竟是粗使丫头,常年做的活怎么也跟曼妙的舞步搭不上关系,可是方十娘相信,每个人都是有潜力的! 方十娘绝对称得上是一个风风火火的女人,她一旦决定要做的事情,那是砸锅卖铁,杀人放火也要做。 当然,做不做得好是另一回事,但这勇气是值得肯定和推崇的。 于是乎,三位代表着希望的女子进入了全天候特训模式。无论是扫地、洗衣、做饭,还是劈柴、跳水,一定要学会优雅。 “将优雅二字摆在心间,从内到外地潜移默化。” 这就是方十娘的歪理邪说。 以致于在李沫卷着铺盖卷从贡院走出来时,看见那个将一双大脚丫踩成三寸金莲,还莲步轻移——哦,不,应该说是“莲步飘移”才对——瞬间晃到面前的妇人,当即扭头,径直回家。 方十娘怒道:“你这孩子,才三天就不认识你老娘了?” 李沫面无表情:“娘,如果您是扭到腰了,我现在送您去医馆。” 方十娘的嘴唇白了白,这儿子的嘴也忒毒了点。 “咳咳,”摆回老娘的姿态,这才关心起李沫考得如何。 “凑合吧。”三个字,完全看不出到底如何。 等待开榜也要一个月,李沫彻底让自己放松了一下,从书堆里爬出来吸收一点太阳光,感觉全身心都舒爽。 当然,如果没有那三个女人别扭的走路姿势以及糟蹋眼睛的僵硬舞姿打扰,他原本是可以当这是在休假。 只有李根山很没见识地看着老婆那扭曲的线条,忍不住夸了一句:“终于有点女人味了。” 第二十二章 骄横小妾 初选的时候,京城云集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美人舞姬,那叫一个花团锦簇繁花似锦呀。三人自个挑选了自认为最好看的衣服,往那万花丛中一站,无论是谁都是丢进人海的渣子,找都找不出来。 初选很简单,让官家教坊的嬷嬷看一下身段、脸蛋、年龄。摆出两个姿势来,看会不会让人喷饭,结果,十娘直接被刷了下来。 为此,她将嬷嬷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同时将全部希望都放到了颜初夏和明珠的身上。再过十日就是优选,那可是要正儿八经地跳舞的,十娘对两人的监督绝对比监督他儿子参加会试来得严格得多。 林君作为曾经的高手,自然不能闲着。编舞编曲,那本是她的拿手绝活,只是多年不碰,多少有些生疏。 明珠丫头倒是很热衷,信心满满模样,就因为教坊嬷嬷夸了她一句“身段不错”,她就乐得昏了头。摊子也不摆了,每天在方十娘的大呼小叫中踩莲步,院子里小径上等待冬霜摧残的杂草,提前被她糟蹋尽了。 颜初夏敢说,在初选后,方十娘已经把八成的希望寄托在明珠身上的。而她自己,最多只是一个礼貌性的点缀,用她的“粗枝大叶”来衬托明珠的弱柳纤纤。 “不喜欢就不用应付我娘。”一次李沫走进厨房,看见颜初夏一边打鸡蛋,一边扭腰抖腿,难得的是,无论下盘如何折腾,她上盘竟然能稳稳当当地毫无影响。他疑心的认为,颜初夏似乎瘦了…… 应付? “我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颜初夏看了他一眼,开始搅蛋花。 “嗯。相当明显!”李沫踏进来,看似不经意地拿起一个模具,摩挲着,脸上表情很少,但就是不走。 颜初夏多看了他几眼,也没说话。 “小夏。” “嗯?” “如果这次我进士及第,你愿意嫁给我吗?” 颜初夏顿住,抬头看他,李沫却没有看她,手指依然在摩挲那个模具,只是耳垂在她十分直白的注视下慢慢泛起了红晕。 在颜初夏前世的记忆里,一甲之中根本没有一个姓李的人。她本是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但是她却无法忽视少年腼腆而又执着的情怀。 “沫哥哥,如果我能顺利活过十八岁的话,我会考虑嫁给你的。”她不太确定今生是否能够完全逃过前世的命运。那么,就看看十八岁那一年她能否顺利迎来十九岁的生辰吧。 “啊?”李沫蓦然回首,眼中尽是惊疑,不过他马上收拾起情绪,淡淡问道:“这是拒绝我的一种方式吗?” 这让颜初夏如何回答?即便不是拒绝,让人家等她三年也是不合理的。 颜初夏把心一横,开口道:“我一直把你当兄长。” 这个回答就十分明确了。 “兄长?”李沫沉吟半晌,脸上依然没有多少情绪。 颜初夏紧张地看着他,这位温文尔雅的兄长会不会发飙呀,想起这么多年来,这个人似乎没发过脾气,人也总是这样淡淡的,看不见多少神采,即便开玩笑都是一脸漠然表情。但往往这样的人一旦生气,后果是很严重的! 再则,她知道,这个人的感情是很细腻真挚的,如果有这样一个人相伴一生,那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不过在这个时候他要答案,她也只能据实以告。因为曾经爱过,所以她能清楚分辨自己跟这个人是否是男女之情。 “好吧!但是,这个兄长也只是暂时的!”李沫并没有多做挣扎,却也没有放弃的打算。最后他只平淡而且十分有教育意义地说道:“你年纪还小,或许不懂男女之情。这事,我可以慢慢教你。” 这下颜初夏惊了。不懂的是你吧?还有,那个怎么教?你也才十七岁,也没跟女孩子交往过……哇,读书人的脑子都这么神奇的吗? 临走前,李沫甚至耐心询问了颜初夏对未来夫君的要求,当然长相、家世一概排除在外,毕竟这些是他改变不了的。 颜初夏心惊胆战地应付了几句,再目送李沫离开。 事后,李沫开始实施他所谓的教育计划。颜初夏烤饼,他会帮着打个下手;颜初夏被方十娘逼着练舞步,他甚至会操琴轻抚;颜初夏去购买食材,他一定会像护花使者一样陪伴左右;而到了晚上,颜初夏在林君的教导下拉韧带,他则会拿着一本书坐在灯下,看完一卷,再看一刻钟女人们那被拉得凄惨的白脸。 这样的生活是和谐的。至少在那个女人出现之前是这样的。 安王的糕点几乎每天都会送过去,一直也是方十娘出面的。而这一次,方十娘回家的时候,身后跟了一顶软轿。而软轿四周还跟着十名王府侍卫。 从软轿上下来一个十指纤纤的柔嫩佳人——她,正是安王侍妾之一——石姬,也就是那个逼迫李根山的恶霸的妹妹。 方十娘的脸色微微发白,以一个侠女的作风来说,她是无法容忍一个骄纵小妾骑到自己头上的。奈何她偏偏知道这人是借题发挥,要不是儿子正在等科学开榜,或许她很可能打完人,拖家带口,逃之夭夭。 但最终的结果是,她不但没有打成别人,自己还挨了两棍。 本来每次送糕点,从后门,叫门子代为转送或者直接找那个王府管家就行,结果今天,管家特殷勤地请她进去喝杯茶。她刚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推迟,已经被人一把拖了进去。 再抬头,石姬已经站在面前。 当即她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难得的是,这一次她一点没有挣扎,任他们教训了两下,同时还第一时间赔礼道歉。 这么温顺,连石姬都觉得教训起来没意思。所以,她觉得很有必要寻找一点发泄口,于是她就上门来了…… 李根山与李沫这两个当家的男人是最先被召唤出来的。 明珠看着形势不对,早禀报了里面,李沫让林氏母女先留置内室,别出来。 这种紧张感,让颜初夏心里莫名地开始狂跳。 这个石姬也不简单,明明只是一个侍妾,按理在生儿育女之前顶多比丫鬟地位高出一格而已,可那些王府侍卫竟然尊称她一声“夫人”,虽然比不得王府正妃,可俨然就是一个主子身份。 从此,足可以看出安王对她的娇宠。 石姬来意其实很简单。 她在得知安王每天吃的糕点是从自己哥哥手里逃掉的那个厨师做的之后,便起了意。恰好前一日安王出府,发现一个孩童手里拿的糕点竟然跟自己吃的形状有六七分相似。这本也没什么,或者说,安王还有那么一点点得意,尤其是听见孩童一直夸蛋糕漂亮的情况下。 可当石姬看到时,那心思就想得不一样了,枕头风一吹,安王嘴角微微一勾,“你若想教训他们,何必拿本王当借口。直接去好了。” 他对侍妾的骄纵,正如昱贵妃对他的骄纵一样。 “大胆刁民,你们竟然敢拿安王殿下亲手绘制的图制成糕点贩卖?” 知道来人身份,李根山当即明白这只是一个借口罢了,石姬是来教训他不将她兄长放在眼里不识抬举的。心里有了底,自然姿态也做得到位。 但显然,此时服软为时已晚。方十娘不得不交出那一百两的订金,石姬甚至耀武扬威地将他们的厨房也砸了个稀烂,并拿走了他们做糕点的所有模具,同时将一纸禁令贴在李家大门口:自今日起,李家所有贩卖皆不合法! 上面还有安王府的红色油墨印记。 第二十三章 厨娘崛起 “什么时候安王府干起衙门的差事来了?”来蹭饭的姚崇明眉头挑得老高,还十分感兴趣地将那张纸打量了好几遍。 进屋一见凌乱的庭院,以及那坐得到处都是的无精打采的人,嘴角微微一抽:“几日不见,怎么变成这样了?本来有好消息告诉你们,想来庆贺一下的。这下倒好……” 颜初夏陪着母亲坐在廊下,姚崇明径直走过去,刻意在她面前转悠了好几圈,直接被颜初夏无视了。 “喂!你没发现我今天有什么不同吗?” 颜初夏瞟了他一眼,这家伙今天竟然穿上了军中校尉服,当真是精神抖擞,英武不凡。明明他比颜初夏还小了半岁,可个头却比李沫还要高出一两寸。 “你一个校尉,也帮不上什么忙吧?”颜初夏十分直白地看着他。 校尉在军中官职不过正六品,说白了,你就是皇上拿捏你老爹的一颗棋子,如果是你镇守边关的老爹,在安王面前还有点威慑力。 “就为安王那事儿?别怕,我去替你们告御状!啊!你怎么打我!”姚崇明捂着额头,瞪着颜初夏。 颜初夏也瞪着他,这个混蛋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这么不知轻重好歹?难道他娘就没教过他吗?还这么莽撞行事,真不知道他这辈子是过得太顺畅了,还是某些人故意要他如此不谙事故方面操控。简直就是作孽! “你去告御状,那我们得罪的就不只是一个安王侍妾了,而是安王,更是昱贵妃!我还不想陪着你死呢!你要寻死,千万别拉上我!”颜初夏警告道。 “那你说怎么办?要不去找太子?他跟你们颜府关系不是一直很好吗?” 颜初夏的脸白了白,林君脸色也有点发青。 姚崇明自知失言,打了自己一个的嘴巴子,“我是说,我可以去问问太子,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毕竟只是安王一个侍妾撒气,应该不严重。哈?”颜初夏与林君走出颜府已经有三个多月了,他们别说跟太子没个来往,连颜府的下人都没见着一个。再说,她们也不愿意跟那帮人再有交集。 此刻,所有人都已经将目光锁定到他身上,姚崇明全身毛细血管都开始发麻。 太子与安王的势力已经开始对峙,先不说在这个敏感时刻,太子会不会为了他们伸张正义而得罪安王一脉,即便会,那显然是将事情扩大并严重化了。 本来只是一个厨子的抢夺战,如果变成太子与安王的硝烟战,恐怕连那位大瞾皇帝也不会待见你吧。 再则,颜初夏母女跟李家并不想招惹上那些权贵。招惹容易,脱身就难了。 “不如等一下,如果我入前三甲,总是有面圣的机会的,我想石姬总会有所顾忌的,即便她可以目无王法,安王还不至于如此跋扈。” 颜初夏很想告诉他,安王的嚣张跋扈何止如此,还有,如果你是个状元、榜眼、探花什么的,说不定大瞾皇帝还会待见你一下,如果只是一个进士出身、同进士出身那些若干名里面的,谁理你呀! 最后颜初夏一拍手,也没反驳李沫,“反正现在也无事可做,姑且就等一下吧。如果我们能得到天下第一舞娘,即便不得,进了前十,也会在琼林宴上献舞,也是有面圣之机的。虽然不为告御状,但只要有面圣机会,安王就会有所收敛,应该谁都不想自己的家丑在外臣面前曝光的吧!” 此话说得万分轻松,仿佛第一舞娘早就是她囊中之物一样淡定。 众人的目光转到她脸上,眉梢眼角微微地抽搐着。但当下似乎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凡事总是要试试的。 颜初夏裂嘴一笑,露出闪闪白牙,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殊不知,前世一舞动京华的正是她颜初夏。她有信心完全是理所当然的。但同时看到自己的那体型,她也十分懊恼,这跟前世比,那真是天差地别,腰围至少粗了十几寸。她这身材,在舞台上随便跳跳都能将木板踩断。 颜初夏有些时候总会忍不住叹气,她这样子实在太没人样了。 当务之急,自然是要减肥。为此,她每天只吃水果餐,同时从京城一个郎中那里找来一个偏方,减肥不伤身体。当然这只是一个说法,如果要快速瘦下来,那是不可能不伤身体的。 “为什么一定要减?这个样子不是蛮好的吗?”李根山这个粗人,啥都不明白,他觉得颜初夏的线条怎么看都比自己老婆凹凸有致,不说别的,单从她能通过初试就能充分证明这一点。他可是出去打听过了,隔壁大婶的外甥女的小侄女,看着清秀可人的,也在初试被刷下来了。而他家里有两个女人都通过了初试,他可是很自豪呢——虽然这两个女人准确来说也算不得是他家的。 颜初夏一边喝着酸溜溜的果汁,一边解释道:“师父,我这样子,给你们看看还可以,若出门放在大街上,人家都不把我当姑娘家。再说,好歹,我也不能给我娘丢脸呀!” 于是乎魔鬼训练开始了。 颜初夏决定要做的事情,就跟方十娘一样,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为了把身体打开,她能劈叉半个时辰,而且是生劈。从不同方位将双腿拉成一条直线,那种疼痛不是一般的人受得了的。一个后下腰,几乎能将人从中折断。 站在旁边的人几乎能听见那骨骼“嚓嚓”作响的声音。明珠丫头当即吓得浑身哆嗦,再不敢跟着做。 颜初夏的脸上冷汗直冒,苍白得如同白纸。 林君根本不忍心看。 连练过功的方十娘和姚崇明都觉得惨不忍睹。 “这个……不会拉坏了吧?”李根山一脸惊愕,这哪里是跳舞,根本就是要把人拆了重组。 李沫蹲下身子,掏出手绢,替颜初夏拭干额头的冷汗,叹息了一声,“你不相信我能进一甲?” 颜初夏没有正面回答,只道:“沫哥哥,这件事毕竟我也有责任,我想尽一份心力!如果有我们一起出现在琼林宴上,是不是威慑力更大呢?” 李沫不置可否。 优选的条件考验的是舞姿舞步,很多基本动作只要到位基本上是没问题。颜初夏这个过来人,还记忆犹新。 不过当年她是直接进入优选,而平日因为功底扎实,根本不需要训练。 每当被拉得手脚抽筋,全身撕裂般的疼痛时,她总会想到前世离开那个院子时,母亲几乎是含泪这样磨练自己的。 在这样的世道,一个女人若不能从才貌上获得男人的青睐,是很难获得优越地位的。林君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再面临恶人的威胁,当她狠着心肠将颜初夏放不下去的腿用力按下去时,听见女儿的嚎叫,眼泪几乎像是六月的暴雨,扑簌簌泼下来……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很苦很累,母女一同面对困难,想要换得一个脱胎换骨的人生。当颜初夏亭亭玉立,站在太子以及所有达官显贵面前,一舞倾城时,她们知道,她们终于成功了。 那些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从未有过的炙热。只要有这些目光的关注,她们再不济也不会被一个管家威逼得走投无路。 而现在,同样为了翻身,获得尊严,颜初夏重操旧业了。记忆虽在,身体上却没有那些刻苦练习过的痕迹,对于十五岁才开始练习基本功的她,这无疑是一大挑战。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虽然胖,因为一直干的是“体力活”,手脚倒是十分灵活。同时,多少也继承了一些林君的天赋。 而有一样是从前世带来的,就是乐感。她能在毫无排练的前提下,每个姿势都摆放到最合拍的位置。 同时,林君发现女儿另外一个天赋,她竟然会作曲编舞,这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料。而且那熟悉程度竟然不亚于她。 李家人直当这就是先天遗传,不但没有怀疑,反而如获至宝一般。 第二十四章 揭开伤疤 优选那天,颜初夏与明珠一起演绎了一支双人舞。编选的舞段并不是这些日子她编排出来最出众的。这其中有一部分是因为明珠丫头根本达不到她的要求。而另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她在测算这个优选中存在的暗箱操作。因为这个选拔并不是公开的,而是由几位有资历的教坊嬷嬷参与,要背后操作很容易。 优选是很多有兴趣的官宦人家会参加的,如果一个毫无背景的人赛过这些千金小姐,太过引人注目,那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被人灭掉那是迟早的事情。 颜初夏的估计果然没错,就在优选名单公布之前,就有两个特别拔尖的舞姬一个摔伤了腰,一个被马车撞伤了腿。 当然,这些对于那些善良的不知情的人而言,只能算做是天意。 “初夏。”夜灯下,林君坐到女儿案前。 这个女儿,有些时候天真活泼,而有些时候成熟稳重,明明年纪很小,在面对一些恶劣情形时,竟然比她这个母亲目标还要明确,意志还要坚定。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七年前,那个破落院给她造成的阴影。 “娘,你怎么还不睡?” 颜初夏搁笔。 林君拿起她刚写好的曲谱,眼神有些阴郁。就在几个月前,颜府的先生还在抱怨颜初夏的字画一塌糊涂,林君接到的作业也的确是不堪入目。 但现在,看着这些娟秀的字迹,以及那眼中闪烁的光辉,她才明白,女儿一直在掩藏自己的锋芒,藏得之深,竟然连她这个娘都没看出来。 “我睡不着!想来看看你。你的字很漂亮!” 颜初夏愣了一下,母亲的语气里没有埋怨,却隐隐有着忧伤。 握起母亲那双手,颜初夏微微一笑:“娘,我知道你一直怕我锋芒太露,盖过了姐姐。”这算是解释。 “太委屈你了。”林君也微微一笑,“现在,你终于可以做你自己!按照你自己想要的方式活着!是娘对不起你!这些年也没能让你过上好日子……” 颜初夏打断林君,“娘,我们母女非得这样生分地说话吗?” 前世,母亲的选择恰恰跟这相反,她就怕女儿不出类拔萃。她们太需要用别人的关注来留住自己的命了,同时创造让自己活下去的条件。 而这一世,母女俩同时选择的是藏锋现拙。平庸便成了她们自保的一种方法。颜初夏也突然明白过来,在八岁之前,母亲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一个想法突然飘过颜初夏的脑际。在她的记忆中,母亲的确是优秀的,但是她却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反而尽量像传言中说得那样,勾引了颜探花,从此享受起了衣食无忧的富贵荣华。可是,以颜初夏对母亲的了解,她真的怀疑那些事情会是母亲做的吗? 在青楼中给颜韫文下迷药,假怀孕,逼迫颜韫文取她做妾,后又趁着万俟蕙兰养胎,勾引颜韫文,于是有了她。 种种不堪,母亲从未辩驳过,一直只是默默地忍受,就像是所有理亏词穷的罪人,完全不抱翻身的希望…… “娘,你以前真的很爱那个男人吗?” “那个男人”自然是指她的父亲颜韫文。 “想知道吗?” “嗯!我一直想知道,娘这么漂亮,怎么会对他死心塌地,为他受尽委屈,却没换得一丝一毫的夫妻情谊。” “你爹他,并不像你像的那样狠心。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我跟他认识也并不是外面传的那样,在花街柳巷上。实际上,我上京本来就是来找他的……” 颜初夏一愣,事情似乎跟传言的相差很远。 这是一个很遥远的故事。 颜家家道中落,颜韫文及第之前只是一介穷书生。而林君的家世恰恰相反,她是江南一个小财主的女儿,而颜家夫妻因为早年于林家有恩,所以颜家人一直生活在林家山庄里。 颜韫文立志振兴家业,义无反顾地踏上了仕途。而不出所望,他在十九岁那一年一甲及第,殿前钦点为探花。 他人才相貌好,在琼林宴上,认识了万俟家的大小姐万俟蕙兰。万俟蕙兰对颜韫文一见倾心,大方地与他结识,而颜韫文当众赋诗相赠。这就是京中流传很久的《琼林惊鸿》,他们两人的“爱情”就从那一刻成了京城少男少女的口中佳话良缘。 在林君的口述里,颜韫文是骑虎难下才娶了万俟蕙兰,甚至隐瞒了家中已有指腹未婚的妻子,而这个妻子,自然就是林君。 颜韫文半年未归,家中父母也心急如焚,可就在这个档口上,一群山贼,屠戮了林家庄园。林君能幸免于难,那全亏了随身丫头换了她的衣服,而把她塞进了专门用于避难的地窖。 林家被洗劫一空,林君在秋叶凋零的时节掩埋了父母亲人,孤身来到京城,只为找唯一还活着的未婚夫。但接到的却是,颜韫文大婚的消息。 那场婚礼她至今还记得,大红花轿,鼓乐齐鸣。红色的仪仗队,从未见过的华丽气派。她抱着一个包袱,衣衫褴褛,在拥挤喧闹的人群中,看着骑在雄健马匹上的新郎官,依然俊朗的面孔,只是眉眼间再不是那个单纯腼腆的春闺梦里人。她的心瞬间落进了冰窖。 说她是自甘堕落也好,生活所迫也罢,她最后进了青楼,至少,对她而言,那是可以不被冻死在京城的冬雪中的一个方法。 凭借才气与上天赋予的美貌,她这个卖艺不卖身的舞姬很快成了名动京城的花魁。她做这个花魁不干别的,就是向颜韫文那些同僚们打听他的事情。一方面她的确是想了解,另一方面她是想将他引到她的面前。 颜韫文终于来了。 她的确想过要报复他,却在他跪在她面前那一刻,她的所有盔甲化成飞灰。她向他哭诉了这一年来的所有遭遇,以及那些逝去的亲人们,将所有委屈与辛苦都哭给他听。 男人听着,并用眼泪洗刷掉了她所受到的委屈。 不久后,林君的确怀孕了,她顺利进了颜府,因为青楼出身,地位只能是一个侍妾。颜韫文答应在她生下孩子之后,给予她二房的身份。 可是这个孩子并没有如约来到这个世界上,反而是万俟蕙兰怀了孕。 就在接到万俟蕙兰怀孕的那一刻,她承认她的心是刺痛的,但她还是做好美味又滋补的汤药,亲手奉到了万俟蕙兰的手里。 本来一切都安好,她也自信自己的汤没有问题。可是万俟蕙兰却害怕她害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所以她亲自尝了,只想证明自己的清白。 可是刚喝下去,她就出现了早产的征兆。那是一个已经成形的男婴…… 万俟蕙兰念在她有丧子之痛,没有追究她的责任。同时为了不节外生枝,对外声称她并没有小产,自然也没有怀孕。于是很快流言就变成了花魁假孕骗婚…… “难道他就没有为你主持公道?”颜初夏出离愤怒了,那个女人的手段怎么能这么高明,害了人,还做得跟个被害者一样宽宏大度。虽然知道万俟蕙兰的城府很深,她一直以为她从未对她们母女俩下过手,现在看来,似乎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林君摸摸颜初夏的头,这些陈年旧事她并不想提及,可是她也觉得不能让自己唯一的亲人觉得自己那么不堪。 曾经无数次,在偶尔提及这些的时候,颜初夏即刻停下的话头让她明白,女儿是贴心的,同时也让她明白,这个女儿正被那些流言蜚语误导着。而她还只能默默地忍受那种被女儿误解的心痛…… 在颜府,她或许会顾忌一下以后的生存,而现在,她已经没有什么可值得顾忌的了。痛痛快快大大方方地在这个优秀的女儿面前表明,她的母亲从来没有做过违背良心违背道德的事情。 小产之后,或许她就已经认清了这个男人退缩的本性,那个时候心是真的死了。她用了五年时间来淡化丧子之痛,本来可以以无所出为名,自动请求离开颜府。 可这个男人不答应。在万俟蕙兰养胎的时候又让她怀了孕,并且这次让她好好地将孩子生下来,养育长大。 这是他们之间的唯一牵绊,的确也唤回了很多林君丢失的感情。 破镜重圆,终是有裂痕的,而这些裂痕随着岁月的煎熬再一条条扩大,看似完好的镜面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一片片破碎,再也粘合不起来。 她用了二十年时间来了结对那个男人那二十年的情愫。 所以最后一次,她走得毫无牵挂。 葬送了最好的青春岁月,幸好,她还有一个女儿,一个值得她为之付出一切,为之满心骄傲的好女儿。这就是她这一辈子最大的收获和祈望。 “娘,你还恨他吗?” “早就不恨了。他于我,已是陌路。”那个曾经爱她,或许一直爱她,却一直不懂爱惜她的男人,她还有什么好指望。既然没有期许,也就不会有失望,更不会有怨恨。总归来说,那个男人也只不过是爱惜他自己而已,爱惜他的前程和地位。 第二十五章 争奇斗艳 优选的名单很快就出来了,不出所料,明珠被刷得一点悬念都没有,而林夏,却因为长相平凡,身材勉强,舞姿还算不错,因为众多并不拔尖的因素,在众多河蚌相争之中,竟然顺利过了关。 进入比赛的共了五十来人,其中有十来个都是官宦人家的未出阁的女儿。之所以会有这些人的存在,那是因为进了前十参加琼林宴就有机会在今科三甲进士面前一瞥惊鸿。 这的确是一个极好的相亲场合,郎才女貌,说不定又能传出什么佳话美谈。这也导致这次名义上是天下第一舞娘的比赛变得很诡异。 在会试之前,京城聚集了来自各地的才子,这其中不乏“顺道”来攀亲带故的。而此时,这些才子们,更是聚集在京城等开榜,闲来无事,自然乐意来欣赏一翻这些“窈窕淑女”的风姿。 万一撞上一个郎情妾意,再来个天作之合,女方是个高官家世,男方来个前三甲,万一又是第一甲中人,那可是真正的人才。 才子佳人们怀揣着各自的企图,像模像样地走进了举办此翻盛事的官家教坊集萃坊。 当然,这跟颜初夏没有什么关系。 虽然李沫似乎自认为自己必是一甲中人,而他的确也长得不错,可自从他家门口贴了那么一张告示后,门口便不再有那些待字闺中的少女们出现了。不过,或许她们的出现压根就是冲着颜初夏的糕点来的也未可知。 颜初夏从这些参赛的官宦女子中得到的唯一好处是,可以遮掩住自己的脸。 自从名单公布后,大家闺秀与小家碧玉们已经知道什么叫做谨言慎行,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有多矜贵,所以时常藏头藏尾。 如果你今天在大街上看见一位窈窕淑女身材婀娜举止优雅,脸上罩一似透未透的轻纱,你一定要很智慧地提前预祝一句:“小姐他日必定夺魁!” 说不定人家小姐心情好,还会赏你一两碎银子。 颜初夏为了不让颜家人以及太子爷认出自己来,也在制作自己的“面纱”。 那是一张用银箔打造成的面具,鼻翼以上全部挡住,亮闪闪的纯银,还薄如蝉翼——这个词绝对不是说工匠师傅的手艺有多高超,而是说颜初夏很珍惜她的银子,希望能用一两银子的银箔打造出一副完整的面具。 工匠师父很是贴心,还没给她用完,理由是:剩下来的便是他的工钱…… 当众人看见她这副面具时,脸色齐刷刷开始泛白。 人家小姐罩面纱,那绝对是恍然若仙,你戴面具,是想打家劫舍呢还是想打家劫舍呢? 李沫最后实在看不过眼了,拿起银箔面具勾勒了几笔,又拿到银匠铺去打压,生生给她做出了几条低调奢华的刻花装饰。这样一看,那张脸就不再是白生生晚上装鬼吓人的模样了,而是多了几分欲盖弥彰的神秘风情。 而当颜初夏戴着面具随风起舞时,几乎差点连熟悉她的人都要忘记这是那个在厨房里整天敲敲打打的家伙。 要说她的舞姿多优美倒也不尽然,至少林君是知道这个女儿的身材和功底还差得远着呢。但是,只要她随风一舞,仿佛风中就会散发出一股异样的香味,勾引着你的所有感官,无法从她身上挪开。 “这就叫做魅力!”这是姚崇明最后得出的结论。 颜初夏当然知道自己的缺陷,所以她没有浪费时间,一天用两个时辰睡觉,其它时间几乎都在做基本练习,甚至连吃饭都不放过。 那份执着和韧劲,让身边的人肃然起敬。但他们无能为力,最多在她晚上戳脚下水泡血泡,忍不住叫出声时,装着耳朵不好使罢了。再不动声色地用牛奶芦荟等等东西给她消毒排淤血。 拿明珠丫头的话说,自从她家小姐开始认真练舞之后,她的手就成了专门为她按摩用的了。如果以后哪个大户人家想买她,光她这手艺就值很多银子。 所有人就这样看着颜初夏一天天将那个胖乎乎的身体压成了柳条腰,将那硬邦邦的四肢扭成了绕指柔。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天生骨骼就轻盈柔韧,她练一个多月的时间比人家练一年还有成效。只有林君知道,如果一个腿压不下去,怕痛的人一个月也压不下去,而她的女儿,是一咬牙,几秒钟就生生下去了。 终于迎来了比赛那一天。 五十几名佳丽鱼贯而入,抽签决定分组,这是一个很残酷的比赛,或者叫做轮回淘汰赛。分五组,五组的第一名有豁免权,直接晋级,再取二三名,与其他组的二三名来比赛,最后只取前十名。所以直接晋级,那是最快最保险的节奏。 而颜初夏也发现一个问题,这次带着面纱的人似乎多了点,以致于不带面纱的人只剩下几个人。 最后她才看出玄妙。这次比赛并没有公开参赛者的身份,只有编号,说起来是为了比赛的公平公正,事实上,是让那些有官家背景的人更好进行暗箱操作。 因为他们很多人都有资本可以拉拢或者左右那些看台下的才子们进行投票。没戴面纱的人自然是得票最低的人,因为这些人摆明了就没有身份。而戴着面纱的人,同一编号可能还未必是同一个人…… 只有在这一轮淘汰之后,最后的十名才会将名字公开出来,因为这已经是琼林宴的锁定人选,只是差最后天下第一舞娘鹿死谁手而已。 前世的颜初夏因为有莫常一手操办,加上天赋不错,所以是毫无悬念地独占魁首之位。而这一次,毫无背景的她,偏偏连自身条件也不如前一世,这就让她突然感觉到莫名地黑暗。 脑子几乎是在迅速运转中锁定计划。 自己既不能表现得太好,在露面之前就被人盯上,又不能表现得太差,还没露面就被人彻底刷下去。所以,她一边欣赏着上面的人,一面修改着自己的舞步与难易程度。 林君早发现这个女儿挑选的几乎都是最难的舞步,意图一鸣惊人,让所有人在第一时间折服,这本是一种比较激进但确实有效果的做法。不过的确也很冒险。 结果当她掩饰身份窝在人群中,看见颜初夏舞出第一个姿态时,她就瞬间明白了,女儿的策略已经改变。 不出所料,她没有拿到那一组的第一,而是第二名。这个差距拿捏得恰到好处。当然,这也归功于她见识过前面三组的水准,只要将自己定位在前十,基本就好操作了。 但这种随心所欲的天赋,即便是林君也是办不到的。 颜初夏的高明之处在于,她掌握的不止是自己的舞步,更多的是撩拨下面那些才子的心。她似乎知道,某个动作做成什么样子,能拨动多少人的心弦,让他们对她手下留情。 所以她舞得不是最好的,却是最能动摇人心的。 所以,第一次比赛,她也如愿以偿地进入了前十。而接下来,当众位美人纷纷揭下面纱时,她依然戴着她的面具。 登记名册时,她报的是林夏的名字,并按了手印。 俗话说冤家路窄,就在颜初夏按好指印刚转身,就看见那位石姬“夫人”摇着杨柳腰过来了。颜初夏可不想跟这人正面撞上,随即转身,结果很不凑巧,直接撞上一堵墙。 她身形不稳地晃了两下,一只手很是时机地从她身后绕过,搂住她的肩膀。 颜初夏抬头一看,瞬间愣住。 “王爷!” 石姬撅嘴怒视着安王。这里虽然是后堂,人少,可好歹也是光天化日之下,安王怎么能当着她的面搂住另外一个女人不撒手呢? 东方少倾看都没看石姬一眼,眉眼轻挑,微微低头,颜初夏分明看见他靠过来的鼻尖,身体本能地想要避让,无奈那两只抓住她的手,就跟铁爪子一样…… “好香!” 第二十六章 调戏一下 颜初夏颤了一下:这个混蛋在调戏她! 这个想法如洪水一样泛滥成灾,正在颜初夏脑子乱哄哄地想着如何不得罪这个混世魔王,又能脱身时,东方少倾却突然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今天你可是没有尽力哦,两支舞都那么不上心的……” 颜初夏震了一下,原来这个混蛋也缩在某个角落里看戏。 “你可知道,如果夺魁,不但可以获得五百金,还可以向当今圣上提一个要求,要入后宫都可以……” 这话说得可就戏谑了。因为前世她提的要求是做太子妃。要不然即便有姚崇明这样的军事后盾,皇后一脉又怎么会看上她。 当然,当年的说辞没有这么直白,她只是顶着一张倾城绝俗的脸告诉大瞾皇帝,她喜欢上一个身份高贵的人,言辞间尽是少女情伤,差点没把满场才子的眼泪给赚出来,大瞾皇帝一被蛊惑,当即拍案“朕替你做主!” 多豪放呀!但在听见那个人是自己的太子时,九五之尊的脸,也变幻莫测起来。 可是,大瞾皇帝的确君无戏言,应允了。这直接导致这位大瞾皇帝再不敢当众承诺达成某人的愿望了,最多只是站在神台上施舍一下众生。 当然,一般的女子有谁有这样的胆子提这种要求。皇后却以她年龄尚小为由押后了婚期,直到她十八岁。三年时间,皇后与昱贵妃的争斗如何她关心得并不多,但从最后自己被一剑割喉的结果来看,姚家军似乎也没能抵过万俟军系。 “多谢王爷提醒,民女一定全力以赴!”颜初夏说得不卑不亢,可语气在东方少倾听来多少都有点不以为然。 东方少倾放开她,挑眉看着那银箔面具,“你不打算让本王看看你的真面目?” 以安王的阅历和经验,这些女子来参加这个比赛,不就是想攀龙附凤,找个好婆家吗?所以他这个问题问得理所当然,完全是当这个人已经算他的了,他只需要最后再鉴定一下长相,基本就可以决定是否纳入王府。 谁知,颜初夏只淡淡说道:“民女面貌丑陋,是以要以银箔覆面,不敢玷污了王爷贵眼!” 东方少倾眼睛夹了一下,正在愣神之际,石姬不知何时已到他身边,抱住东方少倾的手臂摇了摇,“王爷,她只是一个没脸见人的小丫头,何必为她费心。这次我一定拿一个天下第一舞娘给您看!我们回王府去吧。” 颜初夏乘机行了一礼,告辞而去。 走出后堂,被风一吹,颜初夏打了一个哆嗦,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被吓出了汗。 “你跳得真好看!”姚崇明第一时间迎了上来。 “今天不是要训练吗?怎么来了?”颜初夏收拾起精神。 “又不是打仗,我可以溜的嘛!”姚崇明双眼放光,拉起颜初夏往外走。 他们身后,东方少倾丹凤眼微微眯起来。石姬恰到好处地说了一句:“原来有姚小将军做后盾,难怪能进前十!” 东方少倾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微扬,“不是人人都像你……” 石姬脸一白,随即娇笑着贴了上来,“您是妾身最大的后盾,这是妾身三世修来福气!” 下一轮的正式比赛又有十天的准备期,十女夺魁,那将是京中一大盛事。而十天时间也够很多人去拉拢那些才子。才子们纷纷从下榻的客栈搬进了某些富豪显贵之家做起了座上宾。显然每个舞娘投入都不少。只有颜初夏成日躲在家里埋头苦练。 在锻炼之余开始琢磨东方少倾之前让他们做的那个三层大蛋糕。 “订单不是已经撤销了吗?”方十娘十分不解,银票都被收回了,再说,安王都不允许他们贩卖糕点了,现在还做这个有什么意义? 颜初夏只是弯着眉眼轻笑,“有备无患!” 这几日她可是听说了。那个石姬之兄石进开的醉风楼正在兜售用他们的模具做出的糕点。最初很多人蜂拥而至,而现在,门可罗雀。这个石进绝对是一个祸害。最初,他想把醉香楼的招牌直接摘过来,可惜,人家合情合法,又没犯什么事儿,加上主顾都是有身份的人,他没敢强要。 于是开了一个醉风楼。 这个醉风楼连装饰都跟醉香楼一样,而最大的不同就在于,醉风楼的菜色单一,及不上醉香楼的品味。 这一次,石进借颜初夏的模具倒是做得风生水起,可惜,即便样子长得一样,那味道却怎么也感觉不对。虽然他也请了名师大厨,手艺还都不差,可吃客们就是不买账。 那么那个庆典用的大蛋糕,醉风楼想必也极有可能交不了差,而安王并没有亲口说出撤销那个大蛋糕的事情,到时候,要拎他们出来顶罪实在便宜。即便弄个家破人亡也易如反掌。 所以,准备一个,其实是很有必要的。而不出所料,就在夺魁之夜的前一天,王府的管家就上门了,提醒的同时,还做了一些修改。 方十娘不得不冲颜初夏竖起了大拇指。 一大早,颜初夏就起床在明珠丫头的帮助下,制作那个庆典用的大蛋糕。这边刚收拾完,那边的夺魁之赛已经开始了。 步入集萃坊,楼上包厢早被那些官宦子弟包下,而楼下大堂也挤满了人,大门口甚至出现了拥堵。离舞台最近的有五十个专座,其中有给来自各地的教坊嬷嬷的,也有给那些自称为风雅人士的,这些人就是决定今日魁首的砝码。而他们之中,不少人不时地拿眼睛与上面包厢的“主顾”点头示意。 颜初夏一进门几乎就明白了今天会面临的状况。 “不用担心,你已经进前十了。”李沫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后背。 这种情势,即便是李沫这种书呆子也看出了其中的玄妙。他们这种毫无背景,无权无势的人,能走到今晚已经是大幸了。可李沫不知道的是,颜初夏有她的考量,那正是东方少倾提醒她的事情,她的确很需要大瞾皇帝一个承诺。 颜初夏刻意为她们准备的包厢里,看着那些花枝招展的大家闺秀以及小家碧玉,前世她并没有注意过这些人,而今日仔细一看,十人之中,除了安王的小妾石姬外,有四名是京城高官小姐,还有两名地方官送上来的,至于身份就不可知了。另有两名是教坊的舞姬,一看那架势就是专业水准。唯独自己是普通的平民百姓。 小小一个包厢,十位少女,皆是相互打量着,谁都没有轻易开口,各自保持着表面的礼节,怀揣着各自的小算盘。 颜初夏愕然,似乎前世自己也是这副模样,而今生,当她以旁观者的角度看着这些跟前世的自己一样打破头想往上爬的人时,心里顿时莫名地有些好笑。她不怀疑她们的后盾已经为她们充分准备好了后援,所以今天拼的并不是舞技,而是后援团的势力和财力。 “哪些人是你的?”石姬踱到颜初夏面前,她已经将站在角落里的颜初夏打量了好半天。银箔面具挡住了她的表情,可就在刚才,露在外面的嘴角竟然翘了起来。这莫名地让石姬心里很不舒服。应该说,在东方少倾将第一缕视线投放到这个人身上时,那种不舒服就在慢慢生根发芽,而现在更有茁壮成长的趋势。 颜初夏平静地转头看着这个女人,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女人最初的身份应该是东方少倾乳母的女儿,因为长得可人,在东方少倾十五岁时,撩拨他成了他的房中人。她的年纪实际上比东方少倾要大两三岁,但的确是东方少倾的第一个女人,因此也颇得娇宠。 石姬的嫉妒心很强,前世似乎是东方少倾亲手了结了她的性命,原因偏偏还是自己。 所以说,冤家就是冤家,即便是重生,还是会不可避免地擦上火。颜初夏分明能感觉到这个女人看似目中无人的眼底,沉淀着一片动荡不安的焦虑。她很怕自己的失宠,同时又毫无顾忌地挥霍着目前得到的宠爱。 “没有。我想今天我不过是来凑人数的。”颜初夏回答得很淡定。 今天是一决胜负的时候,以这些人做的准备,她毫无胜算! 可事情却在开始前一刻钟出现了变故。 第二十七章 舞动京华 奉朝廷命令举办这次舞姬比赛的集萃坊坊主司徒蒙林走上舞台,宣布这次比赛的规定。而其中第一要点就是更换所有评委。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司徒蒙林却莲步轻移,纤纤玉手一挥,一群大汉开始清场。 楼上楼下顿时乱了套。甚至已经开始怨声四起,他们花费了多少心力才将这些人笼络过来,竟然是弃子,这未免太过可笑。 可在看见走进来的人时,所有人都停止喧闹,能跪的都跪了下来。 东方少昰、东方少倾,以及一干京中颇有威望的名人雅士齐刷刷出现,足以闪瞎所有人的狗眼。这些人,我等屁民哪里是能随便见到的。所以,此刻,他们的心情是激动又忐忑的。 一阵山呼之后,东方少昰与东方少倾免了众人的礼节,霸气侧漏地往那里一坐,再没人敢多说一句。 颜初夏心里莫名地跳动了一下,前世东方少昰虽然也来了,但是只是坐在包厢里面闲看,而今天他竟然会坐到最前排的位置,作为最重的评审之一而存在。两世的情形有诸多相似,可又偏偏不同。而这样的后果又会是怎样的呢? 他们的出现,在在场的一些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心中,应该是象征着绝对的权势与公平。所以,先前那些本是要看各个官家内战的心情瞬间就转变了。 但这对那些官家小姐而言,也未必就是坏事。试想,她们或许一辈子就这一次可以在未来储君面前起舞。所以包厢里的少女们反而兴奋异常,都暗暗地下决心要俘虏住两位皇子的心。甚至已经有人开始评价两位皇子的长相气质。 太子殿下成熟稳重、温文尔雅,安王殿下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各有千秋,秋分平分。这让这些女子们突然对选择谁犯了难。她们丝毫没意识到,这两位殿下压根跟她们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这让石姬分外火大,几乎能用眼神将这帮人给凌迟了。 抽签决定出场,颜初夏毫无悬念抽到最后一名。这个时候其实弊大于利。如果她前面的人太好,她的表现就会被方向压下去很多。如果她前面的人表现很差,她的加分就会很高。而最后一场,多少都是有些视觉疲劳的,什么惊艳呀,振奋呀都已经耗费太多心力,要在最后让人将这些人的精神挑至最高点,难度可不小。所以,无论是天意也罢,人为也罢,这最后一名自然是要留给她这个最没权势的人。 等第一个人上场,颜初夏就明白这些人到底在这上面费了多少心力。 那漫天飘舞的鹅毛做的雪花,纷纷扬扬飘飘荡荡,将舞台场景衬托得相当到位。纤纤少女,身姿翩跹,踩着丝竹之声,舞出一个一个音符。这绝对是一场视觉与听觉上的双重盛宴。 看着下面两位皇子脸上微微露出的惊艳之情,这充分说明了,她成功了一半。 可是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竟然用了同样的招数,尽管飘下来的换成了花瓣或是树叶,但这重复度就不是令人惊艳了,而是腻烦。人群中甚至有人嘀咕道:“洒这么多下来,今晚这店里的小二有得打扫了......” 可颜初夏现在考虑的不是这个问题,因为她突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很关键的环节:乐师。 之前的比赛,都是常选曲目,有点资历的乐师都会,根本不存在什么问题。而这一次,因为是第一舞娘比赛,参考的不止是舞蹈技巧,更多的是编舞编曲的天赋。所以,她们用的都是新乐曲。 有条件的人都带上了自己的乐师,多的能达到二十个,没条件的,教坊有乐师,但是,必须提前排演,可颜初夏偏偏就忘记有这档子事了,或者说,她前世从来没操心过这种小事,因为有人替她全部铺垫好了。现在让她上哪里去找乐师?而且还是能将她谱的曲子演绎得分毫无差的乐师! 要不是忙着折腾东方少倾那个大蛋糕,她说不定会提前想到这个问题,难道这就是天意? “林夏,你的乐师来了。” “......”蓦然回首,只见嬷嬷站在门口,她身后则站着一个脸戴面纱的妇人,那正是林君。 不止有她,还有李沫以及姚崇明。 颜初夏当即脑子僵了一下。 李沫的琴艺不错,但姚崇明...... “你来做什么?” 姚崇明得意地挑了挑眉,“这些日子我可没有白练!”说罢,从腰间取出一管玉萧,冲颜初夏晃了晃。 “没多少时间了,我们和一曲吧。”林君提醒道。 四人匆匆离开,在教坊刻意准备的一个房间里排演了一翻。 林君弹铮把控主旋律,李沫抚琴创意境,而姚崇明则是负责和鸣。 “好厉害!我原本只是准备了一首古筝曲而已!”颜初夏惊讶道,这三个人的合奏怎么看都太过熟练。 “林姨把你的谱改了,现在是不是震撼多了!”李沫笑道,他对这一曲也甚为满意。 “你们都什么时候练习的,我怎么不知道?” “怎么能让你知道,这就是为了给你一个惊喜!”姚崇明得意地笑了。他可是牺牲了好多时间练习的。在军营里吹玉箫,已经被很多弟兄当成他“发春”了。 颜初夏喜不自禁,差点没把这个家伙抱上一把。 “如果能在这几个地方加上鼓点就完美了。”林君叹了口气。 颜初夏眉眼一弯,“娘,你的想法跟我一样,这个我可以做到。” 众人一惊,“那岂不是要修改舞步?” 现在可没这个时间。 “你们信不过我?” 事实证明,颜初夏在这方面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她的天赋不是常人能够企及的。 最后一场,当所有人看见她身后立起的六面大鼓,鼓架很高,如果有人要敲鼓必然站上高台之上,所以,所有人都以为她只是搞个什么特别装饰。再看她的乐师,只有三个人,这排场这么都太小了点。而且其中某一位还怎么看怎么不专业的…… 但若是知道这些人的人就定要惊叹了。因为其中一个是传说中的京中花魁,一个的状元的热门人选,还有一个注定是将帅之才…… 同时,颜初夏的舞裙与先前的全副舞装的人完全不能比,只是简单的上下连体的舞衣与宽松小脚长裤,几条白纱从腰间搭下,这与大家闺秀们的庄重做派完全不相符。可偏偏那种零落中,又透出那么一点点空灵。而赤着的双脚白皙如玉,脚踝上各有两串小铃铛,随着她的移动而叮当作响。 懂行的人一看她的装扮就知道这位少女定是要做一些高难度的动作。 果然,她臂弯丝带随意一扬,毫无偏差击打在鼓面上,不轻不重,刚好能摄住人心。鼓声顿起,间歇处,铮声插入,引领主旋律。看似柔弱的身姿,却在举手投足间蕴含着坚不可摧的劲力。柔韧如柳条的腰身和四肢,每一个动作与姿势都做到极致的美,副副都可入画,被镌刻成永恒。 连教坊嬷嬷都不得不惊讶,她们教习几十年也遇不到这样有韧性的身体,也编排不出每个姿势堪入画境的舞蹈。 颜初夏的舞,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臻于完美。所以也在第一时间将所有人的心跟眼全部抓住。舞乐完全融为一体,眼里看见的是一个遮面的神秘佳人撩拨出空灵的仙境,乐音随着她的舞姿,丝丝扣扣缠住人心,搅动出屡屡情丝,让人心里无法遏制地渴望,却又不知自己到底渴望着什么,只是看着听着,舍不得移眼,仿佛要将每一个动作都烙印在心灵深处,刻骨铭心...... 的确,这是一曲刻骨铭心的舞蹈。颜初夏只是单纯地勾引出了人心对美的向往和渴求,将她自己幻化成众人心中最想看到的美景,同时引导着他们不停地遐想,遐想得过头的结果是,颜初夏舞完时,乐声停下时,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 站在高处的舞者愣了愣,灼灼光影下,所有人都看着她,却又像是没看到她,甚至连离她最近的太子与安王,眼神都变得朦胧起来。 颜初夏转头看了看母亲的方向,林君冲她点点头。 颜初夏微微一福退下了舞台,就在她身影消失时,场内顿时爆发出了呼喊声和掌声。 颜初夏的背脊寒了一下。这个反应...... 第二十八章 造化弄人 最后,颜初夏再次毫无悬念地胜出,几乎连理由都不用给,只要看过的人,完全被她俘虏了。天下第一舞娘的封号将会在琼林宴上由大瞾皇帝亲自册封。而此刻,在结果宣布时,作为魁首,颜初夏看见了自己一大早起床辛苦做的大蛋糕。 而这大蛋糕是安王亲自推到她面前的。 “这是本王为今日的魁首准备的贺礼!” 颜初夏看了他一眼,声色不动,口气显得很惊喜,“很漂亮!安王殿下,这是哪家师傅做的?” 众目睽睽之下,这话是必须问的,她不指望能拿回应得的银子,但是至少借着这么多名人雅士宣传一下也好。 谁知东方少倾嘴角一勾,“若是姑娘喜欢,本王每天都可以送你!” 这话可就直白了。 连不远处的东方少昰都忍不住将目光投注过来。 你送?不会又让我白做吧? 颜初夏这下笑意更盛,“怎敢劳动安王殿下,只是恰好小女子也喜欢摆弄这些,想拜个师学个艺罢了。” “哦?”东方少倾诧异了一下,“没想到姑娘竟有这种兴致!” 东方少倾的眼神与其说是诧异,不如说是惊愕,仿佛很不敢相信这个魁首也会吃喝拉撒一样。 颜初夏则很想告诉他,她的兴趣向来就这么俗不可耐。 “这是城北李家师傅的手艺,如果姑娘愿意,本王可以帮你引荐。” 这多么体贴呀! 东方少倾向来看见美人就是如此热心肠的。 颜初夏不过只是要引他这位王爷之尊开个金口罢了,嫣然一笑,不置可否,只是拿起旁边人准备好的勺子挖了一口蛋糕,像模像样地品尝了一下,“果然好味道!” 她这一说,加上那看似不痛不痒的轻轻一瞥眼一勾嘴角,众人的食欲就被她勾了起来。 颜初夏是大方的,邀请所有人上来分享蛋糕。她甚至亲自切下一块,送到东方少昰的手上。 一直站在旁边看着她的东方少昰有一刹那的惊疑,但很快恢复了平静,甚至冲她道了谢。 颜初夏也愣了一下,这是东方少昰第一次谢他,那种真心实意的谢意,与在颜府时那完全摸不着头脑的逗弄完全不一样。 微微一笑,勾起嘴角,颜初夏胆子大了一点,“太子殿下,好吃吗?” “嗯。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这下轮到颜初夏愣住。东方少昰一点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十分平静地品尝她做的食物,甚至还提了一点意见。 那一秒,颜初夏知道,这个人早就看出了她的身份。 但是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们已经有半年没见了吧? 而且现在的自己几乎比离开颜府时瘦了一小半,这样他竟然也能认出来? 颜初夏并没有多逗留,过两天就要开榜,殿试后就是琼林宴,她还得准备一下。 而当她刚回到李家时,太子与贴身侍卫早候在门口。 “能借一步说话吗?”东方少昰单刀直入。 颜初夏看看李沫,李沫干脆让他们进屋,所有人都避开了。 “太子殿下有何吩咐?”月光有些清冷,这样的场景颜初夏曾经幻想过。那应该还是少女情怀使然吧,想着与心上人花前月下,但此刻,她却全无那点兴致,只是有些好奇,有些不安罢了。 “有难处,为什么不来找我?”东方少昰对颜初夏那句生分的话有些介意,却也没有直接表明,只是用这一句话,扭转了所有生分和隔阂。 颜初夏抬眸看他,眼中慢慢冒出笑意,她很想告诉他:我今生不需要你的施舍。可到口的却是:“多谢殿下记挂,我的事情,我可以解决。” “可以?你是打算借这次面圣机会告御状吗?” 颜初夏愣了一下。 “姚崇明前几日来找我,把你们跟李家最近遇到的事情都告诉我了。要不然,你以为,今天你真能完好无损地站上舞台吗?那些人早就被人收买了。你舞得越好,受到的威胁就越大,他们不可能让你在琼林宴上独占鳌头。初夏,你还太小,有些事情你不懂,世间事,不是你努力就会有收获的……” 东方少昰大有作为长辈给颜初夏忠告的意思。 如果是前世,颜初夏的确需要点忠告或者是警告,而这一世,她看得很清楚。 “我知道!我没有打算拿到第一,也没打算在琼林宴上告御状。” “那你……”东方少昰显然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我只是想安王殿下能撤销先前的禁令,根本没打算跟他作对。”如果不出意外,明天,李家的禁令就会被撤销。 东方少昰好半晌才消化掉这个逆差。 颜初夏看了他半晌,不得不提醒一句,“天色已晚,殿下若是没事的话,还请尽早回太子府吧。” 东方少昰似没想到颜初夏会赶他走,又过了好半晌才说道:“感觉……” “嗯?” “你变了好多。”东方少昰甚至伸手抚上颜初夏脸上的银箔面具,面具下面的眼睛似乎比以前更加明亮了,但他却找不到自己的倒影,这让他莫名地不安与烦躁。 颜初夏没动,这个男人脸上露出的表情让她很不能理解,那种间于怜悯和疼惜的情绪,怎么也不应该出现在此刻他的脸上。 “这半年,是不是过得很辛苦?” “我很好。娘也很好!” 东方少昰像是根本没听懂她的话,指尖摩挲着面具上的刻花,口中语气很温和,“初夏,你从小就很倔强。有些时候服一下软没什么不好!等宫里平静些,你就可以过回以前衣食无忧的日子。” 颜初夏身子一震,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脱离开东方少昰的掌控。 “太子殿下误会了。这才是我想要过的生活!我从来不觉得在颜府开心过!相反,现在,我很开心!” “不要逞强!”东方少昰的声音高了一个八度,应该说颜初夏从来没见他用这么高的调子跟人说话,仿佛很是愤怒的模样。 “半年,你没看自己瘦成什么样子了吗?” 他……是在关心她吗? 颜初夏再一次受到了惊吓。可紧接着东方少昰的一句话,又像一盆冷水一样,从她头顶直灌而下,“丹墨知道一定会很心痛的!” 原来只是这样吗? 颜初夏不由得在心底自嘲地冷笑起来,心情却也平静下来,“我这只是为了这次比赛稍微减了点肉下来而已。大家都觉得挺好的。烦请殿下转告姐姐一声,我一切安好,娘也很好,叫她不要担心。” 东方少昰身子僵了一下,仿佛意识到什么似的,脸色有点难看。 颜初夏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她现在是越来越不明白这个男人的回路了。 “或许你跟姐姐都认为现在娘跟我都在受苦。可是,事实却相反。至少在这里,有真正关心我们的人。颜府虽然有锦衣玉食,可那从来不是我们想要的东西。我们要的不过是平平安安,和和乐乐地过活而已。太子殿下您高高在下,可能不明白我们这些小人物追求的幸福与快乐。那绝对不是建立在权势与金钱上的。”终究来说,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夏虫亦不可语冰。有些解释,颜初夏要让东方少昰明白,似乎很吃力。 可就在她认为他不可能明白时,他却突然笑了,甚至走过来,将她搂进怀里。 颜初夏呼吸一滞…… 啊!现在是什么状况!太子怎么能这样做! 她刚要挣扎,就听见耳边一个温柔的声音轻轻说道:“我记得,曾经你问过我,长大了,我是否愿意娶你。尽管我是储君,未来天子,可以定夺很多大事,但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反而关于我自己的事情,我却做不了主。但是,现在你可以决定。” 颜初夏直接被他这个举动吓傻了。 “什么意思?” 东方少昰放开她,甚至捏了一下她瘦尖下来的下巴,“小傻瓜,你难道不知道,夺得天下第一舞娘的名号,就可以向父皇提一个要求吗?” 颜初夏这次直接是被雷给劈了。东方少昰不会是想让她向大瞾皇帝提亲吧?这种逆转让她一下警觉起来,她突然觉得,老天似乎在拿她开玩笑。 “那姐姐呢?” “这正是她的意思!如果你留在我身边,她和我都能照顾到你!至少不会让别人欺负你!你们姐妹俩也就不用分开了!” 这个提议当真是好呀,颜初夏当晚直接失眠了! 第二十九章 安王上门 第二天一大早颜初夏比鸡还起得早,就在厨房里拿着一块面团子撒气!于是这日的早饭相当丰富,从水饺、丸子,到酥饼米糕,当然还有香喷喷的米粥,以及咸菜和青菜。 众人看着颜初夏的黑眼圈谁都没敢吭声。 本来人瘦下来,眼睛就大了一圈,脸也同时小了一圈,这黑眼圈一晕染,于是乎,那苍白的脸上就只剩下一双眼睛了,尤其还笑得那么瘆人,简直就是从哪棵桂花树下爬出来的妖孽。 “咳咳……”方十娘首先被粥呛到了,忍不住开口道,“小夏,昨晚太子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李根山在桌子下拍了一把自己的老婆,这才笑呵呵地说道:“不用告诉我们。不过我们是一家人……” 后面的话就不用说了吧? 李沫直接夹起馒头,一人碗里塞了一块,“爹娘,饭菜凉了。” 明珠嚼着筷子,委屈地说道:“我也很想知道。”显然已经有憋出内伤的感觉。 “初夏,说吧,免得大家担心。”林君脸上最为平淡。 颜初夏扫了众人一眼,一边帮他们加饭,一边应道:“其实也没什么,太子殿下问我面圣时会向圣上提什么要求。于是我就想了一夜,到现在也没想好。” “哦……这的确需要好好考虑一下。” 只有李沫将颜初夏多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 这边饭刚吃完,那个安王府的管家就上门了,说是要请李根山去一趟,而且外面还摆了一个豪华型的软轿。 这叫一个受宠若惊呀,方十娘已经有冲进厨房拿菜刀的架势了。 “师娘,莫急,既然能用轿子抬师父去,应该不会为难他的。”颜初夏赶紧安抚住方十娘。如果没说错的话,以安王的脾性,他若是亲自过问,多半是为了猎艳。这对李根山应该会是一个机遇。 果然,在颜初夏上午与司徒蒙林谈琼林宴编舞,从集萃坊回来,李根山的轿子也已经到了门外。 这本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可好死不死,轿子前,一匹大白马,马上一翩翩公子哥,俨然正是安王东方少倾。 颜初夏几乎是立马缩了头,从墙角露出一双眼,瞟着那边。 “小夏,你在干什么?”姚崇明风风火火地过来,跟着颜初夏俯在拐角处蹲下,他的胸口几乎贴到颜初夏的背上,鼻子几乎是从颜初夏的耳朵处晃过去。 “不要出声,你没看见安王吗?” 姚崇明脸颊一红,他哪里有闲情看安王,他的视线一直停在颜初夏侧面的睫毛上。认识这么多年,他可以自豪地说自己是看着颜初夏长大的,看着她从一个小胖妞变成如今亭亭玉立的美人胚子。 “小夏,你能再等我两年吗?” “啥?” 颜初夏一个回头,直接撞上他的下巴…… 姚崇明吓得一个趔趄坐到地上,脸上直接红了个透。 颜初夏捂着鼻子,瞪了姚崇明一眼,“你干嘛?” “没、没干嘛,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说罢,跳起来跑得飞快。 颜初夏再回头看时,东方少倾已经调转马头,她直接从后门钻回了李家。找到李根山时,他还一脸茫然样儿。 “小夏,你昨晚是不是跟安王说了什么?”一看见小徒弟,李根山开门见山。 “也没什么,我只是说我想拜您为师!”颜初夏谨慎地说了一句,“安王没有为难您吧?”在颜初夏的计划里,东方少倾至少应该顾忌一点面子,让他们重新开张才对。 李根山依然满脸苦恼样儿,“安王也说要拜我为师……” “什么?”颜初夏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她猛然明白过来,安王出现在李家门口的意思,敢情是送这位师父回家来的。 “我哪敢答应呀!再说,那些糕点都是你做的……” 颜初夏想了想,“或许安王未必是真想拜师。您拒绝了他,他有没有说什么?” “他说每月给我十两银子,去王府做厨,这个我得考虑考虑才行。”李根山叹了口气,这个月俸已经是他在醉香楼的两倍了。可是,帝王家岂是好惹的,表面看似风光,暗地里还指不定如何波涛汹涌呢,更何况,他先前得罪了安王的宠妾。这突如其来的好事,说不定只是这些人给他设的套,如果为了那点钱,将自己的脑袋放到人家砧板上去,到时后悔莫及。 “师父,您不用太担心,明天就开榜了,后天殿试,之后就是琼林宴,我不是还有面圣机会吗?” 李根山蓦然抬头,眼睛跟着一亮:“你有想好提什么愿望了吗?” 颜初夏神秘一笑:“自然是对大家都有好处的愿望!” 翌日开榜,李家人起了个大早,拿出过节才穿的衣服,捯饬捯饬也很有点模样。颜初夏依然为他们准备了丰盛的早饭,同时将这一家三口好好打量了一翻。 李根山跟方十娘显然兴奋得一晚没睡,反而是李沫神色最淡静,甚至没有遗忘面无表情地夸一下颜初夏的手艺。 颜初夏因为要去教坊,一行人出门就分手了,那一刻,李沫突然转过身来,快速走到她面前,握起她的手,缓缓说道:“小夏,你记住我给你的承诺。” 颜初夏脑袋打了一个结,转悠着他所谓的承诺是什么,突然想到求婚的事情,脸微微有点泛白。 李沫似乎对自己很有自信,他本是一个情绪不多,也不外露的人,他如此认真而直白地看着颜初夏,颜初夏竟然脑袋发热不忍告诉他事实。好吧,反正再过一个时辰皇榜就会贴出来,让他们自己去看也好。 “沫哥哥,晚上回来我们再谈好吗?” “嗯。我去接你。”说罢,转身离去。 颜初夏看着那秋风中的背影,莫名地觉出一股萧瑟,她压根不敢想象李沫知道结果后会有的表情。 这个人会不会像很多落第的人一样歇斯底里,甚至疯掉呢? 颜初夏打了个寒颤,简直无法想象这种场景。更大的可能是李沫会依然淡淡静静面无表情地对她说道:“小夏,再等我三年……” 今天司徒蒙林要敲定御前表演的曲目,颜初夏没敢耽搁,急匆匆赶到教坊。此时,那些官家小姐和舞姬们华贵的马车和软轿都已经停了一排,正准备撤离。只有她提着裙摆,毫无形象地跑过来。 集萃坊的前厅聚集了不少风雅人士在喝茶、赋诗以及欣赏教坊舞姬音律舞姿。 颜初夏一出现在门口,众人的目光就有意无意地投注过来——那一秒,颜初夏立马后悔了,她怎么没走后门呢? 舞台下的她穿着寻常百姓家的棉布衣裙,跟刚才华丽丽过去的一群轻衣薄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要不是那脸上那幅标志性的银箔面具,一定会有人以为这个小姑娘走错了地方。 可是见识过她魅力的人,对她此刻的着装反而肃然起敬。这位魁首不但没有其他人招摇过市招蜂引蝶,反而十分恬淡沉静,就跟邻家可爱的小妹妹一样。 昨天没有这些“窈窕淑女”对比还好,今天对比之下,连司徒蒙林的眉头都不自觉地颤了一下,“林夏,你的着装的确可以……改善一下。” 司徒蒙林在这个教坊,那是绝对的权威,连宫中歌舞伎她都教习过,而且她年近四十,也是长者前辈,所以她对这些人的称呼几乎都是用全名。 颜初夏无辜且坦诚地望着司徒蒙林,“师徒先生,赏金还没发下来。” 第三十章 李沫及第 司徒蒙林顺利地被自己的口水噎住,好半响才缓过气来。招呼所有姑娘上前交代要是。御前表演,她们有三支舞,除了魁首的压轴舞曲外,其他人的都是教坊排演。 一听这个,所有人的眼睛又盯住颜初夏,不甘、嫉妒、甚至还有怨恨,各种情绪扑刷刷地刺向最前面的人的脊梁骨。而其中尤以石姬的目光最强烈。 颜初夏毅然决然地无视了,只是看着司徒蒙林。 司徒蒙林忍不住勾出一抹笑,安排好御前表演的曲目,这才拉颜初夏单独说话。两人对面而坐,各人手执一把七弦琴,一边演练颜初夏谱的新曲,一边修改。 司徒蒙林是一个乐理高手,颜初夏谱曲通常是随性随情,但经她一琢磨,原本没有轮廓的飘逸就会迅速定型,成就永恒经典。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司徒蒙林就像是一条河道,而颜初夏就是河水,相辅相成,交相辉映,融会贯通。 “这是一首令人心绪动荡的曲子,你是要讲一个什么故事呢?”司徒蒙林最后询问道。 “我娘的事……” “林君?她还好吗?” “你认识她?”颜初夏惊了,她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司徒蒙林微微一笑:“我跟她认识该有二十年了吧。不过,她嫁进颜府之后,几乎没有见过面。上次听说你们母女离开颜府,我曾经还找过你们。没想到,竟然在上次看到她为你伴奏。她的琴韵我一听就能听出来,那个时候我才开始怀疑你是她的女儿……” 蒙林说了很多,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 当时林君在青楼,卖艺不卖身,但是她的琴艺与舞艺都是官家教坊达不到的水准。官家教坊一向看不起风尘女子,而司徒蒙林则是作为教坊新秀挑战了林君。 两人就是在几次较量中彼此熟悉最后成为朋友的。 司徒蒙林三十有八,她从来没想过成亲。能从一个小小的舞姬变成这最大官家教坊的坊主一方面是她的才艺出众,另一方面就是她比别人牺牲更多。 一般教坊女子在二十岁之前多会择婿而嫁,怀孕生子,家院琐事,根本没有条件继续做一个优秀的舞姬。曾经她还一直怂恿林君跟她一起待在官家教坊,可惜,人各有志,林君的目标始终是那个男人。 这样折腾了二十年,最后还是离开了,说起来让人唏嘘。 “如果她能待在教坊,说不定还能留名史册,实在可惜。” 林君用了半生来堪透对颜韫文的情爱,破除执迷。而颜初夏用了十几年时间来纠正同样的问题,这就像是她们母女的宿命一样。不过,幸好,现在她们都走出来了。 探讨完曲谱已经是晚上,教坊前堂已经一片歌舞之声。 教坊前门,一辆豪华马车上,东方少倾极不耐烦地哼了两声,“怎么还不出来?你不是说已经结束了吗?” 小厮一头冷汗,“王爷,小的再去看看。” …… 颜初夏刚走出后门,就看见夜色中静静矗立在秋风中的李沫。单薄衣衫,微微有些萧瑟,李沫搓了一下手,踱了几下脚,将后巷的小石子踢了出去。 那种被人守候的温暖让颜初夏的心也跟着暖和起来。 “沫哥哥。”颜初夏甜甜地叫了一声。 李沫转身,脸上露出一点点笑容,打破他原本的僵硬。伸手将一件披风系上颜初夏的脖子,而他的手指却是冰凉。 “你什么时候到的?” “太阳还在的时候。今天怎么这么晚?” “和司徒先生说了一些事情。你怎么不多穿一点?” “忘记了。”好干脆。 颜初夏看看自己身上的披风,那怎么就没把这个给忘记了? 颜初夏仔细观察着李沫的表情,实际上,她看见他的第一眼就想起今天开榜的结果。可从此刻李沫的脸上完全看不出那张榜单对他的影响。 原本如此自信的一个人,如果知道进士名额没有他,应该还是会深受打击的吧? 颜初夏不由得有些难过,一把握住李沫冰冷的手,李沫身子微微僵了一下,耳朵微不可查地红了起来,步伐却一点没变。所有可能泄露情绪的东西都被夜色掩盖,以致于颜初夏完全没有觉察到。 “沫哥哥,你一直是我认识的人里文采最好的。比颜研好多了!” 颜初夏的记忆里,颜研正是本届的状元,被大瞾皇帝看中,赐婚昭和公主,从而成为颜初夏很难啃动的一块骨头。 李沫终于明白过来颜初夏似乎是想安慰他,他的眉头好看地蹙了起来。 “你对我真没信心……”这口气听不出是感叹还是疑问。 颜初夏愣了一下,赶紧解释,“我只是想说,胜败乃兵家常事……” “哦?”李沫停下脚步,转头盯着颜初夏那银箔面具,看了好半晌,嘴角突然翘了起来…… “你、你笑什么?”颜初夏惊愕地瞪大眼睛,这位兄长不会真受刺激过头了吧?脑子一转,赶紧搜出箩筐安慰的话语使劲往李沫身上倒。 李沫没理会她的良苦用心,只是握着颜初夏的手紧了紧,“我们快回家吧。我饿了。” “哦……” 这回家一看,颜初夏顿时傻了眼,李家门前挑着两盏大红灯笼,灯笼下面人头攒动,红绸结成的花球就在人群上面晃动着。 李沫只是瞟了一眼,便拉着颜初夏往后门去,结果远远就看见门口有两个人,一个能看出是明珠丫头的身影,而另一个…… 颜初夏怎么看着都有点过于熟悉,但她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正要靠近时,那人立刻转身离开。而明珠丫头也溜了回去。 仔细想来,这莫非是这丫头的情郎什么的吧?而此刻,颜初夏想得更多的是,前门那些大红灯笼和前来贺喜的人。 “怎、怎么了?”颜初夏莫名惶恐。 “明天是殿试,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就是一甲状元。”李沫依然面瘫,连口气都没起伏一下,却生生将颜初夏钉在当场。 “真、真的?”颜初夏眼中有着怀疑和惊喜。 李沫的眉头又微微蹙起,伸手,揭下她脸上的银箔,顺道捏了一把她的小脸,重重点了点头。 “所以,我想吃你亲手做的状元糕!” 颜初夏激动了,记忆的轨迹终于被打破了吗? 今科状元不是颜研,而是李沫! “沫哥哥,你太厉害了!”颜初夏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表述自己的震惊,只好屁颠颠地冲进厨房,撩开双手开始做状元糕。 李沫看着她的迅速消失的背影,嘴角的笑容越发深刻。 李根山与方十娘从接到喜报到现在一直在应付络绎不绝的客人。明珠丫头帮着打下手。林君不喜欢这样的嘈杂,便在书房,帮颜初夏看曲谱。 颜初夏哼着欢乐的调子,思考着这个历史的轨迹。状元人选本是一国栋梁之才,或许还能影响到朝廷的运势。李沫的这个逆转,让她瞬间觉得这次重生是成功的。 如果连状元郎都改变了,是不是意味着其他东西也可以随之改变呢?比如太子与安王的对峙…… 揉着面团子,她又突然想起李根山的事情,不由得心下安慰。 她并不知道,前世李根山死后,李沫不但没有参加科举,而且为了还他父亲一个清白,差点被某些人打死,最后被栽赃嫁祸了一个罪名,发配充军了。 这一晚大家兴奋得失眠很久,就盼着第二天的殿试。毕竟是要见皇上,平民百姓哪个不激动的,只有李沫睡得最安稳。 颜初夏突然想起来,“师父,你不正好可以用沫哥哥的身份回绝安王吗?”想必,他安王再横,也不至于会让状元郎的父亲给自己当厨子吧? 李根山一拍大腿,“今天都高兴疯了,完全忘记这事了。啥时候我带上礼物去安王府。这些皇室贵胄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方十娘只是拿着手里的庚帖,笑得桃花朵朵开,“看见没,连大理寺少卿的千金的庚帖都送来了!还有吏部尚书……”颜初夏凑过去看了一眼,不下十张,而且都是官宦人家,这状元郎看来是多少人都眼巴巴盼着嫁的。 方十娘摸摸颜初夏的头,“放心,师娘只是不能驳了他们的面子,说拿去合个八字,就名正言顺退回去。这些人毕竟以后要跟沫儿共事,不好得罪!” 颜初夏愣了一下,“师娘,我没那个意思……” “害什么羞!沫儿考这个状元,一半是为他的仕途抱负,另一半却是为了你。他说你虽然是庶出,其实心性很高,虽然不慕权贵,但一般的凡夫俗子根本配不上你。所以,他怕没个状元郎的身份,会委屈了你。” 颜初夏的心,嘭地跳了一下,节奏瞬间失衡。 “才、才不会呢,沫哥哥才不会说这种话呢。” “嘻,小丫头,害臊呢?他当然不会当着你的面说。别看他平日里装模作样冷冷清清,心里头热乎着呢!” 可显然,很多事情不是有心就能成功的。 众人满怀期待地送李沫去殿试,结果迎回来的却是李沫的状元身份从一甲进士及第直接降为二甲等同进士。 第三十一章 御前献艺 这身份可就天差地别了。 消息很快从宫里传到坊间,整个京城瞬间沸沸扬扬。 颜初夏当时正在编舞。李沫冒昧进教坊找她,脸上依然冷清,看不出多少情绪,当面就说了一句:“皇上贬了我的进士身份。” 颜初夏当即被一个雷劈得唇色发白。她不知道老天到底要怎样耍她,明明好好的逆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皇上想给昭和公主赐婚……” “沫哥哥……” 那一刻,颜初夏突然明白了,这个男人为了给她的承诺当众回绝了大瞾皇帝的赐婚……眼泪顺着眼角,滑过银箔面具。 李沫摊开一只手接住她的泪水,声音依然平静,“这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的选择。” “沫哥哥……”颜初夏的喉咙哽咽得丝丝发痛。 “其实,那日,你跟林姨离开颜府,我就明白,我做不到颜太傅的决绝,也做不到他那样的割舍,更无法忍受无法见面的痛苦……” 颜初夏抬起头,完全没明白李沫在说什么,满眼的疑惑。 李沫伸出手指拭了拭她的眼角,继续说道:“知道吗,几乎每个月他都会来找明珠一次,询问你们母女的近况。” 颜初夏蓦然惊醒,昨日看到的那个男人竟然会是颜韫文!这太雷劈了! “但他从来不敢踏进李家一步,甚至连偷偷看一眼都不能。还对外声称,跟你们母女断绝关系,不管你们死活……作为一个男人,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他并不像你想的那般绝情,但却也无法违逆万俟家族的势力。我之所以拒绝圣意,不过是不想重蹈覆辙而已。进不了仕途,我还可以替你算帐……” 当然,以李沫那心性劲儿,他怎么可能依附于一个女人活着。颜初夏甚至能想到,他入不了仕途,一定会另闯一份家业,让她风风光光地嫁过去。 只是一夜,变故如此之大,方十娘都不用装模作样地对什么庚帖,已经有媒婆主动上门,取了回去。 对于李沫婉拒大瞾皇帝赐婚的事情,李根山夫妇虽然震惊,但也庆幸。 “皇家虽好,的确不如自家人自在。幸好,圣上没有定你一个抗旨不尊之罪。”只是降了进士品级,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尽管如是说,这一夜,大家又没有睡好。 颜初夏在灯下填词,林君在旁边看书。趁着颜初夏伸懒腰的间隙,林君轻声说了一句:“李沫是个好孩子。” 对于被心上人背叛过的林君而言,李沫的行为的确震撼了她的心,而且相当彻底。 一个一心走仕途的男人,能够为了自己的心上人放弃大好前程,在茫茫人海中,或许连万分之一的几率都没有。但幸运的是,颜初夏遇到了。 这让林君的心毫无悬念地指向李沫。她此刻是真心盼望着自己的女儿能嫁给他。 颜初夏的视线穿过灯光,看着倚在榻上母亲,疲惫的眼角弯了弯,“娘,您别担心。沫哥哥的前程不会就这么轻易被断送的。” 大瞾皇帝的脾气颜初夏曾经摸索过,高高在上,顺心顺耳惯了,遇到一点阻滞的确会龙颜大怒。但是,这个皇帝心中有自己的一杆秤。 在回家的路上,颜初夏仔细问过李沫当时的情景。 大瞾皇帝并没有当众大怒,而是,在自己的女儿被婉拒后,看了李沫大半晌,直看到那些大臣以为李沫这小子会被拖出去斩了。结果,他给了李沫一个选择:要么做驸马,加官进爵;要么做等同进士,等着吏部划拨。 换做其他人,都会选择前者。如果是后者,即便你再优秀,被皇上排斥的人,你还能指望吏部给你个好地儿待?简直是白日做梦! 李沫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颜初夏甚至能够想象他那一副淡漠样儿会气得老皇帝吹胡子瞪眼。 但皇上默许了。 这就是众人看到的结果。 可颜初夏看到的是,大瞾皇帝竟然当众威胁了李沫。 一个皇帝威胁一个新科进士,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因为他大可以直接将他拖出去斩了。反正威胁一样会得到一个不好的名声,斩了倒干净,还振了皇威。 可是他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了最吃力不讨好的做法——威胁。 换句话说,咱们可以想得乐观一点,这位皇帝看上李沫的才气和脾性了。那个威胁可以当做是维护他九五之尊的尊严,也可以当做是试探李沫的决心和毅力。接下来,他只是需要一个契机,重用和提拔便可。能维护本心的人,比宦海中随波逐流的人更难管束,但一旦你收复,那将是你一辈子的财富和支撑。 这点,大瞾皇帝肯定比颜初夏清楚。 所以,其实颜初夏并不担心李沫的前程,她只是感动于李沫能够为自己放弃这一切。 看见女儿如此淡静,林君有些诧异,“你想要做什么?” 颜初夏弯眉一笑,将填的词放到林君面前,“娘,您帮我看看,这能不能打动皇上。” 犹记年少时,同居秋水畔。 君骑竹马来,妾摘青梅欢。 耳鬓复厮磨,两小近无猜。 迢迢银河岸,星月共沾辉。 十四心相许,十六终身定。 十九君远行,望夫台上寒。 妾盼君归早,大雁飞来迟。 叶落风萧瑟,形只影孤单。 灾厄平地起,家破人亦亡。 独上寻夫路,京城雪飘霜。 十里迎亲牌,鼓乐齐鸣响。 马上状元郎,竟是梦中人。 新人家世赫,旧人似尘霜。 不复见君颜,心如万年寒。 尘缘了于此,漫天冰雪霰。 遥遥秋水畔,青梅枝头残。 林夏看完,手抖了一下,琼林宴上人,多少贪慕新人,摒弃旧人的所谓才子,颜初夏存心跟他们作对吗? 还有这个词,大部分都是她亲身经历,“难道你想把这个唱给他听?” 琼林宴是太子主持,颜韫文一定会出席。 “娘,你还在意他?” 林君微微一笑,“我怕你惹上麻烦!” “放心吧!这个其实是要唱给圣上听的。让他知道,像沫哥哥这样的人有多宝贵。站在强权面前,连自己结发妻子都能背弃的人,再厉害也只是一个懦夫!” 林君握起颜初夏的手,“你还在恨他?” 颜初夏嘴角一翘,“娘都不介意了,我有什么好恨的。我只是在陈述一个做人的道理!” 颜初夏叹了一口气,果然,自己也是有正直的一天呀! 不过,能够重生真是好,前世不敢提的事情,竟然会有这样的背后故事,让她心里的负担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至少,她们娘俩都是干干净净的,无愧于人,无愧于心。 当这首曲子在琼林宴上缓缓吟唱出来时,某些人的脸色的确是变了。颜韫文的脸尤其的难看。在迎亲的j□j重复演绎时,他甚至选择离席。 颜初夏这次选择的并不是多么震撼的舞姿,但自然要恰到好处地营造出一个意境。她的舞裙是纯白色的,毫无尘垢,仿佛一只蝴蝶在花丛间穿梭。 但在这一曲里,三甲进士震撼的并不是她的舞姿,而是那手指间飘逸出来的愁思与无可奈何。或许,甚至在今天早上,他们还在一边诟病李沫的不识抬举,一边各种羡慕嫉妒恨,而此刻,他们已经开始为自己的卑下心思而自惭形秽。 颜初夏的确很能够撩拨人心,即便是见多识广的大瞾皇帝东方乾都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龙椅上,他一面关注着这个小姑娘的舞姿唱词,一面用余光扫想自己的两个儿子,以及那些三甲进士。在舞曲结束时,他的嘴角微微一勾,招颜初夏上前。 “这个故事应该还没完吧?” “皇上想知道后续?” “嗯。朕很好奇,那位女子最后到底如何了。” “最后……无依无靠,身无分文,她冻死在京城的积雪里。”颜初夏语气铿锵,完全不像是在说一个悲情故事,而是一种对人世不公的质疑。 东方乾却笑道:“她完全可以有更好的结局,不是吗?朕相信,天子脚下,要冻死一个人也不是太容易。” 的确,至少大瞾的京城,一入冬,就会有官家或者民间的做善事结善缘的人,乞丐都完全可以好好过活。 最关键的一点是,大瞾王室一直流传着一句话:京城出现冻死骨之日,便是大瞾王朝开始衰败之日。 是以,每一任大瞾皇帝对京城冬日的治理都相当到位,力图确保百姓都能安然度过这个冬天。因此,也有一些地方的难民乞丐集体迁移到京城过冬的。 颜初夏这话,多想一层就是在诅咒大瞾王朝的衰落乃至灭亡。 连东方少昰与东方少倾也齐齐为她捏了一把汗。李沫已经准备好在必要时直接跪上前,替她解围。 结果颜初夏不慌不忙跪了下来,伏地一拜,之后抬眸看向东方乾,眼中没有惊慌,只是继续说道:“哀莫大于心死!皇上的结局虽然可行。可是以后呢?对于她而言,家人都已经没有了,而自己成了一个弃妇。她已无颜面活在世上。何况……” 第三十二章 心愿很小 颜初夏顿了一下,东方乾眉梢一挑,“何况什么?” “于情于理,她都必须得死,才能成全了她的夫君。” 这背后的道理已无需说明,陈世美的故事人尽皆知。既然这个男人可以为了权势抛弃她,如果她有威胁到他的可能,这个男人也极可能将她杀人灭口。 “皇上不觉得,与其让她承受被爱人所杀的幻灭,不如冻死在京城的积雪中更好吗?” 至少,保全了最后一点点的幻想。如果连最后一点幻想都剥夺了,那就真的叫做生不如死。 不是每个人都有林君的天赋来保全自己,衣食无忧;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她还能为那个男人守身如玉洁身自好;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她的能力,将那个男人引回身边。所以,更多的人,都会凄惨地死在那场大雪中。 东方乾思忖半响,最后起身,步下台阶,亲手扶起颜初夏,轻声说道:“你这话倒是警醒了朕!” 颜初夏默默地捏了一把汗。台下人也同时舒出一口气。 东方乾并没有马上坐回龙椅,而是饶有兴致地俯首看着这位胆大包天的女子,突然伸出龙爪去取颜初夏的面具。 颜初夏未及多想,已经一把按住银箔面具。 她本是背对众人,站在几层台阶之上,只有侧下方太子的位置能看见她按面具的举动。其他人完全没搞清楚台阶上两个几乎重叠的身影在干嘛。 “难道连朕也不能看?” 颜初夏有点心慌,连按面具的手都微微抖起来,“民女自己来就好,哪敢劳驾圣上亲自动手?” 说罢要取,结果东方乾反而按住了面具,微微一笑,冲身后一挥手,上面伴驾的所有太监宫女全部站到颜初夏四周,背朝内面朝外。 “朕知道,你不愿意让人看见你的真面目,这下,总没顾虑了吧?” 颜初夏微微一愣。还未回过神来,东方乾的手已经到了她脸上,“朕还是喜欢自己动手!” 脸上一凉,面具已经被摘了下来。 两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竟都没说出话来。一众内侍,其中还不乏各宫妃嫔耳目的,都竖直了耳朵想听点动静,结果除了呼吸声还是呼吸声。 最后,东方乾觉得自己眼睛似乎有点干涩,才又将面具给颜初夏戴上,并且轻飘飘说了一句:“的确不能见人,还是戴上为好!” 下面群臣对这一幕更是诸多猜想,偏偏东方乾那话看似很轻,却慢悠悠地传递了出来。 “不能见人”,这就是他们得到的关于第一舞娘的脸部第一讯息。 遣退内侍和宫女,东方乾也退后一步,高声说道:“你的胆子很大,念在你年纪尚小,不懂事,朕不与你计较。现在,朕可以满足你一个要求。你想朕为你实现什么愿望?” 东方少昰的眼睛闪了一下,原本沉静的脸上,露出一种叫做期盼的光彩。那光彩虽然晦暗,却被一侧的东方少倾尽纳眼底。 “太子哥哥,您有什么话想说吗?” 东方少昰蓦然惊醒,恢复常态,“我只是好奇这位林姑娘会要求什么。四弟难道不好奇吗?” “当然,我也很好奇!” 两兄弟不痛不痒说了一个来回。那厢颜初夏已经启口。 “民女学了一点手艺,想在京城开一家小店。可是京城达官贵人多……” 东方乾摸摸胡子,“你是怕被人欺负?” 颜初夏不置可否,继续说道:“民女是想求得皇上庇佑……” “你的胆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民女就是胆小才会如此说!” “好吧!朕赐一块匾额给你,谁若敢在你的店里闹事,就是违逆朕的旨意!” 颜初夏眼睛灼灼发光,这皇上果然豪气,前世爽快地把一个儿子砸给她,这一世还给御笔亲题大匾额。 “如何?” 颜初夏的视线太过直白,即便隔着银箔面具,东方乾也能看出她一脸的欢欣样儿,心里不由得一乐,可出口的话依然威严十足。 颜初夏知趣地伏地叩首,吐了一堆溢美之词。 安王东方少倾就在此时站出来,请命亲办此事。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匾额总得有人奉旨送过去的吧! 颜初夏背脊一寒,却也不敢忤逆。 而御笔钦封的天下第一舞娘,肥水自然不能流外人田。所以,颜初夏还兼了一份闲差,那就是集萃坊的舞艺教习。一月月俸五百文,即便不干活,也可以拿到。 “另外,朕还想给你一个嘉奖!” “……” “殿试之日,朕废了状元郎的品位,今日给予恢复……” 此话说得极慢,务必让台下所有官员听见。 “皇上圣明!”知情识趣的已经早爬出来跪下了,应该说在他们听了天下第一舞娘那翻唱词时,就已经有了这个觉悟。 皇帝挥挥手,转头对颜初夏说道:“朕可不想做你戏词唱的棒打鸳鸯的昏君。更不愿意做大瞾王朝天子脚下第一个出现冻死骨的国君。” “皇上英明神武,绝对是名流千古的一代圣君!” 该拍马屁的时候还是不能含糊。大瞾皇帝心情似乎相当舒畅。将原本五百金的奖金又多给了一百金。 唯一心情低沉的就是东方少昰。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颜初夏提的要求跟他毫无瓜葛。这种失落感就像是直接从云霄摔到烂泥坑,滚了一身黑泥,黏黏糊糊,又脏又臭,浑身不自在。皇帝一走,他也马上就离开了。 颜初夏看见了他的背影,但却什么也没说。前世,当自己当着天下才子面提议要做太子妃时,他的脸冷得如腊月屋檐下的冰棱,那个时候,她依然信心满满地想要用自己火热的爱意去融化他,而结果…… 而这一次,她没有借他做垫脚石,他的表情却又复杂得让她无法理解。也许,即便再来一世,再做一次选择,她的选择应该也不会令他满意吧? 第二天,颜初夏就捧着金子,找场地去了。自然,排场一定要有,所以她换上男装,抓了姚崇明上街。 这人一瘦,胸部也跟着缩了水,以前的衣服穿着变大的同时,腰上稍微绑点啥,加上现下的衣服的确厚实了,女儿家的特征也就被掩盖住了。 所以此刻她走在姚崇明的身旁,那绝对是翩翩如玉公子世无双,姚崇明在门口愣了好半晌才敢认人。 “干嘛?”颜初夏推了他一把。 姚崇明脸微微红了一下,喷了一鼻子的浊气,这才高声说道:“昨日皇上不是赏了你那么多金子吗?你好歹给自己换套行头呀!” 颜初夏忍不住将自己的衣服看了一下,除了大一点,旧一点,实在没什么好挑剔的了。 “你知道吗?我穿成这样,更方便跟人砍价!谁见我这穷酸样儿,也不能给要虚价!”要不然就太对不起良心了。 姚崇明再看看自己穿的一身衣服,明珠丫头来找他时,他就刻意换了一身漂亮行头,而且这明明就是中秋刚做的衣服,新鲜得冒泡,这也导致他们走在一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陪着笑脸跟在一个穷酸破落的书生身边,怎么看怎么别扭! 颜初夏哪里也没多去,直接去了先前看中的那一栋小楼。不出所料,这次来,这人更少得稀奇。三两下找到掌柜,这价格一谈,他还真打算卖掉。 而且在出价之前,他还将颜初夏上上下下下下上上打量了若干遍,最后十分犹豫地说道:“最低不能低于四千八百两银子。”这可比预期的五百金已经低了两百两。 颜初夏也不急着砍价,并且十分肯定店老板这个价格的确不贵。但一盏茶之后,她就用真诚而无辜的眼神看着姚崇明。 姚崇明心里一颤,完全没搞清楚节奏。 “姚兄,我现在全部身家加起来只有三千六百两,你能替我垫多少?” 注意,颜初夏问的是“垫多少”,而不是“剩下的能帮我垫付吗”。 这可是有天壤之别。 姚崇明眼中神色不停转换,他一直在着摸着,颜初夏到底什么意思,等他明白是个砍价的招时,他又开始着急地想颜初夏的底价是多少,一副焦头烂额模样,完全没注意到颜初夏给他比的手势所表示的含义。 唉,终归来说,这两人虽然年纪相仿,可回路始终不在一条线路上,默契很难培养。 掌柜一看这阵势,还以为姚崇明压根不想垫钱呢。先前也有人跟他谈过价钱,所以此刻他重重叹了口气,自己先开口了。 “最多只能再便宜两百两。如果林公子现在没有足够的现银的话,可以先打个借条慢慢还,不过要以房契为抵押。” 颜初夏松了口气,两百两,那也是银子呀。悄悄摸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找好见证人,双方当即签好协议,而现银,第二天就全额送了过去。 姚崇明为自己的迟钝和失败,好几天没敢见颜初夏。估摸着颜初夏气消了,才又开始跑到李家来蹭饭。 第三十三章 开张大吉 而李沫,真是峰回路转呀,不但拿回了状元之资,受职翰林院修撰,正宗状元人才的位置。虽然官位品级只是从六品,的确不算高,但这是进内阁辅政的必经之路。所有内阁重臣几乎都是从翰林院出去的。 而且这个职务面圣的机会很多,算不上肥差,却是极具潜力的一个职务。 所以,结果,李家门槛再次被踏破了。 这次,方十娘双手往胸前一抱,侠女气场就上来了。那些先前送来庚帖又拿走的人,看你好意思踏进这个门槛? 这是一个异常尴尬的场面。李根山笑呵呵地看着。同时不让任何人迈进内院一步。因为他一方面不想林家母女被打扰到,同时也不愿意别人发现颜初夏的身份。 实际上,颜初夏自从瘦下来之后就再没走过李家正门。后门进进出出,连她自己都快忘记大门应该是什么模样了。 林君自是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几乎整天待在后院里。 这送庚帖的人倒还在其次,李沫偶尔也会有一两个同僚会过来拜访。这些人难免不认出林君来。如果在官场中传出颜家弃妇在现今的状元之家,对李沫的声誉的影响可想而知。 显然,颜初夏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毕竟李沫是走官场的人,她们这样不明不白地住在这里,的确容易生出是非。 母女俩商量了一下,决定买一栋宅子。 颜初夏做事有一个特点,就是快! 一旦她决定做的事情,马上就会行动。 唯一不太满意的就是现在她身上的现银不多,而且那边的酒楼等着开张,也需要筹备很多东西,精打细算之下,她选了一套小院子,位置有点偏,但环境还算清幽,离李家也不远,步行两刻钟就能到。价格自然是她能磨出的最低价,一千二百两银子。 李家夫妻阻止不了,只好同意,同时为他们打扫甚至修葺翻新了一下。母女加上一个明珠丫头,这才搬进去。 搬家那日,也没有放鞭炮庆贺,只是一家人在一起吃了一顿饭。当然,姚崇明肯定是要来凑热闹的。 而酒楼那边,更是省了颜初夏的事情,安王奉帝命,将酒楼翻整了一翻,当然,颜初夏没少过问。匾额挂上那天,颜初夏脑子懵了一下。 “一品楼?”下面还写了八个小字:童叟无欺,官民平等。 这个怎么看都有点像书斋吧?可是总不能让皇帝改吧,反正大瞾皇帝赐的名,不满意都得收。 何况“一品”二字,的确感觉够档次。 实际上大瞾皇帝的想法很简单。他的臣下官职都分品级,自然颜初夏开的酒楼也可以分个品级出来。既然是他御笔亲提,那品级自然是不能低的,于是乎就成了“一品”。 颜初夏摸了一把汗,幸好不是什么状元楼。银箔面具将那张俏丽的脸掩盖的不留一丝缝隙。 穿上新做的掌柜的蜀锦衣服,月白色外袍,暗紫色腰带上绣着牡丹花卉图,合身的剪裁,见那少女身段衬得玲珑有致。陪着那低调奢华的银箔面具,面具下偏生两片如花樱唇,尖削的下巴时刻勾引着人去捏上一把……咳咳,好吧,任谁看见她这模样都很难理解大瞾皇帝那句“不能见人”到底是怎么一个说辞。因为不能理解,反而就想得多了,这一想多,原本简单的事情也就越发复杂,于是清清纯纯简简单单的一个少女就杂揉了各种神秘色彩…… 颜初夏第一次富丽堂皇地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其惊艳效果自不必说。 天下第一舞娘开了家酒楼,酒楼的名字还是御笔亲提的“一品楼”。没有什么比这更能激起京城百姓对皇权的追捧了。反正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两个由头都足以让一品楼在开张之初就客源饱满。 原本带着大把大把银票准备来砸这位天下第一舞娘的富家子弟们,在看到最贵的蛋糕也才二十个铜板时,皆愣了一下:难道这个地方不应该是一顿吃几十两甚至百两的贵族酒楼吗?怎连醉风楼一半的价位都比不上? 而这个装饰更是让他们诧异。 一楼大堂被分隔成两个区域,一个区域摆放着十来张方桌。另一个区域则放着配上梨花木椅子的圆桌。中间有屏风和竹帘隔断。 一个区域上炒菜,一个区域上糕点。糕点的配餐颜初夏刻意根据大家闺秀们的口味和品味来设计的。有香茗、糕点,自然还有各种美容养颜羹汤。有她这个天下第一舞娘做活招牌,二十张小圆桌,一刻钟就被抢光了。 二楼,围绕楼梯一圈的,主要是酒桌,再往里就是特色雅间,颜初夏几乎想尽了各种题材,来留住那些文人雅士。还有一个特大包厢,可以让他们吟诗作对,甚至是对酒赏月。 这么大一个地方,小二自然是不能缺的。颜初夏通过前任掌柜留了三个小二跑堂,厨房的事情基本就交给李根山,而糕点柜台则是明珠丫头看着,颜初夏自己做糕点并不需要像李根山一样不停地在厨房里面转悠,她只需要看见那些东西少了,哪些受欢迎,多做一些便是。 方十娘自然是负责收银子。这是她最拿手的。而且,只有她颜初夏才信得过,够精明也够胆识,信誉能力都没话说。 东方少倾看见李家人时,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在他十分大方地找“林老板”讨顿饭吃时,谁知,颜初夏十分给面子地摆了一张账单在他面前。 “王爷,今天实在是辛苦您了。如果王爷想吃东西,小店自然不甚荣幸,可是,能请您先把之前的帐结了吗?” “……” 东方少倾看着那一长张单子,眉头直接打了一个结,“这是什么?” “王爷应该还记得之前您押了一百两银子让师父给您做蛋糕,结果,因为蛋糕不合胃口,又将银子收回的事情吗?” 东方少倾噎了一下口水,那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呼之欲出,“你……怎么知道?”这口气已经开始冷下来,甚至还瞟了一眼旁边的方十娘。 方十娘立马打了一个寒颤。 颜初夏嘴角一弯,“我当然知道,因为那些糕点都是我亲手做的,王爷吃得可还满意?” “轰!”一个天雷顺利劈下,东方少倾直愣当场。 “那个……”这个场景是不是应该找点什么来挽回呢?至少当时颜初夏看着他的表情是这样认为的,因为东方少倾的脸色变幻莫测,十分挣扎模样。如果他还有点良心的话,道个歉什么的,颜初夏说不定会看在他是大瞾皇帝儿子的份上,原谅了他。 可惜,颜初夏还是太单纯了。 东方少倾只是思忖片刻,手往那张账单上一拍,脸色已经随着柜台的颤动恢复了平静,剑眉一挑,中气十足地说道:“我哪有吃这么多?” 这人果然恶劣! 颜初夏叹了口气,十分有耐心地解释道:“王爷吃的是这些东西做成的蛋糕。这些水果,您应该都还记得吧?我只是收了食材的钱!什么人工都不算在内。想必王爷家的一个厨子的工钱也是不低的吧?”我给你做了整整一个多月的糕点,你还封了我家大门,你还真过意得去呀! 颜初夏说这翻话时,方十娘摸摸自个差点跳出喉咙的心脏,莫名地又感觉到一阵爽快。 东方少倾也不是一个软柿子,一看这阵势,大手一挥,一张千两银票华丽丽地摆在颜初夏面前,“可以,你把面具摘下来,这一千两都是你的!” 果然败家呀! 颜初夏瞟了一眼,尽量遏制住要吞噎的口水,稳住心神道:“林夏并不是要跟王爷算账的意思。这是小店的规矩,不拖不欠,的确不好破例。再说,圣上当初已经当着天下才子的面,说明进入本店人人平等,小女子也只能一视同仁。既然王爷没有清帐的意思,那么,请您早些回去,代民女感谢皇上隆恩……” 东方少倾眼神一暗,“你以为有这一张牌子挡着,本王就不敢拿你怎么样吗?” 颜初夏背脊一寒,如果是东方少昰还真会敬畏一下他皇帝老子钦赐的这块匾额,可东方少倾压根就是一个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 “不敢。王爷既然都这样说了,民女还能说什么。王爷想吃什么随便点,民女不收你一个铜板便是!” 说罢,颜初夏转身欲走,结果被东方少倾一把抓住。 东方少倾脸上微微冒出黑气,“你是第一个敢对本王撒气的人!这张银票你且拿着,本王吃了什么就在里面扣,扣完了再问本王要!看你小气的样儿,真是……本王懒得跟你计较!” 说罢,东方少倾气哼哼“噌噌”上楼了。 柜台上的三个女人大眼望小眼,最后再看看那一张银票…… 颜初夏摸了又摸,看了又看,“这张银票是真的吧?” 被东方少倾坑惨的人打死也不相信这个混蛋会这么轻易扔一张千两银票给她。 方十娘也止不住看了又看,“要不,我去钱庄换换看?” 还是明珠丫头最有见识:“你们觉得一个王爷有必要拿张假银票来忽悠人吗?” “……” 第三十四章 贵族特色 那天,打烊之后,颜初夏与众人对着一桌子的银票、白银以及铜板发愣。这里的银票有十六张都是一百两的,还有两张两百两的。 似乎东方少倾的一张千两银票将那些败家子儿的激情全挑逗出来了。竟然有样学样,都来个提前预付记账。 颜初夏看了看菜单定价,又看了看这堆预付的银票,以及他们今日的消费记录,心下悲催,她这里的菜不算很便宜,但的确也不算很贵,跟那些贵族子弟皇家盛宴什么当然没得比,结果最高的消费也很难超过五两银子,看着这些银票,怎么感觉像是她欠了人家的帐似的,不知何时能还清一样忐忑呢。 思忖良久一个邪恶的念头闪过:既然这些纨绔子弟都喜欢这样大手大脚花钱,那总得搞点有品级上档次的高开销才能满足他们挥霍银子的*。 所以,当即,颜初夏和李根山合计着推出贵族菜系山珍海鲜鲍参翅肚系列,即便食材不贵,卖相也得给它搞得上档次,尽早把阔少们的银子挥霍光! 这个李根山在行,醉香楼这种菜色多了去了。只不过这次他们有所不同,颜初夏直接制定了五大营养美味贵族套餐,务必让每个套餐都超过十两银子,最贵的一套在五十两。连这最高价也是参考了醉香楼。想想穷人家一辈子都未必能赚五十两,颜初夏就将那些挥霍无度的家伙痛骂了一百遍呀一百遍,同时十分爽快地实施她的烧钱计划。当然增值套餐也得配上,请几个乐师什么的,弹上点小曲儿呀,既风雅又赚钱…… 这样一来,他们这一两百两银子,吃个两三次基本上玩完,如果再召集个朋友什么的,说不定一次就能搞定。这样就皆大欢喜了,他们有地儿花钱,满足了他自己的消费欲,而颜初夏也捞到了大把银子。 其实,颜初夏最初对这家酒楼的定位是平民酒楼,她想让每个走进这里的人都能消费得起,所以很多贵重的菜肴都没有列出来。但大瞾皇帝一个“一品”,再加上慕名而来的王孙贵胄,这让这个酒楼的档次怎么也低不下去。 所以,她干脆改变计划,双线走。 高端与平民化路线一起经营,反正一盘青菜一个糕点也费不了多少钱。至于同样的场地,那就必须有个要求,但如果说把二楼划为特权区域,就又做得太过势利,所以,她干脆定出一个规定,二楼雅间可以预定,但预定必须交定金,同时消费不得低于五两纹银。否则,就跟其他人一样,先到先得,自己来抢位置。 而在一楼糕点区域,那里更是做了帘幕分隔,每个座位都被竹帘或者其他摆设分开。没有完全封闭不会让人觉得压抑,同时那些分隔用的摆设又能起到装饰作用。这可以保障一些深闺女眷不轻易抛头露面的习惯,吸引了她们,自然也会迎来不少爱慕的风流雅士。隔帘相对,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这不正符合这些人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闷骚个性吗? 规划完成后,自然要找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那个引领京城纨绔子弟败家j□j的东方少倾自然是最好的猎物。 所以当东方少倾再次跨进一品楼时,不但没有看到一脸冰冷的算账脸,反而看见了一屋子的春风荡漾。 颜初夏作为老板,第一个跑出来迎接他,而且亲自引他入上面的雅间。 东方少倾看着颜初夏微微翘起的嘴角,心里就直打鼓,莫名地开始发毛,“你不生气了?” “王爷说哪里话?民女怎么敢生王爷的气!” 这下,东方少倾直接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或者说,此刻正在做梦,这个温顺的小女子怎么可能出现在现实中。 就在他准备点菜时,看见颜初夏给她的菜单,他当即恍然大悟,心一下子落进胸膛里,底气也跟着上来了。 “嗯,的确,这些都很符合本王口味!” 颜初夏这下笑容愈发灿烂,她的套餐不是简单的菜色配套,而是有多个可备选方案,给东方少倾推荐的,自然是按照他的口味来的。 “王爷您看,这一餐,只要五十两,的确不贵……”当然不贵,这足够穷苦人家二三十几年的开销了。 东方少倾的眼睛微微弯起,破天荒地大方说道:“既然是你推荐的,本王自然要品尝一下!” 这么好说话?颜初夏几乎都要对他的恶劣形象改观了。 当即让小二拿给厨房,给他准备好。 半个时辰后,东方少倾下楼,马上有人扑到他面前,一边算是欢送,一边套他话。 东方少倾岂有不明白之理,这个时候正是饭点,多少双眼睛正有意无意地关注着他,他只要夸一声好字,马上就会有人要定他吃的套餐。 所以,他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林姑娘呢?” 这下,颜初夏要再躲在里面看热闹已是不能,只好整理一下衣裙,施施然出现在东方少倾面前。 她开口就直白了,“王爷可还满意?” 东方少倾马上也不拿架子了,“嗯!这一顿,的确别开生面,五十两很值。” 不出所料,颜初夏听见这话时,嘴角立刻绽开了一朵迷人的小花。 可是东方少倾显然没这么好意,而是嘴角一勾,淡然说道:“不过我更期待姑娘亲手做的随餐赠送的糕点。姑娘可是说过会亲手做赠送糕点给本王,本王才吃你的套餐哦……” 这话的音量直让楼上楼下的客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此刻正有很多人探出头来,看着他们。如果颜初夏拒绝,基本上是自寻死路,她不就图个信誉嘛! 所以,颜初夏故作镇定让小二给他装一盒,结果,她的命令还没出口,东方少倾的糖衣炮弹又杀到:“姑娘说过,那是独一无二的,每个套餐都是一套独特的糕点赠送的,是这个柜台买不到的,本王很期待呢……” 如果颜初夏没有戴面具的话,脸色绝对可以称之为难看,所以,她也只是在面具的掩饰下嘴角抽搐了一会儿,才应道:“王爷,请跟民女到后面去取!” 这本是一句很字面意思的话,结果直接引发了轩然大波。 啊啊啊!竟然有幸跟林姑娘单独相处!绝对是好时机! 于是乎,在颜初夏转身那一刻,已经有好几个声音跑柜台前询问东方少倾到底吃的什么。 颜初夏的额头摸一把汗。 东方少倾十分无良地笑得云淡风轻。 “干嘛不高兴,我都还没报数量呢。” 颜初夏愕然止步,抬头看东方少倾,“你……打算报多少?”十分戒备,完全是面对危险猛兽的姿态。 “本来是想报个一百零八……” “不可能!”颜初夏已经十分愤慨地打断了他,一百零八,先不说亏不亏,压根就做不了那么多好吧? “最多八个!”这是颜初夏的底线。 东方少倾一脸得瑟笑容,“也行,我也吃不了那么多!不过,你记住,要独一无二的!” 颜初夏已经彻底无语了。同样是大瞾皇帝的儿子,东方少倾跟东方少昰怎么能相差这么远呢? 第三十五章 孽缘天定 一品楼的厨房有两个,一个是专门给李根山炒菜用的,而做糕点的厨房为了防油烟,直接与那边隔开,各在后院的两端。 这个厨房就颜初夏单独用,偶尔林君也会过来帮一下忙,其次就是方十娘和明珠,而此刻,只有一个东方少倾十分悠闲地背着手在她左右踱步,看着她和面敲蛋。 好半响,东方少倾才说道:“你怎么不问问我想吃什么,就这样做,如果我不满意,那岂不是要重新做过,多费事呀!” 这绝对是黄鼠狼的姿态。 颜初夏头都没回,只是继续说道:“王爷不是当众说这是我赠予你的吗,既然如此,我想做成什么样儿就做成什么样儿!” 结果,颜初夏当即捏了一头又白又肥的猪,还像模像样。 颜初夏不怕死地拿起来,还十分得意地问:“像不像?” 像什么?难道像本王? 东方少倾气息一紧,差点吼过去,可看到颜初夏那几乎弯成月牙儿的双眸时,气势侧漏了,出口的竟然是:“其实你的手很巧,就是……审美有些问题。” 说罢,捋起袖子,用面团捏起来。 他的动作很快,颜初夏几乎是看着一个亭亭玉立的美人从他指尖诞生。而且那风姿,临风飘起的娟带裙摆,以及微微曲起的一只膝盖,那俨然是一个正在迎风起舞的舞姬。 “像不像?”同样的三个字,东方少倾回敬给颜初夏。 “像什么?”颜初夏心虚了一下。 “你呀!”东方少倾毫不掩饰,“知道我为什么会注意到你吗?” “……” “那日,在舞台上,我看见你陡然想起一个梦!那个梦伴随了我七年,以前我一直以为那个人应该是我母亲,后来我以为是石姬,接着又以为会是绮罗,可到最后……直到看见你起舞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应该是你!而且,自那日后,我再没梦到过那个人。” 你为毛不干脆就说我是你的梦中情人?这年头,还有人用这么老套的方式来勾搭姑娘吗? “王爷,您都说了那是梦……”颜初夏不得不提醒这下这个人,她实在没心思听他生命中那些女人。 东方少倾却没理会,自顾说道:“不过舞台背景可不一样,我记得梦里的舞台点起了很多烛台,不是那种灯笼,舞姬的水袖一转,丝带飘飞,烛台就全部熄灭了,然后是一束亮光,蓦然投射在她身上,漆黑的夜晚,就只有她一个人在那里轻歌曼舞,仿佛那只舞只是为我一个人而跳……可惜,我没看清楚她的脸……” 东方少倾回过神时,只看见颜初夏的嘴唇有点发白,“干嘛?又生气了?” 颜初夏莫名地看着东方少倾好半晌,最后才缓缓启口,“王爷,这地方比较脏,您还是到外面去等吧。” “真是小气!” 东方少倾拂袖而去,颜初夏重重吸了一口气。 那个梦,竟然跟前世自己设置的舞台场景一模一样,而那一次,也是他们前世第一次见面…… 颜初夏又忍不住看了一眼东方少倾,恰好,那个家伙也正回头看她,两人视线一撞,皆是一惊,迅速转开,各自干各自的事情。 将糕点做好,放上蒸笼,颜初夏走到外面,只见东方少倾不知从哪里拿来了笔墨纸砚,正站在桂花树下画画。 金桂黄色的花瓣落在他的肩膀上,铺了一层,他也没察觉。 恍惚间,颜初夏觉得这个男人跟前世有些不一样,她从来没见他这样沉静的一面,嘴角维扬,眉眼含笑,认真而专注。在她的印象里,这个混蛋除了争权夺势就是网络美人。 她还记得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原本你应该是做我小妾的,不过,现在本王决定娶你为妃!” 当时自己怎样回答的她却忘记了,只记得那时桂花刚开第一轮,也是这样馨香满腹。 她对安王一直没有好印象,除了立场不同外,或许正因为这种理所当然的轻薄之词。而今想来,他也不过是十六岁的少年而已。 颜初夏走过去,他的笑容已经恢复,得意地一把拽过颜初夏过来看他的杰作。他画的竟然都是糕点的形状。每个都匠心独具,款式简单却又总显得那么别致,俨然比颜初夏这个专门做糕点的人还要专业。 颜初夏不自觉地噎了一口口水。 “有兴趣吗?” 小心抬头,仔细看了一下这个混蛋的眼睛,“你……打算要多少银子?” 她绝对相信这个混蛋有意要将今天那五十两榨回去。 东方少倾缓缓伸出五根指头,果然…… “一点都不贵哦!你看,我都给你画了五套,刚好解了你的燃眉之急!” 颜初夏将那些图一张张看过,这个混蛋还真有本事,不过这点时间,竟然画了四十个造型。而且每一个都还很有特色,这绝对不是一般牛逼的人干得出来的。 颜初夏又噎了一下口水,干咳了一下,“能便宜一点吗?” “便宜?”东方少倾半眯起眼睛,“午饭时,你也没给我便宜呀!再说,以我安王的名义,随便写个字画也该有几百两银子了,我只收你一顿饭钱,已经是看着你像我梦中情人的面子上了……” 颜初夏果断地跟他成交,她可不想再听什么杂七杂八的东西。 虽然当时有点怨言,但从后面的反馈情况来看,那五十两还是值得的。因为不知道哪个浑蛋放出的风声,说那些糕点的款式都是安王殿下亲手设计又是天下第一舞娘亲自制作,结果不但才子们蜂拥而来,连佳人们也扎堆前往。 因为是为那五套套餐准备制作的,这让一品楼的酒菜生意好得各种苦逼。先前为那些只对糕点感兴趣的客人划分的区域,很快就失去了原本赋予它的价值。 当颜初夏每天看着只能在外面抢糕点的人,数着手里白花花的银子,心里各种滋味呀。开张不到十天,纯利从最初的一天七八十两到而今两百二三十两,这种增长恐怕连户部都眼红万分。 开张之后,事情太多太杂,她已经快理不清头绪了。每天早出晚归,都没时间跟母亲好好说说话。再看师父师娘,以及明珠和几个伙计,颜初夏毅然决然地决定再请两个跑堂、一个厨子,轮班上岗。 颜初夏贴出告示招募店小二和厨子,不到半个时辰就有二三十个人上来,一看那唰唰地往那银箔面具上戳的直白眼神,再看看那些有意无意伸出来的手,颜初夏基本能判定了,一半以上的人都是读书人。 “咳咳,师父,还是您来吧!” 同为男人,李根山怎么看不出来这些觊觎他徒弟的人,所以考核项目相当扎实。颜初夏坐进里面的账房里,将昨天和今早收益都清算好,准备拿去钱庄存起来,不过一盏茶功夫,那里已经四五个人灰头土脸地出来了。看见颜初夏还脸色一红,逃得飞快。颜初夏只是出于礼貌的微微一笑。 大门之外,姚崇明正穿着校尉服,拿着一根长棍,在指挥等候的队伍——难怪今天这么井然有序,他那架势,完全是押解战俘的模样。 一看见颜初夏出门,姚崇明便提着棍子屁颠颠跟上来,“去哪儿?我送你!” 颜初夏看了他一眼,“今天怎么又溜出来了?城防军没这么松懈吧?” 姚崇明嘿嘿直笑,“过两天是祖母六十大寿,所以给我放了三天假!” “那你应该在将军府帮忙才是。”颜初夏只是随意说了一句,毕竟姚崇明也十五岁了,也该帮家里做点事情了。 结果这家伙牛眼一瞪,中气十足地说道:“我已经十天没看见你了!”这口气还分外委屈的样子。 说他是个粗人只知道舞刀弄剑吧,他还长着一颗玻璃心。上面有皇上有诰命夫人罩着,中间有老娘哄着,下面还有一帮奴仆士兵敬着,似乎所有的人情世故摆在他面前都是顺理成章的。稍有不顺意,他就各种委屈可怜模样。所以,人的外表跟内心真不是可类比的东西。 “好吧,现在我去钱庄,你正好帮我护驾。” 有姚崇明在,某些试图想凑过来的人立马退避三舍。姚崇明的眼睛那可是雪亮的,手中棍子一挥,即便正常走路的人都得绕道而行,绝对在他三米之外。 “你不觉得门前那些人很碍眼吗?”姚崇明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颜初夏愣了一下,“你说谁?” “我说的是……”姚崇明很不客气地瞪了颜初夏一眼,“一品楼门外那些排队的人……” “我这打开门做生意的,难道你想我的小店没人光顾才好吗?”这大少爷到底什么思想! “那你怎么就不看看你一出现,那些人的脖子伸得有多长吗?你说男人也就罢了,怎么连女人都……你不要告诉我你没看见!” “好吧!小将军小英雄!全京城就一个一品楼,还是御赐钦封,换做是我我也会去凑凑热闹。” 一个小店新开张,门庭若市,在京城这种卧虎藏龙皇权官威齐全的地方,不受到排挤和打压,这已经是上天赐福了。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淡定?毕竟你是一个姑娘家,以后嫁不出去怎么办?虽然我很乐意收下你,不过,我觉得你做给我一个人吃就好了,为什么要做给天下人吃……”前一半还很义正言辞,后半句已经开始嘟囔,又生出了怨气。 颜初夏叹了口气,这家伙是不是已经到了那种别扭年纪呢? 从钱庄回来时,一个护卫军官装扮的人正守在门口,姚崇明眉头皱了一下,“阿其,你怎么来了?” 这个叫做阿其的年纪约莫二十岁,身材比十五岁的姚崇明只是半了一个头,人却是黑暗冷漠气质的,面无表情地回禀:“少爷,老夫人正在楼上等你!这位应该是林姑娘吧,老夫人也想见见你。” 老夫人是谁? 那可是大瞾王朝硕果仅存的一品诰命夫人! 第三十六章 强权压人 老夫人找她?这话就蹊跷了。 颜初夏还没来得及细想,姚崇明已经笑眯眯地拉起她跟着阿其上楼。 二楼一个包厢里,那位姚家的诰命夫人早已端坐上位,手持茶盏。一身黑红锦缎,将那华贵气质衬得沉稳而庄重。 姚崇明的母亲元帅夫人则做足了儿媳的本分,伫立在婆婆一侧,与另外三个护卫一色的庄重严肃不苟言笑。 原本装饰柔和的包厢瞬间被这一家人的军人冷气场给渲染得沉重起来。 颜初夏挺了挺脊梁,心里暗道不妙,正在思忖这两位夫人是不是来找茬的时候,诰命夫人冯培源微微露出一抹看似和蔼的笑容,冲颜初夏伸出手,招呼她坐下。 姚崇明心里一喜,拉起颜初夏就在祖母指定的位置坐好。 冯培源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孙子那不知检点的手,视线再次回到颜初夏的那戴着面具的脸上。 “姑娘,能让老身看看你的脸吗?” 原本作为晚辈,作为平民,颜初夏是没有立场拒绝这位年长的诰命夫人的要求的,可是她有她的考量。 冯培源的作风她前世听说过,虽没有正面交过锋,但对她却颇为忌惮。 她年轻时曾经与夫策马疆场,虽无实际军职,但却比男儿还要生猛。她的样貌并不出众,但魄力与胆识却巾帼不让须眉。 在刀剑上舔过血的她,对一些花枝招展锦上添花的东西并不欣赏,在她眼里,凡夫俗子眼中的美感,那绝对是一种自甘堕落的象征。姚崇明的母亲就因为当年太过年轻貌美备受这位婆婆的诟病。为了婆媳关系融洽,投其所好,舞刀弄剑,硬将自己一双大家闺秀的纤纤玉手弄得老茧遍布。并同时因为跟护院比剑在身上留下几道伤疤后,顺利获得婆婆的认可,从此婆媳关系才得以良性发展。 所以单从三观来看,颜初夏绝对会是她的对立面。如果不出所料的话,此刻她若让她看了自己的容貌,她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将自己定位在祸水红颜上,同时对姚崇明严苛教育,不让他与自己有往来。 所以,颜初夏不仅没有拿开面具,还说自己容貌一般,只因要抛头露面做生意,才要戴着面具,并且不希望任何人看到自己的真面目。 姚崇明有些诧异,甚至眼中露出了急色。他祖母可是刻意登门来瞧她一眼,她竟然还拒绝。悲催的娃子已经将颜初夏当成自己的媳妇了,巴不得她能尽快得到母亲和祖母的认可。 倒是其母安玉娆冲颜初夏微微颔首,这个孩子显然比她当年聪明。 冯培源出身行伍,虽然对自己的命令不被执行会有些懊恼,但是,她同时也很欣赏一个弱女子独自闯荡,同时不畏强权的勇敢和毅力。 而且颜初夏的回答合情合理,态度也不卑不亢,同时也给出了应有的尊重和敬意,并不算是忤逆她。 两人你来我往,闲话了几句,仿佛都在试探对方,足有盏茶功夫。 最后,冯培源冲颜初夏点点头,“的确跟崇明说得一样,很知书达理,也很有胆识。老身听说你的厨艺不错,今天是否有幸品尝一下你的手艺呢?” 姚崇明心中一喜,赶紧拉颜初夏起来,还乐颠颠地送她出去。就在他前脚要踏出包厢时,冯培源一声“崇明”,姚崇明便自觉地缩回手脚。 颜初夏心底发寒。 这阵势,她若再不明白就真是白活了这两世。 姚崇明这个傻小子一定跟她们说了什么,所以今日特地来看人来了。 果然,在这冯培源吃得心满意足离开之后,姚崇明才红着脸踱到颜初夏的面前,“昨天,我跟祖母和母亲说我要向你提亲……” 颜初夏只管翻手里的账簿,眼都没抬一下。 “结果呢?” 姚崇明磨着桌子角,“她们就来了……是不是……吓到你了?”他本来打算等个两年,都长大一点再说,可无奈颜初夏这一品楼一开,多少王公子弟眼巴巴地瞅着想要一亲芳泽,姚崇明是个急性子,他再也按捺不住,索性先将人定下来再说。 颜初夏核对好早上进货账簿之后,才抬头看着姚崇明,“你觉得我们之间可能吗?” 这话问得很认真也很直接,颜初夏连眼睛都没有移开,直直盯着姚崇明。 姚崇明摸摸后脑勺,脸上更红,“她们对你很满意。而且祖母不是还邀请您在她大寿那天去赴宴吗?” 虽然不知道冯培源叫她赴宴的目的,但颜初夏却十分清楚,这根本就是一个鸿门宴,也只有这个未经风雨的少年才会想得如此简单,如此乐观。 颜初夏没有反驳姚崇明,说再多,不如让他亲眼见证。他也是时候长大了。 冯培源是大瞾唯一一个还活着一品诰命夫人,所以她的大寿,那规格是相当高的。颜初夏提前跟姚崇明的母亲安玉娆确认了全部糕点的款式,同时赠上自己亲自做的蛋糕。 冯培源当日当着姚崇明的面说不需要她送礼,如果真要送,那就是送她亲自做的糕点吧。 如果这话是从方十娘的口里冒出来,那就是字面意思,她只要做好糕点,她一定会开开心心的,并且这样说也算是对她的体恤爱护和褒扬。 但这话是从冯培源的口里说出来,颜初夏不得不多转几个弯。她甚至还想从安玉娆那边探探口风,可惜,这位儿媳妇却相当严谨,几乎全程不苟言笑,让她根本没办法把话题往那方面引。 结果,她还是只按冯培源的要求送上了糕点。再看看那要求的数量,颜初夏几乎已经明白过来她的用意了。 大门口负责迎接客人的姚崇明,难得今天穿了一件贵公子的锦衣华袍添点喜气,配上紫金护腕,倒有那么一点玉树临风,同时也不失硬朗的男子汉气概。 看见颜初夏与小厮送来的东西,他高兴地跑过来迎接。 这里的糕点几乎码了一车,两个小厮推着,而最大的蛋糕又单独装了一个翻板车。这让他们怎么看都像是来送货的,而不像是送礼的。 颜初夏早有心理准备,所以她出门特别早,离安玉娆给她的时间至少提前了大半个时辰。所以,此刻门前客人很少,不至于让她的到来显得太过突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冯培源是要给她难堪,并让她深刻感受一下她与姚家的身份悬殊有多大。 客人虽然少,街边的行人此刻可不少,早将她这个京城中的风云人物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直到姚崇明冲过来,那些人才迅速散去。 颜初夏心中淡定,倒不觉得怎样,两个推板车的小厮却开始嘟囔,或许最初他们是抱着一点希冀能进将军府作一回客人,好向街坊邻居炫耀炫耀! “怎么带这么多,早知道我就叫人去接你了!” “这些糕点都是今天一大早上赶制的,我也是刚做好!”她昨晚几乎只睡了一个时辰就起床了,就是为了做这一大堆东西。她敢保证,今天负责宴席的厨子都不用动手制糕点了。 姚崇明挑起剑眉,有些埋怨:“祖母虽然喜欢吃,你也不用做这么多吧?” 谁愿意做这么多了?那就是她的要求好不好? 颜初夏很想翻他一个白眼,可大庭广众之下,又在将军府门口,多少得给他一点面子,所以隐忍未发,“帮我拿进去!” 姚崇明刚要动手,那厢就响起了安玉娆的声音。 因为有两辆马车正冲这边过来,一看那架势颜初夏就知道是某位达官贵人。安玉娆过来,叫管家帮颜初夏搬东西,两辆推车不能走正门,结果连颜初夏都跟着走了侧门。 颜初夏应付得十分自然,既没有像受到屈辱的人一样反抗怨怼,也没有平民“巴结”贵族那种谄媚姿态。她就那样堂堂正正做她的生意,不卑不亢,腰杆挺得笔直,纵然你在大瞾力顶千钧,也休想压弯她一根腰椎骨。 两个给她打杂的小厮心理不平衡了,“林姑娘,您送贺礼,他们还如此怠慢,我要告诉状元爷去!” 颜初夏莞尔一笑:“这告诉他有何用?你就当我们今天是来送货的,心理不就舒服一点了。” 小厮吸了两下鼻子,没继续说,既然他们老板这么大度,他们有什么好计较的。虽然一品楼有当今圣上罩着,可毕竟身份悬殊,胳膊扭不过大腿,他们要争也争不了。 第三十七章 和气生财 这边货刚卸下,那厢管家又来了,一张面瘫脸很是冷漠:“林姑娘,今天弊府贵客多,安全很重要,所以闲杂人等还请尽快离开。” 这说的是颜初夏身边的两个小二哥。 两小厮的脸当即就泛出了黑气。 颜初夏却冷笑了一声:“管家,他们是我的人,你的意思,我也是闲杂人等对吗?” “林姑娘说笑了,今天的确……” 颜初夏直接截断他的话:“马夫可以待在这里,为什么他们不能?”颜初夏指了一下不远处的马车,两个马车夫正有人招待着喝茶吃点心。那正是刚才那两辆马车,在正门送完主人,便往侧面歇息。 两个小厮有些紧张,他们是第一次见颜初夏发飙,温温和和的声音,却字字铿锵有力,说得管家无法辩驳。 “说起来你只是这将军府的一个管家,也是姚家家生奴。好歹我也算是你们老夫人请来的客人,你觉得你用这种口气跟我的人说话,真的合适吗?还是说这本就是将军府的待客之道?” 颜初夏笃定冯培源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所以,管家再大胆也不敢将她就此赶出去。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要受一个下人的窝囊气,再说,作为一个雇主,如果她连维护自己手下的能力都没有,不如不做。 显然,两个小厮完全没料到颜初夏会为了他们动怒,明明方才还对自己的冷遇不以为然的模样,这转眼就从秋水寒烟转变成冰山雪峰了。 管家自然也没料到一个小姑娘竟然如此尖利刻薄,贴着将军府管家这张皮,连皇亲国戚也会给他几分薄面,一个舞娘,即便是有皇帝钦封,但终究是个舞娘…… 颜初夏好歹也看过这些人的嘴脸,所以,她一下子便明白管家那看似平静的脸皮下面掩盖的波动。 所以,她又懒懒启口,这次口吻不是严厉也不是责备,而是仿佛凌驾他人之上的一种不经意的慵懒劲儿,“人贵自重,方可得到他人尊重。不是老天给你的靠山你就真能靠一辈子。如果大肆挥霍的话,可是会折服的哦。”这话的后面已经有了笑意,很有点我佛高高在上,看众生糜烂的意思。而这种气质完全是从前世带过来的。 管家打了个寒颤…… “小夏,你怎么还在这里?”姚崇明不知道何时跳出来,看他样子,似乎找了她很久。 这无疑给大家都解了围。 而毫不知情的姚崇明看看两个小厮,还很热情地拍了一下他们的肩膀,“辛苦了,进去喝杯茶歇息一下。管家,招呼一下。”说罢,拉着颜初夏离开。 颜初夏只冲两个小厮微微一笑,大有你们该吃的吃,该喝的喝,不必客气的意思。 就在她刚走开,马车上的一块布帘也放了下来,修长有力的手指将一柄折扇打开又合上,如是几次,才靠上软枕,继续闭目养神。 姚崇明直接将颜初夏拉到了花厅。 花厅里,除了冯培源外,还有一位夫人,而这位颜初夏还真认识,准确地说应该是前世的颜初夏认识——颜丹墨的舅母,也就是万俟蕙兰的嫂子欧阳璟。 姚家军与万俟军,加上大瞾皇帝手上的御林军和城防军,几乎囊括了大瞾所有兵马。 向来三足鼎力是最和谐最稳固的局面,所以无论从皇权考虑还是天下太平考虑,姚家与万俟家都必须保持一定的距离,同时又不能过分对立和疏远。 这个度向来就是由这些留在京中的女人在把控调和。所以一个兵马大元帅的妻室面临的战场并不比她们的夫君容易多少。这也是冯培源为什么一直不将姚家主母权力移交给安玉娆的原因,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并不相信这些未曾在战场上血拼过的大家闺秀的能力。自然,她也不认为像颜初夏这种出身市井的无知少女能驾驭这种局面。 颜初夏进去时,冯培源正看着那个她亲手做的大蛋糕笑得很和蔼可亲。 “你的手还真是巧!”这是由衷的夸奖,颜初夏只是礼貌地谦虚一下。 冯培源冲一侧挥挥手,立刻一个侍婢绕过垂帘走出来,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红布披面,颜初夏却第一时间感觉到那下面是什么。 姚崇明有些诧异。欧阳璟只是瞟了一眼,轻轻捋着茶杯里氤氲水汽。 “你的糕点做得很好!” 没有后话,也不无需后话,奴婢已揭开红布,二十锭亮闪闪的十两足银,绝对是大手笔。 “祖母!”姚崇明的眼睛都绿了,额头都流下了汗,他何曾想到自己的亲祖母会用这种方式来侮辱自己的心上人,这对他而言绝对是晴天霹雳。 冯培源只是看了一眼这个孙子,笑容都没变一丝,“崇明,女眷在此闲话,你一个男人还是出去比较合适!” 说罢只是一个眼色,阿其已经从门口进来,站在姚崇明身后,虽然没有亲自动手,但这意思已经相当明白。 姚崇明的脸色煞白。 颜初夏知道他脾气倔,只转头冲他一笑,“我也正好想了解一下诰命夫人的口味。” 姚崇明重重握了一下颜初夏的手,颜初夏几乎是立刻就扫到冯培源脸上的表情,心底发寒,这姚崇明真是太不会看脸色,这不是嫌她死得不够难看吗? 看着姚崇明退下,冯培源的视线重新回到颜初夏脸上。 颜初夏的嘴角反而微微勾起,走到奉银丫头面前,主动接过银两,第一时间表明自己的立场。 “既是诰命夫人赏赐民女,民女却之不恭,但受之又有愧,既然夫人喜欢吃这小点心,民女就让人每天送来可好?” “这事怎好劳烦林姑娘,我叫仆人去取便是。” 言下之意,没有我的允许,你是不能踏进将军府半步的。 两人甚至不痛不痒说了几句冯培源平日喜欢的口味。 这一来二往说的只是平常话,话下意思,彼此心照不宣。 冯培源对颜初夏的表现深感满意,她就是喜欢聪明人,办事爽快!走到门口,看似无意地叹了一句:“你有看到今天的客人吗?几乎没有四品以下的品级。” 言下之意,连今科状元都没有资格踏入她的将军府,何况你一个在琼林宴献舞的舞姬。 颜初夏却很大方,“如果这些大人吃着糕点还可口,还烦请夫人提一下一品楼的招牌。” 冯培源一笑:“你的糕点不是都烙上了一品楼的印记吗?” “夫人慧眼!” 颜初夏正要告辞,便看见安王东方少倾带着他的一堆送礼的小厮过来了。禀报的人就在他前面几米处跑过来的。 第三十八章 反客为主 东方少倾扫过颜初夏,目光停在冯培源脸上,开口就是一堆恭敬庆贺的话,说得老妇人笑眼弯弯。这倒让颜初夏一时没插上口告辞。 而东方少倾让冯培源看他刻意收集起来为她祝寿的贺礼时,目光好几次停在颜初夏脸上,神色意味不明。 欧阳璟难得放下茶盏也出来看,都是些兵器剑谱,甚至有排兵布阵的一个模具。 冯培源让人将那模具取出,饶有兴致地看着东方少倾拼合出战场地理环境,又将两方敌对人马做了一一介绍,同时介绍了游戏规则。 这可比象棋围棋下得要过瘾,而且都是实战环境模拟,山川河流都可以任意摆放,各自带队人马一千,设阵布局,看最后谁能占领对方阵营,谁就赢。 这完全是投冯培源所好。 这位老妇人虽然身在京城,但一直对将军府军事化管理,这足可见,她是多么怀念曾经与夫并驾血拼的日子。 连颜初夏都对这个东西产生了兴趣。那些人,车马捏的惟妙惟肖,可以随意设计的战场也十分新奇。甚至还可以模拟狼烟雪崩等等效果…… 她真不得不佩服这个东方少倾的想象力。这一看入了神,回过神时,却见东方少倾正挑着眉看她。 颜初夏愣了一下,那家伙却转过头,说道:“这还得亏上次看见林姑娘做的模具,让我想到可以做这样一个战场给老夫人解闷。” 看得正兴致勃勃的冯培源终于想起还有一个人的存在,也将视线调转了过来。 颜初夏乘机告了辞。 东方少倾则故作惊讶地说道:“我还以为你是来做客的……” 冯培源并不知道安王跟颜初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看东方少倾对她的态度,倒像是朋友,当下脸上微微有点发僵。 不过,毕竟她是经历过几十年风雨的人,还不至于为这点不和谐脸红难堪。刚要启口说点什么,颜初夏已经为她解了燃眉之急。 “一品楼的生意能得到老夫人的照顾已经是小店的荣幸了!林夏祝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如果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小店包换包退。” 这绝对是商人的口吻。 这时再要来套人情反而别扭。 冯培源微微一笑,带上点慈祥语气,“林姑娘年少有为,敢作敢当,不错!” 两人客套两句,冯培源招人送颜初夏出去,东方少倾则笑道:“老夫人不必麻烦,正好我有点事情要跟林姑娘商量,我送就成!呆会回来陪老夫人大战一局,可好?” 冯培源笑着应允,心里当即有了计较。安王是谁,在京城几乎是个无法无天的主儿,竟然屈驾送一个姑娘,而这姑娘,既没有显赫身份,也未见过其庐山真面,就让他这样护着。这当真有些手段。 见两人出去,欧阳璟不由得说了一句:“这孩子……其实不错……” 冯培源却沉色道:“虽是不错,可惜,身家太单薄。”要在权力堆中混,单凭自己,即便攀龙附凤,也很难有所作为。她太清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是单靠感情就能维系的。何况是这权力中心? “岩燧呢?” “大概还在马车上睡觉吧。” “他还是这样孤僻……” 东方少倾送颜初夏绝对是狗拿耗子,不,应该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我可听说了哦,前几日老夫人亲自上一品楼,让你参加她的寿宴?你就这么回去,不怕全京城看你笑话?” “安王殿下,你别告诉我,你是来替我解围的?” 东方少倾叹了口气,“英雄救美乃是常态,奈何美人不领情,自个儿要作孽!” 颜初夏顿下脚步,看他,“我的面子是我自己挣的,不需要别人给!我林夏做事光明磊落,一不想攀附你们这些权贵,二也没想过飞黄腾达,三更不想跟你们有任何非生意上的往来……” 颜初夏说得义正言辞,东方少倾洗耳恭听,没听出啥内涵来,这厮反而噗嗤笑了出来,“看吧,还是介意的吧?你把气撒我身上又有何用?本来想让你风风光光地拿回点面子的,是你自己不肯欠我这份人情呀……” 这口气,怎么听着这么欠扁呢? 颜初夏脸微微泛红,连双唇都比往昔更加明艳,只见她樱唇一抿,声音暗下,“我能踹你一脚么?”绝对已经是咬牙切齿了。 东方少倾笑容微敛,双眼反而放出异样光彩,显然,这话让他兴致愈发高涨,轻飘飘有恃无恐地说了一句“你说呢?” 颜初夏气结,转身离开。 安王没有追,他的眼睛已经瞟到那个在墙角矗立很久的身影,淡淡开口,“女人择婿,不外乎图个可靠体贴。如果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女人,本王觉得,最好还是放弃!” 姚崇明的身子颤了一下,看着那个转身离去的安王,脸红得发黑。而他身后的阿其只是看着,十分淡漠地提醒一句,“少爷,夫人若找不到你,会起疑的。” 姚崇明再看看通向后门的回廊,没有说话。 万俟岩燧打了个呵欠,正待转个身继续睡,结果又听见那个声音。 颜初夏冲两个小厮摇摇手中的银子,嘴角翘得很高。 两个小二大呼:“林姑娘,你真的把那些东西都卖给那位诰命夫人了?” “嘻嘻,那些最多值二十两,我这里可有两百两!” 两小厮额头挂了一串汗。这将军府果然是大手笔呀,可是,这不是变相拿着银子砸人吗,气节高的,直当这是侮辱好吧!作为女儿家,你是不是应该委屈一点,楚楚可怜一下,不要摆出一副占了便宜的样子,行吗? 念头一转,两小二脸色倒还没颜初夏笑得欢畅。 颜初夏让两人推上板车离开将军府,这一出门就看见各种诡异视线。颜初夏故意无视,京城的留言向来老套,她几乎不需要思考就能知道他们在窃窃私语指指点点什么。 刚走到街口就看见一条人影…… 状元郎正一副严肃冷漠姿态在欣赏街景,看见她过去,嘴角微微动了一下,却没说话,直到她走到他面前,用毫无异样的口气叫了一声:“沫哥哥。” 李沫这才将笑容溢出来,同时,远处的流言蜚语在她身畔绕了几圈,便戛然而止,看来状元郎的身份还是有点威慑力的。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送一份公文进宫,刚好路过。” 颜初夏抿了抿嘴,她很想提醒一下这位傻哥哥,翰林院与皇宫的路线怎么都不会经过这个将军府。 撒谎并不是李沫的长项,即便这次没有看到颜初夏直白的眼神,他的耳朵也微微红了起来。 颜初夏没有戳破,而是卖弄了一下手里的银子。结果,谁知,李沫十分正经地说道:“这是不义之财,尽早散尽保平安。” 颜初夏愣了愣,刚要启口辩驳,却陡然明白过来李沫的意思。 即便再不在乎,看着这东西也像是谁在她心上插的一根绵软的针,或许不痛也要不了小命,可心里总会有些异样的感觉的。 李沫的这个提议无疑是很好的。所以颜初夏当即决定要开始做慈善,在一品楼的大门外,摆上一个布施点,每天上午和下午,避开店里客人高峰布施粥和糕点。 这一提议几乎是立马获得所有人的赞同。应该说,他们都对那两百两银子耿耿于怀,早花掉早清爽。 结果一品楼开张半个月,就有了义举。这本没什么,事实上很多酒楼商铺逢年过节也会做点类似的事情为家宅积福。 可是一品楼这影响力就太大的,几乎全京城的乞丐都跑来了。连官办福利机构养济院和安济坊也溜出一大波人来,每天定时定点来蹲守。那叫一个壮观,直让户部汗颜。 再说那一品诰命夫人冯培源,亲见了安王对颜初夏的那看似“非同寻常”的关系,不得不多一层顾忌,竟然第二天就派人送了一品楼一块匾额,上面书“美食甲天下”。简单五个大字,将昨日开始的“林夏攀附将军府不成自取其辱”的言论,瞬间灭得渣子都不剩一个。 第三十九章 圣驾微服 颜初夏开始行善的事情,瞬间甚嚣尘上,结果第三天,某位高层就亲临现场。 颜初夏看见那平民装扮的大瞾皇帝东方乾时,心里不由得惊了一下。这还不是关键,不止他来了,还有东方少昰。 颜初夏一看见东方少昰就头皮发麻,尤其是他那一成不变的温和笑容,跟那日形成截然对比。这两位自称方老爷、方公子的父子要了楼上雅间,颜初夏只得硬着头皮跟上去。 一进门就来了几叩首,以表敬意和感激。无论心里怎么想,形式是必须做到位的,毕竟对方是九五之尊。 这个时辰吃早饭太晚,吃午饭又太早,想必父子俩是早朝结束就过来。说得干脆点,他们应该就是选这个点来看看一品楼外的长龙到底有多壮观。 东方乾站在窗户边上,正对下面布施的地方。 “这样一日要费多少银子?” “回皇上,第一天是五两银子,第二天七两银子,今天……”颜初夏也瞟了一眼下面,为毛这队伍比第一天时增加了一倍呢?她已经开始怀疑京城穷人真有这么多吗? “今天大概要到十两银子了吧。” “这数目可不小。”东方少昰好心提醒道。虽然他看得出颜初夏的小店很赚钱,但应该没厉害到每天布施这么多人的份上。正常富贵人家一年能有个三五次就算不错了,她这都连续三天了,看样子还有继续下去的意思。 颜初夏嘴角一弯,“太子殿下有所不知,前几日民女送了一些点心去将军府上,诰命夫人赏了民女二百两,民女只是用这些银子来接济他们,算是借花献佛吧。” “你倒坦率!”东方乾不禁夸道,“能不贪慕钱财,这分气节是值得褒扬的。明天朕就让翰林院拟旨,免了一品楼三年的市税。” 颜初夏心下一喜,大瞾的市税是三十税一制,按她小店的收支,每天的税要五到十两,倒刚好够这些乞丐的开销。不过这皇帝是不是算得太准了一点。 “多谢皇上。” “不过,你也得注意一下影响,今早有两个奏本一个是户部,一个是刑部,说的都是一品楼。这可是大瞾有史以来,第一个被扯上朝廷政议的民间酒楼……” 颜初夏这次是真的头皮麻了,膝盖一软,就势要跪,东方少昰眼疾手快,一手将她揽了起来,剑眉还微微蹙了起来,“父皇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能把话听完再跪吗?” 颜初夏愕然,为毛她听出一种责备的味道,这完全不是东方少昰该有的情绪。 东方乾看见这一幕,脸上连神色都没动一下,继续说道:“每天你门前队伍打扰到其他商家正常经营,这必须改善一下。同时,你一日两餐供应,这很容易养成一些人游手好闲,所以,做善事也必须有个度量……” 这些问题,颜初夏的确没有考虑到。 “你看这些人当中,至少有两成人是不需要接济的……” 颜初夏有些汗颜,“可是,皇上,民女也无法分辨这些人的身份呀!” 东方乾嘴角一勾,“这个简单,户部正要清查户籍,真需要接济的会派发一个领粮证,这本是为了他们过冬做准备的,只要你查一下这个证便可以。” 这无疑是一个好方法,但在领粮证下来之前,他们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队伍继续拉长。 走出一品楼,东方乾坐上不知何时已经恭候在外的寻常马车。东方少昰恭敬地随后跟入。 “你现在可以告诉朕她是谁了吧?” “她是颜太傅的女儿颜初夏。” “原来是她……” 第一舞娘大会那时,东方少昰的介入早就引起了东方乾的怀疑。而在琼林宴前,东方少昰竟然又跑到他老爹面前陈述这名舞娘不能以真面目见人的缘由。一方面他担心颜初夏那倔脾气,未必肯在大瞾皇帝面前揭下面具,同时,他也担心颜初夏以真实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势必掀起轩然大波,定会影响到颜家以及她们母女俩的生活。 当时东方乾并没有多问,但在琼林宴上却诸多试探,确定她与太子并无私下瓜葛之后,才稍微放了心。可是刚才在一品楼…… 这个女子无论是从样貌还是才智胆识都是世间少有,如果仅此而已,的确纳进后宫做一个妃子并无不妥,可是东方乾在这名女子身上看到了危险因素。 她太能把控男人的心了,而且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捕获男人的心,这直接来自内心的冲击,比面对千军万马还要可怕。因为你面临的对手会是另一个自己,不受自己把控的自己,不得不眼睁睁看着自己沦陷进去。 而更可怕的是,偏偏东方乾发现根本没东西能驾驭她。 欲金银者,以金银收买;欲名利者,以名利驱逐;欲真心者,以真心相换……可是这个人,看似在为自己的生活奔波劳碌,实则现在围绕在她身边的所有东西都可以毫无顾忌的随时放弃。别人图谋一辈子的名利,她却能轻而易举得到,一则的确自身有这天赋,二则总会有很多人不知不觉中心甘情愿地为她筹谋着,比如太子,比如安王,比如琼林宴上为她网开一面的自己…… 东方乾从未如此轻易被人左右过,即便那日得到一个从善如流的生命君主的头衔,但事后,他猛然醒悟,自己竟然被那女子感染了。而他甚至没找到操控她的砝码。 这样的人配上这样的样貌这样的天赋,绝对是祸水红颜…… “太子,你知道作为君王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东方少昰心里微微发寒,但依然有条不紊地回禀道:“保持本心,不偏不倚,掌控全局。父皇的教导,儿臣谨记于心。” 东方乾不置可否,掀帘看了一眼一品楼,“颜丹墨是最合适的太子妃人选。” 其他已无需多说。 送走了东方父子,虽然看起来似乎都是好事,颜初夏却莫名地感觉到不安,这种不安就像是心跳在某个节奏上失去平衡,一时抓不住应有的频率,让她很是惶恐。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明珠丫头的抱怨。 “那人也太过分了!穿成那样,他也敢站在队伍里?” 明珠丫头各种愤愤不平,眼睛死死瞅着队伍中间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这太考验她的情商了。就算你要来领吃的,不能换身行头吗?即便懒得换,弄得破烂一点,也好让人遐想一下你是落魄的贵公子。 方十娘也瞅了瞅,只见那人面无表情,竟然比她家李沫还要面瘫。手里一柄折扇,一会开一会儿收,都这天了,您老拿这东西扇风太凉,遮阳太阳又不烈,挡雨吧,这也挡不了呀。所以最后她得出一个结论:装逼的纨绔子弟。 当即让小厮看着颜初夏,不让她出门。 颜初夏本没打算来凑这个热闹,被小厮一说,她倒是上了心,也凑过来看了看。刚好,那人已经走到队首,明珠丫头各种瞪呀,可对方就是云淡风轻样儿,也不伸手,只是看着明珠。 一双星目黑漆漆的,看不见底,更是一点波澜也无,明珠陡然脸一红,但气势上还是不能输,“这位公子,我们这是给那些没钱吃饭的人准备的,您这样合适吗?” 结果那厮连表情都没变一下,只道:“我忘记带银子了。” 明珠气结!这j□j裸地在猥亵她的智商! 可是这人完全无视那些乞丐真挚的鄙视,依然淡定地看着明珠,同时在颜初夏出现在门口的第一时间,眼睛毫无悬念地移了过去,眼中依然毫无情绪。 而颜初夏在接触到他视线那一刹那,脑子突然嗡鸣起来,眼前瞬间闪过一副画面,可是太快,她根本捕捉不到。突发的耳鸣让她好半晌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切停在眼前,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变得急促的呼吸。 “小夏……”方十娘愣了一下,觉察出颜初夏身体的异样。 颜初夏仿佛是午夜梦回,这才又恢复了一点意识,看着那个盯着她的人。 这个人明明不认识,为什么她会觉似曾相识,而且还是很不舒服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诡异。诡异得颜初夏直觉自己的喉咙干得如刀割般的疼痛,噎了口唾沫,试着开口,声音竟然有一丝拉破风箱的嘶哑。 “明珠,给他。”她没有多说,只是身体袭来一种虚脱感,脑子一晕,就势倒了下去。 第四十章 崇明出征 三双手同时冲着她搂了过来,身后是一个坚实的臂弯,淡淡的墨香,她都不需要转头看人已经知道对方是谁,所以她只是看着另外两人:姚崇明和那个贵公子。 而姚崇明也很不客气地瞪了那人一眼。而颜初夏在意识到他的一只手正握着自己手臂时,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条件反射地甩开他。 那人没料到会遇到这么直白的拒绝,石膏脸上微微动了一下,却也没说话,拿起明珠丫头给的东西,径直离开。 “去找个大夫过来。”李沫冷静吩咐小厮,扶颜初夏进内堂。 姚崇明屁颠颠跟了进去,李沫等人都退下,直接白了他一句:“你还有脸来?” 在外人看来李沫本是一个谦谦君子,从不跟人急红脸,唯独在姚崇明面前会露出那么一点点苛刻的地方。 这次姚崇明难得没有反驳他,呆呆地在门口站了好半晌,最后反而是颜初夏叹了口气,“沫哥哥,让我跟他单独说几句话吧。” 待李沫出去,姚崇明才磨过来。别看他个头大,但却是颜初夏身边唯一比她年纪还小的,自然也是颜初夏唯一敢拎过来欺负或者命令打杂的。 出了那事之后,他们应该是已经不可能再回到以前的状态了,两个人都能隐约意识到这一点。 两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 最后是姚崇明扯出一个微笑,十分爽快地说道:“明天我就要动身去凌云关!” 颜初夏吓了一跳,这些大将的“质子们”,没有成亲生子本是不必上战场的。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虽然我年纪还小,但是也能带兵打仗守卫大瞾疆土了。” “你真的决定了吗?” “嗯!与其在京城做一个养尊处优却不能有自己喜好的少爷,不如上战场建功立业,掌握自己的命运!” 姚崇明终究是要长大的,可是知道他要上战场,颜初夏的心里还是很难受,毕竟他们是一块儿长大,感情不可谓不深。她无法想象这个纯真又有些鲁莽的少年如何在血雨腥风中厮杀。 “我去送你……” 姚崇明摇头,“昨天,我娘跟我说,不是你配不上我,而是现在的我根本配不上你!” 颜初夏愣了一下,定睛看着眼前少年,不知为何,看着他的笑容,她竟然心里有些泛酸。她何德何能让这个人两次都爱上她?她一直想要告诉他,他们做朋友就好,保持现状,结果,终究还是自己太自私了。如果早点跟他绝交,他应该还是那个只知道提着棍子到处跑的无忧无虑的野小子吧…… “有些话,你不用说出来,我也知道。原本就是我想得太简单。如果……我是说如果,他日我能凯旋归来,封侯封爵,而你又还没有嫁人,能否再给我一次机会……” 颜初夏吸了一下鼻子,站起身,拍拍他的手臂,仰头凝视,“那你可要早点回来,你知道,现在的我可是很吃香的。” 姚崇明拉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碰了一下,“嗯!”转身离开,很是坚定。 颜初夏的记忆里,时常能梦到这个背影。 前世,当颜初夏告诉这个少年,她不需要一个只知道在京城浑浑噩噩过日子的男人时,姚崇明也是这样毅然决然地踏上征途。 前世的颜初夏几乎能一眼看穿男人们看她的眼神,就如今世,男人们直白的眼神看着她的美味糕点一样,所以她能轻易操控一个男人,除了那个自己真正爱的人…… 一个在京城无所事事的质子要变成手握重兵把守边关的军事将领,她相信姚崇明能够做到,所以她毫不客气地推他上了战场,她从不在乎这个人的生死,只是坚信,他若掌握了重兵,她就有了强大的依靠,可是,奈何梦里时常梦到他…… 在她的印象中,对他的最后记忆,便是那个已经可以用魁梧来形容的背影,跟此刻一模一样。可惜,直到她死的那一刻,也没能再见他归来。最终她也不知道这个鲁莽的臭小子到底有没有封侯封爵。 命运兜兜转转,某些轨迹似乎终是不能改变的。但这次,她希望,她能看见他回来的样子,军旗招展,策马奔腾,雄姿伟仪,成为大瞾真正的英雄…… 李沫跟着姚崇明出去的脚步进来,将颜初夏轻轻拥进怀里,“想哭就哭吧。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 “沫哥哥,以后就没人跟你拌嘴了。”颜初夏没有哭,只是喉咙梗得发疼。 第二天,李沫去送了姚崇明一程,捎给他颜初夏亲手做的剑穗和一盒桂花糕。 司徒蒙林来找颜初夏时,她正站在窗边看经过长街的军队。这一次是入伍新兵开赴凌云关换退伍老兵。姚崇明骑着马,领着一队轻骑从一品楼下经过,他没有回头,或许他知道某个人正在窗户边看着他,而他也只是想她能看到他此刻的样子而已。那个剑穗是他喜欢的蓝色,如纯净的天空一样的颜色,挂在紫黑剑柄上分外显眼。 颜初夏隐在窗户边,只是那样看着。司徒蒙林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姚家小将军?下次回来,应该能长成男子汉了!” 颜初夏转头看她,这才莞尔一笑,“蒙林先生亲自来,有何事?” “我就不能单纯地来吃点你做的糕点?” 颜初夏嘴角微微翘起,只是看着她,什么话也不说。 司徒蒙林捏了一把她的下巴,“有没有办法把你娘拐到集萃坊任职?” “啊?” “林君喜好清静,她一定不喜欢上你这一品楼,一个人在家应该也很孤单吧?”司徒蒙林试探性地问,“而且,圣上虽然钦点你为乐坊的教习,可你应该也没时间吧?” “……” “放心!我不会让她受委屈!她的才华不应该被埋没在角落里!” 司徒蒙林的话很对,颜初夏也没有反对的理由。所以她们几乎是立刻回家,一路上还商量着应该怎么启口。 如果直接提出来,想必林君也不会坦然接受,她是一个很安分的人,你把她放哪里,她都可以不挪一步的。 两人打定注意,先吸引她的注意力,勾起兴趣,再来慢慢地让她接受集萃坊的事情。前提是,不能让她太操劳,这是颜初夏的底线。 结果刚到家门口,就听见一串悠扬的琴音,琴韵萧瑟,寥落之极。 颜初夏心里一颤,这些日子,自己一直忙着店里的事情,早出晚归,家里就剩母亲一人,孤孤单单,果然是不孝。平日只见母亲慈善笑容,哪里曾听得如此寥落心声? 她心里不由庆幸,若不是司徒蒙林来找她商议,或许她还真不会有机会听见母亲这样的琴音。当即,她已经下定决心要说服母亲去集萃坊了。 林君看到司徒蒙林与颜初夏一起回到家里,很是惊讶。其实,私下里,司徒蒙林跟她见过两次,也当是多年老友叙旧。这倒是第一次正式登门拜访。 “林君,我有件很棘手的事情想找你帮忙,不知你的住处,所以只好让林夏带我回来。” 这说辞,十分自然,林君也没怀疑。 能让司徒蒙林开口的事情,一定不会太容易,果然,司徒蒙林拿出年关要的大型曲目来时,林君的眼中闪过一丝颜初夏从未见过的兴奋之色。 “司徒先生,您跟我娘慢慢聊,我去准备午饭。” 颜初夏开溜得很是时候,要离开院子时,还趴在月门边上偷窥了一会儿,母亲脸上久违的笑容难得地灿烂。至少说明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她相信这两人能够像二十年前一样相处融洽的。 可等她来叫人吃饭时,情景就大不相同了。两人竟然站在院子里,任凭秋风扫落叶,撩起轻薄衣衫,一副面红耳赤,寸土必争的模样,让颜初夏大为震惊。 “小夏,你也是懂乐理的人,你来看看,到底是我的对还是你娘的对?” 颜初夏直感额头溜虚汗,磨磨蹭蹭过去,一看,两人竟然是为了一个音符在争论,而且看旁边的纸张上各种凌乱音律,想必她们为此争论已经不是一时半会儿了。 林君眉头轻蹙,“你怎么能把孩子牵扯进来!”俨然一个做母亲的不让女儿为难的意思。 颜初夏咳嗽了两声,“吃完饭再说可好?饭菜凉了就不好了。”大有不淌混水的意思,两个都是长辈,而且在乐理方面都比她厉害,所以她还是保持沉默比较好。 司徒蒙林吸了口气,还瞪了颜初夏一眼,抓起乐谱就要走,颜初夏不轻不重地在她身后加了一句:“有您最爱吃的宫保鸡丁哦。还有芦荟羹、笋干焖肉……” 司徒蒙林一听,顿住脚步,“吃饱了再来论!” 第四十一章 万俟岩燧 最后的结果是,两人按照各自的意思,拟好曲谱,让教坊里面那些乐师投票决定,最后是林君胜出,司徒蒙林不甘心都不行。但经此一役,各位乐师也认可了林君的能力,司徒蒙林又在磨了林君几首曲子之后,名正言顺地聘请她到教坊任职,因为顾虑到她的身份,只道这是林夏的母亲,其它都不透露,而林君更是直接学着女儿的样子,打造了一副银箔面具。而她只负责给人谱曲填词,也不用应付那些难缠的人。在这点上,颜初夏是很信任司徒蒙林的。毕竟她们曾经是对手,对彼此都很了解,也万分尊重。 林君的俸禄并不高,一月五百铜钱的底奉,按作曲作词量增加俸禄,据说好的曲谱,一首也能卖到十两银子,教坊与乐师五五开。这样算下来,那收入也是不菲的。 当然,母女俩都不是计较钱多钱少的人,颜初夏的初衷是不让母亲一个人在家太孤单。而林君则是,能为女儿承担一些开销,她就很满足了。作为母亲,她一直有她的自卑,不能给女儿一个好的出身,还让年纪如此小的孩子抛头露面为生计奔波,虽然不说,她心里的难受,恐怕没几个人能够体会。 颜初夏最初很担心母亲不习惯那样的地方,所以好几次抽空拎着糕点去探望。那些乐师都很好,母亲的曲子,他们都很乐意帮着试谱。有些时候试谱的人能达到二三十个之多。所以颜初夏准备得都十分丰盛,务必哄得这些人都服服帖帖地听母亲的话。 其实她大可不必操心,即便这些人有自己的想法,还要跟林君辩驳几句,只要司徒蒙林往那里一站,谁都不敢多嘴。这位虽然是教坊大龄剩女,却有等同大瞾从三品的职位,而她的人脉之广,上到皇帝乃至深宫妃嫔,下到地方官员,多少人都有来往,这都是他们可望而不可及的。 司徒蒙林在官家教坊里用青春谱写了一段属于女性的独特传奇,这是她的地位能够十年如一日屹立不倒的原因。 等放心地将母亲交给司徒蒙林,颜初夏的视线再次落到了那名诡异的贵公子的身上。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人每天都穿着湖蓝色的贡缎,银丝滚边,白玉腰带,如果单从这身行头看,没有一般纨绔子弟的骄奢华贵,又比一般的平民子弟来得清雅靓丽,加上本来就长相俊朗,往那乞丐堆里一站想当突兀。 颜初夏几乎每天都能看见他,虽然最多只是眼神的一次触碰,可最初那种来自喉间的疼痛并没有消失,只是随着次数的增多在逐渐淡化。她适应他就像在适应自己身体本能的疼痛一样,时间长了,免疫力也就上来了,亦或许只是变得麻木而已。 她很想从他身上找到自己各种不适的原因,有些时候不自觉地就会将这人多看几眼。而那名男子也十分坦诚地直视着她,依然面无表情。 某一天,他突然从人群中走出来,堪堪停在颜初夏面前。 颜初夏高他两个台阶而站,视线勉强算做是俯视。强忍住后退的冲动,颜初夏勉强扯出一丝笑容,“今天又忘记带银子了?” 明珠丫头已经各种不屑的眼神轻飘飘地瞟了过来。 “那都是骗人的。我只想引起你的注意。”不咸不淡,毫无情绪,即便想把他当成是在调戏良家少女登徒浪子,都有点困难。 两个小厮十分应景地站到颜初夏身后,为她保驾护航。 “在下万俟岩燧,姑娘贵姓?” 万俟岩燧?颜初夏这是今世第一次听见他的名字,一想到是万俟家的人,瞬间就解释了自己对他各种不适。 而这位岩燧,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万俟家的二公子,严格说起来,她还得叫他一声表哥。这位二公子因为自小身体羸弱,被送往终南山学武强身,极少在京城露面。即便是前世,她也只是听闻过此人,却从未见过面。应该说万俟家两兄弟,都不常见。大公子自成家后不久,就跟着他老爹镇守边关去了。幸好还有个老二,能陪伴一下京中妇孺。 想到这家人,颜初夏不禁又要感慨姚崇明,如果他也有一个哥哥的话,应该也不用这么小就去边关带兵吧。蓦然醒悟,这两个将帅世家,人丁却比寻常百姓还要单薄许多。 “你不知道我的名字?”颜初夏这纯粹是好奇。 而这位二公子却相当直白地说道:“从别人耳里听说,跟你亲口告知,那是不同的!” “林夏。初夏晚晴里,林风伴日斜。” “岩燧。高山岩寒早,燧木取火迟。” 这一幕就发生在一品楼的大门口,无疑又给京城的人们增加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本不是什么事,偏偏被东方少倾好死不死地看见并且亲耳听见了。 所以他风度翩翩而来,直接打断了两人的“眉目传情”。 “哟,岩燧,你又来蹭饭了?” 东方少倾一开口,万俟岩燧只是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十分爽快地离开了。 东方少倾从不在京城百姓面前掩饰自己的身份,这点跟东方少昰截然相反。所以,他一出现,懂礼数的还会给他来个几叩首。 东方少倾极为随意地挥挥手,眼睛却寸步不离颜初夏,“你一个老板,有必要站在这里招揽客人吗?” 这话怎么听着都像是说青楼的老鸨呢?话一出口,东方少倾就自知失言,不由得心里暗暗沉了一下。 颜初夏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动了一下,却没有说话,兀自转身进屋。 东方少倾脸上一冷,却还是跟进几步,继续说道:“这个万俟岩燧,生性十分古怪,有一日他进宫面圣,五个时辰只说了三句话。而且有两句还是自言自语……” 颜初夏转身,“王爷,你不觉得自己也生性古怪吗?” “本王哪里怪了?”东方少倾蹙眉。 “比如,我记得你的小妾石姬的哥哥应该开了一家醉风楼吧?前几日我经过店门前,几乎没看见一个客人。你不是很纵容她吗?怎么不想办法帮他招揽一点生意?别到时又来拆我一品楼的台!” 东方少倾脸更黑,“你还在记仇?” “民女哪里敢!只是想提醒王爷一件事,您看着古怪的,人家未必就真古怪,您觉得不古怪的,可能别人看着都挺古怪。不要以己推人!” “你这女人真是,就知道耍嘴皮子惹本王生气。快点,本王饿了。” “王爷要吃什么?” “你不是最了解本王的口味么?” 颜初夏十分爽快地将单子摊给他看,“以前您吃的五十两银子的套餐,又增加了三个方案。” 东方少倾眼神一暗,瞟了一眼菜单:“你是打算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本王那一千两银子折腾光是不是?” 颜初夏很绝,每个方案里都会放着一两个东方少倾的最爱。应该说,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已经将东方少倾的口味摸得滚瓜烂熟,绝对比前世有长进。同时,还开发出了几个独特的私房菜,专门配给那些嘴刁口袋里银子又多的富家子弟。 当然,东方少倾永远都是她的典型,所以什么都得拿他先开刀,谁让他披着王爷的马甲招摇过市呢?不让他做个免费的活招牌都对不起他那张脸,更对不起大瞾皇帝的亲血脉。 “王爷真嫌贵吗?我敢保证,我的任何一餐都不会比你在王府享用的贵!” 东方少倾却莫名地勾出一抹笑,从怀里掏出一叠纸,“在那之前先看看这个。” 颜初夏一激动,还未看清楚就喊了出来,“银票?” 东方少倾翻了个白眼,“就知道钱!是图纸!” 噎回口水,颜初夏仔细看了一下这些图纸,又是糕点的模型。还足有二十张,每一张都看得出是他精心勾画的,比上次那几套还要好! “咳咳,王爷,您这是……想跟我做买卖?” 东方少倾眉一挑,“上次让你用五十两白捡了那么多便宜,这一次……” “最多五十两!”颜初夏神色坚定。 东方少倾眉头一颤,“你能听本王先把话说完吗?” “……” “这一次,我让你免费用,但是,你卖出的糕点得算一份我的提成!” 这还叫免费? “我的要求不高,二十分一,如何?” 你一个堂堂的大瞾王爷,就那么缺钱吗? “你只是提供一个模型,食材人工加上店面成本都是我付,最多一百分一。”颜初夏大大方方地跟他算账,各种成本都算得清清楚楚,经她那么一算,一个二十铜板的糕点只剩得一到两个铜板的利润了,你东方少倾好好意思拿其中一个,你若真拿,明显就是坑人! 东方少倾当然不可能全部相信,结果两人争执数个回合之后,定在五十分一,而那个混蛋竟然堂而皇之地说要定期查账。 颜初夏抬眸睨他,“有你这么小气的王爷吗?” 东方少倾却笑道:“本来这个是可以白送给你的,不过你这女人从不知感恩的,况且,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我为什么要便宜了你?” 这话可就有点意思了。 颜初夏却故作无知,直接忽略掉他的言下之意,“安王殿下,做这些模具也是需要时间和精力的,你要不要再出点什么雇工费呀?” 东方少倾吸了口凉气,为毛这个女人能够跟他斤斤计较到如此地步? “林夏,如果你非得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话,那本王就说得更明白一点。” 颜初夏抬眸,不言。 东方少倾伏低身子贴近她耳朵,轻轻说道:“本王看上你了!” 第四十二章 女权哲学 颜初夏微微偏头,躲开他嘴里喷出的热气,再顺道扫了一眼那些有意无意投过来的饱含各种意思的目光,这才十分淡然地回应道:“王爷真是孩子心性,我对你而言不过一时新鲜罢了,你不是经常换着口味吃饭吗?我与这些饭菜没两样。” “是吗?没吃到嘴里,本王怎么知道你与她们有何不同?” 东方少倾半眯着眸子俯视着颜初夏,眼里尽是理所当然的邪恶本色。 颜初夏扬眸璀然一笑,毫无偏差惊得东方少倾瞳孔一缩,“可以呀,如果安王殿下能娶小女子做正妃并将所有侍妾驱逐出府的话。” “你……咳咳……”东方少倾被自己的口水呛得脸都红了,好半晌,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威胁道,“我是王爷!你这个无知女子也太贪心了!” “我若不贪心,如何能经营一家酒楼。商人逐利,作为女人,你知道她们追逐的是什么吗?” 东方少倾十分配合地条件反射了一句:“什么?” “夫君的心!”颜初夏还冲东方少倾的配合微微颔首表示孺子可教也,“天下没有不想将利益扩大的商人,更没有不想占据夫君全部身心的女人!安王殿下,您高高在上,的确可以有三妃七妾,而我要的是唯一。所以,我们那是不可能的。如果你真铁了心要拿点强权压制我,我一介弱质女流,当然对抗不了,不过,你也要做好准备,如果哪天我心里不爽,我不但要毒死你那些姬妾,甚至还有你相中的安王妃!” 颜初夏一边云淡风轻地说着狠戾的话,一片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除安王之外,伸长耳朵偷听的“有心人”被吓白的脸,心里愈发地舒坦。 “不要怪我狠心。实在是杀几个小妾对你而言应该无关紧要,跟隔靴挠痒差不多,但如果是安王妃的那就不同了,能做你妃子的人,多少有是有点家世背景的吧,如果在你府上暴毙,那影响可非同小可。” 东方少倾的脸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满眼的不可思议,定睛看着颜初夏。颜初夏相当镇定,无辜且坦诚地自我辩解道:“唉……做女人,真的是很难的!俗语说,天下最毒妇人心,你还真不能怪是女人狠毒,我们的要求从头到尾都只是那么一点点来自夫君的疼爱与真心相与罢了。女人善妒并不是天生的,那是建立在男人善变和花心的基础上的……” 这话还没说完呢,邻近已经有两个人灰溜溜地跑了。 颜初夏愣了一下,心下莫名地一暗,这些混蛋不会家里正有一个被他们从如花似玉纤纤少女折腾成声色俱厉的妒妇的所谓妻子或者小妾吧? “男人的善变花心就能理所当然,而女人善妒怎么就能十恶不赦呢!唯一的差别就在于,一个女人是依靠男人而活着的!而男人,永远自诩为顶天立地的中流砥柱,他们以为自己就是太阳,女人就是那娇艳的花儿,没了太阳的照耀,就会丧失生机。其实女人离了男人不是一样能活得很好嘛?”很明显,我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这话还没说完,屏风隔断的竹帘里已经响起了几声如莺歌燕语的呼应声,显然,那些这话正是女眷们的心声。 那日,东方少倾因为一直在听颜初夏声明女权复苏大道,结果没能抢到楼上雅间。这个男人绝对的高姿态,没雅间就不吃,最初,他还指望凭借王爷的威严抢一个过来,本来他只要敢有脸往雅间一站,的确会有人主动让位,可他偏偏没这脸皮,而要让店小二去驱赶客人,结果直接被颜初夏严词拒绝。东方少倾负气数日未踏进一品楼半步。 而京城自那日起,莫名地多了很多带着银箔面具的女子,她们或者手拿绣品,或者提着食盒,或者一些一看就知道是亲手做的小东西,香囊锦盒之类的。甚至有两家新店开业,掌柜俨然就是年轻女子,也不知道是从哪家闺阁绣楼逃出来的…… 这种风气,一时间让京城的男人们有些恐慌,仿佛家里规规矩矩服服帖帖的温柔可人的女人们,一下子长出了凤凰的翅膀要展翅翱翔。 连李根山都各种苦闷,虽然他一直是妻管严,可这几日方十娘的大女子主意精神愈发膨胀,动不动他就得跪搓衣板。 而理由很是简单,一个客人抱怨他炒的菜不和口味,或者他单纯地对某位女子笑了一下,亦或许只是夫妻俩说话时他顶了一句嘴。 只有李沫最为淡定,该蹭饭的时候绝不含糊,有些时候方十娘会忍不住问一句:“沫儿,你好歹是个状元郎,是不是不应该白吃白喝?”能够将罪恶的黑手这样毫无障碍地伸向自己儿子的,当今大瞾,除了帝王家,民间恐怕也就她这个方十娘。 李沫眼睛微微噙着点笑意,“娘,如果我付钱,就太生分了,不是吗?” “……” “如果您真要我掏钱的话,不如给我找一套破旧的衣服,我去外面排队,可好?”说罢还指了指那条乞丐队伍。 “……” 于是乎,方十娘再没敢对儿子提这档子事。 颜初夏很想对师娘说明一点:她的女权哲学不是为了坑男人而存在,更不是为了坑自己人! 但显然,要与方十娘的回路对接,那也十分考验情商和智商的事情。 户部的领粮证在立冬之前全部发放到所有困难户手里,连决定在京城过冬的乞丐都人手一份。每一张证可以领到一床被子,一件棉衣,自然还有一日两餐的馒头米粥。 为了吸引乞丐的光顾,户部甚至扩建了养济院和安济坊,接收对象都是孤寡老人与无人看养的孩童,以及残障人士。至于有劳动能力青壮年,作为乞丐,他们是被鄙视的一族,自然得不到政策接济。为了调剂这一边缘群体,工部每年会在民工劳役上大量吸收这些劳动力,同时兵部也会适量从这些人当众吸收兵力,尤其是各地养济院年满十三岁的少年。总体来说,只要不是懒得出奇的人,一般都能养活自己。 那至于一品堂外面乞丐的数量为什么会越来越多的问题,户部跟工部、兵部一起做了多方探讨,最后也没能讨论出一个结果。 直到三位尚书大人在某位高层的提议下,乔装改扮,去乞丐堆里排队拿了一次免费的糕点,并且跟一堆乞丐蹲在街头一边探讨,一边吃得心满意足之后,他们终于各自得出了结论。 第一,一品楼无视皇上颁布的领粮证,他们三个明明没证竟然也能领到,实在是目无上谕。 第二,糕点太贵,想吃的人,如果家里条件比较差,这样自然是最省钱的方法。 第三,自然是监察不力,三部都需要负点责任,认真督导一品楼执行上谕。 大瞾皇帝捋捋下巴,看着三位尚书,沉吟半晌之后,才道:“不如,三位卿家再到养济院和安济坊去吃一次?” 这一次,三位乔装改扮的尚书大人,在自己吃的清可见底的所谓粥里、馒头里、咸菜里,发现不同分量的老鼠屎、蟑螂、各种毛发之后,结论很快就得出来了。 “现在你们该知道为什么一品楼外面会有这种多乞丐,而每年官办慈善机构因为痢疾等各种疾病死亡的人数会那么多的原因了吧?”大瞾皇帝不怒自威,“如果是你们每天吃这些霉变的食物,以及生活在那些可能染上各种疾病的环境里,是不是睡大街更安全一点呢?” 于是毫无悬念,吏部终于也被牵扯进来了。 吏部任免的负责养济院和安济坊的官员,各种贪腐受贿轻轻松松就能查出来,不过东方乾没有公开查,而是要上级监督,户部不定时抽查,如果某一天,一品楼外的乞丐减少一半,他们就算是大功告成。 御书房内,翰林修撰李沫亲自书写圣上亲谕派发六部,太子东方少昰全程参与整个修整过程。拿东方乾的话说,这些人因为无权无势,最容易成为*的牺牲品,也正因为他们无权无势,历朝历代都没有人重视。将这些人的生存问题解决了,这才能称得上是前无古人的一代明君。殊不知,今日从饥饿与疾病中解救出来的孩童不是他日镇守边关的大将,即便不是,也可能是大将他爹娘! 而在所有人退下之后,东方乾更是十分严肃地跟这个太子说道:“你已经十九岁了,明年就是弱冠之年。父皇希望你能从这些孩子当中选出你未来的暗卫。只有自己亲手培养出来的人才是最好掌控的棋子和利剑!” 所以这件事,于情于理,太子都必须参与。 第四十三章 再见丹墨 颜初夏正在考虑已经增加到日均消费十二两纹银的高额行善开销是否有必要继续下去时,她门前的队伍在某一天开始减少,连明珠丫头都纳闷,以前风雨无阻一天来领两次的人,竟然开始只领一次,甚至有人隔天来领上一次。 颜初夏看着开销慢慢地减回六两银子时,都不禁要看看天色,是不是太冷了,这些家伙生病了,或者干脆冻在哪个角落不想出来了? 一天,一个养济院的小孩捧着亲手做的木盒子扬着脏兮兮的小脸跑到颜初夏身边时,颜初夏莫名地有股冲动。 “姐姐,这是王大叔教我做的第一件木工,送给你!” 颜初夏很有兴致地问了一下养济院的情况,心下大安。原来,他们不止是伙食改善了,户部还请了一些能工巧匠教他们技艺。女孩子还可以上官家教坊学字弹琴。而这一切,都是东方少昰亲力亲为,将整个安置难民的收容所,变成了其乐融融的安居地。这样,这些向来只领救济的人,偶尔也是能赚上一些银子的。 门口的乞丐越来越少,而常常送东西来的人却越来越多,颜初夏的心里暖洋洋的,每次都会给他们一包点心。 而最让她惊诧的是,小家伙们竟然一边噎着口水,一边拒绝道:“太子殿下说,我们不应该平白受人恩惠,林姐姐也是凭自己的双手赚钱养活自己,同时还养活这么多人,所以,我们也可以! 过些日子,我们还可以拿到一点点工钱,到时,我们自己来买,姐姐一定要等我们。” 颜初夏从来不怀疑东方少昰在统治引导上的能力,所以她十分欣慰地同意了。 同时,她还推出了特价优惠,每日一个品种半价优惠,原本是要让那些孩子可能买得起,结果,买半价的人又排成了长队,而队伍里不乏熟悉的影子,这让颜初夏十分愕然。之前李沫有提议过她的糕点价位过高,是否可以考虑接近穷苦百姓一点,结果今日一看,还真有这个必要。的确有些站在乞丐行列的人是因为买不起才不得已为之的。 人类的廉耻心没有别人想的那样低级,只要能力范围内的,他们也很愿意用自己的劳动换取食物的。当然,极个别人例外。 万俟岩燧永远都是穿得衣冠楚楚,拿着领粮证,领免费糕点的那一个,廉耻,显然是跟他绝缘的。节操什么的,更只是存在于传说中。 在乞丐队伍剩下三分之一长度的时候,他依然j□j地矗立当中。明珠丫头偶尔会开一句玩笑:“如果哪天下雪了,你还来吗?” 他只是十分冷漠地将明珠扫了一眼,同时转眼看里面,“林姑娘会来吗?” 明珠丫头那叫一个气呀,差点没把蛋糕直接扑他脸上去。姑且念在他长了一脸好皮相,又是曾经的表少爷,生生将那股冲动压了下来。 这件事情说起来还真有点意思。 一品楼里,来来往往的官宦人家很多,连曾经十分排斥颜初夏的大瞾唯一硕果仅存的一品诰命夫人冯培源偶尔都会登门包个雅间。可独独没有出现颜府以及万俟两家的人。当然,除了这个比较“古怪”的万俟岩燧之外。 其实,颜初夏现在很想见一个人,应该说,自从她找到自己安身立命之所时,她就想见她。她知道那个人一定还在关注着她,通过太子的眼睛。 然而,某一天,颜丹墨真的来了。 腊八节,很多官家富户满街施舍腊八粥,颜初夏与明珠各自提了一个保温食盒挨家挨户去要。 在大瞾有一个风俗,腊八节一定要吃百家饭,收集的户数越多,积的福祉也越多。所以有条件都会派粥,同时去向别人要粥,在颜初夏看来,这绝对是一个优良传统。天寒地冻的,每个人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不停地踱着双脚,哈着热气,看着呵气成霜,好一派繁荣景象。 而就在她跑到第五家正在排队时,蓦然回首,看见从另外一个方向赶来的颜丹墨以及东方少昰。 颜初夏的视线第一时间从颜丹墨的脸上溜到东方少昰牵着她的手上,她几乎习惯性地想要回避,却不料,颜丹墨已经锁定她,甜甜地笑了起来。 她这才意识到,今天这两人穿着平民百姓的棉服,身上毫无修饰,将可能泄露身份的东西都隐藏掉了。连脑袋都一下子裹进了斗篷里。 她,是来找她的! 颜初夏几乎立马确定了这层意思。 而在一个人要站到颜初夏身后时,东方少昰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拽起颜丹墨冲到了她身后,把那人吓得差点滑倒在落霜的地面上。 颜初夏十分自然地露出一个笑容,颜丹墨冲她眨了眨眼,开始像普通老百姓一样套近乎,东方少昰站在她身后,只是看着她们俩。 “这个给你,我亲手做的。”颜丹墨偷偷摸摸塞了一个东西在颜初夏手里,从手感上来说,她第一时间能感觉到那是一块玉,手指划过能摩挲到很多花纹。 “你的手好冷,出门怎么不带个手炉。”颜丹墨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握在袖笼里的手炉塞进了颜初夏的手里。 颜初夏莞尔一笑:“你没见我要提这个食盒吗?你让我怎么拿!倒是你们,领粥也不带个东西,难道用手捧回去?” 颜丹墨转身看东方少昰,东方少昰十分配合地量了一下袖笼里塞着的一个很精巧的全封闭器皿,一看就是高级货。 姐妹俩没有相互称呼,只是闲谈,跟着队伍走。短短一刻钟,颜初夏几乎了解了大半年来颜丹墨的生活。 当然,在颜府的生活还能怎么样,几十年如一日地单调。这本没什么,可是,万俟蕙兰竟然借着颜丹墨已经长大为由,硬是禁了她的足,当然,她也知道,这主要是考虑到安王正在京城四处乱晃的缘故,万一两人碰上,枝节横生就大事不妙了。 所以,万俟蕙兰正与皇后商量着,颜丹墨十六岁时,正式嫁入太子府,这让她不得不学习更多的宫中礼仪,以及持家相夫教子之道。颜丹墨几乎每天都要进宫请安,在皇后亲选的嬷嬷身边j□j,同时皇后也会教她一些母仪天下的道理。 颜丹墨如今已经是彻彻底底要走上未来帝后之位的女人了,各方面对自己的要求也相当严格。从姐妹谈笑间,颜初夏已经隐约感觉到姐姐不时会不自觉迸发出来的庄重威严。这让她看起来不像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当然,颜初夏自己也压根不像十五岁的人。 分别时,颜初夏不禁有些感慨,终究她们姐妹走上的截然不同的道路,或许天命本该如此。 “下雪了!” 一声惊呼,让所有人抬起了头,细碎的雪花一点一点的,很像是雾霰。一阵狂风搅过,颜初夏不自觉地缩着脖子闭上眼,瞬间感觉到身前一暖,再度睁眼时,东方少昰如一座高山一样挡在她们姐妹二人身前,撑开黑色斗篷,将那迎面扑来的寒风挡了个严实。 “真美呀!”颜丹墨嘴角噙着动人的笑容,看着细碎雪花中偶尔跳出来的鹅毛雪羽,空气中有淡淡的梅花香。 “别到处跑了,回家多穿件衣服。”东方少昰的声音温厚甘醇,幽幽地灌入耳膜。 “嗯!你们也快点回去吧!这个雪已经越下越大了!积上就不好走路了。” “我送你!”颜丹墨一把抓住了颜初夏的手,眼神突然变得很倔强。她从来不是这样任性的人,可颜初夏突然意识到,她偶尔也想要任性一下,撒娇一下。虽然她一直被捧在掌心疼着,但个性要强的大小姐脾气让她一直当自己是颜初夏的保护者。似乎她从小就喜欢往自个肩上揽责任,或许以前颜初夏不懂,可现在,她莫名地能跟她接上轨。 而此刻,她爽快地答应了。 姐妹俩肩并肩,丢下东方少昰,在雪中疾驰而去。 颜初夏不自觉地回头看了一眼东方少昰,只看见男人嘴角的笑容十分欣慰。 手上一紧,颜丹墨已经再次抓住了她的手,双眼含笑看着她,虽然没有说话,却让颜初夏瞬间明白一件事:颜丹墨似乎知道自己曾经对东方少昰动过情。 因为她此刻的眼神竟然有不易察觉的内疚存在。而曾经颜丹墨提议让东方少昰一并娶了她姐妹二人,想必正是基于此吧! 颜初夏也紧了紧颜丹墨的手。 颜丹墨像是要证实颜初夏的猜测一样,竟然在半晌之后问道:“你……还想嫁给他吗?” 风中一个声音轻轻传来,十分模糊。颜初夏能看见颜丹墨的嘴唇轻启,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如果是现在,我想应该比较容易办到。”颜丹墨就像是一个说客,想要挑起颜初夏早已埋葬的爱情。 颜初夏却十分坦然地看着她:“姐姐,或许曾经我想过。可是,”颜初夏沉吟了片刻,笑容变得有些勉强,“我没有你的大度与宽容,我无法接受自己的夫君喜欢别人。” “初夏……”颜丹墨惊愕了,显然这个妹妹的想法吓到她了。当然,正常的女人有这个机会不都是应该感恩戴德,哪里还敢有其他想法,即便有,也不会是这个时候说出来。 “姐姐,他是未来的皇帝,三宫六院是必然,我真的做不到!何况,我现在已经不再爱他。” 颜丹墨深深吸了口凉气,这个妹妹的爱情观显然与她是背离的,但她依然选择了包容。在颜丹墨的教育里,本身就存在着多女共事一夫的逻辑,而她学的很多手段都是如何调解这种矛盾,并同时牢牢抓住那个男人的心,掌控大局,维护后宫和谐,这本也是帝后应有的本色。 可颜初夏跟她却是截然不同的,她不但没有接受过这种教育,更没打算为了自己的丈夫放弃什么原则。如果把她放到颜丹墨所处的环境中,那将是具有毁灭性质的。 或许前世的颜初夏不清楚这一点,一定要走到绝路上才肯回头。而这一世,她却相当明白。 有些认知上的东西可以改变,可有些性格上的东西却是她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比如说善妒。她知道,自己在男女感情中,一旦投入真情,肯定会成为一个妒妇。所以她只是想自己的感情简单一点,没有第三者的参与,一个完完全全属于她真真爱她关心她的人。 路走了一半,迎面看见一个颀长身影撑着伞过来,风雪扑在他脸上,让他一时没发现远处的颜初夏。 颜初夏冲他招了招手,“沫哥哥!” 李沫抬头莞尔一笑,匆匆走过来,一件红色丝绒斗篷,十分顺手地披在颜初夏的身上。 李沫与颜丹墨默默颔首算是打招呼,颜丹墨在听见颜初夏那毫无顾忌的一声香甜的呼喊时,脑子瞬间明白了。所以,她十分放心地将这个妹妹交到李沫手上。 “我帮你找辆马车吧?”李沫提议。 颜丹墨只是拉起颜初夏的手拍了拍,“照顾好初夏!” 转头时,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已经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车帘掀起一角,正是东方少昰。 回到一品楼,颜初夏坐在暖烘烘的火炉边上,把玩着颜丹墨送她的玉佩。雕工有些生涩,玉却是顶级羊脂白玉,做这块玉佩真是太浪费了。 李沫端着一碗姜汤从厨房出来时,颜初夏十分直白地问道:“沫哥哥,你打算娶几个女人?” 李沫手都没抖一下,将姜汤稳稳当当地放到颜初夏的面前,但耳垂却悄悄地红了起来。 “如果你愿意做我的妻子的话,自然只有你一人!” “难道换做别人你就打算娶一堆吗?”颜初夏暖着手,透过氤氲雾气看着李沫。 “如果不是你,我想我会娶一堆像你一样的女人。可能是性格像,也可能是长相像。” 这个回答太雷劈了,颜初夏这么厚脸皮的人竟然一下子红了脸颊,幸好这是店里,她还带着银箔面具,可是怎么感觉到滚烫的面颊将面具烫得兹兹作响呢? 第四十四章 孤男寡女 一下雪,门前开始寥落,出门也各种不方便。但大户人家却已经早早下了订单给一品楼定做春节用的糕点了。单子有很多,指名要林夏亲手做的,所以颜初夏并不敢多接,每天做一户人家即可,这倒让那些本不急着定做过节糕点的人家着了慌,都争先下单。甚至为了插个队,还自己加钱提价。这不就为个好名头嘛,圣上钦赐,天下第一舞娘手艺,还是安王设计的模具…… 咳咳,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名人效应吧。 结果,即便上门的人不多,他们也能赚不少钱。 既然颜初夏一天只接一户人家,那么其他人其实还是可以帮忙做的,卖的是除天下第一舞娘外的其他两块招牌。 实在挤不进的人家也没辙,只得同意,有一品楼的金字招牌在,怎么也比其他酒楼上档次。但最后也导致一个问题:安王的提成累积金额越来越多,竟然迅速超过了一百两。当然,这跟这个混蛋后来又画了很多图纸制作磨具有关,等颜初夏发现时,竟然有八成都是他的模具在制作。 李根山是很有先见之明的,食材早就买了一大堆回来。而且这个一品楼竟然还有一个不小的冰窖,很多难以保存的蔬菜,他系数搬进了冰窖里。同时趁着下雪天,跟冰窖增加点冰块,来年夏日,说不定还能吃上冰镇的瓜果。 颜初夏几乎是用上午的时间做完店里的事情,下午便提着食盒去教坊探望母亲。 官家教坊跟酒楼可不一样,越是临近年关,越是忙碌,姑且不说李沫的翰林院因为年底各种章程废立,各种诏书决断,他已经是属于比较忙碌的部门了,却还不及林君的一半。 甚至有些时候,林君都没办法回家,必须住在教坊里。这就是颜初夏为什么只接一单的原因。快过年了,她总想能有更多的时间来陪陪母亲。 颜初夏很惊讶母亲的拼命肯干,本来十分担心,可看见她虽然疲惫却兴致很好的脸时,莫名地意识到司徒蒙林之前跟她说的话:如果林君留在官家教坊,一定会成为名留青史的乐坊奇女子。 礼部过年庆典的曲目不下十个,每年都是由司徒蒙林亲自主持编撰谱曲和排演,而今年增加了林君,她的担子的确轻松了不少,倒是苦了林君,一下子很难适应这种高压节奏。 颜初夏去时,林君也会跟女儿商量一下曲谱修改和排舞的事情。对于舞蹈,说起来倒是颜初夏更擅长一些,所以她也很乐意帮助母亲和司徒蒙林分忧,而且她挂有集萃坊教习头衔,本也应当替她们分忧。 宫中歌舞伎过来的很多,林君俨然坐在最大的练功房指点这些人。可这些人技艺再高超,总没有自己女儿跳得好。举手投足,眉目之间,每个音律拿捏得最为到位的,怎么看还是颜初夏。 最初林君怀疑自己对女儿心存偏私才会这样想,结果在多位教习师父以及宫中嬷嬷的评比下,果然连从三岁就开始修习舞步宫中第一舞姬绮罗,也没办法跟颜初夏比。 要说姿势优美,自然是宫姬厉害,毕竟多年扎实功底,但要说传神到位,却还是颜初夏胜出。这似乎就是一种天赋,别人根本学不来。就像她做的糕点一样,同样的原料同样的模具同样的火候和时间,别人做出来的口感跟她的就是不一样。 垂帘之内,炭火炉旁,一个身影看得津津有味,甚至偶尔还啧啧出声。一杯香茗,一盒糕点,一鼎沉香,真是赏心乐事,尤其还能见那人轻歌曼舞,更胜却人间无数。 领舞宫娥显然对颜初夏有些不服,是以这场编舞也变得异常热闹。宫中人自然是向着宫中的,但司徒蒙林可是慧眼识珠,压根不给你宫廷面子,只悠悠地说道:“绮罗,我司徒蒙林虽然多年不在御前表演,但奉皇上口谕,礼部重托,负责编排舞曲,如果你不服我编排,完全可以回宫自己排演。” 绮罗便是那宫中第一舞姬,年方十七,正置妙龄,人长得冰清玉洁,不染尘俗模样,性子孤傲,自视颇高,要让她低头服输,按照颜初夏的舞步来,那难度可想而知。 向来被人捧惯了宠惯了的人,被司徒蒙林一批,傲气就上来了,只是看了一眼旁边的颜初夏,嘴里甚是不屑地轻哼一声:“司徒大人,我承认,林夏的确有几分天赋,但领舞的是我,为什么我要照着她的舞姿改?你这分明是偏心!” “你还真说对了!我就是偏心!因为林夏的舞打动了我,而你,没有!让我的心如何不偏?” 绮罗俏脸一红,倔强道:“昱贵妃都说我的舞最好!这就足够说明我的能力!” 呵!连昱贵妃都搬出来了,就算你是昱贵妃j□j出来的,也没骄纵到这地步吧? 颜初夏压根就没想到会惹出这事端来,既然她们要吵就让她们先吵去,自个儿坐到母亲身后,捏捏肩,尽尽做女儿的义务。 林君则一边看着曲谱,一边随口问她今日店里情况,虽然知道自己也帮不上忙,但总也是要听见放心才好。 母女俩低声交谈,完全无视场内低气压。等司徒蒙林发现时,颜初夏已经被林君赶回家了。 外面风雪正大,颜初夏刚出门又被吹了回来,想想母亲若回去也得顶风冒雪,主要是她怕太晚不安全,所以还是决定留下来等人。 跟看门人交代好母亲离开时叫她,她便窝进暖阁里看书去了。 或许太累,她一本书没看完,人已经歪在榻上睡着了。直到炭火熄灭,被冻醒,她才从榻上跳下来。 “啊!” 睁眼漆黑一片,她一个跳动,直接撞进一个人怀里,吓得她张嘴大叫。很快一只有力的大手捂住了她的嘴,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怕,是我。” 颜初夏背脊一寒,怎么能是这个混蛋! “我本来是看绮罗练舞的,结果无聊就来暖阁了,顺道看本书,谁知道你在这里,还睡着了……” 颜初夏心下一惊,条件反射地推开这个男人,迅速摸到门口,使劲拉了拉——门竟然锁住了! “东方少倾!”颜初夏火了,她才不相信这纯属巧合呢! 黑暗中,东方少倾阴险地笑了两声,“气也没用,反正他们都已经走了!你还是省点力气吧!” 颜初夏心中一暗,默默靠到门板上,她突然想起了前世。也是这样的冬天,在教坊里,她在为除夕御前表演排练舞曲,为了从安王这边得到有利于东方少昰的消息,她决定跟这个人走近点。 她一直知道那日舞台惊鸿一瞥,东方少倾对她存了个心思。某一日,大雪,东方少倾装模作样想跟她来个偶遇,她自然让他如愿以偿地偶遇到了,并且十分配合地让他设计被关在这个暖阁! 对,就是这个暖阁,这里的地形她前世无比熟悉,是以不经人带路也能知道在风雪天最舒服的地方来避寒。 那日的情景跟今天一样,四周漆黑一片,东方少倾嘴里冷笑着,说了一翻话,那个时候她才蓦然醒悟,自己太自以为是了,竟然轻易地将自己送进了恶狼的嘴里。 与其说东方少倾是故意设计她,要与她来翻偶遇,引得红杏出墙来,不如说,他是想玷污这个未来太子妃的清誉,让太子脸上难看。 “你很爱我的太子哥哥?” “当然” 黑暗中两人的对话,原本已经在记忆的角落里碎成了粉末,可此刻,它们却突然黏合起来,毫无偏差地重新跃入脑际,让她突然记起了很多不想记起的东西。 “你处心积虑不过就是想做太子妃,你到底是爱他,还是爱太子妃这个头衔?” “我爱的是他!”颜初夏很肯定自己的回答。 黑暗中幽幽传来一声叹息,凉嗖嗖的,“可是他从来不爱你!我自小与他在宫中长大,只听他说颜家有个才华出众的颜丹墨,从不知道还有一个姿容绝俗的颜初夏!” 东方少倾就这样毫无顾忌地将一枚鱼刺扎进颜初夏的胸口,颜初夏沉默良久才说道:“这,我都知道!” 她当然知道!所以才要倍加努力!否则,她如何忍心能将一个尚未成年的姚崇明推上战场。每一颗棋子都有它的用武之地,她向来懂得如何运用更为合理。 而这个东方少倾,说不定也会成为不错的筹码,她坚信,这或许是属于女人的直觉。 “既然知道,为何还有自不量力?你在将自己往死路上推!”看不清他的脸,语气依然幽冷,颜初夏却莫名地心里漏跳了一拍,如果换做是别人,她一定要以为这是在关心她。 从来,除了她娘,没有人关心她的死活!这个人自然也不可能!即便是今生,她还在怀疑那日婚宴上的杀手可能是安王的手下! 因为她在这一天跟他做了一个交易。 “除了他,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即便他不是皇帝?” “不!他必须继位登基。那才是他的价值所在!” “你倒很替他着想?” “我只是有我的自私罢了。” “你今天故意被我留在这里,难道就是想让我听这些的吗?我想你应该有很多打算的吧?比如,勾引我?或者,给我栽赃一个玷污太子妃的罪名,让朝野上下都知道我东方少倾有多败德失智?这样只要用你一个人的牺牲,就可以扫除他登基的最大障碍!很划算!” 东方少倾靠了过来,将她围在墙角,即便不碰触,她也能感觉到男人身上炙热的气息。 “当然不是!我不会把自己搭进去的!” “呵!原来如此!那你本来是想干嘛的?” 都到这份上了,的确没有隐瞒的必要,颜初夏老实告诉他:“我以为以自己的美貌能捕获你的心。相对于你刚才说的那些惨烈的做法,我比较喜欢杀人不见血!” “呵!倒是我小看你了!看来,我的确已经对你着迷了!”一只手已经抚上她的脸颊,黑暗中似有两道亮光摄住了她,颜初夏动弹不得。 “如果你答应我的条件,我也可以考虑偶尔拿出点机密情报让你去讨好你的未来夫君,如何?” 第四十五章 有仇报仇 “什么条件,”颜初夏几乎都没过大脑,直接问了出来。 结果唇边一热,“我想吻你,”热气随着几个轻柔却无比清晰的字眼蹿进了唇齿间…… “啊,” 颜初夏吓得大叫,曲起膝盖重重往上一顶,毫无偏差正中男人要害,再接着两个手肘重击,东方少倾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抓住了她袭击他的手, “你个疯女子,干嘛突然动手,” 颜初夏愣了愣,确定这是今世,重重呼出一口气,随即大声警告道:“你敢轻薄我,我要你断子绝孙!” 东方少倾气息一滞,声音跟着冷下来:“本来我还只想吓吓你,你竟然出此毒手,看我今天不办了你!” 对,东方少倾真没轻薄颜初夏的意思,只是听她在门口毫无动静,以为是吓傻了或者是吓哭了,所以走过来,想安慰她一下,甚至他已经打算叫人放他们出去了。结果…… 好吧,颜初夏纯粹是被自己前世的记忆给坑了!这下真把东方少倾惹恼了! 两只魔爪一伸,将人紧紧禁锢在墙角,还同时用腿将那又打算袭击他的双腿给压制住,这一次,是一个异常火辣辣的热吻。 颜初夏一面想要躲开,一面伸手到处抓。那两片强取豪夺的唇瓣就吸附在她唇上,大有将她吸出一个胞来的架势。这就是惩罚,前世这个混蛋经常用这种方式来惩罚她,让她几天不敢见人。 “嘭!” 颜初夏也不太确定摸到的是什么,但砸下去的效果似乎很好,男人一下子失了力,趴在她身上,变得老实了。 颜初夏砸吧了一下被吸疼的嘴,试着将男人搬开,这家伙实在太沉,她只好伸手绕到后面将他抱住,想要将他拖到那边榻上去,结果手下一湿,指尖黏腻的感觉让她心底一凉:这个混蛋不会被她砸死了吧? 她虽然恨他,可也没想过要亲手了结他性命呀!关键是,他若死了,自己也得搭上小命,说不定还得株连九族。 一想到这里,颜初夏的手抽搐了,抖抖索索地移到前面,探了一下鼻息,暖暖的,幸好…… 点灯,生火,查看伤口,呃,的确是下手重了一点,脖子上一条明显被划破的口子,两寸长,但却很浅。 看完,颜初夏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 可是这个混蛋不醒,让她多少有些担忧。如果把安王砸成傻子,是不是就不用担心命运的着弄了? 当然,如果有人追查起来,自己还是逃不掉。所以颜初夏毅然决然地决定安王醒了之后,赔礼道歉,甚至赔偿他的所有精神身体损失。 将人安置在榻上躺好,用茶杯里的水清洗了一下伤口,再守着血一丝丝凝结,再清洗,她大有将伤口洗得一尘不染,让安王第二天都摸不出来的意思,所以特殷勤特卖力。 而舒舒服服侧躺在榻上的安王,不觉嘴角抽了抽,这个笨女子到底想干嘛?原本他只想看看她的反应,可看着她如此殷勤伺候,心里一边乐着一边享受着。 最后颜初夏甚至帮他脱了鞋袜,把火炉端了过来,整个空气都暖洋洋的。 直到身后再无动静,东方少倾才睁看眼,小心翼翼地转身,一眼便瞄见那个缩成一团,靠在他一尺地儿的人。那种蜷缩着的模样,怎么看怎人惹人怜爱,他豪气一上来,就翻身过去,将人轻轻地轻轻地伸展开,再十分满足地抱进怀里。 冰凉的面具靠在胸膛,竟然也能生出一种温热感!很奇特的感觉! 颜初夏决计想不到她会以这种方式迎接早晨。所以她醒的时候强压住心头的震撼,从榻上跳起来,狠狠地给了男人一脚! 东方少倾的美梦就这样被打破了!恶气腾升! “疯女人!你又闹哪样?” 这一声骂,陡然将颜初夏骂醒了几分。 结果她嘴角一扬,堆上笑了,瞬间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对不起,安王殿下,我以为自己在做噩梦,一时失控,还请见谅!” 毛线!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安王是手有余香,看见那两片微微有些肿胀的唇瓣时,心中怒气再盛也消完了,反而十分得意地挑起眉,端坐起来,打量着颜初夏。 “你昨晚……都干什么了?为什么本王突然不省人事?”这大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没、没干什么!我想王爷可能是太累了,或者是,呃……太饿了也说不一定!要不,民女免费让您在一品楼吃上一个月,如何?” 东方少倾眼睛一夹,笑道:“不会事后再找幌子问我要银子吧?” “不敢!民女哪里敢收王爷的银子?不过,”颜初夏顿了一顿,眼神恢复了一点犀利本色,“昨晚的事情,王爷不能对任何人说起!” “跟本王独处一室,还丢了你的人不成?” 混蛋,你不知道女人是有贞操这档子事吗? 东方少倾当然知道,只不过他就喜欢看颜初夏敢怒不敢言的模样,看颜初夏气呼呼不说话,东方少倾皱起眉头哼了一声,“脖子好疼……”说罢,手就要往后伸。 颜初夏心里一惊,几乎是条件放射地扑过去,抓住他的手,死活给掰下来。 “安王殿下不舒服吗?让民女帮您看看!”嘴角笑得跟朵桃花似的,东方少倾眉梢跳了一下,放下手,微微侧转头,让她坐到榻上来。 这个笨女人果然趴过来,去瞅他后脖子。 那个伤口微微泛着红,反正已经不流血了,几天之内准能消。可是,显然东方少倾没有放过她的打算:“你又不懂医理,我回去让御医看看!” “千万别!”让御医看,这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吗?这伤一看就不是随便磕得出来的,如果让宫里人知道她伤了皇子龙孙,她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呀! 东方少倾嘴角一抽,“可是我的脖子好痛,你帮我揉揉!” 颜初夏嘴唇莫名地抖了两下,还真伸出手去碰了一下那个伤口,“疼吗?” “我说的是上面,头发根!” 颜初夏随着东方少倾的指示,又用手指戳了一下头发根,“疼吗?” 东方少倾眼睛一暗,一把拽起她的手腕,重重按在自己的后脑勺上,“就是这一块,仔细揉,小心揉,好像肿了!” 本来是要躲开的颜初夏,陡然摸到那发根下的异样凸起,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惨白的——这里果然有一个大包,自己下手真这么重吗? “我、我送你去医馆看看?”这声问得绝对心虚。 东方少倾一个猛回头,差点将他身后的颜初夏撞到榻下去,“为什么本王要亲自去,你不知道叫大夫上门吗?” 颜初夏脸白了白,“那、那你等着。” 难得这家伙同意不看御医,她自然是巴不得早点让个大夫瞧瞧也好安心。结果她刚要去开门,就听见东方少倾“喀嚓”一声推开窗户,冲外面的人命令道:“开门!” 颜初夏心中蓦然升起一阵怪异,视线在门与窗之间徘徊了好几趟,最后终于恍然大悟。 “窗……” “对呀!一直都只是锁了门,窗户是可以打开!你要不要试试?”东方少倾得意地还将窗户合上又推开,推开又合上,来回好几次,生怕刺激不到颜初夏似的。 “我可以揍你吗?”颜初夏牙齿咬得咕咕作响,如果知道,她可以从窗户出去,也不至于演变成后面那种局面。 东方少倾夹起丹凤眼,“你试试看!” 颜初夏当然没敢动手,只是瞪了他几眼。 东方少倾捋捋皱掉的衣服,心情大好:“所以从现场来看,你是自愿与本王独处一室的!” “嘎”地一声响,门开了,颜初夏扭头就走。 东方少倾从榻上跳下来,跟着她走出去,大雪初停,天空还阴沉着呢,寒风呼啸着往脸上和脖子里蹿。前面那个娇小的影子被寒风一卷,整个瑟缩成一团。 东方少倾嘴角一翘,快步上去,从正面挡住风,这直接导致他是与颜初夏面对面退着走路的。 颜初夏微微伸出脖子,看着面前不到三尺距离的男人,“王爷您这皮娇肉贵的身子,还是在这里等吧,我去叫大夫过来!” 东方少倾嘴角溢出笑容:“你是我见过最小气的女人!” 京城谁不说她颜初夏大方,慈善连续做了三个月,就只有这个家伙说她小气。当然,原本应该小气地生气的她,在瞄到东方少倾身后一个凸起的雪堆时,嘴角笑容立马溢了出来。 “王爷真是说笑,民女哪里敢在您面前小气,您想吃霸王餐,民女不是也让您如愿了吗?一个月呢?您一个人的消费绝对比那些善良淳朴的乞丐要高,您信不信?” 她笃定这个家伙一定会在这个月里吃得她山穷水尽,所以来招激将法未尝不可。 但显然,安王就是一个没节操的主儿,压根不在乎颜初夏拿他跟乞丐比,反而笑道:“放心,吃不穷你。如果你真过不下去了,正好,我收你到王府做个厨子。如果厨子不喜欢的话,你也可以自荐当个侍妾,京城人都知道,我对女人是多么宽厚善良的,绝对亏待不了你!” 颜初夏心里抽搐了一下,开始阴暗下来,眼睛死死盯着那块雪团,只要安王再退两步,一定能摔他一个四脚朝天。 结果…… “王爷怎么不走了?”颜初夏目光灼灼,满眼期待! 东方少倾眼神一暗,“本王咋觉得你在算计我呢?” “怎么敢?我只是一个胆小怕事,贫弱无知的弱质女流,哪里敢算计大瞾英明睿智的安王殿下!” 东方少倾嘴角一弯,“算你识趣!” 脚一抬,“唰唰……”后脚踩到雪堆上一绊,顺利地仰面倒下,偏偏他还想垂死挣扎出一个优雅样儿来,结果,导致在雪堆里多折腾了一圈,浑身上下全是积雪。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四十六章 天涯知己 颜初夏再次被迎面扑来的寒风冲击到,缩起脖子,一脸无辜样儿,“王爷,您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摔坏了可如何是好,快,起来,民女带你去医馆好好瞧瞧,看看是不是昨天脑袋睡糊涂了,找不到方向……” 东方少倾恶狠狠瞪着她,直到颜初夏把嘲讽的废话全部噎进肚子里,这才命令道,“扶本王起来,” 颜初夏即刻上前,抓住东方少倾的手,用力一拉…… “咦……啊!” 一声呼喊又被一只大手堵住。 颜初夏摔在东方少倾怀里,那只恶魔就势一滚,将她压在身下,还很没廉耻地笑道:“林姑娘,你是不是饿了,这点力气都没有?还是说,你故意在向本王投怀送抱?” 颜初夏那一个气呀,随手抓起一把雪就朝着东方少倾的脸上抹过去。 上过一次档的人,怎么可能上第二次!东方少倾轻易就躲开了。颜初夏趁着这个空档两手抓起雪一个劲儿地扔,多亏她常年练得的好手,一扔一个准,雪团就跟面团一样地飞,东方少倾终于被砸中了一团。 “本王不打女人的……” “好!您最好记住这话!”这下更加不客气起来…… 这真是一个错乱的雪天啊! 两刻钟后,两人坐进了马车。 颜初夏一边拍掉身上的积雪,一边愤恨说道:“你不是说了不打女人吗?”这个混蛋果然没节操吧! 安王不以为然,“那话,我只说了前半句,后半句是,你最好别逼我动手!” 论起战斗力来,他怎么也比颜初夏强悍很多,结果他一出手,这个女人就变本加厉地还击,所以他也动了真格,最后直打得颜初夏整个跟雪人一样,一点杂色都找不到,连头发丝都结起冰来。 “哈切!”颜初夏十分响亮地打了个一喷嚏,决定不再搭理他。 东方少倾翻出一个手炉,点上银碳塞进颜初夏手里,“把身上雪抖干净了!”说罢,钻出马车,马鞭一甩,两匹骏马撩开蹄子飞奔出去。 颜初夏一呆:安王竟然会亲自驾马车? 所以她十分多心地爬出去看了一眼,东方少倾连脖子都没扭一下,只道:“这么离不开我吗?要不,我进来陪你?” 颜初夏只觉得马车行进中的风割得脸颊生疼,十分爽快地将脖子又缩了回去。片刻之后她又爬出来,手里拿着一条狐狸毛的围巾,十分顺手地将东方少倾除眼睛以外的其他地方全部遮挡起来。 东方少倾完全没料到这个女人会如此贴心,温热的脖子被那冰凉的手指碰到,瞬间连脸也跟着发起烫了。 “你个笨女人,太紧了!” “哪里紧?”颜初夏十分无辜,她经常给自己这样围的,谁知道这个王爷屁事这么多,又在寒风里给他调整了半天,直到打了个喷嚏,东方少倾才放过她。 反正等颜初夏到达一品楼的时候,浑身已经冻得瑟瑟发抖。 对,东方少倾没有上医馆,而是直接去了一品楼,颜初夏有片刻愕然。 “我饿了!”东方少倾挑眉,睫毛上一层冰渣。 颜初夏当即什么违逆的话也没说出来,跳下马车,大呼一声,让小二在楼上雅间准备好烤炉。 东方少倾伸出的准备扶人的手在寒风中显得异常落寞——这个女人竟然从这么高的地方直接就跳下去了,怎么就没滑倒崴个脚什么的呢? “还不赶快进来!” 颜初夏又探出头,只见东方少倾还跟方才一样,站在马车边上发愣。 东方少倾的眉梢颤了颤,觉得这个冬天愈发寒冷了,不自觉地打了两个喷嚏! 结果这天,两人都着凉了。 这大雪天,客人果然万分稀少,能上门的几乎都是外地人,煮酒吃肉,颜初夏的糕点也不敢多做,有些糕点一旦冷硬,根本没人愿意吃。不,准确来说还是有人吃的,那个每天必来的万俟岩燧,因为不用排队心情看似相当舒畅,卖不出去的,他十分有兴致全部打包回家。让人不得不疑惑他在万俟元帅府是不是被虐待的主儿。 颜初夏只需要将客人预定的做好,再一天做上几样,放在蒸笼上,基本就闲得没事干了。方十娘和李根山干脆让她留在家休息,等身体好了再来。 她也没逞强,安心地回家养病去了。偏偏林君忙得三天两头不着家,她干脆搬到集萃坊去跟母亲作伴,娘俩难得地有这么多时间相互陪伴。 集萃坊这官家第一教坊,为了防止冬天这些穿着轻薄衣衫的舞姬不着凉,几乎每个练舞房都有地火龙供热,暖炉更是到处都是,绝顶的避寒之地。 自从与那位叫做绮罗的宫中舞姬起过争执之后,颜初夏再没在宫里人面前动过舞步。只是每天陪着林君去编舞谱曲凑个热闹。 有一日,一个金发碧眼的奇特人物拿了一把七弦琴来找林君切磋。那琴也很是奇特,像是弯弓上排上了七根弦一样,有一个底座,弹的时候,将底座放在腿上,竖着拨弦,跟琵琶有点类似。但音域却很窄,无法做到变奏。 “他叫爱格温,是西洋来的。这叫里拉琴。”显然林君不是第一次见这个人,也不是第一次见这个琴,她甚至还会弹上几小段。 爱格温的年纪跟李根山差不多,留着两撇微微上翘的小胡子,除了颜色特殊一点,人还是算得上英俊潇洒的。 他常走远洋船,听说还有自己的一艘豪华游轮,以及一个不大不小,刚好十艘的远洋船队。他本是想将西洋的乐器倒腾到大瞾来卖,自然就选择了管家教坊,而司徒蒙林无暇招呼他,便让林君来商议看能否将东方与西方的乐器结合进行演奏。 既然要琢磨,那么首先就得会。 林君只用了两天时间便学会了里拉的两首常规曲目。 爱格温也是一个懂乐理的人,但西洋的乐理跟东方是有不同的,并不是宫商角徵羽的标注模式。两人越谈越深,以致于颜初夏坐在旁边听时,完全一头水雾。最后,只好观察两人的言谈举止。 这个爱格温很有意思,他十分直白地一直盯着林君看,嘴巴上说着深邃的话题,眼睛却一层不变,这完全不像是沉浸在谈话内容上的模样,而是沉浸在对方举止中。果然,只要林君有一点皱眉或者想要争执的时候,他的眉眼会不自觉地飘过某种意味不明的笑意,仿佛那就是他想看的,所以谈话内容经常让林君被困在其中还不自知。 “咳咳,娘,我去替你们添茶!” 这下可好,颜初夏直接一个“不小心”将一杯热茶洒上了爱格温的衣服上。 林君陡然惊醒过来,抬头看向女儿,同时不忘道歉,顺道斥责一下女儿的笨拙。 颜初夏瞪着无辜的双眼,满脸愧疚,爱格温倒没在意,水倒到他身上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眼睛才姗姗来迟般地挪到颜初夏脸上。 颜初夏看得心里直磨牙。这个混蛋简直太色胆包天了!她突然后悔那热茶怎么没从他头顶泼下去? 所以,爱格温出去,她也屁颠颠跟过去了。而且毫无悬念地叫住了爱格温:“爱格温先生,请你离我娘远一点!” 爱格温愣了一下,“这杯茶是你故意倒我身上的?” 出了房间怎么就变得这么灵敏了? 颜初夏也不掩饰,“这种做法的确欠妥!所以,我也真心实意地向你道了歉!” 爱格温大方地笑了,“果然是个孩子!你是要我放弃你娘是吗?” 那还用问! “我爱格温看上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放弃!我喜欢林君!她是一个很有才华的女人!而且温柔善良,内敛坚强,正是我梦寐以求的爱人……” 颜初夏要疯了,这个男人到底害不害臊呀,若让别人听见,她娘还能见人吗? 颜初夏想要撕烂这家伙的嘴,奈何对方长得太高。想要反驳,竟然还找不到词!她突然有些狂躁!直到听见一句话:“难道你不希望你娘能够幸福吗?她现在才四十岁,人生只过了一半,不应该孤独终老。她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力!” 颜初夏心里“咯噔”了一下。她已经与母亲相依为命惯了,不容许“第三者插足”那是本能反应。可是,有一天,她也会嫁人的呀,相夫教子,那母亲呢? 她的确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而不是作为女儿的附属品而存在。 这种想法让她很沮丧,仿佛是不得不接受与母亲分离一般,心里总是牵扯着难以割舍。 看见发呆的颜初夏,爱格温十分友好地伸出手,颜初夏不懂这什么意思,但直觉告诉她,这个人想要她妥协,所以她负气地转身就走。 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了,她从未想过,要让她来抉择,实在太难。 回到房间,林君正担忧地看着她。 颜初夏只是冲她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并耐着林君教她弹里拉。 结果,第二天,爱格温再来时,不但送了颜初夏一把里拉琴,还送了林君一只手镯。这意思就十分明白了。 银镶玉的手镯,的确很漂亮。 “这个是几年前我在京畿买到的,一直觉得它很独特,就留了下来。”西洋人很喜欢大瞾的瓷器、丝绸,更喜欢这些代表着大瞾特色的珠宝饰物。 林君拿着看了好长时间,最后脸色变得相当难看。 爱格温的脸色也随着她一起变化,颜初夏就在旁边,等着她母亲拒绝的话出口。想必爱格温也是如此,沉默持续了直有一盏茶功夫,谁都没说话。 但出人意料的时,林君竟然收起手镯,道了声“失陪”就走了。剩得颜初夏与爱格温面面相觑。 好半晌,颜初夏把里拉琴拨了两下,打断沉默,“多少钱,我付你银子!” 这家伙不是卖琴吗,那她买下就好! 爱格温却无言地站起来,将帽子放在胸前,微微对她鞠了一躬,便离开了。那背影,竟然透着无限的落寞与惆怅,要不是这个混蛋不安好心,颜初夏说不定还会同情一把。 第四十七章 陈年血案 这一天林君很异常,竟然难得地没有再去练功房,而是窝在房间里。 颜初夏进去时,她依然看着那只手镯,尽管十指都冻红了,也没撒手。 颜初夏将一个手炉捧到母亲怀里,陪她坐在榻上。 “娘,你喜欢这个,” 林君嘴角微微一弯,笑容却没能拉出来,她明白女儿的意思,只是将镯子侧过来,给她看里面的字,文君长乐。 这四个字…… 难道只是一个巧合, 林君幽幽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这是当年你外祖父与祖父亲自打造的一对,我跟他一人一只,作为两家结亲的信物。他那只一只随身携带,而我这一只,在家里被洗劫的时候,就失踪了。没想到,今日……” 颜初夏有一丝凝神,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狗血的缘分! 凭什么你一个西洋人随便收购点东西,本来是要倒手卖的,你却留在了身边,还这样恰巧地物归原主了…… 老天果然在耍她们母女吧! 颜初夏沉吟了半晌,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不对,江南离此地路途遥远,这东西怎么就恰巧流落过来了呢? 她依稀记得当时母亲口述的情景,那些山贼都被抓到了,赃物却无影无踪,当时她怀疑应该是官衙私吞了林家失窃的财宝,而此刻看来,却不尽然如此。 “当年的山贼真的全被抓到了吗?” 林君一愣,抬头看颜初夏,秀眉轻轻蹙起,若有所思:“山贼是全部抓到了,而且立即处以极刑。可是……根据山贼的供述,应该还有一个外地人,这人在洗劫林家山庄后,就失踪了。” “官府没有发文缉捕吗?” “发了,但是根据身材样貌,并没有抓到人。我怀疑,那人乔装改扮过。山贼说他是绿林中人,专门劫富济贫的,经常在大瞾游走,寻找猎物……” 如此说的话,那人应该是个江洋大盗,而且还是惯犯,既然是惯犯,大瞾全境缉捕令应该不会只有秋水县一处发过。但是缉捕令出去,就石沉大海,各地捕快并没见过这个人。那么,他要么是太会乔装改扮,要么就是个新手…… 所以这件事情中必然存在矛盾,要么山贼在说谎,要么是衙门在说谎。 只不过当时山贼被尽数剿灭,让秋水县一时人心大快,竟然有意无意地这个人就这样被忽略了。 林君之所以也忽略掉他,那是因为此人没有参与屠戮林家山庄,根据官府的说辞,他最多只是一个旁观者,同时捡了山贼的贼赃逃之夭夭。所以,这人追不回来,也就意味着林家的钱财追不回来。 当时林君也觉得这是诓骗她一个无依无靠孤女的说辞,终究官府想要私吞林家财产,她仅凭一己之力根本夺不回来。而悲痛之余,她更希望找到今生唯一的依靠——颜韫文,结果…… 颜韫文最后给林君的说辞跟官府毫无二致,这事她也就这样放弃了。 而现在这只镯子出现在京城,这是不是说明的确有这么一个人存在,而那个人可能也在京城呢? 母女俩几乎是同时想到这个可能性。当年林家虽然是富贵人家,但也是积善积德之家,就算这些所谓的绿林好汉要劫富济贫,也不会将他们全庄屠杀光。 而且有一点很蹊跷,那些山贼并非是秋水县附近的,而是从外地流窜过来作案,当时秋水县比林家富裕的人家不下十户,林家做事也不招摇,就这么恰巧选中林家,要么是老天太无眼,要么就是*! 母女俩互看了一眼,看来她们很有必要去查探一下这只手镯的来历。 翌日,爱格温看见母女俩那一脸和善笑容时,心中一阵毛骨悚然。 “你们不会揍我一顿吧?” 他也知道大瞾女人将名声看得如何重要,可是,他只是送了一点礼而已,应该没这么严重的后果吧? 林君咳嗽了一声,好不容易组织好语言,借由喜欢那个镯子,旁敲侧击那个卖家来路。 结果细细碎碎说了很多,就差重点了,这个混蛋突然警觉起来,并说道,“我答应过卖家要保密!” 保密? 这下,他们母女不相信这是赃物都不信了。 “你们为什么一定要知道这个?” 显然说纯粹是好奇当然不可能,林君看了女儿一眼,神色不动:“这镯子在大瞾向来是打造一对,作为情人间的信物,如此好的东西,自然是能买齐一对最好!本来我看着不错,想拿来给小夏做嫁妆,今天也正想跟您谈一下价钱的事情……” 爱格温脸上微微变幻了一下,这是他送给林君的是定情信物好吧,怎么会演变成给林夏的嫁妆? 好吧,大瞾人女人心本来就难琢磨,既然母女俩这么想要,他也想投其所好,至少尽片心力吧。所以,不出所料,虽然他没有透露卖家是谁,却立刻准备亲自走一趟,看能否买到另外一只镯子。 这种天,颜初夏没让母亲出门,正打算找人帮忙,刚好东方少倾好死不死地走过来。而且面目不善,颜初夏蓦然想起什么,差点转身就逃,结果,后领子被人直接给拎了过去。 “呵!逃得挺欢的吗?本王身体刚好就去找你,你竟然几日不着店!” “为什么要找我?王爷你完全可以去一品楼吃满一个月!”颜初夏故作镇定! “嘿嘿,我说的可是你亲手做给本王吃!要不,现在陪本王去看御医!” 你个混蛋,就知道用这个威胁人! 颜初夏眼看爱格温消失了,急忙挣扎下来,“王爷,晚上再给你做行吗?我有急事!” 东方少倾眉毛一挑,不为所动。 “真有急事!”颜初夏强调! 东方少倾手刚一松,颜初夏就像兔子一样跑出去了,他当即心里发颤,于是跟了上去。 爱格温正在门口等他小厮的马车,颜初夏趴在回廊转角处,“王爷,上次那辆破马车呢?” 破马车?上次那辆相对于安王平日的用度的确是够破的,原因就是不想别人看着王爷的马车送她回去,免得又被她各种嫌弃,但是,“你以为我随时都会有破马车相随吗?” 颜初夏咳嗽了两声,这个人的确没义务帮她。所以她直接去找看门的小厮,这个集萃坊肯定有备用的吧! 结果她还没迈出步子,东方少倾又抓住了她,“告诉我要来干嘛,我就帮你!” “那个人很诡异你不觉得吗?” “不觉得!跟踪别人的人才诡异吧!” 颜初夏的眉眼一下就横了起来。 东方少倾忍住笑,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另一只手腾空扬起,打了个响亮的响指。 颜初夏警觉地四周瞄了瞄,却没见半个人影。 “看什么?都是暗卫,能让你就这样看到,还了得!” 颜初夏突然来了兴致,既然这个混蛋身边有暗卫,即便遇上歹人也应该没关系吧。当即眉眼又弯了起来,“我不会驾马?” 意思很明确,就委屈你再当一次马夫可好? 东方少倾十分大方,屁都没放一个,直到,颜初夏看见所谓暗卫给他们准备的代步工具,脸色当即绿了。 那是一匹漆黑的矫健大马,马上还搭着双人马鞍,而且还有两件金丝绒加毛皮的斗篷——尼玛,这是什么暗卫,有点常识没有,不懂男女授受不清吗? 东方少倾却欣慰一笑,这暗卫实在太了解主人心意了。跨马上去,伸手。 颜初夏瞄了瞄东方少倾的手掌又瞄了一眼远处的马车,心一横,反正更大的亏已经吃过了,这点怕什么。 东方少倾眉眼轻轻斜挑着,嘴角溢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将人拉进怀里坐好,将两件斗篷全都裹在她身上。 “一件就好!”颜初夏急了。 “反正有你在前面替我挡风,我不用!” 谁担心你了! 颜初夏翻眼。 “那我坐后面……” “我喜欢抱着你!” “……” 东方少倾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暖炉塞进她手里,这才让她面朝自己策马奔出。 原本颜初夏还有点矜持,结果被迎面扑来的寒风一吹,赶紧偏了头,拉了拉斗篷的羽帽,整个人慢慢缩进了东方少倾的怀里。 东方少倾轻轻蹭了蹭鼻尖处那被包得结结实实的脑袋,马鞭挥得十分豪爽。 踩过孩童玩耍的雪堆,马蹄陷在雪地里的声音清晰可辨。颜初夏清晰感觉到这个男人强有力的心跳,两只强横霸道的手臂就那样将她稳稳当当地固定在怀里,她只需要抱着暖炉躲着寒风就好。 这一路上让她莫名地有些恍惚,似乎前世也有这样的情形,这个男人的贴心跟东方少昰的温润如玉完全不一样。东方少昰成熟稳重,不偏不倚,让人很舒心安心。而他太过极端,爱的时候炙热如火,恨的时候,残酷如炼狱。且又不顾忌流言蜚语,口碑一向是个骄横跋扈闲散王爷的颓废样儿。 颜初夏抬头看了一眼东方少倾冻红的鼻尖,这个男人五官继承了昱贵妃的明丽,又杂糅了大瞾皇帝的坚硬,一双丹凤眼很容易勾去少女的魂魄,但他身边那几年似乎也一直是石姬与另外一个昱贵妃身边的宫女在伺候着,所以,要说花心吧,他也有专情的一面,比如对前世的自己,他的爱几乎是能够毁灭一切,自己很害怕,所以用尽各种办法要脱离这块难缠的粘糕…… 突然间,颜初夏觉得这个男人并没有自己印象中那样坏嘛!前世只是他们立场不一样,各怀居心,才会对立不相容。 颜初夏只是略微一个抬头,东方少倾根本看都没看她一眼,嘴唇看似不经意地在她的额上滑过。 这得多不经意啊!颜初夏想要怒斥他轻薄都显得证据不足!直将她气得浑身发抖! “别乱动!马车出城了!” 第四十八章 万俟延延 颜初夏随即转头,看见城门果然近在眼前,而爱格温的马车在出城官道上行了约莫一刻钟便转入了一条小道。 马车穿过一片小树林,到了一条小溪边上就再也走不下去。 颜初夏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看见不远处,结冰的河边,一个年轻人正打破冰面在取水。而他身后靠着山边的树林里,有一条蜿蜒小道。年轻人提着水,正要拐进那条小道,结果在路口碰到爱格温。 不知道爱格温跟他说了什么,年轻人脸上有点凝重,最后点点头,带着爱格温走进树林。 看来是到地儿了。东方少倾翻身下马,刚伸出手,眼前白色皮毛一晃,那个女人又自个跳下来了。 颜初夏看着有点发僵的东方少倾愣了一下,“怎么了?” 东方少倾很没风度地翻了个白眼,“姑娘家不是应该娇弱点矜持点吗?” “呃……我觉得我们应该先跟上去再说。” 东方少倾也觉得不应该跟这个女人一般见识。小心绕到马车边上,结果车夫已经爬进车厢取暖了——真是没规矩!两人开心地想到。 目标并不难找,小树林就被踩出那么唯一一条小道,小道的尽头直通一个小院,外面是荆棘栅栏,篱笆边上是早已枯萎的月季花藤。 门上厚厚门帘将一切全都挡住。 东方少倾看着颜初夏,“你是打算听墙角吗?” 颜初夏用眼神十分直白地告诉他:是的。再毅然决然地小心翼翼爬到人家窗户底下去。 东方少倾看她那样儿,气不打一出来,他堂堂一个王爷怎么就能看上这样的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子呢! 颜初夏根本就无视他的存在,自个在窗户下听得正欢。 屋里的对话还算清楚,爱格温询问另只镯子的下落,一个有些喘息的声音却告诉他所有的当年都已经卖给他了。 爱格温有些不死心,突然问了一句:“我想知道,那个镯子的来历!” 即便在窗外,颜初夏也能感觉到房间里凝滞的空气。 就在这时,东方少倾好死不死地靠过来,而且手十分自然地扶上她的腰,颜初夏惊吓出声,赶紧捂嘴,但已经惊动了里面的人。 门帘一掀,一个青年人冷峻的脸出现在上方,“两位请进来吧。” 颜初夏尴尬一笑,不动声色地顶了身后东方少倾一拐子。东方少倾顺势抓住她的手,大大方方地掀帘进屋。 屋子虽然简陋,比外面暖和多了。 爱格温看见颜初夏惊了一下,随即淡定下来,大有他失信于人的意思,所以,他更是大方地道了歉,甚至给颜初夏做了介绍。 “这是我好友的女儿,我正是想凑齐那对镯子,给她当嫁妆的!” 东方少倾一愣,手上紧了一下:“你要嫁人了吗?是谁?”完全有夫君抓奸夫的意思。 颜初夏奋力抽出手,冲爱格温歉意地一笑。 青年却并不友善地说道:“我娘身体不好,这些东西都是那个男人留下来的,前些年因为房屋被雪压塌,我们不得已才变卖了,重新修葺。你们要找的另外一个手镯,只有去问他!” 他? 三个人面面相觑。 高坐病榻上的妇人却笑得很温和,“清儿,你去替客人们煮些姜茶来!” 指开青年,妇人才慢慢解释说,那个“他”正是她的夫君。她看起来气色很差,面容焦黄,眼睛略嫌混浊,让即便是外行看了也觉得她缠绵病榻不是一天两天了。 颜初夏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突然狗血地想到,会不会是一位大家闺秀遇人不淑,嫁给了江洋大盗,独自抚养儿子长大,最后忧思成疾。 结果妇人在说出她名字时,颜初夏突然震住了。 万俟延延,这是万俟蕙兰的庶出妹妹。即便跟万俟家再不熟悉,也多少是听过的。在二十多年前,她与一护院相恋,在被指婚给一王爷做填房时,终于为了爱情选择私奔,最后下落不明,淡出京城人视线。只是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她。 她对那段往事并没有提,只是说道:“徐海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了!我想你们是没办法找他的。”温温和和一句话,试图抹杀所有人的期盼。 而颜初夏却多想了一层。 万俟延延为什么要这么轻易地说出自己的身份。按理,她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与徐海私奔,脱离了万俟家族,即便没有名正言顺地断绝血缘关系,但也不至于会对陌生人道明自己的真实姓名。 这一点很蹊跷。 走出小屋时,颜初夏陡然想起,这里是京郊,既然是私奔,他们怎么会在京郊安家,而且还无声无息二十载,难道真的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 回城的时候,天上又飘起了雪花,颜初夏一看见那马车,眉眼就弯了起来,“爱格温先生,我能坐您的马车吗?” 爱格温摘下帽子,微微一鞠躬,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东方少倾眼疾手快,一把拽住颜初夏的手臂,顺利地拖进怀里,冲爱格温笑道:“本王的女人,当然由本王照顾比较好!” 颜初夏真想给他一耳瓜子:谁是你的女人了? “王爷可还记得民女曾经说过的话?” 安王不以为然地挑起眉,“不就是女人善妒吗?有本事,你就把本王身边的女人全部干掉!” 这话多豪气呀!说罢,一把将人横抱起来,正要往马匹那边走,结果爱格温十分有绅士风度地说道:“安王殿下,不如用我的马车吧!别让林夏着凉了。她母亲会担心的!” 安王看了爱格温一眼,了然地笑了,两个男人瞬间勾搭成奸。 颜初夏毫无悬念地不得不接受与安王同乘一辆马车的命运。而爱格温,虽然马车再挤他一人不成问题,可他就十分善解人意地跑去骑马沐浴风雪去了!当真是很有节操! 阴谋得逞的东方少倾看着窝在里面的颜初夏笑得眉眼弯弯,嘴角翘翘,甚至十分好心地点上火炉,还掸掉她头顶的雪。 颜初夏直接无视这个王爷无耐。 安王可没打算无视她,而是十分有诚意地用十分傲娇的口气说道:“来,现在咱们来说说你嫁人的事情?” “啊?” “过了年,你就十六了,真可以嫁人了!”安王看颜初夏的眼神,大有长辈逼婚的节奏。 “本王十七,配你不多不少!你要什么聘礼,尽管开口!” 前世,在一个桃红柳绿的日子,东方少倾摘着柳条儿,站在飞扬的柳絮中,锦袍翻飞,也问了她同一个问题:你嫁给我不行吗?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当时的颜初夏淡淡地抬眸看他,轻启朱唇:“你若能以江山为聘,我便嫁你!” 说出这句话,不是因为当真江山为聘,她就真的会嫁他,而是太子党找不到安王一脉的致命点。她想看看这个男人到底能为她做到什么地步? 东方少倾面上神色无多,只是淡然一笑:“当真?” 自以为是的颜初夏当了真。 在一个月后的一天深夜,东方少倾潜入颜府,将她带到了一个山岗上,那里正有两拨人在厮杀。颜初夏几乎是第一时间认出来微服的东方少昰。 她心里一紧,突然想到东方少昰正去江南巡视回来,她这个被诸多嫌弃的准太子妃并没有接到任何他回程的消息,但安王一脉对此似乎了如指掌。 “你想做皇后,很好!只要我把这支箭射入他的心脏,将来登基的就是我!可你可记得答应我的话?江山为聘,后位为礼,从此你就是我东方少倾的女人!” 那一刻,颜初夏吓得浑身冰冷,至今她还记得那支箭是如何射入东方少昰胸口的,因为自己恰好推了一下,让箭尖偏离了些许,没有伤到要害。 而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足以射穿胸膛的箭,只是入肤两分,竟然也不算太深,那个距离本不远。 而那一次,太子党也没能抓住安王的把柄,因为他的所有行事都提前准备好,嫁祸给了邻邦大曜。而偏偏东方少倾还威胁她,如果她敢说是他做的,那么同时,天下的所有人也将知道,他是为谁而要刺杀自己的亲哥哥。她还和他牵扯不清,皇后巴不得她出点事情,废止那段婚约…… “喂!有没有听见我说话?你这个女人……”东方少倾看着发愣的颜初夏,干脆一口咬了过去。 “啊!”颜初夏吃疼,提膝顶过去,东方少倾再次义无反顾地中招。 “你个疯女人干什么?” 颜初夏整理了一下衣服,抹了一下嘴,“安王殿下,您在干什么?” 安王从地上爬起来,坐到对面,这下规矩多了,眼神也凌厉多了。 “本王在问你要什么聘礼?你在发什么呆?”这气焰可高了,似乎他们的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这次颜初夏回答得很平静,“王爷,我只想做一个庶民,与皇室没有任何牵连的庶民!” 这样的要求你也能满足吗? 东方少倾差点没跳起来,冷气跟着上来了,“你是存心要跟本王作对是吧?” 颜初夏十分无辜地看着他,眼神也分外直白:你的确办不到是吧? “王爷,我只是一介草民,我的性命在你们王室贵胄面前跟一只蚂蚁没多大差别,可即便如此,我也只想安安稳稳本本分分地过自己的小日子。王室的奢华我享受不起,王府的勾心斗角我也不会,我没有那份聪明才智,就只会做些糕点而已。王爷自小在宫中长大,应该亲眼见过王室□争斗如何惨烈吧,你真忍心把我往火坑地推?” “咳咳!”东方少倾打断她的话,“火坑是吧?你把本王的府邸比喻成火坑?” 颜初夏脑门一黑,自知说错了话,正转悠着该如何破解,结果东方少倾又俯身过来,捏起她的下巴,不怀好意地说道:“你不是笨,而是太聪明了!你的确跟那些攀龙附凤的女人不一样!她们或许是有那贼心没那智慧,而你是有智慧没那心思!实话告诉本王,你是不是要嫁给那个状元李沫?你在琼林宴的那一曲,那么用心良苦,让父皇直接撤销了先前的话。那可是金口玉言!岂是说改就能改的!所以,你不但聪明,还很会看人心思!你是笃定父皇会收回成命,顺理成章地找个台阶让他下,帮了李沫一把。而现在,你是笃定本王不敢把你怎么样是吧?就算本王不拿你开刀,总可以拿你的情郎开刀吧?他在朝中为官,我要捏死他比捏死你还容易……” 东方少倾的恶魔潜质已经毫无顾虑地被勾引出来了。 颜初夏背心飙汗,心念电转,这个混蛋是真可能去坑李沫的。 可是此刻如果自己维护李沫,反而此地无银三百两。但不维护,又显得太过刻意。 所以她干脆直直看向东方少倾,不卑不亢,不妥协不屈服,“王爷,我只是想远离是非,平安度日!如果你真的觉得有必要为了我让你的手上沾上血的话,那么,今天将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等我娘的事情办妥,我会带着我娘,离开京城,甚至离开大瞾。” “你舍得下京城的一切吗?你的沫哥哥,你的师父师娘,还有你的一品楼?” “如果没有我,他们可以过得更好,我为何会舍不得?” 东方少倾没有说话,只是咬了咬牙。 “当然,你可以用你的强权阻止我,甚至禁锢我的自由,可那又有什么意义?如果你要的只是我的身体,你现在就可以拿去!只不过,王爷,等你玩腻了的一天,希望你能放我自由!” 东方少倾的脸上清白转换,最后只剩下炽热的愤怒。 颜初夏看着他缩回自己的位置,一脸悲愤。空气沉寂如死水,唯有火炉里微微细声以及安王的沉重呼吸声。 颜初夏不敢再出声,只是警戒地看着这个家伙,虽然说她似乎很了解这个混蛋,但是,今生一探,似乎又很不能理解。 马车缓缓驶进城门,东方少倾才幽幽说道:“你都说是火坑了,我在里面呆了十六年,为什么不肯陪我跳一下?” 声音很低,英俊邪气的脸隐藏在阴影里,颜初夏看不清,心里却莫名地像被什么刺了一下! “因为……今生,我想,我跟我娘都能够好好地活着……” 东方少倾的脸从阴影里抬起来,在炉火的映衬下毫无情绪。 颜初夏尽量不让自己退缩。 东方少倾就这样看了她好半晌,突然起身,钻出马车。 颜初夏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是感觉到马车缓缓停下来,再缓缓启动,而那个人再没回来。 掀开窗帘,只看见那个在风雪中矗立的身影,渐渐远去。 他看着她,任凭风霜割在脸颊,脸上没动一下,仿佛那只是一个冰雕玉人。 而颜初夏也看着他,嘴角紧紧抿着,她终究还是太自私了。 如果是前世,如果是东方少昰,她一定会义无反顾地陪他一起跳下火坑,刀山火海下油锅都在所不惜。 而现在是今生,即便是东方少昰,她也不会再为了情爱走上那义无反顾的道路。这一世,她只想安乐,平静! 风雪模糊了眼前人,而那个身影依然未动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说是空一行字会多,不空,可还看得习惯? 第四十九章 红颜薄命 “万俟延延,”林君嚼着这个名字,脸上神色不定。为什么会是万俟家的人, 母女俩坐在榻上,手上都拿着曲谱,却足有半个时辰没翻动一页。 “娘,你觉得那件事……跟万俟家有关吗,” 林君抬眼看颜初夏,眼中闪过不安,“你觉得我们斗得过吗,” 这话好不耳熟, 前世,母亲似乎经常跟她说这句。在她成为准太子妃时,万俟蕙兰与颜研便将她们母女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当时母亲第一次问这句话,因为她们都深知,如果斗不过,便是死! 而此刻…… 颜初夏握起母亲的手,微微笑道:“娘,咱们不斗!” 万俟家掌握百万重兵,她们怎么可能斗得过! 林君的手微微发抖,嘴唇也泛着清白,杀父弑母,血洗林家庄,这是她一辈子的噩梦,而这一切如果只是因为颜韫文招惹上万俟家大小姐,让她情何以堪! 颜初夏深知母亲的秉性,所以她只能以自己为牵绊来劝母亲放下。 “娘,外公外婆的最大心愿莫过于你能好好活着,他们在天之灵才能安息。而女儿,现在只有你一个亲人……” 林君嘴唇动了一下,“娘知道。” 即便拼上所有,粉身碎骨,她们也奈何不得万俟家分毫。可要生生噎下这口气,为人子女却也不能。 第二天,林君便起身去探望了万俟延延。颜初夏几乎是寸步不离,自然也跟着去了。如果可以,她想提醒母亲一句,万俟延延之所以告诉她她的名字,大抵是一种警告吧。但,显然,失眠一晚的林君,带着红血丝的眼睛是看不到这些现实的。她想要一个答案,即便那个答案呼之欲出,即便让她痛彻心扉,但她还是想要知道当年的真相。 她的到来,万俟延延似乎早已料到。 “昨日我说的话,难道你没听清楚吗?”温和的语气,有些责备,十分直白地冲向颜初夏。 颜初夏早有心里准备,那些话,无非是一种暗示,“徐夫人,这是我娘!那枚镯子的真正主人!” 这话就够直白了吧! 万俟延延一颤,苍白的脸色近乎死灰,嘴唇颤抖着看向林君,林君也急切地看着她,想要从她身上挖出一点东西来。 好半晌,万俟延延叹了口气,“你们真不应该来!”口气中像是泄了气。 母女俩面面相觑,房间里一时变得很安静,只听见外面徐清倒腾药罐盖的声音。 “太危险了……” 万俟延延叹息一声,这次是满怀关切的眼神。请母女俩坐下,这才娓娓道来,“你们应该听说过二十多年前我的事情吧?应该也很奇怪为什么我跟护院私奔还会留在京郊。这本身就很不合常理!那我现在告诉你们,这小院,随时都可能被万俟家盯上。而我跟清儿,就是他们手中的砝码,逼迫徐海做一切背德背性的事情的砝码!万俟竑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违背他意愿的我。他要毁掉我们这一家。事实上,他也做到了……我知道,一定是徐海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可请你们不要怪他,他做一切都是为了我!” 而更重要的一点是,徐海的行为就代表着万俟竑的意愿,你们吃罪不起! 这是一个快被尘封的故事。 当年万俟延延算得上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美人,艳名远播,京中觊觎她的贵族子弟很多。从她十三岁起,第一次出现在家宴上,美名就传开了。 万俟延延是庶出女,母亲很得宠,可惜老元帅一辈子戍守边关,却中了流寇的箭,三十多岁便殒命边关。当时万俟家唯一的儿子万俟竑才十五岁。他接过父亲的帅印剿灭了流寇,也数次安定了邻邦的偷袭,迅速成长为大瞾最有潜力的兵马大元帅! 万俟家一直是万俟竑在当家作主。这位长兄其实一直也算得上是慈善的,至少虽然万俟元帅过逝,万俟延延依然过着得宠的大小姐生活,万俟蕙兰也算是和善的,她就这样长大成人,直到十七岁。 多少人眼巴巴望着她长大成人,万俟竑似乎也一直要给这个妹妹找一个好婆家,从她十四岁时就开始挑选,直到时间不能再拖,决定在她十八岁时,将她许配给一位王爷,平王。这位平王正是大瞾皇帝东方乾最小的一位叔叔,刚死了正妃,取万俟延延过去为妃,家世人品自然都是好的,这本也不是什么坏事。但是,这位殿下却有一个令人不齿的怪病——不举! 这让他三十好几,一直没有子嗣,连东方乾都曾经送过几个美女去孝敬他,结果可想而知。 京城人士虽然闭口不谈,但并不表示他们不知道。这事自然也传到了万俟延延耳里。如果没有徐海,她或许真就去做了那个王妃,可是在她十六岁时,她就喜欢上了徐海。 但两人身份悬殊,又是懵懂少男少女,也不懂得打算将来。直到那数十台塞满花厅的聘礼,才瞬间将二人的情绪挑起。 万俟延延没有隐瞒,或许是十几年对长兄的依赖让她觉得她可以任性这一次。 万俟竑当时发了很大的火,将她禁足,与平王商定婚期,等待嫁娶。 万俟延延第一次看清这个哥哥的真面目,他竟然还口口声声地说:“作为万俟家的女儿,就应该为万俟家筹谋,今日是让你嫁一个王爷,那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平王长情,正妃死了十年未娶,这样的男人,你上哪里去找?” 这话动听,万俟延延却明白,这不过是为了拉拢平王。自老元帅死后,万俟家族的势力每况愈下,万俟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力挽狂澜,万俟家族需要这些权贵的支撑。万俟延延明白,所以她回答得也很直接:“哥哥,万俟家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还不够吗?” 既然已经挑破,万俟竑自也不再掩饰什么,只道:“你说呢?你以为为兄养育你十余载,就什么企图都没有吗?” 这彻底打破了兄妹情谊,纯粹的利益关系。 或许也正因为如此,万俟延延才逃得那么决绝。她无法接受那十余载的虚幻情谊。她故作温顺地准备出嫁,却安排徐海在婚礼当天偷天换日。 他们就这样在婚宴上逃出了京城人的视线,从此杳无音讯。 但事实却是,两人在两个月后又被抓了回来,万俟竑做这事很隐蔽。为了不开罪王爷,他用了一个称得上是人间绝色的美人来代替那个代嫁的小丫鬟。从后面的结果看,他应该是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所以在平王拼酒时就将早已准备好的美人换了过去,要不然,万俟家或许早不会是今日这般风光。平王当时是最得宠的皇子,甚至被当时的皇帝也就是东方乾的爷爷内定为皇位继承人之一。皇位能传到皇长孙东方乾头上,也是有诸多故事可说的。总之,平王是不能得罪的就对了。 万俟延延就是在这时被诊出怀了孕。万俟竑的怒气可想而知,差点活生生将徐海打死,最后是万俟延延以死相逼他才肯罢手,让他们滚出万俟家。 但是,却在京畿隐蔽处找了一处小院,让万俟延延先生下孩子再说,这毕竟是万俟家的血脉。 “那一年,我还记得,我正要临盆,万俟家的人来找他,就在篱笆墙外。”万俟延延看着窗户,窗户纸破了一小片,可以看到外面一片银白之光。 “第二天,他就走了,万俟家却留下了十个人,将这个小屋包围得严严实实。当时我很害怕。我知道,万俟家还是不肯放过我们。可是,他临走时,告诉我,只要他事情办妥,万俟家就再也不会找我们麻烦。” 很难想象两个私奔的人是如何被人逼迫的,但是从此刻万俟延延那依然坚定的眼眸可以看出,她从来不后悔跟了这个男人,即便这个男人这二十年来,从来没有尽一个做丈夫的责任。 “等他回来时,清儿已经坠地,万俟家的人离开了。那个时候,我以为真的如他所说的,我们一家三口终于可以过上安乐日子,可是,结果并不是这样。他待到孩子满月便再次离开了。从此,我再没有见过他。” 二十年,她都在这里守候着,没人告诉她那个男人什么时候会回来,也没有人告诉他他是否还活着,只是从逢年过节时,偶尔门口会出现的一束她喜欢的花,就如他们曾经相恋时,那个护院默默地放在她绣楼前的花束,她知道,那个人还存在,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某个她不知道的角落。 男人自以为留够了足够的金银财宝给他们母子,却没料到这个妻子因为怀疑这是不义之财而根本没有动用。 为了生计,她白天在小院外种菜种粮,晚上织布绣花,熬坏了眼睛,也熬坏了身体,而最令人操心的是那个不足月生产的孩子,从小体弱多病,更是熬碎了她一颗心。 但那个男人也仅是每年除夕中秋在她门口放上一束花,表示他还好好活着,仅此而已。 这是多么可笑的守候! 然而万俟延延却这样一守就是二十年,无怨无悔。 “他告诉我说那些东西都是万俟家赏给他的。他是个粗人,不识字,可我却识得。那上面分明有不属于万俟家的字迹。而且,还隐着血腥味……” 万俟延延抬头看向林君,眼神有些急切,“他是不是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一直等着这一天,被他伤害过的人会找上门来,果然……” 母女相携走出那个小院时,天空隐隐透出一抹霞光,大雪初霁,最是明媚。 “娘,你为什么要隐瞒?”颜初夏这是明知故问。 林君告诉万俟延延的是,他们一个商队遭到山贼打劫,损失了一些财宝。仅此而已。也不知道万俟延延信或是不信,她最后只问了一句,“人呢?有没有……”那两字,她最担心的字,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她这一世,本是青青白白,却因为冒着天下之大不韪,违背兄长之命,媒妁之言,跟一个院府侍卫两情相悦,寂寥困顿一生。 情为何物?爱又为何物? 为两年时光,陪上一生! “只是受了伤,并无丧命。”这就是林君的回答。她说那两只镯子是父辈留下来的,是以想要找全,看是否徐海有卖给别人。 万俟延延似乎稍稍安了安心,眉眼间却依然凝着一层愁思。 “如果你们真要找他,我倒是也有一个办法……”万俟延延没有具体说明是什么方法,只是让她们除夕那日到她家里来。 可就在母女俩回城的路上,出了一点意外。 马突然失控,在冰天雪地上疾奔而去,撞上了一块大石,车辕断裂,匹马受惊逃之夭夭。 而马车就那么突兀地翻了过来。 唯一庆幸的时,母女俩只是受了轻伤。而就在此时,一支火箭射入翻倒的车门,火势轰然高涨,瞬间点着了马车上的帘幔。 这马车和车夫本是爱格温的,车夫难得地没有吓得直接逃掉,而是扒开车门,将两人拽了出来。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慌乱之中根本就没看见任何可疑人。如此说来,想必对方本就埋伏在她们必经之路上。 从这手法来看,并不是真要她们命,但却大有让她们缺胳膊少腿的意思。 颜初夏现在的身份是御封天下第一舞娘,而林君也是集萃坊几乎算得上是首席的乐理师傅,无论是谁突然这样死于意外都会把事情闹大。 对方懂得这点分寸,所以此举,只是想给她们一个警告。这也充分证实了颜初夏先前的猜测:万俟延延一直被人监视着,她们的到来或许已经触犯了那人的底线。 但同时也说明一点,这里的确可以挖出一些东西来。 第五十章 未雨绸缪 突然遇袭,让颜初夏某根神经被提了起来。这平和的日子过惯了,让她几乎忘记了这个京城是如何险恶, 对方这样肆无忌惮地威胁他们,那绝对是有恃无恐,幸好,在离开时,颜初夏十分多心地让万俟延延为她们保密,不要让别人知道她们是为何而来。 回城时,体贴的爱格温因为担心母女俩所以也赶着马车来相迎,却不料看见的是在雪地上徒步行走的三人,当即警觉起来。 爱格温毕竟是跑远洋船的,去过很多国家,遇到过海盗,也遇到过山贼,他的护卫队伍不下百人,所以,他毫不犹豫地从中挑了几个拔尖的给母女俩当侍卫。 林君这一次没有拒绝,而是十分淡静地看着他,说了俩字,“谢谢!” 爱格温高兴地吹了一个口哨,将那破帽子往胸前一扣,回了四字,“荣幸之至!” 最后,颜初夏受伤这事还是没能逃过李家三口的法眼。连每天来蹭吃的万俟岩燧都吃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今天不是林姑娘做的。”只是一口,他顶着石膏脸,看着明珠丫头,那口气与其说的探寻,不如说是质问更确切些。 有吃闲饭还这么拽的人吗?明珠窝了一肚子的火气,这人到底是什么舌头呀,明明一模一样的东西,怎么就能吃出不一样的呢?她已经很多次顶替小姐都成功了,没被人拎出来,原本以为自己的手艺终于能跟小姐的手艺媲美混淆食客了,结果这个混蛋…… “我们家小姐受伤了,怎么给你做?” “受伤?”万俟岩燧惊了一下,“她在哪里?” 颜初夏见那个冲进账房的万俟岩燧不禁挑眉微微一笑,“怎么?今天的不合万俟公子的口味?” “嗯!的确不合!”万俟岩燧回答得很是直白,丝毫没有顾忌送他进来的明珠丫头的脸色有多难看。 “有那么明显的差异吗?”明珠有些不服气!现在她的手艺,连李根山都赞不绝口。凭什么你一个白吃白喝的阔少爷说不合胃口呀! 颜初夏看见明珠不觉莞尔,取下手上棉套给万俟岩燧看,那手上包着纱布,上面还微微浸出一丝血迹,“你看到了,至少几天内,我是动不了手了。” “怎么回事?”万俟岩燧不经允许,径直走过去,握住了颜初夏的手。 颜初夏冲明珠使了个眼色,明珠知趣地退了出去! 没错,颜初夏是故意要让万俟岩燧知道的。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万俟岩燧自小在终南山学武,身上功夫是很不错的,前世就听说过,这家伙跟大内高手比过武,竟然连胜大瞾皇帝身边三大带刀护卫,这可不是一般的牛逼。有这个家伙做后盾,再好不过。 而这一次,按照她的推测,林家被灭门应该是跟颜韫文和万俟蕙兰的婚事有关。从时间上来推测,林家灭门时,正是万俟蕙兰与颜韫文纠缠不清之时,按理,即便颜韫文被人知晓家中有一位指腹为婚的妻子,也不至于会被灭门,何况其中被杀死的还有颜父颜母。 按颜韫文当日给林君的解释是,他之所以跟万俟蕙兰成亲,那是因为当年秋水县传来讯息说她已经被山贼杀死。在成亲之前,他还回过秋水县祭奠那些逝去的亲人,而林君的墓碑俨然在列。 可一直在秋水县的林君却压根不知道这档子事,等林君料理完所有事情,踏上寻夫路时,最后看到的就是探花郎大婚的礼牌。要做到这样的阴差阳错岂是容易的,一定有人在背后周密策划,而这人多半就是徐海。 单看最终受益者,应该跟万俟蕙兰脱不了干系。 而他们选择的执行者是一个被逐出万俟府的护院,借的又是山贼之手,即便徐海指证万俟家,也会被说成是为了报复。而万俟家的确也把这件事情掩盖得很好! 徐海是这整件事情的一个关键。可这个关键却很难被用上,退一万步讲,就算大理寺相信当年的事情是万俟竑的指使,以其手中百万重兵的筹码,皇帝也会网开一面,说不定为了粉饰太平,反而将受害人当成造谣者给予重罚。 这无关良心和正义,只是为天下安定,他必须这么做! 颜初夏把这点看得很清楚,所以从头到尾她就没觉得能有机会申冤。她只是想尽可能地将伤害降到最小,尤其不能让母亲被卷进万劫不复的深渊。自然,那陈年血案就不能摆放到光天化日之下来。 现在,她只是担心万俟家不会放过徐海,乃至牵连到她们母女。 颜初夏深知,走到这一步,母亲不会轻易妥协,那么,找一个最后的保障自然是最好。而这个人就是万俟岩燧! 为了这个,利用一下万俟岩燧,她觉得值。 前世,她曾经想过拉拢万俟家的二公子,可惜,他们一直没有机会见面,应该说,即便在某些公共场合有见面机会,这人也不知道会躲在哪个角落里,翻箱倒柜都找不出来。 万俟岩燧跟万俟家势力存在一定的脱节性,他像是一条游龙,不受任何势力约束。但他一身武艺却又是各方暗系势力最想要收纳的。 可奇怪的是,连万俟家自己的暗系势力都无法吸收他。或许是欧阳璟对这个二儿子太过爱护,亦或许是万俟岩燧根本就不打算跟任何势力有交融。 而现在,颜初夏决定换种方法拉拢他。所以她将手上的伤拆给他看。 那些伤最初只是擦伤和淤青,而万俟岩燧看到的时候,却不仅是如此…… “这是箭头擦过的痕迹?”万俟延髓惊疑地看着颜初夏,石膏脸上难得地有了颜色。 颜初夏点头,将昨日回城路上马匹受惊,马车翻转,已经被箭攻击的事情都告诉了他,过程只会比实际更严重,将那警告直接当成了刺杀。而要造成箭头滑过手臂而不被这位高手看出来,可是不容易的,所以她用了最笨拙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就在前一夜,她直接找了方十娘冲她手臂射箭。即便方十娘曾经自以为算是一门好手,可要对着自己的未来儿媳妇射箭,心里那个慌呀,全完挑战了她的心理极限。 她们偷偷摸摸地在林家小院里测试了十几次,有两次箭尖擦到了手臂,但只是拉过一点血丝。而最后一次,却又靠得太近,箭尖这一下就插深了点,顿时血流如注,一道带血的伤痕足了十公分。 颜初夏的脸痛得泛白,而方十娘却吓得泛白。“要是沫儿知道了,肯定会不认我这个娘的!”她几乎是欲哭无泪了。可谁让她当时拍着胸口保证要帮忙来着!自然,这事也不可能让李沫知道,连林君都不会知道! 是以此刻万俟岩燧看着都觉得太过触目惊心。而颜初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万俟岩燧嘴唇颤了一下,没有问她遇袭原因,颜初夏知道,这个人会用自己的方法去寻求真相。 万俟岩燧掏出自己的药给颜初夏倒上一层,帮她包扎好。 “几天能好?”颜初夏故作轻松地问他。 万俟岩燧脸上愈发冷冽,“三天就能结痂长出新肉!如果保养得好,或许能够不留疤……” 那天万俟岩燧离开了,从此再没有出现在一品楼。多年后,颜初夏一直在想着自己当初到底做得是对还是错。终究,从头到尾,她是欠了这个人。 而与此同时,颜初夏央了爱格温让他派人暗中保护万俟延延一家。这件事在水落石出之前根本就不能见人,更不能声张。即便连询问她的李沫,她都不敢多说,深怕将他牵扯进来。 但是,颜初夏也多了一个心眼,她告诉李沫,除夕后,可否想办法让圣上来一趟一品楼。她只为一事,如果她们遇到危险或者被杀人灭口,至少也要留点麻烦给东方乾。想万俟竑这样手握重兵的大臣,身为帝王自然也希望能拿到他的更多把柄。自然,她们就不会白白送命。 颜初夏向来认为自己并不是一个仁慈的人,如果自己要下地狱,该跟着下地狱的人,她一个也不想放过! 而李沫却看了看她手上包扎的伤,不无落寞地说道:“如果你觉得现在的我只能为你做这些,那我一定会尽全力为你做好!” 这话像根刺,稳稳扎在李沫的胸口,平时都随着他的心跳动着,没人发现得了,只有此刻拔出一点,流出血来,你才能发现它的存在。 面对这样的李沫,颜初夏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而现在显然说什么也是多余,难道告诉他,我不想连累你? 这么做作的话,她说不出口,所以她只道:“谢谢你,沫哥哥!” 李沫那类似质问一样的话,就这样被她轻飘飘地带过去了,反而让李沫觉得是自己太过分。 这一段时间,她们母女过得很谨慎,从不会给自己独处的机会。 只要没事,每天下午,爱格温的马车就会到一品楼来接颜初夏去集萃坊,母女俩谁都没有回家,同时让明珠丫头也先住在李家,方便照顾。 对于三个女人来说,面对暴力强权,最好的方法就是依靠能保护自己的势力。这一点,林君和颜初夏几乎是不需要商量就能够达成共识的。 至少在京城内,人多的地方,没有人敢突兀地拿她们怎么样! 而自那日后,她们也没有再去看过万俟延延,就像警告她们的那人所想的那样,她们“规规矩矩,惶惶不可终日地活着,根本不敢踏出城门一步”。这无疑让某些暗中观察的人很是放心。 第五十一章 除夕惊魂 时间终于熬到除夕那日。这是一个与民同乐的日子。大瞾皇帝亲临皇城,与京城百姓一起看歌舞表演,每年的今日,京城都能造成万人空巷的场面。 颜初夏和林君在爱格温的陪同下一起去见万俟延延。到了半道上,却碰到徐清踏雪而来。他身上还有浓重的中药味儿,鼻子冻得通红。 “我娘让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等着。” 徐清几乎都没跟三人客气,直接带着他们穿过积雪的树林,到达一个山洞。 这个山洞并不隐蔽,里面有不少干草,还有竹炭,徐清就这样点燃炭火,给他们取暖,再没主动说一句话。 颜初夏试图挑起话头,可惜对方压根没打算理睬她。她本是想关心一下她母亲的病,结果询问了好半晌,徐清只应了一句:“大夫说,我娘熬不过这个冬天……” 熬不过这个冬天? 什么意思,马上就是春天了呀! 颜初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徐清也没打算回应她的惊讶和疑问,更不打算接受任何人的同情和怜悯,只是放了几块炭火,兀自起身,站到洞口去了。 这就是万俟延延如此决绝的原因吗? 而这一次,是不是她最后一次见自己的丈夫呢? 能见到吗? 山洞里瞬间冷得像冰窖。四个人就这样静静地等着那一刻的到来。 爱格温是个体贴的男人,早给她们预备好了厚实的貂皮斗篷,以及足够的银碳。他甚至还准备了一张虎皮给母女俩掂地上,而他自己则蹲在火堆的另一侧帮她们煮起了茶。 如果是换做平日,她们一定要称赞一下这个男人的体贴细心。在大瞾,男人根本不会有这种姿态,应该说会恰恰相反才对。 夜幕降临时,这个男人甚至饶有兴致地烤起了肉,母女俩不由得一起将视线落在他带的那个大包袱上,此刻包袱已经打开,里面全是吃的用的,足够她们在外面待上两天也不会挨饿受冻。 那一秒,颜初夏突然觉得,将母亲交给这样的男人,说不定会很幸福! “嘭……哗啦啦……”京城上空炸开了第一颗焰火,从这个小小的山洞,刚好跨过树林,下面是万俟延延住的小屋,对面就是京城矗立在黑暗中的城墙,今夜将是一个不眠夜,也是京城城门全年里唯一一天不关的日子,全城守军轮流值夜。 而这个烟花正是从城楼上腾飞而起,一排火树银花,煞是壮观。 大瞾开国皇帝成制定过一项除夕庆典烟花礼仪。 从除夕酉时正,每一个时辰,各道城墙放一次烟花。直到第三次烟花亮起,他们才终于发现了异样。 一直守在洞口的徐清突然站起身,看着外面,大叫一声“娘”,人影瞬间消失不见。 颜初夏扶起林君迅速跟了出去,结果却发现在火树银花下,徐家那房子着火了。 心下顿感不妙。 爱格温点起火把,扶着林君替她们照路。 皑皑白雪中,火红的光芒像盛开的牡丹花,牡丹花前,一个窈窕女子挥舞着纱衣,笑容嫣然。枯萎的蔷薇藤蔓从下面烧出一片绚烂,将女子围在火光当中。 “荜拨”声中传来她轻柔的吟唱。 颜初夏听不清楚,但却从火光中她的笑容看得出,那是一首美妙的情诗。 “娘……”徐清跪在雪地里,声音哽咽,没有哪个儿子能够忍受自己相依为命二十年的娘亲以这种方式来结束最后一次生命的舞蹈。 而她等待的,也许是一个永远不会出现的男人。 女子依然在笑着,没有穷尽的舞蹈,看着房子坍塌在她身后,篱笆依然烧得很旺。 没有人敢去打断她,只是默默地看着。 从她嘴角眉梢感受着对那份爱情的留恋和向往,然而这一切献给的男人却没有出现,以致于连舞者最后的笑容都噙上了泪。 “延——”伴随着这声沙哑的呼声,一个全身黑袍的男人走进火光中。 万俟延延终于停住了舞步,定在雪地当中,篱笆栅栏再也支撑不住,连同蔷薇的枯藤一起坍塌于焰火之中。 “你、回来了?”很轻的一声,二十年的等待,二十年的心酸,多少的风霜都归于这平平淡淡低声的一声问。 仿佛她的丈夫只是出门替她买了一根发簪。 “嗯。我回来了。”男人似乎也意识到什么,才会如此平静地说出“我回来了”。 简简单单四个字,在那沉寂落寞了二十年的脸上绽开了一朵美丽的花朵。 笑容还未彻底绽开,一声“铮”响,雪光映着一片剑影刀光。 而刺客进攻的中心俨然就是万俟延延和徐海。徐海一把搂起万俟延延,长剑一拔,随即洒下一条血影,瞬间镶嵌在雪白大地上。 爱格温的侍卫队在第一时间将颜初夏和林君保护起来,同时分出一拨人跳进残火未息的小院,黑衣人不多,但武功却很高强。 爱格温判断了一下形势,决定带着人离开。只要进了城,这些黑衣人就不敢追上来。 一行人且战且退。 徐海永远是那个处在漩涡中心的人,手里的爱人或许很碍事,但他没有松开过哪怕一刻,即便手臂被砍伤,鲜血浸染到万俟延延的群儒上。 徐清手里也拿着一把黑衣人的刀,护在爹娘身后。但显然,他根本就不会用,结果被徐海一把拎起扔给了颜初夏母女。 颜初夏只是紧紧握着母亲的手,十指相扣,她们能感觉对方的颤抖和冰凉,却依然相互支撑着逃上了马车。 爱格温的确算个英勇的男人,几乎第一时间将母女俩一手一个拎了上去,他人本就高大,力气也大,随手拎起徐清也扔了上去。 再招呼那个热战中的男人撤退。在真正的男人眼里,他们永远知道哪些人是必须优先保护的,哪些是作为战友看待的,爱格温尤其清楚。所以他驾起车,在徐海跳上来那一刻,迅速冲了出去,时机配合的一点不差。 “娘,我觉得这个男人靠得住。”颜初夏突然喃喃说道,眼睛看着那个挥舞着马鞭的男人。 就在这时,一声啸声滑过,原本战成一团的人瞬间散开来。 就在雪白的大地上,黑衣人毫无偏差地一一倒下,而雪地上多出另外一个黑衣人。他转头看向马车,好半晌。 爱格温的那些带伤的护卫捏着刀剑,也跟着呆了好半晌,他们完全没看清楚这个男人是如何出剑的。正在犹豫这是友是敌,啸声再起,黑衣人消失不见。最后,他们连对方从哪个方向来从哪个方向消失都没搞清楚。 这注定是一个惊魂之夜。 进了城,众人直接到林家母女的院子安顿下。 徐海身上刀伤不下十处,但他怀里的万俟延延却完好无损,连衣服都没少一片。 可是万俟延延的情况却比他糟糕很多,进城不久就昏了过去。 马车达到林家时,李家三口和明珠竟然正守在门口。因为这个地方相对偏一点,既没有外面鞭炮轰鸣,也没有小孩嬉闹,只是看着皑皑白雪中的四个人影,让人莫名地有种归宿感。 爱格温是第一个跳下马车的,他一下去就听见一个半熟不熟的声音叫出了他的名字。转头一看,竟然是李根山,爱格温热情地给了他一个拥抱,“李师傅,一年不见了,我到醉香楼找过你,掌柜说你不做了,我可一直惦记着你的手艺呀……” 颜初夏正扶林君下车,看见这一幕,不觉眉头一颤:这算什么孽缘! 结果最后她才知道,当初她学的蛋糕配方和做法正是爱格温送给李根山的…… 万俟延延的情况很不乐观,这边还没进门,那边李沫已经跟着徐清去请大夫了。 有些时候缘分就是这么奇怪,完全不相干的人,会因为某种机缘巧合遇上,最后发现,原来缘分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铺垫在那里。 爱格温即便旧友重逢,依然不忘记体贴地照顾林君,甚至十分有绅士风度地帮着明珠烧水给几位在冰天雪地里折腾了几个时辰的人沐浴。 明珠丫头陡然觉得自己的地位在提升的同时存在感也被在减弱,尤其是他看见爱格温一手浴盆,一手热水往林君房间里面送时。 连方十娘都不由得要将这个丈夫的好友多打量几番,而且这家伙真的太不含蓄了,有这样直冲冲帮女人打洗澡水的吗?就算你要表现爱慕,完全可以用文雅一点的方式,比如说唱个情歌,赋首情诗什么的。 林君和颜初夏本来正在照顾昏迷的万俟延延,抬眼看见那个阳刚帅气的男人一脸烟灰进门,突然有种悲剧中的喜剧效应。不过显然,现实没让她们乐观到还能笑得出来。 万俟延延浑身冰凉,一看就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母女俩让男人们将火炉都点上,房间的温度瞬间提了上来,虽不及集萃坊那地龙的温热,但至少不会让人着凉。 就着爱格温拿来的热水替万俟延延沐浴更衣,这厢刚弄好,那厢大夫已经来了。口里还在嘟囔要不是看着状元爷份上,今天怎么也不会出诊的,今天可是大日子,万一病人不好,多晦气! 还真被他说中了,这病人的状况是相当不好! 大夫脉搏一把就直摇头,“我就不该来!” 徐海的脸本就黑得可怕,听他这一说,腰间的剑“嗑”地响了一下。 徐清只是冷冷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依然和颜悦色地问大夫,“我娘到底怎么样?” “她本来产后身子就没调理好,又积劳成疾,这本还可以治,可胸中郁结几十年,邪气已经侵入五脏六腑,如果能够早几年散去她心中郁结或许还有救……” “你胡说什么?庸医!”徐海眸子冒火,这次剑是真的出鞘了,而且“唰”地架上了大夫的脖子。 老郎中当即腿一软跪在地上,浑身发抖,还的抖抖缩缩地说道:“你问谁都是一样!” 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徐海,空气静得落针可闻。 最后徐清冷冷清清地打破空气沉寂,“这里,你最没资格抱怨!” 徐海的剑分明颤了一下。 徐清上前,甚是不屑地拨开剑尖,将老郎中扶起,还作揖道歉,并跟着他回药铺抓药。 他的步伐如此镇定自若,仿佛早就看空了一切,只是在等待罢了。 而那个“罪魁祸首”却颓然跪在床前,脸上一片冰冷绝望。 众人不约而同退出那个温暖的房间,外面又是寒风凛冽,怕是又会有一场风雪。 事情到这份上,连人都带回来了,总要给李家一个交代,毕竟林李两家一直最为亲厚。爱格温虽然不问,好奇也是有的,只不过他更愿意尊重别人的*。所以在母女俩避重就轻说了一遍时,他十分配合地应证了她们的话。 李根山一家并不笨,尤其是李沫,他能听出这其中某些不合理的点,比如,谁会为了一个镯子去惹上这种事情。 方十娘是个直性子,她一向绿林好汉的惯了,所以听出苗头,不由得有些心寒,只道:“我们一起生活也有大半年了,我方十娘一直将你们当成自家人,从未见外!现在,你们遇到这种事情,不但不说一声,还想要隐瞒,结果说的终究还是两家人的话……” 李根山撞了撞自己的媳妇,让她收敛一点,不要让母女下不来台。 一时间场面有些尴尬,反而是李沫首先打破了沉寂,直直看着颜初夏,“你只需要告诉我惹上的是哪家?” 那眼神十分坚定,颜初夏抬眸看她,微微抿了一下嘴,“万俟。” 俩字,无需多说,所有人都知道事情严重性。 “所以,沫哥哥,我想见皇上,我想知道,他是否会替我们主持公道!” 万俟家要杀徐海夫妇,这已经是明摆着的事实,偏偏这事,还是因为她们才牵扯出来的。母女俩怎么也得为此负些责任。 更何况,今日他们是从万俟家手里救走的人,那就注定他们已经无法与他们脱离开来独善其身。 李沫的想法跟颜初夏最初的推测一样,要一代明君为了几个小老百姓死活而处理万俟家引起社稷不稳,这是不可能的。何况,万俟延延与徐海当年的确是做了不妥的事情。万俟家要清理门户别人还真是没话好说,即便将他们浸猪笼处死,别人也说不上话。 所以,他的建议是,可以请皇上做主,但不是做这个主,而是保证他们的安全。至于万俟延延,或许皇上出面,万俟竑能给个面子,可是这种事情应该拿什么借口让皇上出面。 “小夏,从明天开始,你每天做一盒糕点,我带给皇上。” 只要皇上肯出面,至少保住颜初夏和林君是没有问题的。可事情并没有他们想的那么容易,从初一到十五,各种庆典祭祖,宫廷宴饮不曾间歇,别说李沫有没有机会见到人了,即便见到,也是没办法说上话的,但好在,他时常进出皇宫,捎上一盒糕点还是可以的。 第五十二章 冰火激情 万俟延延在第二天早上才醒过来,但前夜一舞像是耗尽了她所有的生气,如今她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 微微蹙起的秀眉,一睁眼就在寻找那个男人。这一次,没有让她失望,她临空乱舞的手在第一时间被一双温厚而熟悉的手握住,如此踏实安心,让她蹙起的眉终于被抚平了。 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眼前这个青春不再的男人,嘴角微微扬起一抹笑容,十分不确定地问道,“你回来了,” 或许,虚弱的她以为这只是一个幻觉,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想找到一点真实感,想要这个虚幻的温暖。 徐海坐在榻前,伺候她喝水。 万俟延延却有些失神,视线一刻不肯离开这个人。 徐清只是去看了一眼,便转出来,熬药。 听说万俟延延醒了,颜初夏已经端着熬好的粥和汤进来了,她知趣地没有打扰这对夫妻,只是将东西放在徐海触手可及的地方,并帮他们加好炭火,关好门。 今日又是一个大雪天,几位女眷坐在暖阁里,男人们则在另一边下棋。 大年初一,本应该是一个很惬意的日子,昨晚原本应该守岁的人,折腾了一夜,今日脸上都挂着倦怠。 而此刻李家门前,正停着一辆豪华马车,小厮跳下车将大门敲得震天响,结果只引来街坊探头,连主人的半个影子都没看见。 东方少倾靠在马车里,脸上万分难看。他这个尊贵的安王殿下,从皇宫出来就来找人,竟然一个人没找到。一品楼歇业,集萃坊没人,这下倒好,连李家人都没了。 东方少倾没喊停,小厮就必须得一直敲,这是多么扰民的一个早上呀! 而他自己靠在裘皮软座上,手指摩挲着手炉雕刻的菊花瓣,试图在那一团乱麻中理出一点思绪。 偏偏好死不死,就在此时,他猛然想起颜初夏曾经跟他说的一句话:今天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等我娘的事情办妥,我会带着我娘,离开京城,甚至离开大瞾。 他的手指突然顿住,嘴唇微微颤抖起来,胸腔窒息得抽疼。 正在敲们的小厮突然发现马车动了,而他家王爷竟然自己挥着马鞭甩得震天响。 东方少倾用了一天的时间,将颜初夏去过的钱庄菜场以及可能出城的城门都问了一遍,而直到他怏怏回来时,那个蹲守李家门口的小厮却突然来报:李家人回来了。 当李沫看见那个一身雪花的王爷时,脸色愈加冰冷,即便他不开口,他也知道他要问什么。所以,他就这样看着他,既没下逐客令,也没打算请他进去。 东方少倾劈头就来了一句:“林夏在哪里?” 李沫的眉头颤了颤,这王爷是不是太失礼了。 东方少倾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仪,迅速恢复了几分王爷该有的仪态。 “我有重要的事情找她!” 李沫只是将他打量了一翻,心念电转,缓缓出口的却是:“你可知,昨晚她差点就回不来了?” 东方少倾挑起眉,不解地看着他,“能把事情说得明白点吗?” 李沫却直直看着他,问道:“沫敢问王爷一句,你是不是喜欢她?” 东方少倾也直视着李沫,“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本王的事情还轮不到你这个翰林院修撰来管!” 李沫皮笑肉不笑,淡淡说道:“若是,沫就再多问你一句,她在你心里有多少分量?如果只是一个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存在,那么王爷大可不必再去找她,总有一天,你会为了权势放弃她!” “如若王爷不喜欢她,自然更不必去见她!” 虽然口上说的是拒绝的话,但李沫私心还是希望这个安王能派上点用场。这个王爷不像太子那般凡是从大局着眼,他有他任性和蛮横的一面,在万俟家族面前,这反而能帮到颜初夏。 “本王要见她!立刻!马上!”东方少倾的冷气压平地喷了出来,喷了状元爷一脸的冰渣子。 李沫将他看了一眼,转身往林家小院走。 穿过繁华大街,拐进寂静空巷,往偏僻的一处过去,便是林家小院。 东方少倾看看这条人烟过于稀少的小巷,脸上微微有些诧异,这一品楼的小老板竟然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不至于吧? 她用她这些月施舍给乞丐的钱都能挪个好点的窝了。 敲门前,李沫定在门口,面色复杂地又将东方少倾看了一眼,一个男人要将深爱的女人交给另一个男人来保护,无论从理智还是情感上来讲,都让他倍感屈辱。可他知道,至少这个人背后有足够可以保护别人的势力。他虽不确定林家母女到底隐瞒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这里面绝不简单! “吱嘎”一声,大门开启,两人迅速调眼看去,出来的正是颜初夏。 “沫哥哥,正好……王爷?你怎么来了?” 东方少倾看着这些日子一直思念着的身影就这样不期然地站到自己面前,还一脸平淡样儿,心里莫名地生出一股不真切感,仿佛那只是某个午夜梦回时的过于清晰的梦境。 “小夏,怎么了?”李沫则第一时间捕捉到颜初夏开门看见他那一刹那似乎有话要说。 “大夫!”两个字,简单明了。 “我这就去!你好好在家里呆着,别乱跑!”说罢,李沫又将东方少倾看了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雪花在东方少倾的头上,肩上积了一层,他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如当日他跳下马车,看着马车远去,一动不动一样。 颜初夏的心莫名地抽了一下,嘴角弯起,轻声道:“王爷,进来吧!外面雪大风寒……啊!” 东方少倾没等颜初夏说完,已经一把拽起她的手,在积雪的空巷里奔跑起来! 颜初夏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触手的冰冷让她不忍心甩开他。任由扑面的风雪割着嘴角眉梢,看着自己嘴里喷出的雾气白白的拉成了线。而前面的东方少倾连头都没回一下,一直奔跑着,直到,颜初夏再也跑不动,一个趔趄扑进雪堆里。 东方少倾顿下脚步,看着她,愣了愣。 颜初夏没好气地从雪堆里抬起头,“你干嘛?来报复我的是吧?” 东方少倾冰冷僵硬的脸却突然解冻了,“噗嗤”笑出了声。俯身将地上像棉球一样的人从雪里挖出来,拍掉她身上的雪,这才牵起她的手,开始慢慢地并肩而行。 颜初夏微微转头看着他的侧脸,晶莹得如同冰雕,五官深刻隽秀,仿佛大师笔下一气呵成的水墨画。 像是意识到被人盯着,东方少倾的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让整张侧脸立刻生动起来。 “我想过了,一个人下地狱太寂寞,必须得拉上个垫背的才行!” “啊?”颜初夏被这突兀的一句话,砸得有点晕,只觉得今天的东方少倾甚至奇怪。 东方少倾顿下脚步,迅速扫了一眼四周,猛然将颜初夏往旁边隐蔽的小巷一拉,瞬间将人压在冰冷的墙上,左手往腰上一搂,右手压住后脑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上颜初夏的双唇…… “呜……你这个混蛋……你不得好死……” 颜初夏的声音断断续续从唇齿间传出来。 近在咫尺的双眸喷着怒火,直接冲向几寸处的另外一双丹凤亮眼。 东方少倾的眉眼很好看,可此刻那带着阴谋得逞的狡猾眉眼正有恃无恐地对峙着颜初夏的怒火。 颜初夏闷哼一声,提腿要踢,身体刚动就被东方少倾死死压住,连双手也瞬间被高挂在头顶。腰部被擒,手被定住,颜初夏压根动弹不得。 东方少倾却心情极好地在她唇齿间细碾慢磨,眼睛则专注地看着那双眉眼慢慢泛出水雾,感受着她反抗慢慢减弱。 这对男人而言,绝对是一项伟大的胜利。 征服一个女人,和征服一片大陆往往有并驾齐驱的吸引力,尤其是这种倔强油盐不进的女人! 吻完了,东方少倾依然将颜初夏压在墙上,嘴角得意地笑道:“与其让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逍遥快活,不如跟我一起堕入地狱吧!” “……” “所以,我决定了,娶你回家!你杀光我的侍妾也好,废了我的正妃也罢,只要你有这个本事,本王就奉陪到底!而且,本王十分期待你拿什么手段将那些女人赶尽杀绝,只留你一人在本王身边!” 颜初夏终于听明白这个混蛋流氓的意思了。 不错,东方少倾这个混世魔王从来就是这么自私霸道任性专横! 他才不会管什么风纪伦常,他一旦看上就是看上了,耍尽手段都要得到,哪里管你有多么强悍的理由!除非他自己没这个本事能力,一旦他有,你将无处可逃! 东方少倾用拇指摩挲着颜初夏被吸得艳红的唇,此刻它正微微抿起,试图表达自己的不满和反抗。可这个混蛋压根不管,只是看着那个被他制住的人,饶有兴致地提议道:“你看,我做了如此重大的一个决定,是不是应该庆祝一下!” 说罢又俯□来,这一次,不再是像先前的挑衅和征服,而是把自己也沉浸进来,身子慢慢地越贴越紧,呼吸变得灼热,唇齿脸颊变得滚烫,尽管隔着厚厚的棉衣,仿佛也能听见那心跳的震动…… 这次颜初夏是真的紧张了,她完全感觉得出来这个混蛋动了情,那强有力的手臂仿佛是要将她揉进他的骨髓里去,那种近于窒息的占有,愈演愈烈,搂着她的手开始在她身后揉捏,突然,某个罪孽深重的部位有了反应,硬硬地抵住了颜初夏,颜初夏吓得一阵哆嗦。 而东方少倾也吓了一头冷汗,几乎是立刻从颜初夏身上弹开。 两人的脸在雪花里红得像是火烧,都愣愣地看着对方,多少种情绪从眼眸间闪过,竟都没敢说出一个字……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颜初夏,兔子一样拔腿就跑。 东方少倾一阵恼恨,这个女人真是太给他面子了!这种情况下,你不是应该装一下纯洁,当着不知道,两个人顺着台阶就下了,你倒好…… 可念头一转,这个混蛋怎么会知道男人发情是这样?难道……莫非…… 东方少倾想得恶气腾升,一抬长腿,跟着跑了过去! 真是风一样的女子,在空寂的小巷里跑得跟阵青烟一样。东方少倾追成了一道黑影,颜初夏慌不择路,七绕八绕,竟然还是给这个混蛋追上来。 脚步就在身后,她连头都不敢回! 东方少倾这下更火大了,他堂堂一个王爷还真能不顾场合将她就地办了,这表现实在是太刺伤他的自尊了。于是乎追得更带劲,非得抓住这个可恶的女人不可。 颜初夏脚下一滑,结冰的鞋底直冲向结冰的河面…… “小心!”东方少倾在她身后大呼,心一急,没留意脚下…… 结果,“嘭咚!” 颜初夏撞在河边柳树上,而东方少倾擦着她身畔滑进河道,踏破了冰面…… 一声落水声,颜初夏惊魂未定,擦了一下溅在眉眼处的冰水。定神看时,东方少倾已经整个儿陷在冰窟窿里——这下,彻底熄火了! 第五十三章 无心之祸 “哈切,哈切……切切切……”余音绕梁,直有三日不绝之势。 颜初夏的耳朵抽搐了一下,她已经完全不敢靠近东方少倾的低气压了。 幸好这家伙会水,还算身体强壮,没有冻僵,最后自个爬上来了。要不然,如果寄希望于她,她或许会犹豫再三,再三犹豫,直到这家伙冻死在冰窟窿里也说不一定。 东方少倾身上裹着棉被,面前排着火炉,喷嚏一个接着一个,鼻涕眼泪齐刷刷流下,那场景与他平日里玉树临风的形象一对比,简直惨不忍睹。 而他依然霸气侧漏地死死瞪着颜初夏。 作为罪魁祸首,颜初夏还是很有自觉的,不但将他带回了家,甚至亲自烧了热水给他洗澡,还熬了姜汤给他驱寒。可显然这混世魔王不是那么容易讨好的,那眼神直有将她就地正法的意思。 其他人迫于这位王爷的威严,齐刷刷退避三舍。爱格温对东方少倾的遭遇非常同情,本着同病相怜的原则,他全权负责安抚林君不去打扰这两人。 是以,东方少倾此刻才能在颜初夏的地盘上,肆无忌惮地瞪她。 “咳咳,王爷,大夫还没走。您还是让他给瞧瞧吧?” 东方少倾伸手指了指火炉旁边的凳子,“站那么远干什么?怕我吃了你呀!坐好!本王有话问你!” 颜初夏原地磨了一下脚,最后还是决定温顺一点,柔弱一点,乖乖地坐到凳子上去了,同时在心中腹诽:要不是看着你是当今圣上的儿子的份上,看我不灭了你这只色狼! “哈切!”东方少倾眉一挑,“你在骂我对吗?” 颜初夏唇角一弯,笑道:“民女哪有这胆子?” 东方少倾翻了个白眼,懒得跟她计较,“本王现在只问你,昨天你们遇袭的事情是不是跟万俟延延一家有关?” 他一进门就看见那个在煎药的徐清了,他安王或许没别的本事,但对记人脸几乎是过目不忘的。而李沫在第一时间给他介绍了那一家的身份。可这个笨女人怎么会就招惹上这等麻烦事情。万俟延延是谁,那是万俟竑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人,平常人不是应该识趣地躲远一点吗? 颜初夏早就算出这个家伙会问到这档子事上来,所以心里的算盘打得震天响,故作忧愁地叹息了若干下,直叹得东方少倾眉头直颤悠。 “你这个女人,有话直说,你烦是不烦?” 病人的火气就是大! 颜初夏抬眸,无辜地说道:“王爷,您位高权重,一定有法子帮他们的吧?” 你这个没节操的女人,敬语都用上了!一股不好的预感袭上东方少倾的心间。 颜初夏说的事实是:万俟家棒打鸳鸯不成,恼羞成怒,要杀一儆百,要清理门户,他们就这样被牵连进来了。 颜初夏的意思是,东方少倾能否想办法让万俟竑放过万俟延延和徐海这对有情人。而现在万俟延延已经病入膏肓,眼看时日无多,还要遭受来自家族的追杀,实在是惨不忍睹惨绝人寰哀鸿遍野呀! 颜初夏只差声泪俱下了,说得极为动情。 就因为太过生动,东方少倾反而生出怀疑,“你好像不是这么多愁善感善伤春悲秋的人吧?” “……”颜初夏愣了一下,“安王殿下,民女只是十分同情他们的遭遇,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受到如此对待。” 东方少倾将信将疑,不过他还是强调了一句,“万俟你惹不起!最好躲远点!” 颜初夏尽量让自己显得无助点、可怜点,不说话,就拿了那沉静无比的大眼睛看着东方少倾。 东方少倾心底一抽,印堂发黑,恶声恶气地说道:“我怎么就碰上你这样的女人呢!”说罢,掀被子起床。 颜初夏十分殷勤地赶快替他拿烘干的衣服,同时嘴上很是惋惜地说道:“王爷身体还没好呢,现在就走合适吗?” 东方少倾瞪了她一眼,果然没节操吧! 颜初夏对那眼神完全无辜而坦诚地逆来顺受了。 安王噎气! “要保他们的命并不难,我进宫一趟!” 颜初夏就这样毫没节操地坑了东方少倾一回。李沫进来时,她正在擦汗,这大冬天的,跟这家伙勾心斗角还真是累。 “你方才说的可是真话?” 颜初夏默。方才?敢情李沫这堂堂状元郎听墙角了? 如此直白的眼神,李沫如何看不出,咳嗽了两声,“我只是担心你,所以……咳咳……”他当然不会告诉颜初夏他听墙根的同时,手里还攥着一根碗口粗的棍子。 “沫哥哥,我不想骗你。”颜初夏回答得很认真,对像亲人一样的人,她不想连累,也不愿欺骗,所以只能在这件事情上保持沉默。但是对东方少倾,她觉得是可用的,她必须试试看。如果万俟延延的事情能在背后得到默认,也许他们就能够相安无事。她知道,在她决定跟踪爱格温的时候,就已经被卷入其中了,没法脱身。 李沫愣神好半晌才将这话消化掉。 东方少倾回到昱贵妃的昭熙宫时,人已经开始发高烧。 他身边本是有暗卫的,所以即便他不说,那些暗卫也已经将他一日的行踪告知了昱贵妃。所以,此刻,他见到自己的母妃脸上郁结着一层黑气。 “我警告过你,平民女子玩玩就算了,不能投入太多!你都当耳旁风了是不是?” “娘,孩儿觉得她没有大家千金的骄矜,又不贪慕富贵,这才是最宝贵的!”东方少倾脸颊红红,底气倒是挺足。 昱贵妃十分严肃的看了他一眼,招手让内侍请太医过来。她就这一个儿子,自小又聪明伶俐,很受圣上喜爱,母凭子贵,也稳住了她在后宫的地位。 当然,作为协理六宫的人物,她的才智不会比她的美貌差。她对皇上心思的拿捏可比那中宫之主还要精准三分。 常在生死线上勾心斗角的人,总想要将一切掌握在手中才会觉得有安全感。而昱贵妃却发现,自己的儿子似乎越来越不在自己的掌控范围了。 这让她无比烦躁。 看太医,煎药,喝药,依然是母子十几年的相处模式,东方少倾在叫着苦的同时在母亲严厉的视线下勉勉强强喝完,立马漱口。 “你真看上那个林夏了?”昱贵妃看着毫无规矩躺在榻上的不孝子。 东方少倾挑着眉,自个剥了桔子吃,“娘,我想娶她为妃!” 说得漫不经心,但却已经是他认定的。 昱贵妃心中一寒,面上却不动,只是看着儿子,提醒道:“她只是个庶民!” “娘,您也不是高官显贵出身。”东方少倾立起身,看着徐娘半老的昱贵妃。东方少倾是昱贵妃的第二个儿子,也是最后的唯一的孩子。自小骄纵惯了,就没怎么管教过,这下愈发大了,也不服管教了。 听了那话,昱贵妃身子微微一颤,看向儿子的眼神犀利几许,“你就这样随便拿外面一个野丫头跟母亲做比较吗?” 东方少倾听出不悦,立马赔礼道歉,同时咳嗽上几声表示自己现在还是病人。 “娘,我娶一个庶民为妃,不正好合了他的心意吗?这样我就彻彻底底成了一个只好美色的纨绔子弟,想必很多人都会为此欢欣雀跃吧!” 昱贵妃眼神凝了一下,“当年让你纳妾的时候怎么没这么爽快?果真是长大了,还是这次动了真情?” “为什么不能一举两得?父皇不也挺喜欢林夏的吗?” “儿呀,你可知道什么样的人可以当棋子,什么样的人永远做不了你的棋子?在皇家,切记动真心。” 东方少倾却笑得坦然,“儿子答应您,只有她一个。我会把她制得服服帖帖的,只要她在,我就能所向无敌!” 昱贵妃拿他没辙,心疼地用手摸摸他的额头,果然是烧得不轻呀,又让宫女准备热水,服侍他洗漱,早些睡觉。 东方少倾可没忘记自己的来意,“听说舅舅正在弹劾万俟竑克扣军饷的事情?” “你想做什么?” “现在虽然边关安宁,可是冬日军备少不得,如果克扣军饷,难道不会影响边关安定吗?” “话是如是说,可惜,要抓住万俟竑的辫子可不容易!” 东方少倾却扶额,笑道:“娘,明天我去给舅舅拜年,您有没有东西要我捎过去的?” 昱贵妃知道儿子在打小算盘,也不当面问,只道让他一切小心行事,且不可张扬。 安抚好东方少倾,昱贵妃招来暗卫,这一打听瞬间黑了脸。 暗卫虽然不知道颜初夏跟东方少倾说了什么,但是必然与她脱不了干系就对了。所以当即命人去查探。 而在林家小院,万俟延延的精神逐渐好转些许,初二这日,她拉了林家母女,与自己的丈夫促膝而谈,将当年的事情说了个明白。 不出所料,当年的确是万俟蕙兰看上探花郎,长兄万俟竑最初甚是排斥,他本是打算让妹妹进宫巩固万俟家的地位的。结果这小妮子压根不服管教,不但把她跟颜韫文相遇相知闹得满城皆知,竟然还说怀了孕……没辙,万俟竑只好答应,同时派人去颜韫文老家暗访,这下倒好,颜韫文竟然有一个指腹为婚的妻子。 万俟家如何容得自己人做人家二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解决了颜韫文所有后顾之忧。 切断他所有亲戚血脉,这样也才能将这个男人完全掌控在万俟家族股掌之间。 这就是事实真相。 可叹的是,那个探花郎这么多年被蒙在鼓里,心安理得地借着万俟家的势力,仕途亨通,当上了太子太傅。 这事本没多少可说的地方,林君和颜初夏早已猜到七八分,只是此刻当推测变成现实时,她们多少还是有些招架不住。 林君在屋子里呆坐了很久。 颜初夏沏茶暖手,悉心照顾着她。深怕她郁结难消,把自个给折腾病了。 “这事,要不要跟他说?”颜初夏探询了一句。 林君却看着她摇头,“他如此聪明之人,不会连万俟家的这点伎俩都看不出来……” “娘是说……” 林君没有直说,这个结果实在太令她寒心了。 颜韫文不会对林家灭门,父母被杀没有怀疑,但是他选择了沉默,继续走他的仕途。 这个男人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跟他海誓山盟的人了! 曾经林君为颜韫文一心想要为官的执念担心过,那时,她还怀着纯真的少女情怀,相信男儿志存高远是没错的,而今想来,如果当时能够劝他留在山庄,当个普通老百姓,这一切变故就不会发生。 文君长乐! 这是父辈们给他们的祝福,而现在,父母已逝,文、君分离,那话真真成了天大的笑话! 或许是受到太大的打击,林君当晚发起高烧来,颜初夏前后照顾,不得纾解,干脆将司徒蒙林请到家中,让她来分散一下母亲的注意力。 显然,林君也是很怕女儿担心的,烧了两天,便慢慢退了,起床后,像个没事人一样,竟然跟着司徒蒙林去了集萃坊。 爱格温这个护花使者自然是要随行的,只是在这边留了几个得力的高手。 而近日家宅平安,颜初夏想想,或许安王真能有克制之法,但同时,也估摸着什么时候见一下皇上。 李沫过完年就每天宫里和翰林院来回奔走,只可惜,春节期间各种祭祖庆典太多,东方乾多是与后宫嫔妃在一起,他自己都难有机会见到圣驾,要拐皇上出宫难之又难。 第五十四章 出墙红杏 初五,一品搂照常开张营业,一串鞭炮鸣响,昭示着新的一年的开始。 这门刚打开,那厢安王的管家就上门了,说是安王近日风寒加重,缠绵病榻。 病中的他,只想吃一品楼天下第一舞娘做的糕点以及那几道他最爱的小菜。 颜初夏很想冲到安王床上质问一句,有这样乱放风的吗,以后让她怎么嫁人, 而安王的回答很简单,本王因你而病,你就应该勇敢坚强地负起责任来, 原本气势汹汹的颜初夏瞬间泄了气。 比狠比自私,安王永远都比颜初夏略胜一筹! 这年的雪下得特别晚,却也特别大,差点形成雪灾,春节前后这一个多月,积雪从未褪到过膝盖以下,总是下下停停,似乎没有放晴的意思。 而的确,一些年久失修的老宅子,出现了垮塌损毁。刚整顿完官办慈善机构的东方少昰又操心起民生来。天子脚下无冻死骨,这是大瞾历代皇帝的古训。 这古训当然也不是无中生有的。据说大瞾开国始祖皇帝,还是一介贫民时,曾经在雪地救过一个乞丐,当时乞丐全身紫黑,几呈僵死,每天用热水擦身,将自家过冬的碳全部给他取暖,他硬是凭借自己的善心和毅力,将乞丐救回。而某一天,乞丐不辞而别,当晚他便梦到天帝化身真龙对他显灵,说东方家将因他的善举统治这方大地,只要帝都不现冻死骨,大瞾将绵延百代。 作为储君,作为未来大瞾主宰,东方少昰必须为自己的江山稳固做点贡献。 所以,在安王想着如何折腾颜初夏逼她就犯时,未来天子,却在积雪中指挥御林军修葺灾民的房屋。 颜初夏不得不哀叹:安王凭什么想要争夺皇位呢?以他的性子,还不成为第一个破坏大瞾国运的亡国之君? 而当下颜初夏要应付的是安王给他带来的麻烦:这消息传出没多久,数辆马车便停靠过来,从上走下来的有闺阁不出的大家闺秀,也有大家小妾,她们的一致目的是,想要跟颜初夏拜师学艺。 原因很简单,一个毫无背景的厨娘能用美食将王室贵胄哄得非卿做的不吃。这对女人来说,是多么崇高伟大兼顾成就感的事情呀! 颜初夏不胜惶恐,其他闲杂人等姑且不看,但看看这一日像是约好的一堆名帖:吏部尚书千金、户部尚书小妾、兵部尚书……,颜初夏一眼望去,马车下来的男男女女足有十来个,这兵部也太多了点,难道是为边关输送火头工? 正好,李沫今日休假,在店里打杂,将站得整整齐齐的人打量了一翻,用他那清冷的嗓子说道:“昨日皇上宴饮,说哪个大臣能学到一品楼的手艺,赏金一百。” 颜初夏突然觉得,这个皇帝也不靠谱,你说你把你儿子扔到大雪中折腾,自个跟群臣玩这些无聊游戏,实在是……有损天威呀! 最后,李沫再加了一句:“养济院和安济坊以及士兵们,都在抱怨伙食不好!” 尤其是养济院和安济坊那些家伙,因为吃过好的,即便东方少昰改善得再好,肚子里总是会有馋虫的吧? 李根山很是时机地站出来,又替徒弟挡了一刀:“林夏的厨艺都是我教的。李家祖上有规矩,李家的厨艺不外传!听明白了吧?” 李沫耳根默默地艳红着。颜初夏早听惯了这种说辞,所以压根就没多想,只道,还是这师父厉害,办事果断干净利落。 三位尚书送来的“徒弟”显然不可能就这么被忽悠回去,于是李根山继续拿腔捏调:“当今圣上赐给一品堂这块牌子,就是为我们小店挡灾挡难的!” 这意思就明显了吧。众人面面相觑,还真的就有人离开了。唯独…… 吏部尚书千金赵媛冲李根山微微一福,声音柔和似春水,“方才李师傅说李家的厨艺传内不传外!既然如此,赵媛依然愿意拜师门下!” 啊! 多少声惊呼在心里口里响起,连那些已经向外走的人也转回脚步,看看到底是谁愿意为了一点厨艺把自己搭给李家的。 而赵媛完全无视众人视线,在大堂之内站得亭亭玉立。 李沫惊讶地看着这名少女,气质高雅,素颜脂粉未施,眉如远山含黛,颊如秋水含春,窈窕身姿更似扶风之柳,偏偏她杏眼坚定,樱唇微抿,透出那一点不多不少的倔强来…… 颜初夏也看得心脏漏跳一拍。 方才赵媛隐于众人之中,只是隐隐看着一张可人脸,而人一散开,就仿佛是打开了放置明珠的匣子,整个光芒就完全发散出来了。 众人看着她都愣神了片刻,仔细将她那话咀嚼了若干遍,一再探寻她话里是否有其它意思。 但是,思来想去,字里字外都是要做李家的“自家人”。于是乎,所有目光又齐刷刷地转到李家人头上,尤其是被殃及的颜初夏。 李根山刚刚才说了“不外传”,充分表明他对颜初夏“非外人”这个事实的立场,突然就冒出一个尚书千金要做“自家人”。李家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是一个状元郎,翰林修撰。如果尚书千金真成了自家人,那这两位到底谁做大谁做小呀? 当然论势力背景,怎么也得赵媛为正房。 可是,李沫是谁呀? 殿试直接拒绝大瞾皇帝御配公主的傲娇状元爷,尚书千金在他眼里根本不足分量! 可这尚书千金也不简单,今年年纪十六,据说豆蔻之年时在京中一诗会还胜过了本届榜眼颜太傅长子颜研,从此才名远播,这几年尚书府的门槛都被媒婆踏烂了,硬是没一个入得了她法眼。人人都说她心性极高,非状元郎不嫁,所以在李沫进士及第之时,尚书府第一次主动递出了庚帖。 但是,事情就这么巧,李沫被皇上废除状元位,甚至贬入等同进士位,尚书府又立即取回了庚帖。 出尔反尔,这即便是寻常百姓也做不来的事,也是要顾忌脸面的。而今日,这位传说中的才女,竟然亲自登门“求婚”…… 难怪今年的雪都下得这么奇怪? …… 所有人没敢啃声,心中却念头纷纷倒转。从两个女子的家世背景,到身材样貌,都做了一翻对比,果然是很难取舍。 明珠丫头已经一把抓住方十娘的手臂,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咱们这状元郎不会想要抛弃我家小姐吧?” 方十娘狠狠敲了明珠一记,“你认为尚书千金这削葱小手能揉面团?” “呃,说的也是……” 李根山却捋捋胡须,看向自己的儿子,这事,他还真不操心,他相信李沫能够自己处理,所以,他连话也没多说一句。 结果,李沫走到赵媛两米之外,拱手一揖,这才委婉说道:“多谢赵小姐厚爱,李沫已有意中人。” 赵媛抬眸看他,眸中毫无杂色。若是别家姑娘被人当众拒绝,定要红脸哭鼻子,而她淡静得就如一株碧树,风雨不动,处之泰然。 “李公子可还记得一首诗?” 众人皆是一喜,今日的戏似乎不简单,遂将李沫多看了两眼。而李沫等人却看着赵媛。 赵媛脸不红心不跳,缓缓启口吟诵道:“永夜不可寐,结伴游翠微。同赋凌云志,心忧天下危。” 懂点文墨的,一听便能将首字组合出来,“永结同心”! 此诗一出,李沫瞬间愣住,不由得又将赵媛打量了一翻。 而赵媛却低眸一副,“明日,媛再来拜会!” 转身走得潇洒干净。 李根山和方十娘几乎是立马将李沫拖进小黑屋,拷问儿子“红杏出墙”的始末。 李沫第一次脸色发白,这应该是两年前的事情了。当时他们一帮学子以文会友,游翠微湖。碰到一蒙面女子也以文会友,反正就怎么两帮人会了那么一下。 而期间有个以成语作诗的环节,两人各出一词,女子优先,而她就出了“永结同心”,李沫就对了那么一首诗。 而轮到李沫时,女子主动送了他一首《金榜题名》。 这四个字本没什么,可那四句诗…… 金银财帛希,傍花奉佳期。 题诗翠烟隙,铭留千古意。 纯粹就是情诗! 通常,吟诗作对,情诗的确很多,这本不足为怪。尤其是闺中少女,谁人不怀春,做出情诗也是情理之中。 但显然,今天的情势分明不同。 既然一个已经金榜题名,另一个是不是应该捧花而来永结同心呢? 这下完了! 方十娘几乎带着哭音喊道:“你怎么能跟人对什么情诗呀!她是吏部尚书的千金呀……”方十娘叫了半晌,最后也只得无奈地叹气,“好吧,反正你连皇帝的女儿都拒绝了,何况一个吏部尚书……” 这分明已经有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了。 颜初夏站在门口,不知道该进该退,而李沫却第一时间用视线锁住她,更让她不知所措,不知道应该找什么话来安慰或者劝解。结果,李沫却站起来,走到她身边。 李家夫妻俩一见这阵势,立马退了出去。 “你知道的,我没那个意思。”李沫说道,依然淡淡雅雅,眼神却十分认真。 “沫哥哥……” “我没有要逼你的意思。我会等你。等你慢慢长大,等你慢慢接受我!我们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来。” 李沫无论何时都让颜初夏如此安心,安心得可以不用担心任何背叛和猜忌,彼此间的绝对信任比什么都重要!这或许就是他们一起长大的好处。 而不出众人所料,第二日,赵媛竟然真的“傍花”而来,这花还是几支腊梅,一品楼瞬间香气袭人。 经过昨天一事,今天一品楼早早就有人等候在此,准备看看这三角才子佳人的情话该如何演绎。 虽然李沫从未在人前表明过自己的心上人是林夏,但是,从李家几乎将一品楼当成自家的就看得出来,林家与李家根本就是一家人。而李根山那句“不传外人”,再次在众人面前应证了这个猜测。 这天下第一舞娘本就是属意于状元郎的。 这样一来事情就复杂化了。 那安王呢? 坊间瞬间多出一个狗血版本,状元郎与第一舞娘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却情途坎坷。前有昭阳公主,骄横安王,后有尚书千金,纨绔子弟,个个围追堵截…… 在两位当事人感情没有任何进展的情况下,热心的京城百姓,已经为他们脑补了一个神圣而庄严的为爱抗争的神曲。 或许大瞾皇帝的圣意好拒绝,而这位赵媛姑娘的诚意却让人无法轻易拒绝,因为,人家拿着你李沫的情诗把柄:夜游相伴的人,同赋凌云志的人,可以有多重理解,在赵媛将诗念出来时,已经有很多人自动理解为,这两人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早已视对方为知己。 即便此刻李沫站出来说,他诗里说的人是同窗好友,谁半夜三更跟一个姑娘家谈凌云志?脑抽吗? 但这只会越描越黑! 哪条大瞾律令说两个性别不同的知己不能夜半同游翠微湖了? 所以,你只会从道德上遭到别人的谴责! 当然,这都是聪明的赵媛故意忽视的一点小细节而已,她一个姑娘家都说到这地步了,你李家总得为她付起点责任吧。 三人成虎,李家现在是骑虎难下。 于是赵媛帮他们搭了一个台阶:“李师傅,赵媛只是想学门手艺,孝敬公婆而已。” 噗—— 有人口中茶水直接喷了出来。 这话太有歧义了,你可以理解为她要孝敬李根山和方十娘,也可以理解为,学门手艺孝敬未来的公婆。 你可以把前者当成是正解,也可以当成是自己想多了。 “或许,李师傅觉得我不合适,但总是要试试的。我对自己很有信心!” 到底试什么? 试厨艺还是试试你当儿媳妇? 哇,这女子的说法让所有人都不敢轻易接话。 一品楼的主人们和客人们将注意力全部奉献给了她。赵媛这种委婉的强势,反而让人没办法说出拒绝的话。 颜初夏甚至已经在想,这个赵小姐跟她的沫哥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真是相似,看似温温和和,但认定的东西,十头牛也拉不会来,她就是这么一颗温柔的软钉子,刺不痛你,却能深深地扎进你的心里去,连皮带肉跟你粘一块儿,拔不得! 正在颜初夏想要建议留住赵媛时,门口停下一辆熟悉的马车,那个貌不惊人死不休的混蛋安王摇着潇洒的步伐走了进来。狐裘披风荡过一路雅致熏香。 “王爷。”识得得纷纷行礼。 安王长臂一挥,扫了一眼颜初夏,视线回落在赵媛身上,这才勾起嘴角笑道:“听说今日赵小姐正式拜师,本王特地来凑凑热闹。” 赵媛只是轻轻一福身,算是感谢。 安王的兴致那叫一个好,压根不像是从病榻上跳下来的人。甚至将赵媛仔仔细细地夸赞了一翻,无非是想说明,这么优秀的一个女子,你们李家要知足惜福。 “如果你们是担心她娇生惯养,不能胜任厨房事务,试试总是可以的吧。” 言下之意,不是用强,只是试试,如果不行,赵媛知难而退,如果行,你们也得收了这个徒弟,成为“一家人”。 安王绝对不是一个喜欢管闲事的人,他之所以兴冲冲地从病榻上跳下来,不外乎就是想趁机添柴助火。 果然由他一说,李家人原本就站在台阶边沿挣扎的脚,还是顺利地跨了下来。 第五十五章 强盗逻辑 东方少倾略显得意地走到颜初夏面前,“林姑娘,本王的早饭呢,” 早饭,这都什么时辰了, 东方少倾并不待颜初夏多想,十分自然地拉起她的手,扶住她的肩往后院厨房推。 颜初夏真想当众给他一脚,他却在她耳边温柔地威胁道,“听话,要不然,我就当着这些人的面吻你了,” 颜初夏吓得背脊一寒,乖乖地任由他推了进去。 而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目送他们,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 这再次证明了一件事,安王是决计要定了这个人,即便你是状元郎也是无能为力的。 李沫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略微泛白,他拿起斗篷,说是翰林院有事,便离开了。 集萃坊的林君对一品楼的事情还是十分清楚的。对李沫,她并无担忧,但那日从城外回来,爱格温却说起安王的事情,而女儿一脸落寞,她在意的是自己女儿对安王的态度。虽然已经是好些时日之前的事情,林君却记得很清楚。再加上初一那天,两人水淋淋地回到家里,这很大程度上也冲击了林君的感官。 当初颜初夏脱离颜府,为的是不做任人摆布的棋子嫁入安王府。原本以为,至少,她对安王是有很深芥蒂和避忌的,可因为天下第一舞娘之事,却开始跟安王来往频繁,颜初夏本也处置得还算妥当,从没见她因安王而动什么情绪,而这次,却大不相同。 林君的担忧是有道理的,连颜初夏自己都觉得自己并不像以前那样讨厌安王,反而因为前世的事情,让她对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愫。 而东方少倾,在一品楼享用过早饭,之后磨叽着又吃了午饭,还十分无耐地将颜初夏送到了集萃坊。 颜初夏满眼疑惑地看着他,为什么东方少昰每天忙得跟头老牛似的,而这家伙却闲得跟只随地乱爬的猴子一样。 太子跟王爷的待遇相差有这么大吗? 还有,你不去忙着篡位、拉帮结派,每天扎女人堆里算怎么回事? 障眼法吗? “你那是什么眼神?”东方少倾十分不满。 颜初夏拢拢衣摆,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神态,即便有面具挡住,眼神却还是太过直白,轻易就能被人看穿。 东方少倾却笑了,“我想过了,其实皇家没你想的那么恐怖,我可以当一个可有可无的闲散王爷,你也可以当一个只知道吃喝拉撒的无用王妃,只要我们不争不抢,地狱也能过成天堂。” 这话的含义多了点,颜初夏一下子没理清,抬眸茫然地看着东方少倾。东方少倾却突然拔高音量,冲她吼道:“我再警告你一次,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颜初夏不知所以,愈加疑惑。 “要不然,我可不担保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颜初夏被这话顺利牵回了神智,咳嗽了两声,调开眼,“安王殿下,您完全可以含蓄一点!”言下之意:你不要跟个地痞流氓一样,只知道强取豪夺! 东方少倾眉头颤了颤,十分不满地骂道:“你这个笨女人,什么时候才能学得乖!”说罢还是咬了颜初夏一口。 颜初夏提出的脚也被他顺利地压在怀里。 “好吧,现在可以说说你的想法了吧?”东方少倾干脆将人禁锢在怀里,虽然说冬天的衣服几层厚,可这种姿势的确很挑战颜初夏的底限。 “要谈,去那边坐好再说,否则啥都别想谈!” 东方少倾挑眉看了好半晌,最后果断缩回自己的角落,甚至往后一仰,傲然地看着这个在嘴边转悠的猎物。 颜初夏清理了一下喉咙,尽量拔高自己的气势。 “安王殿下还是不死心?” “当然!我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好吧!那我也想问问,你到底看中我什么了?” “看中?”东方少倾忽然笑起来,“不是看中哦,是喜欢,我喜欢你从来没把我当王爷一般敬畏尊重。” 你是受虐狂么?颜初夏差点跟他翻白眼。 “你就小家子气地活着自己,压根不管对方是皇上也好,王爷也罢,每一分帐都记得清清楚楚。” “王爷还在为了一千银子计较?” 东方少倾灿然一笑,“本王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你不小气,干嘛老坑我的银子? “不过我最喜欢的一点是,在你眼里,这些无比尊贵的皇室还不如一个经常光顾你小店的百姓人家。你让我们王公子弟,情何以堪?” “王爷!安王殿下!如若不是你失礼在先,我又怎么对你无礼?” 颜初夏已经皱起了眉头,这家伙简直就是在无理取闹! “我就是喜欢你这个样子!那能怎么办?要不,你就变成不是我喜欢的样子就行了!” “好!那王爷讨厌什么样子的?” 东方少倾故作认真地想了想,“好像还没有讨厌过女人!你有本事把自己变成男人吧!哈哈哈……” 这个建议真是中肯!颜初夏已经想扑上去撕了这家伙的嘴了,怎么这么缺德的! 颜初夏一直有反省过,这一世为什么会被安王黏上。在她挣扎着死完无数个脑细胞之后,总结为两字:孽缘! 无论她说什么拒绝的话,东方少倾即便当时会被捆住,可很快他就会原地满血复活,并将他的歪理邪说强加于她身上。总归一句话,他安王殿下就是不会屈服于别人的理论和逻辑,甚至为了拓展自己的逻辑领域,会直接践踏别人的原则。 他的确很有强盗精神! 到了目的地,东方少倾爽快地跳下马车,在颜初夏跳下来之前,将手摊到她无法忽略的位置,“作为女人,要学会点优雅矜持,来,本王扶你下来!” 颜初夏翻白眼,但还是老老实实将手交到东方少倾手里。 “对,这才像话!” 一路问下,母亲竟不在练功房,而是在前厅会客。 这下颜初夏稀了奇了。 母亲并不喜与生人接触,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 爱格温这个护花使者十分伤感地弹着他的里拉琴,简单纯粹的调子,怎么都有一种令人捉急的闷骚情怀。 颜初夏不得不偷偷跑去瞄了一眼那个听琴的客人,这一看,背后冷汗直冒,脸跟着煞白。 向来以听墙角为耻的东方少倾只是依了矫健身子在廊下,看着那个面色不定回来的人…… “怎么了?” 颜初夏看他,嘴唇抖了半晌,才吐出一个名字,“万俟竑。” 东方少倾像被电击一样立马站直了身体。 万俟竑,现任万俟家族也是族长,代表着万俟家族所有势力,也捏着大瞾三分之一军队。年底官员进京述职时,他也微服归来。应该说,每年他都会回京三次,每次呆足半个月到一个月。 所以,其实他的时间在应付宗族和朝中事务上已经很拥挤,从没听说他会有闲暇进教坊欣赏乐曲的。 颜初夏与东方少倾大眼望小眼,都没想明白林君到底是怎么把这个人给引到这里来的。 再回林君练琴谱曲的房间,爱格温还在弹他的里拉。 颜初夏煮茶,放到他面前,他才如梦初醒,抬头看她。 “你娘的心事好难琢磨。”劈头就是如此直白一句话。 颜初夏咳嗽一声,“那人是万俟竑。” “……” “万俟延延的长兄,也就是现在大瞾的兵马大元帅!” “哦……啊?”爱格温恍然大悟。 “没人跟你说过吗?”颜初夏有点气闷,爱情果然会拉低人的智商吧! 的确没人告诉爱格温,他只知道对方的身份很高,而原本对任何人都冷冷清清的林君突然对他很感兴趣,这让他经历四十年风霜雨雪的坚强内心瞬间玻璃化,随着咿咿呀呀的琴音碎了一地。 原来是仇人! 爱格温的心情瞬间明媚起来。 颜初夏心里恶寒,“万俟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来的?” 明明她已经每天守望母亲了,她怎么还有机会私自行动? “就是昨天上午。”爱格温看着颜初夏,大有,女儿你一定要替为父做主的意思。 颜初夏被那眼神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东方少倾却多了一个心眼,“林夫人对这件事,是不是太过热心了?” 嘴角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显然他是已经起了疑心。 颜初夏微微有点心虚,但还是坚强勇敢地说道:“我娘只是太担心!” 东方少倾将信将疑,却警告道:“万俟家的这只老狐狸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所以,你们不要主动去招惹他们!下次再要与他做交易,我可没那么多筹码来救你!” 他这可是冒着高烧风雪从舅舅那边搞来的罪证,就为了保万俟延延一家性命,顺道撇清林家母女的关系。 万俟竑难得回京,他统领南方军队,祖祖辈辈都是军功显赫,本是不怕言官弹劾,但能免去这种麻烦自然还是免去的好,何况,是安王亲自出面,在颜丹墨与太子成亲前,太子稳坐龙椅之前,他都不能轻易得罪了昱贵妃一方,凡事得给自己留条后路,谁知道今后天下会是谁的! 而且安王那日的说辞,也让万俟竑留意到,林家母女说是被万俟延延连累的,未提及其他。或许事情的确没有到非得杀人灭口的地步。 万俟家监视万俟延延已有二十年,其中与他们有过来往的人少之又少,突然冒出一个西洋人,一对林家母女去探望万俟延延,这的确十分可疑,可偏偏这三人他们还真不能乱动,毕竟都有些身份,尤其在这年关之际。 所以,东方少倾这个交易谈得还算顺利,可不曾想林君又出来招惹万俟竑为了哪般? 颜初夏能感觉到东方少倾的冷气压,只是十分无辜地看着他,信誓旦旦地说道:“我会劝我娘少管闲事的!” 东方少倾缓下脸色,摸摸颜初夏的脑袋,“嗯,果然乖巧懂事!本王心甚慰焉!” 颜初夏好想将他的爪子剁了红烧,但脸上依然是温顺乖巧的,谁让她有求于人的,而且,这次,的确是自己欠了安王人情。 但显然,事情没有她想的那么顺利。林君告诉她,她只是想会会这个万俟竑,并不承认有其他意图。但晚上睡觉时,她明显已经睡不安稳,过了子时还在翻身。 颜初夏装作不知,第二天照常去了一品楼,可在出门后就折了回去。 果然,林君又跑去见客人了。颜初夏买通了一个小丫头,将自己塞进了琴室的榻下,用一段帘幔半遮半掩。 林君很聪明,她的借口是跟有音律修养的人共同切磋曲艺,因为她是御前表演的主要编曲编舞人之一,所以打着集萃坊的名号,谦虚地听取一下有观看过御前表演的人的意见。 所以,她见的人是慢慢从一些懂乐理的官员再到一些对这位乐坊新秀存有好奇的人再到万俟竑。而万俟竑之所以被邀请,是因为他在宴席上说了一句乐曲没有新意,既然是如此,作为虚心好学的乐坊主要编曲者,林君请教一下他的见解便是理所当然的。 当然,如果真是一般乐坊女子,万俟竑怎会赴约。得知是与万俟延延牵扯不清的一个妇人,他也很好奇想来看看这个妇人到底是有多大的胆子敢招惹万俟家族。 但悲催的是,颜初夏几乎都与地面长到一起了,万俟竑也没来。而这一天他还真没来!她白白地挨饿熬了一天。 等到林君见完今天预约的客人之后,便去与爱格温排演西洋乐器。集萃坊决定在新年伊始引入西洋音乐。这倒是平白给了爱格温一个大好机会。 颜初夏瘸着腿,饿着肚子爬出门时,仰头就碰到了东方少倾黑漆漆的脸颊。 “你今天跑哪里去了?”东方少倾气息不善。 颜初夏不自觉地噎了口口水,并在第一时间退到安全距离之外。东方少倾无名火升得更快,一把将她捞回怀里,扶了她的腰,强行拖到练功房。 一路上的小厮嬷嬷乐师已经见怪不怪,连颜初夏呼个救,人家都当耳旁风! 颜初夏只得狠狠瞪东方少倾。 东方少倾的嘴裂了裂,眉眼微微弯起,无视她的反抗和愤怒。 练功房内,两个宫装嬷嬷正等候在此,跟王爷行礼之后,便开始打量起颜初夏,那感觉很有点看货的姿态。 颜初夏翻眼,“干嘛?” 东方少倾挑眉,“教你礼仪!” “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东方少倾这下眉头挑得更高,好整以暇地看着嘴唇微微颤抖的少女。 “我想如厕!” 东方少倾一把拎住尿遁的人,往两位嬷嬷手里扔,“忍着,半个时辰再跟本王说!” 颜初夏默。 她自认为她的理由是很强大的,可东方少倾的霸道明显更强势!而嬷嬷手里拿的一块戒尺也是很有威慑力的。 宫廷礼仪行正坐端,莲步迈多大,屁股坐多少凳子,举手投足,顾盼间眼睛的方向都有标准,做得不好就要挨戒尺。起初,东方少倾看着憋气的颜初夏很是得意,但当她挨到第三十六下时,东方少倾已经开始脸色发青了。 “啊!”第五十六下。 颜初夏看看红肿起来的手掌,竟然被戒尺的棱角撮了一条口子,鲜血缓缓渗出,从细细的一条,蔓延成一片,仿佛在手掌上开拓了一条红色的河道。 “怎么回事?”东方少倾已经从榻上跳了下来,一脸杀气地看着那道口子。 宫嬷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你看到了,这几天我不能给你做饭吃了。”颜初夏则冒出这么一句十分不应景的话。 东方少倾眉头一颤,“你不觉得这是一个装可怜的好机会吗?说不定我慈悲一下,今天就放过你了。” 颜初夏看着他,眼中连一丝少女该有的委屈和可怜都没有,仿佛那道口子压根不在划在她手上似的。 “在你面前装可怜有用吗?”颜初夏十分严肃地问。 “或许有,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东方少倾漆黑的脸色瞬间阴转晴了,旁边的宫嬷赶紧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好吧,安王殿下,您看,我的手已经受伤了,你不能先放过我吗?”语气是一马平川的平稳呀,连点起伏波动都没有。 东方少倾脸白了白,“丫头,你难道连撒娇都不会吗?” 颜初夏十分郑重地点点头,“我从不撒娇!” 第五十六章 云开雾散 东方少倾泄了气,没再跟她贫,转而给她洗好伤口,包扎好。那厢林君一回来就见自己的宝贝女儿手上包着块手绢。 “这是怎么了,”林君只是一眼便瞟见了宫嬷这种不和谐的存在,瞬间冷了嘴角眉梢。 东方少倾小心脏乱跳了一气,面对未来岳母,他还真有点心虚害怕。最后咳嗽两声,恭恭敬敬地请林君坐热榻上,亲手倒上茶,奉到林君面前。 林君的目光落在那杯举到面前的茶杯,不接,也不说话,视线最后停在安王身上。 而东方少倾就那样半弓着身子,心虚地捧着茶盏,也不敢催促,更不敢发威,只是接受林君十分直白的视觉凌迟。 颜初夏从没见安王如此狼狈过,噗嗤笑了出来,东方少倾手一抖,差点不顾形象将人拎过来教训一顿。 林君瞥了女儿一眼,清了一下喉咙,“安王殿下亲自奉茶,民妇可担当不起!” 东方少倾抬眸,十分坚定地说,“这杯茶,林夫人绝对担当得起!” “哦,是吗?”林君这派头可是所有人未曾见过,十足的戒备,十足的排斥,十足的拒绝。 东方少倾额头渗汗,直起身子,轻声清了一下喉咙,挥退闲杂人等,诺大一个练功房,瞬间只剩下他们仨。 东方少倾撩起锦袍,“噗通”一声跪地。东方少倾的想法很简单,他只想表明,为了这个女人,他可以放弃王爷的尊严,给一个庶民下跪求婚。他习惯用他的强盗模式让别人屈服,只是这强盗行为,此刻变成了下跪:你说我一个王爷都跪了,你还好意思拒绝? 而这一招,果然也将颜初夏和林君吓了一跳。脑子一瞬间有些空白。好半晌坐在榻上的林君不自觉地抖了一下,才回过神来,“王爷这是做什么?” 东方少倾毫没廉耻地说道:“跪母亲大人!” 一口冷气,差点没把林君给噎死。将站在旁边看笑话的女儿瞪了一眼,这又缓和了脸色,“如果民妇没会错意的话,王爷是想娶我女儿?” “正是!还请夫人成全!” “民妇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不指望她飞上枝头变凤凰,只想着她一世安好,长乐无忧……” “难道我没有让她一世安好,长乐无忧的能力?” 虽是跪在地上,那气势可未曾低过一分。东方少倾早就知道这俩母女担忧什么,所以早就做了心理准备。 你看,本王上跪天地父皇母妃,何曾跪过庶民。这已经全念在本王对你女儿的一翻真心了,你还好意思对我挑三拣四? 当然,林君的原则不是那么容易被扭曲的,“您是王爷,单凭这一点,就无法给我女儿喜乐无忧。” “此话怎讲?”东方少倾不服气,不是很多母亲都巴不得自己的女儿嫁个王公贵族,享尽荣华富贵吗?显然,不但颜初夏没这种想法,连林君也没这种想法,还真是一对亲母女呀!绝对是亲的! “王爷娶小夏回府,是想作为侍妾还是正妃?”林君可就直白了,既然你安王都给我跪下了,也犯不着跟你客气,试问,应该没人会给侍妾的母亲下跪吧? 东方少倾倒是爽快,“自然是安王正妃!” 看笑话的颜初夏吓了一跳,原本微笑的嘴,瞬间张开了,充分表达了她的惊讶之情。 而林君,自然也惊讶万分,只是被安王如此直白地看着,她的脸上还算稳住了。 “正妃?贵妃娘娘可同意?” 能同意才是见了鬼了!谁不知道昱贵妃样样跟皇后争抢,连个太子妃都差点被抢了,她如此要强的个性,又怎么会同意自己唯一的儿子娶一平民为妻! “这个夫人不用担心,只要您同意,我自然有办法让母亲同意!”东方少倾似乎很有信心! 颜初夏暗自摇头,这安王看起来不像姚崇明那样幼稚呀,她自然也没幼稚到认为安王会为了她而与昱贵妃对抗。 “安王殿下,即便我娘同意,我也不会嫁给你。”颜初夏走过来,将微微愣神的安王扶了起来,甚至很给面子地理了一下褶皱了的锦袍。这动作绝对贤妻良母,让安王想认为自己受了侮辱都难。他真没跪过庶民呀!怎么能以这种结局收场呢? “为什么?” “理由,在很久以前我就告诉过你!”颜初夏看着他,她绝对相信东方少倾此刻再生气也不敢用奇怪的方式惩罚她,因为林君就在旁边,所以说有妈的孩子就是好呀。 东方少倾手叫一个痒呀,他好想直接撕了这小妮子,可碍着林母在,死憋着不敢动手,嘴唇都成了绛紫色。 “咳咳……”林君决定打断一下两人那对峙的诡异气氛。 颜初夏和东方少倾纷纷扭头看她,“安王殿下,并非我母女要违逆您的意思,而是小夏实在不适合王府生活。” 林君甚至拉过女儿,将那被打肿的手指给他看,东方少倾的脸刷地绿了,这可是鲜活的证据呀,虐待她心肝宝贝女儿的铁证,完全将他那一杯茶一双膝盖给抵消了。 “方才您说要保我女儿一生喜乐无忧……” 颜初夏手上的伤无疑给了东方少倾一个无比响亮的耳光。 “王爷苦心,是想让小夏嫁进王府之后不至于被人挑剔对吗?” 东方少倾顺着杆子就下了。 林君却没这么好心,继续说道:“小夏性子倔,王爷应该了解,她学不会讨好别人,如果某一天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王爷您觉得真能保得住她吗?” 这次东方少倾十分认真地看着母女俩,好半晌才说道:“夫人的意思小王明白。既然我承诺您保护她,就一定会做到!” “你、想干什么?”颜初夏看着东方少倾。 东方少倾嘴角微微一勾,“以你的脾气,说不定真会干出什么事儿,所以我先很有必然跟父皇商量一下有没有特别的通融之道。” “……” 东方少倾就这样走了,留下发愣的母女俩。 “他不会是来真的吧?”颜初夏喃喃自语。 “不管皇上跟昱贵妃同意不同意,我想安王即便为了面子,也不会让你有事。” 颜初夏的心跳了一下,母亲今天的举动太奇怪了,让她有些不安。 这种不安持续了很久,直到那一天,万俟竑再次来到集萃坊。 这一次,依然是林君为他抚琴。颜初夏早早躲在榻下,看着那双银丝绞边的黑色靴子。 林君先是给他抚了一首曲子,这是一首新曲,颜初夏听过,正是这几天母亲在修改的曲谱。 万俟竑手执杯盏浅酌慢品,双眼一直看着林君,一曲终了,举掌三拍,不急不缓,从容淡定。 “元帅可喜欢这首?” “夫人的技艺高超,能将七弦奏出震撼三军之力,本帅只是担心军中没有像夫人这般技艺高超的琴师!” 林君嫣然一笑,“这是初谱主旋,军乐还得加以配乐才能完全彰显出它的气场和魄力,今日只想请元帅亲耳鉴定一下主旋是否合格。民妇没编过军乐,实在不好擅自拿主意!” 万俟竑对此却十分满意,掏出一锭白花花的银子,冲林君说道:“这是剩下的一半……” 颜初夏微微撩开榻下布蔓,只见是母亲正拿着一锭五十两的银子疑惑不解。 “元帅是不是忘记了,之前我们谈好的价钱是二十两,除掉先前预付的订金,今日,您只需要给我十两纹银。” 万俟竑捏着酒杯转了一圈,笑道:“剩下的钱是赏给你的。” 林君看着他,“无功不受禄,民妇受之有愧!” 万俟竑眼中精光一闪,笑道:“林夫人何必在本帅面前做戏。你千辛万苦撺掇固国公拉本帅来此,不外乎是为了徐家妇人延延的事情吧?” 被人一语道破,林君做出十分得体的惊讶和惶恐。 万俟竑冲她摆摆手,说道:“要不是知道你跟她有来往,本帅又怎么会到集萃坊来。虽然他们有违纲常,但看在安王的面子上,我万俟家便不再与他们计较。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他们闹出什么不利于万俟家族的事情,我会第一时间让他们从这个世界消失!”话说得狠,口气却云淡风轻。 颜初夏在榻下背脊都发了汗,幸好,万俟竑似乎没有怀疑她们的身份,但是,母亲的表现却让颜初夏大感不安。她的确在有意误导万俟竑,正应证了先前她对安王的说辞。而万俟竑却表现得太过相信人了。 结果两人竟然就这样谈和了。 林君甚至为万俟竑演奏了三支曲子,还亲自为他斟酒,说是感谢他的宽宏大度,不责怪她们母女多事,万俟竑也欣然接受,这么和谐的气氛怎么可能出现在身负血海深仇的两个仇人之间。 看着万俟竑的酒一杯接着一杯下去,颜初夏的冷汗也一点点挂上额头。果不其然,就在万俟竑喝醉酒时,林君行动了。 从颜初夏的位置,轻易就看到她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匕首,金属的声音很轻,但颜初夏也看到了,那个醉得不省人事的人,却在那一刹那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之后归于死寂,房间里能听见他重重的鼾声,将林君和颜初夏的心跳都掩盖住了。 林君的眼神变得越发阴冷,狠狠瞪着这个屠戮林家满门的仇人,握匕首的手臂颤抖起来,只需要从后面,正对心脏插进去,她的仇就报了…… 林君缓缓绕到他身后,原本睡得很沉的万俟竑鼾声依旧,可垂在一侧的手已经轻微动弹起来,就在林君靠近那一刹那,一双铁箍一样的大手抓住了她的手腕,那力道仿佛要将林君的手生生折断。 四目相对时,一个惶恐,一个惊诧。 “元帅?” 万俟竑的视线瞟到那个刚从肩背上滑落的披风时,手一颤,松开了,嘴角怏怏,“对不起,我不习惯睡觉的时候有人靠近!” 对,这是一个很巧妙的误会! 就在林君转到万俟竑身后,想要给他一刀时,却突然看见了榻下钻出来的一个脑袋。严肃直白的眼神,手指指了指万俟竑的手,只是瞬间,匕首就换成了披风。 而此刻……幸好,母女俩的默契还在。颜初夏已经好好缩进自己的地方藏着,大气不敢出。而林君也彻底知道,这个人在试探她。如果没有女儿在场,或许她还会拼死一搏,可女儿在,她就不能冒这险。 林君捏着疼痛的手腕,笑道:“是我冒昧了。元帅要不要去榻上休息一会儿?今天您喝了不少酒。” 的确喝了不少,竟然没喝醉,林君不由得要为自己的粗心大意诅咒一声。 万俟竑则扶着额头,“不必了,本帅该回府了!” 临出门,却又顿住脚步,掏出一叠银票,“这么有一千两,代我转交给她,这些年她也该收到教训了!” 人都快死了,还什么教训不教训的!但林君收了银票。 当晚母女俩一起回了家,一进门就闻到药香味。徐清蹲在屋檐下煎药,门帘厚重,里面传来轻微的咳嗽声。 徐清面色淡漠,抬眼看了她们一眼,毫无情绪地问候了一声,“回来了?” 林君进屋,颜初夏则站在廊下,“今天大夫怎么说?” 徐清低头看火,不说话。 颜初夏知道这个家伙很倔强,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同情,却又不得不屈居别人屋檐下,而现在母亲病重,那个自己一直憎恨的父亲却又是她一辈子的牵挂……他的心思有多少扭转纠结,最终都化成一脸的冷漠以对。 撑不过这个冬天…… 那是不是冰雪融化的时候,她就会离开呢? 面对死亡,谁都想要尽量抓住那一丝一毫的生机,却往往无能为力,无助地看着生命在指尖流逝。这种感觉或许还不如一剑毫无防备地死去来得痛快! 但在忍受死亡掠夺的同时,你又不得不庆幸,幸好他们还有时间,见面,说上告别的话,将那二十年的空白填充上一点,这样遗憾或许就会少一点。 万俟竑给那一千两银子,其中的意思众人心照不宣:封口! 徐海接下银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人知道这二十年他为万俟家做了多少事情,至于封口要封哪一条,封些什么,自然也没人知道。 万俟竑钱砸得这么爽快,大抵是知道万俟延延将不久于人世,他再没有控制徐海的把柄。 “过两天,我们就搬出去!” 这是徐海说的第一句话。 林君母女刚想挽留,万俟延延却笑着说道:“我想跟徐海去一个地方……曾经我们想要在那里隐居过田园生活的。” 既然如此说,他们只能接受。至于徐清,夫妻俩一起看着他,“清儿,你已经长大了,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了。” 万俟延延十分和蔼可亲地看着儿子。徐清低眸看着病榻上的母亲,表情愈加冷漠,“娘的意思是,有他,就不需要我了是吗?” 这是这十天来,徐清第一次将心中的怨恨说出来,仿佛是急于喷发的火山只掀开了一道细小的口子,让他宣泄,即便是颜初夏这种一直被林君呵护着的孩子也能感受到他满腔的愤怒。 然而万俟延延依然笑得平淡,依然是那慈母的眼光看着儿子。 那道口子就这样又被缓缓合上,再次出口的话,没有愤怒,却愈发冰冷,“他怎么就没有死在外面?” 徐海的身子明显颤了一下,脸色一片清白。徐清却笑了,转身,走出了房间,给父母剩下的最后只是这条背影。 若干年后,或许他会后悔自己对他们说的最后的话如此绝情意气用事,亦会后悔为什么没有在最后时刻给他们一个笑脸,即便是那个抛弃他们的父亲,他这个儿子似乎从来没有给他一个笑容,甚至没有叫他一声爹。 那一晚,徐清没有再出现在这个房间,第二天,夫妻俩踏着融雪出门,明珠丫头给他们叫了一辆马车,所有人目送他们离开,除了徐清。 转回头,他就站在廊下,定定看着那方照壁,仿佛能够透视照壁对面的一切。 徐海将银票全都留了下来,甚至还留了一对玉佩,说那是给他儿子以及未来儿媳的定情信物。可惜无论他心中怀有怎样的愧疚和补偿之情,都没勇气当面对儿子说声对不起,也没能将这些款款父爱直接传递给他,而是借了林君之手。 徐清也离开了,在房间里呆立了很长时间之后。 颜初夏的本意是想他既然已无依无靠,可以考虑在一品楼做事,虽然不是什么多有前途的事情,但是,她对自己这个有良心的老板还是很有信心的。 徐清抬头看她,很长时间,没说话,眼中更是凝着一层灰,这让气氛瞬间有些尴尬。 “你知道吗?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 这个倔强的少年当着颜初夏的面将那千两银票撕成了碎片。 那可是一千两银子呀!你这熊孩子!颜初夏不觉肉痛! 转眼再看徐清时,少年竟然将徐海给的那对玉佩放到桌子上,“这个是这些日子叨扰贵府的抵押品,他日,我会赎回来!” 很倔强又很叛逆,不容许任何人再去践踏他的尊严。 颜初夏只能尊重,看着他收拾好自己的包袱,再目送他离开,院子里似乎连他存在过的痕迹都不曾有! “他身份分文,又没有家人能去哪里?”连明珠丫头都开始多愁善感了。 去哪里? 对于一个没有家的人,哪里又有什么区别? 第五十七章 元宵遇袭 所有的人都以为这事随着万俟延延一家离开就此了结。自那日行刺不成之后,母亲也不再去招惹万俟竑,既然军乐曲已经敲定,之后就是一帮乐师一起排演,自然也不会有跟万俟竑单独相处的机会。 万俟竑十分大方,甚至带着兵部尚书一起来验收最后结果。仿佛那些陈年血案就这样被这和乐融融地气氛完全封印了。 元宵节后,万俟竑就会带着近卫军离开京城回归边关,颜初夏一边忙着手下事,一边看着母亲,一面盼着万俟竑早点离开。 元宵节,京城大街小巷都挂上了灯笼,百姓兴致勃勃地吃着元宵、赏着灯会、猜着灯谜,连一品楼都挂了特色灯谜,猜灯谜最多者,将赢得免费大餐。 东方少倾早早从宫廷宴饮开溜,混到一品楼,稳稳当当地压下所有才子佳人,狠狠宰了颜初夏一顿。 多少的欢歌笑语却没能落进颜初夏的耳朵里,她心跳失去了应有的频率,莫名地忐忑难安。 即便隔着一层面具,东方少倾也轻易看出她的心不在焉。 “父皇答应赐我免死金牌,你是不是应该为我高兴一下?”这可是他刻意为颜初夏求的,能不来显摆一下吗? 颜初夏看着安王无暇俊脸,几乎全大瞾的人都知道当今圣上特别疼爱这个儿子,没想到竟然能达到如此地步。 “那恭喜安王殿下了!”东方乾对安王的骄纵对太子的严苛,让颜初夏难以理解,总觉得不符合情理。 “不过父皇让我必须立下一件功劳,才能名正言顺地赐下这金牌!你说本王是不是应该带上一队兵马,去剿灭几窝流寇好呢,还是上山剿匪比较实际?” 东方少倾眼睛闪闪发亮,仿佛他的目标马上就要实现。 颜初夏眉毛一弯,“安王殿下如果想听好话的话,不如多猜几对灯谜?” 打发了东方少倾,眉头一抬就看见一品楼门口有一条熟悉的身影。黑披风,黑长袍,似乎再多花灯都照不亮他那一隅。 那个人是徐海。 颜初夏的心漏跳了一拍,看见徐海苍白的脸色,她心里隐隐有些发疼:万俟延延大概已经不在了…… 颜初夏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跟他离开一品楼。两人的沉默在鞭炮轰鸣的街道显得异常孤寂。颜初夏不敢询问,她自认为不是一个会安慰人的人。有些痛苦并不是别人分担就真的能够减轻的,徐海之所以来应该是有特别原因的。但颜初夏此刻绝对没想到会是那样的因由。 “延延不见了。” 好半晌徐海才憋出一句话。 不见了? 不是死了! 颜初夏在缓出一口气的同时又提了一口气,心中的不安终于躁动起来,“到底怎么回事?” 徐海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条,递给颜初夏,借着灯光,能清楚看清一行大字:欲见万俟延延,带上林氏母女! 颜初夏的手抖了一下,声音不稳,“是谁?” 徐海却将腰上宝剑往雪地一插,就地跪下,他启不了口,也说不出话,但是他只想自己的妻子能在最后的日子平平安安,在生命的最后,他不想再让她遭受任何苦难! 即便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却也有如此脆弱和无助的时候。 颜初夏深深吸了几口凉气,好半晌才道:“你是想用我们母女的命来换她的命?”她这才意识到,此刻他们早就脱离了繁华的街道,身边根本就没有人。 “对不起!” “如果我不同意,你今天会怎么做?” 徐海的手捏着剑柄在雪地上又深入几分。 的确他的条件,颜初夏可以拒绝。可既然这个男人可以不顾救命之恩来找她们,也就说明,他只想和平解决问题,不想对她们母女采取暴力手段。可如果她们不答应,也不排除暴力的可能! 徐海的心早就死了,她们这些外人又能撼动什么! 好半晌颜初夏才徐徐开口:“难道我一个人不行吗?” 徐海跪着,没有动弹分毫! 颜初夏咬着牙,心中的悲愤一触即发,“徐海,你的确不是个男人!你保护不了她,现在还想让我们母女当成筹码吗?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我林夏可有对不起你们的地方?” 徐海早有心里准备,依然不动,只道:“对不起!” “万俟延延的命宝贵,难道我们的命就不是命了?”颜初夏压抑的悲愤还是喷了出来。而那个男人却无动于衷,只道:“对不起!” 颜初夏嘴唇被咬出了血,浑身已经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她大声吼道:“这一生,我只想跟我娘好好活着!为什么不让!你们为什么不让!我们有做错什么!为什么一而再地非得把我们拉进来?我们只想好好活着,享受别人口中所谓的生老病死而已,仅此而已……” 这应该是颜初夏长大后第二次落泪,她仰头看天,圆月当空,好一个太平盛世,皑皑白雪下,到底要覆盖多少骨血才会满足! “如果我娘出了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这是她最后无力吼出来的威胁。除了满腔的愤恨,根本就是苍白无力。 徐海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这才站起身,定定看她,“即便拼上我的性命,我也会保住你们母女!” 颜初夏没说话,如果你真有这本事,怎么会把自己心爱的女人给丢了! 终究,弱者不过是强者手中的棋子,摆在他人刀俎间的鱼肉。 不过,事情总是有他偏离的地方,原本应该在集萃坊的林君竟然今日缺席了,而且缺席的是一个重要的演出。 司徒蒙林看见颜初夏时还万分惊讶,“明珠丫头说你晕倒了,林君就赶回去了?怎么?”她也疑惑了。 明珠? 颜初夏看了徐海一眼,心里蹊跷,明珠怎么可能说这种谎话。今天明明是她自己身体不舒服,要在家里偷懒,这是唱的哪一出? 可如果真有什么意外,让徐海找不到母亲,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明珠是颜韫文的人,虽然对这个父亲没有好印象,但直觉告诉她,这个人不会伤她娘。明珠这一出,显然是早有预谋的,那么是不是颜韫文收到了什么消息?这让颜初夏倒稍微放了心的同时,再一次肯定这事应该跟万俟竑脱不了干系。 显然徐海比颜初夏还要急切,对方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他几乎是拉着颜初夏在小巷里用上了轻功,一路飞驰,几个纵身起落,偏僻的小巷里终于发现了一辆属于集萃坊的马车。 马车静静地停在小巷里,小巷静得异常诡异,马匹已经不见踪影,而地上俨然躺着几条黑影…… “娘……” 颜初夏的血瞬间凉了个透,急急扑了过去,马车空着,地上尽是黑衣蒙面之徒。银白大地染了一层层血污,仿佛谁在雪白宣纸上落下的几个败笔残痕。 “难道是万俟竑的人?”徐海一一拉开他们的面巾,却都不认识。 “不!既然万俟竑让你来带走我们母女,又怎会如此突兀地来劫人!”有最简单省事不惊动别人的方法,自然不会用这么招摇的方法。 从现场来看,打斗没持续多久,除了两人手臂上有伤外,其他的黑衣人都是一剑割喉,这手法,即便是徐海看着也寒颤不止。 “这些尸体还有温度,不会超过一刻钟!”徐海起身,看着颜初夏,眼神冷凝。 “这些人的身份看不出来吗?” “应该是某一支暗系势力!”这点徐海很肯定。 颜初夏并没有心情看这些人的死样,如果是说她娘是跟着明珠走的,那么这些死掉的黑衣人极可能就是来劫持她们的人,那又是谁将她们救出去的? 颜韫文?万俟岩燧?爱格温? 回到林家小院,正如所料,根本没有林君与明珠丫头的踪影。 颜初夏转头看徐海,口中不免多了一丝嘲讽,“你觉得这个样子还能带我娘去吗?” 徐海的脸上越发阴沉得难看。 不管母亲到底在哪里,大概都比跟着徐海安全吧? 颜初夏这边还没庆幸完,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她,转眼就看见两个人,正是爱格温的手下,“林姑娘!” 两人浑身是血,从暗夜雪地奔来,怎么看都令人毛骨悚然。 “你们……” “主人追出城了,我们是回来找您的!” “到底怎么回事?”颜初夏这下可乐呵不起来了。爱格温都追出城了,显然母亲根本就不安全! 原来,林君出了集萃坊后,爱格温带着几个手下护送,却遭到黑衣人袭击,屋漏偏逢连夜雨,这边刚打起来,就又出现一拨人砍断车辕,趁乱提起林君策马而去,明珠丫头追了过去,接着是爱格温,留下缠斗的一批人被黑衣人困住,差点没命,结果一声长啸,不过眨眼间,黑衣人尽数倒地不起。 这个人,在上次他们遇袭时也出现过,两人十分肯定,那速度和精准度,根本无人能及。 “那,带走我娘的是谁?” “听明珠姑娘喊,那个人好像叫莫常!” 莫常? 一个响雷劈在颜初夏头顶! “林姑娘,恕徐某失礼了!”徐海声起手落,敲在颜初夏后颈处,瞬间人事不省。 一品楼中,东方少倾享用完自己的大餐,这才发现颜初夏已不在一品楼,找来李沫一打听,两人当即大眼瞪小眼,心下隐隐感觉到不妙。林家与集萃坊各自走了一趟,最后在这辆破马车前相遇。 满地血迹与死尸,怎么看都像是经历过一场血腥杀戮。 “这似乎是暗卫?”李沫虽然是个书呆子,可对王公贵族这些黑暗势力早有耳闻。这些暗卫身份从来都是迷,光天化日之下,他们跟正常人没差别,说不定就是隔壁的小二哥,也可能是东街的豆腐西施,他们都有正当的身份,只有在执行任务时,才会遮掩所有特征,只留下一个特殊标志。那是他们主人才认识的标志。 六具黑衣人尸体,皆有一样的标志。这充分说明他们同出一系。 “王爷可知道,他们隶属于哪一系?”李沫的眼神不善,口气中多了质问。 东方少倾翻开其中一人后领的印记,手指跟着僵了一下,“李沫,你拿着本王的腰牌去王府调一队卫队立刻出城!” 李沫接过东方少倾的腰牌,眼神又暗了几分,安王此刻的反应分明说明他知道这些暗卫是谁的人。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些暗卫武功都不低,又有谁能在一招之间要了他们的性命? “你呢?” “进宫!” 这下李沫的脸色愈发暗淡,“东方少倾,这件事情,最好跟你没关系!” 语气中已经多了几分警告! “无论怎样,本王都会保她周全!” 两个男人,一句算不得誓言的誓言!转头,各自投奔自己的方向! 第五十八章 雪夜暗霜 颜初夏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被徐海扛在肩上,大脑严重充血,头脑发晕。 “放我下来,”颜初夏冷了嗓音。 徐海规规矩矩将她放在地上,出口又是三字,“对不起,” 颜初夏只感觉自己的四肢被冻得麻木,竟然连站稳都显得有些困难。 六个黑衣人正手持长刀呈半圆形排开,分立在一个黑色锦袍人的两侧。 而这黑袍人头掩在斗篷下,根本看不到嘴脸,黑袍太大,将原本就显得娇小的身影全部掩藏住。凭直觉,颜初夏知道,这是一个女人。 像是回应她的猜测,神秘女子开口道:“还有一个呢?”声音冷瑟,偏偏又带着那么一丝丝的幽香,仿佛是雪天绽放的一朵冰梅。 看来交易才刚开始,徐海还未来得及说清楚始末。 颜初夏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试着动了一下手脚,幸好还没有僵掉,让那股麻木感尽早散去。 这种时候,她可没指望徐海真能保她。她几乎可以想见,一旦万俟延延被抬出来,她就会成为一枚弃子,任人宰割。 越是到了这种危险境地,她的心反而愈发冷静。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我和我娘?” 抢在徐海之前,她首先说话,将自己的气势提了上来。 “难道还需要我说明理由吗?”对方轻蔑地说道。 颜初夏一直打量着这个奇怪的女子,她身上那种阴冷,仿佛是从骨子里冒出来的,这是她身边那些高大魁梧的男人望尘莫及的。 “当然要说明!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呵!其实理由相当简单。你们是这二十年来唯一接近徐海的人,他身上的秘密足可以让万俟家族毁灭,你觉得我的主人会留下你们母女的性命吗?” 颜初夏心底一寒,果然。作为万俟家族操控的棋子,想必徐海做过的事情已经罄竹难书了吧,而每一章都可能是万俟家的死穴。 即便万俟家有铜墙铁壁,也挡不牢这么多的蚂蚁蛀蚀,看来,她应该早一点将徐海交给大瞾皇帝才是最明智的抉择。 “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徐海十分应景地声明了一句,“林夏只是想帮延延找回我而已!” 这是多日前,他们口头约定的,对于埋藏在二十多年前的血案,一字不提。 “是吗?徐海,你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有多特殊吧,你只是万俟家的一件杀人工具,你也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情,这样的你,是没办法继续活下去的!” 话锋瞬间转到徐海身上,这个男人早就有所觉悟,阴沉着嗓音,“我知道自己是时日无多,我唯一的愿望只是跟延延死在一起而已!林家母女的确什么也不知道!我不会傻到把陌生人牵连进来!” 黑袍女子却冷了音色,不以为然,“你应该知道林夏跟安王来往密切,而昱贵妃正在抓万俟家族的把柄,你这样说,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安王? 颜初夏愕然,这个漩涡终究还是把自己给卷进来了。如果没料错的话,昱贵妃为了除掉太子未来最可能的兵力靠山,肯定会找机会钳制万俟竑,在关键时刻逼他就犯倒戈。 万俟竑这人极看重家族兴旺,只要有人能保住万俟家族世代繁荣,他可不会管龙椅上坐的是东方少昰还是东方少倾!甚至是不是东方都无所谓!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对每一任太子表现得都相当忠诚。比如前废太子东方珏。万俟家族似乎有太子专属的意味,他从来都是太子党,无论太子是谁。 可好死不死,恰恰颜初夏也记得,就在几天前,东方少倾还说他用万俟竑的砝码保了他们平安。 “你不是万俟竑的人!”这几乎是她立马得出的答案。 此话一出,场面静默数秒,对方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即便是徐海也没搞明白颜初夏如何得出这个结论。 颜初夏的理由却很简单,如果是万俟竑,他最应该怀疑的是那日醉酒,母亲的异常行为可能包涵的意思。那人显然对母亲是有所防备的。 再者,以万俟竑的个性,要杀他们,找的理由犯不着这么“冠冕堂皇”,应该说他要杀他们跟碾死蚂蚁差不多,完全不用费这些心事。 而东方少倾的确又在之前跟万俟竑做过交易,万俟竑之所以压下不动,完全是给了安王的面子。自然,此刻不会说因为怀疑她跟安王交往过密,怀疑她要套取徐海身上的秘密而要杀她灭口,这样只会欲盖弥彰,让安王将她的死算在万俟竑头上。 既然如此,那么,这就是一出栽赃嫁祸的剧码! 颜初夏死死盯着黑袍女子,想要看出她的动摇。 可惜对方根本安然不动,只是静默着,一直地静默。 颜初夏想了很多种对方可能给出的反应,比如,立即动了杀念,将她杀了交差;又如,否定她的推测,继续将他们引导到万俟竑身上;再如,她承认借了他人的名义,开诚布公,或许自己为了保命会可以帮她达成某种目的。 但她却没想到的是,对方就是一直地沉默! 沉默得雪渣子在松树下掉了一堆,也未出声。这反而让她心里压力陡增,搞不清楚这人意图! “我说对了吧?”颜初夏尽量稳住自己的声音,轻轻一句话几乎是从喉咙里飘出去的。 “哈哈哈……我以为你胆子真有那么大!就这么杀了你的确有些可惜!不过,今天你必须死在这里!” 黑袍女人响指一打,六个黑衣人一起扑过来。 徐海将颜初夏往腋下一夹,长剑劈出一片火花,逼退围拢过来的小喽啰。 “有我在,你们休想伤她!”徐海的沉喝就跟一头困兽一样,勇猛,带着嗜血的垂死挣扎。 即便在他腋下的颜初夏也不觉得他真能顺利脱困。因为,还有一个关键棋子捏在对方手里——万俟延延! “徐海,好好看看这是谁?” 奄奄一息的万俟延延被扔在冰凉的雪地上,头发被那女子高高拎起,只见一张苍白的脸,一双半睁半闭的朦胧眼。 徐海的动作几乎是立马便停了下来,颜初夏分明能感觉到他全身的颤抖。 “放我下来吧!”颜初夏的声音十分平静。她知道这个男人的选择,既然结果已经明朗,何须继续在这个过程中挣扎! 万俟延延却只是冲他摇头,嘴唇翕合着,缓缓吐出几个字,“海,你不能再错下去了!” 徐海的手臂夹紧,颜初夏几乎能感觉到他膨胀着的肌肉,他就那样站在雪地上,目露凶光,瞪着那个斗篷女人。 “放开她!”一声嘶吼,冰裂寒冰地狱,喷薄而出。 对方未应。 “我叫你放开她!”这次声音刚发出,人已经漂移过去,长剑矫若游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黑袍女子,这速度快得颜初夏只是感觉到眼前一花,黑袍女子便已经在眼前。 但这女子并非凡品,竟然轻易就避开了,而且顺带一脚卷起地上的万俟延延,往围过来的六人剑阵中抛去。 六柄剑,几乎同时刺向万俟延延,徐海几乎都没有思考就已经丢下颜初夏飞身而出,接住了万俟延延,同时给自己身上舔了几个血窟窿。 六柄剑再同时架上了夫妻俩的脖子,好不壮观! 而颜初夏看着那个掩藏在斗篷里的女人,一步步走向自己,只是随手一拎,便将她从地上架起,她只在转瞬间,看见斗篷下一双眼,只有一双眼的脸,吓得她浑身一颤。 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个女人也带着面具,而且是与那黑袍融为一体的黑色面具。 “现在我可以给你一个选择!” 声音冷冷响起。徐海的挣扎清晰可见。 “这两个女人你都可以救!”这无疑是柳暗花明的一句话,给绝望中的人一时看得见摸不着的曙光。 果然,徐海上钩了,“什么……条件?” 黑袍女笑了,“难道你不知道自己身上最有价值的是什么吗?” “你果然不是万俟家的人!” “万俟家族盘根错节,有很多东西可以挖掘,我想,你应该清楚什么才能将它一击毙命吧?我不贪心,一样换一命!” 不错,这才是她的目的! “你是……昱贵妃的人!”颜初夏查探半晌,终于得出结论。 黑袍女吸了一口凉气,“你知道你这是在自寻死路么?” “原来如此!”颜初夏笑了,“因为安王,她想杀了我对吗?” “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事关生死,不得不明白一点。让我猜猜,你今天应该有两个任务:第一,自然是要杀了我:你利用徐海带走我,并同时嫁祸给万俟竑,这样即便我死了,应该也只会将嫌疑指向万俟竑,那么你自然可以杀得毫无顾忌!第二,你是想套出徐海口中关于万俟竑的秘密。自然用我的性命当这个筹码的确不错。”万俟延延熬不了几天,他们谁都知道,这女子本就刚烈,她不会容许自己成为别人要挟自己丈夫的砝码,所以一旦正面冲突,她肯定会选择立即去死。自然,徐海殉情或者以杀戮做报复,他们只会得不偿失。 现在把颜初夏放在这个局里面,那形式就完全不一样了。 无论是徐海是还是万俟延延都不会这么心安理得地让她白白送命。所以要挟起来自然更有效。 颜初夏这话既是说给黑袍女听的,也是说给徐海听的,言下之意,无论徐海说与不说,她今天也是逃不过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留着这个砝码,或许还能让她多活一会儿! 徐海自然是心领神会,“昱贵妃想钳制万俟竑,很容易!” 黑袍女闷哼一声,她不得不接受情势在这个关键点上逆转的事实。要杀颜初夏有的是机会,可要让徐海说出机密,时间可是很有限的。 “三条命,你可以选择先说一条,我就放了她!” “现在我受了伤,延延需要休息,明天吧,我再考虑先说哪一条给你听!” 昭熙宫中,安王不待宫人禀报,已急冲冲闯了进来,二话不说撩袍跪地。 正在品茶的昱贵妃吓了一跳,满脸惊愕,“倾儿,你这是做什么?”正欲起身相扶,东方少倾却就地一叩首,“嘭”地撞得地面一声闷响。 抬头一看,只见血色渗出,双眼坚硬。 昱贵妃慌了,忙命宫人去叫太医,结果东方少倾一声冷喝,“你们都退下,我有事情跟母亲商量!” 屋子里好几号人,都看向昱贵妃,昱贵妃只好点头挥手。他们这才应命而去。 “娘,请您收回成命!” “倾儿,你在说什么?快让娘瞧瞧你额头的伤……” 东方少倾躲开昱贵妃伸过来的手,“娘,她是我认定的人!你真打算把你的儿媳妇就这样杀了?” 儿媳妇? 昱贵妃身子抖了一下,满脸惊疑地看着东方少倾。 东方少倾依然跪在地上,面色沉静,“她会是您唯一的儿媳妇,也是您孙子唯一的母亲!” 昱贵妃身形不稳,颓然坐回榻上,“你、你是在威胁娘吗?有你这样跟亲生母亲说话的吗?你还知道是谁把你拉扯大的吗?又是谁心惊胆战地护了你十六年,生怕那些毒蛇猛兽吃了你?你还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一连串的质问,东方少倾一个也没回答,他只是看着那个精致妆容的贵妇。杀人对她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饭,以致于东方少倾都怀疑她是否知道对方还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街边的流浪的小猫小狗。 或许,在以前,杀人是为了自己不被杀,可到了她这个地位,已经慢慢转化为一种彰显权势的本能。这就是人的孽根性! 说东方少倾叛逆也好,不孝也罢,今日他是保定了那个笨蛋女人! 母子对望,半晌无言。最后昱贵妃笑了,凄凉,讽刺,“有些时候,我真觉得你不是我的儿子。原本以为,我们母子是唯一的亲人,结果,呵呵,起来吧。” “娘,请您收回成命!”东方少倾依然只有那句话。 昱贵妃则端起茶盏,恢复了镇定,“你觉得我现在收回,还来得及吗?” 东方少倾微微低头,“做我东方少倾的女人,想必不会那么容易死!” 可就在东方少倾转身离开后,昱贵妃放下茶盏,眼神暗了下来。 “主人打算如何处理?”一个声音从墙角响起,不轻不重,刚好够昱贵妃听见。 “赶在倾儿之前,了结了那个女人!” “是!” 第五十九章 香消玉殒 东方少倾只觉得背脊发寒。他的暗卫完全是由母亲昱贵妃亲手栽培的,相对于他这个少主人,这些黑暗中存在的家伙自然更听母亲的话, 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掌握自己的绝对势力的重要性。暗卫在前带路,他的马紧随其后。尽管当着母亲的面说那个笨女人不会这么容易死,可心里的忐忑难安,岂是那一句话能够抵消的。 “笨女人,你一定要给本王好好活着,” 颜初夏当然没那么容易死,只是她此刻正在雪地里冻得半死。万俟延延又昏过去了,在折腾了那么长时间之后,她终于决定以昏迷来控诉这个世界的不公和罪恶, 颜初夏挖了两桶雪,帮徐海熬化,她甚至还跑树林里去拾柴火。大冬天的晚上,即便最苦的时候她都没干过这种事情。这下倒好! 好吧,她不承认自己有点善心都不行! 黑袍女子十分有耐心,甚至跟了她一路,还完全没有搭把手的意思。 颜初夏搓搓手,将干树枝抱起,毫不客气地塞进她怀里。 黑袍女一愣。 “你若想套徐海口中的话,最好拖着万俟延延的命。” 黑袍女接过树枝,冷冷清清地问了一句,“你不打算逃走?” 颜初夏没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我逃得了吗?” “嗯。的确,你逃不了!” 颜初夏抽了口凉气,如果她会武功,如果她手里有一柄剑,她还真想给这个女人戳上两个血窟窿! “如果我死了,你们会怎么给安王交代?”这纯粹是出于好奇。 黑袍女抬头望天,好半晌才说道:“不需要交代吧!” “……” “准确来说,你跟少主人没有任何关系,你对他而言只是一个陌路人而已!林夏,你最好别抱有这种奢望!不是每只山鸡飞上枝头都能当上凤凰!说不定只是给人拔光了漂亮的羽毛,烤来吃的货色!” 你能再损点吗? 颜初夏凝眉看她,不说话。 黑袍女难得地诲人不倦,“宫廷侯爵,说起来光鲜亮丽,这种富贵命还真不是一般人承受得起的!所以,我劝你一句,如果这次你侥幸逃脱,最好离开京城,离少主人越远越好。” 颜初夏也望望那轮圆月,明明今日是佳节良宵,为什么却要让她再度面对生离死别? “是不是我不离开,就没有活路?” “你觉得呢?” “我觉得安王应该不会笨到不知道是谁劫持的我吧!”颜初夏挑起眉头,目光转向黑袍女。 黑袍女依然不为所动,只道:“少主人还是太年轻!他不会违背主人的命令!” “哦?那万一呢?” “即便有一个万一,即便你就那么幸运地逃出去,主人就算不亲自动手,也可以借别人之手……” “你是想说万俟竑?” “只要放出一点风声,说你知道点不该知道的秘密,万俟家也势必追杀你到天涯海角!所以,你最好的出路就是远走天涯,再也不要回这是非之地!” “这么说,我在大瞾是绝对没了活路了?” 黑袍女很是坦诚,“的确如此!” 寒风突然一啸,黑袍女猛然转头,望向远处,呼吸瞬间屏住。颜初夏顺着望过去,除了呜呜的山风,积雪从树上洒落的声音,没听见任何异样。 “你最好祈祷这次上来的是少主人的人!” 真有人来了? 尽管听不到,看不到,颜初夏还是第一时间对这句话做出了反应,这里能保护她的只有徐海,所以她跑得飞快,直接冲进小木屋。 黑袍女呆愣半晌,嘴唇微微颤了颤:这家伙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胆小? 徐海提着剑出来,将颜初夏护在身后,黑袍女已经抱着柴火走了过来。这边柴火刚放下,空中响起了嗖嗖声,仿佛有什么怪物在夜空中穿行。 黑袍女看了颜初夏一眼,眼中尽是轻蔑不屑,还带着那么一点怜悯,一副自求多福的表情。 颜初夏则紧张地看着那片空旷的雪地。一个晃神,雪地上凭空出现十来条黑色人影。 “来者何人?”这话是徐海呼出的。 但对方为首的人却一个跪步到黑袍女面前,“奉主人口谕,林夏,杀无赦!” 说这话的人,就离颜初夏不到两米,明明她是任务目标,却直接被那黑衣人给忽视了。 黑袍女看看林夏,终于笑了起来,“你的好运似乎到头了!” 徐海手中剑光一闪,逼退最近的两人,厉声喝道:“要杀她,先过我这一关!” 黑袍女拍拍手中树枝的碎屑,口气变得懒散,“徐海,现在你还不能死,如果你想给万俟延延留个全尸的话,我劝你,最好别动手!” j□j裸的威胁! 难得徐海大丈夫一回,颜初夏怎肯放过这根救命稻草,死死躲在他身后,压根没打算直面这淋漓的鲜血。 不要怪她狠心,黑袍女现在还不至于会杀了徐海,而自己,她可是十分高兴能杀之而后快的! 明明她们不认识,可总觉得这个女人对她有很不寻常的仇视。 徐海的士气完全是在颜初夏的刺激下升腾起来的,他让颜初夏进屋,自己则死守着门口,不让任何人靠近,亦不让任何人绕到侧面或者后面去。当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但已经受过伤的人,要敌过方才三倍的敌人。明显不可能,何况他还肩负两个累赘。不过一刻钟,徐海又中了一剑,伤在手臂上。 黑袍女很有技巧,命令众人,不得伤了徐海的性命,但可以考虑不择手段解除他的武装,这个武装,无非就是他的剑,以及他握剑的手! 那么多人,攻击目标如此一致,任凭徐海是铁打的身体,也没办法扛住一而再的攻击。颜初夏死死盯着门外,心中焦急,却找不到解困之法。悲愤之下,大声骂道:“东方少倾,你这个混蛋!你害死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如是这般嘶吼了数遍,吼得众黑衣人身形一滞,问世间谁敢如此放肆大声吼骂他们的少主人,而这一个晃神,竟然有了破绽,徐海乘机斩了两人。 而远在山下,正策马奔腾的东方少倾勒住缰绳。狐疑地听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空寂深山偏偏就冒出那么一串十分刺耳的骂声,偏偏还有些耳熟。东方少倾的耳朵动了动,心中万分诡异。 前面带路的暗卫也已听见,放缓了马速。 “你是打算误导本王的方向么?”声音冷冷,直盯着那人。 “如果她有什么好歹,别指望我会放过你们任何一人!” “剑奴的命是主人与少主人的!” 言下之意,我等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东方少倾吸了一口凉气,调转马头,朝着那个嘶声力竭的方向奔去! 原本他还指望来个英雄救美,可老天就是不给他面子,就在他到达的前一刻,一声长啸拔地而起,一条黑影,一线剑光…… 黑袍女还未回过神来,只见手下已倒下数人。 再看场上,一个黑衣蒙面人,一身劲装,勾勒出强健身躯,星目比那剑光还要寒上几分! “你是什么人?” 昱贵妃的暗卫们被这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杀招惊退了,那人背对颜初夏,直面一帮黑衣人,没说话,剑身一侧,流光飞泻…… 颜初夏确定自己获救了,可出现在她面前的杀戮是怎么一回事? 一剑割喉,鲜血喷洒,血花像是泼墨一般,将银白大地渲染。 她的喉咙深处无故传来的疼痛,让她不得不想起前世自己是如何死的。那动作,手法,干净利落,如出一辙。 “一剑飞羽!”徐海惊呼一声,他的手脚悉数受伤,现在连站起身都十分困难。颜初夏以为他必死无疑,而此刻,他就像所有剑手看见绝世剑法一样,又活了过来。 这个四个字,江湖人可是相当清楚的,一剑能将一只飞禽的毛羽剔除干净,可见剑法之快,已经到了常人肉眼无法追捕的地步。 颜初夏不知道那是什么,可那个人一而再地重复着那个杀人的动作,简单迅捷,让人避无可避,鲜活地生命就这样流逝,毫无还击之力,就跟前世的自己一样,二十几条人命,在他手中仿佛只是秋风扫过的落叶…… “够了!” 与其说这是发自内心的嘶吼,不如说那是她前世的怨气,带着浓重的哭腔、不安和惊恐,看着那人缓缓收回剑,蓦然回首,漆黑的眸子透过一种不明所以神情,茫然地看着她。 她当然知道这个人是谁? 是她一直计算着在最后时候能救自己的人。可是,为什么这个人会是前世杀了自己和母亲的杀手? 老天这是要耍她几次才肯罢休? 万俟岩燧拉下面巾,愣愣地站在她面前,涩声道:“是我!” 颜初夏的眼神让他心里害怕,那仿佛看怪物一样的视线怎么会放在自己身上?是他太肆无忌惮,杀人如麻吗? “是不是吓着你了?”万俟岩燧轻声询问,尽量不要惊吓到这个面露恐慌的少女。 颜初夏看着他不自觉地退了一步,她的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全身发冷,甚至麻木。 “你、你不要过来!”沙哑的声音就嚎出这么一句话。 万俟岩燧剑眉轻颤,从头到尾他没敢乱动一步,可少女依然很害怕,这让他手足无措。 那方黑衣人死得七七八八,黑袍女子十分庆幸有这样的变故,她也十分肯定即便强行打下去,也只有送命,更何况,此刻山道上传来马蹄声,她若再不走,被某个小魔王抓个正着,就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东方少倾几乎是一眼便瞟见那个缩在角落里可怜巴巴的女人,银箔面具下一张红唇微微张开,还隐隐有几分颤栗。 万俟岩燧耳朵动了动,最后看了一眼颜初夏,重新拉上面巾,飞身而去。 东方少倾跃身下马,将那个还在发抖的女人搂进怀里,轻轻拍打着他的脊背,转头看万俟岩燧消失的方向,眼神复杂了几许。 颜初夏好半晌才发现这个男人的存在,抬头看着,目光没找到焦距。 东方少倾摸着她的头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口,“好了,没事了……” 好吧,虽然捡了那个混蛋一个便宜,但至少这个笨女人安全了。东方少倾吻吻那被银箔遮挡的额头,将人抱进屋子,这还没坐下呢,就听见徐海一声大吼,“延延……” 颜初夏仿佛被人从梦中惊醒,抬头张望,只见徐海已经奔出了门。 他手臂双腿悉数受伤,走路不稳,被门槛一绊,直接扑倒在地。 颜初夏挣了两下,脱离开东方少倾,进屋一看,果然万俟延延已不在。当时他们全部注意力都在万俟岩燧身上,哪里会注意到屋里情况。 东方少倾似乎也意识到什么,将屋子扫了一眼,探身向窗外,喊了一声,“那边有脚印!” 窗外是一条靠近悬崖的栈道,的确有条脚印从窗下沿着栈道离开。 徐海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又奔进来,直接从窗户跳下去,虽然不高,但好歹也有三四米,如果是平素未受伤的他,只当是个台阶,但对今天的他而言,直让他栽倒在雪地上,伤口的血污了一地的银白。 东方少倾抱起颜初夏也跳了下去,顺道扶起徐海。 积雪将这条悬崖上的栈道勾勒得即便在夜晚也能清晰可见的蜿蜒小道。脚踩在上面还能听见下面木头的“吱嘎”声,仿佛随时都可能不堪重负而垮塌。 而雪地上的脚印,怎么看也不像是万俟延延的,比东方少倾的脚印还要大出几分。 “那是哪里?”颜初夏尽量用交谈来驱淡心中的不安。 “瀑布,延延最喜欢的地方!” 颜初夏可不笨,既然是万俟延延喜欢的地方,为什么会有一个男人的巨大脚印踩出一条唯一的路?而且只有一串脚印! 徐海的呼吸明显变得沉重,如果彼端站着万俟延延,那能够带她一起看瀑布的人会是谁? 所以,她没敢再问。 东方少倾,一手抱起颜初夏,一手扶着徐海,有些不满,为毛这两人说话,大有将他排除在外的架势? “过去再说!” 栈道终于到了头,瀑布的声音振聋发聩,远远就能感觉到冰凉的水雾飘散。而就在最前端,果然站着一个男人,而他手里不偏不倚正抱着一个女人——那不是万俟延延还能有谁? “万俟……竑!”徐海的声音几近颤抖,挣脱东方少倾的手,扑了过去。 万俟竑并未转身,只是看着瀑布仿若未闻,但他却轻轻抬起一条腿,看似随意的一踢,却毫无偏差地正中猛然扑过去的徐海心窝! “噗!”一口鲜血喷出,又在雪地上绽开一朵红花。 东方少倾稳住颜初夏,不让她靠近。这个笨女人胆子不大,可偏偏在某些时候就会忘记自己胆子小的毛病。 徐海艰难站起,“锵!”地拔剑而出,煞气腾腾地再扑了过去! 眼看就是一场厮杀,而这次万俟竑没有出手,更没有出脚,只是转过身,而徐海靠近时,却整个僵在原地,好半晌没回过神来! 颜初夏惊讶莫名,潺潺水声,掩盖了一切挣扎,她索性也靠近了一点,隐约听见有女人的歌声。 再靠近一点,终于看清楚了徐海身子挡着的万俟延延,她睁着眼,却仿若未见,只是目光毫无焦距地看着前方,前方是她等待了二十年的夫君,可她的瞳孔中却映照不出她的影子。嘴里依然在吟唱着什么,双唇开合。 万俟竑将她抱得很紧,厚厚的白裘将她整个儿包裹住,清冷的月光洒在她身上,泛出一片晶莹。 这个女人仿佛再不是那个半老徐娘风韵犹存,而是回到了少女时代,脸上没有一丝岁月刻画的风霜印记,微展的眉眼淡若远山,半睁半磕。翕合的唇瓣微微艳红着,是那白雪红梅也难比拟的娇艳。 这哪里还是那个病入膏肓的万俟延延。 徐海就这样看着,听着,仿佛那是一个美好的梦,他不敢轻易去戳破,呆呆地站在雪地上。 万俟竑眼中却尽是森冷的狠戾和讥讽,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打破这一切。 好半晌,万俟延延唱完了,开口问,“我唱得好听吗?” 徐海上前一步,刚想回应,却只听得万俟竑轻轻说道:“嗯。跟以前一样好听!” 徐海身子一颤,死死盯着万俟竑,满眼的不可思议。 “海,我还想听你讲故事。” 这次,万俟竑轻蔑地看了一眼徐海,转过身,把万俟延延的脸对准了那挂壮丽的瀑布,虽然明知她再也看不到,他却依然固执地让她“看着”,而他口里却用那众人都觉陌生的语气说起了一个很遥远的故事。那声音从未有过的温柔,就如同在跟一个晚间不能入睡的小女孩讲入睡前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一个小少爷捡回了一只贝壳。那只贝壳最后变成了一个漂亮的小姑娘,他们一起长大,直到十八岁。小少爷要娶妻生子,贝壳姑娘伤心之极,便将自己嫁给了一个家丁。从此他们反目…… 颜初夏分明感觉到徐海身子在颤抖,下一秒,他仿佛无法用那受伤的腿支持自己,再次扑倒在雪地上。 颜初夏想要过去,东方少倾再次将她抓住,颜初夏瞪他,他却只是无奈地摇摇头。 徐海没有打破万俟竑的谎言,因为他知道,万俟延延这是回光返照,随时可能离开,他不想她最后还要“看到”自己这狼狈样儿,那么就让万俟竑代替他,送她最后一程吧,至少在她最后记忆里留下最美好的印记。 皎洁月光将瀑布染成银练。从几十丈高的悬崖一铺而下,涤荡着尘世的污垢。万俟竑说了很久,到后来,每说一句,都会问一句万俟延延,而万俟延延的回应也越发迟缓。 “海……” “嗯?” “替我向哥哥说一声……” “……” “对不起……” 万俟延延噎气的那一刻,天地静默了几分,徐海伸出的手什么也没抓住,便重重垂了下来。 “延延,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走的。”这话像极了宠溺孩子的话,怀里的人听不清,万俟竑却说得极度温柔。 颜初夏再次意识到自己料错了什么。 而当东方少倾扶起地上的徐海时,脸微微泛白,抬头看向颜初夏。 那一秒,颜初夏的脸也苍白了,那一刻,两人竟然是一同去了。 万俟竑的那句话,不过是想说明,他先前那一脚,本来就是要置徐海于死地。 后来,颜初夏碰到料理后事的徐清时,问了他一句,“你后悔吗?” 徐清却只看着他母亲最爱的瀑布,“他能陪着娘,自然是最好的。” 简简单单,连泪都没有一滴。 这仿佛就是他们一家人最期待的解脱之法。 第六十章 林君欲婚 晨曦微露,颜初夏望着从官道上走过的一队人马,心中唏嘘。 万俟竑终于走了。在他最后送完万俟延延之后,仿佛一切早就注定,万俟延延最后死在自己兄长的怀里。 据说,当年万俟延延出生时,第一个抱她的不是她娘也不是万俟元帅,而是莫名闯进来的万俟竑。 不知道稳婆当时是怎么了,就这样阴差阳错地将那个刚出生邹巴巴的万俟延延就交给了万俟大少爷。 万俟竑当日抱着初生的万俟延延是怎样的心思,已无人能觉,但昨晚他抱着万俟延延不肯撒手却让颜初夏第一次受到震撼。 有些人,或许在出生时,他就决定要守护一辈子,可偏偏他什么也做不到,只是迎接了她的到来再固执地送她离开这个肮脏的人世。 颜初夏还记得万俟竑最后对着僵硬的万俟延延说的那句话,“卿本玉洁冰清,奈何要到这尘世间染一身污秽……” 徐清烧了那座茅屋,将他爹娘的骨灰收纳在一起,这样,这一世或许就万全了。 生不知为何而生,死不知因何而死。徐海的记忆中或许永远都烙印着那个在雪地上起舞的女子,人与人,或许只是某段难以割舍的记忆吧。 徐清跪在坟前说,他会忘记他们。忘记生他养他的爹娘,就像这世间从未有过他们,就像他从未有过爹一样。 那是怎样的痛,让他要否定那二十年的记忆? 而颜初夏却深深记得。 下山前,万俟竑看着她,只道:“看在延延的份上,我暂且可以饶了你一命,你应该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吧?” 又是j□j裸的警告,从那毫无情绪的人口中溢出。 颜初夏只挂记一件事,“我娘是不是你抓走的?” 万俟竑凝眸看她,“我要杀你们,完全可以名正言顺!” 这就是绝对强者拥有的霸气,他要杀他们的确可以以N种方法名正言顺。 “林夏,这次的事情……”东方少倾站在颜初夏身后,声音从她耳后传来。 颜初夏刚要转身,就被他握住了双肩,“就这样听我说。” 声音里有着几许着摸不定的情愫。 “那些刺客,你应该知道他们的身份了吧?”虽然如是说,但东方少倾模糊地抱着一点奢望,如果这个女人再笨一点,不知道该多好。 “嗯。知道。”颜初夏的回答却简单干净。 东方少倾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颜初夏感觉到肩头上莫名增加的压力,只是望着远去的队伍,这个十六岁似乎比前世的十八岁还要不得安宁。 “那……”东方少倾叹了口气——他果然不适合这种多愁善感——一将那个笨女人转过来。颜初夏吓了一跳,心道:难道接下来不是应该这个混蛋道歉什么的吗?这是什么节奏? 东方少倾眉头一挑,“你不生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度了?”已经完全转变成质问的语气! “咳咳!”颜初夏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安王殿下,对于这件事情,你不是应该先道歉吗?” “道什么歉?又不是本王的错!你放心!即便是父皇要你的命,我也会将你从刀口下抢回来的!” 这话绝对的豪气干云! 颜初夏抬眸看他,这个混蛋到底哪里来的自信,难道他还打算把她往东方乾的刀口下推一把?当即,口气一冷,“安王殿下,这次救我的可不是你!” 东方少倾脸微微白了一点,吸了吸鼻子,“我也努力过!你不能忽视我的一片赤诚!至少,现在陪在你身边的不是姚崇明,不是李沫,也不是万俟岩燧,而是我——东方少倾!” 这个混蛋真知道节操是何物吗? “我的命只有一条,我看的是结果!” “结果你不是好好站在这里吗?”东方少倾恼羞成怒了。 李沫带着王府卫队来的时候,就见两人大眼瞪小眼,在风雪中谁也不甘示弱。 正如所料,母亲已经被爱格温安全带回。颜初夏松了口气。 一夜未眠的众人重新在林家小院安置下来。跳下马车时,林君几乎是扑过来看颜初夏有没有受伤。她眼中的惶恐完全是受到了极度的惊吓。 “娘,莫常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颜初夏捧着母亲端来的茶水,小心翼翼地啜着。 林君神色不定,看起来有些迷茫又有些慌乱,这不像是经历生死,而是纯粹被人凭空吓着了。 “他说,你……必死无疑!”说这话时,林君的嘴唇都在发抖。 颜初夏放下茶杯,握起母亲的双手,细细地将昨晚的一切遭遇缓缓道来。林君的情绪也随着她的叙述平静下来。 人类心中的恐惧,很多时候是因为急切的关心与不知真相,在不知道自己面临的是什么的时候心里更加惊慌失措,所以不如明明白白地面对那个威胁来得坦然淡定。 林君吸了几口凉气,声音已恢复稳定,“这么说是昱贵妃?” “嗯。”颜初夏点头,同时又仔细看着母亲,“娘,莫常越狱,是不是太巧合了?” 这话纯粹是试探。 林君眼中一丝慌乱一闪而逝,“初夏,你舍得京城吗?” 离开颜府是颜初夏提出来的,而今,林君却想着离开京城。如果说万俟竑与那神秘黑袍女子的警告颜初夏只是心里留了个底,而此刻母亲这样说,那么这京城是真的不能待了。至少,母亲不再想着报仇那回事,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娘,你想去哪里?女儿都陪着您!” 林君却有些犹疑,“你在京城刚做出点成绩,娘就这样要求,实在是……” 林君对颜初夏习惯了内疚的姿态,这让颜初夏不知道该如何去抚慰,这世间唯有这一个亲人是她无法割舍与抛弃的,她要如何才能让母亲明白,她也可以为了她舍弃一切。 颜初夏蹭进林君怀里,双手环住她的腰,闷头瓮声瓮气地说道:“娘,我整个人都是你身上长出来的,你非得跟我那么生分吗?” 林君释然,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娘是怕你辛苦!” “有娘在,女儿什么都不怕!” 可是当林君说出她想去哪里时,颜初夏震惊得好半晌没回过神来。 结果,下一秒,她直接冲出屋子,拎住了爱格温,往角落一扯,“你是不是给我娘灌了什么迷汤?” 爱格温无辜地摊手道:“我并没有强迫林君,她自己答应的。” 颜初夏的眉头跳了跳,“西洋那么远,我们以后就回不来了!” “怎么会回不来?我不是每年都会跑个来回么?如果你是担心你们过去生活不习惯的话,我可以让庄园里的仆人全部按照大瞾的习惯来伺候你们。费尔德庄园已经很多年没有女主人了,他们一定会热情欢迎你们的!” 颜初夏眉头又跳了一下,猛然觉得接错了线。 “你放心,我没有子嗣,我会把你当成亲女儿一样看待,当然,如果你觉得我们可以做朋友的话,我也很乐意有这你个忘年之交!” 这下颜初夏是彻底懵了。 方才母亲说跟爱格温离开大瞾,逼逼风头,目的地是重洋之外的另一个国度。土生土长的大瞾人,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肯定是爱格温怂恿了母亲。 这下可好,她突然要多出一个父亲来,而且还是个金发碧眼的家伙。 “咳咳……爱格温先生,请您把话说明白一点好吗?” 爱格温有些诧异,看着平静下来的颜初夏浑身散发出来的冷气压,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这才挺直脊梁,说道:“你娘已经答应嫁给我了!大瞾的风俗我知道一些,如果你怕我亏待了你娘,聘礼什么的,只要你说得出来,我必然送到。你还未成婚,我觉得应该跟我们一起回费尔德庄园,这样林君也放心一些……” 啥? “大瞾虽是个好地方,但对你们母女二人来讲还是太危险了!”爱格温紧张地看着这个未来的女儿,深怕她搞出什么幺蛾子出来,破坏他跟林君的婚事。继父难为,这破孩子,别老装深沉呀! “你说……我娘……答应嫁给你?”颜初夏理了半天的头绪,终于问出了这个不可思议的结论。难道这就是母亲去西洋的原因? “我有证人的!当时明珠和莫常都在!”爱格温说得信誓旦旦。 于是乎,明珠也被拎了进去。听见动静的林君,只偶尔瞟一眼窗外,压根没敢走出去。 明珠丫头相当可怜,看着自家小姐霸气侧漏,心里战战兢兢。 她只敢囫囵地说了一下当时的情景。莫常救林君之后,被爱格温的人追得人仰马翻,最后在京城外十里地才追上人。莫常伤了爱格温随行的几名护卫,挟持林君躲进了一座破庙。 爱格温就跟他僵持了,一人在外一人在内。这个僵持就有意思了。爱格温也不动武力,就一直在外喊话,将所有可能的话都喊过一遍,至于为什么话题会扯上他跟林君关系“非同寻常”,恐怕连他们自己都已经不记得了。 反正莫常是被这话给震动了。 要让他放手,可以,除非证明林君与爱格温两情相悦。 按理,这事,发生在任何大瞾人身上,都会有所顾忌,肯定会换别的方法,结果爱格温气势汹汹进去,将林君往胸前一扣,就这样一吻定终身了。 颜初夏听得瑟瑟发抖!这个混蛋竟然敢轻薄她娘! 眼珠子转了一圈,看到添炭火的火钳,操起就要砸下去。 爱格温大惊,一把抓住,大声吼道,“我那是一时情急,没得选择!而且事后你娘也默许了……” “你做都做了,不默许行吗?难道让莫常把你劈了!”莫常对母亲是什么态度,颜初夏上世就看得清清楚楚,别看他心狠手辣,对自己可以赶尽杀绝,但对母亲却还算是维护有嘉。 “初夏……”林君的声音有些飘渺,即便是戴着面具也能看见她微红的双颊及耳根。 颜初夏扔下火钳,整顿了一下衣衫,在母亲面前她向来是个乖女儿,何曾这样打过人,更何况,打的人极有可能成为她的继父,那岂不是大不孝。 林君走进来,拉起爱格温,撩起他的袖子,那里是被白布裹缠的手臂,上面还渗着血迹。 那就是他吻林君的代价,被莫常一剑劈过去,差点废了一条手臂。但这个男人不但没有退缩,而是将脖子塞到了莫常寒气逼人的剑下…… 要说林君当时是情急之下的不得已默许,不如说,她多少是被爱格温给感动了。从来没有一个男人敢以这样的方式来爱她护她。单凭这一点,他就敌得过那些虚无缥缈的海誓山盟。 听了母亲的话,颜初夏有些尴尬,突然有点不好意思面对爱格温,所以,她整了整衣服,随手端了一杯茶,微微一鞠躬。 爱格温看林君,林君冲他点点头,他这才端起茶喝了一口,心下嘀咕,这算是接受他的意思吗? 颜初夏却心中憋气,自己的娘就被这个家伙这样骗走了,怎么想想都窝火。但既然母亲看中他的敢作敢为,自己自然得顺天应命。 这样有担当的男子汉,怎么也比那拈酸吃醋的颜韫文强,所以颜初夏心一横,裂嘴笑了,阴森阴森,“希望你以后能像现在这样一心一意地对我娘好……”要不然,哼哼…… 爱格温握起颜初夏的手,十分严肃地说道:“放心!我爱格温做事向来从一而终!” 这事就这样谈定了,颜初夏呼出一口浊气。 如果真要离开大瞾,那么去邻邦跟去西洋倒的确相差不大。何况,如果有爱格温的照应,比他们换个国度白手起家要来得强。 母亲的确年纪也不小了。如果他们结婚,再生个孩子也说不一定,到时候自己就有弟弟妹妹了,真正意义的兄弟姐妹,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一旦找到方向,颜初夏总能以最快的速度给自己找到适应的理由。 第二日,她就上一品楼,要如何说服李根山一家她还真是颇费脑筋。这段时间发生那么多事情,唯一庆幸的是,李家没有被连累。 颜初夏想好说辞,结果还没出口,就被方十娘那异常火热的视线给堵回来了。 “咳咳,师娘,您这是怎么了?”颜初夏故作淡定状。 方十娘仔细看着这个小丫头,“昨天你们没事吧?沫儿一夜未归?他说他在你家,你们是不是……那个……” 方十娘已经完全想歪了。 第六十一章 逃离大瞾 偏偏好死不死地,赵媛从厨房出来,看见她俩,冷冷清清的俏脸上全无情绪,只淡淡地温凉的一句,“师娘,今天的面粉还没送过来吗,” 这位赵小姐可不简单,别看她是书香门第又是大家闺秀,干起活来,十分干净利落。李根山本想三日之内让这千金小姐知难而退,结果,他再次低估了少女的耐力,就如同当年他低估了颜初夏一样。 或许赵媛对厨房的活并不顺手,但她的学习能力却很强,加上脑子聪明,又才学匪浅,不但学会了简单的糕点和菜肴,还给那些雅间题诗作画,这些日子,光是为看她书画慕名而来的才子佳人就一大堆,完全能当成一颗招揽客人的摇钱树。 相对于天下第一舞娘的糕点,才子们似乎也很乐意接受这位大家闺秀在糕点上匠心独具的刻印上的一朵小花,或者被制成磨具的一首小诗。 看见赵媛,颜初夏十分之放心,有她在,这一品楼应该会越来越红火吧。 而赵媛看她的眼神,却是礼貌中有几分惺惺相惜。并不像凡俗女子那般拈酸吃醋,巴不得将对方比下去踩在脚底。 虽然她俩没啥共同语言,但气场却莫名地能够接到一起。 而此刻,方十娘说的那句话,颜初夏相信她听见了,但赵媛却深谙其理,即便听见,也当做没听见。 颜初夏跟着她进了厨房,借着帮手,跟她道了声辛苦。 赵媛看着她,正了正脸色,“我分内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好。” 颜初夏帮着揉面团,这些日子她多数待在集萃坊,恍然间,这厨房俨然成了赵媛的根据地,物什摆放位置已然不是她习惯的地儿,她甚至还得问问赵媛什么东西在哪里。 两人在厨房折腾了足有半个时辰,颜初夏才开口说道:“以后,一品楼就交给你了……”这栋楼也好,这楼里的人也好,她相信这位不计身份的大小姐都能帮她照顾好,毫无理由地,她就是相信! 赵媛又认真看了她半晌,“你最近很奇怪,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虽然我没权势,但我爹在皇上面前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 颜初夏看着她笑了,摇摇头,“我只是想告诉你,沫哥哥……” 赵媛立刻截断了颜初夏的话,“你不用告诉我关于他的事情,我相信他是一个正人君子。而且,这些日子,我看得出,你一定出了事,如果他畏首畏尾,顾忌闲言碎语而不肯帮你,也就不值得被我赵媛看上了!” 这话杀伤力可不一般,颜初夏愣神好半晌,最后咳嗽两声,才说道:“嗯!沫哥哥的确是个好男人!” 赵媛一笑,脸上桃花乍现,仿佛自己心爱的东西被别人赞许夸奖一样高兴。 结果,终究颜初夏没敢说出口,无论是对师父师娘,还是李沫明珠,她都说不出告别的话。因为这些人一度将她们母女当做亲人,她甚至怀疑,如果她此刻提出来,这些人会不会也撂下京城的一切跟着他们远渡重洋? 重洋彼岸是福是祸尚且不清楚,况且大瞾人又如何能适应那样的异域生活? 最后,在临行之日前,颜初夏与母亲写了书信,收拾了一些必备品便跟着爱格温踏上了三层的巨大楼船。 爱格温采购了一大堆大瞾的日用品,甚至包括雕花床、梳妆台、还有檀木榻……看起来他反而比母女俩还要不安,从他随行的小厮那里听说,他竟然三天没睡觉,就在折腾这些。最后实在不放心,还请了五名工匠跟他回西洋,大有将费尔德庄园改成大瞾风格的意思。 “其实……不用那么麻烦……”林君终于有点熬不住待嫁娘的矜持了。 爱格温拉起她的手,吻了吻手背,“让你感受到幸福,这将是我爱格温一生的追求!”这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十分理所当然。 林君竟然刷地红了脸。 颜初夏在一旁看得毛骨悚然,她真担心这样下去,她的娘只会是爱格温的妻子,完全忽略了她这个女儿的存在,所以她很不解风情地咳嗽了两声以宣扬自己的存在感。 林君的脸这下直接红了个透,赶紧抽回手。 爱格温则十分谦和有礼地脱帽致敬,温文尔雅一笑,一副意得志满的得瑟样儿,怎么看都欠抽! 她们离开的时间定在子时,前一夜,颜初夏就告诉明珠,她们会留宿集萃坊,让她上李家过夜,一个女孩子毕竟不放心,之前这事常有,所以明珠丫头一点没怀疑,屁颠颠就被哄走了。 颜初夏有些时候真是想不透,这丫头明明比她大五岁,怎么还是孩子心性?哦,不对,她似乎忘记问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事情呢? 起锚开船,巨大船身发出吱嘎响声,船身一晃,顺利脱离码头。母女俩站在船头,看着大瞾的都城渐行渐远,心中无限感慨:这一次,她们是真的要离开了。完完全全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船头风大,回房间歇息吧?”爱格温给母女俩一人披上一件斗篷,体贴地提醒道。 母女俩相视一笑,两手交握,对呀,只要这个亲人还在,到哪里不是一样。大瞾,总有一天,我们还会回来的。 方要转身,就听见码头一阵高呼,此起彼伏,抬头望去,只见一片火把,倒映在粼粼波光上,远看,根本看不清楚是什么人。但颜初夏莫名地知道,那为首的就是东方少倾,她甚至能感觉到那家伙身上散发出来的低气压,足有将她卷进漩涡的架势。明明隔了一两百米的呢! “这次,你总抓不到我了吧?”颜初夏得意地笑起来。 而码头上的东方少倾气得头发倒竖,他这里好歹也有一百来号人,怎么那个混蛋就能装作没听见呢? “船准备好了么?”这口气已经有要杀人的架势了。 “王爷,手下前往便可,您还是留在岸上为妥!”王府侍卫长慕寒劝阻道。 东方少倾丹凤眼一挑,气息十分不善,“你去?你认为自己可以阻止那些人?” “手下不想王爷冒险!” “现在说得好听!如果真怕我冒险,就应该在第一时间告诉我!” 东方少倾已经完全不听劝阻,跳上了一艘小船。 既然那个笨女人不知轻重,那就由他亲自去救吧!至少,那些暗卫看见他靠近,应该会有所收敛吧。如果让他在暗卫行动之前登船,就能确保万无一失。 船上的颜初夏哪里知道东方少倾的担忧,十分得意地看着那个越来越远的小扁舟。 爱格温趴到船舷看了好半晌,才借着那边的火光看清楚对方的手势意思。转回头问道:“安王要登船,停吗?”同是追求美女的男人,怎么都有点心心相惜。从各方面条件来说,这个人做他女婿他还是能接受的。 颜初夏却十分爽快地说道:“不停!难道你想我留在大瞾?我是不会跟我娘分开的!如果那样你也同意的话,我也无所谓!” 爱格温当下心中一凛,高呼一声,“加速前进!” 这艘船上,那多少桨手呀,“哗哗”水花一阵乱跳,船身瞬间蹿了出去! 爱格温还嫌慢地大喊道:“快,每人赏五百钱!” 这话从甲板传到下面船舱,异常响亮。 东方少倾面上一寒,“那个笨女人,简直就是找死!”说罢,随手抓起船上的竹竿,往前方一抛,又抢了两只船桨,飞身而上,一抛一换,当真是水上漂的上乘轻功。 当然,如果没有后面那个看不清脸的家伙从中帮携的话,真可谓是完美的“一苇渡江”示范。 原本很是得瑟的颜初夏看得那个迅速靠近的人时,脸色有点不好看,尽管看不清楚脸,但她能深深感应到那家伙那双眼睛中喷射出来的怨毒之光,这次若被他逮住,那后果真有点难以想象! 结果她只好对着那个人大声喊道:“安王殿下,你放过我吧!我只想好好地活着!” 话语顺着风钻进安王的耳里,身畔的慕寒继续携带安王前进。 “爱格温,停船!前面有埋伏!”安王喊得小心翼翼,不得不趁着起落间隙,不停重复。 船头爱格温与林家母女隐约听见,却不甚明了,但速度可都没减。 好半晌,一个船工跑过来,说道:“他说的好像是前面有埋伏!” 前面? 爱格温皱起眉头,这条运河在离京城大约两里地儿,有一个缩小的窄道,修有闸道,为的抵御从运河运送军队的船只,这个地方,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要检查通关文牒。 而此刻,闸道口已在视线之内,谁会在这个地段埋伏他们正规商船? “停船!” 爱格温还是决定不去冒这个险!叫停所有桨手。 船只沿着河水流向继续漂移。 东方少倾松了一口气,渐渐地看清楚了船头那个女人,心中恶寒阵阵。 颜初夏也看着他,心知不妙,赶紧缩了头,“娘,我先回房间,千万别让他找到我!” 颜初夏这刚打算躲,船身就莫名地晃动起来,一个趔趄摔在甲板上。 爱格温已经警觉到事情不妙,那些异常敏感的护卫队早严阵以待。火光照射下,水面波纹有些异样。 “还是晚了……”慕寒口中喃喃。 接着东方少倾看着几个黑漆漆的东西破水而出,抛到了船上,随之而来的是巨雷震耳,结实的甲板被粉碎飞溅出来。 慕寒拽住安王,迅速躲避到水下。 而安王瞪大的眼睛只来得及看那船体在火光中迅速解体翻飞…… 第六十二章 劫后余生 颜初夏醒来时,入目尽是一片灰白。强烈的白光刺激让她有短暂的失明。 “你还好吧,”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颜初夏脑子有些昏沉,只感觉眼睛一热,瞬间黑了下来,强烈的药味灌进了鼻子。 “放心,过几天你的眼睛就能好了,”声音没有起伏,这下愈发觉得耳熟。 “万俟……岩燧,”颜初夏的心里清明了几分,陡然想起昏迷前,那冲天而起的火光以及那剧烈的爆炸。她看见爱格温紧紧抱着母亲,往水里跳,而母亲的眼睛却一直望着她,伸出的手依然什么也没抓住。 “我娘呢?”心中的忐忑无限放大,她根本就没看见母亲是否平安逃离那个船舷,飞溅的木板瞬间遮挡了所有视线,她无力地看着那些携带了千钧之力的木板砸向自己,而眼前一黑,最后一眼,她看见的是一个人扑向自己…… “你娘没事。爱格温在照顾她。” 颜初夏呼出一口气,稍稍安了心,“是你救了我?”抬头看那个近在咫尺却看不见的人。 好半晌才听见他的回应:“不是。是莫常!” 莫常? 颜初夏脑子拧了一下,怎么可能是他? “他说,这是他最后能为你母亲做的了……”声音消失在耳边。 “他死了?” 万俟岩燧这次没有应答,而看着那个眼睛蒙着白布的少女抬起的脸颊,这是他第一次见她的真面目,而她却看不见自己。莫常大半个身体几乎被烧焦,而他护着的人却只有轻微的擦伤,最后的大爆炸,将所有人都掀进水里,或许这是最后能保住他们命的唯一解释。 “你需要休息。” 颜初夏却没打算放过他,“能告诉我现在我在哪里吗?我想见我娘!” 这也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的脆弱,此时的他并不知道在接下来的十五个月的时间里,将无数次地看见这个表情。 “你应该休息!”偏偏他能给她的只有这个答案。 颜初夏一愣,猛然觉醒,她只是一直“望着”那个声音所在处,沉默半晌,最后乖乖躺下。 万俟岩燧的话很少,颜初夏敏锐地感觉到他一直在屋子里。屋子里很温暖,有淡淡的檀香味。 “船是谁炸的?”颜初夏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 万俟延髓似乎松了一口气,但是没有正面回答,“安王本是想来救你。” 这么说,又是昱贵妃?为什么她一直不肯放过自己? 从结果来看,东方少倾的确也算是救了她一命,如果他们当时是在船舱内,要么被炸得粉身碎骨,要么随船沉入水底,因为他的到来,他们大多数人都聚集在了甲板上,这让他们逃生的几率增大了很多。 但是底舱那些桨手,恐怕很难幸免吧。人命果然轻贱如此吗? 可对方最想杀的人都好好活着,这真是天大的讽刺! 而现在没有心思去悲天悯人。万俟岩燧的出现,她可不会自大的认为是自己的魅力。 应该说在自从看过他的剑法之后,颜初夏就一直在思索一个问题:万俟延髓到底是谁的人?前世到底是谁杀了自己和娘亲。 “你为什么要救我?”体力恢复了几分,思考了几日,她终究还是决定抛出这个问题看万俟延髓的反应。当时万俟岩燧正在给她换眼上的纱布,那双手在她感觉到的范围内僵了一下,但却没有回应她。 “你到底受命于谁?” 这次,万俟岩燧重重吸了一口气,近在咫尺的呼吸声让她能分明听见他的心绪不稳。颜初夏早就发现,用眼睛很难看出这个男人的情绪变化,但是他的呼吸间却能反应这一起伏。 “等你的眼睛好了,你自然会见到他。”依然平淡无波的声音。 或许正是拜这句话所赐,原本应该在几天内好的眼睛,却足足拖了一个月。 显然万俟岩燧的耐心比某些人要好很多。颜初夏这种情形足可以让某些人怀疑她的视力是否已经完全好转,所以欧阳璟来了。毫不留情地将颜初夏从屋子里拖出来,同时扔了一把剑给她。 颜初夏听见了声音,却拒绝一切回应,依然保持着先前倒地的姿势,就在手指边上的剑她碰都没碰。 “是万俟竑?是不是?”她的声音冷得连自己都不认识了。但是偏偏她听出了欧阳璟的声音,既然是这母子俩,那么他们背后的人的确是万俟竑无疑。 这让她无比愤慨,那个杀了外公外婆一家的人,此刻还想利用自己做什么?她如何甘心被这种人利用。 那股强烈的抵制气息刚飙升上来,万俟岩燧便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不是!” “你骗我!”颜初夏这纯粹是试探,带着质问的试探。如果说万俟岩燧说不是,那定是不是,但,还能是谁? 万俟岩燧叹了口气,“娘,把她交给我。” 欧阳璟没有反对,却只道:“最多再给你五天时间!” 万俟岩燧将颜初夏扶了起来,拍掉她身上的杂草碎屑。她能感觉到他手下的温柔,却在同时听见了他捡剑的声音。颜初夏身子一抖,推开了万俟岩燧,“你们想让我去杀人?不可能!我不可能做到的!我只想见我娘!你告诉我她在哪里?我现在就要见她!” 万俟岩燧看着那张苍白的脸,心中一阵抽痛,可老天偏偏给了他一个无法安慰她的身份。 “小夏,只要你能做到,你就能见你娘!”丝毫没有通融余地! 颜初夏后退几步,猛然转身,撒腿就跑。 什么也看不见,她就在自己黑暗的世界里奔跑着,被石头绊了脚,被荆棘划破了衣服和手脚,而后面的脚步声依然不急不缓,跟得不近不远。她就这样不顾一切地奔跑着,直到自己摔倒再也爬不起来。脚步声靠近,又是那双温柔的手,将她扶起,她再次甩开他。 “如果你做不到,对他而言就没有价值。那么,你就只能死!” “他是谁?他要我做什么?”颜初夏几近崩溃地吼了出来,眼泪浸湿纱布,划过被血与泥土玷污的脸庞。 可是,这个问题,万俟岩燧却无法回答她。只是强行将她抱起,送回了她住的地方。 “不管你的眼睛好不好,明天,我都会来教你练剑!你不要试图逃跑,离开这里,你永远也得不到你母亲的消息!”万俟岩燧没说的是:如果她真的逃跑了,也许他不得不杀了她! 那一晚,颜初夏几乎一夜未眠,某些东西就这样将她的命运生生的篡改,似乎比前世还要不堪。她不要做什么暗卫,更不要做别人的杀人工具,她只是想要好好做一个庶民,一个不与任何权势挂钩的庶民。仅此而已…… “娘……娘……娘——” 万俟岩燧坐在屋顶上,看着天空一轮孤清月牙,耳边回荡着少女撕心裂肺的呼喊。那声音从清亮变得嘶哑,最后似乎再也喊不出来了,便只剩得轻声的呜咽,诺大的浩宇中,仿佛就只剩下了那个声音。 直到声音停下很久,万俟岩燧才跳下屋檐,推门进去。他以为她已经哭着睡去,却不料,月光下,少女缩在墙角,正抬眼“望着”他。如果她真能看见,此刻自己在她眼中是否像只恶魔。如果他能看见,那双眼里该是如何的绝望! “是不是,我只要听话,我和我娘都会平平安安。”声音已经沙哑得万俟岩燧已经辨别不出她的本音。 “是!”干脆利落,他想要给她一点曙光。 颜初夏开始练剑,但并不如人意。要教一个盲人,万俟岩燧只能身体力行。他不想伤到她,却必须用自己的剑指点她方向。所以他选择了木剑,连夜赶做的两把,只为不伤到她。可是,即便视力完好无损的人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学会使剑,何况是颜初夏。 欧阳璟暗中观察了五天,最后只得叹气,“你若真想她能多活几年,就得下狠心。” 欧阳璟直接剥夺了这个儿子的监督权,将颜初夏拎走了。 万俟岩燧一直守在那个别院,只是等待。他知道,母亲说得对,自己的确没办法去训练她,他狠不下这个心。 欧阳璟的确狠,她用五天时间就让颜初夏彻底缴械投降了。她的方法很简单,抓了一堆响尾蛇,让颜初夏用剑砍。第一天,颜初夏差点被那声音吓瘫掉,到处都是响尾蛇“刺啦刺啦”的声音,她分不清,只在慌乱之中拿着剑乱砍一气。她的进攻也激起了蛇群的反击,被咬那几乎是毫无悬念的。 只是她以为,至少那个女人会在她被咬之前将她拎出去,或者将蛇赶走,结果她什么都没做,只是在不远处提醒道,“再砍不中就真都要被咬了哦。”声音无比的冷酷。 结果,她就真的被咬了,她还没来得及好好体会那种刺痛感,人便已经昏了。 欧阳璟当然不会让她死,于是第二天,毒素还未完全清除的她又被扔去与蛇共舞…… 颜初夏的视力恢复就在进蛇窝第三天,欧阳璟可没万俟岩燧那般仔细耐心,不但没有给她敷药甚至没有给她包扎,结果,视力突兀地恢复时,入眼便是一堆扑面而来的毒蛇,摇动着尾巴…… 这一幕,恐怕她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欧阳璟站在高高的树上,看着她,“不想死就战斗吧!” 颜初夏的剑的确挥了,只不过,速度还是不及蛇头快…… 欧阳璟跳下来,蛇群自动退散,她低头俯视着倒在地上的颜初夏。 颜初夏看见她的脸以及她头顶的树叶蓝天,冬天已经褪去,春色悄然而至,这一年又该是怎样的风景呢? 噩梦是没有穷尽的。 欧阳璟多方鉴定之后,认为颜初夏学得还是太晚,剑术不可能大成。于是,她翻遍古典秘笈,最后给她找了最适合的武器——银针! 颜初夏的手指天生纤细,而指尖因常年劳作关系,十分有力,一般男人的大手无法对付的细小银针,在她手上反而很好使。 当然,这只是理论值,任谁也不可能天生就会用这种奇怪的东西。 而颜初夏看着那细如毫发的银针,以及那蛇坑时,脸上足有一年没看到血色。 欧阳璟似乎对毒蛇情有独钟,颜初夏视力恢复之后,她找遍了山中各种毒蛇,为了方便,还刻意为颜初夏挖了一个蛇坑。十米深,两米见方,在坑底上放一个小圆凳,下面几乎是毫无空隙的蛇群。 蛇打七寸,你想要制住它,最好的方法要么是将它七寸掐住,要么,直接将头砍下,同时躲过其毒液的攻击。 在下蛇坑前,欧阳璟只给了她十天时间练习银针的把控。这一次,颜初夏几乎是胆战心惊地接受了这个看似不可能完成的挑战。 实际上,到第十一天时,她的针依然控制不好。 万俟岩燧在她腰上拴了一根绳子,他看得出她的害怕,也看得出她眼中的恳求,却谁也没有开口。因为他们太明白这件事根本由不得他们。 即便颜初夏站在坑底被蛇咬了,最初或许她会惊恐,会不知所措,可到后来,她只会扯扯腰上的绳子,上面的万俟岩燧便已知道,她中毒了。 颜初夏并不知道欧阳璟哪里来的如此多的解蛇毒的药。不是每种蛇毒都是同一种药可解的。但万俟岩燧只要看看伤口形状,闻闻残留的毒液气味,几乎就能判定是哪种蛇。颜初夏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曾经也遭受过这种残酷的训练。 到后来,颜初夏也认识了这里所有陪她练针的蛇种,会主动告诉他是哪种或者哪几种蛇。万俟岩燧还会顺道告诉她,她的认识是否正确,有些蛇的确长得很相似,让人不能一下辨认出来。同时,告诉她每种蛇毒发作的症状以及克制方法。 随着她的指尖的掌控越来越好,欧阳璟也慢慢地不来了。任谁看到两个在蛇坑便不痛不痒面无表情地谈论蛇毒,同时还十分细致地说中毒感受时,都会觉得有种诡异的安心。 每天一个时辰剑术,三个时辰飞针,还有两个时辰熟悉人体经络穴位,这就是颜初夏从世人眼中消失十五个月所干的事情。每天的生活都很有规律,除非她中毒太深在昏迷中。 有一条神经时刻提醒着她,那个人随时可能出现。 一天清晨,颜初夏像往常一样在树林里练剑。万俟岩燧一般不跟她过招,因为他的剑太快,几乎能眨眼间要了她的命。所以他只站在旁边,偶尔冲舞剑的少女扔块石头,或者扔几片树叶,全神贯注舞剑的颜初夏,只要将石头击落,树叶穿成串就算过关。而这次,她竟然成功串了五片树叶在剑尖上。 “这次不错!”万俟岩燧将汗巾递给颜初夏。 “跟你的比呢?”颜初夏看着万俟岩燧,但眼神又仿佛没有看见他,十分地虚浮,让人捉摸不透。 这个问题,颜初夏问过他好几次,甚至有一次,她问他,“你说是我的飞针快还是你的剑快?”依然是漠然的眼神,冷冷冰冰,却让万俟岩燧吓出了一身冷汗,仿佛他们随时都会生死对决一样。这种想法令他万分不安。 而颜初夏显然不是想想就算了的,她竟然在万俟岩燧练剑时,直接飞出了手中的银针,而位置还是心包经上的天池穴,内容心、肺,不宜深刺。而她使出的力道,足可以在毫无防备之下将三寸银针完全没入肺腑。 幸而,万俟岩燧一剑挡开,脸色随即有些发白。颜初夏却只是看了一眼,最后漠然地得出结论,“还是你的剑快!” 今天,万俟岩燧依然如往昔一样回应她,“你的剑很快!” 颜初夏微微一笑,“是吗?”将汗巾还给万俟岩燧,转身离开。 她并不知道,屋子里等待她的会是那个人。 推门那一刹那,她差点失了神。但在看见那张脸时,她又觉得理所当然:是了,还有谁能让欧阳璟和万俟岩燧如此衷心?可笑的是,曾经自己竟然还将一线希望寄托在他身上。难怪李沫老实找不到机会让他上一品楼,不是没有机会,而是故意被只老狐狸回避了。应该说,在她将万俟岩燧拉进这个局以求万全时,她也进了这只狐狸的局。果然报应不爽! “皇上想让我杀谁?”颜初夏连应有的礼仪都抛弃了。 东方乾坐在宽大的椅子上,正用一只小炉在煮茶。银灰色的长袍在褪去了皇位上的庄重肃穆,像是邻家的大叔一般和蔼可亲。 那笑容如今看在颜初夏的眼里,却是谈笑间会夺取万千人性命的冷酷无情。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前世的自己是被这个人所杀,只是一直没有为这个人找到合适的理由而已。如今看来似乎也无需理由。他或许只是后悔前世将一个储君抛给她做丈夫,仅此一点就已足够,因为他东方乾从来都是一代圣君。 东方乾抬眸看她,眼眉依旧在威严中透着那么一丝和蔼,茶水好了,他倒上一杯,放在颜初夏的方向,“你认为让你学这些,就是为了杀人吗?” “难道不是?”颜初夏没有靠近,更没有坐下喝那杯茶的意思。 “如果杀一个人可以避免一场血腥杀戮,那么,杀人也就变成了救人!”东方乾依然是圣君模样,说着冠冕堂皇的道理。 颜初夏却眼中毫无神色,“皇上,我不懂什么天下权谋,对我而言,杀人就是杀人。只是杀得多或者杀得少而已。” 东方乾拈杯一笑,不以为逆,反而问道:“那你是愿意杀多,还是杀少?” 颜初夏没有回答她,她根本就不想杀人。东方乾也无需等她的回答,慢慢品着茶,“你恨朕?”依然是没有情绪起伏的笑容。 颜初夏没有否认,但心里却隐隐地生出一丝颤栗,这个人太高深莫测,她压根搞不清楚他心里盘算着什么,就像她不知道这个人打算利用她来对付谁一样。 “这一年的事情,朕很清楚,你恨朕隔离了你们母女也是常理。不过,你也要清楚,至少朕不会杀你。” 而某些人,却巴不得她死。这的确是事实。 “那皇上要我做什么?” 东方乾微微一笑,“自然是你想做的事情。” 说罢,将杯子反扣在桌上,起身离开,“两年时间,只要你能活下来,一切就会结束。” 颜初夏看着那个离去的背影,一句话卡在喉咙,终究没有问出:我娘呢? 这是她最想知道的事情,但没人能够告诉她。 被人捏在手里任意摆布的棋子,显然是没有任何权利的。颜初夏看着那个男人的背影,猛然醒悟:这些年自己一味地逃避,试图脱离那个权利圈,终究不过是自欺欺人,到头来还是成为别人的棋子,既然老天根本没打算放过她,如此,那总要争取点什么…… 第63章 番外之莫常篇 大瞾的冬天特别冷,尤其是这京城。几乎每个冬天都有两个月的积雪覆盖。阴寒湿气剥夺了很多人的健康,而这个被人追杀的男人也不例外。 他还记得那个冬天,他躺在雪地里,身体被冻得麻木,看着大片大片的雪花将自己的身体埋葬,心里不由得一阵嘲讽。 他是江洋大盗,被黑白两道追杀了三年,前一日刚从官兵的包围中逃离出来。别人告诉他,大瞾皇帝不允许京城在冬日出现死人,这是一个何等霸气的命令,老天要收你,你由得了你皇帝准不准许他死, 但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拖着重伤的身体来了。 可惜,眼下似乎也免不了被冻死的命运。 意识慢慢模糊,眼睛也无力地搕上。如果能让这方洁白将自己掩埋,或许也是一个好的归宿。 “你怎么了?”这个声音……好温暖! 他努力睁看眼,想要看清楚那个声音的来源,却只见一身白裘,一双玉手,泛出光晕——他已经无法看清楚当下的人。 等再次醒来时,入耳的一汪琴韵,入鼻是幽幽檀香,房外有声音在交谈。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温柔又温暖,正是他昏迷前的那道曙光。 轻轻掀帘,只见她婀娜身影,半边侧脸,眼眸中带着看不见底的笑意,而她对面坐着一个儒雅男子。 他们认识,而且看起来很亲昵。两人间的谈话,像是情人的呢喃,这让他无故抽痛了起来。 这是烟花之地,他凭常识就能判别。而这名女子,却全无半点风尘女子的气息,反而有种大家闺秀的温文气场。这种认知让他自惭形秽到无地自容。 他离开了这个地方,悄无声息。 在小巷徘徊时,他又看见了那名男子,裹上锦袍,从后门,上了一顶软轿。 ——他从后门离开的。 这就是莫常想到的第一问题。 所以他跟了上去,看到了这名男子的家,看到了他的雍容华贵的妻子。 从那日起,他跟踪这个男人跟了一个月,知道了他的身份,也知道了他与她的过往,他不是要有心偷听,他只是放不下,放不下那名善良的女子与这样的男子纠葛在一起。他怕她受伤! 结果,他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要让那个衣冠禽兽知难而退,所以,他在偏僻的小巷里堵住了他,打跑了他的侍卫,打伤了他的手脚。 他告诉躺在雪地上的颜韫文,“她是个好女人!如果你注定要辜负她,就离她远一点!” 男人当时很吃惊。 他以为这个人会凭借自己的权力全城抓捕他,结果没有,他依然每天到这里来,跟那名女子谈天说地,一如他们曾经在秋水畔。 莫常再次找到这个男人时,他这次是一个人,让他再打了一顿,最后倒地不起,却双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脚踝,“帮我个忙!” 莫常愣。 “到颜府。保护她!” 莫常再次愣住。 原来,林君已经怀孕,他必须娶她回家。可是,颜府似乎并不在他的控制之中,他需要一个真正关心她的人。 一个月后,颜韫文顺利迎娶了花魁回府。而他堂而皇之地成了一个家丁护院。他凭借自己的聪明,迅速获得万俟蕙兰的青睐。同时为她做了一件事情…… 那件事情直到他临死时还在后悔。 万俟蕙兰似乎觉察到颜韫文对林君非同寻常的关心。而林君肚子里的孩子也特别刺激她的神经。这个看似慈眉善目的大家闺秀当家主母,想要借着一个契机让那孩子流产。 但是她没有好的方法,而心思灵动的莫常却偏偏知道该如何做最神不知鬼不觉。 他在林君的药里下了不该有的东西,借用万俟蕙兰的话,林君自己将那为她准备的药喝了下去。当时,他就在门外,他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犹如鼓擂。 对!他恨那个孩子!不需要理由! 颜韫文并没有想象中那样为林君的流产神伤多久,他甚至当着众人的面,指责林君在给万俟蕙兰的安胎药里下了不干净的东西,最后自食恶果! 躺在病床上的林君只是冷冷笑了,看着红鸾喜帐。那是一种绝望! 这件事情让他获得了与万俟蕙兰“同流合污”的资格,而万俟蕙兰顺利地让他当上了管家。再名正言顺地让他“照顾”好林君。 那个时候,莫常很兴奋!他觉得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靠近她了。 养病中的她,脸色苍白,身边奴仆并不听话,这也让他有更多的机会去西苑转悠,但是她无神的眼睛似乎从来没有落在他身上过,更别提认出他来。 只是某一天,她突然看着他,眼中闪过了不一样是神色。那个时候他无比激动,在阳光下看着她,此刻的自己,衣着光鲜,应该比那时更加俊朗吧,他无知地有了这种不合常理的想法。 “莫管家,我们以前见过吗?” 她不记得?莫常有些失落,但依然笑容丰满,重重点点头。 可惜林君想了很久,却再也想不起来。 第一个孩子的流产,让林君对颜韫文彻底失望了,她每天郁郁寡欢,拒绝见那个男人。这让莫常很是高兴,完全没有来由的。他甚至认为,林君如果能因此将那个男人彻底抛弃,他就可以义无反顾地带她远走高飞。曾经无数次午夜梦回,他都能被那些美妙的梦境笑醒。 他总能梦到她仰望自己的眼神像对颜韫文一样含情脉脉,也总能梦到她温柔的手指轻抚琴弦只为他而奏。 五年的时间真的很长,足够让一个男人为一个女人沉沦不起。莫常就是那个义无反顾兀自沉沦下去的人,而林君,眼里什么也没看到,她只是想要离开这里而已。 当然,颜韫文不可能容许自己心爱的女人就此离开自己。 他经常半夜到来,想要劝说她,逗她开心,这无疑激发了东厢那位万俟大小姐的怨气。可是颜韫文好死不死有一个把柄,就是那件不可告人的事情。 “这是我欠她的,至少我要还她一个孩子!”他的理由还真是冠冕堂皇到无耻的境地。 结果这次,不但万俟蕙兰再次怀了孕,连林君也怀了孕。 这个消息,让莫常的春梦彻底醒了。 或许,这就是他一直仇恨颜初夏的原因。如果没有颜初夏这个小生命,说不定命运会按照他自以为是的轨迹运行下去。多少次他想要将自己的失败归结在这个小家伙身上。 因为他知道,林君对颜韫文,迟早会死心,而这个小家伙会成为他们之间唯一的强有力的牵绊。 当然,他更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小家伙的算计下进牢狱。最没想到的是,自己的生命会在最后一刻是为了保护她而绽放! 那个爱格温,他的确想要杀之而后快,可是看见他将脖子放到自己剑下时,他却莫名地觉得,只唯有这个人的义无反顾勇敢坚定干净纯洁才配得上自己心中的女神。在颜韫文面前从来没有过的挫败感,就被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混蛋给砸了过来。 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颜韫文留他一条命,不过是想在某一日需要时,让他为了林君而死。 那只狐狸的确很精明,他知道像他这样一身孑然的江洋大盗什么才是最珍贵的,显然,那不是自己的性命,而是心中某个人。 他本想要看着那艘船离开,再独自找个安乐地儿等待死亡,可意外还是发生了。他爬上船时,船上已经开始爆炸,而林君被爱格温死死抱在怀里往水里跳,但她眼里望着的是在火海中女儿。那个时候,他想都没想,便朝颜初夏扑了过去…… 第64章 奉旨成婚 大瞾徳元二十年,太子大婚,娶颜家长女丹墨为妃。同年底,昭阳公主赐婚颜家长子颜研。颜家彻彻底底成了名符其实的皇亲国戚,富贵逼人,无人能及。 大瞾徳元二十一年春,销声匿迹已久的庶出女颜初夏回颜府了。刚好赶上颜家各种喜庆的余韵上,也正掐在了颜家盛宠正浓的点上。自两年前,颜家侍妾与庶出女被赶出颜府后,很多人都想知道她们的去处,同时很多人也料定这母女俩迟早要回来,这个点,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而这次,颜初夏回来了。但并没有见到其母的影子。不久便爆出昔日花魁流落在外,身染重疾,不治而亡的消息。颜初夏如今便成了孤女,投奔自己的父亲本也理所当然,可与之前她离府时那副桀骜样儿对比之下,难免不被人讥笑。 接着她回府,更震撼的消息放出。 颜家长女丹墨顺利怀上龙孙,宫中欢庆,趁着这个高兴劲儿,丹墨为其妹提亲。而对象竟然是安王东方少倾。 再说这安王,曾经眼巴巴地看着心爱的女人被炸死,曾誓言今生“不立正妃,不延子嗣”,这在当年不知道急坏了多少人,别说昱贵妃焦急,为他搜罗天下美色,连皇帝也忍不住要张罗一下,看看有没有人间绝色让这个儿子打消这个念头。 可惜,都是枉然! 安王与林夏的凄美爱情故事是全京城人共同经历共同见证的,对于安王的誓言,曾赚了多少春闺少女的眼泪。 所以,这次提亲的事情,满京城人都瞪着闪亮的眼睛等着看颜氏庶出女的笑话,结果,三日之后,安王竟然应允了…… 时人不得不感慨,再情比金坚,也抵不过岁月的侵蚀。 大瞾徳元二十一年四月二十八日,安王东方少倾奉御旨与颜太傅次女颜初夏成婚,三日流水宴,普天同庆,举国欢腾…… 这婚礼那叫一个隆重,与前一年太子殿下与颜家长女的不相上下。 连言官都不得不进谏说他们的圣明天子对安王太过娇宠了。东方乾只是一笑带过。 昱贵妃看着那堪比太子大婚的规格,阴沉了几天的脸终于散开了雾霾。至少,这个儿子肯娶妃了,不是吗? 颜府内,颜初夏穿着凤冠霞帔,抚着手腕上的镯子,嘴角冷漠。看看这个西苑,依然是当年的模样,她们离开两年,本以为再不会踏进一步,而此刻自己却要从这里走出去,嫁给曾经逃婚的安王。 无怪乎世人总要叹一句“造化弄人”,果然自己也只是命运摆布的一颗棋子。 遣退所有下人,看着曾经母亲坐过的梨花木的圆椅,以及圆椅旁边放着的小板凳,依稀还记得儿时母亲教女红正是这样对面而坐,她扶在母亲的膝盖上,看着金丝银线在雪白的绸缎上绽放出一朵朵牡丹,那是象征富贵的花儿。此刻自己的锦袍上簇拥着一堆。可惜,嫁衣却不是母亲亲手所做。 一年前,那只船,那次爆炸,从没在她的脑海中消失过。午夜梦回时,她甚至能看到飞向她的残肢断臂,鲜血与火光交融,正是燃尽生命的极致繁荣。 昱贵妃最想要了结的人,一心一意不想让东方少倾娶的女人,如今却换了个身份,堂而皇之地要嫁进安王府,不知道她知道真相会作何感想。 人算不如天算,哦,不,应该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她只是输给了一个比她更厉害的角色而已。 “小姐,吉时将近,安王的花轿快来了,夫人让您先去前厅。” 明珠,依然是那个丫头,但此刻看来做事稳重了许多。 她回颜府不久,明珠也回来了。一年不见,彼此身上似乎都多了陌生的气息。 颜初夏当时就问她,可是颜韫文让她回来的。 明珠只道:“老爷不放心。” 不放心?有何不放心的?今日的颜初夏哪里还会是当年的颜初夏。 “明珠,我想问你一事。” 明珠看着这个冷得出奇的人,仿佛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恍惚间,魂魄分离,难以还原成她以前喜欢的那个小姐。 一年前,她看到书信,确认自己被她们“抛弃”之后,哭得呼天抢地,但紧接着传来船毁人亡的消息,让她三天没说出话来。她从不相信这是真的,直到东方少倾抱着一个支离破碎的躯体,让她去辨认时,她看到了那个已经被熏黑的银箔面具,上面还有李沫亲手勾画的花边纹饰,这,她如何不记得。小姐的脸很小,那个面具,一般人还戴不了,比如说她。 所以,在这位自称是“颜初夏”的少女“回到”颜府时,她疑惑了很久,直到此刻她依然疑惑:小姐是回来了,但好像只回来了一半,还有一半很重要的东西是不是随着船身沉落河底了? “小姐,你想知道什么?” 以前在李家,在一品楼时,颜初夏一直让她叫她名字。而现在,她从未纠正过这种叫法,这让她们之间无形中就多了那么一点生疏隔离。 “你应该还记得莫常吧?” 明珠有些心虚,有些事情她一直瞒着她,没有说出口。不过,现在既然她已经回到颜府,似乎也没有必要再瞒下去,更何况那个最为在意的人已经不在了。 “小姐是想问一年多前,莫常劫走姨娘的事情么?”这件事情,她一直忐忑,等着自家小姐来问,却不知,这一等竟等了十六个月。 颜初夏看她,不说话。 “那一次,是老爷的意思,因为他知道有人会对你们不利。” 颜初夏似乎早料到会是这样,脸上毫无情绪,只淡淡问道:“颜韫文跟莫常是什么关系?” 不是“老爷”,更不是“父亲”,而是直呼其名“颜韫文”。 明珠喉头有些发干,这是第一次她在颜初夏面前感觉到紧张,乃至隐约的恐慌。 颜初夏就那样看着她,眼波依然沉静,却再泛不起丝毫波澜。 “这个,我……奴婢不是太清楚,只知道莫常很听老爷的话,但又不像是主仆关系……” 明珠回答得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一个字。 “是么?”听不出她到底是相信还是不相信。 “莫常死了。葬在京郊华清山上。”在恢复视力后,颜初夏去莫常的坟前看过一次。孤陋的山中,一抔黄土,将这个她恨之入骨的人埋葬。结果,她也未能搞清楚这个人对母亲到底是存了何种执念。 明珠琢磨了半天,大概的意思应该是让颜韫文记得去为这个“盟友”上坟吧。 “我不要陪嫁丫头,所以,你不用跟我去王府。还是回一品楼吧。那里才是你安身立命之处。” 这话可以当做她依然在关心她吗?快一个月了,这可是第一次听见她对自己的关怀,明珠几乎热泪盈眶。 颜初夏冷着眸子看了她一眼,毅然离开西苑。 进前厅,拜别“爹娘”,颜初夏却没有下跪。 她兀自立在大厅之中,抬眸看着高堂之上那一对夫妻,一个笑得是真心的欢喜,而另一个却用像所有人口中所说的“慈父”一般的眼神看着她这个被赶出颜家门,又自己投奔而来的女儿,不顾廉耻地扒着太子妃成就了这段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黄粱美梦。 多少双眼睛在她身后戳她的脊梁骨,而她对着那对“恩人”却只冷冷一笑,“今日我站在此处,希望也是最后一次!” 噪杂的厅堂安静了下来,多少宾客丫头婆子们不明所以,系数看着那个披着凤冠霞帔的少女,那窈窕身材,哪里还是他们记忆中的粗笨模样,甚至很多人都怀疑这个颜初夏并不是真的颜初夏,应该是颜韫文哪里过继过来平衡太子党与安王党的美女而已,就如两年前一样。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们心里开始怀疑自己的推断。 在听了那话之后,万俟蕙兰的脸瞬间有些难看,那慈母的贤惠样儿摆得愈发艰难。 颜初夏却淡然一笑,“夫人,在离开之前,我是否可以当着颜府上下所有人的面求一个名分呢?” 万俟蕙兰心头一颤,这哪里还是那个温顺听话的庶出女,根本就是一枚刺。 求个名分?如此突兀的说辞,谁也猜不透她想干什么。 而颜韫文却看着她,冷漠的脸上凝着一层散不开的郁结。他当然知道一年多年前发生了什么,船毁人亡,原本以为再也看不到这个女儿,可就在一个月前,她却突然出现在颜府门前,而没过几日,安王的聘礼便送上了门。 面圣时,那位高居龙椅上的大瞾皇帝亲自下了诏书,颜初夏以安王正妃配婚安王东方少倾。当年颜初夏是借故安王逼婚脱离颜府,而今,却是为了名正言顺嫁给安王而归来。即便是颜韫文也觉得个中蹊跷,疑惑难解。 “你想说什么?”颜韫文心中早有了计较。万俟蕙兰有些惊讶,她的夫君何曾如此放纵过颜初夏? 红盖头下的颜初夏勾起嘴角,淡淡说道:“颜大人……” 这个称呼再次刷新了所有人的底线,颜韫文的“慈父”样儿也难以为继。 “你应该还记得秋水县那户林姓人家吧?”颜初夏说得不急不缓,务必让在场所有人都听个明白。 颜韫文脸上果然瞬间失了颜色,拍案而起,狠狠瞪着堂下,谁也不知道红盖头下的脸上是什么表情,只是知道她说出的话尖利无比。但很快,颜韫文却又无力坐下,手指抓在扶手上,几欲出血。 而与此同时,万俟蕙兰的脸色也刷白刷白,“秋水县”那是她几乎遗忘的地方。她当然知道秋水县里有颜韫文的父母与指腹为婚的妻子。颜韫文父母遇难,她曾经为他难过过,应该说也庆幸过。至少没有再能阻挡她成为他妻子的障碍。 但颜初夏此刻站在她面前提这个是做什么?不好的预感让她从内心深处生出恐慌,难以平复。 颜初夏看着她,她一直不觉得这个女人会全然不知。而今看她的表情,更加证实了这一点。 “你想如何?”颜韫文沉默了好半晌才发出声。满是戒备,这哪里还是父女间的对话。如果换个人换个身份,这等质问的语气,早该家法伺候了,奈何,再过一个时辰她就是安王妃,她的身体哪里是你颜韫文可以随便教训的。 “我能如何?林家与颜家本是指腹为婚的亲家,整个秋水县都知道!大概不需要我再找证人了吧?” “住口!”颜韫文看着旁边脸色发白的万俟蕙兰,就算再沉稳,也是容不得别人当面揭开伤疤的吧。 而这话直接在宾客中炸出一片嘈杂。 “颜大人敢做不敢当吗?呵!这我可没有冤枉您!我娘在颜府受了二十多年的委屈,被人说成是假孕骗婚,被颜府上下当成祸水避讳,被整个京城足足嘲笑谩骂了二十多年,不曾抱怨过你一句。今日,我只想问问,在颜大人的眼里,她可是一个合格的妻子。她为你生儿育女,为你含冤莫白,为你耗尽心血,为你,甚至家毁人亡……” 听到这话,万俟蕙兰终于证实了心中的猜测,“你娘……是那个秋水县的林家人?”她的声音已经透出颤栗。显然,那些自己一手设计的各种“谣传”还没有这个事实来得让她震撼。 万俟蕙兰看着颜韫文,猛然间,她明白了很多东西。那个“文君长乐”,颜韫文对林君的难以割舍。还有他在自己面前极力做出的对她母女的决绝,以及对自己的各种迁就,那是不是只是蒙骗自己蒙骗万俟家的假象? 颜初夏看着几乎失了魂魄的万俟蕙兰,“颜夫人,难道颜大人没有跟你提过他的家,他指腹为婚的妻子?”口气尽是嘲讽,在她眼里,这高堂之上用伪善装点门面的人根本就是一丘之貉。就算此刻他们脸上再多的痛苦,又怎抵得上母亲忍受的那二十多年的冤屈。 “颜大人,如若您还有半点当年秋水畔那位少年才子的良心,您今日应当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名分!” “颜初夏,你在胡言乱语什么?”一声厉喝从后面传来,一阵骚动,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只见颜研疾步走来。 “我胡言乱语?你大可以问问高堂之上你的父亲母亲,我今日可有一句假话?”颜初夏依然冷漠,声音没有起伏,可句句带着尖利的锋芒,直往人的死穴上戳。 颜研转头,却只见母亲那震惊中苍白的脸色含着惊恐,仿佛看怪物一样看着颜初夏。 “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安王的迎亲队伍马上就到!”颜研压住自己的怒火,自颜初夏出现那日,他就知道,这个女人是回来报仇的。 “正因为要离开了,所以我才要在最后为我娘正名!”颜初夏丝毫不卖面子。 颜初夏看着高堂之上的人,等待答案。 她这气势完全是咄咄逼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颜韫文脸色已经开始发黑。场面尴尬地静默着。所有人似乎都抱定了看好戏的心态。积聚了贤良淑德各种优良品质的万俟蕙兰,如今却一下子转为仗着强权夺人夫的妒妇,多少令人唏嘘。曾经京城多少名门贵妇都以她为榜样,誓做一个不妒不恨的贤内助。结果,她才是那个最毒最狠的女人。若是稍微年长一点的人,应该知道当日花魁怀孕的事情,也应当知道而今的颜研是在花魁怀孕之后才有的。 如果林君的身份应该是正室,那么嫡长子怎么也不会是颜研。他还能嚣张个什么劲儿? 但林君的第一个孩子没能出生,众人不由得要想想,为什么这个孩子没有出生,而紧接着又传出花魁假孕骗婚的消息。显然,是有人在暗中策划着这一切吧…… 细想之下,众人看向万俟蕙兰的眼神不自觉地变了。 颜研心里发狠,冷冷瞪着颜初夏。 红盖头下,那张脸该如何狡猾煽动人心? “京城人都知道,是林姨娘自己缠上我爹的。她若真是清白人家女儿,如何能寄居青楼那种底下的地方?” 颜初夏头一转,冷气陡然冒了出来,“颜研,如果你还想毁谤我娘的话,我誓与你势不两立!” 颜研活了二十二年,这可是第一次被人要挟,当即气势也上来了。 “颜初夏,别忘了,你也姓颜,高堂之上那是你的父亲,而我颜研是你的兄长,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你今日说出这等话,已是大逆不道!大不孝!” 又有人开始戳颜初夏的脊梁骨。是呀,有哪个女儿敢这样跟自己的父亲兄长说话?无论是基于什么样的理由! 颜研挑衅地看着颜初夏,看她还能耍出什么幺蛾子。 而下一秒,他开始后悔自己低估了这个女人的疯癫程度。 众人只见颜初夏盖头一掀,妖冶地笑了,远山眉淡扫,如玉脸颊竟然脂粉未施,连红唇都是天生的颜色。但偏偏这样一张素颜,让她一身华贵的嫁妆黯然失色,却也衬得她的笑容多出几分魅惑。 “颜研,你以为我会稀罕颜家的血脉吗?” 朱唇微翘,好一个嘲讽炎凉世态的神情。 下一秒,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轻轻划过手腕,全场顿时哑然失声,看着那一条殷红从手腕流出,血色蜿蜒,没入地毯。 颜研完全失了颜色。 颜初夏头一转,冷冷笑道:“今日我把身体这一半的血还给你!也请颜大人还我母亲的清白和名分!” 如此一闹,颜韫文哪里还坐得住。他一动,颜研已挥起一掌,誓要将这个不孝女的过激言行扭转过来,至少,今日,他不能让自己的母亲受辱!同样,他也不能让他身为太子妃的妹妹身份受到质疑! 众人眼巴巴看着那一掌挥下,而颜初夏就这样看着,眼中尽是冷瑟,甚至多了一分狡猾的笑容:颜研,你这一掌敢下来,你可有想过你的名声会怎样?万俟蕙兰不惜抹黑别人来粉饰自己的光鲜,你这个儿子,却连道貌岸然都没学会吗? “颜驸马!”一只手恰到好处地抓住了颜研拍下来的手腕。 众人纷纷转头,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李沫,如今他已是翰林院从四品的学士。 沫哥哥…… 颜初夏眼中厉色瞬间消散,呆呆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男人。 李沫并未看她,只是冲颜研不冷不热地说道:“颜小姐马上就是安王妃,您觉得这巴掌下去真的合适吗?” 颜研虽然是皇亲国戚,可与昭阳公主成亲,封了一个驸马都尉的闲职,外面看着风光,实际论起来,在大瞾只是一个五品官位。生生比李沫而今的品级就低了那么一等。而偏偏当年,是李沫拒绝了昭阳公主,才有今日颜研这驸马都尉的职份,这无形让他在李沫面前底气不足。 颜研忿忿收手,“在她正式拜堂之前,她都是颜家的庶出女,我身为嫡出又是长兄,如何不能教训她?” “是吗?”李沫声音依然没有情绪,只是看向颜韫文,“是庶是嫡,似乎不是你说了算!” 颜韫文看着颜初夏滴血的手腕,亲自走过来,替她包扎好。众人都看着他,万俟蕙兰脸上已是一片死灰。颜韫文的此项举动,已经充分说明了他心理的天枰到底偏向谁。 “是我对不起你娘!你娘已经不在,是否原配结发之妻真的重要吗?”第一次,颜韫文在这个女儿面前露出了慈父的目光。 颜初夏甩开他的手,淡然说道:“当然有差别!侍妾出府,只是颜大人一句话就能打发的。而正妻,至少需要一纸休书!” “你说……什么?”颜韫文的慈父光辉就这样被瞬间扼杀。 颜初夏却笑道:“我只要你名正言顺的一纸休书!从此,我娘也不再是颜家人。” 场面再次静默,谁能料到这个要名分的最后目的竟然只是为了一纸休书!她到底是有多不屑成为颜家女儿呢? 而颜韫文刚才说“你娘已经不在”又击中了多少人的心思。这就是颜初夏如此决绝的原因吗?她只是想替她娘讨回一个公道! 这种毫无意义的僵持并没有持续多久。 “拿笔墨来!”这就是颜韫文最后得出的结论,他没有看万俟蕙兰的脸色有多难看,只是看着这个平静冷漠得令人惊异的女儿,这一年,她到底遭遇了什么,让她变得如此极端偏执,完全不顾大局,不顾身家脸面。 弹弹纸上的墨迹。颜韫文将休书交给颜初夏,“即便如此,你依然是颜家的女儿,这点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是吗?”颜初夏叠好休书,那厢唢呐声已到门前,鞭炮齐鸣。 颜初夏毅然转身,媒婆跟上来,替她盖上红盖头。 按理,新娘应该是由兄弟背上花轿。而颜研,怎么可能去背! 颜初夏毫不介意,步子走得异常潇洒,就在步出大堂时,李沫一把拽住了她。 颜初夏愣了愣,转眼,只见李沫在她身前蹲下,声音依然温和,“上来吧。” 他蹲在台阶之下,拱起那并不宽厚的背脊,让颜初夏冰冷的眼睛陡然一热。 颜初夏默默走上去,俯身抱住了李沫的脖子。所有宾客都为这怪异的一幕喧闹不已。东方少倾看着李沫背出来的人时,眉梢也颤了一下。 李沫将人好好放进花轿,抬头便看见东方少倾冷漠不屑的眼神。 “有必要把戏做得这么足吗?” 李沫一愣,只见东方少倾马头一转,完全无视围观的人,管他是颜初夏的长辈还是无关紧要的宾客。 第65章 洞房花烛 颜初夏坐在红鸾帐中,她自己都忘记这一坐坐了多久。 如果记忆没错乱的话,今天应该是自己十七岁的生辰。十七岁,比前世早了一年,与母亲分别却早了两年。 在她期盼着冲破十八岁梦魇时,老天让她在十五岁便失去了母亲的消息。 就在十几天前,东方乾还召见过她,堂而皇之地说要见见这个未来的儿媳妇做最后定夺。 她当然知道他召见她的目的。事实上,当初欧阳璟让她想办法嫁给安王时,她就在猜测着这个“一代圣君”的谋划。 东方乾说,她是一颗不可多得的棋子,不能浪费。 而这枚棋子,无论是对付她的大臣万俟竑,还是他的枕边人昱贵妃,乃至他的儿子东方少倾,都很好用。 颜初夏不是从小培养的杀手,自然没有万俟岩燧与欧阳璟这对母子的忠心耿耿,所以东方乾需要她一个把柄,那就是颜初夏唯一不会舍弃的人——林君。 只要任务没有违背她的最终意愿,自然就可以得到顺利执行。所以这枚棋子的确是很好!颜初夏甚至已经想到这个老虎就这样看着一切惨剧上演,好最终捞到自己的好处。他果然是英明! 如今的安排,显然,东方乾是要先对自己的儿子下手。 君王果然可怕! 前世为了不耽误太子的大好前程,他要了自己的命。而这世,为了确保太子稳操胜券,他是不是也决定要了另一个儿子的性命呢? 离开前,东方乾告诉她:“或许,只有你能救他一命。” 颜初夏只是抬眸看他,眼中毫无情绪。 帝王的“高瞻远瞩”是她这个凡俗脑袋无法企及的。 外面的喜宴很是热闹,挑开盖头,打开窗户,微凉的夜风吹了进来。 “吱嘎”一声,门开了,随风吹来一股酒味。 颜初夏转身,只见东方少倾依在门上看她。他的眉眼比一年多前冷瑟了不少,也深刻了不少。十八岁,已经可以当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了。 “的确很美!”好半晌,东方少倾吐出四个字,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 “过来,咱们还差一杯交杯酒!”东方少倾兀自坐到圆桌前,再兀自斟上两杯酒。 颜初夏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抬眸看他,这家伙不再是以前见了美人故作风度翩翩的纨绔子弟模样。如今多了几分随意的懒散,以及眉眼间的疏远和玩世不恭。 看颜初夏不端酒杯,东方少倾拿起一杯塞在她手里,强硬地与她喝了交杯酒。 “如果你不愿意,没人能逼你!”颜初夏淡淡说道。安王的态度何止是不愿意,压根就像是她欠了他八百两银子没还,还要继续赊欠账款吃霸王餐。 当日提亲,安王并没有当场应允,应该说,他几乎是拂袖而去,丝毫没有给颜丹墨这个太子妃的面子。谁都看得出来,安王已经从原本的纨绔公子哥,变成了自暴自弃玩世不恭无法无天的王爷。 对,他是王爷,东方乾疼爱的儿子之一。随着年纪的增长,他身上的冷漠、霸气和戾气,让人望而生畏,轻易不敢靠近。而这次,颜丹墨却逆了他的麟,在庆祝她顺利怀上龙孙的家宴上。谁都知道他不娶妃的誓言,而这位太子妃为了家族以及太子利益想要塞侵占他给心上人的位置,他如何能不恼! 直到颜初夏将自己的自画像谴媒人送到安王府,安王沉默了三天,最后终于松了口,说要见见这位颜家次女。谁也不知道他为了什么而动摇,只有颜初夏明白,那是他梦中的一段身姿,即便为此,他也不会对她置之不理。 这本是一个好的扭转,但是,东方乾却在这个时候下旨赐婚,说颜家女儿好歹也是大家闺秀,要见也得到洞房见。 当初颜初夏很怀疑,为什么东方前不在提出时直接下旨赐婚,而要让她亲力亲为,为了这婚事折腾后才干这事。看到安王的拒绝,她终于了然。即便当时东方乾直接下旨,这个家伙也是不会领旨的吧,而且昱贵妃那关就首先过不了。他只是要这个儿子松口的一点契机!而这个契机非得颜初夏自己才能创造出来,即便昱贵妃也不知道东方少倾的死穴在哪里。 他这皇帝,当得可真够省心的!完全将自己置身事外,却又暗中操控着一切!所有的举动都被粉刷得冠冕堂皇,毫无破绽! 他这样一做,不但颜初夏没机会在误会造成前跟安王解释清楚,道破林夏即是颜初夏的事实,还会在强压下让本来就多疑的昱贵妃母子俩理所当然地对她产生抵触和猜忌。显然,东方乾对她并不完全放心!亦没有真打算将这个儿子交给她。 安王放下酒杯,双手在眼前比划着,好半晌才说道:“他们怎么找到你的?” “……” “你和她真的很像,身材,样貌,连声音都一样,只是,似乎比她瘦一点,声音冷一点,可惜她的脸我也没见过,说不定,你的脸更像……”这话,尽是自嘲意味。颜初夏则做足了无辜女人的表情,只是抬眸看他。 东方少倾看着那双含水秋眸,黑白分明,眉不画自浓,唇不点自艳。他突然想起那有名的“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 ;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 而面前这位美人似乎并不懂得“嫣然一笑”倾国倾城的魅力,只是淡静而茫然地看着他。 东方少倾又倒了一杯酒,“你叫颜初夏,跟我同月同日所生,只是我比你大了整整一岁。这个身份本不错。” 东方少倾仰头喝干杯中酒,又慢慢满上。 “只是,颜太傅家的二女儿,早就无影无踪了,如何又会出现在这里?更何况,本王见过她,确切地说,是见过她的画像,跟你,一点不像!” 颜初夏直到这时才明白:东方少倾在怀疑她根本不是颜家的女儿。 结果,他连这一层都怀疑上了,要捅破何其困难! “王爷难道没听说过女大十八变?” “呵!”这也能成为不像的理由吗?你的逻辑有这么拙劣吗? “如果你是颜初夏,那应该知道她为什么要离开颜府的吧?” “当然知道!” “那你现在告诉我,一个为了逃婚而脱离颜家的人,怎么又会眼巴巴回来坐上本王的花轿?” “……” “你再告诉我,你到底是有多大的手段,让父皇下旨赐婚?还是说你背后那人,手段本就高明之极?” “……” “最后,你也好好给本王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这么像她?” 是呀,要这么像他意中人,还是颜家女,的确太牵强了! 颜初夏的眼神微微一动:东方少倾这翻话可是真心实意的,他是打算在一棵树上吊死吗?她可从来没指望他能在自己死后还如此“痴情”。 东方少倾也未看明白颜初夏眼中的意味,随口说道:“她,本王眼睁睁看着她被炸成碎片,你觉得你能代替一个成为碎片的女人吗?” 颜初夏微微吃惊:这个人到底是凭什么判断她被炸成碎片了?难道就是那个面具?他得到的尸体应该只是一具全身几乎被烧焦还残缺不全的女尸而已吧? 好吧,既然东方乾都做到这份上了,“林夏”想要诈尸的确很困难!但是,颜初夏可没有就此放弃!现在,她比任何时候都需要同盟。 “呵呵,女人果然是女人!这样就被吓傻了?” 颜初夏心里多少有些不甘,她无法忍受那个男人就这样将她的身份抹杀,深深吸了一口气,抬眸看东方少倾,“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是一个替代品?难道就因为你看见那艘船被炸翻了?” 这话本没什么,却无故戳到了东方少倾的禁区。东方少倾的气息一凉,手重重拍在桌子上,酒杯被弹起,摇晃了几下,倒下,哧溜溜滚下桌子,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如果你还想多活几日,就不要自寻死路!”那一瞬间爆发出来的煞气,简直是想将颜初夏剥皮剔骨! 东方少倾拂袖而去,扔下了这个新娘子。这就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脱下新娘的凤冠霞帔,颜初夏看着空荡荡的大房间,这样也好,她并没有打算跟东方少倾做真正的夫妻,做完了事情,她还可以全身而退。 如真如东方乾所说,最多两年,她就可以获得自由,那就熬两年吧,到时她十九岁,还年轻,可以带着母亲一起去任何地方,可以重新开一家一品楼,重新过回安宁祥和的日子。这样就好…… 颜初夏睡在红鸾帐中,不用再跟毒蛇为伴,难得地睡个好觉。 可这边刚合眼,那边就听见一点响动。不知何时,颜初夏已经习惯这样的浅眠,一点点声音就能将她顺利带离梦境。而此刻,她没有睁眼,却能嗅到属于东方少倾独一无二的气息。 眼前一亮,是蜡烛被点燃了,红鸾帐被掀起带动一点点凉风,淡淡的酒香,微凉的手指将她的手握起,受伤的手腕,之前只是粗略地包扎,而此刻,男人却在仔细清理伤口,凉凉的,有些微刺痛…… “你还真下得了手……” 颜初夏睁眼,看着红烛下,一心清理伤口的男人。 “你的手,既不像大家闺秀的手,又不像是厨娘的手,反而像……握剑的手……”东方少倾挑眉看他,依然是曾经熟悉的模样,有些许桀敖不驯,有些许不以为然,而今充塞更多的是研判,仿佛在说:你无需在我面前掩饰,我什么都知道! 可悲的是,这个男人偏偏什么都不知道。他何曾想到自己的父亲会塞一个“奸细”到他身边,又何曾想到自己的心上人没有炸死,而变成了一个“杀手”。 颜初夏甩开他的手,坐起来,“王爷既然知道我的身份有假,大可以以此向皇上拒婚!” 东方少倾坐在床沿,看着这个瞪起杏眼的女子,今日见她,只觉得冷冷清清,完全不似他印象中的那个人,而此刻,生起气来,却无端地像了七八分。 东方少倾反而一笑,“你费了那么多心思才嫁进来,本王怎好让你功亏一篑?”这话说得戏谑,实则,他就是想看颜初夏生气。 而颜初夏的确被他这话惹恼了,瞪了半晌,恼恨绕了一圈干脆转为冷气压,“王爷莫非只是想要一个替身,无论这个替身什么身份都行?” 这话绝对是故意刺激东方少倾的,看他那信誓旦旦的“不娶正妃,不延子嗣”到底有多自欺欺人,不过一个长得像林夏的人就完全打破了,他这誓言未免可笑。 东方少倾果然愣神了好半响,脸色十分配合地难看起来,连气息都急促起来。 起初颜初夏还隐隐有几分快感,可看见东方少倾嘴角突然勾起来的笑容,让她额头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这个笑容简直邪气侧漏,仿佛她将自己扔进了马蜂窝。 “有个替身总比没替身好!何况,你的确长得不错……”东方少倾捏起颜初夏的下巴,将嘴唇凑近了几分,更是半眯着那双好看的丹凤眼开始迷惑无知少女。 颜初夏心里一寒,知道又激起了这家伙的恶魔本质,干脆不反抗也不妥协,眼中毫无情绪地瞪着他。 东方少倾调戏了半天,结果少女连脸都没红一个给他看,多少有些颓丧。不过他也没打算就此爽快认输,握住颜初夏的双肩,重重按到床上,俯身看她,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颜初夏的呼吸里全是这厮的气息,这让她十分不舒服。 “你不怕?” “王爷觉得我应该怕什么?” 东方少倾微微一笑,立起身,重新握起颜初夏的手,“如果是她,她唯一会害怕的应该是跟母亲分开吧……” 东方少倾喃喃说道,手上却一刻不停,敷药,包扎,甚是仔细。 “本王在她眼里,从来没有分量……”这话就带了几分伤感了。颜初夏忍不住抬眸去看他的眼,红烛摇曳,那眼眸却全在睫毛的阴影里,辨不明晰。 “我一直在想,如果那日,我不是追得紧,她是不是也不会逃得这般快,那些杀手也就不用提前动手,至少她还可以多活一刻……”哪怕是一刻也好,至少让那双眼眸能看到大瞾的月夜有多美好,让她多一些留恋,而不是最后留下的全是如何逃避自己的追逐…… 颜初夏的手腕在东方少倾的手里僵了一下。 “疼?” 沉静的目光看过来,颜初夏瞬间觉得无法直视,微微撇开头,“如果今日嫁给你的是林夏,你会如何待她?” 东方少倾静默了半晌,“我一直想要给她最好的,但似乎那些都不是她想要的。大概,这就是我一直无法走进她心里的原因吧……” 这样泄气的话,是之前东方少倾从未表现过的,自然,以他的自尊,无论如何也不想要承认这一点。得不到,他觉得可以抢到,只是一个女子,他东方少倾对这一点还是很有信心的。可显然,林夏将他苦心维系的这点自信击得残破不堪。那个女人从未将他放在心上,要不,为何会走得如此决绝,而无牵挂。他丝毫没有意识到同时被“抛弃”的何止他一人,所以他完全不需要自哀自怜。 系好纱布最后末端,东方少倾拉起薄被,将那冰凉的手,放进去,最后再看了一眼颜初夏,起身离去。 大概是今天的酒喝得太多,竟然对着第一次见面的人说了那么多心里话。看着那双眸子,他多么希望那就是那个人,可惜,残存的理智不允许自己堕落沉溺下去。 “翠姨!” 出门,东方少倾看着门外守着的中年仆妇,“逸竹轩就交给你打理了。王妃手腕有伤,小心伺候。” 颜初夏听着那故意压得低沉的男音,这晚要入睡似乎不太可能了…… 第66章 挂名王妃 王爷在洞房花烛夜让王妃独守空房,这可是一件大事件,多少双眼睛盯着逸竹轩等着来“贺喜”。尤其是那名身份“特高”的侍妾——石姬。 说她身份高,那还是在以前的记忆中,实际上,安王府真正掌权的是另一个侍妾叶娴。这人比安王年长两岁,是昱贵妃为他独立立府准备的人,单从这一点上看,她就有比石姬有绝对高的权力和地位。 一大早,这位小妾就来请安,一夜未眠的颜初夏捏捏鼻梁,闭着眼睛,毫不犹豫地让下人打发了她。 东方乾给了御旨,让他们三天大庆,自不必请安。颜初夏也乐得自在。 出嫁前,万俟岩燧给她的讯息并不多,东方乾的指令又不明。大概并不是杀人那么简单的命令,要不然何必大费周章,搞如此多的事情出来。 如果她估计没错的话,东方乾应该是想她把安王背后的势力连根拔除,这样才能彻底架空昱贵妃与安王权力,或许就能真正“保安王一命”。 颜初夏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扒啦着早饭。压根没在意逸竹轩的下人们为王爷不洞房这事的各种纷扰。 三天的流水席,王府外厅是何等热闹,压根就不关她颜初夏的事情,仿佛她就是一个局外人。 而颜初夏的确也将自己的当成了一个局外人。一大早,她甚至没有过问安王的去向,而饶有兴致地逛起了王府。 出了门,抬头看向逸竹轩的门额,漫不经心地问道:“这里分明半根竹子都没有,怎么会叫逸竹轩?”跟随在侧正是翠姨,一位四十多岁的嬷嬷。听昨晚东方少倾对她说话的态度,这翠姨应该是很受尊重的。事实上,她也是昱贵妃从宫里配给安王府的,各方见识自比一般大家族中家生奴才知情识趣很多。逸竹轩的日常就交给她在打理,几个丫头小厮也全听她呵斥。而她,自然是要听这位安王妃的。 而这人也是个本分人,一大早各种风言风语,全给她给压下去了,是以颜初夏没让别人跟她一起出门,而唯独留下了她。 但颜初夏问的这个问题,却一下子让她犯了难,好半晌才问道:“王妃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自然要真话。” 翠姨带着她七绕八绕,绕到逸竹轩的一侧,这里竟然有一方小门,看样子还是新开的。 颜初夏刚伸出手,打算推门,翠姨连忙阻止道:“王爷不让任何人进入这里。” 颜初夏弯眉一笑,“我不进,只是看看,可好?” 翠姨点头,亲自帮她打开门。 这门一开,随风而来就是一片竹叶的清新,翠墨浸染,郁郁葱葱,煞是好看。那一眼,颜初夏也明白了,她住的逸竹轩就跟她这个王妃的身份一样,有名无实,真正名副其实的全被东方少倾这样生生隔离开来了。 “是谁?”从里面响起一个声音,转眼,东方少倾便出现在葱绿之中。 安王好绿,宝石中尤喜祖母绿和翡翠,尤其是那种绿得晶莹的翠,而此刻他头上冠带镶嵌的正是硕大都一颗祖母绿,腰间玉带镶着几块色泽完全一致的翡翠,加上那一身月白衣衫,站在竹林中,竟然有那么一点点出尘脱俗的味道,跟往日轻裘锦袍的华丽,风味完全不同。 从门到他站立的地方,只是在竹林里铺就的碎石小道,十几米远,两人各站一端,像极了一条丝线上绑着的两个人。 “王爷,我可以进去吗?”颜初夏平常以对,她十分明白此刻正在闯入东方少倾的禁地,那家伙身上冰冷的气势完全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可她就想看看,这人会不会将这么酷似林夏的人挡在门外。 东方少倾面色不豫,直直看着颜初夏。而颜初夏完全不惧,只睁着漂亮的眉眼无辜地看他。好半晌,只见他抽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颜初夏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踏进了真正的逸竹轩。 走过碎石道,便是一方临水小亭,东方少倾本是在亭中画画。颜初夏瞟了一眼,正是竹林掩映下的荷塘景致,几尾红鲤鱼,几朵荷叶瓣。 东方少倾瞪她,颜初夏笑,而且毫无压力地穿过荷塘进入花园。这花园处处景致都别具匠心,虽然不大,但停眼处,都带给人不同的视觉享受。 花林深处,已然是一座小楼,门额书着“听风楼”。 听风楼下,桃红柳绿,一弯溪流潺潺,直通外面荷塘。 颜初夏坐在溪边一块大石上,刚用手舀了一捧水,一回头,就见东方少倾夹起的丹凤眼,透着强烈的危险气息,甚是不善。 颜初夏笑,东方少倾愣。一哼一转头,只见他径直进了听风楼。 翠姨一直看在眼里,眼中神色无多,只道这王妃的确够大胆,任谁被这王爷瞪上几下,也瑟缩了脖子逃之夭夭,偏偏就她,完全不当回事,还丝毫不受影响。 拐过听风楼,只见一片白色梨花,沿着斜坡向上,俨然成了一片花海。细看之下,这梨花正好与间杂栽种的牡丹构成一对挽颈高歌的丹顶鹤。颜初夏愣了愣,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用成片花海来作图的,这安王果然有点意思。 只是看得入了神没注意到那股低气压,等她注意到时,那方的气压已经到了冰点,仿佛她的眼睛正在掠夺他心上人的东西,哦,不对,应该是亵渎! 蓦然回首,东方少倾正站在听风楼上,窗户打开,纱幔翻飞,那个一身月白衣衫的男子,正凝了眉眼,不满地瞪着她。 颜初夏不禁嘀咕,看不惯,你完全可以不看,干巴巴地跟过来,还非得来找不痛快?这人就是欠虐得慌! “王妃,要不咱们再到别处转转?”翠姨好心提醒,她可不想看到两口子刚拜完堂,就闹家暴。她是真的站在一个年长者的角度为眼前这个“不谙世故”的王妃担忧。 颜初夏只冲她安抚一笑,转头继续看着东方少倾,甚至还走近了几步,开口朗声道:“王爷,你将这满园j□j锁住,一个人欣赏未免太过无趣!” 东方少倾凝着的眉头松懈了一下,“你待怎样?” 那戒备太过明显,颜初夏暗中叹了口气,指了指梨花,“我想摘点回去。” 东方少倾显然没料到女人的要求这么简单。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吱声,颜初夏就当他默许了,翩翩迁迁走到梨树下,伸手就摘了一支梨花。看了看,瞟了一眼远处依然矗立楼上的东方少倾,于是又摘了两支,那边依然只看无语,最后,啪啦啪啦,摘了一大堆,直摘得对面楼上的人冷气压直冒。 翠姨捏了把汗,这姑娘不是存心找茬吗?难道就为昨晚洞房冷落了她? 回去时,颜初夏还煞有介事地冲楼上福了一福,笑得那叫一个倾国倾城呐,气得东方少倾直咬牙,尤其是看见那棵光秃秃的梨树,他万分肯定这个小妮子是故意的,尼玛要摘梨花,你完全可以摘不同树上,她就那么实诚硬是将一颗梨树摘得半点花色也无,即便摘不下来的,也被她折腾下来,踩泥里了。这也就罢了,她其它位置不摘,就专摘那鹤眼处…… 东方少倾看看那跟脖子黑成一团的脑袋,这鹤就这样白白瞎了眼…… 这个女人就是存心来报复他的!骂他有眼无珠呢! 东方少倾好半晌才得出结论!可同时,心里莫名地一阵骚动,如果是那个家伙的话,应该也会这样做吧! 念头一转,脸上神色也跟着变了,甚至还追着那个身影目送了好一程。 不知为何,东方少倾就这样跟颜初夏杠上了,无时无刻不抓住机会用那双好看的丹凤眼戳她的脊梁骨。 只要她敢踏出这个逸竹轩,怎么都会闯进那家伙的视力凌迟范畴。 她蹲花园,他一定在花园的凉亭品茶。 她玩水,他一定会在她斜后方的某个地方画画。 她挖花,他甚至还会叫人给她准备好花锄。 那家伙唯一不会做的就是靠近她。 于是乎,颜大小姐,赏花时,将花瓣扯落了一大堆;玩水时,抓了红鲤鱼,拔了人家鱼鳞,在花园里烤来吃;挖花时,她不挖牡丹,而挖柳树,最后还生生地让她掰倒了一棵垂杨柳…… 东方少倾捏笔的手颤悠了又颤悠,强压住扑过去教训这破坏他无限遐想的疯女人的冲动。 最后是颜大小姐自个过来了,袖子一挽,裙摆一提,大步流星走到东方少倾面前,将他画的画瞄了又瞄,最后瞪眼说道:“呵!这两天,画画够了吗?跟你想象中是不是一样呢?”语气中满是讥讽!这次颜初夏是真的有点火大了,为毛她要当个替身来慰藉这个无病j□j的男人呢?想当初,自己在蛇坑里爬的时候,他不是在王府里品酒赏花伤春悲秋么,凭什么现在弄得好像是她欠了他似的! 东方少倾却十分诚恳地回应:“这就是你之所以存在的价值!” 毛线!老娘才没空跟你玩这个无聊游戏呢! 颜初夏这回是真的不打算陪他玩了。自个缩在逸竹轩内。而她这一着地儿,马上就有人来了。安王的两个侍妾,叶娴和石姬,虽然同是侍妾,这两人的气质相貌却是完全不同的。 叶娴永远一些黑缎长裙,而石姬永远都在宣扬花枝招展。一个内敛傲气,一个外扬轻浮。这本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形象,可偏偏都被东方少倾纳入囊中。 这三日,外面各种热闹,两位侍妾没有少忙乎,唯独两个当事人却在瞎折腾。今日宾客尽散,管家还带着一众仆役一一过来见礼,当是正式拜见当家主母。 但是谁都心知肚明,颜初夏这个当家主母根本名不副实,说不定什么时候连这名义上的东西也会被拿掉。他们之中,大多数人都亲眼见证过两年前颜府嫁过来的小妾,是如何从一朵娇艳欲滴的鲜花,在短短一个月内迅速凋零枯萎的。 所以,表面看似规规矩矩,实则内里,大家都知道只是来走个形式。真正管事的人还是叶娴。众人既没见她将小金库的钥匙以及管家账簿交出来,亦没听见颜初夏询问,这样也就算是私下默认了,多这一个王妃,并未改变什么,只是多了一张嘴吃饭而已。 颜初夏没心思理会这些人的小心思,她捏着茶盏,几乎将所有注意力都给了那个叫做叶娴的女子。 这女子一身黑丝绸缎袍,简单样式,还没有一点点缀,在整个人群中甚是突兀,而那淡然冷漠气质,让她猛然想起那个雪夜,那个想要置她于死地的暗卫。 这一怀疑之下,连听声音都觉得像。 她的观察肆无忌惮,高高坐在上位,听着小妾的禀报,那眼神竟然让人不由得觉得空气紧张起来,很有点呼吸困难的感觉。而她对叶娴的关注,也被当成了王妃对当家小妾的挑剔与不满。虽然她言语间没有任何挑剔,可那j□j裸直视的眼神,让所有人都替叶娴捏把汗。自然,石姬十分识趣地要撺掇几句,巴不得这两人火拼,她好坐收渔翁之利。 叶娴似乎也意识到什么,虽然表面低眉顺眼,但偶尔抬头直视那一眼,却丝毫没有透露出应有的害怕或者恐慌,淡定得仿佛你找不到她的要害进行攻击。无论是相貌还是修养,这个叶娴都应该是最得宠的才对,但或许正是因为她是昱贵妃的人,东方少倾与她只是“相敬如宾”,甚至还鲜有往来。 众人用了一个多时辰来禀报王府的事情,颜初夏了解了一个大概,多是没用的东西,便打发了所有人。那一刻,连从旁观望的翠姨都不觉要松出一口气。 “王妃不生气?”翠姨私下问道。 颜初夏抬眸看她,微微一笑,“关键不在他们,而在王爷。” 翠姨颔首。的确,这会子跟一帮子家仆计较什么,真的让王爷敞开心扉,那才会坐得稳这当家主母的位置。而且今日王妃那气场,看似声色不动,也着实很吓人。翠姨不由得要对她刮目相看。 颜初夏打的可不是这个算盘。 第一,她并不喜欢管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 第二,她也无意打乱王府曾经的布局。 第三,她的目的是东方少倾,她也只想当一个旁观者。 第67章 同床共枕 东方少倾一天没看见人,屁股有点发痒,怎么也坐不住。心心念念了十六个月的脸现在摆在你面前,还没过瘾呢,就不能看,多少有点抓心挠肝,可偏偏他就找不到探望颜初夏的理由。这巴巴地回到倚风阁折腾到半夜,还是忍不住要去瞧瞧人。 近身侍卫慕寒很是直白地提醒了一句,“王妃是王爷的妃子,王爷想什么时候见就什么时候见!” “谁想见她了?”东方少倾哼了一句,但还是快速穿好靴子披好衣服,提着灯笼去了逸竹轩。临进门前,他还在思忖,天下女人不都盼着夫君临幸么?他的妃子会不会像石姬一样,夜夜守着枯灯苦等呢? 一想到那样一张脸在灯下无限惆怅样儿,东方少倾就忍不住各种兴奋呀,甚至还没进门就让慕寒去替他准备笔墨,他一定要将那个人所有可能的神情都画下来。 慕寒默。面对绝世佳人,让准备春药他绝对可以理解,为毛每次都是准备笔墨? 可是,现实并没有让东方少倾兴奋多久,喜房内,红烛褪尽,只有细微一点摇曳烛光,诺大一个房间只剩一片昏暗。 红鸾纱帐,被烛光摇得扑朔迷离,东方少倾不自觉地噎了口唾沫,按捺住狂躁的心跳小心翼翼地移到床前。 帐内只见女人侧首而卧,偏偏脸朝着里面,让他看不清楚神情。东方少倾脱靴上床,爬到另一侧,终于看见了美人脸,心下大安。可转而又有些懊恼,为自己方才的推测一阵痛恨。不由得惋惜,既没看到女人可怜的模样,亦没听到可能的哭泣声,呈现在眼前的是红烛下女人安静的睡颜,仿佛超脱了尘俗纷扰,完全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 至于为什么自己看着看着睡着了,东方少倾解释不能。 自然,颜初夏也没料到第二天起身时,会发现旁边多出来一个男人。今天要进宫,连日没睡过好觉,偏偏昨晚鬼使神差地她就点了助眠的熏香…… 这毫无意识的一个举措直接结果便是造成了两人“同床共枕”的假象…… 颜初夏差点惊叫出声,条件反射地一脚将东方少倾踹到床下…… 而今的力气,可比当年大多了。东方少倾捂着肚子,半天没爬起来。 刚要发飙,就见那个站在床上威风凛凛的女中豪杰披散着长发,玫红的寝衣,竟然将那身材还衬得有那么一点点*模样,紧抿的嘴唇,圆瞪的怒目,这也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心下竟然有了几分兴奋! 但王爷之势不可颓! 东方少倾自个爬起来,冲女人吼道:“你干嘛?谋杀亲夫?” “你怎么会在这里?”颜初夏毫不示弱,完全是质问的语气,仿佛这个新房根本就有“王爷与狗不得入内”的限定。 东方少倾愣了一下,一把将人从床上扯下来,颜初夏一个不稳,扑倒在他怀里。 东方少倾邪邪一笑,“这么快就想勾引本王了?” 颜初夏推开他,随手扯了外衣批在身上,瞪着他不言语。 东方少倾咳嗽了两声,“既然圣意难违,做夫妻也得做足了样子是吧?过来,咱们来约法三章。” 东方少倾将人拽到书桌前,“磨墨!” 颜初夏拿出一锭墨碾磨起来,看看这个混蛋到底要写什么。 东方少倾大笔一挥,齐刷刷开始写起了万言长卷,从他们衣食住行,到节庆请安,以及私下相处,条条巨细不遗。 颜初夏不由得咂舌,“你不会一直就在想这个吧?” 东方少倾弹弹宣纸,挑起一条剑眉,“这是本王的即兴之作!所以,说不定以后想起什么来还得添点!姑且先这些吧!” 颜初夏扫了一眼万言书,大概意思就是她这个安王妃必须遵守王府的规矩,甚至规定了她在颜府活动的范围,竟然有一大堆地方是她不能踏足的——这完全是防贼防盗的节奏! “在外,你可以做一个名正言顺的安王妃,但在王府内……说实话,我并不信任你!” 颜初夏眉头一颤,“安王殿下,您完全不用如此坦白!” 东方少倾却挑眉看她,“我对女人向来仁慈!所以,只要你规规矩矩安安分分,不坏我的事,我会让你好好活着的!说起来,我并不喜欢杀人,尤其是年轻貌美的女人!” 混蛋!这就是□裸地威胁! 颜初夏再看,什么不同床共枕,不同桌而食,出不同车,行不同道,大有夫妻相望不相闻的架势。 颜初夏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不由得提醒道:“安王殿下,我从来没打算跟你同床共枕,也没想过同桌而食……” 到底她吃饭的时候是谁躲在远处画画的?她睡觉的时候又是谁自己偷偷摸摸爬上床的?东方少倾这纯粹是写来警告自己!仿佛不时刻给自己约法三章,他就会将这个女人当成他心中的那个人!这完全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做法。 蓦然醒悟的东方少倾,脸瞬间黑得难看。 颜初夏当做没看见,只继续很负责任地建议道:“要不,您还是直接写一份休书吧?”再时刻提醒一下自己,这个女人不是他要的妻子! 东方少倾看她,好半晌才道:“你连嘴上的刻薄都像她……”这一声不低不高,听不出情绪,然而话说了一半,他却躲开眉眼,去开门叫人伺候梳洗。 他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又开始变了——结果这安王还是没熬过美人关吗?自个跑来蹭被窝了。 只有慕寒和翠姨的神色异常淡定,跟往常一样。 “本王没像你们想的那样!”东方少倾试图越描越黑。 “王爷,我们什么都没想!”慕寒一本正经地答道。 这下东方少倾的脸已经彻底黑了,折回来又瞪了颜初夏两眼。 颜初夏正在梳妆,只是从镜子里回了他一个“笑容嫣然”。 “你这女人唯恐天下不乱是吧?” 颜初夏转头看他,十分正经,“王爷,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是您自己进的这屋,也是您自己要这样跑出去让人看见,这能怪我吗?” 这就叫做一失足成千古恨呐! 婚礼庆典结束,按礼仪应该进宫奉茶谢恩什么的,全被东方少倾忽略不计了。收拾停当的颜初夏本正在思忖见到昱贵妃应该摆什么脸面,她真怕自己一个克制不住,将那蛇蝎心肠的女人给灭了。 现在倒省事了,东方少倾直接来了一句,“你是父皇赏赐的王妃,你想进宫谢恩,完全说得过去!但你不是本王认定的人,所以,这一趟,本王就不奉陪了!” 如果换个场合,安王妃一定会气得跳脚,可这时,颜初夏却心里像是落下了一块大石头。 的确,无论是昱贵妃还是东方乾,她都不想见! 可这里安王还没潇洒地走出门,那厢全身黑缎的叶娴便姗姗来迟。 这种漆黑的颜色本是很沉闷的色调,十分不符合少女装扮,可偏偏那简单的剪裁,配上她婀娜身姿,竟带着成熟女人的一股不可抵挡的韵味。 那气质神韵完全是石姬无法比拟的。 东方少倾看见他,脸色立马沉了下来。 “王爷,王妃,进宫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东方少倾冷冷看着她,剑眉恢复了冷清与尖利,“叶娴,这是你该管的事情吗?” 叶娴却面色不动,微微一福,“叶娴只是奉贵妃之命,打理王府上下琐事,这自然也是分内之事!” 好一个奉命行事! 东方少倾竟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颜初夏则看着这个侍妾,她的样貌算不得倾国倾城,但也是清秀可人,偏偏配了那一副冷清眼眸,寡淡表情,怎么都彰显着一种禁欲气氛。 在嫁进来之前,万俟岩燧给她补过课。 这叶娴本就是昱贵妃一手培养的侍女,对昱贵妃忠心不二,也是昱贵妃最放心的人之一,所以在安王十五岁准备独立建府时,昱贵妃就将叶娴赐给安王为妾,以辅助他操持王府事务,同时代替监管一下这个不服管教的孩子。 原本安王对她还算是有礼有节,至少看在母亲的面子上,不会太过抵触。但一年多前,昱贵妃“杀了”林夏之后,安王对这个女人的排斥就愈演愈烈! 作为儿子,他或许不会恨母亲恨得冠冕堂皇,但作为夫君,他如何对待一个侍妾,总是没人能诟病吧?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叶娴的立场就代表着昱贵妃的立场。东方乾既然让颜初夏做了东方少倾的妃子,那么,从叶娴手中夺权那是必然的趋势。但显然,东方少倾还没晕到敌我不分的地步,即便,他如何抵触叶娴,也没打算将王府的事务交给颜初夏把持。也就是说,她这个安王妃压根就是被架空的,无权无势,无依无靠。搞得不好,或许会跟上次颜府塞进来的那个侍妾一样的命运。 念及此,颜初夏不由得又将叶娴打量了一翻,这女人身上淡淡的梅香,即便在这初夏时节也不曾消退,果然很好辨识。 “叶姐姐,有劳了!”颜初夏很是时机地道了一声谢,这又规规矩矩地请安王出门。 叶娴深深一福,飘然而去。东方少倾吸了口凉气,挑眉看向颜初夏,“本王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颜初夏也不恼,只淡淡说道:“王爷这样委曲求全地娶了我,至少也得让上面的人看看你有多配合?娶都娶了,又不能退货,何苦里外不是人?” 颜初夏也没看东方少倾的反应,自个摇着小莲步由一帮丫鬟小厮簇拥着出了门。 东方少倾愕然。看见围拢在颜初夏身畔的人,蓦然发现自己的出现让这位王妃的身份迅速提升了。 上了马车,颜初夏端坐里面,东方少倾掀帘进来,问道:“你竟然没有陪嫁丫鬟?还是说怕颜府的人多嘴,暴露了你的真实身份?” 颜初夏只是掀了眼皮看他,不语。 东方少倾坐得又过去了一些,饶有兴致地看着颜初夏,“她坐车也喜欢缩在最里面的角落里……你还真是下了一翻功夫!” 颜初夏真想给他一个白眼,到底她哪里像是假的了?这家伙有被害妄想症吗? 好吧,的确,她到他身边来,也算是居心不良。 “喂!你这是对待夫君的态度吗?问你话呢?” 颜初夏抬眸看他,这家伙已经不知何时磨到她身边来了,而且爪子还很不检点地抓着自己的双肩,甚至很没节操地摇晃了两下。 颜初夏咳嗽了两声,完全没注意方才这个混蛋在说什么,但有一点她记得很清楚,“出不同车……” 四个字,杀了东方少倾一个措手不及!爪子立马拿了下来,屁股也挪到相对检点一点的位置。 颜初夏勾唇一笑,这就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东方少倾狠狠瞪了她一眼,好半晌才找回王爷该有的傲娇样儿,挑眉说道:“那是本王对你这个可疑人物的约法三章,并不是来约束自己的!” “呵!是吗?”就知道是这种结果,颜初夏也懒得理他。 安王府就在皇城根儿,离皇宫本不远,马车“骨碌碌”地就过去了。 宫中礼仪颜初夏学习过一个月,端坐行止一分不差地演绎出来。那窈窕身姿,莲步轻移,可速度却还不慢。 颜初夏转头,只见东方少倾一直在旁边看她。 “王爷看我做什么?” “在宫里,要自称妾或妾身。”东方少倾提醒。 颜初夏嘴角一翘,“王爷莫非在看妾身与您那梦中情人有几分相似?” 东方少倾终于移开了眼,嘴角也微微翘了,却没答话。 两人进了昭熙宫,前后太监唱喏传话,这厢直接进了正殿。方站定,便见昱贵妃盛装而来。 这位婆婆的确容貌不俗,四十多的年龄竟然连皱纹都看不见,面容光泽无暇,凝脂玉肤,比那少女还要柔嫩。 难怪她能拴住东方乾的心,宠冠后宫,果然仪态气质皆非凡品。 只是,她可知道东方乾正处处提防着她呢? 昱贵妃孙昱熙在东方乾还是皇太孙时,便已是他的侍妾,也是东方乾几个妻妾中家世最差,却偏偏还是最得宠的一个。如此算来,她跟东方乾已经二十又三年,能够这样长宠不衰,还真不是一般女子能做到的。 万俟岩燧曾说,后宫之中,允许自行调教暗卫的本来只有皇后,而她独独开了妃嫔的先例。这足可以想见东方乾对她是何等娇宠。虽然这二十多年,她没能抢到皇后宝座,可后宫都知道,她才是真正的中宫之主。 颜初夏甚至怀疑,当年东方乾是否有想过立她为后,或许是否为后,最大的砝码应该是女人生下来的儿子是否有做储君的潜力。而显然,最后应该就败在了东方少倾身上。这绝对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连带关系。想必司马皇后如此自视清高又中门第的人应该不会接受一个“妾室”的儿子统治大瞾吧。所以太子位置与皇后位置,对这两个女人来说,根本就是一体的。 一进昭熙宫,东方少倾比颜初夏似乎还坐不住,他十分敷衍地给昱贵妃见了礼。而昱贵妃面对这个儿子,慈母光芒万丈,颜初夏甚至听出了某种讨好的语气。 这让她身边的东方少倾愈发不自在,最后找了个借口,丢下颜初夏去御书房了。 这东方少倾一离开,昱贵妃的气场就完全变样,竟然让几米外的颜初夏莫名地感觉到一股威压。 第68章 宫中偶遇 颜初夏只感觉到一股视线分外犀利地戳向自己的脑门,心中被压抑的恨意就这样爬杆而上,让她压得万分辛苦。 “抬起头来!”昱贵妃的声音很是威严,不容抗拒。 颜初夏心中一转,抬眸看时,只剩温顺柔弱,哪里还有半点仇恨。 昱贵妃端着茶盏,将这个儿媳妇打量了若干遍,脸上完全看不出来神色。 颜初夏尽量低眉顺眼,她可不想自己会一个控制不住把不该有的情绪暴露出来。面对昱贵妃,颜初夏不佩服东方乾都不行。于情于理,自己都不会站在昱贵妃一边,即便她真心待她,也是不可逆转的。 昱贵妃看过了人,这又命人端上几匹绫罗绸缎,以及几盒珠宝首饰,当是见面礼,以全婆媳之谊。 颜初夏一一领受。 “听说你要跟颜太傅断绝父女关系?”又是不咸不淡一句话。 颜初夏从没想过要隐瞒什么,所以坦然应答。但昱贵妃此刻提起,恐怕是另有计较。于是她小心翼翼地听着她的话,不遗漏一个字。 “男人要依靠女人飞黄腾达,这本不差。女人要留住男人的心,那可是一门大学问。幸好颜太傅依然将你当女儿,要不然,你的出身如何能担当起安王妃?” 颜初夏抬头凝视昱贵妃,“身为女儿,初夏只是想在离开颜府前替我娘讨一个公道。”每一字都说得十分缓慢,某些立场,即便知道可能会遭来别人的否定或对立,她也会选择坚持,尤其是关于自己的母亲! 昱贵妃显然没料到这个“儿媳妇”会跟第一次见面的“婆婆”用如此强硬的语气,聪明的女人当然知道,一个人的底线应该在哪里,何时应该用软,于是她叹了口气,“听说你娘被逐出颜府后,郁结难消,郁郁而终。这也是命数难改。” 对昱贵妃而言,没有那个出身青楼的花魁母亲,颜初夏还稍微能见人。如果她娘真的还活着,她的儿子还不被全天下人笑话了去,谁能娶一个青楼女的女儿为妃?搞不好,这压根就是一个野种。幸好,颜韫文在关键时刻,认定了这个是自己的亲血脉,甚至当着颜府上下以及满堂并可的面,给了她一个不是嫡出的嫡出身份。虽然没颜丹墨那样名正言顺,也没有她背后万俟家的百万大军做后盾,但至少,因为万俟蕙兰的关系,太子妃的声誉受到了损伤,连那位正春风得意的驸马爷也被区区一个翰林院学士给生生比了下去,这恐怕是昱贵妃唯一满意的地方。 颜初夏听着昱贵妃假惺惺的说辞,低下头,躲过眼中压抑的愤怒。她生平最忌讳的就是有心人拿她娘说事儿,昱贵妃虽然尽量地没有显出类似嫌弃之类的情绪,但从她的字里行间,颜初夏敏锐地意识到,这个女人看不起她娘,无论她的出身,只要她呆过青楼,这就成为洗不干净的一个污点。 颜初夏的手紧紧交握着,背脊愈发笔挺。调整呼吸,平心静气地听她说完,心里不停地告诫自己,现在还不到时候,她需要等待,面前这个女人连皇后都对付不了,她更要小心谨慎。 而昱贵妃说了一大通,无非是想颜初夏不要断了与颜府的关系,甚至让她学会审时度势,好好利用那层关系为安王谋福利。颜韫文似乎对她母亲的死心怀愧疚,连带地对这个女儿也也变得更为包容,昱贵妃相信,关键时刻,这种负疚心里能帮她一把。 如果东方少倾怀疑颜初夏的身份,按理昱贵妃一样会怀疑。这话完全可以当她是在试探,亦可以当她在提醒她此刻的身份:嫁入安王府,你注定就是安王的人,无论你曾经心之所属抑或携带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来,你最好老实规矩点,本本分分地服侍好安王,一荣俱荣,安王好,王府上下自然就好,安王若有什么差池,作为王妃,首当其冲,自然是第一个拉来垫背的。 这女人说着软软的话,言下之意却全是威胁利诱。 临末了,她甚至提点颜初夏安王起居饮食需注意的地方。 颜初夏终于舒出一口气。 心里琢磨着昱贵妃到底打算拿她怎么处置。结果这时,昱贵妃突然说了一席话,让她震惊万分。 “倾儿曾经爱过一个小丫头……” 颜初夏抬眸。 “直有非卿不娶的地步!不过可惜,那小丫头命薄,出了些意外。他肯娶你,完全是看在你跟她有几分相似的份上,要不然……” 昱贵妃冷笑了两声,这是发自心底的冷笑,颜初夏完全没搞清楚她那是什么意思。 “所以,好好利用你的美貌。或许,你能成为真正的安王妃!” 出了昭熙宫,颜初夏脑子里一直转悠着这句话。安王与昱贵妃曾经的纠葛她并不清楚,但是看安王今日对昱贵妃的态度,以及昱贵妃事事讨好,想必,他们母子的裂痕早就存在。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东方乾曾经说过,她或许能救安王一命。 当时她不太理解,如果从现在的情况来判断,或许,东方乾要她对付的并不是东方少倾而是昱贵妃——这个他宠信多年的女人。 这帝王的心思果然难猜。 “这不是咱们的新王妃吗?”不觉间,颜初夏到了御花园,迎面就被这话给惊了一下,定睛一看,竟然是昭熙宫的舞女绮罗。 她身后还跟着一帮子舞女。这个皇宫本有专门的乐舞司,可昱贵妃就在昭熙宫亲自调教了一批舞姬乐师,而每年宫廷宴饮,她手下的这些人往往最得皇帝和大臣们的欢心。 结果就把那号称积聚大瞾最高专业水准的宫廷乐舞司给生生比了下去,也这导致关键时刻,乐舞司的人极度不自信要去集萃坊求外援。咳咳,这都是题外话。 至少颜初夏知道这个绮罗是可以在宫中横着走的舞姬就对了。所以,自然,她也没打算真跟她结梁子。所以颜初夏此刻抬眸看过来的表情相当温和,温和得东方少倾看见绝对掉鸡皮疙瘩。 结果她一“和蔼可亲”,对方的就相对有些气焰嚣张了,正迎合了此消彼长这个亘古不变的真理。 显然绮罗是知道颜初夏只是作为一个替身而存在的,所以对此她甚是不屑,甚至好好给了一句忠告,“安王殿下琴棋书画样样不输太子,不要以为单凭一张漂亮脸蛋就能锁住他的心。” 颜初夏一听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这话,陡然来了兴致,“这么说,绮罗姑娘是很了解我家王爷的秉性咯?” 对!她说的是“我家王爷”!这个称呼的言下之意,你一个外人,还是一个奴才,完全没有置喙的余地。 但绮罗是谁,一向自视甚高,压根没觉得她是“外人”。 绮罗不疑有他,嫣然一笑,“绮罗在昭熙宫与殿下相伴十余载,如何不了解?”这可是她最为自豪的地方。 说是十余载当然不至于,她是以歌舞伎的身份进宫,大概十二岁时被昱贵妃选中,而且因为跟安王同岁,又养在昭熙宫,自然与少年时代的安王交往甚多,谈不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却也算是感情甚笃。加之昱贵妃对她格外看重,所以奴凭主贵,结果,生生地她一舞姬就能有高人一等的地位。 自然,即便级别比她高出很多的宫中内侍女官都要对她礼让三分,谁让她逢人就能扯上与安王何等亲厚,简直能亲到一个娘胎生出来的孪生子。 所以此刻,她自然也是以安王自家人的态度在挑剔颜初夏,而且在所有人看来,似乎都还理所当然。 颜初夏弯眉一笑,“那绮罗姑娘可知道我家王爷吃红烧鱼时,要几分盐几分色?几分姜末蒜泥?又要几分酒解腥?” 绮罗的眉头颤了颤,“我从不下厨!如何知道?” 颜初夏继续问:“那你可知道我家王爷写字墨要几分浓淡?画要几分朱砂?” 绮罗一愣,“这不是应该依所书所画之物来调吗?” 颜初夏但笑不语。绮罗被她看得心里直发毛。 “既然王妃这么清楚,绮罗倒该请教一二。” 颜初夏整整袖笼,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一帮子舞姬,缓缓开口,“你且记住,王爷写字,墨亦浓不宜淡,半盏水,一寸墨;王爷画画,喜绿恶红,配色喜用天蓝月白,所以这三种颜色一定要会配……”颜初夏甚至不厌其烦地“教导”绮罗颜色的调配方法,直将那花容月貌说得煞白煞白。 “绮罗姑娘可有记好?”颜初夏依然微微而笑,眼中什么神色都没摆。 绮罗清白的脸色早就挂不住,却又不敢真的正面跟颜初夏对抗上,毕竟她只是一个奴才,再得势,那也是主子给的,而这个人这么体贴入微,恐怕即便安王心中壁垒再坚硬,也迟早会被攻破。 颜初夏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看她如何挣扎着低头,完全没有留意到身后靠近的人。 “太子殿下!”众人跪地。颜初夏蓦然回头,只见东方少昰就停在她身后半米,如果自己退个一步,还可能撞上他。 “太子……”颜初夏刚要俯首,就被东方少昰一把扶起。 “按辈分你应该叫我一声姐夫。” “姐夫……” 东方少昰出现在御花园并不是偶然,他也是刚从皇后那里过来,远远看见被一帮舞姬堵住的颜初夏,不由得起了心,隐在旁边的假山里听下文。颜初夏对弟弟安王的了解连他这个兄长都无法企及,他们这才认识几天,怎么不见她对自己的口味如此了解的,好歹他们也算是一起长大的。颜初夏开一品楼,她了解安王的口味那是正常,但了解他的笔墨就显得有些逾越了。这让东方少昰莫名地有些不舒服。 而此刻颜初夏看着那个风度翩翩的男人,心里却有点发虚。 要知道婚礼当日她脱口而出的话,的确是让姐姐颜丹墨遭受了池鱼之殃。这让她有些不知如何面对的情绪在里面,于是在东方少昰面前就愈发的温顺谨慎。 这种自然而然的反应,看在有心人的眼里,便会觉出这个小姨子对这位姐夫似乎有那么一点非同寻常。 东方少昰一来,不相干的人便乖觉地退下。颜初夏低了头,不看他。 “你这是要去哪里?” “御书房。” “哦……”东方少昰沉吟片刻,想必是四弟在那里。 “也没一个公公带着?” “我认识路。” “认识?你这应该是第一次进宫吧?”东方少昰故作惊讶,但心里却当成是颜初夏在拒绝他可能送她去的这个事实。 颜初夏这下更不敢抬头了。她之所以认识路,那是因为前世她经常去御书房找跟皇帝谈军国大事的太子爷。一时口快,没了遮拦,当真是作死的节奏呀。 “我听公公说过,穿过御花园往南面,就能找到通往御书房的路。” 东方少昰叹了口气,“还是这么喜欢逞强!刚好我也要去找父皇谈点事情,我带你过去!免得再遇到那些说话不检点的人。” 颜初夏哪里敢拒绝,乖乖地跟在东方少昰身后,亦步亦趋。 东方少昰觉得特别扭,这小姨子怎么老是低头不看他,还非得跟后面,难道跟他并排而行很丢人吗?所以,他愈发走得慢,就要让颜初夏与她并排。 颜初夏哪里知道他是这意思,心里只暗恨,这太子爷到底怎么回事,瘸脚了,好歹快一点儿呀,东方少倾那家伙这么没节操的,极有可能自己坐着马车先回去了,到时候,她要怎么回王府?叫宫人赶车,真的很有压力呀! 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最后东方少昰终于直接停了脚,口气隐隐透着不满,“初夏,你非得跟在我后面吗?走前面来!” 颜初夏蓦然惊醒,抬眸,只见东方少昰眼中难掩的怒火,心下有些吃惊,但还是乖乖上前几步,与东方少昰前后错开了大约一步。 东方少昰气结,这家伙怎么这么不听话。 转身继续走,这次,速度快多了,快得连急着来去的公公都抵不上。颜初夏紧跟不辍。最后为什么走路会变成跑步,两人还跑得大汗淋漓,完全不在预料之内。 远远看见了御书房,东方少昰终于停下脚步,看着依然跟他前后一步之距的颜初夏,大笑道:“你竟然速度这么快!还真让你给跟上了!” 颜初夏有些懊恼,这个人明明一直很威严的,为毛老喜欢着弄她呀! “太子殿下,这很好玩吗?”颜初夏恼了。 东方少昰愣了一下,转而笑容变得淡静从容,也更加赏心悦目,“其实,我只想你当我是寻常人而已。朋友也好,兄长也罢,只要不是太子。” 颜初夏也愣了愣。 “我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人,可是,你却从来没有给过我一个正常的笑容。初夏,这可是很伤我心的哦!”东方少昰笑道。 颜初夏半晌接不上话。 “喏,御书房就在那里,你去吧!” “你不是……” “我现在要回去照顾你姐姐,她最近害喜,老是吐。离开一会,都让人担心不已。”东方少昰脸上是宠溺的笑容。 “什么时候去看看她吧,她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很多话?是不是万俟蕙兰的事情?颜初夏有些后怕,这一世还真是不适合干坏事呀! “嗯!我会去的!” 目送太子离开,颜初夏才走到御书房前,询问安王还在不在,结果内侍却说,安王在一刻钟前就去昭熙宫找她了,明明就那一条路,他们竟然这样也能错过。 出宫,果然,这个没节操的混蛋连马车也驾回去了。颜初夏只得灰溜溜地用了宫中的马车回家。 第69章 小气男人 这下倒好,王妃被王爷扔在宫中的事情又传得全府上下人尽皆知。回到逸竹轩,连午饭都没了。 颜初夏咳嗽两声,叫了翠姨过来,才知道,东方少倾罚她一天没饭吃。 这算是哪门子的话?她做错什么了?为什么不给她饭吃? “王爷在哪里?我倒要亲自去问问看!”颜初夏这次是真的火大了。有这样小气吧啦的男人吗? 结果东方少倾吃过午饭正在休息,那姿势躺得相当有涵养。 看颜初夏进去,他挑了眉看,“回来了?” 这声音不痛不痒,懒懒散散,压根不把颜初夏的怒气当回事儿。 颜初夏脑子一抽,当即揣度,这家伙敢情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回头一想,今天什么都没发生呀。 所以颜初夏十分淡定地坐到东方少倾的榻前,“王爷为什么要罚我,总该给我说法吧?难道就因为我见了太子?” 这不说还好,一说,东方少倾的傲娇脾气就上来了,往那软枕上慵懒一靠,不痛不痒地说道:“你是本王的妃子,三从四德应该知道吧!难道本王罚你,你还有什么不服气的?自己回去面壁思过去!” 东方少倾打定主意要振夫纲。 当然,颜初夏可没那么温顺真给他面壁思过,她甚至很没脾气地自个找吃的去了。还没走到逸竹轩,就见石姬正穿过花园往倚风阁而去。 远远看见颜初夏,石姬迎面而来,那脸上笑容甚是得意。颜初夏也挺了腰杆,走过去。果然不出所料,这女人首先就对她来了一翻嘘寒问暖,着重问了一下王府饮食,那意思很是明白,就是想奚落一下她嫁入王府有多么不遭王爷待见。 当然,用词还是相当委婉含蓄的,只是眼眸间那得瑟样儿是如何也掩不住的。 颜初夏微微一笑,对她多余的关心表示感谢,这方刚要走,那厢石姬又十分好心地提醒她哪里有食物。 一说之下,颜初夏才知道,原来逸竹轩竟然还有一个小厨房,连食材都备得满满当当。 “王妃,这可不能动哦?”一个小丫头见她径直奔进去,胆战心惊地提醒道。 颜初夏打听之下才知道,这个小厨房就跟逸竹轩后面的花园一样,都是为“林夏”准备的,外人一概不许动。 同时她也突然明白石姬告诉她这个闲人莫近的禁地的用意。但既然已经进来了,她可没打算“知难而退”。 果然,这边刚端上碗,那边安王就驾到了。他身后自然会恰到好处地跟那么一个得意忘形的小妾。 颜初夏对东方少倾脸上爆出的冷风暴完全无视。 “王爷,你不是想休了我吗?这正好,给了你一个大好的机会!”颜初夏说得戏谑。 东方少倾的冷风暴在脸上转悠了两圈原地掉了一堆冰渣,最后悠悠转出一阵不冷不热的阴风。 至于最后怎么演变成东方少倾扒拉着颜初夏的面,而颜初夏只能在旁边干瞪眼,石姬完全理解不能。 石姬的小心机就这样被顺理成章地变成了他们夫妻俩磨合的结点。从此,颜初夏就莫名地拥有了这个厨房的使用权,这下,逸竹轩的人不得不再对她敬重三分,说不定这个颜家女儿,真可能占领这个王府。 石姬输就输在没有搞明白东方少倾对曾经的林夏到底是抱着怎样的情感,偏偏颜初夏很清楚,同时她更清楚东方少倾勉强答应娶她的理由。说得好听点,就是纪念他心中那个没掉的人,说得难听点就是让她代替林夏完成那未竟的心愿。或许某一天,东方少倾觉得自己已经走出来来了,颜初夏也便失去了她的价值。 但在那之前,想必颜初夏早就离开了也说不一定。 颜初夏进王府之后,日常用度倒是很有王妃的气派,但安王除了那一次意外,从未留宿逸竹轩,反而时常去石姬的小院过夜。 翠姨偶尔会提醒一下颜初夏,是不是应该适时地投其所好,毕竟她是新婚的安王妃,被安王长久冷落,不要说在王府里立不住脚,连宫里恐怕也要责怪她的无能。 而颜初夏只是莞尔一笑,道:“等他玩够了再说。” 果然,东方少倾如此折腾了一个月,似乎是真的够了,最后怏怏跑到逸竹轩来,丹凤眼一夹,威仪十足,大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作为王妃,你不觉得自己应该负起点责任来吗?” “什么责任?”颜初夏饶有兴致地问他。 “作为妻子,对夫君不恰当的举措应该循循善诱,适时劝诫的吧?这才是一个贤内助的正确做法。” 颜初夏看他,提醒道:“安王殿下,您似乎已经忘记了我只是一个名不副实的王妃。您看,今天我还在自己下厨做饭呢,我连自己吃什么都决定不了,哪里有力气管您的事儿!您实在不用如此抬举我!” 东方少倾眉头颤了颤,不明所以。只当这是颜初夏在故意气他,损他刻薄的。 然而颜初夏之所以会自己下厨,可不是因为口味的问题,而是那些食材搭配让她觉出了诡异的成分。 曾经,她学过一段时间的药膳,而且在去年也学过一点点医理。明白很多食材是药食同源的,即便不是药,也能发挥药的功效。 而给她的搭配,的确很丰富,但却让她这个月的葵水出现了异常。于是她就多了那么一个小心眼,将这些食材包括调料好好研究了一翻,这一看,哪里还敢吃,吃上个一年半载,恐怕她这一辈子也别想有孩子了。 这事,偏偏还没法拿到台面上来说。既然是有心人为之,安王又不待见自己,自然也不可能为她主持公道。如果捅破这张窗户纸,她的处境恐怕就真的如两年前替嫁的小妾一样,冠冕堂皇地被人害死得理所当然。 所以,她只说饭菜不合胃口,也吃腻了,想自己点菜,结果,那边厨房不允许。 于是乎,她直接捏了这个忤逆的点,断然拒绝的厨房的送餐,而是每天自己做饭。 东方少倾当然不知道这事,他只知道,颜初夏喜欢到那个小厨房去折腾,如果自己去的合适,也能吃顿便饭。 他一直当这是颜初夏在认真做“替身”的职责,所以还得意洋洋,蹭饭还蹭得不亦乐乎,偶尔晚上睡不着还会让她去搞点宵夜来。 颜初夏恼,“安王殿下,您觉得我是厨娘吗?” “不是!” “既然不是,去找您的大厨做!我要休息!” 断然拒绝,毫不留情面!东方少倾想要当成欲擒故纵的伎俩都不行! 于是,他就开始“临幸”石姬去了。 结果...... 好吧,这个女人果然不一般! 石姬是个闲得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对东方少倾的心思即便摸不透,也能摸到个七八分。所以很多时候她会摇着她的团扇,在花园里到处溜达,甚至十分顺道地路过逸竹轩,拿着安王赏赐的各种东西来刺激一下这位王妃。 颜初夏笑得十分和善,“这玉佩圆润如脂,的确很适合妹妹!” 颜初夏连点该有的醋劲儿都没带,将石姬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甚至做足了大贤主母的姿态,让石姬替她好好服侍安王,她自己是有心无力呐! 石姬完全没想到这个安王妃这么沉得住气,又不甘心地来折腾过几次,最后随着天气热了,梅雨也来了,就再没来过。 另一个小妾,叶娴这点跟她恰恰相反。颜初夏在王府待了一个来月,叶娴除了礼仪上的请安,几乎没来找过她。当然,一大半原因是,这王府里的事情都是由她一手操办,一则,她没有这个时间;二则,也没有给颜初夏请示的必要。反而是每十天她会进宫一趟。对此,颜初夏只是看着,昱贵妃对安王的把持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严格。而同样,昱贵妃并不希望她这样的身份怀上安王的嫡出孩子,叶娴自然也会按照那边的指示行事。只不过,颜初夏一则没有跟安王同寝,二则,安王对她也诸多芥蒂,并没有亲密关系。昱贵妃也就暂时由了她去。 颜初夏可记得清楚,之前昱贵妃可是诱惑过她成为真正的安王妃,一心为安王办事。如今看来,那的确只是诱敌之计而已。幸好自己偏偏就懂那么一点她认为不懂的东西。但表面上,大家关系还是融洽和睦的。 东方少倾对这种融洽和睦似乎并不满意。 某一日,颜初夏正在窗下看书,东方少倾从窗下走过,立定看了她好半晌。颜初夏当做不知,没理睬他。 东方少倾无趣,咳嗽两声,说道:“我没见过她看书,她除了看曲谱,一般的书根本不会看。” 颜初夏头也未抬,毫无情绪地说道:“难道我除了做她的替身之外,连自己的习惯也要改掉吗?” 东方少倾知她懊恼,一屁股坐上窗台,看着院子里的花草,“你来王府究竟是想做什么?” 这是他一直想要问的问题。 颜初夏抬眸,只见他的背影,挡住了午后阳光,也挡住了过窗的凉风,而她就躺在窗下的杨妃榻上,这个背影生生地在她身上拉出一道阴影。 “你觉得我会来做什么?” 东方少倾转身,看她,夹长的丹凤眼变得深沉,嘴角却有朵莫名的笑容,“我对皇位没兴趣!我也只是想做一个闲散王爷而已。如果是你的太子姐夫或者是颜家想要盯着我,大可不必。” 颜初夏微微抬起下巴,看着这个男人。这话有几分可信度姑且不谈,即便他自己没有这个野心,但显然昱贵妃是会为他争取这个位置的。只是不知道昱贵妃手中的筹码可够多? 东方少倾为人有他单纯的一面,即便是对手,只要没有正式交锋,他也能平易对待,或许是因为他从来不把对手当成敌人,所以能够随势转变态度。就比如他对颜初夏,明明是怀疑对方的身份,可他依然会随着自己的性情跟她和平相处。正如他所说“只要你老老实实安安分分地做你的王妃,我可以保证你可以多活几年”。 “安王殿下认为,我是不能凭借自己心意做事的人吗?”非得是权势斗阵的棋子吗?虽然事实的确如此,但现在,她却全凭本心在做事。 “你不像!因为你压根就不是真心要嫁给本王!”这口气莫名地有种冷淡的嘲讽,东方少倾看着颜初夏的眼睛,仿佛想从中看到她的犹豫徘徊。可颜初夏眼中一派沉静,除了淡淡的不冷不热的笑意,根本毫无情绪可言。很多事情早就在心底深种,哪里需要拿到脸上来徘徊给别人看! “王爷说的的确是实话。我本没打算嫁给你,奈何皇上要赐婚,我也没辙不是吗?” “提亲的是颜丹墨,让本王动摇的是你亲自谴媒送来的画像,难道这还不能表明是你极力促成这场婚事吗?” “殿下可还记得,你只是奉旨成婚,而非被我的所谓诚意打动吧?”颜初夏不觉有些郁闷,为什么这个人可以怀疑她,怀疑太子,却始终没有怀疑过自己的亲爹。 对,或许就是因为是亲爹,所以他从不怀疑,亦或许,只是习惯于被强加奉命行事。 “既然是圣旨,当然必须遵从!” 即便是东方乾下的赐死口谕,恐怕也只能逆来顺受吧! 皇权是不容挑衅的! 而最让颜初夏郁闷的是,每次进宫,东方少倾几乎都是去看望皇帝,在昭熙宫留的时间通常不超过一盏茶功夫。甚至,某些时候他还会去拜见皇后。 本来作为子臣,拜望这为母仪天下的中宫之主本无可厚非,但从下人们的言辞里,颜初夏却发现,这似乎是从最近才开始的事情。 从昱贵妃的脸上多少能看出一些端倪。这不是昱贵妃想要的,而是东方少倾故意忤逆的。借着颜初夏的身份,跟太子反而走得近了,这多少让人心中不自在。连昱贵妃偶尔也会忍不住提醒颜初夏,让安王离太子党远一点。 私心里,颜初夏是极希望安王真的视太子为兄长,两人亲近,要反叛也就愈发不容易。 她还记得前世,安王笼络的朝中重臣接近半数。外戚之中,昱贵妃的娘家人除了言官孙晋怀之外,并未见其他旁系。至少相对于皇后这个右相之女而言,她的外戚算是很薄弱的。 但是昱贵妃却在众多不可能之中做到了这一切!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应该就在安王十七岁这年,孙晋怀利用手中筹码控制了一大帮朝中重臣。即便没有迫使对方对昱贵妃的势力俯首效命,至少也在太子与安王斗争中,保持了中立。 但在那之前,昱贵妃的势力真的毫不起眼。但东方乾却提前警觉出来,或许这个皇帝在昱贵妃的亲信中也藏有眼线也说不一定。 颜初夏并不傻,只要安王能够坚持不“同流合污”,想必昱贵妃要篡权就犹如釜底抽薪,难成气候。 所以此刻,颜初夏看着安王的眸子笑得十分和善,“王爷,难道您没听说过,‘卿本无罪怀璧其罪’吗?就算您没有野心,可并不代表别人没有将您推到风口浪尖的意图。您身为皇子,某些势力想在您身上找到突破口谋得更多的富贵荣华,这也是常理。毕竟,现在在皇上身边的儿子就只有您跟太子殿下。” 东方少倾眉头一颤,这厮在跟他用敬语,就如林夏一样,心里打着小算盘时,尤其是算计他时。 东方少倾不由得将那两片不停开合的唇瓣看了又看,直看得颜初夏再不敢讲话,习惯性地将唇抿起,以示警戒,他的眼神才从唇瓣上调到她的眼眸上。 那双眼眸跟记忆中几乎能够重合,只是少了一点天真不耐,多了一些深沉隐晦。 “有些时候,我还真觉得你就是她......”又是没来由的一句话。 颜初夏很想问他一句,刚才她讲的道理他可都有听进耳里? 东方少倾像是在回应她的质疑一样,笑道:“你讲的道理我何尝不懂!要说宫廷皇位之争,每朝每代都会有,我并不感兴趣。当然,身为皇子,不是我想置身事外就能置身事外的。但以我东方少倾在京城的名声而言,我想很多大臣王侯即便有此力也无此心吧?” 颜初夏愣了一下,的确,东方少倾在民间的口碑真的算不得好,最多就是一个作威作福的闲散王爷,才貌自然是俱佳,只可惜,从没人见他有何上进心。甚至在他十六岁时,被封安王,皇帝想要给他派点事情做,都被婉转拒绝了。现在应该不少朝臣还记得他面圣时的话,“不堪公事烦扰,只愿美人在怀。” 多纨绔子弟的一句话呀!他就是如此堂而皇之地引领了纨绔子弟的“不爱朝堂爱美人”的风潮。 曾经,颜初夏并没有深究过东方少倾十五岁便侍妾双双却无半个子嗣,如今想来,那大概不过是掩人耳目的举措吧,同时也是一种自保手段。要知道在昱贵妃被册封贵妃之前,她虽然得宠,但在后宫权势却并不高,四妃之中,要压住她还真不是太难的事情。 这个女人大概也是卧薪尝胆了二十年,就等着能翻云覆雨这一天,所以她是不可能轻易放弃的。 “王爷今日跟我说这话,应该有什么目的吧?” “你......离开王府吧。去哪里都行!如果能够离开大瞾,自然是更好!” 离开大瞾? 颜初夏冷笑,如果她真能顺利离开大瞾,今日又怎么会在这里?现在母亲依然生死不明,她得不到一点音讯,她怎么可能离开。 东方少倾被颜初夏眼中突然闪出的狠戾吓了一跳,他从没见过女人如此决绝的神情。 “我不想对你出手!”这就是东方少倾的理由。 他说的是“你”,而不是“如此像林夏的人”,这个转变可惜那个应该听见的人却没有注意。 颜初夏仿似未闻,微微抬头,下巴不自觉地比以往抬高了一点,那气势,有着挑衅,也有着讥讽,“王爷这话可说得轻巧。离开当然会!只是不是现在!即便我同意,别人也是不会同意!” “你身后的人是谁?”东方少倾盯着他,十分严肃。 “是王爷熟悉的人!而且十分熟悉!” 第70章 贵妃遇刺 雨夜,轰雷滚滚,颜初夏被一声惊雷吓醒。睁眼看到狂风吹得轻纱帐不停翻卷,起身关窗,转身之际,却见纱帐内站着一个人。 颜初夏被惊了一下,立刻恢复平静。 “怎么?任务下来了?” “嗯。出了点意外!”万俟岩燧依然是那听不出情绪的声音。 闪电在窗户划过,只勾勒出忽明忽暗的一身黑衣劲装。 “昱贵妃出事了。” “什么?”颜初夏怔了怔,从万俟岩燧说话的语气似乎那边出的事情还不小。如果是昱贵妃被皇后设计暴毙,倒是省了她的麻烦。但老天肯定不会令她如此顺利过关的! “轰!”十分应景地,老天陡然劈了一个惊天响雷,颜初夏的眉头颤了颤。 然而,万俟岩燧带来的消息却是,昱贵妃遇刺重伤,连夜招安王进宫,叶娴自然也去了,却独独没招她这个安王妃! 当然,被怀疑的人如何能得到这种“荣幸”,颜初夏也不“奢望”! “这件事情甚是蹊跷!昱贵妃是被自己最信任的暗卫刺伤的!而且伤及肺腑,不像作假!” 暗卫? “在你出事之后,昱贵妃曾经说过,她并没有派暗卫去刺杀你们母女,但那位暗卫首领却说是接到了昱贵妃的亲笔书信,连夜布置埋伏。但现在的情况看来,暗卫若不是昱贵妃的人,极有可能背后主使者就会变成皇后!” 万俟岩燧单纯在说一种逻辑上的推测。 “那么,你觉得这是昱贵妃的苦肉计的成分会有多大?” “现在她们双方的可能性各占一半!昱贵妃之前刺杀过你一次,不排除第二次;而皇后,如果是为了挑拨昱贵妃与安王母子关系,从中获益,也是极有可能的!而且这次昱贵妃着实伤得不轻!” 颜初夏心里有些乱。 “那他要我做什么?”这话说得异常冰冷。 万俟岩燧的眼睛闪烁了一下,终究,让颜初夏受制于人都是自己的错!如果不是他的身份所限,颜初夏又怎么会这么顺利成章地成为皇帝的暗线。 “如果没猜错的话,昱贵妃一定会借这次机会让安王与太子对立!” 杀了心上人,重伤母亲,这种仇,是个男儿都噎不下! 这话的严重性已经无需进一步说明。 万俟岩燧走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窗边站着的人,风雨太大,窗纱湿了,她的长发也湿了,而那双眼睛,却像是暗夜中的精灵,燃烧了起来。 那一眼,万俟岩燧有些吃惊。在他的印象里,颜初夏一直是一个安于田园的朴实女子,从来都是温温和和的,即便对人不满,那也只是一时的情绪,不会怨恨,不会记仇,什么都能放得下,无比洒脱的样儿。 但那十五个月的磨砺,将她的温柔几乎磨灭殆尽,现在他看到是某种尖刻的东西。就如她被无数次扔进蛇穴,银针飞出那一刹那,眼神的坚定不移。 翌日,雨过天晴,翠姨第一个来禀告宫中的事情。 一夜,可以发生很多事情,颜初夏只当是第一次听说,在脸上摆上得体的惊恐和担忧,并迅速起身,进宫。 她是在昭熙宫外的凉亭里看见东方少倾的。 这家伙明显一夜未睡,红血丝布满双眼,而他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池水在游鱼的带动下打着转儿。 颜初夏先由宫嬷领着去看了昱贵妃。 三名老太医正在会诊施救,昨晚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昱贵妃一脸苍白,还未醒转。 “只差那半寸......”隐约的话语在讨论着伤情,颜初夏询问了一翻。昱贵妃的伤贴着心脏直插肺叶,十分凶险,吐了一滩血,也流了一大摊。 据另一名暗卫说,昱贵妃是在追查一年前一件旧事时,发现那名暗卫不妥,本意是想要着重调查,却突然遭到袭击。 一年前的旧事,自然是指那事。 “幸好,命算是保住了!恐怕以后会落下一个气喘的毛病。”自然,身体也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好使。 太医会诊结束。宫女内侍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东方少倾进来,听了最后的诊断。脸上毫无表情,最后冷冷看了颜初夏一眼,遣退所有人,这才说道:“莫非,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颜初夏愣了一下,知道他此刻心情极度糟糕,没打算跟他硬碰,但也不表示她要承了别人的罪责。 “安王殿下,我在安王府的一切不都在你们的掌控之中吗?你觉得我真的会参与这件事吗?” 东方少倾看着她,好半晌,才道:“所以,我说你应该尽早离开这里,要不然,迟早会被当成替罪羊!我东方少倾虽然对女人还算温柔,但但凡是敌人,我的手段也是可以狠辣的!” 东方少倾这样公然的怀疑,让颜初夏在王府的境况堪虞。嗅觉灵敏的翠姨十分诚恳地提议:照顾好昱贵妃,或许就能免除王爷心中的疑虑。 毕竟这件事情的确跟颜初夏无关。翠姨的说法也不无道理,让东方少倾看到她并没有害他们母子的意思,就能消除这种隔阂。 但是,昱贵妃是谁? 即便那次炸船不是她的意思,但之前,她也曾派人刺杀过她们母女,这也是无可辩驳的事实。若不是因为那次刺杀,颜初夏也不会毅然地选择离开,让人有在运河炸船的机会。 所以,昱贵妃是无论如何也是洗脱不了罪责的。 这让颜初夏如何去像伺候母亲一样去伺候她,除非她的心真的死了! 颜初夏不但没有按照翠姨说的去做,还十分“本分”地留在逸竹轩。甚至在安王的两个侍妾都每天折腾着尽孝道的时候,她却只是管好自己的吃喝拉撒,两耳不闻窗外事。当然,也不是真的不闻。既然那个暗卫有问题,那总得抓到再说。于是她托付万俟岩燧如果追到那名暗卫,一定给她留个活口。 “王妃,贵妃娘娘昭您进宫!”那厢叶娴带着人风风火火地走过来。黑色衣裙在艳阳下,就像一只蝴蝶。 颜初夏这次没敢怠慢,实则,她也很想听听昱贵妃想要说什么。 或许,她能把遇刺的来龙去脉说得更详尽一些。 颜初夏进昭熙宫时,东方少倾正侧立在病榻一侧,而东方乾则坐在榻前,端了药在喂昱贵妃。 两人完全是老夫老妻一副恩爱白头的意境。颜初夏不由得看得一阵恶寒。 东方少倾见她进来,眉头微微蹙起,“你怎么来了?” “是我叫她来的。” 昱贵妃在榻上用十分温和的言语说道,好一副慈母样儿。 颜初夏给三人一一见礼,这才靠前,与东方少倾并列站在床前。 昱贵妃微微起身,牵动了伤口,又无力地靠在腰枕上。东方乾很是心疼地扶着她,让她不要乱动。那种关心,竟然像是发自真心,不知内情的人一定要当他是将昱贵妃放在心肝上来疼。 偏偏颜初夏就知道那么一点这个男人的为人,所有脸上虽然神色未动,气息却不禁冷了下来。 东方少倾看她的样子,没有说话,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母亲。 昱贵妃则看着颜初夏,一脸的和善,本就脆弱苍白的脸色,仿佛陡然蒙上了一袭悲恋苍生的悲天悯人情怀。 “初夏,过来。” 颜初夏迟疑了一下,还是磨到昱贵妃身前,并在昱贵妃的示意下坐上榻沿。 “这两天没看到你,我就知道肯定是倾儿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他只是担心我,急切了些,不要怪他!” 颜初夏愣了愣,昱贵妃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做戏给东方乾看? 旁边的大瞾皇帝却只是坐着,拿了威严有神的龙目看着她,俨然是看儿媳妇的慈父模样。 “王爷说得对,在事情没查明之前,谁都有嫌疑。他不让我进宫,也是为娘娘的玉体作想。”颜初夏沉缓心神,小心翼翼地应对。她实在搞不明白东方乾与昱贵妃这看似恩爱的关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甚至在看到东方乾无意识地将昱贵妃耳鬓乱发十分自然地梳理到耳后露出她姣好侧脸时,颜初夏甚至怀疑,东方乾是真心喜欢面前这个蛇蝎美人的。 “但是那个人不会是你!”昱贵妃坚定的眼眸看过来,落在颜初夏心间,不像安慰,却像是某种试探。 颜初夏莞尔,轻轻化开她的试探,“当然不是!只是王爷最近太过劳累,难免脾气差一些,妾身会体谅的!” 这本也是事实,东方少倾即便怀疑皇后,但的确没有理由怀疑她,毕竟颜初夏的举动他们是看得清清楚楚。 但昱贵妃此刻提这个,颜初夏可不认为她单纯是想替安王道歉。 果然,听昱贵妃叹了口气,“怪只怪你是颜家女儿。这件事情,皇后的嫌疑最大,而你的姐姐又是太子妃,当日又是她提亲,所以......” 昱贵妃看着颜初夏,眼神依然温和,甚至含着慈悲怜悯,但颜初夏却感到一股强大的威胁:这个人是想趁机除掉她吗? 太子太傅的亲女儿的确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铲除,显然,昱贵妃自怀疑她企图之后,就应该一直在等待这个时机吧。 当年替嫁的侍妾也差不多就熬了一个多月,而现在,自己似乎也差不多到她忍耐的极限了。偏偏平日她言行上并无大错,甚至连安王妃的架子都没摆过,更别说得罪什么人了。要除掉她,的确不比那个侍妾容易。而眼下,这个机会却很好。 颜初夏起身跪地,抬眸时,扫过东方乾,那家伙依然气定神闲,甚是配合地跟昱贵妃一起唱戏。 “贵妃娘娘如果真怀疑我,初夏的命随时都可以拿去!但是,初夏也有一个要求,只要证明我是罪有应得,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这话,没有申辩,只是她也要试探一下东方乾会不会任由昱贵妃将她这颗来之不易的棋子就此报废掉。 如果今天他不在,她或许还真会为自己找到各种解脱之法,但此刻,她想看看这个男人的意思。 东方乾看了她好半晌,才转头对昱贵妃说道:“昱儿,我看这孩子挺有骨气的,应该不会是合谋人。何况这件事情也未必就跟皇后有关。毕竟那是你自己亲手训练的暗卫。” 前面或许没有任何说服力,但最后一句文章可就大了。 “亲手训练的暗卫”,这意思就是说那个伤昱贵妃的人算是昱贵妃信任的自己人。这完全无法排除昱贵妃自导自演的可能。 东方乾说这话,就跟平日闲谈一样,看不出他心绪。但昱贵妃如何不懂,眼中透出一股明显的哀怨。 “方才臣妾说了,初夏应该是清白的。但是毕竟她与皇后一族关系匪浅,能够将功抵罪,彻底割断与皇后一族的关系,不是更好?陛下,臣妾这一刀不能白挨!” 颜初夏终于明白昱贵妃要她干什么了。这完全是想她“出卖盟友”的节奏。可是,她唯一的盟友似乎是此刻正对她殷勤百倍的男人,她若真知道,或许就该对这条权力之路心灰意冷了吧?她和她都是他拈在手中的棋子而已。 东方乾很没廉耻地看着她,“的确,皇后有嫌疑,初夏,如果你知道什么,就说出来吧。毕竟你现在是倾儿的王妃,夫妻之间不应该有任何芥蒂才是。” 说得好冠冕堂皇,她与他的芥蒂不正是你这个九五之尊一手造成的吗?用颜家女儿的身份,太子小姨子的身份,还有颜家主动提亲的立场,现在鬼才相信她是清白的。 “初夏无话可说。”颜初夏垂首,听着头顶的气息流转,以及身后刺骨的寒冷,她甚至闭了眼。她的一切,生生被这些皇权之争给毁了,她甚至不害怕这些人把她拖出去问斩,她只是害怕再也见不到娘亲。大概这世上,能让她完全相信托付的应该也只有自己的母亲吧。 突然的静默让空气沉闷起来。三个高位者都心思电转。或许昱贵妃曾经认为在高压下,为了自保,颜初夏会或多或少地透露一些对皇后不利的言论,这样,她就可以让病榻前关心她的皇帝对她进行正当维护。 东方乾自然知道颜初夏什么也说不出来,但是,颜初夏的倔强多少让他觉得没有面子,竟然在这种时候来试探自己这个九五之尊,当真的活得不耐烦了。即便要救她,可也没打算真的就让她这么容易地跳脱出今天的困局。 而东方少倾的想法就愈发复杂和扭曲了。或许他是挺恨这个“一心”站在太子一边的颜初夏的,但同时他也深知自己母亲被刺的确跟她毫无关系。他没有理由帮她,甚至有足够的理由来恨她。但就在方才,她黯淡下去的眼眸,以及微微颤动的睫毛,让他心里莫名地揪了起来。再看那个跪着的身影,一股萧瑟凄凉味儿弥散开来,不多不少,还全都渗进了他的心肺。 结果,东方少倾上前一步,一把将她从地上拖起来。 颜初夏愕然,抬眸看进男人的眼里,不明所以。 东方少倾紧紧拽着她的手腕,瞪了她一眼,目光再转向病榻上吃惊的昱贵妃。 “娘,她是颜家刚回家的弃女,应该不至于会牵扯那么深。何况她母亲的过世还牵扯上了颜太傅和万俟蕙兰。初夏提亲大概只是想要跟他们作对而已。而太子妃与初夏自小交好,帮个忙也是应当。” 第71章 明争暗斗 东方少倾的话让颜初夏有些发愣,明明最不待见她的是他自己好吧? “就算她真有什么嫌疑,我也会好好管教!我是她的夫君,她不听我的,如何能行?” 东方乾瞪了好半晌,最后竟然笑了起来。 东方乾甚是欣慰地握住昱贵妃的手,“你不是一直担心倾儿不娶不给你生孙子吗?现在这样不是挺好!” 昱贵妃脸色微微一僵,又将颜初夏多看了两眼,最后转到东方少倾脸上,“好吧,娘相信你的眼光!不过,正如你父皇所说,如果她肯为你生儿育女,娘就相信她跟太子没有关系。” 什么叫做跟太子没有关系? 昱贵妃又严肃地看着颜初夏,“我派人去颜府打听过,你小的时候似乎很喜欢太子吧?” 这句话,直杀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东方少倾捏着颜初夏的手重了几分。颜初夏感觉到身边的寒气唰唰直冒。而东方乾则饶有兴致地看着颜初夏,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大陆。 既然昱贵妃都有心打听过了,她此刻要否定,自然会越摸越黑。 颜初夏吸了口气,这次连跪都没跪一下,只道:“曾经儿时,太子殿下帮过我娘洗清冤屈,我的确很仰慕他,也很感激他。” 她没有说“喜欢”,说的是仰慕和感激,这两种感情的确可以当成是喜欢,也可以当成是更深层次的东西。 “长大后,知道男女有别,只是偶尔见一两次面。何况十五岁时,我和我娘就离开颜家了,更没了联系。如果贵妃娘娘真要怀疑我的心意的话,其实,当日提亲,我大可以央求姐姐,让我进太子府!” 姐妹同侍一夫,在帝王家是常事,颜初夏即便如此要求,颜丹墨即便不念姐妹情分,也会想到以后深宫姐妹有个照应,的确比一人单打独斗来得好! 东方少倾的手慢慢放松,颜初夏也跟着松了口气。 昱贵妃大概一时半会也没找到刺来挑,干脆应允了东方少倾的话。既然媳妇儿是你选的,你就把她管教好! 按理说,后宫中的争斗,东方乾这个前朝皇帝应该尽量少介入才是,即便介入,也应该以调和为上。但这次东方乾的表现,让颜初夏多了个心眼。 昱贵妃在他面前对皇后的排斥太过明显,先不要说妒忌什么的屁话,但是,嫔妃即便要道别人的错处,不是应该更加委婉点吗?至少不会这么直接! 但昱贵妃就如此肆无忌惮地干了别的嫔妃甚是忌讳的事情,而针对的还是中宫之主,这着实令人吃惊。 直到某一次,万俟延髓到来,颜初夏一问才知道,竟然多年前,东方乾似乎承诺过让昱贵妃的孩子做太子。 这是一件秘闻,只有皇帝及昱贵妃身边最亲近的几个人知道,皇后一脉当然不清楚。这就是昱贵妃有恃无恐的原因!即便她今日将太子以某种不合理手段废除,扶正自己的儿子,那都是有皇上“口谕”的。 或许,这也是东方乾只能暗中钳制昱贵妃的原因! 颜初夏对于东方少倾帮她解围一事,本来有点想法。可回到王府后,那家伙一副冷气场,让她刚萌生出来的一点念头就那么又被生生扼杀。 这厮依然不相信她,尽管替她说了那翻话。 “你是真的喜欢过太子吧?”马车上东方少倾看着她,脸色十分严肃。 颜初夏没有骗他,淡淡回了一个字,“嗯。” 东方少倾不再看她,只道,“那日在宫里,看见你跟他在一起时,我就看出来了......”两个人的相处模式他至今还记得。 那个在他面前笑得人畜无害甚至还跟他耍坏心眼的家伙,竟然会在东方少昰面前显得像个拘谨的怀春少女,整个欲语还休的小模样,怎么看怎么欠扁。而最让东方少倾不满的是,这个混蛋竟然还脸红?她的心有跳得那么快吗? 颜初夏当然不知道这些,只知道东方少倾罚她没饭吃,让她面壁思过。因为没面壁,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过错在哪里。堂而皇之地还占领了东方少倾给梦中情人的私人领地。 这事本来就这样就了结了。毕竟那是太子,未来储君,心里紧张什么的也在情理之中。但今天听了母亲说的话,东方少倾就无法再淡定。无论颜初夏的解释是否合情合理,但是有一件事她承认了,她喜欢过那个人。这点让东方少倾很不舒服。 从小,他知道有些东西不能争,他也从来不会跟几个哥哥去争抢。 东方乾膝下成人的有四子,而他最小,太子位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他头上。他一直觉得自己当个王爷就好,懂得放弃才能赢得生存,更何况是属于别人的,他就更不会去争。 比如说,在他六岁生日时,东方珏看中他一件生辰贺礼,那一只镶着祖母绿的发冠,谁都知道他喜欢绿色,但东方珏偏偏就看中了这个,而他只是迟疑了一下,便双手奉给了这位二哥,就因为他是当时的太子。 六岁,只是孩子,但是,他东方少倾却做到了。 在他的概念里,只要地位权势比他高,他就必须做出适当的割舍和放弃。这是从小自保便养成的习惯。后来,东方珏被废,封为贤王,新任的太子东方少昰却是一个正人君子,既不会抢他东西,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无欲无求,连习惯于献出点什么东西来自保的东方少倾都没有能够讨好他的物件。 当然,这让他松口气的同时,也愈发感觉到自己身为皇位唯一对手的不安。 不知道从哪一年起,东方少倾发现某种行为特别能够讨好自己的父皇:那就是沉溺美色。 他生性里本来就有狂放不羁的一面,所以在好处的利诱之下,自然将这一点更加发扬光大起来。 在四个儿子中,东方乾一直特别宠他,几乎是他要什么,他就能给什么,完全不像其他三个儿子总要审度一翻才予以批准。 宫人们曾说,这大概是源于曾经自己那个未等满月便死去的同胞哥哥,父皇将双重爱都给予了他,于是就变成了毫无原则的溺爱。 他却看出了连母亲都没看出的窍门,父亲对他的确跟对其他兄长不一样,但并不是无原则,而是很特殊的原则...... 东方少倾又看了一眼颜初夏,这个女人真的太像林夏,连名字里都有一个夏字。 那日见东方少昰十分随意地捡掉拈在她发丝的树叶,那种亲昵自然,让他心里莫名地有些异样的触感。 那个时候他十分感激老天,这个女人不是林夏。不是她,就好。 东方少倾闭了眼。 颜初夏听见那说到一半就断掉的话,心里有些懊恼。他看出什么了?看出她对太子情愫未消?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对他早就没了那种感觉。” 东方少倾微微抬眸,情绪压进眼底,让颜初夏看不清楚,“我不会干涉你!但是,有一点你必须清楚,你现在名义上是安王妃!跟太子,自然不能过于亲近,即便他真是你的姐夫!” 东方少倾宁愿承认这个人是真正的颜初夏,而对太子的特殊表现是因为这层关系,如果,没有这层关系,而是纯粹从哪里找来的“太子党”,还如此亲昵,那就真正让他难以消化了。 颜初夏自然不明白他心中的纠结,只是对这个人“不会干涉”的言辞有些冒火,义气一上来就闷哼了一声,“我说不是就不是!” 东方少倾愣了一下,嘴角微微一动,却没有说出话来。 昱贵妃的伤势还未见好,那厢颜丹墨便谴人过来请颜初夏。这个点上可是很敏感的。 偏偏颜初夏对这个姐姐没法拒绝,便让人回禀,说等昱贵妃身上大安再去瞧她。 昱贵妃可不是一个会守密的主儿。应该说她巴不得把这件事情闹大,前朝后宫能为她遇刺一事闹出点风波才肯作罢。 这次既然她怀疑皇后,自然会肆无忌惮地直指中宫。中宫的回应却很简单,抓贼拿脏,她就要一个实实在在的证据。 再说皇后司马咏佳吃定了昱贵妃孙昱熙没有实证,连唯一的人证都不知所踪,自然是有恃无恐,堂而皇之地还亲自到昭熙宫去探望昱贵妃。 昱贵妃做事,有一个特点:在她想要算计谁时,愈会在此人面前表现得十分之正常,让对方看不出端倪。 而这次,皇后亲自来访,尽管她在背后借用他人之口以及宫中那些闲着没事只知勾心斗角、推波助澜的嫔妃,将皇后的嫌疑炒得无限大。而她本人却在皇后面前装各种大度。甚至让皇后不要介意宫中传闻。姐妹俩到最后竟然手拉手闲话家常,说起儿女之事,自然话题就扯上了颜初夏。 刚好那日颜初夏也在,还好死不死地端药进去,伺候昱贵妃,鉴于她敏感的身份,两个女人还不抓住掐一把,将她与颜丹墨做了各项对比,从相貌到教养到琴棋书画。颜丹墨在京城也算是出了名的才貌俱佳的大家闺秀,而颜初夏,在她还是“正正经经”的颜家次女时,大家对她的印象就是能吃能玩身材粗拙,自然没有什么特别引人注目的优点。颜初夏只感觉自己的背脊阵阵发寒。 “没想到初夏竟是如此标致的人儿!”皇后这可是由衷地赞叹。她并没有亲眼见过颜初夏,这算是第一次见面吧。 比之前世,皇后对她的态度简直就是和蔼可亲了。前世她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女人容貌固然重要,但万事都是过犹不及!” 言下之意,就是“红颜祸水”。而颜初夏为了证明自己并非祸水且有辅助太子殿下的能力,不知暗地里替他们筹谋了多少事情,只可惜,这并未能改变这位“未来婆婆”先入为主的成见! 颜初夏淡淡回应,并不敢多说话,因为在皇后说这话时,昱贵妃脸上已经变得冷瑟,而且投过来的视线甚至多了几分研判,仿佛想要从她的应对中得出与皇后一党“勾搭成奸”的证据。 “丹墨一直在本宫面前夸你秀外慧中,今日一见,果然不错,岂是一个‘秀’字可以形容的。” 颜初夏额头发汗,“皇后娘娘过誉,妾身只是凡俗姿色,哪里承得起您的夸奖!” “你姐姐现在正在孕中,有空去看看她,她一人在府里,也挺冷清的。” 这皇后都发话了,颜初夏自是不能再拒绝。抬头看昱贵妃,昱贵妃的脸色虽然不太好看,却也没有阻止的意思。 “妹妹这脸色可真差,应该好好静养静养。后宫之事,暂时就不用妹妹操心了。你且好好将养着,尽早好起来,替姐姐分忧!” 说罢,司马咏佳便起身离开。 颜初夏端着药碗坐到昱贵妃榻前。 “把药放着吧。”昱贵妃瞟了一眼,视线便停在颜初夏脸上。 “本宫说过,只要你安安分分地做安王妃,本宫可以不计较你与太子是否有什么过往。但是,太子府,你还是尽量少去。这全看在倾儿对你的情谊。” 要说,这最后一点,正是昱贵妃最看不惯的地方。 这颜初夏到底有多像“林夏”她不知道,但是东方少倾对颜初夏那份若有似无的在意,却让她很难释怀。 这个儿子从来都会跟人计较身外物,即便是自己喜欢的玩物,乃至看上的女人,都可以轻易放弃,而偏偏对那个“林夏”,他却执念不减,这绝对是大忌。 而现在,这个颜初夏,似乎也让他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执念。昱贵妃最担心的是,同一屋檐下,他们会日久生情。 颜初夏隐约能猜到昱贵妃的忧虑所在。任何人一旦有死穴就很容易被人操控。如果死穴是她,说不定某日东方少倾会直接倒戈向着太子。当然,如果颜初夏不是太子的人,东方少倾有了这个死穴,也容易被太子钳制。 作为母亲,她的担忧总是太多,却也必要。 “贵妃娘娘,太子妃毕竟是我的姐姐。她不会让我为难的。”颜初夏微微抬眼,虽然没敢与昱贵妃对峙,但那意思却也说得明白,而且信心十足的样子。 “如此便好!既然太子妃如此看重你这个妹妹,你也不要太失礼。本宫这里有一些礼物,你且带了去,算是见面礼。她也算是你跟倾儿的媒人......” 所谓的见面礼,是一只玉如意,一只千年老参。这是极好养人的东西。当晚颜初夏拿着这两样东西却难以入睡。 这两样东西显然都被药物熏蒸过,即便不懂,稍微心思细腻一点也是能看出端倪的。昱贵妃这明摆着就是要她去害自己的姐姐。 “这些药能析出多少?”颜初夏一边研究着,一边问万俟岩燧。 厚厚垂帘将所有灯光挡住,两人蹲在一个小炉边上,看着水咕嘟嘟地冒,而玉如意上冒出的带着红色物质,让颜初夏不自觉地将鼻子捂了起来。 “用这药水熏蒸过之后,应该不会残留太多,但最好还是让太子妃不要碰。” 颜初夏默默点头,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抬眸看万俟岩燧也一头热汗,顺手递了条手绢过去。 万俟岩燧愣了一下,接过手绢却没擦汗,而是紧紧攥进手里,脸上依然毫无波澜,只道:“这东西,你也最好不要碰。”熏蒸好,还亲自把东西收拾好,包上。 逸竹轩后,东方少倾看着屋檐上飞行而去的人,手中的酒杯无意识间被捏得粉碎。 第72章 安王捉奸 “要追吗?”慕寒看着一言不发的王爷主子。 “我知道他是谁。”东方少倾恶狠狠地哼了一句。逸竹轩后面这片花园平常无人,更没有侍卫,的确是条好道,从这个花园过去就是颜初夏居住的地方,万俟岩燧选这条路十分明智,可偏偏,今天东方少倾要在这里对月饮酒。 平日,他当然也没有这么好的兴致,今日进宫,昱贵妃提醒了他一句话,“要看这个女人是不是心向着你,很简单,我在太子妃的礼物上做了一点手脚,而且很明显,以她的心思,只要打开就能发现不妥。如果她真心对你,她就该原原本本地将这东西送进太子府。” 虽然当时东方少倾口头上说,颜初夏是颜丹墨的亲妹妹,她母亲不应该用这种方法来试探。昱贵妃的理由却很简单,正因为是亲人,如果连姐姐都能舍弃,自然是值得留在身边的。 东方少倾从来没这种奢望。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原则,无论爱恨。如果是“林夏”,她应该会十分坦白地拒绝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所以他在这里等待,他等着自己的王妃能够跟自己坦白心迹。却不料,让他看到不该看到的人——穿着夜行衣的万俟岩燧。这个人的轻功很好,能像他这样来去无声的人,整个京城恐怕找不出几个,所以他想要认错也难,毕竟曾经见识过。 东方少倾心底蓦然一惊,上次见到,是万俟岩燧救林夏的时候,而这次却是为了颜初夏…… 万俟岩燧那冷漠孤清的性子,会同时守护着两个女人?就因为她们太相似? 这下,东方少倾再也坐不住,脚下一点,踩上了围墙,顺利进入对面的逸竹轩。 送走万俟岩燧,颜初夏拉开帘幔,掀开窗,透了透气,出了一身的汗,让她急于找个地方沐浴。这个时候找下人打水当然有扰民之嫌,所以她直接去了温泉浴室。 这里是东方少倾列给她的禁地之一。位置就在她住的地方后方不远处,是一座白色的大理石构建的宫殿,平日都掩映在茂密的树林中。 对比一下自己的小浴盆,颜初夏还真是不得不佩服这东方少倾的差别对待。 这温泉宫还真是个不错的地方,大大小小汤池有好几处,每一处都别有情趣,颜初夏饶有兴致地观赏了一翻,月色微明,轻纱飘逸,水汽氤氲,多少朦胧韵味,衬得这方地不像是凡间。 兀自选了一处,点燃石柱上固定的烛台,将自己没入水中,温泉水汽在这夏日,毕竟还是热了一点,不一会儿颜初夏又出了一身汗,但偏偏泡在水里还甚是舒服。 垂帘之外,东方少倾只能感觉到里面喷出的热气。从颜初夏离开房间,他就一直跟着,逸竹轩原本配备的下人就很少,往这所谓的后方偏殿,更是被他划为禁区,更是没人来往,是以,两人一前一后,竟然毫无障碍地十分和谐地完成了这个尾随过程。 而现在,听见里面时不时哗啦啦的水声,东方少倾犹疑着应不应该进去。 按理,这是他的禁地,岂容可疑人物踏足,可是,就算这人再可疑,也是姑娘家呀,当然,这完全不是他犹豫的根本,实际的情况是,那个灯影下的身影,的确像极了“林夏”,那毫无顾忌地将纱衣一脱,突兀地让他看到了不该看到的过分玲珑的曲线……他自己在外面听得心神动荡,有那么一点面红耳赤、心跳加速,进与不进,瞬间就从伦理问题降低为道理问题。 挣扎了半天,东方少倾还是采取了正确的方法:站在重帘之外,重重咳嗽,表明自己的存在。 颜初夏听得一声,以为是幻听,继续闭目养神,同时思考一下人生。 “咳咳……咳——” 颜初夏心中一凛,耳朵一颤,终于睁开眼,“夜已深沉,安王殿下不在倚风阁,而到逸竹轩,所谓何事?” 颜初夏缩在水里,动也不敢动。 “你先出来再说!”东方少倾的声音显出几分压抑。 颜初夏敏锐地听出来了:这混蛋不敢进来!所以她心里一松,口气里就免不了有些有恃无恐。 “王爷有什么话就这样说吧……” 这话听在东方少倾耳里,绝对是挑衅! “我数到十!一……” 颜初夏抖了一下。 “二!” 颜初夏已经跳出来了。 “五!” 颜初夏一头冷汗,“不是应该挨着数吗?”可惜,抱怨从来不管用。 “七!” “嘭咚!”脚下一滑,颜初夏华丽丽地摔了个四脚朝天。这一摔,疼得半天没反应过来,嘴里直抽凉气。 外面的东方少倾感觉到那地震一般震动,以及女人刚吼出来就戛然而止的惨叫,条件反射钻了进去,抬眼就看见那莹润白皙的一片,闭眼,转身,调整呼吸…… “喂,没事吧?”背对玉人,东方少倾强作镇定。 颜初夏一阵懊恼,脸上跟火烧一般。 东方少倾愣了片刻,只听见背后的人一直在抽凉气,干脆随手扯下一副帘幔,挡住视线走过去,将人包裹好,这一靠近,他不觉愣了一下,一股独特的清香味儿蹿进鼻子,幽幽淡淡,若有似无。那年初见她,被她撞进怀里,闻到的也是这样的香味。 颜初夏脸色微红,抿着嘴看着这个俯身下来正在发呆的男人脸庞。 东方少倾被她看得有些心慌,赶紧将人抱上了另一侧的杨妃榻。 “摔哪里了?”看着那个被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少女,一副又羞又恼的模样,东方少倾心里跟被谁挠着一样。 “尾、尾椎骨。”颜初夏看他,微微抿着嘴,她能说她屁股都快摔成四瓣了吗? 这可怜模样…… 东方少倾攥紧了拳头,微微错开眼,“我……叫人去请太医,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冲出去,东方少倾大口大口地吸气,跟这个女人待在一起,简直让他窒息。 颜初夏眉头颤了颤,那躲瘟神一样的逃跑,算是怎么回事呀? 脑震荡造成的晕眩已经缓过来了,这让疼痛愈发清晰。试着下榻,穿衣服,果然,腿一动,牵扯到尾椎,就一阵阵刺疼,这下完了,该不会摔残了吧。 东方少倾回来时,颜初夏已经慢悠悠地走出来了,只是那步子小得,堪比蚂蚁。而她一脸苦恼,一手扶着后腰,小心翼翼模样,又让人忍俊不禁。 东方少倾上前,“别逞强,待会伤上加伤,残了,可没人会心疼你!”口气还十分恶劣,手下却十分温柔地将人打横抱起。 颜初夏的冷眼还没飞出,就被生生堵了回去。 “我残了也是安王妃!” 这负气又讽刺的一句话,让东方少倾的心里莫名地冒出一丝丝甜腻。鼻子微微低了低,埋近颜初夏的脖子,那熟悉的香味又浸蚀进来,十分惬意。 眉眼看到颜初夏腰间系着的香囊,“这是什么东西,气味好重?” “雄黄和大蒜。” “驱蛇?”东方少倾有些纳闷,“你就这么怕蛇吗?” 颜初夏没说话,心里暗忖,如果你每天被毒蛇咬,看你怕不怕! 到达寝殿时,翠姨已经与一帮子婆子丫头候在那里了,看着王爷抱着王妃翩然而来,心中立刻有了计较。 突兀地出现这么多人“围观”,颜初夏心中尴尬,挣了两下,低声说道:“放我下去,我自己走!” 东方少倾瞟了她一眼,直接无视,“翠姨,烧些热水来!” 将颜初夏安顿进屋子,东方少倾便坐在一侧旁观,顺道喝口侍女端上来的清茶。 “王爷,你可以回去了。”今日东方少倾的眼神甚是奇怪,看似在喝茶,可那眼神就会在不经意间瞟过来,你看过去,他依然在认真喝茶,如是往复,颜初夏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哪根神经搭错线了。 听见逐客令,东方少倾不痛不痒地嗯了一声,压根没当一回事。 眼睛看到旁边柜子上放着的两个盒子,东方少倾看似不经意地问道:“今晚,你怎么那么晚还没睡?” 颜初夏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心里紧了一下,她不太确定东方少倾对太子妃会是什么态度。如果他此刻心思已经全到昱贵妃身上去的话,恐怕昱贵妃要做的事情,即便他未必支持,他也不会违逆。自然,颜初夏不可能让他知道,这两件东西已经被她处理过。 “我在想明天见姐姐的事情。” “你真是颜初夏?”这话,甚至有了几分惊讶。 颜初夏微微一凛,东方少倾这样问,难道是有什么企图?视线刚转过来,就撞上东方少倾认真的目光。 “王爷似乎从来不相信我!所以,是不是真的又有何妨?” 东方少倾却微微一笑,“不是我不想相信你,只是,连我最亲的人都一直在骗我,何况是你这样特殊的身份。” 这话,听不出情绪。此刻的颜初夏又怎能明白当日昱贵妃一而再地敷衍安王同时毫无顾忌地杀林夏给他造成多么沉重的伤痛,可偏偏这个人是他娘。曾经用生命保护自己的亲娘,他还能说什么?他甚至都没有抱怨她的立场! “对于这个,你不想说点什么吗?”东方少倾指着那两样明天要送给太子妃的礼物。 颜初夏在脑袋里转了一圈,思忖这家伙到底想问什么,想了半天才启口,“那我代姐姐谢谢王爷及贵妃娘娘。” 东方少倾取过盒子,打开来,“你从来不叫她娘……” 颜初夏只是看着这个男人,“不被你承认的王妃自然没资格叫她娘,再说,贵妃娘娘对这个称呼似乎很满意!” 东方少倾摸了摸那方玉如意,依然是温润之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那你想吗?”这才是关键。 颜初夏十分坦白地摇头,“我有娘,哪里还需要别人的娘!”这话说得分外认真,东方少倾忍不住抬头看她,只看到一双异常坚定的眼神。 坊间传言都说昔日花魁已没,东方少倾只当这是她对母亲的感念,却不敢多问。但如果,颜初夏真是林夏,她娘是死于那次爆炸……东方少倾几乎不敢想这种结果。 太医急匆匆赶来,只是例行询问了几句,尾椎不比别处,伤了还好包扎固定一下什么,那里只能躺着养,就配了几贴膏药,让颜初夏敷。 “明天,太子府你就不用去了,这东西,我叫人送过去就行!” 颜初夏心中一急,差点蹦跶起来,“皇后娘娘都发话了,哪能不去,再说,既然是贵妃娘娘赏赐之物,自然应该我这个做妹妹的亲手奉上。” 东方少倾只是将她多看了一会儿,并没有再反对。 翌日,颜初夏便依时来到太子府,虽然,行动有些受到限制,幸好,太医的膏药还是管些用的,至少没昨日那样疼,走路小心一点也是无碍的。 颜丹墨知她来了,还亲自出来迎接,挺着个大肚子步态竟然还算轻盈。 颜初夏将礼物交给她的随身丫鬟,这才扶起颜丹墨往里走。 “本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找你来。”颜丹墨有些歉意,握着颜初夏的手,笑得一脸慈爱,隐隐地已经泛起了母性的光辉。 “是不是皇后的意思?”颜初夏毫无顾忌地说出来自己的猜测。 颜丹墨看看四周,遣退所有下人,这才笑道:“你呀,说话也要注意一下场合。不知道隔墙有耳么?” 颜丹墨丝毫不怀疑,她们姐妹的相见一定有很多人暗中观察着。所以她大胆地选择了花园水榭这个空旷的地方坐下。 让那些想要暗中窥视的人看得清清楚楚,而声音又不至于被他们听到。 “皇家的确不是一个人人都适合的地方。” 颜初夏对颜丹墨的淡定从容向来只有羡慕的份儿,有些东西还真不是她学得来的。比如说,对那些需要提防的人,像她这样处置泰然。 颜丹墨拍拍她的手,在靠湖一面坐下。 “所以,当时我就不同意你嫁与安王,一则,这皇家的确不适合你的性子,二则,这两年昱贵妃与皇后之间已经愈发冰火不相容了。我担心某一天,我们姐妹不得不迫于形势彼此对立,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 颜丹墨这都是真心话。 颜初夏没有说话,当日,她突然回颜府,颜丹墨接到消息就赶过来了。而她早做好准备,让她帮她提这个亲。 当时颜丹墨虽然疑惑,却没有多问。因为她见到这个妹妹时,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如此突兀地提出这个要求,这绝对不是颜初夏的本意。 所以她只问了一句,“你真要这样做吗?” 颜初夏只是看着她点了点头。 而今日,时过境迁,颜丹墨也终于能说出自己的当时的心情。 “姐姐,放心吧。不会那样的。即便皇后与昱贵妃要斗个你死我活,也不会影响到我们姐妹的。” “如此,我也希望上一辈的事情不要影响到我们才好......”这个自然说的是万俟蕙兰与林君之间的恩怨。都是上一辈的纠葛,既成事实,她们改变不了。 颜丹墨虽然当日身体不适,没能赴宴,但是这种事情如何也逃不出她的耳线。 凡是有点背景有点钱财的家里,不都是妻妾成群吗?各种勾心斗角也是层出不穷。颜府一直以来算是和睦的了。虽然谁也没料到最后会隐藏着如此不堪的往事,但“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她们能够把握的也只是而今当下,彼此确定心意,让未来不偏离她们的本意而已。 但,这何其难哉! 谁也不知道在经后的斗争中,她们姐妹会变成什么样,那至少,让她们能够这样和谐地相守这夏日凉风吧。 离开前,颜初夏说道:“姐姐身体娇弱,多休息,今日那两件礼物,可不要贪玩。” 颜丹墨当时微微愣了一下,嘴角笑容昂然,“莫非,是她送的。” 颜初夏点头。昱贵妃哪里会有这么好的心思送太子妃礼物。不过是想借她之手加害颜丹墨罢了。这样,不但除了那龙孙,同时也除了自己,一举两得,果然划算。 马车摇摇晃晃走过太子府的巷道,不多时便停了下来,“王妃,有人求见。” 颜初夏掀帘一看,竟然是李沫。 随手塞了一两银子给车夫,“你先回去,此事我不希望任何人知道。” 马车夫唯唯诺诺,不敢忤逆,“万一王爷问起?” “如果他问,就说我在太子妃府中多待一会儿。” 颜初夏小心翼翼地下了车,那厢李沫已经看出端倪,上前扶了一把,那动作万分自然。车夫直在心里打鼓,这绝对是出墙的征兆呀! 他这赶着马车晃晃悠悠到王府时,好死不死地就遇到了他的绝对主子——安王东方少倾。 东方少倾看着马车过来,却没在正门停留,而直接去了侧门,脑子不由得打了一个结,当即让门子去把那车夫找过来。这一问,车夫哪里能藏住这般秘密的,头十分爽快地往地上磕起来,一边请罪,一边将王妃的事情通通说了出来。 东方少倾兀自沉思了一会儿,慕寒就在他身后,抱剑而立,“王爷打算如何处理?” “你派人去查一下,颜府的颜初夏。” 他没说王妃,而是说颜府的颜初夏。 “颜初夏”的身份一直可疑得太理所当然,也太无悬念,东方少倾从来不觉得有必要去查,她的身份早在他防范之列,但现在,他却改变了想法。 “用你的人!”最后再强调了一句。 一听这话,慕寒平静的脸上微微动了一下,但依然看不出喜怒。 第73章 心意不通 东方少倾让车夫驾着车,回到颜初夏下车的地方,堂而皇之地捉奸去了。而那对璧人,比他还堂而皇之地坐在酒楼中临窗位,仿佛是料到他要来,俨然就对着这条街。 东方少倾一时心中恶寒,可等他上楼时,李沫已经离开,只剩颜初夏手执酒壶,自斟自饮,还十分大方地给他斟上一杯。 东方少倾俯瞰她半晌,却只见她一脸毫无自觉的淡然模样。 “王爷,今天的酒我请!” 东方少倾很想质问一下她跟李沫都说些什么,可面对那双眼睛,他却突然发现自己毫无立场。 两人对坐,推杯换盏,喝了一壶酒,谁也没有再说话,却也没人叫停。最后看着那个空掉的酒壶,大眼瞪小眼。 小二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客人,但偏偏他认得安王,看见未动的菜盘以及空掉的酒壶,一直不敢过去。最后是掌柜的笑盈盈地过来问了一句,“王爷,可要添一壶。” 东方少倾则看着颜初夏如桃花般的面颊,“你还能喝吗?” 颜初夏抿了抿嘴,刚要启口,那厢东方少倾已经说道:“结账!” 扔下一锭银子,便扶起颜初夏下楼。 颜初夏的酒量并不好,早就晕乎乎了,可看着东方少倾喝得这么爽快还一言不发的,她就气闷。 坐上马车,她才嘀咕道:“你不问我跟沫哥哥说了什么?你不怕我算计你?” 东方少倾看她那认真劲儿不禁失笑,“那你跟他说了什么?又算计了我什么?” 颜初夏看了他好半响,却糊里糊涂地没弄明白他什么意思,对这个人偏偏还有一种警戒,即便脑袋不太清醒,但神智还是在的。 “东方少倾,你很爱林夏吗?” 东方少倾愣了一下,知道这家伙是真的喝多了。 “当然爱!”看着那双瞪得大大的迷糊眼,他为什么要对着一个醉鬼说这种话? 颜初夏摇摇头,“你根本就不是爱她,你只是爱你自己杜撰出来的那个幻影而已!这跟林夏本身无关!” “你……为什么……这么说?”东方少倾凝着眸子,看着那习惯用轻抿来表达倔强的双唇。 “你是因为九岁开始的那个梦,才会对林夏一见钟情。其实,从头到尾你并不了解她。如果,她换一种身份,你就会像对我一样对她,你是信不信?” 东方少倾这次是彻底震惊了,呆愣了好半晌,才倾身上前,握起颜初夏的手,拉过她的肩膀靠进自己的怀里,“你真的醉了!” 这次,颜初夏没有推开他,乖乖地被他拥着,闭上了眼睛。 回到王府,颜初夏已经睡去。东方少倾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低头看着那张脸,心思百转千回。 真是她吗? 他俯□子又嗅了嗅她脖子间散发出来的气息,的确很像。如果一个人连体香都能冒充那委实太过强悍了。 手指抚过那两片樱唇,这触感......东方少倾干脆用嘴唇碰了碰,的确很像,露出牙齿,轻轻咬了一口...... “嗯......”身下人不堪烦扰,不满地哼了一声。东方少倾立马抬起头,看着那微微红肿的眸子,心中庆幸,那酒的后劲儿够大。 在自己彻底控制不住之前,他爬下床,没有回倚风阁,而是去了李家。 李沫被他从床上拎起时,差点没老拳相待。 “王爷,您这是擅闯民居知道吗?” 对于一个王爷,翻墙入别人的家院实在太上不得台面了,就算你深夜有急事,谁还敢不给你开门? “告诉我,颜初夏是不是林夏?” 李沫睡眼惺忪,甩开他抓住自己衣领的手,不冷不热地说道:“你觉得呢” “告诉我实话!” 李沫哼了一声,“如果你连自己爱的人都认不出来,真不配说那个爱字。” 这话,跟颜初夏白天说的如出一辙。 东方少倾愣在那里,完全不敢相信这个事实。曾几何时,他一直希望他亲眼所见的一切都能是假的,午夜梦回时,他也一直觉得那是假的,可每当清醒地回到现实,他明白,那最多只是一个白日梦罢了。而现在,在他十分清醒的时候,有人告诉他,他娶的王妃就是她时,他又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处在梦境中。如果这次,再是梦,他宁愿再也不要醒来!他已经受够了这种患得患失! 真的是吗? “我明明看见......” 李沫打断了他,“什么都可以作假!心也可能会混乱,判断不清。但是,无论一个人怎么变,有些东西却会一直存在!就看你是否真的有心去发现!”这显然是李沫亲身感受。 “她失踪这段时间,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现在,你离她最近,如果连你也不能够帮她,甚至让她去做她最不想做的事情,你觉得你还有什么资格爱她?” 李沫不得不提醒一句,“颜府的人,唯有太子妃颜丹墨是她不会动的人!这是她的底线!” 东方少倾凝眉看李沫,“你放心,既然她已经到我身边,我就会保她安全!无论她背后的是什么恶魔!” 李沫不屑地哼了一声,“如果一年半前的事情重演,我想你应该没有活下去的理由吧!” 东方少倾从没想过这家伙的嘴这么毒辣,这无疑是要他以死相殉。 “这种同生共死的机会,我不会留给你!倒是你,如今是太子那边的人,如果某一天,我们必须生死对决,希望你能救她一命!” 两人的深夜谈判不到一刻钟。东方少倾离开李家时,便看见小巷里守候着的慕寒。 “你怎么来了?” “王爷深夜出门,属下不放心!” “慕寒,也许你说得对!作为一个王爷必须掌握自己的绝对权力才能制衡别人!”东方少倾看着那一轮圆月,曾经多少个日夜他在后悔没有尽早地获得自己的力量,又曾经多少个日夜觉得日子就这样无欲无求地过下去吧,等待死亡到来的那一天。而现在,他突然找到了为之奋斗的目标,仿佛生命重新在心底播下一棵种子,看着它破土重生。 慕寒单膝跪下,“主人,慕寒愿为您,披荆斩棘,开辟出一条光明大道!” 颜初夏醒来时,已经是翌日辰时末刻。翠姨守在她房间里,整张脸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喜庆。 “王妃,您终于醒了。”那笑容几乎能掉下渣滓来。 颜初夏愣了一下, “翠姨,这是遇到什么喜事了吗?” “主人的喜事自然是奴婢的喜事!” “......”颜初夏将翠姨看了一会儿,又将屋子打量了一遍,没看出所以然。 “王爷早上走的时候,让奴婢好好照顾王妃,说王妃身上不方便。” “......” “而且,还让奴婢给王妃熬花生红枣莲子羹。” “什么?” 颜初夏懵了,大瞾风俗,这花生红枣莲子羹在新婚夫妻这里指在同房翌日早上必需喝,祈求百子千孙多子多福寿的意思。 “王妃,热水已经准备好,您要沐浴更衣吗?还是想要去温泉宫?” 那温泉宫当日修建时可说得明白,就是为未来王妃使用的。而现在安王下令伺候王妃去温泉宫,这意思十分分明。 颜初夏一身恶寒。 她十分确定自己没有跟东方少倾同房,但这家伙这是什么意思?是作为昨日自己跟李沫相见的报复吗? 颜初夏简单梳洗了一下,只见外院一群人等着请安。 “他们想干什么?” “王爷让这些人每天都要来给王妃请安。” 颜初夏拿勺子的手抖了一下,镇静了好半晌,她才开口道:“让他们都退下吧,以后不必来请安!” 吃过早饭,颜初夏眼珠子转悠了一下,思考完昨晚的事情,也不太确定自己酒后有没有跟东方少倾乱说话,决定试探一下这家伙口风再说,结果这一问,吓了她一跳。 “什么?王爷上早朝去了?”这一惊非同小可。 东方少倾这个闲散王爷,向来不务正事,怎么会这么勤快去上朝?莫非昱贵妃已经完全说服他了? “王爷能这样上进,贵妃娘娘一定很高兴吧!”翠姨毕竟还是念着昱贵妃的知遇之恩,是真心替她高兴。 颜初夏心里却慢慢沉了下来。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东方乾最怕的就是这个吧,如果东方少倾真的开始上进,也就意味着昱贵妃会开始行动,这位母亲可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单打独斗,这一两年,她等的就是他的心意转变,现在算是等到了,她还不加紧布局。 果不其然,东方少倾这一上朝就没好事。他说自己十八岁,已成家,应该为国效力。 东方乾还当众夸他懂事,终于从一个无所事事的骄横小王爷成长为一位有担当的皇子了。 而且,还派给了他一个任务:拿下辽川的铁矿经营权。 大瞾铸造铁器有一半官办一半民间,而辽川,官家铁矿只占到一成,而另九成民间掌控权却在一个以铸造兵器为主业的一剑山庄手里。 应该说东方乾继位之后一直想要将一剑山庄收归朝廷所用,但却一直没能成功。这次,如果东方少倾能做到,自然是大功一件,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获得朝廷重用。 这是一个机会,自然也是一大挑战。同时,如果东方少倾能够收服一剑山庄,那么,就拥有了铸造兵器的最强大后盾,对于昱贵妃而言,这的确是一个好机会,所以,她也就谦虚推脱一下,同时暗地里着手调查一剑山庄的大小事宜。 再有一个月就是一剑山庄的品剑大会。到时各方英雄豪杰都将齐聚一堂,争夺神兵龙吟剑。这也是一个招揽门客幕僚的大好时机,不止中央朝廷会派人去,连地方藩王也不例外。 但惟独一个人没有去,那就是太子。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渭水泛滥,太子正准备去赈灾,就这样无巧不巧地错过了这个大好机缘! 东方少倾在倚风阁赏花赏了很久,喝光了两壶茶水,但硬是没挪一步。一旁的慕寒差点要提醒他需不需要上个茅房什么的。 “慕寒,你对一剑山庄了解多少?” “我只知道,当年一剑山庄的创始人即墨氏曾与高祖皇帝南征北讨,算是一等功臣,大瞾建国后,他就放弃手中兵权,赐封辽川为王,并有先祖亲御,世袭传承。辽川多是山地,长居人口并不多,有一些小镇小村落,比不得旁边的平阳平原,每年纳贡,之前都是山货,后来发现矿藏之后,才转为铸剑,建立了一剑山庄,倒是把原本的辽川王的地位淡化了,是以当今世人知道一剑山庄的宝剑削铁如泥,却鲜闻辽川王的轶事。” 而一剑山庄还有一件大事,就是每年夏末举行的品剑大会,会推出这一年最好的宝剑,赠送天下英雄。但是得宝剑必须为一剑山庄做一件事情,可品剑大会数十载,并没有人接到一剑山庄的任何委托。期间可能会有宝剑赠送给人的行为,自然,那份委托也会随之传递。这是一件很蹊跷的事情。因为这从未履行过的委托,竟从没人敢忘记,连赠送宝剑的场合都会特别正重,只要有条件,都必须有名望的人作为见证。 神兵利器,天下英豪尽皆向往之。 “你怎么不去夺一把?”以慕寒这样的剑术高手,应该趋之若鹜才对。 慕寒一笑,“因为慕寒是王爷的人,自然不能事二主。” 一剑山庄用名剑笼络的有识之士可不少,朝廷怀疑他有异心一点也不奇怪。既然安王也掺合进去了,这也就注定了颜初夏不能置身事外。 东方少倾的茶还没品够,就见她穿过了花园。倚风阁的地势本就高,而东方少倾所处之地又是一临风高台,可俯瞰王府全貌,尤其是最近的逸竹轩。 一看见颜初夏那蜗牛一样的速度,东方少倾的嘴角就翘了起来。自个跳下高台,迎风走了出去,慕寒的眉头微微颤了颤,这高度好歹有十米了吧,你也不怕把脚崴了,王爷的风度都哪里去了? 那厢颜初夏还在花园里磨,迎面看见东方少倾过来,也懒得废话。 “王爷,我想跟你一块儿去,可好?”颜初夏最不想问的就是这句话,奈何某只老狐狸却非下令让她死磨硬泡也要跟去,查一下一剑山庄那位庄主的意图。 这样名正言顺跟这安王一起出门,总好过偷偷摸摸消失一个月。 东方少倾眉头一挑,为难道:“可是我已经带石姬上路了,你不介意?” 颜初夏眉头一颤,这个混蛋,真是出去做正事的吗?自己是不是太高看他了? “王爷若是怕我妨碍你们,我们可以分开走。我也只是想去见识一下辽川风光而已!” 这话,完全没有吃醋的意思,东方少倾反而不乐意了,脸色微微有些发僵,“如果你真想跟去,我可以让石姬留在家里!本王身边一个女人就够了!”说罢,还煞有兴致地捏起颜初夏的下巴,戏谑道:“只不过,侍寝的事情,就要麻烦爱妃了!” 颜初夏眉头一颤,打掉东方少倾的手,“妾身皮糙肉厚,怕是伺候不了王爷,王爷大可以与石姬一起上路,妾身随后跟着便是。” 东方少倾十分不满地重重哼了一声,没有反对。 作者有话要说:原本早上还在发烧的,烧得全身酸痛,说码完就睡觉去,结果码完,惊讶地发现,似乎已经不烧了。这是啥状况!早知道前两天多码点! 第74章 流氓王爷 三天后,一行人上路了。前后两辆马车,一行卫队,将两辆马车夹在中间。颜初夏伤未愈,一路上几乎都是躺着的。马车颠簸,并不比家里躺着来得好养。尽管临行前,翠姨在她身下刻意加了一条软垫,说是冬暖夏凉,也只是稍微减轻了些许颠簸而已。 往辽川去,需要半个月的行程,在这烈日炎炎下赶路,的确辛苦。刚走出京城不远,前面马车就停了下来。 “怎么了?”颜初夏掀开帘子,询问随行的侍卫。 “石姬夫人说马车里太闷,要与王爷一起骑马!”侍卫小心翼翼地答道,那厢,那位娇滴滴的“石姬夫人”已经被王爷拎到了一匹马上。 颜初夏不由得惊了一下,这石姬似乎马术还不错,自己长这么大,就没骑过几次马,断然也没她这胆量,敢挥着马鞭在道上奔腾。 东方少倾跟慕寒交代了两句,卫队自动分成两队,一队跟着石姬的马跑掉,而另一队,则依然不急不缓地驾着马车跟着。 不一会儿,慕寒策马过来请安,“王妃,王爷先赶往驿馆安排。您若有什么吩咐,唤我便是。” 颜初夏冲他点点头,“有劳!”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辽川的岔道口就在眼前,却突然听见一阵车马声响,这阵势,像是有大队人马正冲过来,甚是震撼。 “王妃,是太子殿下的车驾,他们是去渭水赈灾的!” 颜初夏正要掀帘,听见这话,不觉汗颜,她的速度有这么慢吗?明明记得太子的车驾会比他们至少晚一个时辰出城,竟然这也让他们给赶上了。 而偏偏很不巧的是,他们的车队在太子车队之前,眼看人家就追到屁股上了。 “我们靠边,让太子车马先过!” 东方少昰做事,向来风风火火,势不可挡,她总觉得自己的存在,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很是突兀。 马车停边,东方少昰的策马上前,问慕寒道:“怎生如此慢?这样,天黑也到不了驿馆!” “王妃身上不适,是以慢了些。王爷已经趋前,误不了事!” 颜初夏听得一身恶寒,原来无形中,自己竟拖了东方少倾的后腿。 挑开帘子,歉然一笑,“姐夫。” 东方少昰低头看她,微微蹙眉,“既然不舒服就应该留在王府,四弟太不懂事了!” “是我执意要去,不关王爷的事!” 东方少昰让随侍给颜初夏留了一些解暑的瓜果,这才继续赶路。 到驿馆时,果然天已大黑,那厢东方少倾与石姬一行人都已经洗漱完毕,正在享用小吏准备的晚饭。 这一行,并无丫鬟随侍,颜初夏的所有衣食住行都得自己打理,若在平日倒是没问题,偏偏是被折腾了一天,尾椎骨就没安生过,马车里又闷得她差点中暑,这一进屋子,还没来得及洗漱就趴榻上不动了,饭也没吃。 等缓过劲儿来时,已不知几时几刻。睁眼便见东方少倾坐在她身边,正俯身看她,一只手还很不检点地在她脸上晃悠。 “疼吗?要不要敷药?”这声音,说得甚是自然,偏偏那双魅惑世人的丹凤眼还透着无限的情谊,颜初夏几乎要怀疑这个混蛋在梦游。 “我要先洗漱一下!”噎了口口水,颜初夏艰难地推开东方少倾坐起来。 东方少倾抬手打了个一个响指,十分潇洒。 转眼,就有人送来浴盆和热水,甚至帮她拉开屏风,遮挡出一隅来。 “爱妃,让本王来伺候你沐浴吧?”今天东方少倾的兴致好得没话说。 颜初夏眉头一颤,“我可以揍你么?”竟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耍流氓,你这个王爷好歹得有个王爷样儿。 东方少倾一愣,十分大方地握起颜初夏的手,往自己脸上一拍,“现在可以让本王伺候你了吧?” 颜初夏恼了,冷气一吸,伸腿就是一脚踹在东方少倾小腹上,奈何东方少倾早有防备,一手握住了她的脚踝。 “爱妃,要感激不用动脚。”说罢,将人打横抱起,吩咐侍卫将水倒好。 颜初夏不紧张那绝对是假的! 今天东方少倾脑抽了么,为毛这样“饥不择食”。 东方少倾则看着颜初夏那紧张模样,心里直想笑,但脸上依然是一副流氓样儿。 将人放在凳子上,试了试水温,拿那魅惑世人的眼睛直瞅颜初夏。 颜初夏将衣服拉了拉,确保连脖子都不让他看到一块儿,直瞪了大眼,各种威胁! 东方少倾走过去,俯首,与她对视,看着小丫头一脸警戒愤恨,嘴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手指捏起那下巴,唇一靠下…… 就在颜初夏认为他会吻自己,思考着是给他一拳还是踹他一脚或者直接上银针,各种凌乱之迹,一片温热却落在了她额头上,惊讶抬眸,只见那家伙,一脸的温柔笑意,“既然爱妃想自己动手,那本王就不陪你了。” 说罢,十分爽快地退了出去。 颜初夏愣了愣神。 这边刚洗完,东方少倾又敲门进来了,笑得一脸春风得意,“爱妃,来,本王帮你贴一剂膏药!”说得那叫一个暧昧呀,颜初夏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赶紧又拉了一把自己的衣服,故作镇定地说道:“怎敢劳王爷动手,妾身自己来就好!” 东方少倾依然不死心,一把将人扣在榻上,十分顺手地翻了个面,擒住了她的腰。颜初夏吓出一身冷汗,这个混蛋想干嘛? 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枚银针瞬间抵上了东方少倾的脖子。 东方少倾乖乖举起双手,但依然低头嗅着少女身上的气息。 “你的手果然很巧!” 看着这个毫无惊讶之色的男人,颜初夏愣了一下,眼睛又看了看手上捏着的针,尴尬地咳嗽了两声。 “爱妃,你不打算先放开本王吗?” 颜初夏想了想,断然拒绝,“你得确定你不做奇怪的事情!” “本王从来没对你做过奇怪的事情!” “那王爷方才在干什么?” “本王只是想替自己的爱妃敷药,仅此而已!你不觉得这是名正言顺的吗?”东方少倾甚是无辜地看着颜初夏怒瞪的双眸。 颜初夏默默地磨了一会儿牙,终于将自己的情绪压了下去,“东方少倾,我郑重地警告你,你若敢碰我,小心我灭了你!” 东方少倾却对她的警告无动于衷,只是叹了口气,“爱妃,为j□j,要学会温柔!” 颜初夏气结,深深吸了口凉气,心念一转,收回银针,乖乖趴在榻上,“王爷既然这么关心我,那今日就有劳王爷替我敷药了!” 东方少倾愕然,手跟着抖了抖,这小妮子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 再看颜初夏脸时,只碰上一束玩味的笑容。 东方少倾脸微微一红,恶声恶气地吼道:“你不要以为我只是逗你玩的!” 颜初夏挑眉,“呃,我一向认为王爷都是很认真的!” 两人互看了好半晌,东方少倾气息一上来,拿出膏药捂在手心开始加热。颜初夏眉头颤了颤,强自镇定,扭头不看他,只用眼角余光加以关注。那小模样十分欠扁。 认个输会死呀? 东方少倾在心里腹诽道。膏药被他滚烫的手捂热乎了,一边俯身靠近横陈在眼下的玉体,鼻子猛力地嗅了嗅,这才吐出一口浊气,重重地将膏药往榻上一拍,“好!今天算你赢了!” 颜初夏松出一口气,抬头,只见东方少倾离去的背影…… “刚才看清楚她如何出手的吗?”东方少倾问慕寒。 慕寒虽然疑惑还是将颜初夏出手的动作放慢演示了几遍,“王爷,王妃没有伤你的意思。”慕寒不由得要提醒一下东方少倾。 东方少倾不以为然地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但是如果连自己的娘子都制不住,未免有失大丈夫尊严!”他当然看出现在的颜初夏早不是当日那柔弱的林夏,不试个底出来,以后如何为自己谋福利!应该说,从那日被这家伙一脚踹下床,他就觉得这小妮子有了一点底子。只是没想到,竟然真能有压制自己的伎俩!东方少倾冷笑着磨完牙,干劲十足,大有让颜初夏洗干净了等着他来攻陷的意思。 在重复演绎了若干遍之后,慕寒终于发现自己的主子的回路不是那么容易对接的——他的目的,只在于压倒对方。 颜初夏当然不知道东方少倾的盘算,鉴于这家伙给她准备的晚餐还算可口,于是她十分大度原谅了他晚上的冒失。 她这刚要给那厮加分,第二天,就发现自己已经被那家伙扔在了驿站。 咳咳,好吧。 这样也好,她就这样慢悠悠地,也不用考虑赶路,反正正如慕寒说的,只要赶在盛会之前到应该就无碍。至于东方少倾,他干他的事情,而她,也可以干自己的事情。 越是靠近辽川地界,山道越多,路途越险,但进了山区,夏日的余威锐减,山间郁郁葱葱的,凉风习习,即便烈日下慢慢行走,也十分惬意。他们的脚程也就越发慢了下来。 辽川四面环山,是典型的盆地构造,两百多年前,辽川王下了大力气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开凿出了四条通商要道,将辽川的地方特产贩卖出去,富足了几代人。但这些道路,如今走来依然艰难。偶尔也能碰到商队。值得庆幸的是,这辽川山多,却无山贼,这也都是摄于一剑山庄的威名,一般贼人干根本不敢在辽川地界放肆。 多数时候,他们是半个人影也看不到,更别说投栈住店。在群山间,若没赶到驿站,一帮侍卫还会就地打猎摘野果,完全没有东方少倾在的严肃样儿。莫寒偶尔还会斥责几句,让他们不要太过,比如,在夜间,一个一个脱得光溜溜地去山涧洗澡。 颜初夏的存在感在这帮人中低得无以复加。倒不是因为被王爷抛下的缘故,实际上这帮侍卫并不是太待见石姬,反而对这位平易近人的王妃更为尊敬些,但正因为颜初夏平易近人,在他们面前从没拿过架子,他们没几天就开始为所欲为起来,拿慕寒的话来说就是“放肆”。他们甚至敢将刚摘下来的水果直接往颜初夏面前捧。 十几日下来,颜初夏几乎与他们同桌吃,不熟都难。进山前,她甚至给他们每人做了一个香囊挂在身上,祛除蛇虫,虽然气味冲了点,但即便是在夏日山间,也可不受蚊虫叮咬。 进辽川山区的第三天,一个侍卫在打猎时,发现一个被蛇咬伤的人,一时救人心切就扛了回来。这一看之下,竟然还是个姑娘,虽然穿着男装,但那身材是骗不了人的。 那个侍卫脸红红的,焦急地看着慕寒,求救。 慕寒看了一下脚踝上的伤口,虽然已经被侍卫放过毒血,但显然,侍卫找到她的时候就已经毒素上延了。此刻嘴唇的颜色都已经变了。 “这种蝮蛇之毒,解药很难配,即便我们能找齐药材,她也没那么多时间等。” “抱过来,我看看。”颜初夏掀开帘子说道。 慕寒不禁愕然。 侍卫一听,也管不得那么多,将人抱了过去。另一人,已经搭好凳子,扶颜初夏下车。 “捏开她的嘴!”这声命令,十分温和。愣神的侍卫依言行事。 只见她连伤口都没看一下,直接拔出匕首,割开手腕,将自己的血滴落进她的口中,又伸手捋了捋那女子的脖子,让血顺利进入喉咙。 “扶好她,确保心脏的位置高于伤口。”一边吩咐,一边又将血滴落到那个已经被匕首划开的脚踝上。 伤口已经开始发黑,离坏死溃烂不远了。 她的血浸入不久,就见黑色的腥臭脓血流了出来,待脓血不流了,用清水洗净,再滴入血,如是往复三次,伤口的颜色终于有了肉色。 颜初夏吸了一口气。拭了一把额头的汗,抬头起头来,“慕寒,你知道需要哪些草药吗?”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着她,全没反应过来。 慕寒眨了一下眼,确定自己没有出现幻觉,这才应道:“我马上去找!你们好好守护王妃!” 颜初夏洗干净自己的手腕,敷上药,包扎好。 一群侍卫一脸崇拜地看着这个王妃,已经完全忘记言语。 “你把人家姑娘脚上划这么大条口子,留疤该怎么办?”颜初夏不经意说道。 “呃......”侍卫的脸,这下更红了! 从那一刻,众人对这个王妃的心思就彻底变了。这个无用的王妃,陡然有点世外高人的味道,这下,更加伺候得殷勤。可偏偏这王妃始终情绪淡淡的,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而慕寒也吩咐所有人,对此保密! 以他的经验,不是长期喂毒蛇的人,体内的血液如何会有抵御蛇毒的效用! 她一进山就让所有人挂上驱蛇香囊,这也说明她对毒蛇很敏感。 那名女子当天晚上就清醒过来了。 这一问才知道,她竟然是代王的义妹。 代王,东方墨,也就是大皇子,十二岁时,就被封王,封地平阳,正是滨临辽川的一片肥沃的大平原,鱼米之乡。 但这位义妹没有被赐东方姓氏,而是用了地名反过来“阳平”二字,可见这代王也是一大会偷闲的主儿。 “你把我送回平阳,我哥哥一定会重赏你的!”小姑娘,年纪大概十六岁,看她这气势,大概平日被代王也宠得不知天高地厚了。 “姑娘,那你能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一个人在这山林之中吗?”颜初夏躺在侍卫为她搬过来的杨妃榻上半依着,以减轻对脊椎的压迫。 阳平嘟哝了半天,看着那些丝毫不给她面子的众人,终于压下架子,“哥哥想把我嫁给即墨羽司!” “即墨羽司是谁?那可是远近闻名的丑八怪!鬼头铁面吓唬人,谁瞎了才嫁给他呢!”这话说得义愤填膺,仿佛东方墨就是那将她往火坑推的罪魁祸首! “那就算把你送回去,代王也会再将你送去的呀!”救她的侍卫不解了。 慕寒却笑道:“我猜,现在代王殿下应该就是一剑山庄吧?” 阳平脸一红,急道:“你们若敢把我送去交差,我一定......一定还会逃跑的!” 颜初夏微微一笑,“你一个人是走不回去的!既然你不想嫁,跟代王说清楚,他如果真疼你,定不会为难你!” “我的话,他只当是任性,从来不听......” “那我们去帮你说情可好?” 阳平一惊,“我的话他都不听,又怎么会挺你们几个庶民的话?” 庶民? 颜初夏看了一下自己的装束,的确很庶民,衣服虽然是锦缎,可都是素色,身上还连点值钱的首饰挂件都没有。 “我们认识安王,可以让安王帮你求情。” 众侍卫已经笑了起来。 阳平又狐疑地将他们打量了一翻,“安王?可是京城那名纨绔王爷东方少倾?” “咳咳......”这个称呼实在不咋动听,慕寒已经不自觉地咳嗽了一声,以示自己承受的压力有多大。 颜初夏也不再逗她,“正是!他们是兄弟,应该好说话!” “那......好吧!”阳平有些不甘不愿,最终还是答应了。众人这才烤肉,煮汤,准备开饭。 阳平对这山间的烧烤似乎很有兴趣,转眼就忘记了先前的不快。这里就两个女人,自然,她对颜初夏特别黏,甚至在吃饭时,还毫无顾忌地将颜初夏打量了好几遍。 “怎么了?”颜初夏递给她一只烤鸡腿。 “你、会不会是安王的相好?” “噗!”几个正在喝酒的侍卫顺利地将酒喷进了火里,火苗跟着跳动几下,烧得更旺。 颜初夏瞟了一眼那不和谐的存在,脸上连波纹都没打一个,“为什么这么问?” 阳平底气十足地说道:“人人都说安王好美色,更好细腰。你这两样都具备了,而且又认识他,我自然而言就想到了!”说得这叫一个理所当然呀!众人都竖起耳朵听王妃会如何作答。 结果只听她十分淡然地应了一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他......不熟!” “噗!” 火苗再次晃动起来。 第75章 初见代王 颜初夏好静,而阳平跟她相反,自从她知道是颜初夏救了她,几乎就无时无刻不缠着她,没话找话。颜初夏连闭目眼神都会被她打扰,这小妮子竟然会爬过来,去吹她眼睫毛,非得吹开了那双眼才肯作罢。 “阳平,你不累吗?” 少女嘟起嘴,“坐马车怎么会累?” 颜初夏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害怕?” “我、我怕什么?” “你放心,既然我说了会帮你求情就会做到。代王总会给安王一个面子的。”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哥哥想要辽川铁矿的开采权。而辽川是一剑山庄的封地!是以,他才想要跟即墨家联姻。” 颜初夏心中微微一惊,怎么代王会突然冒出来? 如果高祖皇帝看到当年那片贫瘠的山地,如今成为众多儿孙争抢的宝地,一定会懊恼得从坟墓里爬出来。 大瞾边疆近邻,平均五年总会发生一点不大不小的战事,铸造兵器开了不少矿山。只有这辽川之地,即墨家族拔了九牛一毛支援朝廷,还有一成是给即墨家族垄断经营,更多的依然在地下,被各方势力觊觎着。 如果即墨家族与藩王联姻,让原本中立的一剑山庄偏向中央朝廷以外的势力,这可就算是为社稷安定埋下了祸患。 东方乾所以才要几十年如一日地算计着这块地儿。 颜初夏在沉思之时,完全没注意到那个一脸无辜的小丫头脸上闪过的不合时宜的笑意。 “即墨羽司是什么态度?” 平阳摇头,“还没见到他,我就逃出来了!” “我想,他没那么容易答应!所以你大可不必如此担心!” “真的吗?” “当然!我不骗小孩!” “谁是小孩?明明你也很小!”平阳不满了。 颜初夏莞尔一笑,“既然是大人,那就应该拿出大人的架势来!不同意就跟代王谈判!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跑出来,就是任性!哪里有个大人样儿?” 辽川的腹地平川是辽川境内最繁华的山城,三面环水,城市沿着山势而建,一条大道将这座山城与外联通。远远看去,它就是一座被群山包围的一颗明珠,那三江交汇之处,便成了玉带。 马车沿着宽阔的大道进入平川。 一剑山庄就在平川的顶峰。平川附近聚集着很多小镇和村落,多数是山民渔民混杂。港口码头上人来人往,其中不乏仗剑携刀之人。 被马车颠簸了二十来天的颜初夏看着那些华丽丽的大船,感受了一下尾椎骨传来的隐隐刺痛,心中无比凄凉,“为什么我们不走水路?” 慕寒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王妃不是想要看辽川的风光吗?自然山路是最合适的!” 颜初夏抿了抿嘴,没接话。 进了平川,阳平愈发忐忑,根本不敢把头探出马车。进城关卡就在眼前,颜初夏主动下了车,慕寒递上文牒,守城官兵,拱手一揖,直接放了行。 “这平川出入都要检查的吗?比京城还严!” “品剑大会在即,自然是要严格一些。王妃,是想在山下住几日还是直接上一剑山庄?” 颜初夏看了看阳平窝着的那辆马车,“我先送阳平去代王那里。你去与安王汇合吧。这里这么乱,别出什么岔子。” 慕寒虽然知道颜初夏似乎有意指开他们,也没有忤逆,只道:“不妨事,属下先送王妃去代王处,再去与王爷汇合也不晚!” 代王东方墨在平川有一处别院,炎夏,他会携带家眷来此避暑。据阳平说,从代王的属地平阳到这里,快马三天路程就到,马车也不会超过五天,果然是近。 平川主城占地不大,水平距离方圆不到三十里,依着山势而建,城墙竟然有六道,比京城还要多出一倍,代王的别院就在第五道城墙内,已经到了半山腰的位置,这里聚集的多数都是高官显贵之家,也是受到辽川王或者说一剑山庄的重重保护的。 与代王为临的多是一剑山庄的高位人物,可见,这位即墨羽司对代王其实是特别宽厚的。 相比之下,对安王的待遇可就比较见外了,进入第五层城墙的侍卫不能超过十人,所以在第四层,就已经有先行的侍卫候在那里,等着回合了。 慕寒带了四人进去,顺道将阳平送到代王别院。 阳平一直拽着颜初夏的袖子不肯撒手,“初夏姐姐,你说过要帮我的......”湿漉漉的大眼睛十分恳切地看着颜初夏,无辜可怜。 颜初夏心里莫名地暖暖的,还从没人冲她撒过娇,难免的心里某个柔软的角落就被这只可怜的小花猫给触动了。 拍拍阳平的脑袋,“别怕,呆会你哥哥出来了,你好好跟他说话,明白吗?” 那厢东方墨接到通报已经出来了,一袭白袍,松松散散系了一条玉带,长发束冠,飘飘洒洒滑过腰际,晃眼看去,哪里像是王爷,竟然有谪仙临世之感。 当然,如果他的脸上能够把那些胡渣子剃得干净一点,应该更有意境。 一见阳平,东方墨的火气就上来,“死丫头,跑哪里去了,你看看哥哥这张脸,为你憔悴成啥样了?” 阳平眼眶一热,“哇”地哭了起来,甩开颜初夏,直接扑进了东方墨怀里。 戚戚艾艾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她逃回平阳,结果走岔了道,迷路在深山中,一路挨饿喂虫子喂蛇,差点就回不来了。 东方墨眉头颤悠了一下,“东方跟南方你都分不清吗?难怪派出去的人都没追上你!”说罢又将颜初夏一行人打量了一下,一边抚摸着阳平的头,一边道谢,“谢谢诸位救了舍妹一命!这孩子就是不让人省心!幸好......你们要什么赏赐,尽管提!” 果真是疼爱妹妹的主儿,说得甚是大方。 颜初夏微微一礼,只道:“代王殿下,我只有一个请求,就是不要将令妹许配给即墨羽司!” 东方墨放开阳平,仔细打量着这个哭得鼻子眉毛一把抓的小妮子,“你就这么讨厌他?即墨羽司可是一个好男人!过这个村儿就没这个店儿了!”还做出无比惊讶模样。 东方墨的母亲在他五岁时就去世,从小就离开京城为藩王。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极度缺乏亲情,还爱心泛滥,看见大街上的小猫小狗就会捡回王府,像家人一般对待,阳平是他捡的七个人之一。年纪大的当了他的护院管家之类的,年纪小的就这样当弟弟妹妹养着。所以在大瞾他是出了名地爱心泛滥。而对这位阳平,他尤其地宠溺,大概也是因为阳平跟他时间最久的缘故。他捡到她时,她才三岁,而他十二岁,他就为父为母地将她抚养长大,所以那种亲情牵绊自比其他人要来得强烈一些。 阳平拉住东方墨的袖子抹了一把鼻涕,“我不管!你想要跟即墨羽司结亲家,找别人去,反正别找我!” 这样儿还真不是一般的任性, 颜初夏看着东方墨那一袖子的鼻涕,心中莫名地想笑,这哪里需要她帮忙呀,小丫头强势一点,这当哥哥的就完全没辙了。 “可是,那即墨羽司这事都已经商定了呀。要不,你自己跟他说去!” 阳平这下眼睛直接横了,“呜,你就这样把我给卖?” 慕寒觉得实在很没必要看这种戏,“王妃,可还要留下?” 颜初夏的脸微微一红,这才意识到,这慕寒根本就是怕她溜了。 “王爷兄妹团聚,我等就不打扰了。告辞!” 颜初夏刚说完,阳平就蹿了过来,一把将她拽住,对东方墨凶道:“既然哥哥不要我,我就跟姐姐走了!再也不回平阳了!” 东方墨扶额,“你呀......算我怕了你了!对了,这几位,怎么称呼?就算要走,也在弊府多待几日。看你们样子应该也是来参加品剑大会的,到时我们一起上山不迟!” 慕寒拱手上前,“在下慕寒,是安王的侍卫。这位,是我们王妃!” “王妃?”阳平的手一抖,“你不是说跟东方少倾不熟吗?” 颜初夏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慕寒绝对是故意的,把她身份挑明了,以后就算她跑了,也好找人! “行走在外,的确不方便透露身份,望阳平公主海涵!”慕寒及时应对,刻意叫了一声“公主”。既然是代王的义妹,论起来,这个称呼也不算差。 阳平嘴张了好半天,才合上,最后莞尔一笑,“我大人有大量,原谅你们了。不过,初夏姐姐得在这里陪我几日我才放心。”抬头又可怜巴巴地看着颜初夏,“姐姐,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而且你腰不好,我正好有方法帮你治!” 既然盛情难却,颜初夏就这样理所当然地留下了。 慕寒没辙,派人去通知安王,自个还是要坚守岗位的。 阳平说的方法还真是有效,至少她的膏药比太医配的有用多了。敷上去,热热的,微微有些刺痛,但很快就舒服了。 “这是你自己配的药吗?”颜初夏听她一直卖弄,不由得疑心地问了一句。 “当然!” 阳平十分之得意,“平阳王府几乎所有人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我配药!包括小猫小狗!” 颜初夏微微一凛,“让我猜猜,你不但会配药,而且应该还会解毒吧?” 阳平手一抖,“我的药再好,也不及姐姐的血管用,啊!” 银光一闪,一枚银针抵上她的脖子,颜初夏坐直身子,看着那个依然泪汪汪望着自己的少女,她十分确定自己用血救她的事情,不会有人透露,慕寒对手下的j□j,她是十分信得过的。而这个少女...... “姐姐,你别激动呀!我说错了什么话吗?” 颜初夏也不松手,只是淡淡问道:“你把我骗到代王府,应该是有目的的吧?竟然不惜用这种苦肉计,你可知,如果稍微晚一点,或是,那个侍卫迟疑一下,你就可能没命!” 阳平听得这话,脸上立刻恢复了镇静,连笑容都变得十分自然,“可是,我不是赌赢了吗?姐姐!” 最后那声姐姐,令颜初夏的手指力道不自觉地松懈下来。 “说说你的目的吧。我不想跟人废话!” 阳平推开她手中的针,退后两步,拍拍胸脯,“姐姐,你的手好快,刚才你明明是趴着的,怎么一个晃眼,针就到我的脖子上了,太吓人了!” 颜初夏瞪她,“说正题!” “咳咳......”阳平尴尬地咳嗽了两下,整了整脸色,“我只是想替哥哥找一个盟友而已。而且,姐姐,你不是也不想留在安王身边吗?那不是正好?” 阳平笑嘻嘻蹭过来,拽住颜初夏的袖子轻轻扯了一下,“姐姐还生我气?” 颜初夏拽回自己的袖子,继续瞪着她,“你最初的目的就是我吗?” 阳平瑟缩了一下,“姐姐,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给你打水可好?” 好个乖巧模样。 颜初夏就眼睁睁看着这小妮子跑掉。 阳平刚冲出去,就被人一把拎住脖子。 “小丫头,什么时候学会这么伟大了?过来!为兄还没好好教训你呢!” 阳平立马泪眼汪汪地看着东方墨,“哥哥......” 东方墨叹了口气,将人一拎扛上肩头,“下次别干这种傻事了......” 一剑山庄的客房内,东方少倾正对着窗户赏月,石姬在一旁抚琴助兴。听得窗外轻声的一声响动,东方少倾起身,按住琴弦。 正沉浸在琴韵中的石姬一惊,微微抬起头,美眸光华流窜,轻轻一声唤,“王爷?” 东方少倾丹凤眼挑起一个优美的幅度,“本王乏了,你且先回房歇息。” 石姬心里一沉,“王爷又要赶妾身走?” 东方少倾但笑不语,这是他在美人面前表现坚持的一种方法,至少石姬是不敢违逆他的。 看石姬怏怏离开,东方少倾才整了整脸色,轻声问道:“她怎么没来?” 不知何时,慕寒已经潜入房间,“王妃,在代王那里。” “大哥?” 慕寒将他们一路上遇到阳平的大致经过说了一翻,同时没有遗忘颜初夏用血液解毒的事情。 东方少倾尽管很震惊,却没有说话。 “属下觉得,如果她真是林姑娘,消失的这段时间,遇到的恐怕不是什么寻常事情!王爷还是小心为上!” 东方少倾摆摆手,叹了口气,“我知道她到我身边有不轨企图,如果她愿意亲口告诉我,即便是这条命,我也可以双手奉上!只可惜......”自己的王妃宁愿找一些不相干的人,也不愿意在他面前透露分毫。 东方少倾完全没有注意到慕寒瞬间冷下来的脸色。一番话说完,这才回头看慕寒,而此刻慕寒已经收拾起情绪,脸上只如同往常一样挂着淡淡的表情。 “你先回代王别院。记住,不要让她单独与我大哥接触!” 安王这边在担心的时候,那厢,颜初夏已经亲自找到了东方墨。 东方乾膝下存活的儿子有四个,东方墨算是最大的,也是众人口中的大皇子代王。如果地位按长幼之续来排列,那么,他应该是最可能被立为太子的人选。但事情却恰恰相反,东方乾似乎最初就没打算立他为太子,在最大的两个儿子中,前太子东方珏各方条件其实并不比东方墨好,而且她的母亲的地位也只是一个嫔位,算不得高,而东方墨的母亲是妃位,但奇就奇在,在朝臣上本立储君时,德妃却执意让自己的儿子封王,离开宫廷。 当时,东方墨还未满十二岁。立太子的事情折腾了很久,最终东方乾立了东方珏为太子,而东方墨则被送往距京城千里之遥的平阳。或许是这位父亲对大儿子的愧疚,平阳不但物粟丰富,而且他还免了当地百姓的税。 平阳当地至今流传着一句话:代王到,民食丰! 一半说的是东方墨的善加治理,另一半就是指免税一事。 而这代王性情也凉薄,他不像其他藩王每年定期进京述职,史册上有记载的,他回京城的只有德妃去世那一年。那个时候,他刚十五岁。 无外乎世人要说他只记娘生恩,不报爹养爱。 颜初夏进入代王的院落时,阳平已经伏在他膝盖睡着了。而代王,已经刮干净胡子,俨然一张玉面,在榻上轻轻倚着,脸上再不是初见时那幅人畜无害模样,多了一丝淡远疏离。 见颜初夏进来,他抬起的眸中虽然有笑意,却完全看不出来他是否开心,只是礼貌性的一点点表情而已。 “舍妹叨扰弟妹,本应该重谢!” 颜初夏兀自在他对面坐下,“阳平到底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第76章 至毒之人 东方墨默默看了颜初夏好半晌,像是想要从她脸上挖出什么秘密来。 “你应该知道这次品剑大会品的正是宝剑龙吟?” 其实颜初夏对剑并不清楚,龙吟也只是听万俟岩燧说过而已。龙吟被列为三大神兵之一,传说是即墨几代家主用自己的血与千年难得一遇的玄铁淬炼而成,乃是一剑山庄的镇庄之宝,也是“一剑”的得名之由。 “一剑山庄做了一件很令世人蹊跷的事情。”东方墨轻轻抚着膝上少女的秀发,阳平正砸吧着嘴,睡得好生舒坦,这大概是她这几日最安心的日子吧。东方墨的嘴角不经意地溢出一抹浅浅淡淡的微笑,笑容虽浅,全从心底而发,让他整个人瞬间看起来像沐浴在了明媚的阳光之中。 “每一年的品剑大会都会赠送给天下英豪一柄宝剑,而且,有一个规定,同一家族,同一门派,不能同时据有两柄宝剑......” 这看似为公平的做法,无形中却让一剑山庄的宝剑最大限度地扩散到天下英豪手中。 “而宝剑龙吟,却与其他宝剑一脉相连。龙吟一啸,群剑合鸣,这就是它真正的价值所在!” 颜初夏心中不由得暗暗吃惊,换句话说,谁持有龙吟剑便可以统帅持有其他剑的天下英豪。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一剑山庄的宝剑几乎覆盖掉了从江湖门派到军队高级将领的各路人马。 “这......应该只能是江湖人士对宝剑的敬畏吧?” 东方墨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行伍之人最重的是信与义。被一剑山庄选中的剑士,更是信义尤被人推崇之辈。你应该知道,每个持剑之人,都需要完成一剑山庄的一件委托吧?而这个契约,就加在龙吟剑内......” 颜初夏心里一沉。 “你想要龙吟剑?” 如果他要的只是龙吟剑,这倒是跟东方少倾的目的不相冲突。 但东方墨却不言语,嘴角放得平平整整,也看不出情绪,而他投过来的目光,仿佛是一个漩涡,深不见底。 “有没有龙吟剑,其实改变不了什么......”好半晌,东方墨终于又微微弯了起来。 “可是,我不知道,对于这件事,我能帮上什么忙?” “龙吟开锋需要至毒之血!” 颜初夏松了一口气,“我的血虽然可以解蛇毒,但它本身没有毒。” “这至毒之血……”东方墨轻抚着阳平的头发,眼神变得深邃。 “难道是阳平?”东方墨没有应答,颜初夏也低眸看着那个睡得一脸安然的少女。 颜初夏这下算是彻底明白了。 “即墨羽司娶阳平,为的就是为龙吟开锋对吗?而你答应他们的婚事,就是这个原因?” 东方墨低眸笑道:“如果我说是这丫头自己答应的你会信吗?只不过,在决定婚期的时候,她反悔了!” 这下口中尽是宠溺味道,还有点无可奈何。 “龙吟开锋之后,毒素残留无人能碰!除非这个人本身就有极强的抗毒性,否则,必死无疑!”这就是颜初夏的价值。同时掌握了至毒之人与解毒之人,这龙吟的归属几乎毫无悬念。 “那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她可没觉得有必要将自己搅进这个局里面。 东方墨眼神淡淡,若有似无地看着她,“四弟要铁矿,这个,或许我也能帮上忙。” 走出东方墨的院子,颜初夏看着天空那轮明月,幽幽舒出一口气。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这场风波无论她是否做好心理准备都会冲击过来。她现在只是疑惑一件事,东方墨是如何知道她喂过毒蛇。 按欧阳璟的逻辑,常年喂毒蛇可以喂出两种人,一种是至毒之人,一种是抗毒之人。这个恰巧阳平跟她就是了。这个火候很难把握,向来是至毒之人好养,抗毒之人难练。所以一般他们会选择,直接喂成毒人,毒人本身就有抗毒性,连毒蛇都怕她,比如说欧阳璟。 到此,颜初夏不得不怀疑东方墨跟欧阳璟有联系。她的身份和特性除了东方乾、万俟岩燧、欧阳璟以及她自己,其他人绝对不知道。 那么东方乾跟东方墨这对父子关系似乎非常特别…… 那一晚,她梦到那个被蛇咬到的女子,伤口溃烂流出的黑色脓血,看到了她瞪着水汪汪的眼眸,将那些咬了她的蛇,狠狠甩了出去。 这样毒的一个人,如何能被蛇毒到,蛇都应该绕道而行才对,她该是走了多远,抓住一条毒蛇,给自己那一口呀! 东方墨甚至抱怨了一句,哪个不张眼的给她脚踝开了那么大的口子,这下是真的要留疤了! 微微的凉意滑过眼角眉梢,颜初夏蓦然惊醒,睁眼,只在漆黑中看到一个影子。 “别怕,是我。”东方少倾压低声音。结果,他不放心还是自己跑过来一趟。 “你、你怎么在这里?” 颜初夏警戒地拉了拉被角。 东方少倾眉头一挑,“我的王妃要干坏事,我不在可怎么行?” 颜初夏丝毫不怀疑东方少倾知道点什么。 “我没有打算干坏事!” “是吗?”东方少倾轻笑起来,脑袋低下,挂上颜初夏的肩头,双手往后,将她整个搂进怀里。这个拥抱很是温和,那口气竟然还透着一点无可奈何,颜初夏竟然脑抽没推开他。 “离他远点。他是一个连自己生身母亲都敢杀的人,绝对是一个危险人物。” 颜初夏心中一震,“怎么回事?” “德妃不是病死的。虽然她的确病得很重。但是,很多人看到是他手上淌血的长剑!这事不会有假!也许,他只是跟她吵了架,一时控制不住便动了手!大哥的身手是我们几个兄弟里最好的!宫里人都说,是因为德妃不让他做太子!他怀恨在心!三年不来京,直到德妃病重,他迫不得已回京,却不料,发生这种事情!” “我不信!”颜初夏的声音不自觉地抖了起来,让他如何相信那个谪仙一样的人会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 “信与不信,这都是事实。所以,离他远一点!” 东方墨离京时,东方少倾应该只有三四岁,这么小的年纪,他亲眼见的不会太多,大多数的记忆都是从宫人嘴里听说的。 “这平川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宁静,这些日子,不要让慕寒离开你三米,知道吗?”这口气,已经透出十足的关心。 颜初夏蓦然看着东方少倾的眸子,夜色将那双眸子晕染得愈发深沉,却也变得纯粹。 “看什么?”东方少倾气息一紧,为毛突然这个女人用那种眼神看他,她到底有没有点自觉。 “王爷这是在担心我吗?” 东方少倾吸了口凉气,气息变得不善,“你这女人,能有聪明一点的时候吗?” “呃......” “好了,睡觉!本王困了!”说罢,就势倒下,隔着被子将人搂进怀里,压根没打算松手。 颜初夏心中发狠,这家伙莫非到了那个啥期了。刚要启口驱逐,那厮像是料到她的心思一样,不满地哼了一声,“刚走了几十里山路,让我休息一会儿。天亮之前,我还要赶回去!别闹!” 颜初夏眉头皱了起来,这家伙这话不像是说谎,难道他深夜来回折腾就是为了来提醒她这件事?当即心下有些怪异,吸了吸鼻子,“首先说好,你不许做奇怪的事情!” “本王何时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颜初夏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刮子! 翌日,颜初夏醒来时,东方少倾早已不在身边,出门便看见慕寒抱剑而立。另外四个侍卫分散在她的房间周围,当真守得滴水不漏。 阳平钻进月门,笑嘻嘻走过来打招呼,“姐姐昨晚睡得可好?” 颜初夏点点头,难得后半夜都没做梦,舟车劳顿,这一觉睡得还真是舒坦。 阳平冲身后打了一个响指,一队侍婢鱼贯而入,前面的端热水洗漱的,后面是上早膳的。俨然将颜初夏当成贵宾一般对待。 颜初夏瞄了一眼慕寒,这厮进了这代王别院后,脸上就跟挂了条死鱼一样,连个褶子都不打一下的。 吃早饭时,颜初夏问道:“王爷没事吧?” 谁知这厮却回了一句:“王妃好,王爷自然就好!” 颜初夏一面嚼着馒头,一面看着他,这口气可不咋友善,难道自己哪里得罪他了? “慕寒,我喜欢有话直说!” 慕寒瞥了她一眼,又抬头直视,他本来就高,何况此刻,颜初夏还坐着,他又站得笔挺,他的平视,几乎可以当成对这个王妃的无视。 “王爷将王妃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可王妃却毫无自知之明,还要往火坑里面跳!作为王爷的侍卫,心情糟糕一点,那是理所当然的!” 颜初夏仰望着那个那个威武不屈的男人,十分艰难地将口中的馒头噎进喉咙。 “你确定没搞错什么吗?”东方少倾怎么可能对她有那种想法。 慕寒低眸又看了她一眼,“王妃慢用,属下在外守候!” 这大不敬的家伙一番话,颜初夏还真吃不下去了。 阳平硬拉着颜初夏去逛平川城,这家伙那亲昵劲儿,人家都要怀疑她们是不是亲姐妹。慕寒只带了两个人跟随,不远不近,但坚决在三米之内。 颜初夏喉咙有些发紧,时不时瞟向那个明显想要给她脸色看的侍卫首领。 “阳平,我们还是回去吧,这里似乎也没什么好逛的!” 比之京城的繁华,平川当然没办法企及,但是这里因为鱼龙混杂,卖艺的耍把式的,倒是比庙会还要热闹几分。尤其是江湖人士聚集多了,免不了争奇斗艳,阳平就看着一群人跌着罗汉喷火的,跳着脚欢呼,压根没在意颜初夏说的什么。 颜初夏无奈,只得由她拽着继续在人群中看热闹。这动转西转,便不见了慕寒的身影。颜初夏丝毫不怀疑,这小丫头绝对是故意的。 “姐姐,这平川,就这个时节最热闹!你算是来着了!”大有将平川所有好看好玩都都带颜初夏逛一遍的架势。 这话没说完,一脚便踩到别人脚上去了。 “小姑娘,走路咋不长眼呢?”一个粗粝的声音还甚是有穿透力。 颜初夏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将阳平往身后一拉,“这位大哥对不住,小妹一时没看见!还请见谅!” 阳平使劲拽颜初夏的袖子,嘴里不满地直哼哼。向来,她就是一个横着走的主儿,哪里需要向人赔礼道歉的,除非她乐意。这大汉,长得还真是壮实,两人加起起来也抵不过人家块头大,腰上跨一大刀,而他身后还跟着几个随从,一看应该是哪个不入流的江湖小门派。阳平自然更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大汉一看颜初夏,眉眼立刻弯了起来,“小娘子怎么称呼?” 颜初夏第一次被人当众调戏,心中一阵恶寒,手指不自觉地动了一下。另一手拉起阳平绕道就走。 “小娘子,急什么?陪哥哥我喝一杯小酒可好?” 阳平这下听不下去了,甩开颜初夏的手,“这是我家嫂子,这位牛壮士,你出门有照过镜子吗?怎生不看看自己一副牛头马面模样,也敢来招惹我家天仙般的嫂子?” “小姑娘,有你这样说话的吗?”大汉身后已经站出好几个人来,大有以多欺少,倚强凌弱,强抢良家妇女的意思。围观的人一大堆,却不见有谁伸出援手的,他们都谨守着平川脚下不惹事的基本原则。 阳平这小妮子岂是任人欺负的主儿,小手往袖子里一拢,一把小豆子立马飞了出去,银光一闪,豆子尽数在空中化成一道残烟。 定睛再看时,一个年轻侠士立在他们面前,正色道:“小姑娘,这位兄弟虽然有错,却也不至于用如此手段惩罚。” 阳平看着那剑柄上的菊花刻印,眼中一寒,“这把剑应该是一剑山庄的宝剑吧?”而这人却俨然不是一剑山庄的人。 “正是!” “执此剑者应该除暴安良,而不是为虎作伥!”阳平说得义愤填膺。 那位年轻侠士俊脸一红,“他们犯错自当受罚。但姑娘那毒丸弹出,非死即伤,实在罪不至此!” 颜初夏一惊,这小妮子还真不是颗软柿子。其他人免不了要说说小丫头出手太过狠辣。阳平气呼呼地嘟着嘴,“早知道,就让慕寒那家伙跟着了!” 颜初夏将人再次往身后一拉,倾身一礼,“这位公子说得有理!舍妹固然有过激之处,但我们姐妹不会武功,在这平川大街上被几个壮汉拦住去路,没人愿意施以援手,我们只能自救,虽然方法有欠妥当,但这也是我们的自救之法。我们本是弱质女流,实不敢主动招惹祸端......” 年轻侠士一听这话,脸更红,再看颜初夏,寻常妇人打扮,并非江湖中人。冲颜初夏一揖,“这是我等照顾不到,还望夫人海涵!” 说罢,长剑一挥,身后七人的手臂衣物系数破碎,但却不见一丝血迹,只是一剑...... 所有人吸了一口凉气,颜初夏则眼神暗了暗,这个人的剑,竟然跟万俟岩燧的速度有得一比。 那七个壮汉,也被这速度吓愣了。 “平川境内,不允许尔等放肆!”年轻侠士长剑一闪,眼神犀利。那七人,眼见不善,只得冲颜初夏道歉。年轻侠士,呼了同伴,要将人直接押出了平川城,这下,为首的人就不干了。 “你又不是平辽王,凭什么发落我兄弟?” “就凭这把剑!”年轻侠士一脸的冰冷,那强硬傲慢姿态,直接激怒了那群大汉。几个大汉交相换了个眼色,一起朝他扑了过来,侠士的剑刚一横准备格挡,却只见为首的人笨重的身体扑倒在脚下,另几人被突然横亘出来的绊脚石一挡,交相跌倒,那场面甚是壮观。 年轻侠士蹙眉,伸手一探,蓦然一惊,那名壮汉,已然昏死过去,揭开领子一看,一枚细小的银针嵌在哑门穴上。转首再寻那两名女子,早已不见踪影。 慕寒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转身隐没到人群之中。 “那一针,属下觉得完全可以再深一点,让他睡个三天三夜。”三米之外,慕寒提着剑跟在颜初夏身后,脸上风水不动。 颜初夏微微一愣,头也未转,只十分淡漠地说道:“当时的方位不好控制。” “其实,你下手再晚一点,应该就能取到最合适的位置。”慕寒十分有耐心。 “哦……本来我无意伤人,只是突然觉得这样的人应该教训一下而已。”颜初夏当然不会承认她被那个大汉轻浮的言语激怒了,一时手快。 当天晚上,这件事情自然传到了东方少倾耳里。 颜初夏正在睡觉时,这家伙又爬上了她的床,鼻尖闻到熟悉的味道,却没有立刻睁眼说话,想要看看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东方少倾附身虚伏在她上方,借着些微月光,看着自己的王妃,不禁轻笑起来。 “爱妃,你打算装多久呢?如果不睁眼,本王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颜初夏眉头一颤,立刻瞪圆了眼睛,“你想干嘛?”直白的警戒。 东方少倾起身点燃蜡烛,一把将颜初夏从床上拖下来,“来,相公送你一件礼物。” 颜初夏直觉没好事,微抿了唇,看着他。 东方少倾从怀里掏出一个绸缎包裹的东西,打开来,竟然是一张银箔面具。面具在右侧有一片刻花,像云纹勾勒出的简笔玉兰。 将面具往颜初夏脸上一扣,仔细端详了一翻,“嗯,不错,一点不差!” 颜初夏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取下面具,依然淡静地看着东方少倾,这家伙终于要给她戴面具了吗?果然还是戴上面具更像“林夏”? 东方少倾摸摸下巴,笑道:“自古红颜多祸水!爱妃,出门记得防火防盗防流氓!” 颜初夏愣了一下,似乎自己猜错了什么,口中却淡淡说道:“你还真是无所不知!” 东方少倾嘴角一翘,得意地笑道:“这是为人夫的分内之事!”那笑容竟然透着一股纯真样儿,绝对看不出话中有假。为人夫…… 这次,直接是一个轰雷劈在头顶! 第77章 兄友弟恭 颜初夏一直很疑惑,东方少倾每晚来蹭被窝,却没有要求她上山。 “王爷在一剑山庄有很重要的事情吗?” 这是颜初夏第一次过问东方少倾的事情。慕寒抱剑而立,心里微微起了一些波澜,“王爷在山庄,的确有很重要的事情,属下觉得,还是王妃亲自向王爷询问比较合适!恕属下不能逾越。” 这个说法有些诡异,颜初夏哪里知道慕寒的良苦用心。 “他让我不要跟代王接触,可却没有让我离开代王别院,这不是很奇怪吗?” “那是因为,这里的确是最安全的!代王的势力虽然在平阳,但是他手下高手众多,这一个别院的护卫,就能抵挡一道城墙的城防兵。”而且是这平川城的城防兵,这里的守卫,可不像京城里水分那么多。 一道城墙驻守的虽然只有两百来号人,但个个都是高手,跟京城的城防比,至少是一个抵十。 “昨日那个年轻侠士,王妃可还记得,他是江湖上有名的快剑手,能在他剑下逃生的江湖中人,除去剑比他更快的万俟岩燧外,不会超过十个,但他曾经跟代王身边的侍卫交过手,十大高手,他只赢了三个而已。虽然是车轮战,但已是不俗!” 颜初夏一惊,这么说,代王身边还真是卧虎藏龙,毒人阳平,还有那些武功高强的侍卫,怎么看,这个人物都太危险。 “那跟你比呢?” “……”时间静默三秒。 “咳咳,代王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人?”颜初夏知趣地错开话题。平日看东方墨出尘脱俗,还有那么一点不正经的邋遢模样。每次见他,似乎都没干什么正事。不是逗院子里的孔雀开屏,就是拿着狗尾巴草逗房檐上的小猫。代王住的那个院子,颜初夏去了三次,每次都会见到不同的猫,真怀疑代王是个猫妖或者猫神什么的物种。 “很神秘!也很危险!” “但这里依然是最安全的。”颜初夏不禁失笑。 终于等到了品剑大会。代王应邀担有部分护庄之责,提前五天上山。一大早,东方墨便携带阳平、颜初夏等人上山。即墨羽司亲自到山门迎接。 玄衣迎风,长剑傍身,最显眼的自然是阳平之前说的那漆黑鬼面。即便是大白天,还有这么多人相随,咋眼一看,还是吓得颜初夏一个激灵。 等靠近时,她更汗毛倒竖地发现鬼面在笑,再一转头,看见一身白衣飘飘的东方墨也在笑,不再是那种浅淡的笑容,而是深深地镌刻出内心的笑容。 “哼!”阳平不满地哼唧唧,双手抱住了颜初夏的手臂,大有“你不要我我还有姐姐的架势”,完全是小孩子受了冷落跟大人赌气的模式。颜初夏猛然觉得,阳平悔婚,不会是嫉妒这两个人的关系吧…… 再看时,东方墨已经先他们一步穿过重重台阶,走到即墨羽司面前,竟然是东方墨首先伸出手,即墨羽司失笑,右手握拳在他的拳头上用力撞了一下。 一个白衣飘飘的谪仙,与一个黑衣飒飒的鬼面,抱拳相握的场面,怎么看怎么令人觉得一身恶寒。 即墨羽司的眼睛至少比平常人晚了半盏茶功夫,才看到其他人。而他这一看,自然瞄到了同样戴着面具的颜初夏。 两人眼神一交换,在别人眼里,瞬间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错觉。 对!这绝对是错觉! 即墨羽司刚跟东方墨打完招呼,就大踏步走到颜初夏面前,“东方兄,这位莫非是为阳平代嫁的姑娘?” 颜初夏眉头一颤,这家伙到底是什么逻辑,只见他鬼面阴气森森,口气也变得阴冷冰寒,仿佛是阎罗王的使者,来人间勾取人的魂魄。 “即墨贤弟,说笑了......”东方墨刚启口,话就被人截断。 “当然是说笑!” 一抬眼,只见东方少倾一身浅蓝衣衫风度翩翩地迎风而来,颜初夏有些微错愕,这是从上次驿馆分手,她第一次看到阳光下的他,猛然觉得这样的味道才适合他。看着那双迷惑众生的丹凤眼透着一股耐人寻味的笑意,一个晃眼,他已经走到自己面前,冲鬼面人说道:“这是本王的妃子,即墨庄主可不要轻薄!” 即墨羽司退后一步,捏着下巴打量颜初夏,“难怪!早听说安王妃才貌过人,今日虽只窥一斑,却已是不凡。” 与此同时,颜初夏自然也看到了东方少倾身边跟着的石姬。今天石姬竟然跟他穿着一色的衣衫,高挽的发髻斜插着三支翡翠珠钗,脖子上也配着一颗祖母绿,在这夏日,这样是颜色给人一种清爽之感。而这些装扮,跟她在王府时的风格截然不同,以致于颜初夏几乎没能在第一时间认出来。此刻,石姬站在东方少倾身边,浑身透出的那股傲气,十分张扬,生生将她这个正妃给比了下去。 “妹妹这些日子照顾王爷饮食起居,辛苦了!”颜初夏十分得体地问候了一声。 石姬这才松开东方少倾的胳膊,上前微微一福,“姐姐也辛苦了!山路崎岖,日头毒辣。昨晚妾身还提醒王爷应该派顶软轿抬姐姐上山的。” 好个乖巧体贴的小妾! “无妨,我皮糙肉厚,这点山路不算事儿。”幸好阳平的膏药管用,如果早个几天,她还真爬不上来,不过不累当然不可能。 刚见过代王的东方少倾过来便听见她这话,眉头微不可查地轻轻蹙起,心中暗忖:你这下知道本王每晚多辛苦才能见你一面了吧。不过,小丫头爬山后那微微出汗的模样,倒是很有点味道,眼睛顺道滑过阳平紧紧拽着颜初夏的手,不由得暗了一下,再抬眼时,只见一片和蔼笑意,“这位想必就是阳平妹妹吧?” 那个温柔劲儿呀,颜初夏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打了个寒颤。 阳平则好奇地打量着那个眉眼十分好看的男人,又转眼看了看颜初夏,最后点点头,“你就是姐姐的夫君?勉强配得上我姐姐。” 东方少倾有点和蔼不起来了,这个死丫头凭什么拽着他的人,还敢给他评头论足,她到底凭什么呀? “阳平妹妹,你看这位姐姐怎么样?”东方少倾已经将石姬推了出来,眼睛却不经意地晃过阳平拽颜初夏的手,你个小妮子还拽这么紧,快来,换一个,换一个,哥哥就给你糖吃! 结果,阳平嘴一嘟,连正眼都不给石姬一个,“初夏姐姐是不可替代的!” 娘的! 东方少倾懊恼了,这小妮子绝对是一个祸害!竟然敢跟他抢人! 在颜初夏看来,今天东方少倾的态度真的太可亲太温柔了,莫非是哪根筋抽搐了,还是说,昨晚回去时被人调了魂魄? 一行人往山上走得极慢,阳平偶尔会回头看一眼落在最后面的东方墨和即墨羽司,这两人就像有谈不完的话题,别人还没法插口。 颜初夏拍拍她的手,算是安慰。偏偏被蓦然回首的东方少倾看到,一个杀眼,吓得她抖了一下。 依然在三米之内的慕寒已经找不到言语来表达此次时刻凌乱的心情了。 转过蜿蜒山道,达到第二重山门时,阳平拽颜初夏的手突然紧了一下,“那个人怎么也来了?”这口气,大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颜初夏抬眼望去,只见离山门不远处,路边一供人歇息的小亭里正站着几个人,逆着光,不是看得太清楚。 “二哥!”几米前的东方少倾已经打招呼了。 二皇子,也是前太子,如今的贤王东方珏。 这位贤王冲他微微颔首,“四弟。” “二哥怎么也下来了?”东方少倾面色十分平和,做足了为人弟的应有的恭顺,这绝对是一种反差。如果不是了解的他的人,或许会将他的这种恭顺当成一种习惯。在三位哥哥里面,东方珏是他最为避忌的,在他面前比在现太子东方少昰面前要谦让三分。说起来,东方少昰似乎从来没有拿太子位压过自己的,反而是这个东方珏,即便此刻身不在太子位,也一样有想要将别人压在脚下的*,就从此刻他睨视众人的模样就可以看出一二。 “听说大哥到了,故下来迎接。这位应该就是弟妹了吧?” 颜初夏只抬眸半眯着眼避开阳光直射,只看到一片黑金交织的颜色,也只听到那霸气侧漏的威压。即便如此,颜初夏还是应声行了一礼。 走得近了,他们才看到贤王身后的人,为首的正是前几日见过的年轻侠士。阳平本就不待见贤王,此刻再看到那天搅了自己好事的侠士,鼻子里就直喷冷气。 那年轻人反而脸色微微泛红,上前一步,“前日多有得罪,望姑娘海涵!” 东方珏扫了一眼,“剑无羁,你怎么冒犯阳平了?” 这口气听起来很是怪异,甚至透出了质问和责备。 剑无羁明显愣了一下,但还是低头回禀,“只是小事!搅了阳平公主的兴致。” 东方珏看着他,眼神暗了暗,嘴角却笑开了,“想必是误会,说开就好!”转头看阳平,“他是我新收的下属,如果他欺负你,你尽管来找哥哥我!” 阳平吸了吸鼻子,挽着颜初夏的手紧了紧,口上却没有示弱,“谁欺负我,我自然会教训他!” “哦,是吗?”东方珏的话听不出情绪,但颜初夏与东方少倾均已感觉到这个人的怒气。 东方少倾乘机打岔,“二哥是要等大哥一起吗?那四弟就先带拙荆上山了。” 他可不想搅进代王与贤王两人之间的纠葛。这两人年纪相差两岁,从小就是被宫人妃嫔对比着长大。代王性格懒散,倒没当回事,但贤王因为比他小了两岁,各方面才智又怎么也追不上这个哥哥,一直将他当成目标和对手。尤其是后面的储君之位的争斗,轰轰烈烈在前朝后宫闹纷扰了一年,虽然最后东方珏胜出,但也是在东方墨主动退出的前提下,这让他这个太子可以在任何人面前耀武扬威,唯独到了东方墨面前会生生低上一等,这让心高气傲的贤王,一直噎不下这口气。 代王十五岁弑母之后,东方珏才方找到一点点成就感,原本以为这件事情足可以让东方乾至少贬了东方墨做庶民,结果,这皇帝老爹,却顾念德妃种种托付与旧情,硬是没有追究东方墨的罪责,而是继续让他回到封地当代王。 这事不久之后,东方珏因为识人不善,在一项水利工程上,贪官横行,征调民役时,不但没有给百姓相应补贴,还克扣粮食,造成累死病死的冤民无数,终于激发了民众j□j。再也隐瞒不住,被东方乾得知,直接废了他的太子位,而改派当时年纪仅十岁的东方少昰去安抚。 与东方墨不同,东方少昰从来没有自恃矜贵,偷懒躲闲,他甚至顶着飞火六月毒辣的太阳亲自去千里之外现场指挥水利修建。而当时,他的师父正是颜韫文,师徒俩雷厉风行惩治了贪官污吏,安抚百姓,更是在最快时间内修通了水利枢纽,将每年必然泛滥的湛江水引入到临县干涸的大地,解决了旱涝之灾。朝野上下一致请命让东方少昰做储君。东方珏顺理成章地被雪藏,养在京城当了个闲散王爷,平素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也就近些年他才又开始出来活动,经常代父出巡,视察民情。 按理这事跟东方墨也没关系,可私下里,东方珏认为皇帝老爹既然能原谅东方墨的弑母之罪,就应该能宽恕自己的渎职之罪,但事实却跟他料想相反,无形中,他又把这账给转嫁到东方墨身上了。 有事没事的,东方珏便会请命当个什么钦差,去平阳走上一遭,多少都会找点茬儿。 而代王身边的人,日渐对这个贤王也有了芥蒂。 而今,两兄弟在这一剑山庄相见,东方珏的冷气压也愈发肆无忌惮地高涨,而东方墨依然云淡风轻,仿佛根本就不将他放在眼里。 东方少倾刚想带着自己的女人走,却被东方珏一把拉住,“四弟莫急,为人兄弟,不是应该等大哥一起上山吗?” 东方墨就在几米之下,当然也听见了,他只眯了眼,看了东方珏一眼,继续与即墨羽司谈论着品剑大会的细节。 即墨羽司想要东方墨手中的几大高手压场,保护宝剑龙吟,东方墨倒是无所谓,只是在一旁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 被无视的东方珏不得不在东方墨打算绕过他的时候郑重地叫一声“大哥”。东方墨这才转眼看他,依然没摆什么情绪,“二弟此来,也是为龙吟剑?” “非也!龙吟剑再好,那也只是一把剑,我的目的自然是这平川脚下的铁矿!有了铁矿,就可以铸造无数的宝剑!” 即墨羽司的鬼面动都没动一下,只是从两个窟窿射出的视线冷得掉冰渣。 颜初夏抬头看东方少倾,小声问道:“他也是奉皇命?” 东方少倾低眸看她,微微一笑, “怎么?担心我?” 颜初夏真想抽死自己。这刚退一步,就见石姬那高挑了的眉眼,这下更要拉开与他们的距离了:她可没心思跟这样的女人玩什么争风吃醋的游戏! 东方少倾眉梢动了动,压下不满,没有说话。 如果铁矿被这个贤王抢去,不如让安王抢去划算,至少,贤王不会借此翻身,太子就可以少一个对手。颜初夏丝毫不怀疑东方乾会利用自己的暗卫来遏制东方珏,万一再走点狗屎运,这事又砸她头上,她想要脱身都困难。 这三兄弟在一起,那气氛是相当诡异的。比之太子,东方少倾对这两人的疏远要明显得多。而队形在东方珏加入之后就变了。即墨羽司变成了领头羊,东方珏俨然像是最尊贵的贵宾跟在其后,其次是东方墨和东方少倾隔了一个台阶而行。女眷侍卫什么的,全部靠边,给我到后面拖着。 阳平鼻子里有不满地重重一哼,“这个贤王一来准没好事!” 颜初夏也发现了,这个东方珏即便是废太子,那自视也比一般人高。 一路无关痛痒的闲话,终于熬到了一剑山庄。东方少倾跟两位哥哥打了声招呼,便打算带颜初夏和石姬去他的住处歇息。 结果东方珏又拦住了他,“上次你大婚,为兄有事在外,没能亲自参加,这次难得在外面相见,正好为你们夫妻二人庆贺一下。” 话是对东方少倾说的,眼睛却看着颜初夏。颜初夏只得按了弟媳的份儿道谢。石姬自然不甘自己被扔下的,结果一行人就跟着贤王去了他的院落。 “弟妹这个面具……”东方珏可不觉得颜初夏戴着面具是对他的尊敬。 东方少倾却一笑道:“戴着面具更像了!”说罢还捏了一把颜初夏的下巴,那动作自然得仿佛他就是出来寻花问柳的。颜初夏当即冷了气息。 东方珏只是将她再看了几眼,点头,“的确,这样很像!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了!”但他没有再要求颜初夏脱下面具。 酒席自然是难免的,而东方珏的酒量那可是相当地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多心,颜初夏觉得贤王此次设宴像是要刺探什么。就拿他灌酒的频率来说,东方少倾他从头到尾只敬了三杯,东方少倾自然也回敬了他三杯。但接下来他几乎有一坛酒都在敬颜初夏和石姬。而东方少倾一脸苦色地帮着挡酒,颜初夏这边挡了两杯,石姬那边挡了不下十杯,最后颜初夏是装醉才逃过一劫…… 石姬的酒量很差,只是被稍微灌了两杯便糊了,这一糊了还乱说话,发酒疯也没忘记炫耀一下王爷对自己多好,比对正妃还要好,这才是关键呀!这让还清醒着的人都要拿怪异的眼神看颜初夏。 于是乎颜初夏那几杯酒特像自哀自怜的闷酒,她醉了,就瞪着迷糊大眼,什么话也不说,跟石姬形成了鲜明对比。 婉拒了东方珏相送,东方少倾一手拎着一个女人回飘香院了。看着那离去的背影,微醉的东方珏若有所思,“你觉得他对哪个女人更上心?” 剑无羁闪出来,实话实说,“上心似乎都挺上心,但对石姬的关心似乎比对王妃的要来得真心。”那担忧安抚的眼神是做不了假的。 东方珏点点头,“别看四弟每天沉溺美色,其实,他的把柄才是最难拿捏的!”记得几年前,东方珏就“抢”过一个他看似很中意的女子,但是东方少倾竟然也只是微微痛惜了一下就拱手相让的。那时,他已经不是太子,别人或许会把东方少倾对兄长的忍让当成畏惧或者敬重,但他可没那么天真!这么多年,那个人能够一直得到父皇的宠爱,就很不一般! 将石姬交给两个丫鬟,这才一把抱起颜初夏进了他们的房间。 慕寒第一时间端来了醒酒汤和冷水。东方少倾拧了毛巾给那个迷糊的女人擦干净脸上的汗渍。颜初夏瞪着眼看他,一把扯掉毛巾,终于说话了,“我知道你不待见我,人前做戏也就罢了,人后做什么戏?” 这条理清晰得很!就是调子有点绕弯,舌头不是太顺畅。 东方少倾叹了口气,遣退慕寒,将颜初夏扶起,看着她的迷糊眼,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脸,仿佛想要确定她到底还剩几分神智。 “如果我今天为你挡酒,也许明天我就得为你挡刀!你明白吗?” 颜初夏的眼珠子转悠了几圈,“先给我口水喝!” 东方少倾哭笑不得,这家伙到底是清醒的还是糊涂的呀? 灌了一杯凉水,颜初夏头脑又清明了几分,舌头也变得灵活了。 “贤王不过是废太子的身份,有必要提防他吗?” 看来,并不是真糊涂,至少她明白今天晚上的状况。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皇家本来就是一个火坑,一步不慎,就会热火烧身!” “那就把火灭了!灭了火它最多就是一个土坑!还能活埋了你?” 东方少倾觉得,小丫头的确是真糊涂了!伸手揉了揉颜初夏的脑袋,这才说道:“我曾经问她,可否愿意跟我一起跳下这火坑。” 颜初夏抬眸。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回答?” “……我不想被烧死……” 东方少倾失笑,看着那个认真的迷糊眼,眼睛有些发酸,“睡吧!醒来就舒服了!”声音轻柔地揉进了颜初夏的心间。一个温凉的吻落在眉心。 第78章 贤王被坑 第二天颜初夏醒来时,才发现她住的地方竟然跟东方少倾的卧室是相连的,一个在东一个在西,由一个书房连接着,开门一看,书房倒像是他们的过道。书房的门再通向花厅,那里便是唯一的出口。这个构造看起来有点独特,慕寒告诉她,这样比较方便保护。他一个人守住书房,基本就守住了他们两个人。而其他侍卫只要在院子里,守住窗口,基本就没人能进得了这个屋子。 这边刚洗漱完,清清爽爽走出浴室,扑鼻便是一片馨香,咋眼看去,房间里竟然多出很多鲜花来。东方少倾还在她的雕花床边摆弄,后面几个山庄仆人手里还端着几盆。 “这些花都可以祛除蛇虫鼠蚁,你身上那个香囊可以暂时收起来了。” 颜初夏皱了皱眉头,“王爷不喜欢这个气味?” 东方少倾点头,“相当不喜欢!”完全不知含蓄委婉为何物! “安王殿下,总共五十两银子。”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说道。 颜初夏眉头跳了一下,“什么?还要银子?” “王妃,这些花是我们几个家仆用了两天时间从山上移种回来的。”管家说得理直气壮,仿佛不讲理的是颜初夏。 “那也不能这么贵呀?” “千金难买心头好!您说是吧,安王殿下!” 东方少倾吹了声口哨,冲颜初夏得意地挑起眉。颜初夏气结,这家伙的纨绔作风还真是深得人心,连千里之外的人都知道榨他的银子! 颜初夏无语,眼巴巴看着五十两的白花银落入黑心管事之手。拿到银子的管事笑得更欢,“庄主让我们要伺候好安王殿下,殿下若想带王妃看飞天瀑布,我们会在那里准备好差点,供两位殿下消遣。” 颜初夏抢在东方少倾之前问道:“又要多少银子?” 管事笑得谦和有礼,“这次不费事,最多十两!” 颜初夏吸了口凉气,她还从没见过这么坑爹的买卖,人往前走了几步,紧紧盯着管事以及他身后的仆妇,嘴角却拉开了一朵笑容,“这就是即墨庄主的待客之道?待会我倒要亲自向即墨庄主请教一下,他是如何赚取自己的宾客的银子,而又不至于得罪人的!” 管事一愣,惊愕地抬起头来,看着这位安王妃,“王妃言重了。这银子并不是我们强行收取的,而是王爷主动给的。” 颜初夏扫了一眼在那里兀自喝茶跟个没事人一样的东方少倾,眉头直打结,这个混蛋不是一向都坑人的吗?现在怎么这样被坑一能忍气吞声? 东方少倾慢悠悠喝完一杯茶,这才抬眉看向自己的爱妃,眉眼含着笑意,“本王本来是想用银子讨好一下你,没想到你不领情。许管事,你先下去,有事,我自会派人去找你!” 管家这才领着所有人出去。 颜初夏在东方少倾对面坐下,“怎么回事?”她可不相信这个家伙的说辞。 东方少倾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好半晌才说道:“现在一剑山庄可不太平,不是进了山庄就会有人来保护你。确切地说,这个一剑山庄还没有下面的平川城来得安全。即墨羽司与即墨璞两兄弟早已水火不容,双方各钳制了一半的势力。现在,这个关键点上,他们是不会有闲心来管一个小管事的事情的,所以,即便你找即墨羽司也是没用的。更何况......” 东方少倾又倒上两杯茶,“这些管事知道很多院落宾客的消息,跟他们关系处理得好,会省事很多!”浑水才好摸鱼。 颜初夏并不明白这其中的细节,只是没见过这么失礼的人而已,心中难免不忿,“反正他狮子大开口就是不对!” 东方少倾叹了口气,起身,从茶几上端起一盆花——这是方才他们送来的——将花小心翼翼地扒出来,在花盆底部,顿时出现一个小竹筒。 颜初夏眼睛一亮,看着东方少倾从竹筒里戳出一卷纸。 “飞天瀑布,有好戏!”简单七字而已。 颜初夏愣了愣,“这就是方才他说去飞天瀑布的原因?” 东方少倾点头,将花埋好,洗好手,摸了摸颜初夏脑袋,“丫头,凡是不能看表面!” 颜初夏横了他一眼,“我又不了解你们的奸情!” “噗!”东方少倾刚刚端起茶就喷了出去,“丫头,你能换个词形容吗?我跟管事可是很纯洁的!” “咳咳!”颜初夏直接被那个“纯洁”噎得咳嗽起来。 颜初夏从一坐进亭子就东瞄西看,就想见识一下传说中的“好戏!” 东方少倾十分不满地敲了敲桌面,“爱妃,你的眼睛到底应该放哪里?” 颜初夏终于将视线从漫无目的的飘移中放回到东方少倾的脸上,“王爷,你确定今天这里有好戏吗?” 东方少倾手指一动,石姬心有灵犀地帮他斟上一杯酒,东方少倾捏起酒杯,眼睛却依然盯着那个不老实的王妃。 “难道没好戏,爱妃就不打算陪本王饮酒了?”这话已经透出某种不明意味的抱怨。 石姬则十分配合地也给颜初夏斟上一杯,“这是桃花酿,一剑山庄独具特色的好酒,王妃应该尝尝。” 颜初夏看看那泛着淡淡琥珀光泽的清澈液体,又转眼看了一眼石姬,今日,这女子穿着淡绿色的衣衫,莫名地跟东方少倾身上那套颜色变得相当一致。而颜初夏则穿着一件简单的米白色纱衣,款式还异常简单,跟往常一样,她不但没有佩戴什么首饰,腰间也只系了一个香囊,而石姬却是一条十分得体的玉带,相当彰显身份。 不了解的人看过来,定要以为,她只是一个伺候王爷的丫鬟,而石姬反而像极了王妃。 这一想,颜初夏更觉今日的石姬与众不同,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才看出来,今天这小妮子竟然只画了浅浅淡淡的妆容,不多不少,刚好将她过于淡的眉毛挑出了好看的柳叶弯儿。 “王妃看妾身做什么?”石姬笑颜涟涟。 “莫非爱妃终于发现了自己的装束很不妥当?”东方少倾则捏着酒杯,不无讽刺地说道。 颜初夏瞟了他一眼,也端起酒杯,“我只觉得妹妹穿这一身甚是好看!我是自愧不如,自然无法与你分一分春色......” 她这一谦虚,直谦虚得东方少倾翻白眼:丫头,你是在贬低本王的眼光吗? 石姬却被这话夸得心中万分得意,甚至含了三份羞涩去瞟东方少倾。不想,却看到男人一脸不明所以的不满,石姬惊愕。再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颜初夏时,却见到她戴着面具的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好看的幅度。而男人,似乎正对着这个幅度各种失魂落魄,至少在此刻的石姬看来,正是如此。 石姬的视线就这样定格了,银箔面具,安王亲手制作的,她亲眼看见了,昨日看到时,她只当这是安王对那个已经不在的女人的怀念,因为颜初夏戴着面具怎么看都太像林夏。她曾经在一品楼偷偷观察过林夏很久,她绝对相信自己的视力——真的太像了!连笑起来,嘴角翘起的幅度都别无二致...... 心里想着,便脱口而出。 颜初夏和东方少倾顿时都愣了一下,看了她一眼,又看着彼此,最后竟然都笑了起来。 “如果不像,如何能被安王殿下娶回家?”这绝对是讽刺! 东方少倾刚翘起的嘴角立马拉平了,“你以为本王真把你当替身吗?” 这冷气压直冒!颜初夏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整了整神,脑子转悠了几圈没搭上安王的回路。 安王看着她那瞪大的迷糊眼,就气结,为毛老天让他爱上这么一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呀!这绝对是前世做了什么孽! “倒酒!”将杯子往颜初夏面前一放,他真是太纵容她,从没让她伺候自己,她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吧? 颜初夏对他冒出的怒火完全不知所以然,但依然淡定地拿过石姬递过来的酒壶给他满上,同时不忘十分尽责地提醒一句,“王爷可别喝太多,万一醉了,不好下山,你也不想让人看到你被慕寒扛在肩上的模样吧?” 东方少倾的眼睛已经十分危险地瞟到慕寒身上去了。 亭子外面,与两个侍卫尽责守候的慕寒,当然听见了,但是,这关他毛事呀?为毛你们夫妻俩拌嘴要扯上我? 一下子没了存在感的石姬立刻出来打圆场。 “四弟真是好兴致!” 一个清冷的声音适时钻了进来,三人回头一看,不是东方珏还能是谁? “携美同游,还有美酒!” 东方少倾早已起身见礼,并且邀东方珏同饮一杯,颜初夏都已经打算让座了,并且打算躲到一个东方少倾的视线抓不到的地方。结果,谁曾想,东方珏竟然傲然拒绝道:“为兄还有正事要做。”他甚至还十分有兄长威严地提醒了东方少倾一句,“难得父皇肯将差事交予你来做,你如此不上进,怕是会伤父皇的心了!”同时视线瞟了一眼东方少倾两侧的美女。 颜初夏瞬间明白贤王自以为是的立场:他敢如此堂而皇之地来求矿藏,大概也就是算准了东方少倾不会真上心此事,而只是找个借口带着美人游山玩水罢了。同时,如果他能弥补了这个漏洞,说不定就能重新获得东方乾的重用。 自然东方少倾也的确一直在“游山玩水”,原本应该正面交锋的两兄弟,就这样莫名其妙地错开了。 想到此处,颜初夏不自觉地要将东方少倾看上一眼,东方少倾却十分流氓地一把握住颜初夏的玉手,勾唇笑道:“莫非你被本王的魅力迷住了?” 颜初夏很是时机地劝诫了一句:“王爷,我觉得贤王殿下说得对!” 东方少倾的手下重了一点,笑容也更深了,“不急,难得爱妃出来一趟,不逛遍这平川山水,都对不起那一路的颠簸。” 走出不远的东方珏听见这话,不自觉地哼了一声: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父皇的宠爱! 而同桌的石姬完全没搞明白这两人是唱的是哪一出。 “那王爷,明天我们上哪里玩?”颜初夏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句话,眼角余光几乎带上了刺,看着东方少倾那揩油的手,好想揍他一顿! “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考虑。慕寒,你去帮本王取一匹布过来。” 按颜初夏的推测,慕寒这一去定是要去跟踪贤王的,所以,他一个时辰没回来,她也没觉得奇怪,只有石姬抱怨了一句,“慕寒现在是越来越不会做事了!” 东方少倾则捏了块糕点直接塞进石姬的嘴里,“你太瘦了,多吃点。”那动作当然是温柔的,只是看得颜初夏忍不住想笑。 没过一会儿,慕寒还真回来了,手里自然没有少了东方少倾交代的布匹。 “怎么这么久?”东方少倾看都没看一眼,随口问道。 慕寒眉眼看不出颜色,“一时半会儿没找到许管事。所以费了点时间!” 他们的衣食住行都是许管事照料的。 东方少倾拍拍手,接过布匹,这是一块上好的绸缎,而上面似乎还涂了某种东西,让它的光泽十分亮眼。东方少倾解释说那是蜡层,可以堵住布匹的孔洞。 “砍棵树来!” 颜初夏完全没搞清楚东方少倾想干嘛,眼睁睁看着一只巨大的风筝在他手下成形。他手法之娴熟,绝对不是第一次做! “怎么,四弟又想玩风筝?”贤王从瀑布另一侧的吊桥走过来,显然事情已经办完。 “二哥可有兴致?” 而十分意外,东方珏这次竟然饶有兴致地停下来,看着他折腾,“四弟不是要带弟妹比翼双飞吗?” “不急,我与她来日方长。如果二哥想玩,可以先来。” 说话间,东方少倾已经做得差不多了,而且还测试了一下加固情况。东方珏的侍卫剑无羁已经上前检查了一翻,最后没看出问题,才冲贤王点点头。 原本做为一个王爷他也不应该如此冒险自己第一个尝试,但是,奈何这东方珏有一个古怪的毛病,他看上的东西,无论是美玉、女人,或是玩具,都不允许别人染指。他能信得过东方少倾那是因为之前他干同样的事情已经很多次…… 于是乎,颜初夏就这样再眼睁睁地看着贤王架起那只巨大的风筝跳下悬崖,贤王的技术当真是好,黑色风筝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幅度。最后,风筝在峡谷风旋中晃荡了几次,正滑入平滑轨道准备着陆到对面时,突然,“哗啦啦”布面破出一个不规则的大洞,贤王摔得不轻不重,反正够他在一剑山庄躺几天没法起床就对了。 至于东方少倾赔罪什么都是后话。而那布面不是人为破损的痕迹,完全找不到他的错处,反正贤王就这样被他坑了。 而从后面慕寒与东方少倾的谈话来看,铁矿争夺的可不止他们兄弟,不但有江湖门派,还有大曜国的人,而这些人,似乎都被东方珏强力排除了。所以这个时候除掉东方珏真是坐享其成的美事一桩。 再说东方珏的摆平方法,很是广泛,钱、权、武力,他几乎都用上了。而今日他在飞天瀑布见了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大曜人。慕寒躲得远,他们交谈声音太小,主要是外面瀑布的声音太大,他根本听不清,但是,这个混蛋会唇语呀,所以,多少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 这些事情,东方少倾没打算让颜初夏知道,所以,他毫不掩饰地说道:“爱妃,这可不是好事,你最好不要听!”十分直白地就将人打发了。 实则,对于东方乾指定任务以外的事情,颜初夏还真没兴趣知道,因为她不想将自己越搅越深。 颜初夏浇完房中的花草,回到房里时,东方少倾正十分无聊地在剪灯芯,慕寒早已退到门外。听见颜初夏过来,他冷冷淡淡地问了一句,“是不是觉得我很狠心?” 颜初夏看着他的硬朗的侧脸,“这样的损伤恰当好处,比直接摔死摔残多费不止一倍的心思!” 东方少倾手抖了一下,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王妃,嘴角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 “王爷是不是觉得我很冷血?” 东方少倾失笑,放下剪子,握住颜初夏的一只手,轻轻放到唇边,开口说道:“我一直觉得,你是上天赐给我的瑰宝,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留你在身边!” 这下轮到颜初夏吃惊了,她不得不提醒一句,“王爷,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并不是......” “我只相信自己的感觉!”东方少倾打断她的话,一个吻顺利落在她的手背。虽然他有些懊恼颜初夏不跟他坦白,可这种结果不正是自己造成的么?他根本没有责怪她的立场。相反,她失去的一切,他都想要弥补回来,用百倍千倍的爱补回来!这就是他在那个月夜下定的决心!他不会再任由命运来摆布,他要自己撰写自己的人生,他与她的人生。 “爱妃,你该沐浴了,要本王伺候吗?”口气立马变得戏谑。颜初夏方才的震惊全被这话给冲散了,真是有种捏死他的冲动。 “王爷如果欲求不满,完全可以找石姬妹妹多沟通沟通去......” “颜初夏!”东方少倾拍案而起,他可不想听这种话,“那本王此刻就去沟通沟通!”说罢,气呼呼地走了。 但是,睡到半夜,那个混蛋又爬了回来,将人依然隔着被子抱了,口气还十分之不满,“本王已经忍你很久了!别试图激怒我!” 颜初夏不觉好笑,也没挣扎,任由他抱着,这山上,晚上其实不但不热,还有些冷,有这么一个人取暖,也是不错的。 “那石姬......” “本王给她点了一点催眠的香料,保管她舒舒服服睡到大天亮!” “王爷,做人要厚道!” “本王向来只对自己厚道!对你们太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所以,爱妃,你要乖乖听话!”说罢,还不怀好意地轻轻地在颜初夏的脖子上啃了一口。虽然不痛,可那种感觉绝对有被雷劈的效果。但悲催的是,颜初夏想要加以惩戒的时候,猛然发现自己的手脚竟然都动不了。安王的拥抱真特么恰到好处呀,完全制住了她的所有可能的反击。 一颗冷汗默默滑过脑际:这个混蛋,绝对是故意的! 东方少倾则在她身后无耻地笑了:你以为本王抱你这些日子都是白抱的吗?你要动哪根指头,本王都算得清清楚楚!看你还敢对本王使用暴力? 第79章 阴谋阳谋 是夜,东方少倾还搂着爱妃睡得舒舒服服,蓦然被外面的人惊醒。睁眼一看,天还黑着,糊里糊涂也分不清时辰。 慕寒就在卧室旁的书房内,他自然是第一个接到禀报的。 东方少倾几乎和颜初夏同时醒来,那厮三两下抓起衣服就奔回来自己的东面卧室,那速度之快,让刚刚转醒的颜初夏几乎能当那是幻觉。 此次来取辽川矿藏的据说是大曜境内有名的商人,他深夜前来无非就是贤王受伤,矿藏的事情,必然会落到安王头上,过来打个招呼看看能否合作是十分有必要的。 大曜商人庚新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随侍在侧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虽是布衣裹身,眉眼间的气息却不同凡响。他们进来的时候,东方少倾刚好披着衣服,甚是有点衣冠不整模样地出来相见,一脸惺忪睡意,还十分直白地打了个哈欠。 “抱歉!”对着客人打哈欠委实不对,但东方少倾一边道歉一边又打了两个。而一旁的慕寒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深夜造访打扰王爷安寝,是庚某人的不对,望王爷海涵!”庚新上前十分恭敬地拱手道歉。 东方少倾冲他摆摆手,同时请他坐下,看似不经意地溜过他身侧的人。 庚新十分敏锐地捕捉到了,这才介绍道:“这是庚某的属下晏鸣。” 那名叫做晏鸣的年轻男子脸上挂着十分得体的笑容,也冲东方少倾拱手一揖。 “不必拘礼,这又不是在京城。这位晏兄,一看就是能干人。”东方少倾随口夸了一句。从小便跟王公贵族打交道的人,对别人身上的气场十分敏锐,别看这位晏鸣言语不多,可凭东方少倾的直觉,这位的气场可比庚新强太多了。而慕寒的禀报里,今日与贤王见面的正是此人。 客套了几句,话题就直接转到了辽川的铁矿上。大瞾一向经济开明,即便是邻邦商人也是可以进行矿藏交易的。但是邻邦人是不具备开采权的,这就导致大曜若是想要购买辽川的铁矿,势必要跟大瞾的人合作。所以这次有可能拿到矿藏的大瞾人,他们都不会忽略。 彼此立场心意其实不言自明,自然也无需废话。 东方少倾甚至装模作样询问了对方如果转手铁矿的用途。庚新自然做了充分准备,将一叠早就准备好的资料奉上,慕寒接过,检查了才转到东方少倾手上。 主要就是家用器具,上面甚至标注了百姓家中所用铁器每年的耗费量,大曜的产量能达到多少,而缺口又有多大。 自然也有大曜向邻邦交易的铁器数据,其中大多数是成品交易,甚至连绣花针的用量都有...... 这不过是为了防止大瞾的铁被邻邦用于制造兵器,但是即便成品是绣花针,那也是可以融掉早造的。 东方少倾漫不经心地翻了一遍,算是走过了形式,那么接着就是正题。 庚新的合作条件其实还算诱人。 大曜是一个平原国家,偶尔能在平坦大地上看见一个土包包,而这个凸起物下面不是毫无用处的石头,就是某位贵族王侯的陵墓,他们的铁矿资源困乏是十分明显的,不像大瞾丘林平原高原等汇集了各种地理地貌,也汇集了各种自然矿藏。 庚新的想法很简单,他们如果能垄断大曜的铁器行业,就可以将利润最大化,自然,前提是得有足够的铁矿原石。这就是他这次来一剑山庄的目的。 东方少倾叹了口气,“庚老板,你来这里的时间比小王长,应该知道我虽是奉皇命而来,但其实并不了解这里的情况。” 庚新的眉眼依然弯得风水不动,他可不认为贤王在这个时候出事只是运气太差。 “安王殿下,您需要了解什么可以尽管问晏鸣。他知道的东西,不会比其他人少!” 东方少倾将目光再次投放到晏鸣身上,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客气道:“那就有劳晏兄了。如果此时成了,定当重谢!” 晏鸣上前一礼。两派便勾搭成奸了。 东方少倾这个墙角挖得很是顺手。晏鸣的确知道很多其他人都不知道的一剑山庄的事情。东方少倾用了一天时间来摸底,又用了一天时间一边思考,一边询问某些关键性问题。他的装模作样让颜初夏看到不免觉得好笑。 东方乾的做戏让颜初夏反感,可无端地,看到东方少倾揣着明白装糊涂,将这两天几乎踏破门槛的人忽悠得团团转,她就觉得很有点意思。当然,在所有宾客中,这里面晏鸣无疑是最显眼的一个。提前上一剑山庄的人多数都是为着铁矿而来,东方少倾跟这些人竟然都没有正面接触过,反而是晏鸣要替他做介绍。颜初夏敢肯定,那个混蛋对这些人绝对了如指掌,不过都是做戏给别人看的。 而他做的戏还有一个看点。那就是代替颜初夏坐在他身边的石姬。 而有客人时,东方少倾绝对不会带颜初夏出场,倒是很多时候石姬会堂而皇之地以安王女人的身份出现,俨然一个贤内助的模样,以致于很多人都要当石姬才是正妃娘娘。显然石姬也十分享受这种被人尊崇的目光。 颜初夏对东方少倾的良苦用心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每天该干嘛干嘛。尤其是再过一天,就是品剑大会,品剑大会只持续三天,她要办事的时间并不多。 就像是心意相通一样,阳平丫头屁颠颠跑来拽她当挡箭牌了。 她这边刚挪了步子,那厢东方少倾的眼刀就杀了过来。颜初夏这才发现,他在院子里摆放的喝茶的桌椅竟然能在第一时间看到这道门。 阳平自然也看到了,笑嘻嘻地冲东方少倾道:“姐姐待在院子里怪腻的,我领姐姐去玩玩。” 在外人面前东方少倾的情绪收得很快,那一闪而逝的目光完全可以当成是眼花。当然,别的客人可能好忽悠,唯独那个看起来十分谦恭的晏鸣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一切。 慕寒自然感觉到,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跟了颜初夏去贴身保护,甚至没有派侍卫,就仿佛压根不在乎那个女人在这个卧虎藏龙的一剑山庄会不会遇到麻烦或者危险。 但事实却是,早在他们离开京城前,就有几名暗卫时刻保护她。 当然,这是颜初夏不知道的。在万俟岩燧给她的情报里,安王的暗卫都是昱贵妃那边的,何曾知道东方少倾会在昱贵妃的严密监控下拥有自己的暗中势力。 在这种地方,想必昱贵妃的暗卫盯着东方少倾以及另两位王爷都还来不及,哪里有空闲盯她,是以她觉得脱离了东方少倾的范围,就可以毫无顾忌。 其他人自然也不知道,只道安王对美人都很好,但对这位美人似乎就如传言中一样,不是太待见。 所以,他们也就愈发讨好石姬,直夸得石姬脸上桃花朵朵开。 颜初夏也瞬间明白,为毛石姬到这山庄之后,穿衣打扮,甚至连气场都变了。女人果然只要找到自信,总能将自己最闪亮的部分呈现在世人面前。那种从内而外发散出来的光芒才是最吸引人的地方。 阳平也要抱怨,“安王对姐姐显然没有对那个女人好!” 颜初夏立刻让她打住,“你可不要再打什么歪主意。” “姐姐,莫非喜欢他?” 颜初夏一愣,喜欢?与其说喜欢,莫若说她对他存在似乎早就习惯了,那个家伙的各种恶劣,她似乎都能轻易接受,这种感觉相当奇怪。 “你今天找我出来如果就为了这事,我可以要回去了。”颜初夏直接回避了这个问题。 阳平嘴一嘟,“即墨羽司正在沐浴斋戒。” “如何?” “名剑出世前,庄主都必须沐浴斋戒三日。你知道上一任庄主是怎么退位的吗?” 一剑山庄的事情颜初夏倒不清楚,尤其来得还仓促,东方乾直接让他查即墨羽司的老底,但却没有提及任何其他人。所以,她对一剑山庄的概念,依然停留在辽川王和宝剑、矿藏上。 “上一任庄主即墨行云就是在沐浴斋戒期突然暴毙的,这事就发生在三年前。” 庄主闭关斋戒的地方并不在一剑山庄内,而是在平川顶峰清凉峰上的石窟内。三天与世隔绝,清心寡欲,正本心,将宝剑交到最匹配的人手里。 即墨氏交出的宝剑应该有几百把。最早都是别人上门求剑,即墨氏看缘分决定是否给剑。直到三十多年前即墨行云承袭庄主大位,才将品剑大会固定下来,每年赠出一把。 如果名剑“遇人不淑”,他日一剑山庄的剑便成了杀人利器,这会给一剑山庄增添很多麻烦,所以宝剑与一剑山庄说是一体一点不为过。 所以每任家主对此都十分重视。但即墨行云却死在最不应该出事的点上。先不说一剑山庄自己的侍卫力量,每次守关的人至少有二十人,再加上那些慕名而来的各方英雄豪杰中,很多一剑山庄的世交挚友,但,就在这么多人的保护中,即墨行云暴毙了…… 接着继任庄主家主之位的便是即墨羽司,他几乎是披麻戴孝上阵,完成了那次授剑仪式。 那现在的问题是什么? “莫非你担心即墨羽司也会像老庄主一样遭遇不测?”颜初夏十分吃惊这个猜测。 阳平的脸色却变得严肃,“一剑山庄从来没有主动借助外力来护卫山庄,但这次,他借了哥哥的侍卫。” 即墨羽司并不是名正言顺的长子嫡孙。相反,别人都说他是即墨行云在外的私生子。虽然当事人已过世,不可考据。但至少有一点是,他的确不是大夫人所生。 即墨行云有三子两女,两位名正言顺的夫人。即墨羽司前面还有一位兄长,所以庄主之位怎么也不可能轮到他。 可偏偏在即墨行云出事前,他曾有意将位置传给即墨羽司。而且这事竟然有大夫人可以作证。既然有当家主母做主,即墨羽司的位置自然就坐稳了。 可这位当家主母却在那年年底又去世了。而且也是死在清凉峰,世人都说她是为夫殉情。可这在有心人眼里文章可就大了。 流言蜚语漫天飞。其中最具杀伤力的莫过于这三条: 第一,即墨行云死得蹊跷,最终得益者自然是最大嫌疑人; 第二,庄主夫人的死并非殉情,而是被杀人灭口; 第三,即墨羽司并不是即墨家的血脉。 传出这些流言的,自然是二夫人一脉。 二夫人膝下有一子一女,偏偏她的儿子轮起年纪来,是三个儿子里面最大的,大夫人虽然是最早生产的,奈何她先生了两个女儿,要不然,也不会有二夫人进府,更不会有母凭子贵,从侍妾升格为夫人。 而另外一个正房嫡子,年纪却太小,如今也不过十五岁,压根没法跟二十多岁的哥哥们争,三年前,他更只是一个孩子,更别说笼络什么势力了。这些年他的安全都是即墨羽司在照顾。 这三年,二夫人一脉攥了不少势力在自己手中,一剑山庄无形中被她分隔为两派。即墨羽司花了不少心思才能制衡住他们,没造成内乱。 但这次闭关比往昔似乎危险系数大很多。 代王的侍卫明里暗里都在观察,没有放过一点异动。 “据哥哥的推测,他们很可能就在今天或者是明天动手!” 颜初夏的脑子转悠了半天,最后缓缓说道:“可是,这关我什么事?” “姐姐难道不应该履行侠义之道吗?”阳平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这么苦逼的事情,凡是有点正义感的人不都应该出手相助的吗? 颜初夏摆摆手,“我怕死!而且即便我拼上性命也帮不上忙吧!我只是一个毫无用处的王妃而已!”一连串的感叹句也充分表达了她对被扯进江湖恩怨中的惊怒。 阳平砸吧了好半天嘴,瞪着的眼睛完全没转过来,最后,她决定相信平常妇人应该都是这种想法,来抚平自己对颜初夏反应的震惊。 但是,这并不表示她会放过颜初夏,反而,她紧紧拽住了颜初夏的胳膊,十分讨好地凑过来,“姐姐,那你就当帮帮我!我的要求只有一点点,真是只有一点点。”阳平还怕她不清楚那一点点是多少似的,使劲用手比划着。 颜初夏无动于衷,甚至都没正眼看她,自然更不可能接她话,此刻在她看来,如果她接话,就表示同意,所以她甚至刻意抿着嘴,不让阳平耗开分毫。 “即墨行云死时全身发黑,俨然是中毒症状!这事最大的嫌疑人就是即墨璞母子,因为,当年就是他们立刻跳出来要抢夺庄主之位,要不是大夫人,即墨羽司根本坐不了这个位置。既然三年前他们能用毒,那这一次一定轻车熟路。” 颜初夏瑟缩了一下,坚决不开口询问,表示自己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姐姐,如果有你在,他们下毒成功的几率就会小很多。只要姐姐一滴血,即便没解药,也能撑一段时间……” 颜初夏的眼睛眯了眯。 “你只要跟他待在一起两天,将最后的关口度过,就万事大吉了!”阳平已经说得眼睛灼灼放光了。 颜初夏却心中一动。如果阳平能有机会造成她与即墨羽司更多接触,自然要完成东方乾的任务就容易很多。 而且,既然连一剑山庄的人都怀疑即墨羽司的身份,那么,东方乾的怀疑自然也不是空穴来风,他一定是猜测到了一些什么,但又没有实证,所以才要她来取证。 连那只老狐狸都上心的秘密一定不简单,如果能为我所用,或许也能掌握钳制那只老狐狸的砝码。 想到此处,颜初夏心念一转,漫不经心地说道:“即便我同意,安王也是不会同意,所以......” “姐姐!只要你同意,我绝对有办法让安王同意!这个你完全不用操心!”阳平深怕颜初夏反悔,赶紧切断她所有可能反悔的借口。 颜初夏就这样“无可奈何”地答应了。当然,她同时没忘记多打听一下这位即墨羽司以及一剑山庄两派势力的事情。 代王跟这位即墨庄主关系还真是不浅,阳平知道的东西多到让人惊喜。 “我最后只想问一个问题。” “姐姐,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阳平眼睛依然闪着贼亮的光。 颜初夏依然一副不是太乐意的模样,不咸不淡的问了一句:“即墨羽司到底是不是即墨行云的儿子?他是好人坏人我都不知道,我不能为虎作伥!” 阳平微微纠结了一下,“这个,他似乎真不是!但是,我敢保证,从大义上来说,他绝对算得上是正人君子!” “哦......”颜初夏不痛不痒地应了一声,完全没有震惊的意思,反而又若有所思地沉默起来。 阳平看得心里扑通扑通乱跳,生怕她又搞什么幺蛾子出来找机会反悔。她这个姐姐真的是太自私太担小了,一点侠义精神都没有。 “那,他的父母是谁?” 颜初夏又轻飘飘地抛出一个重量级的问题。 阳平眉头皱了起来,双眼也耷拉下来,“姐姐,是不是我回答不出来你就不去了!呜呜,你不能这样呀!我已经回答了七十八个问题了,这个问题你就放过我吧?我是真的不知道呀!呜呜......” 颜初夏十分慈悲地叹了口气,伸出大慈大悲手,开始给这只可怜的小猫顺毛。 “姐姐答应了吧?” “嗯。但是,你不能让我遇到危险!”这点是必须坚持的,她可没打算为外人搭上自己的性命! “我保证!” 第80章 当颜初夏在清凉峰上看到那个月白衣衫风度翩翩而来的男子时,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他怎么来了?” 阳平笑嘻嘻地讨好道:“安王哥哥说,这等侠义之事怎么能将他排除在外,更何况,他不能让姐姐你只身犯险!” 只身犯险?那家伙担心的是她红杏出墙吧? 东方少倾甚至相当有风度地挥了挥手中折扇,冲皱着眉头看他的颜初夏说道:“爱妃,如此看着本王,可是会让本王兴奋的哦!” “噗!”十分突兀的一声从身后侍卫中传来。颜初夏的耳朵微微动了动,漫过一片绯色。 东方少倾,你敢再流氓一点吗? 阳平不明所以地将两人来回打量了一翻,一个笑颜如春风,一个冷脸如寒冬。 跟着东方少倾而来的,自然还有慕寒,这位绝对是最淡定的,除了在心里默默抽搐之外,一切都了无变化。 东方少倾接过慕寒手里的包袱,附耳跟他交代了几句,慕寒便下了清凉峰。 这清凉峰山道十分陡峭。三面悬崖,无路可攀,唯一能走的一面,却像一条通天而上的碎石滩,连杂草都少有。所以,无论是从上还是从下,几乎都是一览无遗的。地势却是极好的易守难攻之地,至少从溶洞外这不大的一块儿地儿要冲下面碎石滩上的人射箭真的目标很明确,而对方还没有遮挡物,同时,那坡的陡度,那滑脚的碎石,要直立行走本来就相当有难度,要躲避攻击自然更难。所以只要守住这个洞口,万事无忧。 清凉峰溶洞一直是一剑山庄的禁地或者说只有极尊贵人物进入的圣地,所以峰下也有人把守,闲杂人等一律免入。 东方少倾十分满意地将这里看了半天,顺手将颜初夏勾进怀里,俯瞰山河,有美在怀,真是一大赏心乐事。当然,如果怀中美人能给他一个勾魂摄魄的笑而不是凶巴巴皱着眉眼瞪他就完美了。 在溶洞第一道门外迎接他们的是即墨晗封,十五岁的少年眼神可是相当凌厉的,大有少年老成之感,那不苟言笑的姿态,绝对比东方少倾这个王爷来得有威严。 “羽司哥哥的安危就拜托二位了!”他郑重一揖,身后一剑山庄弟子甚至单膝跪下已表示心中的敬畏之情。 东方少倾微微清理了一下喉咙,十分豪气也相当郑重地说道:“三公子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不让令兄受到损伤!” 说罢,石门开启,一股寒凉之气扑面袭来,颜初夏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东方少倾很是时机地从包袱里掏出一件丝绒斗篷批在她单薄的肩上,身上顿时一暖,转眼只见那个混蛋一脸淡定,还无不讽刺的眼神:看吧,我不来,你就只有挨冻的份儿,谁会为你想得这么周到? 众人躬身长揖。 东方少倾牵起颜初夏的手,进了门。看着那道门在眼前落下,隔离所有视线,颜初夏不禁要怀疑,明明是阳平请她来帮忙的,为毛这个东方混蛋倒像个正主一样,一点也不见外! 这一想不禁将人瞟了一眼,东方少倾嘴角笑容不动,甚至连眼神都依然保持着直视,与门外的人道别,但这并不表示他没看到颜初夏的小动作。 “爱妃,如此含情脉脉地看着本王,本王可如何是好?” 颜初夏本想骂他一句流氓,出手摸到柔软温暖的斗篷,也就将粗话生生噎了回去。 “王爷,铁矿的事情都办妥了?竟然有兴致跟妾身一起闭关?” 东方少倾一笑,“辽川的最大权力者在这里,我如何能不来?”丹凤眼精光闪闪,颜初夏顿悟:是了,最有决定权的即墨羽司都在这里了,他们帮这个忙,即墨羽司即便再舍不得铁矿,应该也会表示表示让东方少倾交差。 石门合拢,两人开始打量这个石洞,各种形状大小的石钟乳被略显昏暗的火光照射着,十分漂亮,让人仿佛置身在石林中,还有帘幔遮挡。 走过这个洞,只有唯一一条天然浸蚀的路,沿着路还有大大小小的几个岩洞,两人不由得开始怀疑,这清凉峰里不会全被这些溶洞占领了吧。 耳边不时滴落的水滴声,在空旷的溶洞里演奏着的单音节乐谱,与回声交相辉映。 找了半天,他们才找到人工开凿的台阶,台阶向下,下面比不得上面亮堂,仿佛起了一层雾气。 “应该是温泉!”东方少倾解释道,扶着颜初夏慢慢向下走去。 靠近了,果然感觉到温度上升了不少,比之在上面暖和多了。 下面的溶洞便是即墨羽司沐浴斋戒的地方,颜初夏正在犹豫这样来是否合适,万一人家在沐浴?或许正在打坐面壁之类的,岂不是不妥。正打算跟东方少倾商量,回上面去时,就听见一个声音懒洋洋阴森森地笑道:“终于有人愿意下来陪我了......”很有点“你们终于下地狱来陪我的意味”。 随之而来的是甘醇的美酒馨香,甚至还有烤鸡的香味,不,什么?烤鸡? 颜初夏循声望去,穿过重重水雾,只见不远处,汉白玉的桌子、椅子、榻等等家具,而一名男子正坐在桌旁,自斟自饮,还自己撕了鸡肉啃着。 这...... 虽然之前没见过即墨羽司的脸,可此刻一看这人,她就知道是即墨羽司,毫无理由。可是,不是斋戒沐浴吗?你个混蛋竟然在这里饮酒吃肉泡温泉...... 东方少倾轻轻捏了捏颜初夏的手,拉回她的神智。 “即墨庄主,给本王的爱妃留只鸡腿呀!”他这口气说得真特么自然,完全没有吃惊的意思。 颜初夏不由得要惊讶,难道江湖人就是如此不拘小节吗?明明这么庄重肃穆的仪式...... “安王殿下,这里还有整整一只,快来一起饮酒!” 东方少倾倒也不急,转头看颜初夏,“爱妃可要先洗漱一下?本王连你替换的衣服都带来了。” 颜初夏狠狠打了个寒颤: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最近东方少倾的行为实在太可疑了!难道这是什么新的玩法?以他恶劣的性格,颜初夏从来不觉得这家伙是会不图回报做好事的,正常情况下,他不坑人就是谢天谢地走了狗屎运了。 即便不是,颜初夏也没打算在只有两个大男人的山洞里沐浴更衣什么的。 “不,妾身想先吃点东西。” 脱下方才御寒的斗篷,颜初夏与东方少倾双双入座。即墨羽司亲自给他们斟满酒。 “即墨庄主早知道我们要来吧?” 颜初夏不得不多心一下,即墨羽司见到他们时太没惊讶感了。即便他能料到东方墨会给他找垫背的人来,应该也不会猜到是他们才对。但是他淡定的像早就知晓一切。 即墨羽司毫无规矩地坐在椅子上,一只腿很不老实地吊在一侧,一手拿着酒壶仰头倒上一口,他本就是侧脸与二人相对,听见颜初夏一说,他也没转过脸来,只微微翘起眼角,“我一直在猜测阳平对你那么黏到底是为什么。那小妮子没有好处是不会理人的,从小如此!” 这么说,阳平之前说他们不认识什么的,根本就是骗人的。 “那庄主猜到什么了?” 即墨羽司这次转过头来了,而且笑得意味深长,那一晃眼,竟然令人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颜初夏不由得愣了愣。 东方少倾一看这反应,当即一伸手搭到颜初夏的腰上,颜初夏惊愕抬头,只见那家伙皮笑肉不笑,眉眼间竟然含了几分怒意。可是关键不在这里,她竟然突然觉得这两人眉眼间竟然有几分相似,细看之下的确又有所不同。 东方少倾十分不满地在她腰上捏了一把,声音几乎从牙齿缝里喷出来,“爱妃看本王作甚?” 颜初夏心中一凛,哪里敢再去招惹他,甚至乖乖地给他斟满一杯酒,“王爷,这酒味道甚好,可以多喝几杯。即墨庄主还没告诉我答案呢?” 即墨羽司看了两人一眼,仰头又倒了一口酒,“我只是在想,以阳平的习性,她若粘上谁谁必定倒霉,麻烦缠身,所以,你们被卷进来,我一点不觉得意外!” 就这么简单? 即墨羽司甚是肯定地点头。 “那言归正传,我们应该如何防御?” 里面这么大,就他们三个人,虽然知道外面把手严密,外敌难以攻入,但三年前他们既然能有办法毒死即墨行云,那么今天,自然也不能松懈。 即墨羽司压根没有一点被人威胁迫害的自觉,比他们俩放松了不知多少倍,甚至又给他们一人斟了一杯酒。 “等酒足饭饱之后,我们再去看地形!” 他说得一副胸有成竹模样,两人还以为应该是很好处理的事情,结果等真的去看,脑子有些打结。 沿着温泉溶洞再往下,竟然有一个很小的出口,可以容纳一个几岁孩童的身子出入。当然,这里不至于让大批量的敌人进入。只不过...... 为毛洞里那么多青蛙和蛤蟆? 而那个当事人手里还提着一幅酒,压根毫无紧迫感,只道:“要不,麻烦两位把这些家伙干掉?” 东方少倾和颜初夏面面相觑,亲,你指挥得太顺手了好不?这位是王爷,这位至少还是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你赤条条一赫赫有名的江湖豪杰,好意思说出口。 即墨羽司自然看出两个齐刷刷站在他面前没打算动手的人的心思,无可奈何地说道:“如果是老虎,我一定自己上!可是蛤蟆......真的很恶心!” 夫妻俩这才发现,这厮指给他们洞口位置压根就没移动步子,现在离他们至少有三米,离洞口不下五米,站得倒是一副玉树临风模样。 “他们不会打算用这些东西引毒蛇吧?”东方少倾摸着下巴,顺道瞟了一眼自己的王妃,果然看见她的脸色开始泛白。慕寒的推测没有错,她对蛇的确太敏感了。 “爱妃,要不,你去取硫磺来?温泉附近肯定有。” 颜初夏砸吧了一下嘴,没有跟他客气,转身就走了。 硫磺的驱蛇效果其实比雄黄还要好。这些熔岩地貌要找到硫磺相当容易,不一会儿,颜初夏就找大一大片。 “需要帮忙吗?” 即墨羽司十分悠闲地走过来,衣袂生风,在这云蒸雾绕的温泉池旁,怎么看都太谪仙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跟代王倒更像是血缘兄弟。” 此刻即墨羽司穿着白袍,甚至没有束腰,颀长有型的身形将那宽大的袍子衬得很飘逸,而他的头发也跟第一次见东方墨时一样,过膝的长发只是用一条丝带绑缚,彰显男子气概的同时,又多出那么一份出尘的俊美。就气质上来说,他跟东方墨竟然还真有点相似,也可能是两人朋友做的长了,相互影响所致。 对于颜初夏的说法,即墨羽司依然没有觉得惊讶,只是眉眼微微弯起,浅浅淡淡地笑了,这一笑,就更多了一份神似。颜初夏几乎能想见,两个谪仙一样的年轻男子在云缠雾绕的清凉峰顶端,在蓝天白云之间,一面把酒一面对弈,那是多么惬意的场景呀! “你在想什么?”即墨羽司看着颜初夏的眉眼,笑意浅浅。 “我只是在想,庄主跟代王关系似乎很好!” “不是似乎!而是肯定!”即墨羽司已经过来帮她捡起温泉水中的硫磺,“在我六岁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那时他刚到平阳为王,我父亲前往庆贺,我就这样巴巴跟了去,却不料,那个代王竟然只是一个孩子。因为一些原因,我还在他王府中呆过几年。所以,对我而言,墨是个可以用性命交换的挚友,亦是我最敬重的兄长!” 颜初夏瞬间了然,多半他的很多习性也是被东方墨给带出来的。 那么,这么说,阳平应该也是在那一年就认识他了,这个小妮子...... “那阳平的体质,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颜初夏这个问题就直白了。据阳平跟她说的情况,龙吟开锋应该在即墨行云就着手了,但是,就没找到合适的人,这才拖到如今。 “三年前,我父亲就想用阳平妹妹的血来开锋。”说这话时,即墨羽司的眼神黯淡下来,想必是想到去世的养父,颜初夏知趣地没有追问。 两人搬了一堆硫磺送到那个洞口附近,东方少倾已经准备好酒,准备用火将那些饵食给处理掉。 东方少倾一看两人出双入对,心里顿时后悔不已,为毛他没想到旁边还有一只狼。 “即墨庄主,麻烦你多搬点过来。爱妃,你知道怎么用酒煮硫磺吗?” 颜初夏瞬间明白他的意思,果然就地将酒倒进一只锅里,将硫磺敲成细小的颗粒,砸了半天,手都疼了,也没敲出多少来,结果只见东方少倾伸过来一只手,在她面前缓缓摊开,里面竟然是硫磺粉末...... 好吧,他就是来寒碜人的! 颜初夏眼睁睁看着他用手直接将她敲不动的硫磺轻易捏成了粉末...... 砸吧了一下嘴,颜初夏决定对有用的男人适当利用,“王爷,如果那些硫磺都能弄成粉末,与酒相溶,再多的蛇都不用怕了!” 东方少倾自然也是这意思,看见女人眼中微微的惊艳之色,十分有成就感,但顺着颜初夏视线看过去,顿时傻了眼:即墨羽司在干嘛?这么短的时间,他竟然提了两大框子硫磺来,这个溶洞有那么多硫磺的吗?要把那么多硫磺用手捏碎......开玩笑的吧? 结果最后,两个男人一人拿了一块石头,乖乖地掂着大石头敲。 常温下,硫磺很难溶于水,加热后,颜初夏在里面加入了一些不知名的粉末,硫磺味儿就马上出来了。先熬了一锅,东方少倾提起往那洞口一泼,即墨羽司一个火把飞过去,大火瞬间蔓延过去,“呱呱”一阵纷乱惨叫,偶尔还有几只跳到洞口,奈何身上是酒精泡制的硫磺水,毫无悬念地变成了烤蛤蟆。 完胜! 颜初夏又在洞口及四周堆满硫磺,同时再泼上硫磺煮酒,双重防范。 “你确定就这一个洞口吗?” 即墨羽司摸着下巴,怎么看也不像个确定样儿。颜初夏与东方少倾互看了一眼,直接巡视去了。 折腾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估计天应该已经黑了。 三人坐在温泉氤氲水汽中,终于歇下一口气。 “你们真认为前任即墨庄主是中的蛇毒吗?”颜初夏看着两个靠在石床上休息的男人,她总觉得没那么容易。 东方少倾跟即墨羽司磨那些石头早就累得不行了,此刻动都不想动一下。颜初夏问,他们也只是不清不楚地哼一声。 “这个山洞如此多的硫磺,那些蛇真能进来?”这才是关键,即便有那么多饵食,蛇应该还不至于会来硫磺堆里打转。 “的确是蛇毒!”即墨羽司再次确定,“虽然我跟你一样认为蛇不会进来这种地方。” “蛇也是可以用食物以外的东西操控的,比如,笛声。”东方少倾难得地见识渊博一下。 他这不说还好,一说,颜初夏还真听见了奇怪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仿佛是某种管装乐器发出的声音,又像是风声的呜咽声。 悉嗦......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三人屏息静气,静静辨别着声音的方向,可这声音相当奇怪,洞壁四周的石头里都有这种声音。而这声音还越来越大。 东方少倾第一个跳起来,一手拉起颜初夏,护在怀里,眼睛却依然在环视四周。颜初夏不自觉地往他那边轻轻靠了一下,从他怀里探出头看,警戒地看着四周。 即墨羽司也跳了起来,第一件事却不是打量,而是一口饮干壶中酒,将酒壶随手一抛,砸在石壁上。瓷器碎裂的刺耳声音打断了那呜呜声,但也只是那一刹那,涟漪便再次满眼过来。可是,耳朵灵敏的却捕捉到了那再起时,声音最先来自何方。 两个男人双双拔剑出鞘,互看了一眼,纷纷朝着上面的溶洞爬上去。颜初夏心头一紧,难道这次,是从正面强行进攻?如果从上面的洞口,那外面的侍卫...... 三人刚走出水汽蒸腾的温泉区域,就看见台阶之上,似乎有什么黑东西在移动,这下终于听清了声音。 “吱吱......” “是老鼠!”颜初夏实在不想面对这样的战斗,那漫过两米台阶向瀑布一样冲下来的东西不是老鼠大军还能是什么? 被这种肮脏的生物咬到也是很麻烦的。而它们疯狂扑进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东方少倾皱了皱眉头,看看怀里的女人吓白的小脸,轻声安抚道:“别怕!”说罢,拿起火把,喷上硫磺酒,点燃,扔进老鼠堆。老鼠受惊,迅速散开,有几只被烧着的,更是逃窜得快,无意中又点燃了其他老鼠,这些鼠群更加疯狂。 东方少倾剑一挥,冰冷的煞气碰了出去,将靠近的老鼠扫到几米开外,但很快又有老鼠扑过来。 “安王殿下,此刻可没必要保存内力!”即墨羽司淡淡提醒道,嘴角却有着一抹冷酷的笑意,颜初夏看他剑一挥,老鼠堆像被狂风卷起的落叶一样卷开了十米,被剑气袭击的老鼠尽数毙命。这杀伤力可就大了。 突然眼前一黑,直觉东方少倾用手轻覆住她的眼,“姑娘家,没必要看这种血腥又恶心的场面,把眼睛闭好了。” “唰唰......”不知他们挥了几剑,只听得哀鸣遍野,血腥味儿扑鼻而来,瞬间冲塞了石洞。 约莫过了一盏茶功夫,他们也只是前进了几米而已,老鼠像是没有穷尽一般依然如潮水扑涌而来。 颜初夏仔细听辨着声音,方才的呜咽声还在,而且几乎是一模一样的频率。这种声音很像是哑掉的笛子,不大,但你能感觉到它音频间造成的震动。而这种震动竟然能沿着石壁这样毫无衰减地传递,绝对的环绕立体声呀,委实强悍。 “那就是驱逐这些老鼠的声音吗?”这些老鼠简直就是疯了,知道必死还敢冲过来,被操纵得毫无悬念。 东方少倾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声音,“大概是,不能确定!” “即墨庄主,这里有没有什么剑啸声最强的?”金属的高频震颤或许能打断这个震动频率。 即墨羽司一震,“你知道怎么对付了?” “用高强度声音切断石壁共鸣!” 东方少倾惊了一下, 不期然松手。颜初夏蓦然睁眼,尽管有心里准备,看到那几乎对着山的老鼠尸体,胃中差点翻滚起来。 “啸声最强大的自然是龙吟剑!”即墨羽司说道,眉头则依然蹙起。 颜初夏和东方少倾一听这话,也皱起了眉。龙吟剑在面世前,藏得十分隐秘,这完全是要提前引出龙吟剑的节奏呀! 提前取剑,总好过他们被老鼠吃掉好吧! 即墨羽司也只是思考了一小会儿,便离开取剑去了。两人自然坚守阵地。 不一会儿,即墨羽司取来一把玄铁剑,剑身全黑,连为开锋的刃口也是黑色的,看着多少有些诡异。 “要怎么做?” “这就是龙吟剑?”两人都觉得实在太没有宝剑的风采了。 “正是!” 颜初夏打量了一下墙壁和地板,最后选了一块无断层的地方,让即墨羽司将龙吟剑插进去。 颜初夏扒了一把匕首,开始在龙吟剑上敲击,还一边敲一边附耳到墙上听,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两个男人则负责将涌过来的老鼠解决掉。 老鼠一层又一层堆满了石壁边沿。 颜初夏一边调整着龙吟剑插入石壁的长度,一边敲打,脸色慢慢苍白,额头冷汗直冒。这东西即便没开封,煞气跟寒气,也不是常人能够忍受的。 终于,“叮——”一声长鸣,石壁震动了,刺耳的声音蔓延扩散,朝着远处铺开来。 “吱吱”声停了。 颜初夏看着鼠群凌乱了,原地竖起前爪,仿佛在凝听什么。 她缓缓,有节奏,按韵律敲击着龙吟剑,鼠群开始动了,最初似乎很疑惑徘徊,但没过一会儿,便犹如潮水般褪去。 东方少倾和即墨羽司只感觉到阵阵耳鸣,很难辨别出颜初夏敲击的是什么韵律。 但显然,另外一个人并不甘心就此失败,呜呜声也随之加大了。 颜初夏依然不急不缓的敲着,并将对方的韵律听在耳里,还以颜色。高度的精神集中让她忽略了滴落到地板上的血渍。 东方少倾掏出手绢,本来是打算帮她擦一下额头的冷汗,结果正好看见一滴血从她鼻尖滑落。颜初夏本是前倾着身子伏贴着石壁,血滴滴得干净利落,没在她鼻下留下任何痕迹。 东方少倾一把抓住她敲击的手,眼神黑得难看,“我来!你告诉我音律!” 陡然停下的颜初夏直觉身子一软,差点载倒,男人的手却恰当好处地将她搂在怀里。努力振作了一下精神,颜初夏启口轻轻哼着调子,东方少倾慢慢敲打应和着她,虽然他的点未必有颜初夏抓得准,但是这家伙内力不错,龙吟剑的长啸比她敲时厉害了不知道多少倍,将对方的呜呜声完全压制住了。 鼠潮一去不还。又持续了一刻钟,呜呜声才渐渐消退,慢慢散尽。 三人尽数吐出一口浊气!东方少倾同时多吐了一口黑血! “你、你没事吧?” 颜初夏看着脸色泛白的男人。 东方少倾面色不善,只狠狠瞪了她一眼,拖着人就地坐下,“姑娘家逞什么强?装一下可怜会死呀?” 颜初夏没跟这个暴躁的男人计较,用手绢擦了一下他的嘴角,又瞪大眼睛,“你没有没有受伤?” 东方少倾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堵了口气血而已!你这是什么破调子,怎么唱也不可能顺畅吧?” 这骂人的话中气还是挺足的,颜初夏稍稍松了口气,委屈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调子。那个人简直是用命在驱赶老鼠!这只是按照他的调子改的,他那调子多半连肺腑已经伤着了。” 即墨羽司走过来,丢给东方少倾一个小瓶子,“这东西可以帮助调息!你们先在这里待一会儿,我去上面看看,那里肯定出了什么状况!” 颜初夏倒了一颗放在东方少倾手心,十分吃力地将他扶到温泉池边的石床上,还十分贤惠地端了一杯水过来。 漂亮的丹凤眼就盯着她,还相当犀利。 “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那厮不吃药,颜初夏不由得有些紧张。 “张开嘴!” “......我没事,呜,噗!” 塞药、灌水,一气呵成,但是,该死的小妮子被水呛了呀,一口水喷了东方少倾一脸。 水从头发丝上滑落下来,整个水淋淋的好男人。 颜初夏瑟缩了一下,这家伙的眼神真的要杀人了! “你是故意的吧?”恶狠狠的语气! “咳咳,这是一个意外!”用袖子一一拭过东方少倾的眉梢额角,她大人有大量,不跟病人计较。伺候这个难缠的男人吃了药,颜初夏便坐在一旁看他打坐调息。气功什么的,她学过,运行周天也并不是什么难事。但东方少倾跟她显然不在同一个层面上,不一会儿,那家伙就一头冷汗,她没敢碰,怕碰岔气儿。 约莫一盏茶功夫,东方少倾吐出一口浊气,同时舒了口气。这下看起来气色立刻就好起来了,看来那药丸是真不错。 “爱妃,你这样看着本王作甚?”气息顺了,东方少倾心情也好了起来,尤其是一睁眼就看见小妮子睁着大大的迷糊眼一脸的关切,这个世界真是太美好了,瞬间连冲塞的血腥味儿都淡去了。 颜初夏抽了抽僵掉的脸,眨巴了一下眼,好酸累。 “王爷,即墨庄主好像跟谁干上了,我们要去帮忙吗?” 东方少倾眉头一挑,“不急,方才我们已经为他拼过一次了,铁矿想必他不给我都会觉得不好意思。” “......”你的目的性完全不用这么强好吧?不知道什么叫做侠义精神吗? 东方少倾甚有兴致地握起颜初夏的手,“爱妃,我们是不是应该把之前的约法三章改一改。” 颜初夏一抖,“改什么?” “三从四德,我要求不高,只要从夫一条,你看如何?” 颜初夏默默地磨了一会儿牙,“我不同意,行吗?” 东方少倾眉头一颤,“我是一个开明的丈夫,允许你有自由,和自行作主的权力,但某些关键问题,还是应该把决定权交给我,你必须跟我商量,不能擅自行动,比如,今天这件事!”这口气是很严肃的,完全没有往日逗弄她的意思。 颜初夏被那认真劲儿噎了一下。抬眸看了男人好半晌,才开口道:“嗯,我记住了。” 第81章 “少打情骂俏一会儿会死吗?还不来帮忙?”即墨羽司的声音蓦然响起。 东方少倾提起颜初夏,几步蹿了过去,这一看,才发现,竟然有两个黑衣人跟他打在一起。那身手可是相当专业的,处处都是杀招。 以前欧阳璟教过颜初夏:杀手可以武功不出众,但出手必须狠,招招必取人死穴,孤注一掷,即便是高手,看见也会乱阵脚! 而显然,即墨羽司现在就被两个不停取死穴的杀手,给打乱了阵脚。 东方少倾的加入自然解了他的围,但是,这么大个的人是怎么进来的?明明之前他们已经检查过所有地方了。颜初夏看了看四周,没找到兵器,直接拔起墙里那柄龙吟剑,提着便去检查。从地面痕迹来看,老鼠是从一个地方进来的,那就是一个石钟乳的森林...... ——他们怎么把这东西给忘记了。 这里从上面吊着的,地面长着的石钟乳都能成为树林,如果有人在这里做手脚,完全可以混淆视听。 最初他们的太多精力都放到那个小洞穴去了,想必其他人也忽视了这个地方。 颜初夏拿着龙吟剑一一戳过去,如果石钟乳是空的,声音自然会不同。可她戳了半天,没戳到空掉的石钟乳,却把自己给戳得原地消失了。 颜初夏只觉得脚下一失重,人便跌进了一个洞穴。等她晕头转向地停下来时,只见两把明晃晃的长剑一闪,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又是黑衣人蒙面人! 这个大瞾王朝到底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为毛这么多黑衣蒙面人! “把那把剑拿过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两名黑衣人身后响起,黑衣人一闪开,颜初夏便看见了,那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嘴角还在渗血,正靠坐在墙上,一只手死死捂着胸口,脸色苍白如纸,还蒙上了一层灰,怎么看都重伤之躯。 一名黑衣人夺过颜初夏用来戳石头的龙吟剑——老天,她只是随手找个可以打人的东西而已,真没想把这柄宝剑送到可疑人物手中。 “这位老伯,我们应该没有怨仇吧?”颜初夏快速将石洞打量了一翻,不大,离她上面也不算太高,大概十来米,要爬上去还是比较容易的。如果这些人肯放过她,她几乎不需要别人来救! 但显然,傻子也知道不应该放她走。 所以颜初夏就这样被俘了。一把剑很是不老实地架在她脖子上,黑衣人的眼中还透出那么一点点戏谑,剑尖轻轻一挑,掀开了她的面具。这种行匝粘跸亩裕允氢犯氖种父斩吞险咭簧人裕馍辽恋哪抗馍绷斯矗靶」媚铮闳舨幌肷硎滓齑Γ屠鲜档悖鸲崮越睿 “这把是什么剑?” “我在洞里随便拿的,好像是炼废了的。”这谎话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废剑?这可是上好的玄铁!小姑娘,告诉老夫,这是不是龙吟剑?” 果然是冲着龙吟剑来的。 “老伯,您觉得龙吟剑会被人这样轻易拿在手里吗?即墨庄主就在里面,他不砍了我才怪!” 老者沉吟了一下,半信半疑。 “老伯若喜欢就拿去!但请你放了我回去!”颜初夏绝对没有打算为龙吟剑献身什么的,所以她的神色都不需要装,都能看得出来对那把剑没有兴趣。这倒让老者打消了怀疑,那是一把未开封的剑,要砍死人还真是不容易,对比黑衣人手中的宝剑,实在太没威慑力了。 老者将剑抛回颜初夏脚边。颜初夏也没捡,依然虔诚地看着老者,意思相当明白。 “老夫也不喜欢滥杀无辜,可即便要放你也不是现在。” 颜初夏本以为自己会被这些人绑了,结果只见剑光一闪,另一个黑衣人都没来得及叫一声,便倒在血泊之中,那死不瞑目的双眼正好瞪着颜初夏。颜初夏腿一软向后靠去,那里却是一个冰冷的怀抱。手腕一疼,“喀嚓”两声,尼玛,脱臼了! “你……”老者满脸惊恐地瞪着唯一剩得的黑衣人。 黑衣人拉下面罩,一脸冷瑟地蹲到老者面前,半跪下一只膝盖,“师父,谢谢您老耗尽内力帮徒儿取得龙吟剑。这一叩首,你值!您的肺腑已破,与其痛苦等死,不如让徒儿给您一个痛快!” 说罢头重重往地上一扣,抬头时,剑光一闪,一条细细的红丝线划过老者脖子,老者瞪大的眼睛一样没能闭合,依然是满眼的不可思议。 东方少倾是劈掉黑衣人才发现自己的老婆不见了,这一看之下,头发都竖了起来。 “该死的,又跑哪里去了!” “去上面看看!” 即墨羽司也一剑劈了对手! 但等他们找到的只是两具尸体而已。 颜初夏全身冰冷,黑衣人就在不远处取水。这个人下手十分狠辣,将帮助自己的师父就这样一剑解决了,她还能指望他对自己手下留情? 唯一的悲剧是,如果是手脚被绑,她还可以动动脑筋脱绑,但是现在手根本使不上力,稍微一动就能感觉到发自骨髓的刺痛。 “你要杀我?” 那人喝了一口水,饶有兴致地看着犹如受惊的小猫一样的女人,“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东方墨会请你留在那个山洞中吗?你应该是京城来的那个安王妃吧?” 这话的内容可不少,站在什么样立场的人才会说这样的话? “你是一剑山庄的人?” 黑衣人倚到树上,拽了拽手里是绳子,绳子的另一端拴在颜初夏的脖子上此魄崆傻淖Ф唇Я烁龉烦允骸 男人眉头颤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这个女人如此不济,走过来,将人从地上抱起来。 “你是一个聪明的女人!既然聪明,怎么会让自己搅进一剑山庄的事情?还是说你本来就是东方墨的人?” “莫非,你是即墨璞?” 男人看她,算是默认了。 颜初夏吸了口凉气,是了,能出现在那里,设计龙吟剑的人,即墨兄弟的嫌疑自然是最大的。可她怎么就那么背运,这也能让她给撞上?难道她天生就是灾厄体质? 知道对方身份,颜初夏心中安稳了一些,“不止我参与了,我家王爷也来了。其中目的或许你能够猜测一下。皇上让王爷拿到辽川的铁矿经营权,自然,如果能够给即墨庄主帮上点忙,这事就好谈了!” “大瞾朝廷?呵!这个交易不错!如果安王能帮我夺回庄主之位,辽川的铁矿他一样可以拿到!这个交易可要试试?” 即墨璞捏起颜初夏的下巴,深深看进她的眼里。颜初夏的心寒颤不止,嘴上却没敢示弱,只道:“我们的目的只是铁矿,至于从谁手上拿到这个权利,都没关系!” “王妃这是在向我示好吗?” “我只想保住我的命而已!” 看似示弱的话,但她眼中却完全看不到害怕,即墨璞笑道:“如果是石姬,或许还能说服东方少倾偏向我,你......” 尼玛,你个死东方少倾,这就是你要的效果吗?我若保不住命,一定变成厉鬼也要来找你! 还在清凉峰上追寻蛛丝马迹的东方少倾打了个寒颤。 “毕竟我才是皇上下旨明媒正娶的安王妃!” “东方少倾真是瞎了眼了......” 即墨璞决定先将这个女人带回去再说,牵着绳子,拖着女人,在山林中神不知鬼不觉地穿梭。 颜初夏脚下一深一浅,眼睛被黑布蒙着,她敢断定,即墨璞一定有密道穿进一剑山庄。 “即墨羽司真不是你弟弟?”看这个人,大有与即墨羽司势不两立的架势! “他怎么可能是?”即墨璞十分肯定! “可是你父亲不是将庄主之位传给他了吗?而且大夫人也扶持他上位!如果不是,大夫人完全可以扶正自己的儿子!”虽然年纪小了一点,但只要名正言顺,有两位哥哥辅佐,也是很不错的! “即墨羽司根本就是那个贱女人在外面跟野男人的野种!” 即墨璞完全没掩饰心里的厌恶,“我父亲娶我母亲时,那个贱女人就百般阻挠,她生不出儿子,难道让即墨家绝后?我父亲娶我母亲时,她就消失过一段时间,我娘生我时,她又消失过,二十几年,来来回回闹过好几次,直到即墨羽司被我父亲抱回来......那个贱女人不知道用什么手段让我父亲认下即墨羽司,一定是当年的丑事暴露了,他们母子才联手杀了我父亲。当年可是那个女人陪我父亲进的洞窟,除了她,谁还更有条件?” 这段恩怨,似乎谁都有充分的立场置对方于死地。颜初夏反而不敢轻易相信了。 在即墨璞的眼里,自然,嫌疑最大的是大夫人和即墨羽司,即墨羽司的身份的确很蹊跷,连阳平都知道他不是即墨行云的儿子,按理即墨璞要夺回属于即墨家的一切是理所当然的。 当然,这并不能排除即墨行云是即墨璞母子杀害的嫌疑,将罪责推到即墨羽司身上,他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而且,似乎也更能拉拢人心。 “邪不压正,如果真是即墨羽司作孽在前,我相信老天不会让他继续逍遥快活的!”颜初夏还是决定做一个单纯善良的女人。 即墨璞扭头看了一□后的女人,嘴角微微勾起来,“你放心,我没有伤害你的意思,只要你不挡我道,若还能帮我家仇得报,我也不会亏待你!” 这可是相当诱人的,不但能伸张正义,还能得到很多好处。可惜,颜初夏就不是什么侠义之士,更没有心情主持什么正道公义,她唯一的愿望只是保命而已,那些公理还是让有能力的人来主持吧。 “这事为什么不告诉代王?如果代王知道真相,他就不会帮着即墨羽司了!”这绝对是站在即墨璞的立场思考的。 即墨璞却冷哼了一声,“你知道吗?即墨羽司跟代王的关系那好得可不一般,代王怎么可能相信我而怀疑他?再说,说不定代王根本就知道,只不过为了自己的利益帮着掩盖事实而已!代王甚至想跟辽川联姻,这样就可以巩固他在西南的地位!而我已是结亲之人,自然即墨羽司比我更合适......” 好吧,即墨璞的推测也不能算不合理。 等再看见光亮时,颜初夏已经闻到了檀香味。 即墨璞揭开她眼前的黑布,果然,这是一个厢房。没想到那条密道,竟然是直接通往一个房间的。 到了自己的地盘上,即墨璞才放松下来。 “这几天,就委屈王妃待在这里了。”说罢取下颜初夏脖子上的绳子,颜初夏还没来得及高兴,尼玛,一根银闪闪的链子已经随着项圈套上了她的脖子。 “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即墨璞勾唇一笑,不以为然,“这样,我才能放心地将你的手骨接上!” 你倒是体贴......喀嚓! “啊呜......”即墨璞在颜初夏叫出来之前捂着了她的嘴,眉头颤了颤,“牙齿这么利?” 那捂嘴的手俨然被一行白整整的牙齿咬住了,虎口上全是血。 不要怪颜初夏狠心,她的痛好歹要回报一点给始作俑者!当然,她绝对不是故意的!至少在此刻即墨璞看来,的确不是故意,只是他捂嘴的时候没14馑难莱...... 将链子锁在床柱上,即墨璞洗了洗伤口,好家伙,咬得还真不浅。 “很痛吗?”这是即墨璞问颜初夏的。作为男子汉,把人家小姑娘的手弄错位的确有点狠。 颜初夏甚是无辜地点点头,“终于缓过来了。我不是故意咬你的......” 即墨璞摇摇头,笑了,“我手上的疼不算什么!以前练剑的时候,好几次手都被剑穿透了,你看,这里的疤......”即墨璞饶有兴致地把疤痕拿来博同情了。果然,左手手背上交错着白色的痕迹,即便如今看来也有点触目惊心。 颜初夏舔了舔嘴角,很是时机地惊讶了几句,最后回归正题,“你打算将我在这里关多久?” “这可不好说!后天就是品剑大会,即墨羽司拿不出龙吟剑,自然会有机会!在解决掉他之前,我想安王或许真能帮上忙。即便让他分散一下代王的注意力也是好的。” 清凉峰上,即墨羽司已经打开大门,让即墨晗封领了几个心腹进来。 龙吟剑连同安王妃一起失踪,怎么看都太凑巧了一些。 “即墨羽司,你这是栽赃嫁祸?”东方少倾跳了起来。 几把剑立刻齐刷刷地架上他的脖子,即墨羽司叹了口气,“查清楚我自然会放你!我看见是你的王妃拿了龙吟剑,之后便消失了。我怀疑的理由难道还不够充分吗?” 这绝对不是他们之前的说辞。 颜初夏失踪,东方少倾根本就乱了阵脚,忽视了这个男人的想法。 的确,此刻龙吟剑失踪,他这个庄主的地位多少都会受到威胁。所以此刻,最明智的做法自然是将龙吟剑的失踪顺水推舟嫁祸到安王身上,那么靶子就不会盯着他一个人。 昨日还风风火火地打算陪着自己的爱妃守护这个即墨羽司的东方少倾,下清凉峰的时候,却是几个扛刀携剑的人押下去的。 听见消息而来的代王眉梢动了动,这好歹是他的亲弟弟,怎么可能让人如此对待。 “即墨贤弟,如果真是舍弟的嫌疑,是否交给我审问更合适呢?”东方墨浅淡的眼神这次毫无情绪地看了过来。 即墨羽司振了振神,“当然可以。毕竟在下也只是怀疑而已。但如果落实,还望代王为一剑山庄主持公道!” 多少的江湖人士瞪大眼睛看着,他代王想要偏私也是不行! 颜初夏接到这个消息时,差点没把即墨璞的一套新茶具给砸了! 这都是什么逻辑呀!难道就这样要他们夫妻当替罪羊!以东方少倾的脾气,还不闹翻天? 好吧,虽然某些时候她也想过要让东方少倾这个闲散王爷吃点苦头,但绝对不是以这种方式! “即墨羽司也有干这种事情的时候......”即墨璞摸摸下巴,他也没想到那个一向自恃光明磊落的即墨羽司会为了减少自己的压力做这样的事情。果然,只有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才能将人性最深处的东西挖掘出来! 即墨璞几乎要为自己的无心插柳之作大笑。 颜初夏则在心里掀桌,“你们兄弟有什么过节不管我们的事!即墨璞,我不想看到我的家人受到任何损伤!” 即墨璞愣了愣,家人? “即墨羽司的目的不过是想糊弄过明天来的英雄好汉。但是如果安王不配合,可能会让他很难办!”必要时,威胁一下还是必须的。 “你放心!我会照顾安王的!不会让他被即墨羽司当这个替罪羊!”说得真他妈冠冕堂皇,替罪,不正是替你这个混蛋的罪吗?龙吟剑都没开锋,你抢在手里有何用?号令天下豪杰?你在开玩笑吗? 作者有话要说:“我不明白。一把未开锋的剑能有什么用?劈柴都劈不动!”颜初夏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一点,当下,她必须配合求自保。 即墨璞看着她,“宝剑就是宝剑,即便永远不开锋,它也有它的特别之处。比如你们在山洞之内用龙吟的剑啸震碎了我师父的心脉!换做其它剑,那是绝对不可能办到的!只可能是剑身被我师父震断,明白吗?” 颜初夏十分地不明白,在这个男人面前他甚至连他说的那事都必须得装糊涂,所以她把自己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圆,无辜地看着即墨璞。 说得十分起劲的即墨璞被她看得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生生吸了口凉气,最后撇开头,问道:“难道没人跟你说过不要这样看人吗?” “好像......王爷说过......” 即墨璞瞥了她一眼,“听他的话没错!” 说罢,即墨璞走到窗下,推开一扇窗户,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 “即便你抢到龙吟剑,也未必能开锋吧?即便你开锋,别人也未必会听从你的号令......” “这个不劳王妃操心,只要能够名正言顺坐上庄主之位,承袭辽川王位,一切都迎刃而解!” “要皇上认可你辽川王的位置,那必须有前一任辽川王的传承书!即墨羽司会给你?”这不开玩笑吗? “即墨羽司当然不会亲手写,但是如果有王爷的帮助,或许没有传承书也能过关!”颜初夏敏感地察觉到,他口中说的“王爷”并不是东方少倾。 而即墨璞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即墨羽司即便守不住庄主之位,但辽川王的位置却是难以撼动分毫的。他要的“王爷”自然不能固定在先前那个人身上。那样轻易就被自己的弟弟搞瘫了,当真难以托付。 颜初夏对即墨羽司并不了解,想必,即墨璞只能从他的弱点下手。但那个混蛋是有弱点的吗?能将跟他并肩作战的人,这样轻易地戴上枷锁,这样的人,要弱点太难! 被代王带走的东方少倾十分严肃地看着自己的大哥。他跟这个大哥几乎没什么接触,在京城,东方墨是被妖魔化的存在,无论是后宫还是前朝甚至是坊间,都将他作为一个禁忌。 到辽川来,他早料到会遇到这个人,却不知道他底下的人跑去找上颜初夏。这事让他很不能理解。现在这个机会很好,他自然不能放过。 “大哥,是你让阳平带我的王妃去帮即墨羽司的,如今出了事,难道大哥不应该为此说点什么吗?而不是将我绑在这里?” 东方墨脸上永远都是浅浅淡淡的,上上下下将东方少倾打量了几番,这才不紧不慢地给他解开绳子,屏退所有人。 “什么意思?” 东方少倾不解! “我想你的王妃应该就在庄里某个角落里。”东方墨刻意加重了“你的王妃” 几个字,当是回敬东方少倾。他何尝不知道,这个四弟平日叫得还算亲热,实则在他心里,压根就没有这个大哥,更别说将他当亲人了。 “你让我去找?” “我已经对外宣称软禁你直到一切水落石出!所以,你有完全的自由,但是,千万别被人抓住,否则,我未必能保住你!即便你是皇子!” 东方少倾顿时明白即墨羽司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故,他们都在明处,而敌人在暗处,他们要防范太难。只有让他顺正言顺地从明处消失,才能够脱离对方的视线。 “明天就是品剑大会!即墨璞应该早就有所准备!如果他这次能顺利杀了即墨羽司,明天就是他继位昭告天下的日子。但是即墨羽司没有死,他一定会利用龙吟剑做出点什么!” “你是说初夏在即墨璞手里!” “四弟真是当局则迷!”东方墨不禁莞尔,看了自己的弟弟半晌,他又问道:“飘香院谁最可靠?” “慕寒!”东方少倾几乎毫不犹豫地回答了,明明他觉得这个人不会跟自己的一个阵营,可他却忍不住想要去相信他。 东方墨淡淡的眸子,澄清无比,根本就不像是有心眼耍心机的人,比之东方珏、东方少昰,这个人很容易就让自己放下戒备。 “那么,现在正是让慕寒与即墨璞接触的大好时机!” (ps:作者的情商很令人捉急!最近情绪波动比较大。所以从今天起不回评了!谢谢亲们的一路支持!) 第82章 慕寒的出现并不意外。即墨璞在接到东方少倾被软禁的时候,就亲自去问候了石姬。并且用了半个时辰安抚他们。一方面,他自然要作为一剑山庄另一派势力的主人对龙吟剑的下落表示一下关心,另一方面,正如东方墨想的那样,这是一个与安王建立良性关系的大好时机。 要说怀疑,他当然会有,但是颜初夏是被他抓的,原本他就打算利用这个人获取安王的帮助,现在,自然更能顺理成章地结成同盟。 东方少倾的作风他多少听说过。这位皇子一向骄纵,只对几个哥哥还算谦和,如今被即墨羽司当成替罪羊,以他王爷之尊,的确很难消化。 所以慕寒悄悄深夜造访时,即墨璞已经备好酒菜,等着他上钩。 而慕寒的出场绝对算是震撼,长剑悄无声息地架上了即墨璞的脖子。 “慕少侠,有事好商量,你且先把剑放下!”即墨璞原本以为这家伙至少应该是被他的侍卫架进来的,结果,他竟然如此轻易地躲开了侍卫的耳目。 慕寒瞟了一眼酒桌,“大公子似乎在等人?” “在下等的正是你!” 今日在他对着石姬一翻问候之时,这个人的眼神就告诉他,他今夜必定踏着夜色而来。 慕寒收起剑,并没有坐下,只道:“龙吟剑是不是在你这里?” 如果排除龙吟剑被颜初夏拿走的可能,自然,即墨璞才是最有作案动机的人,慕寒的推测一点都不过分。 即墨璞反而因为他这句话放了心!敢这样来逼问他的人,想必应该没有存其他可疑心思。因为他说了最忌讳的一件事情! 即墨璞避而不谈,只道:“现在的关键是救出安王,找到王妃!这个......我有办法!” 这个诱惑不可谓不大,慕寒只是寒气森森地看了即墨璞半晌,便决定跟他合作。 是日夜,颜初夏只是眯瞪了一小会儿,就听见了开门声,她几乎立刻从床上跳下来,那厢即墨璞已经点燃房中烛火。 “王妃还没睡?” “明天就是品剑大会,我如何睡得着?”颜初夏敏锐地嗅出一点异味,不动声色地将即墨璞打量了一翻,在他后衣领处,竟然有一只很小的飞虫。 颜初夏心中一动,脸上更是装得若无其事。 即墨璞看了她一眼,“本来,我是打算等解决了即墨羽司就将你放出去,可是奈何那个混蛋咬定龙吟剑是你拿走的,于是,你就成了整件事情的关键,这件事情就不太好办!” 颜初夏静静地看着这个人,看他到底打什么歪主意! “现在,我们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你不觉得我们应该就以后的事情好好谈谈吗?” 以后?颜初夏皱起眉头,心中顿时明了,“你不用担心,如果你真的做了一剑山庄的庄主,我自然不会傻到说龙吟剑是你拿的!更不会说你一心要置即墨羽司于死地!安王跟我一样,只是要矿藏而已!以朝廷的态度,只要辽川王拿出四成矿藏,应该就能安抚朝廷。这对你而已,应该不难吧?” “你果然聪明,这个时候也不忘跟我谈价码!你这么爽快,在下也不好太矜持!就按照你的条件做!” 只是保守一个秘密而已,颜初夏根本没什么损失!听即墨璞的意思,他似乎已经计划好了一切。 即墨璞离开时,颜初夏送了几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只小虫子引到自己身上。这种虫子雌雄之间全靠异香传递讯息,虽然香气很淡,但只要在一里内,都能让另一只虫子找到。这种虫子阳平养过很多,随身还带了几对,曾经十分有兴致地给颜初夏讲解过这些小虫子身上的奥秘。 之后,颜初夏并没有睡觉,而是摸黑用银针打开了铁链的锁。 果然,没多久,就听见门外有了响动,颜初夏循着那股淡淡异香,小心翼翼掀开一道窗户,只见两条人影蹿了过来。看身材明显是一男一女。 “爱妃,睡得可好?”东方少倾的声音压得极低,却依然透着十分欠扁的语气。 安王一个晃身进了窗户,并将窗户关得严严实实,阳平吃了个闭门羹,差点没砸进来。 颜初夏颤了颤,她原本以为这个混蛋是来救她出去的,结果...... “长话短说!今晚,就是来看看那个混蛋有没有欺负你!”东方少倾这次语气变得严肃了,伸手摸了摸颜初夏的脸蛋,低头抵住她的额头。 “你且先委屈几天,我一定来接你走!”这话就有点恨恨了。娘的,要不是东方墨有计划,他真是巴不得此刻就将女人打包带走。 颜初夏似乎也明白过来了,“你放心!我没事!倒是你现在过来不怕打草惊蛇?” “放心!有阳平在,这里的人都睡得十分安稳,那些侍卫一时半刻醒不来!”说罢,塞了一个小荷包在颜初夏手里,“这个你随身携带,只要在,那些虫子就能找到你!” 颜初夏乖巧点头。抬眸看个男人,心里莫名地有股异样! 东方少倾将人狠狠地在怀里抱了一会儿,以掩耳不及盗铃之势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掀窗而出! 颜初夏愣了愣,看着消失在黑夜中的身影,那股异样更加强烈。 品剑大会终于如期举行。但是传说中的龙吟剑并没有现身。即墨羽司毫不保留地当着天下豪杰的面宣告,龙吟失踪。这无疑直接证实了早在平川城甚嚣尘上的传言。 即墨家族有地位有威望的都被即墨璞请来了。拐杖重重往石板上一顿,端坐高位的即墨羽司即便有着族长的地位,也不得不给这几个族中长辈让位的。 “龙吟剑是花费了即墨家族一百多年的心血才锻造而成。这把剑曾吸收过六位族长的血,终于练成,却被宵小之辈盗走!作为一庄之主,作为族长,难道你不需要给大家一个说法吗?” 即墨羽司的确有他失职的地方,毕竟宝剑在他手上丢掉,这是不可推卸的责任!而这位族中长辈的话,俨然将这事归结到即墨家的家事范畴,其他人根本没有插足的立场! 即墨羽司环视了一下众人,即墨璞的意图他何尝不明白,不过就是想借用族中长老逼他退位。 他的身份本来就诸多诟病,这个族长之位也只是暂定,在三年前这都是大夫人替他夺过来的。而此刻,看来是要保不住了。 不过,即便保不住,他可也没打算便宜那个即墨璞。他有他的计划! 作为即墨家的子孙,在先祖遗留的龙头拐杖面前,即墨羽司跪了下来,三叩首之后缓缓说道:“不孝子即墨羽司的确有负父亲嘱托,没能保住龙吟剑。一剑山庄向来赏罚分明,既然如此,羽司原因献出庄主之位......” 众人哗然! 连即墨璞都觉得这事来得太过容易。 即墨羽司扫过那几位长老的脸,各种颜色,相当精彩! “羽司自当尽全力追回龙吟剑,如果查出来,这是内鬼所为,不知道长老们当如何处理?” 长老懵了! 听见祖辈们的宝剑被朝廷中人拿走,他们就被人怂恿而来,倒是还没想过内鬼这种可能。 二夫人即刻出来指责即墨羽司行为不当。她说话就相当难听了,但也是所有长老的顾虑。 即墨羽司是否是即墨行云的儿子本身就值得推敲,即便是,那也是私生子,对即墨家族的声誉损害很大,怎能容他鸠占鹊巢。这些人根本就不希望是由他来继承庄主之位。如果他怕位置保不住,在最后夺了龙吟剑也不是不可能。如今一剑山庄两派之争已经愈演愈烈。在族中长老里也分出了个伯仲,自然,即墨璞的身份在他们看来更为靠谱一些。 即墨璞用三年的时间来为这些长辈打强心针,为的就是对自己的偏颇,对即墨羽司的抵触。 所以,此刻即墨羽司在家族中根本占不到一点好处! 唯一跟他站在一边的是即墨晗封,这个十五岁的少年! 即墨晗封自然不可能让自己的哥哥受这种侮辱,但此刻毫无原则地站在他一侧,只会将他陷得更深! “既然剑是在二哥手上丢的,理应应该由二哥找回来!” “但是,庄主之位......”长老们可没打算放弃这个机会! 即墨晗封刚要启口,就听身后即墨羽司已经打算了长老的话,“庄主之位,自然应该交给最合适的人!” 一直旁观的东方墨眼睛暗了暗,看向即墨羽司时多了几分深沉。 “晗封是父亲与大夫人的儿子,算是嫡出,这个位置他坐,理所当然!”即墨羽司利芒一般的目光扫过那些别有居心的长老。他丝毫不怀疑二夫人为了这个位置给他们许诺过很多好处! 一向辽川王这一脉,都我行我素惯了,族中人不过是辽川王的附属罢了,如果这次他们能顺利干预成功,那地位将非昔日可比! 即墨羽司的说法相当名正言顺,这些人根本没有反驳的余地。他们征对的不过是他这个身份不明的“野种”而已。 “没想到,他竟然会在关键时刻釜底抽薪?”即墨璞不得不叹一句,如果这个人坚持霸占着庄主之位,他要用武力清理门户实在容易,但是这个人似乎一开始就没打算保住自己的地位,是以这次很不顺利。 “那大公子打算如何应对?”颜初夏俨然成了他的同盟。 “留着这个人后患无穷!”语气中已经透出了杀意。 但颜初夏绝对没有想到那个杀手会是慕寒! 即墨璞的意思很明白,如果慕寒能除掉即墨羽司,再将“栽赃嫁祸之罪”公布天下,那就死无对证,不是他也是他。 颜初夏听见这个安排时,心中起了凉意,即便这事不成,或者慕寒被擒,脏水也洒不到他即墨璞的身上。 颜初夏沉默了。 这次,就看谁算得更准,谁算得更深! “什么时辰?”她静静地望着夜空,如果不出所料的话,即墨璞踏进她房里时,慕寒便已经行动了。 即墨璞甚至很有兴致地将所有窗户都打开,似乎在等什么讯号。 不多久,看到了火光冲天而起,颜初夏差点没跳起来。 即墨璞转头看她,笑得如同鬼魅一般,“时辰到了!” 事情的结果比颜初夏料想的要麻烦得多! 即墨羽司没有死,而是受了很重的剑伤,命悬一线。他的命是被及时赶到的即墨晗封救下的。仿佛早料到会有人刺杀即墨羽司,他一直不近不远地守着,可惜还是晚了一步,但却也抓住了慕寒的尾巴。 慕寒被他们打落山崖,一直找不到尸体。 自然慕寒的主子东方少倾就不可能好过。 即墨晗封带着人毫不留情地封了代王的住所,逼迫交人! 按他的逻辑,安王夺剑在前,伤人在后,罪该万死。 东方少倾看见即墨晗封时,这个少年依然是那个在洞口将即墨羽司托付给他的人,可态度已然逆转,此刻他眼中喷着的火苗,足以毁灭整个一剑山庄!这是一只即将腾云的蛟龙。 “我只问一句。” “你还有什么话?” “慕寒可有受伤?” 即墨晗封一愣,随即冷硬地回敬,“他罪该万死!” “慕寒可有受伤?!”这次几乎是吼出来的。如果慕寒好好的,跌落悬崖说不定还有生还余地,但如果受伤,这种机会就微乎其微! “腹部、手臂。”即墨晗封沉吟半晌还是回应道。即便这个安王不是什么好人,至少他对手下的关心是真的! 东方少倾心中一凉,看即墨晗封的态度,料想慕寒似乎伤得还不轻。 “是你伤的?” 即墨晗封没有回应,而他身后走过来两个人,十分不屑地往东方少倾身前一立。即墨晗封刚想说两句,只见眼前一花,剑光一闪,两个站出来的侍卫手臂腹部各种一剑,这速度之快...... 即墨晗封从来没听说过安王的身手有多好,这无疑,给他重新上了一课。 “我欠你的,我自然会还!但你欠我的,依然要一分不差地还回来!”东方少倾的逻辑永远都是如此小气吧啦。 临走前,他只将院中站着的东方墨看了一眼。阳平就站在他身畔,微张嘴瞪着惊恐的大眼睛没敢说话! 即墨羽司遇刺这件事无疑惹恼了即墨晗封。 小小年纪,霸气却毫无遗漏地冒了出来。翌日,他召集所有宝剑在手的英雄豪杰。 “我父亲曾经说过,龙吟剑一啸,群剑共鸣。” 所有人看着台上那个凝着眉眼的少年,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要如何镇住一剑山庄? “同理,群剑共鸣,也可换得龙吟一啸!” 这是很简单的共振原理,稍微懂点乐理的人就会明白他的依据所在,实在很多乐器都可以利用共振来做到很多和鸣效果! 即墨璞绝对想不到会有这种找剑的方法。 本来一心看好戏,想见见这个嫡出会如何乱了阵脚,给他可乘之机,结果,他显然低估了这毛头小子! 他进退有度,发号施令毫不犹豫,令行禁止,每一步都显示着一个领主的绝对霸气。 “他终于长大了......”东方墨远远看着,眼神中依然淡淡的,却多了一点阳平不懂的气息。 “阳平,你想要多一个哥哥吗?”东方墨揉揉阳平的脑袋。 阳平则紧紧抱着东方墨的胳膊不撒手,“哥哥,我有一个就够了!” 这话绝对有小猫护食的意思,可惜,东方墨只当她是任性。 “好了,你的初夏姐姐一定等不及了,快去找你安王哥哥吧......” 阳平依依不舍地丢开东方墨的手。 她当然没有单独行动,东方墨还给了她四个高手。一片小虫子飞过了即墨晗封的住处,又飞过了即墨璞的住处。 东方少倾动了动手腕,这些混蛋绑得还真紧。 这次,他们青天白日地闯进了即墨璞的院落,跟着那些虫子找到了连地儿都没移动一下的颜初夏。 门被踢开那一刹那,颜初夏刚好抬头,便见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穿着白色的衣衫大步走过来,衣袂带起一阵温凉的风。 附身,低头,将人搂进怀里,挥手一剑砍断了那条链子,这次连废话都没一句,便将人抱起大踏步出了房间! 他已经忍得够久了!为什么每个人都要让他忍? 颜初夏看不透东方少倾的情绪,只是伸手抚过他的眉梢。 东方少倾转头,嘴角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你怎么了?” “我只是发现自己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颜初夏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东方少倾失笑,他都在说什么。他最不能忍的就是必须看着自己爱的人,真心关心的人被人摆布,却迫于形势不能为他们做一点事情! 可是,这个小丫头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心思! “初夏,留在我身边吧!这次,我会为了你开辟出一个安乐盛世!” 颜初夏伸手探了探男人的额头,没发烧呀! 东方少倾被她的举动惹恼了,“我像是头脑不清吗?” 颜初夏十分肯定地点头,“像极了!” 东方少倾气结。 颜初夏却淡淡笑了,“你只有保护好你自己,才能保护好你身边的人。” 东方少倾这次没有说话,只是看过来的眼神炙热了几许。 “咳咳,那个,我说,”阳平实在受不了这两个人了,明明现在他们并没有安全好吧! “你不是还要去找慕寒吗?是不是应该快一点!那家伙身上的虫子快死了!到时我可不负这个责任!” 第83章 携手并进 跟着虫子找到慕寒掉落的地方时,众人的心凉了半截。这已经是靠近清凉峰的位置了,山坡陡度极高,深不见底,如果从这里下去,轻功再高,都危险。 小虫子停在悬崖上边,似乎连它都在犹豫要不要靠近。 “这里风太大,气味被吹散了,即便这灵虫也辨不清方向。” 东方少倾将颜初夏放下,揉揉她的头道:“我必须下去看看!” 颜初夏嘴唇动了动,这个时候,她阻止不了,“我陪你!” 啊?她刚才说什么? 颜初夏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她才不要跟这个混蛋同生共死呢! 呜呜......耳边似有风声绕过。 “......”东方少倾默了。要他如何来形容此刻的心情的!这是小妮子在向他表白吗?小妮子舍不得他一个人冒险?老天,这是多么美好的场景呀? 小妮子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似有祈求。他怎么能够拒绝! 当然,作为男人,危险的事情应该要拒绝才对! 可作为郎有情妾有意的夫妻,他们应该同生共死共患难! 东方少倾低头吻了一下颜初夏的额头,“好!我们一起下去!” 娘的,她可以后悔吗? 关键时刻,这个家伙不是应该以她的安全为首要考量吗? “你应该乖乖呆在上面!”这才像个好男人的台词好吧? 好吧,一个一直想将她拖进火坑的家伙,谁指望他在关键时刻能不拉她下水! 结果两人一人身上绑了根绳子,同时,还吊着一根,慢慢向下滑。灵虫就停在颜初夏的头发上。 山风的确很大,根本嗅不到一点气味。 东方少倾让颜初夏尽量抱住自己,一手拽绳子一手用尺余长的短剑,深深插入崖壁。看着他带她这么辛苦的份上,颜初夏决定原谅这个男人的自私。反正出了事,这个男人还可以给她垫背,也不亏! 东方少倾移动得很慢,横向他几乎会铺开十米甚至更远的地方来寻找痕迹。 颜初夏拽拽那些长茅草,虽然很容易划开手掌,但是情急之下抓住说不定也可以救人一命。 仰头再看上面,还能看见阳平的脸,“我想,这个距离,慕寒是不可能减缓速度的!”虽然侍卫不至于跳下来再给他几刀,但既然侍卫说他跌落悬崖,而且没有找到一丝线索,那么,那些人就不可能在这个距离看到他自救! 东方少倾眉头一动,嘴里戏谑道:“爱妃,你真聪明!” 说罢收起短剑,一把提起颜初夏,拉着绳子迅速滑落,颜初夏一直把控着那个距离,直到她叫停,东方少倾才重新停下来。 而这一次,茅草上他们看到血迹,就在他们横向五米开外,灵虫嗅到气味飞了过去,他们也跟了过去。 不可思议的是,血迹并不是垂直向下的,随着剑痕,慕寒应该是强行在这个位置停下来的,血迹以斜线方向向外延生最后变成了水平线。 两人互望一眼,那里一定有什么? 沿着痕迹,东方少倾用了半个时辰才挪过去,果然,带着一个人辛苦多了,若换做平日,他最多一盏茶,可这悬崖之上,连落脚都都困难,万一将这个胆小的女人甩落下去,就糟糕了。 “不会是溶洞吧?”为毛她嗅到了温泉的水汽? 东方少倾加快了速度,终于爬进了那个斜斜的土坑。 “这个清凉峰还真是别有洞天!”两人钻进去,陡然视野宽敞了!果然是溶洞,还有温泉水。洞口明显有人停留的痕迹。 不过可惜的是,两人太过得意忘形了,这还没从地上爬起来,就见两柄明晃晃的长剑架上了脖子。 颜初夏觉得,自从她进了这一剑山庄几乎每天被人用剑架脖子,她真怀疑某个混蛋一个不小心把自己的脑袋给削下来。 这又是哪一拨人? 颜初夏看东方少倾。东方少倾已经将短剑扔了出去,但手依然牢牢地抱着颜初夏。 “我们只是来找人的!”东方少倾立刻表明来意,在这里隐藏的人,想必不会是一剑山庄的人。 “带他们去见主人!” 这话并不是大瞾当地的话,两人心中立刻有了计较。 这个溶洞并不比清凉峰顶的来得大,但从里面的布置来看,这绝对是一个大本营。视力可见范围内有十几个黑衣人,而他们的“主人”此刻正坐在一把檀木大椅上,从几重台阶之上俯瞰着他们。那架势,很有点九五之尊俯临群臣的意思——这是所谓的王者之气!不是每个坐在高位上的人都会有这种王气! “王爷,没想到我们竟然在这里见面?” 这语气就熟悉多了。 “晏鸣?”东方少倾压下心中的躁动,早知道这个混蛋不简单,没想到...... 晏鸣揭下面纱,与此同时,他身边的人也揭开来,一看之下,竟然是庚新。 “安王殿下,失礼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自然是商人!”晏鸣走下台阶,将颜初夏扫了一眼,“想必,这位就是安王妃了吧?第一次见面,失敬!” 东方少倾眉头跳了一下,颜初夏从他紧紧拽住的手指,分明能感觉到在晏鸣说这话时他心头的紧张——这厮莫非现在才开始后悔? 强压住将颜初夏藏起来的冲动,东方少倾继续问道:“你们来大瞾有什么目的,我并不关心,我只想问,你有没有看到慕寒!” “王爷的那个侍卫?”晏鸣摩挲着下巴看了好半晌,“没想到王爷竟如此在乎一个侍卫?” “慕寒于我,如同兄弟!”这次东方少倾丝毫没有在乎泄露自己对慕寒的关心,他甚至希望这个人能用慕寒的性命跟他交换,只要那个人不死…… “呜呜......”突然山洞中响起一阵呜咽之声。这声音他们并不陌生,那是金属剑气的强烈震动声,像是从石壁中溢出来的,声音虽然不大,可这是地下山洞,能震颤到这里来,可见外面是有多大的震动。 “他们似乎找到龙吟剑了......”晏鸣低声自语。 群剑和鸣竟然有如此大的威力,着实令人心惊! 接着又是一阵长啸。看来即墨晗封的方法很管用,可是,龙吟剑还藏在清凉峰吗?颜初夏以为即墨璞会藏到自己的院落里,看来他还没那么傻!如果龙吟剑在他的院落被找出来,几乎都不需要再对他采取什么行动,就真相大白了。 “你们来得真是凑巧!看来我们得先转移了!” 晏鸣对众人做了个手势。人群散开。 “慕寒在里面。”说罢,亲自领两人过去。 看这架势似乎没有为难他们的意思。两人一起松了一口气。 只是没想到的是,慕寒的伤已经被他们包扎好了,脸色竟然还算不错。 “血已经止住了。只要好好调养,半个月就能痊愈!”晏鸣这是看着东方少倾说的,那眼神与其说是一种告知,不如说是一种托付,仿佛慕寒是他的兄弟,此刻不得已才要托付给别人。 慕寒的脸色比平素还要来得冷。他甚至没有向晏鸣道谢。 晏鸣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这是整个清凉峰洞窟的地形图,东方少倾这才看出来,原来通过石钟乳,几乎每个洞窟都能相通。可是这张图纸怎么会在他身上? 晏鸣一笑,“不用怀疑,的确,我跟即墨璞有交易!只要他夺得庄主之位,我就可以得到辽川的铁矿。不过,现在他的气数已尽!” 东方少倾可不觉得这厮是如此容易放弃的人,“ 你真没其他打算?” 晏鸣一笑,看了慕寒一眼,“本来是有,不过,现在,我决定放弃!与大瞾兵戎相见,不如和平共处!” 东方少倾和颜初夏听得莫名其妙。但这也说明一点,晏鸣的确不是什么商人,不是大将便是王族,这几乎是可以肯定的事情! “王爷,王妃,我们最好先找路出去!”慕寒似乎迫不及待地想离开这里。 晏鸣最后看了他们一眼,微微颔首,领着众黑衣人,从方才那个洞口跳了下去...... 那么高的地方! 颜初夏跟过去一看,傻了眼,天空就像是有几十只蝙蝠一样滑翔而去。 东方少倾没有问慕寒,即便他看出了种种疑点。 慕寒似乎早就有所准备,东方少倾不问,反而他自己憋不住了,没走几步,只见他就地单膝跪下,“主人,慕寒的性命永远是属于你的!” 东方少倾一惊,上前扶起他,“我若不信任你,就不会冒险下到悬崖来找你!” 这种信任是无条件的,无论前世今生,无论面对的是怎样的敌人,也无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都选择无条件相信! 这无疑让颜初夏很吃惊。东方少倾如此多疑的人,怎么会对着生命托付的人如此轻信? 他对自己可不曾如此无条件信任过! 如果真可以无条件信任,又怎么会见面不相识? 颜初夏心里有些泛酸。下一秒,东方少倾的手轻轻地握上了她的,“爱妃在想什么呢?” 颜初夏定了定神,“我在想即墨璞会把剑放在哪个洞窟!” 东方少倾看看地图,“从这个洞窟过去只需要一刻钟,就是即墨璞的院子。不过,我们可不能走这条路,万一被人发现,那嫌疑更加洗脱不清了。倒是慕寒,你真把即墨羽司重伤了?” 慕寒脸白了白,“本来只是配合即墨庄主做戏。可谁知道三公子来了,如果太假,必然被他看出来,所以,就,咳咳......我想,只要即墨璞的事情解决,即墨庄主会还我一个清白的!” 东方少倾看了一眼慕寒身上的伤,即墨羽司,这伤你总得负责吧! 三人选择了一条道路与悬崖上的阳平回合。看见三人一起出来,小丫头几乎是立刻扑进了颜初夏的怀里。 “姐姐,我们以为你们都回不来了!呜呜......到底是谁这么缺德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绳子砍断的?真是太可恶了!” 颜初夏看了看东方少倾,不觉莞尔。 东方少倾只好自己领了罪,他总不可能说是可疑的大曜人砍断的吧? 这边优哉游哉地在山顶欣赏风景,那厢,即墨璞正暗自庆幸没有将龙吟剑藏在自己的院落里。心道只要看好颜初夏,就误不了事儿,那个慕寒连尸体都找不到,大概也是活不了的。但现在的情况却是,他兴致勃勃回来时,尼玛,人不见了!青天白日,他的别院里的侍卫睡得死气沉沉,这都什么节奏? 当然,在他暗中庆幸慕寒已经跌落悬崖,刺杀即墨羽司的事情便死无对证之时,他绝对想不到,慕寒并没有真的刺杀,最好的证明人就是即墨羽司本人。 在即墨璞看到东方少倾带着颜初夏和慕寒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他就知道他逃不掉! “成王败寇,你赢了!”即墨璞看着那个面无血色的即墨羽司,无可奈何地说出这句话。 族中长老都在,在龙吟剑啸长鸣之时,他们怎么可能会错过这一神迹。在他们眼里,那是先祖血脉显灵的象征。只可惜没想到的是,等待他们的却是败北的即墨璞。 “晗封,如今,你才是一庄之主,他就交由你发落!”谁也没料到即墨羽司并不打算要回这庄主之位。 即墨晗封更是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哥哥,还想说点什么,却被即墨羽司打断,“但是也只是这个庄主之位,辽川王的位置,现在还不能给你!” 谁都不明白他打的什么算盘,阳平也只觉得东方墨今日的脸色不好看。虽然依旧是淡的,却带着不可言说的沉重。 自然,龙吟剑的开锋便转交给新任庄主,鉴于最近事情的繁琐,这次沐浴斋戒只用一天时间,做了一个形式而已。 “就这样结束了?”看着被绑着带走的即墨璞母子,颜初夏有点不敢相信。 “以后的事情就不管我们的事情了。即墨羽司既然将权力交给即墨晗封,应该也是筹谋很久了的吧。如果不让即墨晗封从他身后走出来,那个孩子永远都长不大。” “于是他就生生挨了一剑?” “既然打算退位,自然会舍弃很多!一个好的继承人,往往比性命还重要!即墨晗封还需要历练!相信经过这次,庄里上下对他的雷厉风行果断干练也心悦诚服了!这样他就不用再为一剑山庄操心了!” 这为什么有点像是交代后事的节奏呢? “即墨羽司要离开这里?”颜初夏终于醒悟过来! 东方少倾但笑不语,“你不觉得他的行为很诡异吗?我想,他迟早是会离开这里的!” 颜初夏终于又想起了东方乾交给他的任务。 “那他会去哪里?” “自然应该属于他的地方!” 即墨羽司的身世似乎大家都心知肚明,他不属于这里。那么,他应该属于哪里? 清凉峰上,即墨羽司提着酒壶,坐在压顶的巨大岩石上,今天他依然穿着一件白袍,耳边只有呜呜的风声。 “你决定了?” 不知何时东方墨也提着酒壶爬了上来。依然是白袍,席地一坐,两道影子便融合在一起。 即墨羽司转头看他,“鄢姨告诉我,我应该回去。” 鄢姨便是那个大夫人韩鄢。要说即墨羽司是她抚养长大,一点不为过。所以,现在,即墨羽司也守护着即墨晗封长大成人,算是报答了她的恩情。 “你这一去,他日再见,我们就是敌人!”东方墨神情依然淡淡。 即墨羽司仰起脖子倒了一口酒进喉咙,结果倒得太猛,被呛得咳嗽起来。 东方墨的手十分自然地轻轻捋了捋他的背脊,即墨羽司终于停了下来。 “墨,这辈子,看来注定是我要欠你了。”即墨羽司没有回头。 “我不怕你欠,只是怕你不舍得还!”东方墨口气淡淡,看着山风拂起即墨羽司未绑缚的长发轻柔地缠过手指,再轻轻飘走...... 阳平在山峰之下,仰望得脖子都酸了。最后她低下头,看着那通天的碎石大道,喃喃地对身边的侍卫说道: “走吧,让哥哥跟他单独呆一会儿!” 作者有话要说:取标题是件痛苦的事情。结果别人能发一样的标题,偶却发不上去!我被*的系统鄙视了! 另:谢谢miumiu和波涛的花花! 第84章 宝剑龙吟 东方少倾回到飘香院时,只见石姬正在给东方珏上茶。 一见东方少倾回来,东方珏已经由剑无羁扶着站了起来。 东方少倾的眉头颤了颤,甚至忍不住瞟了一眼身边的颜初夏。他开始怀疑方才给颜初夏戴面具时有没有戴好。 身边的颜初夏完全没感觉到他这种神经敏感,反而十分自然地给贤王行了礼。 “二哥身体可好些?”东方少倾十分热情地也上前扶起了东方珏。 “好多了!来看看你这些天到底搞什么!怎么生出这么大的事情?” 这绝对不是关心的意思。实则是,东方少倾在接过东方珏对铁矿的事情之后,东方珏先前建立的很多关系都被他斩断。当东方珏想要乘乱再建时,发现某些重要人物已经找不到踪影,仿佛跟着东方少倾被软禁了一般。 而这次来,他的目的可是相当简单的。 那铁矿几乎是毫无悬念会落在东方少倾身上。那么,他总要为自己争取一点福利。这点福利,首先就要从自己的受伤的事情下手。 毕竟是东方少倾造成他的伤势,无论有意还是无意,他必须为此负起责任来。 “我已经向京城报了平安。”这绝对是在试探! 东方少倾心一沉,看来自己对东方珏的确太仁慈了。他已经先他一步,将某些事情提前抖露给京城了。他丝毫不怀疑苏婕妤(贤王的母亲)会乘机大做文章。 “二哥打算回京了么?” “当然没这么快!铁矿的事情还没谈好,虽然父皇将重责托付与你,可为兄不看着铁矿之事谈妥,也不放心!” 这就是要分一杯羹的意思。 “二哥放心,这次应该能妥当了!不过这也是托二哥筹谋在前。父皇那里自然二哥的功劳最大!” 这下东方少倾就说得直白了。 凡是能用利益打发的事情都不会是真的麻烦,而东方珏一向是可以打发的人。 即墨羽司为了答谢东方少倾,铁矿的事情自然不需要操心。但是这厮却提了一个条件....... “进京?”东方少倾万分惊讶。 “对!做一个边缘山地的辽川王不如进京干一番事业来得过瘾!” 是了,既然他将一剑山庄的庄主之位传给即墨晗封,那么他自己这个前任庄主待在这里的确不妥当,毕竟他的威仪还在的,谁也不能保证他们兄弟俩的意见能够永远一致,同样,也没人能够保证他们的立场能始终如一。如果造成一剑山庄再度分裂,就得不偿失了。 “藩王进京任职不是没有先例!但这件事情不是我能够做主的!”东方少倾斟酌了一下,决定还是先飞鸽传说告知京里,让东方乾定夺。 铁矿敲定,那么就只剩下龙吟剑的事情了。 龙吟剑要开锋,即墨羽司怎能放过阳平。他缠上了阳平,颜初夏自然也就跑不掉。 即墨羽司绝对想不到那个能免除阳平身体毒素侵害的人会是颜初夏。即便上次是颜初夏入洞窟帮忙,他也只是以为是东方少倾才是真正的帮手。这家伙的武功实则比他想象的高出太多。为了铁矿的事情来淌这蹚浑水,也算说得过去! 品剑大会那天,英雄豪杰聚集。 以前品剑大会的剑都是以擂台比武为评判,参加比武的人,在之前就必须由多位前辈对其身评进行初判,决定其是否有资格,而这次,即墨晗封首先就道明,即便拿了擂台第一,也未必能拿到剑。 东方少倾拽住自己的两个女人坐在即墨羽司刻意为他们准备的楼台之上。代王、贤王自然也有自己的包厢。毕竟他们是朝廷中人,并不适合整天与武林中人打交道。当然,如果他们看中了哪个英雄豪杰,完全可以诚招门下。 而有些想要报效朝廷的侠士也会在这个时候露上几招。在很多人心中,带兵打战,捍卫大瞾疆土,那才是真正侠肝义胆的人该做的事情。 所以,每次品剑大会之前都会有一个擂台赛,剑无羁就是在上次擂台被贤王看中,而招收门下,得到重用。 这次,在得知三位举足轻重的皇子都在场的情况下,那些什么州官就完全被他们放弃了,自然这次擂台更为精彩。 颜初夏只是略微懂些武功路数,有东方少倾讲解,她勉强也能看懂。倒是石姬,别说懂了,她对台上谁是谁,两人是出手还是出脚都看不清,这不能怪她,实在没一点底子的人,只能看到一片花影。 所以,石姬的眼睛几乎都在看东方少倾和颜初夏。这两个人竟然能当做她不存在,评说那些无聊的武功招式,甚至各自拿着筷子当剑使,还像模像样地在桌子上过上几招。 东方少倾的筷子几乎每次都能严丝合缝地粘在颜初夏的筷子上,显然,颜初夏的力气并没有他大,筷子也没他快,她每一个动作都会被毫无悬念地压制。 “东方少倾,让一下我会死呀!”颜初夏怒了。 东方少倾唇角一勾,“爱妃,你不是说方才那个人剑术好吗?看本王的筷子也能将他比下去!” 颜初夏翻白眼,她不就夸了一句吗?谁让她就看清楚了那个人招式呢?你这样跟我计较到底是要闹哪样? 颜初夏一个用力,筷子前端被压制得太死,结果导致她没捏住,筷子脱手了,在空中飞了几圈,东方少倾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用手挡住了颜初夏的脑袋,而那根筷子却不偏不倚打上了石姬的脸,一条血丝顺着额角滑落下来。 “那个......”颜初夏吓懵了,世间最难缠的莫过于骄横的女人跟小人。 她几乎做好心理准备石姬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结果,只见那家伙压住泪水,委屈地看着东方少倾,眼神只是从她身上一划而过,压根没打算在她身上浪费感情的意思。 “王爷......” 东方少倾心底一颤,瞪了颜初夏一眼:看你干的好事,结果还不是要我来收拾烂摊子。 颜初夏看着东方少倾将石姬搂进怀里亲手拍着,眼睛却狠狠瞪着自己,一个劲儿磨牙,心底一阵恶寒。 “王爷,还是先替石姬妹妹看一下伤口。” “王爷,我想先回飘香院休息......”此刻提出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石姬虔诚地看着东方少倾。 东方少倾咳嗽了一声,“爱妃,你还要看吗?” “当然!至少要看看龙吟剑到底会落到谁的手上吧。” 东方少倾没强行带她走,只跟慕寒吩咐了几句,这才带着石姬离开。女人一直都可称得上是不错的道具,但这道具的养护的确也是很麻烦的。 这次在一剑山庄,石姬的各项表现都还是很令他满意的,甚至这么小心眼的女人还没有跟他拈酸吃醋找麻烦,的确很不容易。所以他会才宽容地接受石姬的一些任性要求,比如,让他多陪她一会儿。那伤只是皮外伤,被筷子的棱角划破了柔嫩的皮肤而已,还没到飘香院血就自己止住了,洗干净,只是敷了点药,连包扎一下的必要都没有。 颜初夏以为那厮马上就会回来,结果擂台赛上半场结束,龙吟剑都请出来了,也不见他的踪影。 擂台旁一个大型的锤炼台,炭火烧出一片炙热,一庄之主即墨晗封挽起长袖,扎起腰带,撒酒祭天祭炉,被酒花浇中的炉火像上窜起,标志着开锋仪式开始。 只有世间难得的宝剑,一剑山庄才会当众开锋,这是一个很累人的过程。 这里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柄剑的奥秘所在,他们以为龙吟剑会像其他宝剑一样,直接开锋进行最后的磨砺就算大功告成。 但是,这个时候,阳平穿着一身白纱被抬上了铸炼台。炉台上火热的气息掀动她的纱衣,隔火望去,她的脸也变得不真切! 颜初夏心里莫名地开始担心这个小丫头,视线不自觉地寻找起东方墨来,却见他已不知何时到了铸炼台旁,与即墨羽司站在一起,两人的面色都很凝重。 “不会用人祭吧?”下面已经有人纷纷猜测。 龙吟剑浇铸的人血不是他们可以想象的。但此刻当众用人血祭,多少给了众人冲击。 即墨晗封冲阳平三叩首,提起龙吟剑,封到阳平面前。阳平割开手腕,鲜血汩汩用处,披覆到剑身,但很快被吸收,血色消失。阳平的血不断涌出,几乎所有人都担心她的血会被流干耗尽,颜初夏的心也跟着颤了颤。直到龙吟不再吸血,众人才重重吐出一口气。再看阳平,脸色苍白如灰,她却依然□地坐在台上,没有被抬下去的意思,颜初夏的心又像是被什么东西捏了一下。 即墨晗封拿起被阳平鲜血灌注好的龙吟剑飞舞了几下,黑色剑身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稳稳落进锻炼炉中。剑身一半插入火红的炭火之中。 安置好龙吟剑,才是最后十名的打擂。而这个擂主,不是别人,正是前一年攻下擂台的剑术高手剑无羁。 “你不去试试?” 剑无羁一上场,慕寒眼中的精光就不一样,高手似乎对高手都有那么一点相见恨晚惺惺相惜的意思。 慕寒眼神未转移,只道:“今天他保不住擂主之位。” 江山代有人才出,保不住擂主这本是很平常的事情,可是为什么还没开始打呢,这个人就这样断定。 “为什么?” “因为他身上没有煞气!” 煞气? 这种玄乎的东西颜初夏可看不出来。此刻的剑无羁仗剑而立,眼神可是相当凌厉的。谁敢说他没煞气? 慕寒也觉得跟一个只会银针的家伙说剑气煞气之类的太过高深了,所以他咳嗽了一声,解释道:“剑无羁似乎是抱着必输的心态上来的。” “哦......”我可以说完全没看出来这点吗?江湖人士要不要这么故弄玄虚呀? 很快慕寒也发现自己的解释完全是多余的!不如让颜初夏自个看出个所以然来。 十个人打擂,当然不会车轮战,而是十人分组之后,胜者再与擂主过招。 可很快,颜初夏也看出蹊跷来了。这十个人中,有一个人看着还有几分面善,这人似乎就是前面她唯一看懂招数的人。他的武功以稳见长,跟剑无羁的奇准快完全不同路。当然,奇怪并不是在这里,而是这人的武功看似平常,可跟他过招的人,却必输无疑。 他的剑连颜初夏这种水准都能轻易看出来,可明明看似很好躲避的剑,对方就是避无可避,这不是很蹊跷吗? “这什么招?真有这么大的威力?” 再看那人,也是一个平常人,面貌更没有一般剑士的凌厉或者犀利,连出剑时,神情都可以说得上是温和的。 “这个人的内力很强!与三个高手大战之后,竟然连气息都没乱一下!” 慕寒解释了颜初夏感觉到诡异的地方。 剑无羁看得也很仔细,试图将对方的招式看得清楚一点,好想化解之道。但是,对方的招式真的是太明白不过了,但依然有那么多高手遭道。 “这个人是谁?” 慕寒摇头,“他似乎是冲着龙吟剑来的。” 果然,这个人战胜一个人,几乎就会将龙吟剑看上一眼,嘴角不期然地扬出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 这里打擂的人,应该都是有过硬背景和人品的,要打听并不难。慕寒只用了一盏茶功夫便揭晓了,“龙啸。江南船帮新任老大。至今无一负面报告。一年前决意投效朝廷,结果看不惯军营里的官宦子弟作威作福,出手教训了一下,差点被砍掉脑袋......” 颜初夏真要唏嘘几句,天下本来就没有绝对公平的事情。连这样的英雄都会被压,何况她一介弱质女流。 按照往届的规矩,擂主至少要与最后的三名过招,但这次,这个龙啸却将其它两名直接打下擂台,剩他一人与擂主过招。他的理由还十分简单:“我不想占你便宜!” 这话本来你可以理解为他在体谅对方。但是,在他已经与不下五人过招之后,却这样送擂主一句话,多少会让人觉得他有点自大又有点挑衅意味。 剑无羁虽然年过二十,但其实终究也只是一个年轻人,看到真正的高手,心里本来就不是太有底气,听了这话之后,义气便也起来了。这一出招就有点狠。 一个以快著称,一个以稳化解。几个回合下来,剑无羁已经凭借灵活的身手将场地转了好几圈,而龙啸却只在他那一米地儿格挡回击,完全没有走出去的意思。 毫无悬念,剑无羁输了。就在他的剑被龙啸看似不经意地一格之后,身体被震飞出去,虽然没有落在擂台之下,但输了就是输了,没必要为了义气做垂死挣扎。 “即便他赢了,他也拿不走龙吟剑!”颜初夏如是说道。或许他的确很需要这样一把神兵来确认自己的无上地位。可是,这人怎么看也只是一个正常的武林人士吧? 即墨晗封让人抬出三把长剑,让他选择一把,但龙啸却只盯着龙吟剑。 “庄主,龙某可否试试那把剑?”虽然是询问,却是不容人否定的。 即墨晗封只是定睛看了他一眼,不急不缓地说道:“龙吟剑不比其他剑,不是任何人都能驾驭的!” 这算是好意的提醒吧。 “我龙某人,也不是一般的人!” 所有人都看着他,眼中露出了各种情绪。他的确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唯一一点,就是冷漠孤傲,目中无人罢了。以前或许他还能温和一点,自从去年被赶出军营之后,他的冷漠孤傲也就愈演愈烈。 即墨晗封看了一眼即墨羽司,后者只是冲他微微点头。 “既然龙大侠坚持,那恭敬不如从命。只要龙吟剑你能拿走,自然就归阁下所有!” 说罢,跳上铸炼台,看了看火候,掏出匕首,将自己的手腕的血滴落到剑身上。 “嗤嗤”地一阵白烟之后,龙吟剑安静了。阳平此时也起身,也像即墨晗封一样,将血滴落在剑身上。即墨晗封的血就像一个引子,将阳平的血导入剑身,谁都没见过这么诡异的灌剑方式,不由得又要将这柄剑视为圣物。幸好,这一次,灌注的血并不多,众人也稍稍松下一口气,如果再如前面一样灌剑,阳平多半得把命搭在这里。 待喂饱了龙吟剑,即墨羽司将剑从炉子里取出,放到一个特制的剑架上,笔直竖立在擂台上。 “这样就行了?”颜初夏疑惑,开锋难道不需要再锤炼磨砺吗?只喂血就行了? 慕寒的眉头也皱了起来,这个问题他也无法作答。 只听即墨羽司当众宣布,“能拿得走这把剑的人,便是这把剑的主人!” 这剑,剑身通红,谁敢动手拿? 再说,没开锋的剑拿回去有何用?难道没事干敲着听龙吟?怎么来说也是琴声好听点吧? 但是江湖注定是个冒险者众多的地方。 竟然有人上台了。 即墨晗封在他们碰剑之前说了要领,“如果谁的血能让它自动开锋,便是它的主人!” 原来又是要血。这些好汉别的没有,血还是很丰富的! 颜初夏眼睁睁看着一个个上台,将自己的手腕割开,也只是在龙吟上流过一道青烟。如是往复很久之后,终于有人不满了。 “不可能有人的血能让它自动开锋!” 即墨两兄弟但笑不语。 龙啸岿然不动观察了半天,最后决定上前,他手腕的血就像是瀑布一样扑了进去。随着一阵青烟之后,血沿着宝剑滴落到地上,完全没有开锋的意思。可他依然坚持不懈,众人眼巴巴地看着他的血流逝,心里终于明白,这家伙是宁死也要这把剑了。 即墨羽司抓住他的手腕,“来人!止血!” 龙啸冷眸微怒,“为什么不让我试试?” “为了一把剑搭上自己的性命有意义吗?何况,即便你搭上性命,它也不属于你!” 最后,连贤王、代王都亲自去试了一下,龙吟依然冒着火焰,没有丝毫开锋的迹象。 颜初夏正在疑惑间,猛然感觉到一股炙热的视线戳过来。那不是别人,正是铸炼台上的阳平。她敢保证,她若再不下去,那小丫头绝对叫人过来用武力解决问题。 “咳咳,慕寒,我们也下去凑凑热闹?” 慕寒疑惑地看了颜初夏一眼,“王妃有兴趣?” “试试总没差吧?” 慕寒无奈,只得陪了她下去。 多少武林人士围在擂台下看着那把火红的宝剑,各种情绪喷涌出来,有不信邪的,有敬畏的,也有疑惑不解的...... “爱妃,本王觉得你玩玩绣花针就好,这种凶器,实在与你不配!”正在颜初夏打算上台的时候,就听见东方少倾的声音从背后冒了出来。 颜初夏噎了口唾沫,转头看着东方少倾,“我没有要宝剑的意思!” 东方少倾勾唇一笑,伸手将人揽进怀里,提着上了一米多高的擂台。彼时代王和贤王都在,看安王过来,都不由得将他看了一眼。 “四弟终于来了。不如你也试试?”东方珏提议道。 东方少倾挽起袖子,照着即墨晗封的指示将血滴落下去,他可不像其他人在放血,而是十分吝啬地就给了一滴血...... 谁都看得出来他不抱任何希望。 “爱妃,姑娘家,别掺合男人的事情!”刚要开口的颜初夏就这样被他堵了回去。 东方墨深深看了颜初夏一眼,“无妨,弟妹可以试试。难得的机会!” 即墨羽司一听这话,脸色微微一变,不由得转头看了东方墨一眼。但他没有拒绝,而是说道:“这里的所有人都试过了。我们都是男人,说不定龙吟更喜欢女人的血呢。” 阳平紧张地看着颜初夏,她虽然没有开口,但眼中的期盼却是表露无遗的。 东方少倾心底微微一沉,拉起颜初夏的手,轻轻一笑,“爱妃,那就由本王代劳了。”说罢,小小的匕首割开了颜初夏的手指头,同样吝啬地只是滴了一滴下去。 这一滴下去,龙吟剑浑身的火势一点没有变化。 东方墨等人疑惑了一下,东方少倾却默默地松了口气,“爱妃,热闹也看了,现在可以回去了吧?”他巴不得将人立刻藏起来,看你们这些混蛋还敢打主意! “等等!”离剑最近的即墨晗封突然叫住他们。台上台下百十来号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龙吟剑的火陡似乎长大了。 第85章 剑有所属 正在惊讶之际,即墨晗封已经一把拽过颜初夏,又挤了两滴血下去,这下火势明显烧了起来,众人惊讶万分,唯独东方少倾的脸黑得难看,毫不客气地将人抢回怀里,冷冷地瞪着即墨晗封。 即墨晗封自知失仪,俊脸一红,赶紧鞠躬道歉。 慕寒则看着那火势脸上神色难定。即墨羽司则与东方墨对视,嘴唇微微抿着,没有说话。 “火息了!”有人提醒了一句。 火的确是熄灭了,连剑上那层原本的黑色也能看见了,但是黑色之下依然包裹着呼之欲出的火色烈焰,这让众人心理直打鼓。 “散开!”即墨羽司大喊一声。 随声而来,一声“喀嚓喀嚓”像什么东西正在破壳而出一般,“嘭!”随着一声颤动着的并不大的响声响起,一道亮光游过四周...... 颜初夏偷偷地从东方少倾的怀里探出脑袋,只见那剑架上的一柄黑得发亮的宝剑,通体的黑色,上面隐隐还有白色的烟气冒出,这剑已经明显比开封前小了一号,两寸宽三尺长的剑身锋刃是平滑的开口,明明是黑色的,却能看见白色的亮光。 这一幕让众人失语了足有一盏茶功夫。众位江湖豪杰大眼瞪小眼,最后视线齐刷刷地戳到躲在安王怀里的那个小丫头。 东方少倾十分庆幸今天给小丫头戴着坚不可摧的面具,同时他又多心地用宽大的袖子将人裹了裹,这才咳嗽了两声提示那个还在发愣的一庄之主。 说起来,即墨晗封跟东方少倾有那么一点点过节,原因就是即墨羽司被慕寒刺中的那一剑,他知道真相后,瞬间觉得自己与二哥的亲密关系被这个外来人侵占了。 所以,即便那次冤枉了东方少倾,他也没有真心道歉的意思,就在即墨羽司谈笑间那么很没诚意地表示了一下。 而现在,这个混蛋是存心跟他作对吗?为毛他们即墨家的宝剑非得用个女人的血来完成开锋?还是这个王爷的女人? 女人?老天,他才不想从自己手上交出去的第一把剑,还是神兵龙吟会是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当然,与他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要将龙吟交到女人手里,也就意味着他们这些江湖豪侠不得不听一个女人的号令。如果拒绝,他们的信义就荡然无存。 颜初夏自然能感觉到那些目光的异样。乖乖地让东方少倾将自己搂着,压根没打算出去的意思。而且,按照与阳平最初的约定,即便她拿到这把剑也是要给东方墨的。自然,她更不想将浑水往自个身上洒。 东方少倾的目光就像利剑一样扫过众人,别看他的丹凤眼笑起来魅惑众生,可现在犀利得足可以刺穿对手的心肺。 慕寒更是如临大敌一般,拔剑出鞘,剑尖十分漂亮地在空中划出一朵剑花。他的面色可是相当和善的,只不过,眉眼之间大有谁敢对王妃不敬,不妨尝尝在下的剑的味道。 即墨羽司看见这一幕不由得笑起来了。伸手拍拍即墨晗封的肩膀,让他放松。僵持的场面就被他一声轻笑打破。 “安王,能请王妃上台上来吗?” 方才躲那些飞溅的外壳,东方少倾已经拎着人跳到台下。 听见即墨羽司的邀请,东方少倾轻轻在颜初夏耳边安抚了几句,便牵起她走上擂台。 “庄主可是要把龙吟给一个女流之辈?”龙啸不满意了,凭什么他要输给一个他伸手就能捏死的女人? “规则早就言明:谁能让龙吟开锋,谁就是它的主人!”即墨晗封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出来主持一下公道,即便这个结果他也不是太能接受。但规则就是规则,如果无视,那么他们这些英雄豪杰跟江洋大盗又有何差别? “宝剑就应该强者据之,何况是龙吟?龙吟剑给比我弱的人,我不服!” 龙啸倒是敢说。 这下可惹恼了颜初夏,她丢开东方少倾的手,上前一步,缓缓说道:“这么说,龙大侠是觉得必须与我一介女流之辈过过招才行吗?” 龙啸的脸微微一红。这个要求任谁看都太无理取闹!你好歹也是一个首屈一指的大侠,跟个小姑娘约战真的说得过去吗? “龙某没有这个意思。”龙啸的口气弱了下来,“龙某只是觉得,王妃应该待在王府里相夫教子,而不是到江湖上招惹是非!毕竟拿着龙吟剑,就必须承担起相应的责任!” 这话就在理多了。试问,他们拿过一剑山庄宝剑的人,谁不是仗剑江湖,行侠仗义?显然,这点颜初夏是做不到的。 “而且,王妃是皇亲国戚,龙吟剑不应该陷入不必要的朝廷纷争!”这话是另外一个德高望重的人说的。 言下之意很明白,现在太子的地位未必就稳固,这几个王爷要夺位都是正常的,如果利用龙吟剑来召集其他侠士,难免有失偏颇,道义也很难保存。毕竟涉及到君位,谁是谁非已经很难辨别。 “既然大家的担忧是这个,我倒是有个办法!”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东方墨,即墨羽司摸摸下巴,不戴鬼面之后,他这张脸看起来舒服多了。没了鬼面的诡异威严,倒是让人看出他的洒脱不羁。 仿佛是早有准备,即墨羽司让人拿来笔墨,对龙吟剑约法三章:非侠义之事不为;朝廷党争不参与;不得强制其他宝剑持有者执行与一剑山庄的宝剑契约! 剔除这些,龙吟剑也就是一把普通的宝剑而已,虽然它依然能跟群剑和鸣! 东方墨脸上依然没有多少表情,倒是阳平怒瞪了双眼,死戳着即墨羽司的脊梁骨。这混蛋一约法三章,即便他们得到龙吟剑也是枉然。 就在众人犹疑之际,一帮人冲杀进来,将众人牢牢包围住。为首的正是即墨璞!他笑盈盈地走进来,笑道:“龙吟剑可是一剑山庄的镇庄之宝,岂能轻易给人!” 要制住即墨璞本来不是太难,可是这个混蛋竟然抓了一帮子庄里的老弱妇孺,而且还有即墨家的几位长老,害得群雄根本不敢动手。 东方少倾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将颜初夏拉开,与慕寒将她夹在中间。 “即墨璞你到底想干什么?” 即墨羽司虽然身负重伤,但气势可不弱。 即墨晗封看了他一眼,站到他面前,斜眼看他,“二哥,现在我才是一庄之主,清理门户的事情我自有定夺!” 即墨羽司愣了愣,看着眼前那个只到他下巴的身影,他从来没想过某一天这个小子会这样站在自己身前,保护他,心里忍不住就默默地温暖起来。 即墨璞大摇大摆地走到夹持龙吟剑的剑架旁,“三弟,这把剑为兄要了!” 即墨晗封本想上前阻止,却一把被即墨羽司拉住。即墨羽司轻轻摇头。即墨晗封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很听话地靠在即墨羽司身前。 即墨璞取下剑,剑身一晃,龙吟一啸,“呜呜......”一片共鸣之声。群雄看着手中宝剑没敢妄动。之前他们一起利用群剑的和鸣时寻找龙吟剑,费了不下一个时辰才找到,当时的龙吟震颤并不如现在来得容易。而现在只是一抖剑身,他们的手中宝剑便嘶鸣起来,这种震撼,真不可小觑! “真是把宝剑!”即墨璞忍不住惊叹,双眼直冒精光。 他这边还沉浸在激动之中,那边龙啸已经挥剑扑了上来。 即墨璞眼神一闪,避开龙啸的突袭,龙吟一挥,剑气一线划过,众人见势闭闪,龙啸硬用剑挡了一下,“喀”,他手中已算不错的宝剑断得干脆利落。 两人皆是一惊。 一个惊喜,一个惊愕。 东方少倾吸了口气,将颜初夏的脑袋死死按在擂台下,“看,都是你干的好事!凑什么热闹?” 颜初夏没心情跟他翻白眼,只是激动地抓住东方少倾的手臂,“阳平跟我说过,那柄剑是有毒的!” 难道因为自己血的缘故,毒素已经清除? 东方少倾眉头皱了一下,探出头看了看台上的人,顺道瞄了一样即墨羽司和东方墨,那两人果然一点出手的意思都没有,看着即墨璞为所欲为。 “如果真是这样,时机应该还没到!” 可龙啸武功的确不俗,在龙吟的攻击下竟然凭着深厚的内力硬接了几招。而进不了他们剑气圈的人,还在他手中剑被断掉时,将自己的剑扔了过去。 前一任擂主剑无羁则直接持剑闯了进去! 以二敌一,依然挡不住那强劲的剑气! 而最悲催的是,龙吟剑在被不断挥舞和碰撞时,发出的震颤直让场中其他剑颤动不已。剑无羁手中的剑,几乎已经不听自己使唤了。 “换一把剑来!”龙啸似乎早看出这个门道,与龙吟在同一共振频率的宝剑,几乎到了一触即断的地步,其他剑还能稍微多撑一会儿。 明明平日这些剑在一剑山庄的宝剑面前是不堪一击的,此刻反而发挥了一点功效,但毕竟底子太差,不多时,擂台上,全是断剑。 “差不多了......”慕寒哼了一声,像是终于将心中的不快吐了出来。 果然,这话没说出多久,就见即墨璞拿剑的手似乎已不稳。眼睛利的一定能看出他的右手手指上的颜色与左手已经完全不一样。而这种淡淡的黑色还在一寸寸加剧。 龙啸看出破绽,欺身上前,一转一拨,将龙吟架落开去,转身接住了龙吟剑。 呜呜的剑鸣声终于慢慢平息下来。 “龙大侠,快将剑扔掉!”即墨羽司大喊一声! 龙啸悲剧地发现自己的手指颜色似乎有些不对劲,最初只是轻微的麻痒,很快这种感觉就加剧了,他竟然觉得手指仿佛突然失去了知觉,连丢剑的动作都不能随心所欲。 离他最近的剑无羁看出不妥,一个侧劈,将龙吟震落在地。又是一阵剑鸣之声。世界终于慢慢恢复了宁静! 割开手指,放血,竟然是黑血! 而最先中毒的即墨璞已经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他最后的眼神中只有惊恐和不甘! “有谁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东方少倾提着自己的爱妃再次跳上了擂台,大有质问一剑山庄的意思,凭什么颜初夏的剑能动不动就让持剑者死?这到底是闹哪样? 即墨羽司微微一笑,走了过来,一阵故弄玄虚,“龙吟剑是认主人的,不是它认定的主人,一定会被剑毒死!” 他可不会说龙吟剑是用至毒之血淬炼,没毒才怪! 于是乎,所有人都将目光再次集中到颜初夏身上。 颜初夏看了一眼落在地上谁也不敢捡的黑得发亮的龙吟剑,吸了口气,而那把剑因为擂台的震动还微微晃悠一下,“乌拉”震颤一下,表示自己的存在感。 颜初夏再次看了一样满眼期待的阳平,叹了口气,迅速上前,一把将剑从木板里扒出来。 东方少倾紧张地盯着颜初夏,要不是慕寒及时拉住他的手臂,他可能就冲上去了。而此刻看见那个傻丫头,木讷地打量着那柄剑,手指依然白皙干净。他又不由得要将即墨羽司多看几眼。 约莫过了一盏茶功夫,颜初夏也算是彻底放了心,随手晃悠了几下,还很趁手的模样。就在她有一丝得意地看向东方少倾,用眼神告诉他她也是很有用的时候,龙吟呜咽了一声,剑身像是陡然生出无数鳞片一样迅速内缩,一柄三尺长剑眨眼间功夫缩成了一柄尺长不到的短剑...... 颜初夏砸吧了一下嘴,看向一剑山庄的两位当家人:这是对身为女人的鄙视吗?谁来给她解释一下呀?别一直看戏呀! “这大概就是在最初铸造时就设计的机关了!虽然我们也不是很清楚,不过这样,不是更适合你用吗?”即墨羽司十分大方地说道,解除了众人的顾虑。 “而现在,王妃,龙啸的毒,恐怕只有你能解了!你是不是应该履行你的第一件义举呢?”即墨羽司看了看旁边的龙啸,此刻,那家伙脸上颜色可不咋好看。 尼玛,就是想要血吗? 即墨羽司将人直接抬进了飘香院,东方少倾遣退所有人,只留下碍事的阳平,双手抱在胸前,就看着颜初夏如何动手。 颜初夏被他直白的视线看得心中一阵抽搐。 这厮到底是要闹哪样?难道他这样看着她就能不割了? “爱妃,需要本王帮忙吗?”东方少倾傲然地问道,站得高高的,本身就很有压迫感了好吧? 颜初夏噎了口口水,“王爷,如果你能回避一下,就真帮大忙了!” 阳平也抬头看了东方少倾一眼,委屈地说道:“安王哥哥,我也不想初夏姐姐受伤的!” “你也知道呀?”要不是你,她如何会被搅进来?成天就知道卖萌卖乖! 东方少倾终于放开了手臂,蹲过来,拉起颜初夏的手,看着先前被自己割的小口子,虽然半寸不到,可在那细小的指头上,还是相当显眼的。 “你是我的人!你的血自然也是本王的!以后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记得征询本王的同意!即便是一滴血,那也得本王亲手来放!” 说罢,拿出银针在颜初夏的指尖一戳,这才放开她的手指。 阳平惊讶地看着那冒出的一滴细小血滴。这位大方的安王哥哥,你确定这一滴血够吗? 东方少倾十分傲气地看着阳平惊讶的眼神,大有我高兴就只给这一点,你奈我何? 结果事实证明,为了救人,东方少倾不得不再戳一下颜初夏的手指头,颜初夏这才委屈呢,明明痛一下就可以的,这下白白让她被多戳了一下...... 龙啸虽然中毒,由于放毒血放得很快,所以他全程是十分清醒着看着颜初夏喂他喝血的,那柔嫩的手指头放在唇边的触感...... 龙啸死灰的脸可疑地红了红。 感觉到毒血排出来那一刻,他几乎是立刻跪了下来,“龙啸的命是王妃所救,以后全凭王妃差谴!” 颜初夏砸吧了一下嘴!这些好汉还真好收买呢,明明之前恨不得给她来一刀,喝了自己几滴血就彻底丢盔弃甲了? 但是,收不收这个随从可不是她说了算的。只见东方少倾眉头一挑,口气甚是不满,“龙大侠,我的王妃暂时还用不上你,你完全可以回你的地盘去!” 龙啸抬头看安王,明了他的意思。但是,他这样的人,有自己的原则,他如何能欠别人人情?而且还是救命之恩!这会让他一辈子心中有负担的! 所以,从这天起,慕寒十分碍眼地发现某个家伙要跟他抢地盘!他把守书房,他绝对在客厅。他溜一趟茅房回来,这家伙绝对会占领他的书房...... 这可如何是好? “王妃,你不觉得江南的船帮比你的饮食起居更重要吗?”慕寒面无表情地表达了自己那隐晦而含蓄的意见。 “呃......”颜初夏看着那个赶都赶不走的龙啸,觉得这家伙在这里的确很是碍眼。所以她决定给他一个任务。 龙啸的面色几乎是凝滞的,看着颜初夏找他,他礼貌性地一拱手一抱拳,“王妃有什么吩咐?” 颜初夏瞟了一眼门外,龙啸十分知趣地将门口的侍卫清理干净,这又回到房内,恭敬立于她面前。 “龙大侠,我知道你有心报效朝廷!这一方面我可以想办法帮你引荐!但是,你应该也知道,朝廷并不像江湖这么单纯,很多东西都不是讲义气,讲公义,我相信你是秉持着公道正义在做事情!但这并不真适合呆在朝廷!”她甚至担心这个家伙不懂得变通,会把自己给搭进去! 虽然龙啸算是一个有些冷漠有些鲁莽的侠士,但颜初夏看得出他的正义之心。他有他的骄傲和准则,并且不打算为任何人改变。或许这让他能顺利领导江南船帮,但若要在朝中站稳脚跟,这中执拗绝对会让他堕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王妃,自从从军营里出来,我就没想过朝廷的事情!虽然披甲上阵奋勇杀敌,这是龙某生平志愿,但现下这太平盛世,将军卸甲归田才是万民之福!” 不曾想这家伙心中竟然也是装满大义的。 “龙某留在此处,只为报答王妃的一命之恩!这点,还请王妃体谅!” 颜初夏已经观察了他好几天,自然不怀疑他的这种说法。 如果可以,她的确有件事情想让他帮忙。 “如果真是这样,我有一件事关性命的事情想请龙大侠帮忙。” 龙啸一听这个,更是振奋了精神,眼中都泛出了精光。颜初夏招他上前,附耳轻声说道: “在去年元宵后,京城运河发生了一次爆炸......”颜初夏试探着说出口,龙啸只是眉头轻轻蹙起。 “王妃想让龙某查什么?” “我想知道,那个船上的生还者,还有是谁炸的船?” 龙啸没有多问,只是看着颜初夏,说道:“这件事情龙某一定想办法办好。” “记住,一定要保密!不能惊动任何人,尤其是官府的人!” 龙啸点头。能帮上忙比他干等在这里强多了。 “王妃,这个令牌你拿着,凡是江南旗号的船只,你都可以用这个令牌调动!” 看着龙啸离开,颜初夏吐出一口气。 刺杀昱贵妃的人到现在没有线索,她几乎已经相信那家伙定是被人杀人灭口了。无论是谁,这个人的命都太关键,即便他侥幸还活着,也一定躲在某个角落不让人任何人找到。 “爱妃,你是怎么把他打发的?”东方少倾进门时,刚好看见那个家伙离开,心下不由得稀奇。 颜初夏一笑,扬扬手中的令牌,“以后有事我再用这个令牌找他!让他先回去处理船帮的事情!” 东方少倾挑起眉,长长“哦”了一声,也不知道到底信是不信。 “倒是王爷,怎么还不启程回京?”贤王早在五天前就离开了,这厮也不担心那家伙抢了自己的风头? “我还在等父皇的命令。要回去,跟即墨羽司一起上路也不错!” 颜初夏一听这个,耳朵动了动,看来,她跟即墨羽司的缘分没那么容易就此了断。 第86章 米已成炊 东方少倾忐忑等待的事情,东方乾在最快时间给出了批复:既然即墨羽司想进京任职,这对朝廷而言倒不算坏事。一个藩王放弃属地,而进中央朝廷做事情,怎么也比占地为王来得让人安心。 而即墨羽司进京的最大礼物就是将辽川的铁矿献给朝廷。辽川是他的封地,自然由他亲自为朝廷督办铁矿开采和兵器制造会方便很多。 结果,直接导致代王在这件事情上没有好处捞着。这个结果至少除去代王之外,其他人都皆大欢喜。 可是一行人刚上路,就有消息传来,是关于太子的。众人已经乔装一翻,决定一边走一边欣赏山水风光,弥补一下这段时间的惊心动魄。 当时,正在投栈,听见几个从渭水而来的客商,说的正是太子赈灾的事情。 太子的撅起是从十一年前他赈灾开始的,那雷厉风行的作风,很让人敬佩了一段时间,所以之后凡是有大灾,东方乾都会派他去。他在百姓心目中的威望也越来越高,绝对是未来明君的典范。 可这一次,东方珏的事情重演了...... 是夜,东方少倾写好一份奏折让人快马送回去。最初颜初夏以为东方少倾会写关于太子的事情,昱贵妃肯定巴不得乘机一脚将太子党踩下去。说不定太子渎职贪腐的事情就是她搞出来的。 但东方少倾写的却是为东方珏邀功的事情,将他在一剑山庄的行为大肆褒扬了一翻。 颜初夏不由得将这个男人多看了两眼,这次她不得不承认,东方少倾的脑子的确很好使!这绝对是长期宫廷争斗中养成的自保习惯! 即墨羽司只是不痛不痒地点评了一下,“安王实乃聪明人也!” 只有石姬完全没明白这几个笑得诡异的人是什么意思。她的角度在很大程度上是站在东方少倾和昱贵妃方面来的,她或许觉得这是百年难遇的机遇,太子做事滴水不漏,昱贵妃抓了多久的把柄都没捞到可用的。而这一次,正好可以为昱贵妃那一剑报仇,顺手推翻太子党。 东方少倾则戏谑地笑道:“石姬,虽然你很听话,但是,某些时候你应该向王妃请教一下。” 石姬脸上的笑容挂得万分艰难。对着颜初夏更觉艰难!她知道某些东西她没办法跟这些“大家闺秀”比。她没念过书,大字都不认识几个。能得到东方少倾的宠爱,一向都是图着自己会揣度安王的心思,从来不违逆他的任何意图。包括在一剑山庄,在她意识到安王要她做一个什么样子的人时,她立刻就能将自己摆正到那个位置上。 她不是不明白安王对她的态度:她就是一枚随时都会被遗弃的棋子!她也只能用这样的乖巧来获得他更多的好感而已,妄图以自己的付出换取男人的怜惜。 但是,有些大事,无论她怎么想都是想不明白的,但显然,这种事情也的确不应该多问。所以她只能噎下心中所有的话,继续按照安王想要她表现的样子摆好自己的姿态。 至今,她还记得几年前,自己是如何攀上安王这棵树枝的。 她只是一个平常宫女,甚至只是一个粗使丫头,尽管在昭熙宫,但连见昱贵妃和安王的机会都很少。 那一年,安王十五岁,昱贵妃准备让他出宫立府,并且为他准备了一个侍妾:叶娴。这是昱贵妃亲手培养的人,端庄大方,聪明有胆识。 安王说要自己再挑一个。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挑选绮罗。毕竟绮罗看起来是跟安王关系最好的人。跟叶娴不同,绮罗温柔漂亮,舞姿在她看来就是天人之姿。 但是安王似乎并没有打算真挑绮罗,而是微笑着看着那些想要围拢过来的宫女们。平素,他跟宫女厮混惯了,摸个小手什么的,经常被人看见。在宫女眼里,这就是十足是个风流王爷。甚至在他十四岁还十分热烈地追求过一个宫中女官,结果被东方珏给抢了。这事他神伤了很久,郁郁寡欢的模样,石姬至今还记得。 或许正是因为他对宫女的各种挑逗,让很多人都以为有嫁为安王妃的机会。投其所好的人越来越多。 原本一直以为胜券在握的绮罗终于心慌了,忍不住动了手,她在给安王的茶点中下了催情药。偏偏那日石姬看见了。 命运就是这样兜兜转转,她打晕了绮罗,单纯地以为自己能救安王一次。结果那个男人却一把拉住她,“如果是你的话,总比是她好......” 当时她并不懂这句话,少女心性,以为安王对她有那么一点特别的心思。 最后她成了那个千里挑一被安王选中的宫女侍妾,与昱贵妃最宠爱的叶娴并列而坐。 后来她问过安王很多次那句话的意思,但是男人却忘记了。某一次,被她问得不耐烦了,他随口说道:“大概应该你不够聪明吧。” 不聪明? “太聪明的人,放在身边总是缺少安全感!” 或许这就是他冷落叶娴的原因,石姬曾经一直以为是这样。直到那个聪明女人的出现...... 而现在,石姬觉得自己在这些聪明人眼里就是一个异端,被他们理所当然地排挤在外。她只有在被人利用,被当成垫脚石或者当成挡箭牌时,才会被人看在眼里。 她知道别人都是怎么看她的。卑微、骄横、唯恐天下不乱...... 曾经的曾经,她也只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宫女而已。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一步步变成这样的。可是她很清楚,这才是她之所以能留在这个男人身边的价值所在。 而现在,她的价值到底是增加了还是减少了? 这个男人变得越来越难琢磨了。 她有些时候已经看不懂他的眼神了。 自从这个王妃进府之后,他的眼神变得太多。跟之前与那个林夏在一起不一样,但却又很像。在人前,他对她不像对自己一般热情,甚至偶尔还会因为她的某种表现而明显露出不满,但是,下一秒,他又会用很深沉的眼神看着她,那种眼神...... 石姬觉得自己的感受完全没办法用言辞来形容,只是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好快,也跳得好痛!她不止一次地希望那视线是落在自己身上的。但这个男人从来不冲她发火,只是这笑,或浅或深,都是笑容,但她早已看不到笑容应该有的温度,甚至某些时候是冰冷的。 这一餐,石姬吃得很不舒服,勉强吃了一些便回房了。 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异样。向来她有要求都会找东方少倾撒娇,或许,男人早腻了她的做法,虽然从来有斥责过她,但她也越来越发现她的撒娇渐渐失去了意义。 明明几年前,她并不会撒娇...... 独自在房里闷了大半个时辰,她又坐不住了。她知道,如果自己不去找他,他根本想不到来看自己。 出门前,石姬想起了在一剑山庄求人买的药丸。那个时候,她想借着床事让安王能想起自己的温柔体贴。虽然之前安王临幸她的时候也不多,但是自从出了一个林夏之后,他几乎禁欲了两年,娶了这个王妃,更是几乎连进她房都没有。她原本以为叶娴那里或许会好点,结果,安王对叶娴的冷冻比之以前更是严酷,几乎平日都不正眼看她一眼。 石姬紧紧拽着药丸,在东方少倾的门口站了好半天,却没敢敲门。颜初夏的房间与他紧邻,她的念头一转,干脆敲开了颜初夏的门。 正在房里的颜初夏看见门口的石姬愣了一下。 “王妃还没睡?”石姬的脸色不太好看。 “正准备休息!你今晚没吃多少?不舒服吗?如果累了就早些睡!” 石姬的心颤了一下,不是没人注意到,或许只是大家懒得来过问而已。毕竟她是什么身份,难道能让王爷王妃亲自登门,问自己吃得可好,睡得可想? “我睡不着,想着来找您谈谈心。” 颜初夏有些发愣,石姬在自己面前何时这般乖巧过?找自己谈心?平日都是见她目中无人地恃宠而骄,挥霍着东方少倾给予的宠爱,今日这是怎么了? 但颜初夏还是将人请进来坐下,并给她倒上一杯茶。 “有什么话,不妨直说!”颜初夏不喜欢跟别人兜圈子。 “我是想说王爷的事。”石姬努力整神。 “......哦,王爷有什么事情吗?”颜初夏蹙起眉头,今天石姬的小模样怎么看都太别扭了一点。难道打算跟她和好?或者是打算来讨好一下她这个王妃?自己有威胁到她什么吗? 从进王府,石姬对她就一股很莫名其妙的敌意。但是,说起来,这个人虽然有些时候会耍些小心眼,倒是一直没有让自己落入什么困境中。如今她这柔顺样子,是不是表示她决定痛改前非了? 一刻钟后,颜初夏就彻底否定了自己对石姬的评判。 准确地说在她喝了那杯茶之后,她就觉出不对劲。 明明她的身体已经可以抵御很多毒,但这杯茶让她心里蓦然一惊:这不是一般的毒药! “王妃不舒服吗?”石姬看起来脸有点惊慌。 颜初夏却开始看不清楚她的脸,连声音听起来都是怪异而模糊的。 后来石姬出了门,剩她一个人在房里,使劲掐了自己一把,她才清醒几分,感受着来自身体内部的叫嚣与炽热,颜初夏终于明白了一点,她到底是吃了什么,前世,她就是用这东西让颜丹墨与东方少倾有了那么既成事实的一夜,这一世,难道要自己...... 真是报应不爽! 就在她心中悲愤时,即墨羽司敲门进来,“王妃找我何事?” 这一声,仿佛就是一枚炸弹瞬间在她心里炸开了花,血液急速流过心房,朝着四肢百骸奔涌而去...... 颜初夏凭着残存的理智,一把将即墨羽司推出门,“我要休息了!有事明天再说!” 临门的东方少倾听见那么重的关门声,不由得探出头来,只见即墨羽司在门口正摸着鼻子一头水雾。 “我好像什么地方惹王妃不高兴了!” “什么?”东方少倾的眉头警戒地竖了起来。 同行几日,即墨羽司能不明白这个东方少倾的死穴吗? “啊!什么都没有!我回房睡觉了!明天还要早起!” 东方少倾狠狠瞪了即墨羽司一眼,用脚踹了一下门, “怎么了?给本王开门!” 颜初夏心里那个恨呀!这丫就是在关键时刻找抽是吧? “喂!听见没有!”这语气可不善了! 颜初夏将门栓得紧紧的,“王爷有事明天请早!” 尽管颜初夏已经尽量控制了,可她的语气听起来还是有些怪异。 东方少倾眉头一颤,正打算一脚将门踹了。结果就听身后石姬温柔的声音,“王爷,姐姐累了。您若无聊,妾身这边为您准备了上好的女儿红。” 东方少倾嘴里喷出一口恶气。这死丫头,什么时候能学到人家一半的乖巧模样? 颜初夏听到东方少倾离去的声音,这才将自己扔到床上。这药上头很快,她的意思已经开始迷糊了!她真不敢想象那个混蛋再在门口站下去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她可不想自己像疯子一样,开门将他拎进来,强行剥光他的衣服,直接推倒...... 颜初夏的心已经彻底凌乱了。 而被石姬请进房间小酌的东方少倾却有些心不在焉,这女人吧,虽然有些怪,但并不是随便发脾气的主儿。明明吃晚饭的时候还好好的,这才多久过去呀,她就转性了? “王爷,这酒可好?” “不错。” “这是妾身从平川买的,据说比一剑山庄的桃花酿还好,所以多带了一些,让王爷能一饱口福!” 东方少倾转头,微微一笑,“就你懂本王的心思。” 相比之下,那个死丫头何时懂得投本王所好了? 一杯酒灌下去,东方少倾突然觉得:那混蛋真是女人吗?明明自己如此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王爷站在她面前,都没见她多看一眼?到底什么样儿的人才入得了他的眼? 一想之下,东方少倾眼前狗血地冒出那日在宫中,颜初夏在东方少昰眼前的娇羞模样。 东方少倾一阵磨牙,“混蛋!” 石姬被这一声突然爆出的粗口吓得手一抖,还没来得及询问,只见东方少倾已经抬腿往外走了。 接着就听见他踹门的声音...... 石姬给自己满上一杯酒,入口的全是苦涩...... 颜初夏绝对想不到那个混蛋会在自己衣衫不整的时候将那扇门踹飞! 显然,对那场景,两人皆是一愣,静默了半晌。 “我被人下了药......”说出事实,总比被人看到自己在床上自摸来得好吧。 东方少倾的脸色微微一变,在小二店家赶来找他算账之前,大踏步将女人从床上抱回了自己的房间...... “出去!我不要你帮忙!”颜初夏懊恼万分!那个颤颤巍巍脱她衣服的家伙,要脱就快点,这样犹犹豫豫地,到底是想要闹哪样? 东方少倾额头流了一头汗,这个面红耳赤的女人真是要人命。身体软得不像话,口里喷着奇怪的香味,衣衫半褪,露出白皙无暇的脖子,以及那*的沟壑...... 东方少倾觉得自己要流鼻血了。 这个女人到底是要闹哪样?勾死人不偿命? “爱妃,你、你安静一点!”东方少倾结巴了,顺道狠狠噎了一口口水。 东方少倾将女人乱动的手束起,捉住她的腰身,语无伦次地说道:“爱妃,你是第一次吧。你放心,我会对你很温柔的!可是,万一待会儿失手你可不能怪到我头上!” “东方少倾,你个混蛋!”颜初夏恶狠狠地骂道。如果没人还好,一看到那个俊朗的脸孔,她的血烧得更旺了,偏偏这个混蛋还在说些有得没得! “我也知道我是很混蛋不应该乘人之危!可是,我们是夫妻吧!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谁让你这么不小心,会被人下药......啊!” 他这话还没说话,就被暴躁的颜初夏挺起身子一口咬在脖子上。这口绝对不轻,而且还出血了,要不是他躲了一下,搞不好这臭丫头要咬断他的颈动脉。 而这一口也彻底点燃了东方少倾蓄势待发的欲、火! 俯□子,摄住女人不老实的嘴。东方少倾手上毫不客气地钻进了女人的衣服里。被他摁在床板上的颜初夏扭动着身子,也搞不清楚她是愿意还是不愿意,两人都头脑发热,早分不清东南西北。 直到东方少倾将人剥干净了,压在身下,那个罪孽深重的部分也再也熬不住,一个用力钻进了女人温热潮湿的地方。 颜初夏痛得一阵抽蓄,“东方少倾,你这个混蛋,你不得好死!” 东方少倾不满地咬了女人一口,“死在你里面,我做鬼也快活!” “啊啊啊!”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在颜初夏昏过去之前,她只觉得自己快被这个混蛋撕裂了,今天到底是谁吃错了药!明明到后面自己已经麻木了,根本不需要他如此卖力解药性好吧,可他却比干任何事都要尽职尽责,还一个劲儿地在她耳边说道,“爱妃,把你的一切都交给本王!本王一定让你不后悔活过此生......” 尼玛,这都是什么词? 你敢再无耻点吗? 最终的结果是,颜初夏醒来时,在被窝里蒙着脑袋做了半天心理建设。 而那个吃了一晚大餐的男人,则坐在床头考虑是应该将这个装睡的人拎出来骂上一顿,还是应该像传说中一样温柔呵护一下? “你打算当一辈子的缩头乌龟吗?”等了足有半个时辰之后,东方少倾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熬干了。总得有人先走出一步,那他就大人有大量,体谅一下新媳妇的羞涩心理,所以他十分不客气地将被子恰当好处地拽了一把...... 颜初夏一声尖叫,长腿“唰”地踹了出去。 坐在床沿的东方少倾毫无悬念地被踹地上了。 “疯女人!你要体谅一下我昨晚辛苦了一夜的腰!” 娘的!老娘还没抱怨!你一个大男人先说辛苦,到底是要闹哪样?昨晚到底是哪个浑蛋那样“孜孜不倦”非得勤耕不辍的? 看见颜初夏瞪他,东方少倾泄了气势,最后红着脸坐回床上,“那个......昨天似乎太激烈了一点,你还好吧?” 被这温柔的话一问,颜初夏像是吞了苍蝇一般难受,脸也跟着刷地红了个透,手依然死死拽住被子,不肯撒手。 东方少倾的眉头颤了颤,“那个,难道你不需要先洗洗吗?”都被看光了,现在矜持个屁呀! 颜初夏好想撕了他!牙齿磨得咕咕作响。 东方少倾顶着被颜初夏暴力攻击的威胁,将人强行扛下了床,扔进了热水里。 “丝......”颜初夏在热水里丝丝抽凉气。低头看到一身的青紫,心中更是恶寒顿生! 而东方少倾蓦然看见自己的杰作,心跳瞬间加速,鼻子一热...... “爱、爱妃,你、还是自己洗吧,本王出去等!” 第87章 心意半通 显然最让颜初夏难应付的还不是东方少倾。 等她想像个没事人一样跟即墨羽司同桌而食时,慕寒原本就淡漠的脸,这下更淡漠了,而即墨羽司并没打算掩饰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心情大好地说道:“王妃,安王踢坏的那扇门银子我陪了!” 呃......昨晚,那个混蛋似乎的确踢了扇门。 “昨晚隔壁房间的房客不甚烦扰退房,银子我也掂了......” 尼玛,你个混蛋到底要闹哪样? 东方少倾正给颜初夏张罗一碗润喉的甜汤,小丫头似乎嗓子不太好,而且她在有意降低说话频率。但即墨羽司这是干嘛? “辽川王,这里是一百两银子,够了吧?”转头,十分温和地舀起一勺子甜汤,放到颜初夏唇边,“爱妃,喝两口。” 即墨羽司将银子揣进自己口袋,嘴角都笑弯了。 颜初夏拿过碗,瞪了东方少倾一眼,最后还是决定暂时不要见人的好。这不是欲盖弥彰吗? 一行人多留了一天第二日才上路。 大家似乎都知道药的事情,却没一个人当众说出。那日,东方少倾找石姬谈了半个时辰的话之后,石姬眼睛红红地出来,就被侍卫送走了。而且当时已经是下午。这事,大家就再没提过。 出了辽川,东方少倾并没有急着回京城,跟即墨羽司一商量,两人选了一条异常曲折的道路回京,自然一路风光是不在话下的。 但这些交通要道上,消息也是很灵通的,时常有从京里过来的人。 东方少昰因为赈灾被查出一半的赈灾钱款不知所踪,被言官弹劾,又被昱贵妃及苏婕妤的亲信党上奏,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不严惩太子,前朝后宫都难平息。 而这个最佳替补人选,自然要在在京的两位皇子中挑选。昱贵妃和苏婕妤的各方亲信正在大肆为自己的人疏通筹谋之际,千里之外的东方少倾一道奏折陈述了东方珏各种贤能,那言辞既有作为臣弟钦佩恭敬,又有立足江山社稷的一翻肯定,言辞十分恳切! 当即昱贵妃一方立刻没了气势,而苏婕妤则柳眉一抬,俨然胜券在握的模样! 谁都知道东方少倾跟他母亲有嫌隙,所以,也没有人会怀疑东方少倾的做法,连皇后在看到东方少倾态度时,都不觉要为昱贵妃捏把同情汗:纵使你野心再大,你的儿子不争气,能奈何? 而皇后的亲信也以最快速度寻找苏婕妤的破绽,力图阻止她复位太子。 被软禁的东方少昰则坐在太子府里赏花赏月,跟太子妃吟诗作对,难得地获得半片宁静相守。 皇孙就要出世,他们张罗这事都来不及呢,前朝那些人的争斗仿佛也离他们很是遥远。 不过,两人得到的好处是很明显的! 因为以代罪之身软禁,反而那些居心不良的东西被名正言顺地阻断在太子府外,这样倒更容易确保皇孙的降临。 而东方少倾一路接收着京城的飞鸽传书,一面心情甚好地带着颜初夏游遍了江南。东方乾给了即墨羽司两个月时间交接一剑山庄的事情,所以,他们谁也不急着赶路。 而后为了掩人耳目,四人又乔装改扮,颜初夏与东方少倾扮成夫妻,而慕寒和即墨羽司分别扮成他们的兄长,结伴而行。连衣服都穿的是寻常百姓的布衣。那些侍卫,明的暗的都全部乔装到暗处去。 颜初夏最初以为,东方少倾只是想行动更自由一些,结果在看到闯进他们临时歇脚的客栈的杀手时,颜初夏明白了。即便东方少倾做足了退出皇位之争的样子,依然是没办法逃脱的。而最悲剧的是,隐藏起来的一波侍卫找到了杀手的巢穴,还活捉了三只蒙面客。更多的人是在任务失败后被杀或者自杀了。 慕寒给这三人下了软骨散,让他们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 “你不审问吗?”即墨羽司对东方少倾不闻不问无作为的行为很是好奇。 东方少倾则拈起一粒葡萄剥好,放到颜初夏的手上,这才慢悠悠地说道:“他们肯说的一定不会是真话!我何苦为他人做嫁衣?既然这里有活口,自然会有人想要灭口。不急。” 即墨羽司点点头,笑容多了几分,“以前墨一直跟我说,王室不是一般人能待的,果真如此。” 颜初夏的眉头动了一动,即墨羽司的这个立场可是很有点意思的,他的关注点似乎永远都围绕着皇家。但她没对此发表任何意见,而是冲东方少倾说道:“出恭后你可有洗手?” 东方少倾眉头一颤,瞟了一眼她手里的葡萄,“丫头,表达羞涩不用用这种词!” 羞涩?他那只眼睛看到她羞涩了? 但是颜初夏最后还是乖乖地将葡萄放进嘴里。那边慕寒甚至给她削了一个梨,放她手上时,还主动说道:“洗梨的时候,我就洗过手了!” “太湖边有一家酒楼,糕点不错,我带你去吃?”东方少倾为颜初夏擦干净手上的葡萄汁,十分耐心地看着她。 即墨羽司不觉好笑,“安弟,你最近都在给弟妹找酒楼,不怕把弟妹养得太肥?” “你看她怎么吃都不胖就知道完全不用担心了!” “昨天她吃了整整一只叫花鸡?”慕寒的脸色是淡漠的,口气却带着抑扬顿挫的惊叹调。 颜初夏脸红了红,昨天他们去爬山,她起得晚,没吃到早饭,午饭因为赶路又错过了,难道她一天吃一只叫花鸡也叫多吗?感情那些王妃只吃一只鸡翅膀? 东方少倾则摸摸颜初夏的鬓角,“能吃是福!娘子能吃,也是相公的福气!” 最近东方少倾说话越来越露骨了。颜初夏都要以为自己已经取代了林夏的位置。结果前天晚上,她不怕死地问了一句,“你不是打算为林夏守活鳏的吗?” 这家伙的脸立马就黑了,定定地将她看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硬是一句话没说,气息冰冷。 看到那种甚至可以说是埋怨的目光,知道自己触了禁区,颜初夏承认那一刻,她心里有一种叫做嫉妒的东西冒出来,这从未有过的情绪让她有些烦躁。 而那个混蛋完全不理会她的烦躁,回房洗漱完后,又爬上她的床,死死将她搂在怀里,依然黑着脸,还什么也没说。 所以,她失眠是正常的,没早起自然也很正常。而此刻,东方少倾又像个没事人一样,依然对她宠溺有嘉,仿佛她真的是他最钟爱的女人一样。 颜初夏突然觉得口里的葡萄吃起来有些酸涩,不由得转眼看了看已经完全恢复的东方少倾。 如果这个人将她当成林夏的替身,像对林夏一样对待自己,或许今后的事情也会好办很多。但这个前提就是让自己做好这个替身,这让她心里十分不舒服,此刻的颜初夏已经完全钻进了牛角尖,她甚至都没意识到林夏就是自己。尤其是有了那次肌肤之亲之后,无形中,她就会将某些莫须有的希冀往东方少倾身上套。用一个夫君的标准来要求他。她知道这是很危险的。即便东方少倾能够跟她在一起,难保今后立场不一样出现对立。 所以,无论如何,她不能允许自己就此沉沦下去。这些日子在外游山玩水,几乎让人遗忘了她原本所处的世界本是豺狼之地,根本不容许她有如此轻松悠闲的状态。 “我们什么时候回京?” 如果突兀地说出这话,另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她身上。 “不好玩吗?”东方少倾看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可慕寒看得出他压抑的怒火。不要怪东方少倾小气,这已经是这个小丫头第五次表示要回京了。 即墨羽司则捏着茶杯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茶。对他而言,本来就无所谓是在京还是在野。 “京城变故这么大,我只是有些担心......” “担心?”东方少倾脸色已经沉了下来,“担心他?” 他? 颜初夏脑子打了个结,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东方少倾将面前的杯盏一推,起身就走了。 颜初夏张了一下嘴,想说什么,却也未能说出来。 慕寒看了她一眼,跟着离开。 即墨羽司则微微蹙起眉头,“其实他的心思很单纯。” 难道我的心思就复杂了? 颜初夏没好气地瞪着即墨羽司。 他们这是在茶楼里赏景,这下要赏也是赏不了的。干脆回了客栈。 回到客栈时,东方少倾和慕寒并没有回来。颜初夏窝在自己房间,有些憋气。她明明什么都没说,那混蛋到底想到哪里去了? 她担心谁了? 京城还有谁能让她担心的? 颜初夏想了半天,脑中突然跳出一张脸。是了,除了太子还能有谁? 可那个人压根不需要她担心好吧?这个混蛋到底回路怎么长的? 如果那个中宫之主和太子连苏婕妤这样的人都治不了,还不早被他们母子拉下马了?贤王就是一个花架子在那里,虚张声势,根本就不堪一击。 好吧,终究说来,东方少倾还是不信任她。 想起那日在岩洞,他对慕寒的绝对信任,颜初夏就觉得万分委屈。至少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做过任何一件对他不利的事情! 他凭什么怀疑自己的心?就因为昱贵妃说了一句话?就因为他看了一幕完全不构成借鉴意义的画面?他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颜初夏愤怒了,满屋子乱转,最后一呼,“小二,拿酒来!” 楼下的小二还真捧来了成年的桂花酒,甚至给她温了一下。 即墨羽司叹了口气,小两口吵架,他本不应该插一脚,可看着这小丫头喝闷酒也不是一个事儿呀,所以他不请自来,将颜初夏手里的酒夺过来,“你是真想回京城,还是不想跟安王单独相处?” 颜初夏一愣,抬眸看即墨羽司,不明所以。 即墨羽司又叹了口气,这两人真是当局者迷。东方少倾一心想要对颜初夏好,而颜初夏一心想要避开他的好。完全不在一个调子上。原本以为颜初夏在为那一日的事情生气,说实话,连即墨羽司都曾经怀疑过石姬下药东方少倾是知道的。虽然结果来看并不是如此。颜初夏要为此害羞或者生气其实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即墨羽司观察了很久,颜初夏并不是对安王厌恶和排斥的,她偶尔也会脸红,对东方少倾过于温柔的举动懊恼。 但这种懊恼却并非因为害羞,而是一种拒绝。 她的心乱了。 似乎突然不知道应该用什么面目来对待这个自称是她夫君的人! 即墨羽司能看出来这两人之间有什么解不开的结。这个结导致他们无法彻底敞开心扉来完全接纳对方。对夫妻而言这是大忌! “我......我只是想回京城。毕竟离京这么久了......” 即墨羽司微微一笑,小丫头不愿意承认,那也没办法。 “墨曾经告诉我,如果想让别人坦诚相见获得别人的信任,就应该首先自己做到坦诚与信任!这话说起来容易,但要做到的确很难!错信一个人,或许会让你丢掉信命。但信对一个人,会让你死而无憾!” 颜初夏的心中一动。 “难道你以前有事情瞒着代王?你们俩的关系好得不一般!”完全是可以是生死相许的知己。 “你应该知道我并非即墨行云的儿子吧?”即墨羽司依然在笑,甚至笑容都没有一丝波动。 “其实,即墨行云并不像外界传的那样对我好。他之所以对我好,那是因为鄢姨!” “难道你真是大夫人的儿子?”颜初夏冒出一句来。 即墨羽司眉头皱了皱,“是即墨璞告诉你的吧?鄢姨比我亲娘对我还要好,可惜她却不是我亲娘。我的身世很多人都感兴趣,包括墨。但是真正知道我身世的只有鄢姨。即便是我,也是在她临死之前才得知的。”不过,我宁愿什么都不知道。 颜初夏有点发懵,“你......你不用告诉我。” 即墨羽司如兄长般的笑颜,毫无防备的目光,让她没办法进一步探听下去。 即墨羽司静静地看了颜初夏一会儿,突然笑了,这次笑容很大,眼泪都出来了。 “之前墨也跟我这样说的,但是我告诉了他,于是他成了我的同盟。因为他做不到背叛我的信任!” 颜初夏恶寒,这家伙才是最恶劣的吧?他在赌别人的心! “我知道,你应该是那个人的眼线吧。”即墨羽司直接道出了“那个人”,“不要惊讶,因为墨也是!” 颜初夏能不惊吗?东方乾竟然用自己的儿子做暗线?难道这就是东方墨没有成为太子的真正原因?那他弑母的事情......颜初夏几乎不敢想下去。 “因为那个人想知道我的真正身份,但是墨没办法配合!我们都知道他迟早会派其他人来。没想到,竟然会是你。看到你解开龙吟剑时,我就知道这个结果了。那么,现在,你愿意当我的同盟吗?” 颜初夏几乎跳了起来,赶紧拒绝,“我对你的身世一点不感兴趣!” “哈哈哈......”即墨羽司笑得爬在桌上,好半晌才抬起头看, “看来,我这一个月跟你们一起上路没有白走!可是,我要提前告诉你一句,以后,我们很可能会成为敌人!这样你也不打算知道吗?” 颜初夏愣了愣,好半晌才说道:“至少,我们现在还算朋友吧?” “好!作为朋友我也衷心地劝你一句,安王比那个人值得信任多了!你待在他身边应该是有目的的吧,你试着多信任他一点,安王是个性情中人,不会让你的信任白费!” 颜初夏的眉头打了个结,“明明是他不信任我?” 即墨羽司扶额,“我的道理你还不懂吗?信任是相互的!如果谁都不肯先走出一步,便永远也解除不了误会!只能在猜忌中越走越远!” 是夜,东方少倾还是像往常一样默默爬上了颜初夏的床。颜初夏翻白眼,无论她将门窗关得多严实,这家伙总能撬开。这算是他的一项特殊技能吗? “我想过了,今天不应该冲你发脾气!”东方少倾泄气地说道。如果他不来找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是真狠心不理他的,既然如此,他就大人有大量,低个头又不会死。 颜初夏心微微一颤,感受着被子外男人有力的手臂透过来的紧张,松了一口气。 “你以为我回京是担心太子?” 东方少倾默,但手臂上的肌肉明显有痉挛。 颜初夏叹了口气,试着转身,与他面面相对,“我只是没想好以后我们的路应该怎么走!你知道,我并没有打算留在安王府!” 颜初夏实话实说。没想到东方少倾这次却没有发火,而是温柔地捧起她的脸,“我知道,我一直不在你的计划里。那么,这次,你可否将我考虑进去?” 是呀,这个混蛋就这样阴差阳错地扰乱了她的计划。可是将他考虑进去,她需要勇气! “我会给你足够的理由的!”东方少倾像发誓一样说道,“我会让你发现我的存在价值的!也不会让你做出任何牺牲!其实,”东方少倾吸了一口气,“我也算一个不错的男人吧......” 颜初夏一听这厮语气又这样不合时宜地变了,心里一阵恶寒,混蛋,你完全可以维持一下那么和谐美好的气氛好吧? 东方少倾爪子往颜初夏身后一伸,将人紧紧搂进怀里,“我觉得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不觉得吗?” 少用你的强盗逻辑来蛊惑人心!谁吃你这一套呀? “我会用我的智慧来判断的!请你跟我保持应有的距离!”颜初夏警告道。 东方少倾瑟缩了一下,在黑暗中咳嗽了两声,手臂松了一点,“我保证,我什么都不会做!” 什么都不会做?那下面抵着她的那是什么? 第88章 暗影重重 东方少倾与即墨羽司到京城已经是桂花飘香的时节了。安王府的菊园更是一片姹紫嫣红。东方少昰的太子位在折腾了两个月之后,终于成功移交给了贤王东方珏。众人敢在太子册封大典之前到京! “如此快速更换储君之位,真的合适吗?”即墨羽司感叹了一声。 “苏家人蓄势已久,如果不确定一个太子位,他们如何能勃发?”东方少倾不痛不痒地应了一句。这就是为什么他那么顺手地推了一把东方珏的原因。 颜初夏挑开帘子看了看城门,城门上挂着大红灯笼,不少忙碌的人还在挂红绸。这次东方乾倒真是大张旗鼓! 储君之位如此轻易更替,倒是让群臣喜忧参半,高坐龙椅的九五之尊脸上甚至都没看出什么情绪。那些习惯于揣摩皇帝心思的朝臣,顿时失去了方向。 在他们原本的印象里,东方乾对东方少昰的严厉完全符合对未来一国之君的培养方针,而这次,他竟然轻易就废黜了太子位,改立前太子东方珏,并且还提升了苏婕妤的身份,从三品的婕妤提升为二品的昭仪,四妃之位近在咫尺。 而外戚苏家沉寂多年之后也活跃起来。苏家因东方珏做太子时很受重用,根基颇深,即便太子被废之时,也没拎出他们多少错处来,可见他们隐藏之深,根系之广。 而苏家人很聪明,他们做事从来不张扬,大有韬光养晦、蓄势待发之意。甚至有人怀疑,东方少昰就是被他们设计陷害的。因为苏家裙带关系中,也有跟随太子赈灾的人...... 而这一次,东方珏再次撅起,其中一大半都是苏家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自然,这次,他们会抓住机会,撑到最后。 东方乾如今已过天命之年,虽然看似身体强健,但宫中小道消息却称,他的身体早就被掏空,传位那是迟早的事情。如果现在还不行动,以后就只能等着谋朝篡位了。 直到回京,颜初夏才觉味出这一情势的凶险。如果当日东方少倾遂了昱贵妃的意,跟东方珏正面交锋,陷入皇后的势力夹持中,恐怕以昱贵妃那还未启动的势力而言,他们多半难以保全。 连皇后都蛰伏不动,昱贵妃闹腾也只是给自己惹麻烦。显然,这个女人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在得知东方少倾的心意之后,她也跟着沉寂下来。 礼部选定良辰吉日举行太子册封大典,又是举国欢庆。 那日一大早,东方少倾便拎着颜初夏起床,穿上了礼服,这大典礼服还是之前为皇家各种大型庆典准备的,颜初夏也是第一次穿。凤冠霞帔一上身,冠玉珠钗一点缀,安王再帮她轻轻挑了一下远山眉,顿时人就亮堂庄严起来。 东方少倾叹了口气,“还是常服更有女人味儿!”东方少倾突然想起什么,命人去倚风阁取了一幅卷轴。 颜初夏看得莫名其妙,直到那幅卷轴在面前打开,她瞬间愣住。 “这是……” “难道连你自己都记不起来了?” 颜初夏的脸白了白,干脆“哦”了一声当做应付。 东方少倾有些不甘,拿着画卷啧啧出声,“你说胖就罢了,为什么会将自己画成这样?我记得咱们成亲的时候你都没有化妆?你是故意的吧?” 故意将两年前那选妃用的画卷弄成那样不堪入目,又故意在成亲那么庄重的日子里不化妆,你到底是有多无视我的呀? 颜初夏砸吧了一下嘴,“难道我们非得翻旧账吗?那之前你逼迫我姐姐算怎么一回事?没有你那样骄横,我会离开颜家?” 东方少倾心里微微一喜,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随即他一边卷画轴一边不动声色地问道:“你跟岳母离开颜家后去了哪里?” “我跟我娘……”颜初夏声音一顿,猛然抬头,看向东方少倾,那家伙的表情相当诡异。 “王爷、王妃,到进宫的时辰了!”翠姨在门外提醒道。 颜初夏没有说下去的意思,口气一改,“王爷,我们还是早点进宫吧。” 东方少倾噎下一口气,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机会将小丫头的心房撬开。放下画轴,扶起颜初夏,“爱妃,今日大典可能会比较累。我可能也没空闲照顾你,你自己要小心。宫里不比王府,慕寒不能随意走动。” 颜初夏点点头,担忧压在喉咙却说不出口。皇宫对他们而言就是龙潭虎穴,谁也不知道那里会有些什么等着他们。 东方少倾握起她的手捏了捏,“如果应付不了,就找借口离开。翠姨会跟你一起去,她对宫中熟悉。有事情可以差人来找我,明白吗?别跟那些妃嫔命妇动气……” 越听颜初夏的脸越白,难道她像那么意气用事的人吗?还有你那叮嘱小孩子的语气算怎么回事? 这次大典,百官咸来,命妇自然也都来了。凡是还能动弹的,是不能错过如此盛事的。 但惟独看不到的是前太子东方少昰与前太子妃颜丹墨。颜初夏看着如今站在原本应该属于他们位置上的贤王与贤王妃,心里微微泛起寒意。 天子诏谕,册封,各种礼节,足足用了两个时辰,幸好秋高气爽,就是四肢僵硬了一点,颜初夏第一次同情那些朝臣,每日上朝也能让他们这样恭恭敬敬地站上一两个时辰的吧。 册封大典结束,男女分开,各自进入偏殿休息。 颜初夏这边刚要往偏殿走,就见一群命妇给如今的太子妃段绯贺喜,而另一面,东方珏也一边接受群臣的恭贺一边往偏殿而去。 颜初夏想了一下,还是上前表示了一下。场面上的东西,必须做到,才能免除人诟病。但这段绯微抬下巴,斜睨了她一眼,又跟诰命夫人冯培源说了两句话,才搭理她。 “这位就是安王妃吧?也是前太子妃的妹妹。”段绯的后面一句加得十分之喜气。 颜初夏的面色不动,重新将恭贺的话说了一遍,礼仪上绝对不让这群妇人挑出一点偏差来! 段绯瞟了她一眼,顿觉无趣,不痛不痒地应了两声,这才扯了广袖长袍步向偏殿。 颜初夏吐出一口气,刚一抬头,便看见万俟蕙兰一脸菜色。而她身边正是儿媳妇昭阳公主。这位公主的母亲是九嫔最末一个,说起来比之前苏婕妤的位份还要高上一等,所以她这个公主身份也是颇受重视的。连段绯都必须得给她几分薄面,而今,身份却倒转,苏婕妤一举成为苏昭仪,位居九嫔之首,而段绯再被册封太子妃,这就更是天差地别了。 当年,东方珏被废,当了个无所事事的贤王,为了遏制苏家的势力,其母才从九嫔之位降格为婕妤。这么多年过去了,竟也有让她翻身的机会。 昭阳公主自是不屑的。 “三皇兄真是害苦了我!”昭阳嘟囔了一句,万俟蕙兰除了安慰也别无它法。对于这个身份尊贵的儿媳妇,她可比在自己女儿太子妃面前要小心谨慎得多。 颜初夏听在耳里,没有说话,甚至也没有对这位颜家主母打个招呼,而是径直往偏殿走去。 “那个是颜初夏吧?”昭阳这边气还没消呢,又看到这个无视她这个嫂子存在的庶出小姑,心里更是窝气。她看段绯的脸色也就罢了,凭什么看你一个庶出小姑差点被安王拒之门外的无用王妃? “这位不是四嫂吗?”昭阳阴阳怪气地拦住了颜初夏的去路,万俟蕙兰的脸冷了冷,却没说话。 “公主贵安。”颜初夏脸上连个愤怒的表情都没摆一个,既没有显得太热络也没有显得太冷淡。她们这种关系有点难理,互为嫂子互为小姑,偏偏自己跟哥哥都不合。但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所以颜初夏自然也不打算为了无谓的义气得罪这个公主。 “本公主身体好得很,多谢你挂记。听说,前些日子你跟我四哥去了一趟辽川,我哥对你可好?” 句句不离“我哥”,深怕颜初夏不知道她如今的身份都是东方少倾给的,而那个男人是她血脉相连的哥哥。 “王爷事务繁忙,妾身只是随行而已,哪里敢叨扰王爷。” 听见这话,昭阳像是出了一口气,眼神里得意了几分。 “听说,他还随行带了一个侍妾,扔下你先走了,你可不要怪他,他无拘无束惯了。” 颜初夏一一领受了对方的冷嘲热讽,这些无伤要害的话,对此刻的她而言,根本不具杀伤力。 昭阳奚落了好半晌,像是够了,这才摇着三寸金莲去偏殿歇息。 万俟蕙兰经过颜初夏时,尽量不让自己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们的隔阂已经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解释清楚的了。颜初夏自然也只当是没看见。偏偏那厢欧阳璟款步而来,牵起小姑子的手,冲颜初夏十分礼貌地一笑,正好将两人拉了个正眼,两人都被这突变弄得一愣,没反应过来。 昭阳公主回头看了一眼,只是哼了一声,便离开了,她这金枝玉叶,可没打算跟这些臣妇们拉家常。 “初夏,我可以这样叫你吧?”欧阳璟对人事向来比较冷淡,她对颜初夏的拉拢,在万俟蕙兰看来是极难得的,但就此刻而言,那也是极为正常的。 万俟竑在边疆一直未归,太子的事情虽然他有上书,但事关储君之位,又算是皇家事,他的身份若过于激烈就有要挟天听的意思,可一平淡,东方乾就可以选择性无视,只不痛不痒地回复了几句。 万俟蕙兰对其兄的为人还是了解一二的,他的所有出发点都会是万俟家的最终利益为考量,她甚至丝毫不怀疑万俟竑会在东方少昰再无希望的情况下倒戈。而万俟竑在东方珏第一次做太子时,跟苏家的关系就不错。并且一直没有断干净,现在要恢复,还真不是太难! 欧阳璟自然早就看出了万俟蕙兰是想拉拢安王来帮扶东方少昰的,昱贵妃跟皇后的争斗姑且不谈,至少此刻,她们是可以结成同盟,齐心协力铲除东方珏,那两个女人翻脸跟翻书一样,要敌对只需要片刻,要结盟同样也只需要片刻。唯一的障碍就是颜初夏。而颜初夏的症结就在万俟蕙兰身上。如果万俟蕙兰抹不开这个面子,不能化干戈为玉帛,东方少倾偏向东方少昰的几率就会小很多。 颜初夏没有拒绝欧阳璟那显得过于亲昵的称呼。只不过心底不由得滑过一股恶寒。这个女人在她的记忆里就是毒蛇,各种各样的毒蛇。连毒蛇都惧怕的女人,自然是可怕的。 “万俟夫人,颜夫人。”颜初夏十分平淡地称呼了两人。 “......丹墨马上就要临盆了......”这是万俟蕙兰唯一能找到的她们之间的共同语言。颜初夏对颜韫文、颜研甚至她的恨是万分明显的,但惟独对姐姐颜丹墨却情谊未断。 欧阳璟握了握万俟蕙兰的手,托事走开,临末还不忘来一句,“你们母女慢聊”。 颜初夏的眼角跳了一下。 万俟蕙兰甚至脸微微红了一下。 “姐姐大概是什么时候?” 万俟蕙兰的心跳稍微平稳了一下,这才说道:“最多再十天。” “我一定会准备好礼物,亲自上门道贺的。” “可是,现在丹墨正跟太子......你姐夫在府里禁足......” 都说到这份上了,颜初夏能不明白她的用意吗?这又不由得将万俟蕙兰多看了一眼。无论再强势厉害的女人,一旦面对儿女的灾劫都会不顾身份不顾尊严地为他们寻找救赎之路吧? 虽然万俟蕙兰的态度令她很不自在,但是她从来不是一个会随便怜悯他人的人。 “颜夫人,禁足只是皇上的一道口谕而已。如果姐姐真诞下龙孙,这一切就可以迎刃而解!”她丝毫不怀疑东方乾就在等这个机会给太子封王。 “可是你姐夫的事情到现在都还没查清楚......” “这就更不是我们这些妇人可以管的了!”颜初夏打断了万俟蕙兰。她不喜欢这种样子,即便她真的恨这个女人,可面对她眼神中的祈求,她觉得她已经失去了自己报复的资格了。但即便如此,她也没办法去原谅她。 颜初夏的断然拒绝终于激起了万俟蕙兰的傲气,“是因为你娘?这件事情难道怪我?我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既然你敢摊开来说,那咱们就不必避忌,“颜夫人如此聪明之人,应该有过怀疑吧?” 颜初夏嘴角溢出一抹冷笑,“如果你想明白我恨你的理由,你可以去问问你的兄长万俟竑,或许他能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万俟蕙兰愣了一下,“这关他什么事儿?” “林家庄的灭门惨案,他应该还记得!” 说罢,颜初夏拂袖而去,留下一脸苍白的万俟蕙兰。如今,她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即便万俟竑此刻带着千军万马杀过来,她也不怕,她已经没有什么好顾虑会失去的了! 一想到段绯以及昭阳公主的态度,颜初夏迈向偏殿的脚转了一个弯儿,直接绕到偏殿后方的花园。此时正是桂花盛开之际,满园芬芳,十分浓郁,微风一吹,消淡一瞬。 “王妃如此清闲,何不陪老身对上一局?” 循声望去,只见那位硕果仅存的一品诰命夫人正在桂花树下下棋,不,准确地说,那不是棋,而是排兵布阵的游戏。 “两年前,安王送了一副大的给我,我就命人照着他做的样子制了一副小的。”那是冯培源大寿的时候,颜初夏还记得几分。 颜初夏在冯培源对面坐下,看了看几米外的随从,“夫人好兴致。可是这个晚辈不会。” “那日安王也说不会,但却生生与老身打成平手!”冯培源笑道。她如今的态度可比两年前对林夏和蔼可亲多了。果然身份不一样,在别人眼里分量自然也是不一样的,即便是原封不动的那个人。 颜初夏耐心地听了规则,开始排兵布阵。她没学过兵法,自然手一动,冯培源就看出她是真不会。但冯培源只是笑了笑,毫不犹豫地吃掉她的一个小分队,不过盏茶功夫,便打得颜初夏全军覆没。 “果然,你是真不会!不过,这次我们来赌一把。” “赌什么?” “这一次,你姐姐生男还是生女?” 颜初夏的眉头跳了跳。 “老身赌她生男。”冯培源抬眼看颜初夏。 颜初夏则不明所以,“难道夫人会看胎相?” 冯培源摇头,“只是现太子虽然立妃六七载,却只得两个女儿。”如果颜丹墨一举得男,东方乾说不定还可以名正言顺地找个机会把太子位还给东方少昰。这位皇帝的无常,根本无人能揣测,但也无事不可能,如果他真属意东方少昰坐这个皇位的话。 但,生男生女并不是个人意愿能决定的。还是说从谋略上来说,颜丹墨必须生儿子?颜初夏不太明白冯培源的想法。 “二十二年前,也是一个秋天,先皇在宫中举办秋菊宴饮,所有皇子皇孙都来参加。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焱王与平王,当时,他们是储君的热门人选。恰巧他们的王妃都有孕在身。焱王的正妃即如今的司马皇后和侧妃即如今的昱贵妃身孕只差一个月,而平王妃与昱贵妃正好即将临盆,跟现在你姐姐的情况差不多。” 焱就是东方乾做太子前的封号,其父在被封为太子后,不久便过失。平王则是他最小的一个叔叔,也是就是先皇的最小的儿子。这两人年龄相差无几,娶妻纳妾也比较接近,但东方乾却比东方平先有了两位子嗣,是以有人传言东方平不能人道。颜初夏也还记得,万俟竑曾经想要将万俟延延许配的正是平王。只是没想到,这位王爷原来是应该有子嗣的。 “但那天发生了一件事情,焱王侧妃在湖边闲坐时与平王妃起了争执,被湖边礁石绊到,两人双双掉落湖里......”冯培源停手,端起凉茶灌了一口。 “焱王正妃受了惊吓,三个女人就这样同时临盆......” 颜初夏已经听出不对劲。可没人说安王还有一个同胞哥哥呀?即便是夭折,这个哥哥也应该有排位的,但是,没有,就像这个胎儿从来未存在过一样。 “那这些孩子......” 冯培源却突然顿住,别有深意地看着颜初夏,“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结果,三个孩子没了一个,你能猜到是谁吗?” 安王没有哥哥,平王没有子嗣,为什么会是只没了一个?除了东方少昰,到底谁还在? “如果王妃想知道答案,不妨空闲时到姚府吧。”说罢,冯培源起身,招来媳妇安玉娆,离开了花园。 第89章 安王醉酒 申时三刻是宫中宴饮,东方少倾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拉颜初夏同席,像拷问功课一样拷问了她下午都做什么去了。 颜初夏一一作答。当听到万俟蕙兰时,东方少倾不由得问了一句,“你姐姐的事情,可需要我出手?” 颜初夏抬眸摇头,她相信东方少倾本是有自己的筹谋的,贸然动作只会打乱他的计划。 东方少倾轻轻抚着她的后背,翘起嘴角一笑,“你是担心我难做?” 很多人都对他的笑容起了反应:这安王似乎待这位王妃还算不错。不过回头想想,他对哪位美女又差过?这才像他! 颜初夏用余光关注了一下颜研与昭阳公主以及颜韫文和万俟蕙兰,完全没有跟他们打招呼的意思。 晚宴还未开始,但皇亲国戚贵族大臣们系数入座,时常走动一下,问安的很多,大家都想乘着宴席开始之前跟太子和太子妃套点交情,整个大殿显出几分嘈杂。 颜初夏自然也看到了苏昭仪等妃嫔,接着昱贵妃入座,直到正点,东方乾才携着司马咏佳入上座。众人起身躬迎,东方乾摆摆手免了众人的礼。说了一堆冠冕堂皇的话。东方平作为东方乾的皇叔自然被放在尊位上。颜初夏这是第一次有机会仔细看这位年过天命之年的王爷。而他身边坐的人,更是让她蓦然一惊,晃眼看去,平王妃的面容竟然跟万俟延延有几分相似。 这人是当年万俟竑找来替代万俟延延的人,看来他是颇费了些心思,要找到神采气韵相似的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爱妃在看什么?”东方少倾轻轻握起颜初夏放在桌下的手。 “平王真的没有子嗣吗?” “爱妃,与其关心别人是否有子嗣,不如关心一下我们自己……” 颜初夏俏脸一红,甩开东方少倾的手,这个混蛋在想什么她还能不清楚,虽每天同床共枕,没再有肌肤之亲,但这家伙应该也熬到极限了吧。 前一天,她还让他自己去解决,结果这厮磨着她死活不肯挪窝。你怎么不看看石姬那哀怨的眼神? 好吧,因为石姬的缘故让她跟他有了初夜,颜初夏心里多少对石姬有些埋怨的。回到王府之后,也只在请安时见一次面。几乎都不多说一句话。 而现在这个混蛋说子嗣...... 颜初夏脑子有些打结,她几乎没想过会跟他有孩子的事情。 东方少倾自然也早就看出来了,虽然没有挑明说什么,但心中难免有那么一个疙瘩。 “爱妃,你不觉得有了孩子才能建立起一个完整的家吗?”东方少倾蛊惑道。 颜初夏尽量避开他喷出的热气,微微向外偏了偏头,“王爷,你今天喝了多少酒?” 东方少倾脸白了白,身体坐正,恢复了正经面孔,“本王酒量好着呢,不劳爱妃操心!” 这边的动静,自然没有逃过昱贵妃的眼睛。最受她宠爱的绮罗,正陪在身后,昱贵妃招了招手,绮罗附耳过来,“今天是个大好机会。你自己争气一点!” 绮罗脸上开出两朵红晕,偷眼看了一下东方少倾,樱唇抿了抿。 东方乾废话了几句,场子就完全交给了东方珏。众人站起,一起喝了一杯,段绯手一拍,鼓乐齐鸣,歌舞开场。 “爱妃,什么时候你能为本王舞一曲呢?”东方少倾十分哀怨地瞅着颜初夏。 颜初夏却不看他,十分淡定地冲舞池里努努嘴,“喏,那位似乎是绮罗,她不正在为王爷起舞吗?” 东方少倾蓦然转头,只见绮罗果然在领舞,而且灵动水眸正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东方少倾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看了一眼皇后下首的昱贵妃,眉头不经意地蹙起,再微微展平。 绮罗的舞的确不错,几乎能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但独独她最想吸引的人,却迟迟不看过来,这让她那双美眸中闪动出一丝落寞惆怅。 而随着她的目光,也很多人将视线瞟向了东方少倾,颜初夏自然不能幸免。 东方少倾的表情很快便恢复正常,带着沉醉的目光投向舞者,这才是这种场合该有的表情。在他身边的颜初夏不由得要为这家伙瞬间转换的态度拍手称奇。 绮罗收到那熟悉的目光,眼眸也展开了。舞蹈兴致处,甚至拿起一壶美酒,婷婷袅袅旋转着纱衣,在东方少倾桌前一顿,为他斟上一杯。 美人示好,自是难以拒绝,东方少倾一口喝干,众人拍手叫好。 颜初夏的耳朵被这些嘈杂的声音叫得一颤一颤,手上却一疼,被东方少倾狠狠捏了一把,那厮面色温和,声音却从牙齿缝里磨出来,压得扁平,还锋利无比,“爱妃,本王允许你吃醋!你完全不用笑得那么大度!” 颜初夏愕然,脸上却也不示弱,十分和谐可亲,“王爷风流倜傥,惹得万千少女挂怀,妾身深感荣幸!” “哼!”东方少倾喷出一口恶气,脸上依然笑得春风无限好,追随着绮罗回归正殿。 一舞完毕,连东方乾都不得要赞赏一句,“绮罗的舞又精进了!” 绮罗半蹲敬谢,“那绮罗的舞与那天下第一舞娘相比如何?” 东方乾豪爽笑道:“林夏的舞是朕见过最灵动最撼动人心的。你要追上她,还需要勤加练习。” 这里很多人都见过颜初夏跳舞,所以,自然知道东方乾的话说得一点不为过。只可惜,那个人已经不在,再论起来,恐怕绮罗排了第二,就没人能排第一。 同样,舞技这东西,勤奋是一方面,但更多的是天赋,绮罗就算练一辈子,也不可能有林夏的灵动自然之美。 绮罗低垂的眼眸虽然有一丝不快,但抬眸时依然是一脸的谦虚和讯。 “绮罗素闻安王妃与林夏有几分相似,不知道王妃的舞艺如何?” 颜初夏心底一颤,眼底暗了几分,这个丫头看来今天是想让她出丑了。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颜初夏身上。 东方少倾却微微一笑,星目看似不经意地看向绮罗,缓缓启口,“绮罗,你跟本王一块儿在昭熙宫长大,或许是平日里对你太过宠信,以致于你此刻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了吗?” 这话语气绝对算得上温和,甚至有几分开玩笑的口气,但那淡漠疏远的意思却毫无保留地表达出来。 一向被东方乾和昱贵妃宠着的宫中舞姬,脸色顿时胀得通红。 “王爷息怒,是奴婢出言无状冒犯了王妃。但是绮罗也只是好奇一下而已。王妃的身段样貌跟那位舞娘长得如此相似,想必在舞艺上的天赋也有几分接近。绮罗十分遗憾没能看见天下第一舞娘的舞姿,是以、是以......是绮罗口没遮拦......” 绮罗已经跪下,还十分“诚恳”地认错,东方少倾若再追究,倒显得他小气。 “罢了。同样的错误以后别再犯就是!” 颜初夏看看东方少倾的脸,心里有些好笑,这家伙的冷气压表明他是真的在生气的,尽管脸上看起来似乎还在笑。 可是这还没完,太子妃段绯饶有兴致地将乖乖退下的绮罗看了一眼,笑道:“我听说颜家姐妹都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所不精。想必安王妃在舞艺上的造诣应该不俗......” 娘的,又是个不省事的女人,你不就想侮辱颜丹墨吗?犯得着跟颜初夏过不去? 此刻颜韫文和万俟蕙兰脸色皆不好看,偏偏他们还有一个十分不省事的儿媳妇昭阳公主,这位公主单纯地只是针对颜初夏,“我听说安王哥哥就是看中四嫂有几分像林夏才会答应娶妻的,而林夏最拿手的便是舞技与厨艺,厨艺,想必大家闺秀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自然是指望不上,但舞技......” 娘的,这是要闹哪样? 满堂鸦雀无声,有看好戏的,有暗中焦急的,自然也有幸灾乐祸的! 东方少倾紧紧握住颜初夏的手,刚想反驳,却被颜初夏反手一握,顿了下来。 回头,只见颜初夏笑得温和,款身站起,高抬眼眸看向东方乾,回禀道:“不是儿媳不愿意献舞,实在是舞姿粗俗。若只是寻常家宴,为诸位叔伯妯娌献舞一曲也是不敢推辞的。只是此刻文武百官都在,儿媳怕丢了皇家颜面。” 她不是舞姬,而是王妃,堂堂正正的大瞾王妃! 这道理谁都明白,只不过,有心人就是要借机侮辱她,让她难堪。无论她跳得好跳得差,都无关紧要。 东方乾微微颔首。 段绯一看情势不对,哪里甘心就此放过颜家人。 “在座的都是大瞾重臣,皇家肱骨,安王妃这话是不是太过见外了?” 大有挑拨离间的意思。 昱贵妃不觉后悔,她的目的不过是想教训一下颜初夏,可没打算让儿子陷入轻视国家栋梁的困境。 “正是对股肱之臣的重视才不能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随意起舞。即便要跳,那也得是勤加练习之后。这才算得上是对文武百官的尊重。再者,初夏身体笨拙,如此家丑——岂可外扬?” 好一个家丑不可外扬! 东方乾哈哈大笑,“罢了罢了。初夏会不会跳舞都是其次,只要皇儿满意就好!” 东方少倾拉颜初夏坐下,这又起身,向东方乾敬上一杯酒,“多谢父皇赐婚!要不,皇儿哪里能找到如此娇妻美眷!” 颜初夏听得一身恶寒。 东方少倾你够了!演戏也该收收尾!她可不想东方乾再搞点什么幺蛾子出来! 东方少倾一饮而尽,重新坐下,又给颜初夏斟上一杯酒,含笑说道:“爱妃,陪本王喝一杯可好?” 颜初夏捏起酒杯,皮笑肉不笑,“恭敬不如从命!” 歌舞再起,众人不由得吁出一口气。 隐没在朝臣中的李沫走过来,站定,“安王殿下,可否与我喝上两杯?” 颜初夏看了一眼李沫手中提的酒壶,脑子有点打结。沫哥哥这气势可是很强大的,脸色沉凝,眼神坚定,绝对有报仇雪恨的意思。 东方少倾一看那架势瞬间就明白了,瞟了一眼颜初夏,站起身,“正好,我也想跟你喝上两杯。” “第一杯,谢谢你将初夏背上花轿!” 娘,这是什么节奏! 李沫眼神一凝,仰脖子喝下。 “那我要罚王爷一杯,第一杯罚王爷有眼无珠!你服是不服?” “服!”东方少倾仰脖子喝下。 “第二杯,敬你待初夏如亲姊妹!” “第二杯罚王爷未信守承诺!” 东方少倾这下可不服了,“我哪里没有守诺?” “王爷说过要护王妃一世安好,沫实在没看出来,她哪里安好了?” 东方少倾脸上白了白,最后还是喝干了酒杯。 颜初夏一头水雾,完全不明白这两人是如何拼上的。再看四周,朝臣敬酒的人很多,倒没显得他俩突兀。丝竹声也很大,也掩盖了如此惊悚的说辞。 “那个......你们别喝醉了......” 颜初夏好心提醒一下,虽然东方少倾酒量好,可压不住李沫一杯一杯地罚呀。 两人一起转头俯瞰她半晌,嘴角都动了动,均没说话,又同时转头继续喝酒。 颜初夏兽奔了!这是□裸的无视加鄙视! 颜初夏吃了几口菜,实在受不了这俩混蛋,干脆出去透透气。这刚走到桂花树下,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主人要见你。” 颜初夏微微一震,看着从树上跳下来的万俟岩燧,还是硬着头皮跟了去。 东方乾不知何时已经退到一个不起眼的偏殿,四周一个人也没有,像是早就被人支开了。 颜初夏看了一眼因为喝酒脸色十分红润的东方乾,“皇上找我何事?” 东方乾扫了一眼颜初夏,“我不找你,你就不知道来回禀吗?应该有人教过你,任务无论成功或失败,都必须第一时间向主人汇报的吗?” 万俟岩燧的面色发沉,他的视线落在颜初夏微微露出裙摆的脚尖上。 颜初夏抬眸看了东方乾一眼,对这个人她早就没了尊敬,“我只查到即墨羽司的确不是即墨行云的儿子。他跟一剑山庄没有血缘关系。不过,大夫人似乎对他格外看重!” “就这些?” “还有龙吟剑......”颜初夏试着说出来。她在光天化日之下名正言顺得到龙吟剑,东方乾不可能不知道。 果然,东方乾的耳朵动了动。 早有准备的颜初夏,从小腿处抽出一柄短剑,双手奉到东方乾面前。 东方乾看了看那浑身漆黑的剑身,目光再次落到颜初夏身上。 颜初夏脑门微微有些发热,吸了口凉气,这才说道:“这柄剑由至毒之血淬火,剑身有毒。” 看着东方乾干净有力的手指握上剑柄,颜初夏心中一凛:他竟然不怕毒! 东方乾把玩了一下剑身,找到机关,将一尺剑扩大成三尺剑,用手指轻轻一弹,啸声铮鸣,的确是个宝物。 “这剑你且先保存着,说不定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至于即墨羽司,他来京城的目的可不简单。切忌掉以轻心!” 颜初夏颔首,听完吩咐,这才退下。 走出偏殿,她吸了一口凉气,“他竟然不怕毒?” 身后的万俟岩燧淡淡嗯了一声,顿了顿,还是提出了警告,“你最好不要想其它注意。既然他答应两年后让你们母女团聚就一定会做到。如果节外生枝,反而可能遭来灾祸!” 颜初夏转头看他,“你很信任他?” “这跟信任无关!” 颜初夏微微扯出一抹笑,没有再说话。 回到大殿时,东方乾与皇后早已退席,连昱贵妃也不见了踪影。 “安王呢?”颜初夏看着空掉的桌子,脸色有点泛暗,这家伙不会又把她扔下了吧? “安王殿下喝多了,大概正在昭熙宫休息醒酒。”一个宫婢说道。 颜初夏看了一眼朝臣的位置,果然,李沫也不在了,这两厮也不知道拼了多少酒。 赶到昭熙宫,只见昱贵妃靠在杨妃榻上歇息,几个宫女忙着张罗热水和醒酒汤。 颜初夏行了一礼,询问安王安置处。昱贵妃则微微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让她坐下说话,一点也没有急迫的样子,颜初夏愣了愣,没有忤逆。 而与此同时,另一个卧室里,安王正在撒酒疯,推开上前来服侍的宫女,跌跌撞撞起身。 “这是哪里?我要回王府!” 绮罗端来热水,只冲众人使了个眼色,其他宫女便尽数退下。 眼前没了乱晃的人影,东方少倾安分了很多,挑起丹凤眼看向靠过来的纤纤身姿,眼前尽是一片昏花,“爱妃?” 他不确定地低唤了一声。 绮罗靠近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脸色也有些苍白,思忖之下还是端着汤水上前,“王爷,这是醒酒汤,喝了吧?” 东方少倾辨识不清,又叫了一声,依然没有得到回应。此时绮罗已经坐到榻前,张着一双水眸看着男人。 东方少倾将她一把拉过来,碗落在地毯上,解酒汤洒了一地。 绮罗心肝砰砰乱跳,这的确是一个大好机会。如果跟安王生米做成熟饭,她就有充分的理由住进安王府,就不用看着那个女人霸占在安王身边。 昱贵妃一直疼她,只要她表现好,以后安王妃非她莫属。 如是想着,心里便觉得即便是当某人的替身也不那么难受了。 谁知,安王抱着人好一会,像是睡着了,可猛然间又“呼哧呼哧”地埋首到绮罗脖子上嗅了几下。 绮罗不知道他到底想干嘛,被男人如此拥在怀里,肌肤相亲,让她头脑发热。 就在这时,安王一把推开她,醉酒让他手上失了分寸,绮罗被重重推翻在地,摔得直抽凉气。 “本王的爱妃呢?”安王从榻上蹦跶下来,丹凤眼不甚清明地怒瞪着地上的女人。他根本就不认得那人是谁,只是口里嚷嚷,叫着要找“爱妃”,跌跌撞撞地出了门。 正在跟昱贵妃话“家常”的颜初夏,猛然听见东方少倾的声音,看了昱贵妃一眼,这才起身出门。只见那厮正由几个宫女搀扶着,朝正殿而来。 颜初夏走下台阶,叹了口气,这厮竟然能醉成这样,这倒是第一次。 东方少倾靠近,双手挥开左右宫女,跌跌撞撞走过来,扶住颜初夏的肩,探过鼻子“呼哧呼哧”嗅了嗅,黑臭的脸这才展开笑容,“爱妃,随本王回府去!” 说罢,已是揽住了颜初夏的肩,将大半的重量倚在她身上。 颜初夏皱了皱眉,看了一眼不远处站着眼睛发红的绮罗,又转身冲出门来一脸冷瑟的昱贵妃福了福,这才扶着东方少倾出了昭熙宫。 “王爷怎生喝这么多?” “哼!本王怎能输给一个酸文人?” 颜初夏懊恼,你怎么不看看人家都是罚你酒,而你都是敬人酒,光从量上就比人家多喝了一倍不止! 上了马车,东方少倾便埋首在颜初夏脖子上,沉沉睡去。颜初夏靠在她怀里,闻着他喷出的酒气,微微蹙起眉头,刚伸手想推开,手碰到那厮的胸口,却又停了下来。 第90章 时不我待 回到王府,慕寒上前帮着扛人,结果被东方少倾一把推开,撒酒疯的男人耐在柔弱无骨的女人身上,压根不打算挪窝。 颜初夏叹了口气,挺了挺被这厮压弯的脊梁骨,扶他进了倚风阁。慕寒抱剑而立,决定坚守门外比较合适。 将人扔到床上,颜初夏已是出了一身的汗。这边方想脱身,那厢一条长腿十分顺便地将她压在身下,抱住脖子蹭了蹭,这才选了一个极为舒服的位置睡下。 颜初夏早被他折腾得筋疲力尽,拉过棉被,将两人双双盖上,合了眼。 睡至夜半,颜初夏只觉得身体像是被火炉烤着一样,不耐睁眼,只见男人黑得发亮的眼灿然然盯着自己。 “王、王爷醒了了?” 东方少倾喷出一口酒气,埋怨道:“你为什么不叫我的名字?” “王爷想我叫你什么?”颜初夏试着理清思路,这家伙看起来似乎很清醒但又不清醒的样子,着实有些诡异。 “你为什么不跟我生孩子?” 咳咳,颜初夏这次确定这家伙应该属于某个梦游状态。 “如果困了,就好好睡一觉。” 东方少倾依然瞪着闪亮的眸子。 “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颜初夏加了一句。 东方少倾低头在她脖子上蹭了一下,这才蹭了一个舒服的位置躺下。 太子册封大典第三天,宫中传来消息称东方乾在早朝时突然吐血昏倒。宫中顿时乱作一团。颜初夏等儿媳也相继入宫请安。去时,妃嫔宫人内侍一大堆,已将宫殿堵了个水泄不通。直到午时三刻,东方乾才醒来,吃过太医的汤药,稍显安稳。 里面传话来,让这些守候的人先退下,又招了大臣进殿。每个人都嗅出了一点动荡意味。 “这下,恐怕太子要监国了!”坐在亭子里的平王妃说了一句,声音不大,奈何颜初夏就在旁边临水而站,其他人已经离开,附近除了平王妃的几个侍女,再无他人。 颜初夏本是背对着她,本想当做什么也没听见悄然离开,可女人的直觉有些时候就是很精准,她感觉到平王妃是有意说给她听的。 不经意转头,果然看见那张酷似万俟延延的眼正看着她,眼中有意味不明的微笑。 “如果你不急着回王府,可否陪我坐一会儿?”万俟珊珊出声相询。 论起辈分,她得叫万俟珊珊一声祖母才行。她的邀请,颜初夏自然不能违逆。 “平王爷还在宫里吗?”颜初夏乖巧地在万俟珊珊的示意下入座。 “男人们自有男人们的事情。我们女人只要伺候好男人就好。” 颜初夏没有反驳,低眉顺眼地听着。 “听说安王很喜欢菊花。我家王爷也好这一口,每年收集各地新奇品种。你可要去看看,恰好我那里有多的,可以送你几盆。” 颜初夏心中一凛,琢磨着这平王妃的意思,不待她多想,万俟珊珊已经起身,牵起她往宫外而去。 平王府离安王府倒都不远。这一带都是皇亲贵胄居所,街道行人十分稀少,马车软轿时而穿梭在宽大的巷街道上。 万俟珊珊在菊园里让颜初夏挑了两盆花,心情和表情看起来都不咸不淡。颜初夏一直等着,看她到底有什么打算。结果,万俟珊珊只是请她吃了一盏茶,一些果子,就说天色已晚,要送她回府。 颜初夏彻底疑惑了,这都是哪儿跟哪儿?莫非这王妃就只是打算送她两盆菊花? 临出门,万俟珊珊才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你竟然也不问?” 颜初夏转身看她,“问什么?” 万俟珊珊挥退左右,“我请你来的真实目的。” “平王妃不是说了,是要送我菊花吗?花,的确很漂亮,我替安王谢谢王爷王妃的好意。”要装懵装傻,谁不会呀? 万俟珊珊掩嘴一笑,“你这孩子,倒是有点意思。好吧。我也不跟你兜圈子比耐心。那日太子册封大典,我看见你跟冯培源在花园里对弈。” 颜初夏没接话,只是平静无波地看着她。 “她一定跟你说了一些奇怪的话吧?而且还是关于平王的。” “如何?”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说的是平王子嗣。” 颜初夏没说话,依然看着万俟珊珊。 “你一定很奇怪冯培源这位德高望重的诰命夫人怎么会关心别人的家宅后院之事,对吧?” “平王妃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如果我说第一个平王妃姓冯,你是否能理解一点呢?”万俟珊珊扶着廊柱坐下,“冯妃一直是王府的禁忌,甚至可以说是皇家的禁忌。你应该知道大瞾天下,姚家与万俟家共同掌控天下兵马,分别镇守与大曜接壤的凌云关一线,以及与漠托接壤的斩风关一线。每条边境六七个关口,成百上千哨所,屯军驻兵极重。稍有差错,便会让外兵进关。这应该就是皇上不敢动两家的原因。但这并不表示当今皇上真没动他们......” 颜初夏自然是知道的,像欧阳璟一样穿插在高官重臣家宅中的眼线,东方乾绝对少不了。可是,这个万俟珊珊,她的见识显然不符合一个身居王府的贵妇人的想法。莫非...... “两家人要自保,自然会借着联姻来巩固自己的势力。而我跟冯妃,恰好就是属于两家的棋子而已。” “平王妃跟我说这些,是想我远离两家的纷争吗?” 万俟珊珊一笑,“不。我是想让你思考一下,为什么当时两家人都争相将自家女儿送给平王,而不是......焱王。” 颜初夏被这话劈愣当场,脸色也微微泛白。 “我再提醒你一句,平王不是不能人道,而他有无子嗣便成了一个致命的关键......”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一年前的那艘船,并不是只有一个人盯着。” 颜初夏颓然坐下,脸上已全无血色。 “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说罢,万俟珊珊都看了颜初夏几眼,这才离开。 回到王府,将自己泡在温泉池里,颜初夏整理了半天思绪。 显然,万俟珊珊是知道她身份的。欧阳璟是东方乾的人,她自然不会透露给万俟家的人,既然万俟珊珊知道,那是不是意味着万俟竑和平王也知道? 盯着那艘船的人,除了昱贵妃、皇后、东方乾,也许连万俟竑与平王的眼线也都在。 可是盯着她能做什么?她只是一个庶民而已,关键点到底在哪里? 万俟珊珊告诉她这些,无非是想让她不要帮着东方乾“助纣为虐”。如今东方乾重病,应该正是其他势力蠢蠢欲动之时,此刻瓦解东方乾的暗系势力,或许真能击垮他。 可万俟岩燧的话她可还清楚记得,两年时间替东方乾卖命,就可以换得母女平安,节外生枝只会招来灾祸。 颜初夏一阵烦闷,老天到底想她怎样?为什么事情会这么复杂难辨? “啊啊啊......”颜初夏嘶吼了几声,将水珠打出一大片。 “爱妃,何事如此烦躁?”一个声音响在身后,颜初夏惊跳了一下,将身子瞬间埋入水中。 “你、你何时回来的?” 东方少倾蹲在浴池边,挑起眉头,十分不满地将那扰乱视线的一汪水瞪了瞪。 “爱妃,你已经泡了一个时辰了吧?还不出来?” 颜初夏的脸微微泛红,“那个、你先回避一下。” 东方少倾动都没动一下,“我们每日同床共枕,你还害羞什么?” 这个混蛋又想耍流氓! “王爷,皇上还卧病在床,你这白日宣淫,是为不孝!” 东方少倾挑起颜初夏挂在浴池边沿的下巴,笑道:“如果父皇真生病了,你以为我还会在这里吗?” 颜初夏一愣,东方乾她今天是没看到,自然也得不出什么结论,可听东方少倾的口气,似乎并不像传言那样凶险。 “我看过太医的方子,都是调理养生的补益方。而且父皇的气色其实还算不错。可能是国事过于操劳,上朝时大臣们言语间太过激烈,气闷所致。” “真是如此?那传言怎生如此?那岂不是动摇根本吗?” “这就是一门大学问了。你呀,还得好好学学。这些可能是太子、苏家故意造谣生事,也可能是父皇故意为之。不过,最终结果倒是无二至。” “什么结果?” “太子监国,右相辅政!” 右相可是皇后母家,这种搭配还真是有些喜剧。要起冲突,应该是很容易的。 “皇上这是想让太子和苏家尽情暴露吗?” 东方少倾唇角一勾,“至少有七分把握是如此。但如果苏家掌握得好,不难逆袭,捧太子登基......” “王爷!” “嗯?” “你的手放哪里?” 翌日进宫视疾,昱贵妃将颜初夏召至昭熙宫,让她借着娘家妹妹的身份去陪侍颜丹墨。颜初夏哪有不知她意图的道理。只要她进府,她总能找到点法子塞一些防不胜防的东西进来。此刻除去皇孙,说不定就一尸两命。东方乾重病在身,自己尚且顾不过来,其他心怀叵测的人也开始不安分。 颜初夏方要拒绝,就听见不知何时赶来的东方少倾的声音,“初夏刚回京,路上感染了风寒,实不宜去伺候孕妇。父皇若知道,一定会怪罪儿臣的!”这话不轻不重,刚好替颜初夏解了围。 颜初夏只是抬眸看了看东方少倾,而那厮却看着昱贵妃,眼里毫无情绪,但抓她的手却甚是用力,以致于出昭熙宫时,手背上俨然几条指印。 “你姐姐临盆之前,你最好留在王府养病!宫里暂时也不要过来!明白吗?”东方少倾刻意加重了养病二字。 颜初夏乖乖点头,看男人略显憔悴的脸,心里不由得有些凉。前一夜,东方珏过府来,两兄弟商谈了一个时辰,最后一起进宫,看样子东方少倾应该是一宿未睡过。 “你那边还能应付吗?” “我没事!苏家这几年埋的根比预想的还要深,目前我已经有了些眉目,而且皇后那边,看似没有动静,司马丞相早就在筹谋着将苏家连根拔除,只要他们的尾巴露出来,就能一锅端!” “那你跟他走这么近,会不会......” 东方少倾微微一笑,捏了捏颜初夏的脸,“当然不会!在这件事上,我只是一个忍辱负重的皇弟而已!” 颜初夏顺理成章地留在府中"养病",闲杂人等不得相扰,连叶娴要见她,都必须得到东方少倾的允许。而她的起居饮食一律让翠姨监督操办,不得经过叶娴的任何一个人。 这无疑直接挑明了对叶娴的不信任。倚风阁和逸竹轩两处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独立于王府之内,连侍卫都更换了新人。 颜初夏坐在温泉宫,一边享受那氤氲热气,品着桂花酿,一面欣赏着满园的菊花,红的,黄的,粉的,成丝的,成卷儿的,各种颜色各种样子的花朵儿,争奇斗艳。 “王妃,辽川王来了。”慕寒穿过□,走到颜初夏跟前,有他亲手调教的侍卫守着她,王爷主子十分放心。是以,他也可以脱身做点事情。 即墨羽司就跟着莫寒身后过来。他在京城没有什么朋友,跟安王关系算是最好的,所以时常来走动一下。一入京城,他就闹水土不服,在自己的新建王府里折腾了好些天才下得了床。 东方乾赐的辽川王宅院,偏偏还挨着安王府,所以,他更有理由每天往这里跑。 “王妃,你那是什么表情?难道不欢迎我?”即墨羽司今天又穿了一身白衣,在这菊园中带过一阵馨香。这很难将他此刻的形象与两个多月前那个黑袍加身鬼面覆脸的家伙联系在一起。 “辽川王怎生如此清闲?相比之下,我都要替我家王爷叫屈!” “本王最多再清闲这一两日。以后你想见我,都难!” “哦......”颜初夏给即墨羽司斟上一杯酒。 “今日早朝,凌云关五百里加急送到,大曜突然发兵来袭,我自亲带上一剑山庄捐献的刀枪剑戟粮草辎重上前线。” 凌云关?那不是姚崇明驻守的地方吗?听说那小子每日带兵巡视远近岗哨村落,扫流寇、杀山贼,凌云关百姓拍手叫好。不久就被提升为副将,协助边防事务。如果凌云关被袭,这家伙肯定会上阵杀敌...... 他的人身安危是一回事,颜初夏担忧的另一个关键却是,这场战事提前了。就跟她提前嫁人一样,几乎又是一年的时间出入。这让她有些凌乱。有些东西的确在改变,但某些大事却都提前发生了。 还有,那个大曜商人...... 颜初夏不禁抬头看了一眼慕寒,这厮脸上摆得风水不动,但耳朵却可疑地动了动。 “辽川王武艺出众,想必此去还能立下一翻功业!” 即墨羽司淡然一笑:“其实安王真应该在外面多待几个月再回来。现在去边关也比在京城安全。” 颜初夏愣了一下,眼睛不自觉地又看向了慕寒。最近东方少倾都很忙,连以前每日来蹭被窝也偷懒了。自然跟她说得就更少。 慕寒整了整嗓子,这才回禀道:“王妃还记得那三名刺客吧?” 当然记得。 “就在昨晚,他们被人一剑割喉了!” “什么?”为什么是一剑割喉? “他们没有在路上拦截,却直接守在京城灭口,想必也是算准了安王不会过多过问。”即墨羽司捏起酒杯,一饮而尽。 “你觉得杀手会是谁?”颜初夏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 慕寒像是看出了她的顾虑,好歹他也是见识过万俟岩燧从逸竹轩离去的英姿的,只道:“剑无羁的剑也很快......” 但颜初夏可不会轻易这样看。 如果是皇后的杀手,东方乾还真有出手的可能。当然,贤王的嫌疑也是很大的。 “慕寒,可否让我跟王妃单独呆一会儿?”即墨羽司冲冷着脸的慕寒说道。 慕寒犹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转身离开,并招所有近侍退到十米之外。 “辽川王有话跟我说?” “上次安王来探我的病,说起你有些心绪不宁。”即墨羽司看过来的眼神有一丝玩味,“我马上就要离开京城,在走之前觉得还是应该跟你唠叨几句。” 颜初夏有些愣神,即墨羽司说话有些时候很是令人摸不着头脑,他仿佛永远知道你以为他不知道的事情。 “初夏洗耳恭听。” “无论谁,做事都应该有一个准则。坚定这个准则才不会任人摆布。就像你脱离颜府,但又心系你姐姐的安危一样,我相信,这都是遵循你的本心在行事。其实善恶只不过一线之间,无论现在所行是善或是恶,只要能让你的目标圆满,那就是对的。” “恕初夏愚钝,还请王爷直言。” “那好,我且问你一句,在你所烦恼的这些人当中,你最相信哪一方?谁才是你终身的依靠?” 颜初夏突然有一丝明了。在她朝着某人规划的线路走时,她似乎真忽略了那个人的存在。而他,正如即墨羽司所说的那样,正努力想要成为她阵风避雨的港湾。那么,自己是不是也应该为他谋划一下呢?这么多的利益纷争,她早就乱了阵脚,没有人与她同行,更没人替她分担。 即墨羽司看着颜初夏一点点变动的脸色,微微一笑。 “哟,即墨兄,辽川王,你这样私下见我的王妃合适吗?”东方少倾一身墨绿穿过菊园,丹凤眼依然轻挑来表答自己的不满。 即墨羽司起身,弹了弹皱掉的衣服,笑道:“我可是在为你谋福利!等我从边关回来,一定记得请我喝酒!” 说罢哈哈大笑而去。 颜初夏琢磨了很久,最后决定跟东方少倾摊牌。即便这厮还不相信她的身份,她也要说。 一边拆发髻,一边从铜镜观察那厮的行动,心里敲着小算盘。她这从哪里说起,可信度会更高呢? “爱妃,你在磨蹭什么?还不过来睡觉?”东方少倾已经大模大样地爬上床了。 颜初夏应了一声,走过去。 “这是你的被子,晚上冷的话,我不介意你钻到我怀里来!”东方少倾调戏道,手下将那床被子捏了又捏,确保还算软和,不会让自己的爱妃感觉到不舒服,这才作罢,一脸的满足,甚是温暖。 颜初夏顿了顿,心里有些紧张,整理了半天,低头说道:“倾,有件事情,我想跟你好好谈谈。” 颜初夏尽量用温顺柔和的语气,免得又跟这个混蛋吵起来。这家伙向来吃软不吃硬的。 她摆了半天的低姿态,结果那厮一点反应没给她。 蓦然抬头,只见东方少倾脸颊微红,眼睛闪着十分诡异的光芒。 颜初夏噎了口口水,“你、有听我说话吗?” 东方少倾也噎了口口水,“你、刚才、叫我什么?” 颜初夏回想了一下,启口道:“倾......” “啊!”东方少倾突然从床上跳起来,大叫道,“爱妃,本王内急!” 娘的,你这都是什么节奏?不是你自己让叫名字的吗? 结果等东方少倾解决完内急问题回来时,颜初夏都已经睡着了。果然太久没发泄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持久性真他妈坑爹。 老天注定他们要好事多磨啊! 第91章 节外生枝 如果说颜初夏看见病榻上的东方乾还怀疑过东方少倾的判断,等她被万俟岩燧带着再去将东方乾时,她已经完全相信了东方少倾的推断。 坐在椅子上的东方乾面色红润,耳聪目明,完全不是太医说的那个病入膏肓的样子。 “皇上找我来有何事?” “听说这几日,你与那即墨羽司来往甚密?” 颜初夏用眼角余光看了眼万俟岩燧,那厮站在东方乾身后,表情一如既往地平淡,颜初夏一点也不怀疑是他或者他手下的人在关注她的行动。 “即墨羽司愿意将辽川的铁矿双手奉上,又督促一剑山庄的打制兵器前去边关支援,我想他应该没有异心。” 能让东方乾怀疑的无非就是这人是否会背叛朝廷,除此之外,其他的应该也引不起他的重视。 不过,东方乾对即墨羽司怎么看都太重视了一点。那么关心他的身世是做什么? 颜初夏猛然想起万俟珊珊的话,脑子翁然一响,难道...... “孩子,你还是太年轻!即墨羽司正是利用了你的天真,他可不是什么善主儿!”东方乾眼中甚至闪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慈爱光芒。 “我一定会多加防范的。” 东方乾微微满意了一些,又说道:“太子监国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吧?这几日放出朕沉疴复发的消息,苏家似乎有点坐不住了。” 颜初夏默,果然是引蛇出洞吧。 “你的针技如何?” 颜初夏的心微微一凉,“皇上想要我杀人?”终究还是等到了这一天,她终于还是避免不了将双手沾染上鲜血。 东方乾淡然一笑,“那针技可不是每个人都能练成的。闲置不用,岂不浪费?” “杀、谁?”颜初夏尽量稳住自己的心神。 “三日后,得月楼,苏家族长苏晨会举办一个宴席......” 东方乾就是如此轻易地就抛出了一枚炸弹,炸得颜初夏眼冒金花。 苏晨,年四十有五,是苏昭仪的同胞哥哥,现任内阁大学士,平素都是负责帝王国事咨询,如果再提升,就是宰辅之列。没有人怀疑东方珏上位后,他不称相的。 此人为人低调谦和,从来不摆官威。很受一些年轻才子的爱戴。而投到他门下的人,从文从武的有识之士都还不少,相比整天国事缠身的司马丞相,他的根深虽不及,但枝系却更庞大。 但在给颜初夏的资料里,这个人的野心极大。他就凭借他的温文尔雅博学多才谦顺恭敬捕获了很多人心。他每三个月会召开一次诗会,参加的人都是有名的才子和年轻官吏。几十年如一日,所以不出名都难。在这里,他结交的人更是多如牛毛,也形成了一批忠实的参与者。内阁大学士有五个,其中三人都是这诗会的资深成员。 说是诗会,免不了就会有以诗寄托情志之类的事情。有抱负的人一多,官吏一多,自然而然的,“莫谈国是”也就成了空令。 东方乾应该早就想拔了这颗钉子,一直隐忍至今,这下终于决定爆发了。 当然,他选择的时机是很绝妙的。这次太子监国,苏晨的诗会极有可能会演变成一个庆贺宴的形式。如果将苏晨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干掉,苏家必然大乱。但东方乾要求的暗杀还要神不知鬼不觉,不能让人看到有刺杀的痕迹,这就是颜初夏存在的价值。 颜初夏被万俟岩燧送回来时,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东方少倾正在剪灯芯。每次他有什么事情就喜欢守着一根蜡烛剪,一点点剿灭烧残的烛芯,看着蜡油滚落,滚不下来的,还给用指甲划出一道小口子,力图让烛芯暴露得更多,燃得更快。 “王爷今天好早。” “是爱妃太晚!”东方少倾放下剪刀,支起胳臂看着颜初夏。 颜初夏随意地往他面前一坐,也看着他,“去花园里溜达了一圈。上次平王妃送的两盆菊花又开出几朵,王爷可有看到?” 东方少倾定定地看了她好半晌,颜初夏几乎都要被他看崩溃了,杀人的事情她可没办法告诉他,无论他想怎么挖都不行。 僵持了好半晌,东方少倾终于败下阵来,“慕寒明日要去凌云关,你万事小心些!” “慕寒?他可是要去大曜?” 东方少倾没有直接回答,“从十岁开始,他就跟着我,不管他的身份如何,他都是我东方少倾的人!” 颜初夏从来没有问过东方少倾跟慕寒之间的瓜葛,现在本来也是一个十分好的时机,可她却有些问不出口。显然,慕寒在东方少倾心目中有着无可替代地位,也是为数不多他愿意无条件相信的人。 “什么时候你能像信任他一样信任我呢?”颜初夏嘀咕了一句。 东方少倾心头一热,伸手握住了颜初夏,“我也很想知道,如何你才肯完全相信我?” 颜初夏顿了顿,将手抽出来,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东方少倾看着慢慢握成拳头的纤纤玉手,喃喃说道:“或许一同经历过生死才能彼此以性命相换。不过,初夏,我不希望有那样的机会。我只想你能好好地待在我身边。” 颜初夏抬眸,目光漂浮不定,东方少倾却眼神坚定,又伸手包裹住那两个脆弱的拳头,勾唇一笑,“你早些休息,我还有事情要办!” 颜初夏看着那个离去的落寞背影身子发僵,脑中莫名地闪过即墨羽司的话“谁才是你终身的依靠”。 颜初夏笑了。或许这个男人的确不错! 得月楼,近水楼台。 得月楼是民间一个歌舞坊,近水楼台是得月楼中心位置的一座水榭,只有一条回廊与水榭相通,苏晨的诗会就选在这里。 作为当今太子的舅舅,苏晨今日可是大大风光了一把,前来赴会的人或多或少都带上了礼物,以示恭贺。而这一次,人员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多。颜初夏敲昏了一个侍奉茶点的丫头,换上她的衣服,早在出门前她就做了一些掩饰,免得让某些参加过国宴的人认出来。 正厅里,苏晨正与一班旧友谈诗论道。据说,他年轻时也算是京城有名的才子,科举高中榜眼,文采风流,以文人自居,而非官吏。在入朝堂之前,他就喜欢结交文人雅士,东方乾登基前,据说也算是他文友一名。 颜初夏看着那慈爱爽朗的面孔,还真是下不了手,她端盘子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小姑娘,身体不舒服吗?”苏晨蓦然回身,看见她,很是自然地问了一句。 前一日,她细问过东方少倾,苏晨的为人。相比于万俟岩燧给她的讯息,她更相信东方少倾的看法。 苏晨如果光从外表待人接物上来看,绝对算是谦谦君子,在朝中,他几乎都没得罪过人,即便有政见不合的,他也会委婉地阐明自己的意见,并不与人计较。 但是正是这样一个人在十年间,将苏家从一般的吃闲饭等封赏的国戚之家,变成了势力贯穿朝野上下,足以翻云覆雨的门阀之家。 他是整个苏家的核心,从党争来说,只要除去他,苏家很容易被土崩瓦解。而东方少倾以及皇后自然收集了不少对苏家不利的东西,苏晨若在,那些东西或许只能给苏家挠痒,若苏晨不在,这些东西就会让苏家雪上加霜。 “坐上他这样位置的人,不可能没有干过坏事。要粉饰太平,他手上的血债可不会比皇家任何一个人少。不过,这都不是关键。一个人是好是坏,关键还看他对朝廷对江山社稷的好坏!如果他威胁到社稷安定,即便他青青白白干干净净,也是必须除去的......” 也就是说,在东方少倾的观念里,这个人也是一枚路障,必须清扫! “大人,这是您要的碧螺春。”颜初夏低垂着头,给苏晨上茶。 苏晨看了她一眼,自个揭起盖子闻了闻,赞叹道:“果然是好茶。你们也来品一下,这可是我从老板那里刻意要来的。” 颜初夏舒出一口气,规规矩矩挪步到苏晨身后,看似不经意地打量着他的骨骼,推测着经脉血管的确切位置。 要杀人是极容易的事情,只要将银针钉进死穴,或者戳进脑髓,也能让人一命呜呼。 如今秋凉,衣服已经加厚,要寻找具体穴位相当不容易。颜初夏看了看苏晨浓密的头发,不太确定自己手指间的力道是否能行。 一枚针从袖笼滑出,两寸不到,刚够手指施力。 深吸了几口气,颜初夏冲着对方后脑勺飞去,结果...... “太子殿下,安王殿下,失礼失礼!” 这个节骨眼儿上,苏晨竟然陡然站起,颜初夏蓦然看着那枚针从后脑勺偏离向下刺去。 苏晨隐约感觉到一点刺痛,微微顿了一下,继而又毫无异样地往前走,迎上了正踏进主厅的东方珏和东方少倾。 颜初夏自然也看到了东方少倾,赶紧低头从人群后面溜去。 有这个家伙在,她更怕自己下不手了。 这刚走出主厅,靠在偏厅大大吸了口气,就听见一个毛骨悚然的声音。 “爱妃,又干坏事了?” 这个混蛋走路没声音的吗? 颜初夏抬头看他,“王爷,您认错人了!” “本王的爱妃怎么可能认错?”东方少倾恶狠狠地看着她,将人迅速往肩上一扛,晃进一个角落。 颜初夏被他抵在墙上,惊惶无措,这家伙是狗吗?在她身上嗅什么? 东方少倾嗅了一个来回,抽了抽鼻子,“说罢,你到这里来干嘛?你可不要告诉我只是好玩!” 颜初夏用力撑开男人的压过来的身体,微微侧过脸,“那个,我能不说吗?我不想说谎!” “不想说谎就说实话!本王要听实话!”东方少倾压抑着怒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传到外面。后槽牙磨得咕咕作响。 颜初夏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最后吸了口凉气,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说道:“我告你我是来杀人的,你信吗?” 东方少倾一抖,眼中露出的惊恐绝对是颜初夏有史以来第一次看到。 “你、你说什么?”东方少倾的声音颤抖着,他如何能相信自己一心呵护的女人,此刻跑到人群堆里来杀人!这种事情哪里是她做得来的! 说出了口,颜初夏反而镇定了,“我说,我是来杀苏晨的!” 东方少倾探出头观望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异样才缩回来,“你疯了吗?” “你觉得我现在像是神志不清的样子吗?”颜初夏有些气恼,难道是她想杀人了? “到底是谁?” 颜初夏研判性地看着他,“我若说了,你可信?” “信!”东方少倾毫不犹豫地说道。 “东方乾,你的父亲!就是他让我杀人!” “不可能!”同样又是毫不犹豫说出来的。 颜初夏叹了一口气,看着面前的男人,口气有些落寞,“结果你还是不信我对吗?” 东方少倾的喉咙像被针扎了一般难受,却说不出话来。那是他的父亲,他怎么能相信是自己的父亲逼着自己爱的女人去那些危险之地,还去杀人? 颜初夏推开他,钻出角落。 今天看来是不可能再行动了。 回到王府,洗去一身的尘埃,将脸埋在温泉水池里,眼睛瑟瑟发干。 可以依靠终身的人吗? 果然是自己想太多了。或许这就是上世的报应吧! 上世那个混蛋是那样无条件地相信她,即便知道她在骗他,他也会义无反顾地按照她说的去做。 而这一世,他却不肯相信自己的实话...... 老天果然是要惩罚她吧! 东方少倾看着氤氲水汽中呆立不动的人,心头一阵泛酸。 双脚在外面碾磨了几圈,还是控制不住走了过去。抚上那瘦削的肩,感觉到手下肌肤微微的颤栗,他的眼圈已经红了。 “我信你。如果你说是他,那就是他。我相信你。” 颜初夏眼眶一热,那滴倔强的泪终于滑落下来。 “我知道你就是林夏......” 颜初夏一颤,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东方少倾,一时不能言语。东方少倾却抚上她的脸,用袖子拭干她脸上的泪水。 “我知道你吃了很多苦!李沫说得对,是我有眼无珠,被人蒙蔽了心肺,连自己深爱的人都认不出来!是我活该没人爱!夏,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知道现在自己还没有资格保你周全,如果实在不行,我们就一起逃走,逃出大瞾,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颜初夏摇摇头,喉咙哽得发疼,“我还没找到娘!” “你是说......” “我娘还活着!是他说两年后就让我们母女团聚!” 东方少倾心里一阵抽痛,跳下水池,将人彻彻底底搂在怀里。 “别怕,有我在,我一定会找到你娘的!他亏欠你的,我会加倍补偿给你!我不会让你白白受这些委屈!” 颜初夏第一次感觉到男人的怀抱如此温暖,也是第一次想要去依靠沉溺,她突然觉得自己好累,好想就这样靠在他怀里沉沉睡去,就这样度过这两年,无知无觉。 可是...... 在拥抱了约莫两刻钟之后,诉完衷肠的两人终于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颜初夏蓦然说道:“那个......我好像没穿衣服......” 东方少倾一个激灵弹开,面颊烧了起来,双眼却忍不住往女人身上多瞟了两眼,那莹白身子,被温泉泡出一片绯色,怎么看怎么光华照人。这下热的不止是眼睛,鼻头一热,一滴鼻血滴落到温泉池水中...... 第92章 心意相通 突然知道那个混蛋早知道自己的身份,还那样隐瞒着,颜初夏想想就心里憋闷。那家伙一定在背地里嘲笑她的吧? “爱妃,快睡觉,你又闹什么别扭,明日我还要早朝呢!” 东方少倾嘴角得意地挂着一抹笑容,这小妮子终于跟他坦白了,虽然坦白的内容十分不和谐,但是,至少说明他们的感情在进步的,其他的都可以慢慢解决。 颜初夏在床下磨叽了一下,最后还是乖乖爬上床,十分不善地瞪着东方少倾,“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的?明明最初我说什么话你都不信的!” 这是要翻旧账的节奏呀! 东方少倾默默地捏了一把汗,“你还记得那次你见李沫吧?实际上在那之前我看见了万俟岩燧。这两个男人是不可能那么凑巧地跟同一个女人扯上关系的,他们的诡异程度,你比我清楚吧?” 人家那哪里叫诡异了? 颜初夏想了一下,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这让她心里更是一阵恶寒,“既然猜到我的身份,为什么不说出来?” “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你那一年到底遭遇了些什么,也害怕如果你的身份冒然说出会不会让你遭致危险。”东方少倾顿了顿,看过来的眼神热切了几分,“况且,我想让你亲口告诉我!只有你真心相信我们能够站在同一条战线上,才会对我敞开心扉,我不是一直在为此而努力吗?” 东方少倾的尾音已经带了几分委屈。 颜初夏嘴唇动了动,或许她怀疑过几次,只是没敢相信罢了。此刻这厮就这样轻易说出口,仿佛一切又都成了理所当然。 钻进被窝,东方少倾很自然地将人搂进怀里。 颜初夏有些不安,“今日任务没能完成,不知道他会怎么说。” 东方少倾在颜初夏脖子后面蹭了蹭,“夏,别把自己的手弄脏了,这会让你一辈子都洗不干净的。” 颜初夏心里咯噔了一下,这就是她心里的症结。无论那人是否该死,她还没办法让自己冷血到去杀一个毫无瓜葛的陌生人的地步。 “父皇那边,让我来想办法应对。” “那不行!他做得那么绝,应该是不希望你跟我真心相对!你绝对不能在这事上替我出头......” “你在担心什么?他毕竟是我的父亲!”而且还是很疼爱他的父亲。 颜初夏却只觉得东方少倾的想法太幼稚,就因为是父亲,他应该从来没有看到过他的真面目吧? “我想万俟岩燧应该会知道怎么应对。你别插手!” 东方少倾的手紧了紧,却没有再反驳。 待颜初夏睡熟后,东方少倾悄悄起床,看似出恭,却招来了暗卫,“你们可有让人看不出破绽的刺杀方法?” 暗卫互看了一眼,“主人要的可是想对方看起来像是自然死亡的方法?” 东方少倾点头。 “我等虽然很久没执行过刺杀任务了,不过应该能行!” 结果东方少倾等来的却是苏晨暴毙的消息。 暗卫交给他一枚针,“这是在苏晨尸体上用磁铁石吸出来的。想必应该是这枚针游入血管进入心脏,从而致命。” 东方少倾捏了一把汗,“他们可有察觉?” “此针太过细小,在肌肤上造成的伤口极难察觉,而且恢复很快。珏太子已经派太医过来诊断,皆未找到破绽……” 翌日苏晨暴毙的消息传来时,颜初夏正在花园浇花。 手上一抖,抬眸看向东方少倾,脸色苍白。 东方少倾却拍拍她的脸颊,“这跟你无关!我细问过了,是昨日他们宴饮饮酒过度,老人家的心脏承受不住,这才去了。” “这就是天意吧。老天让他渡不过这一劫,他就如何也逃不脱。即便他今日不死,明日也会有人继续刺杀。” 颜初夏吊住的心微微安稳下来, “真不是我?” 东方少倾摸摸她的头,“你不是杀人的料!下次如果他有这种安排,你告诉我!” “嗯。”颜初夏的脸默默地红了。 “现在苏晨一去,苏家乱作一团,皇后那边肯定会先发制人,这是一个大好时机!” “你想做什么?”颜初夏蓦然惊醒。 东方少倾勾唇一笑,“这正是送苏家一程的大好时机!总不能让皇后占尽风头!” 颜初夏挣开东方少倾的怀抱,“你不能与太子作对!” 东方少倾原本激情满满的胸怀就被她淋了个透,“因为颜丹墨?还是太子?” 听了这话,颜初夏心里有些恼火,“如果我说我是为了你,你相信吗?” 东方少倾心里一阵刺痛,昨日自己才信誓旦旦地说要信她护她,今天却又因为嫉妒怀疑她...... “对不起!我只是......需要适应一下。对于你的事情,我一直都太习惯于患得患失.......” 那可怜巴巴的模样,颜初夏还真是发不出火来,只扭开头道:“难道你就没想过我为什么会到你的身边吗?” 东方少倾身子一僵。 “他只说我或许能保你一命。他并没有打算让你坐上龙椅。他的态度,我想你应该早能揣测出几分,不是你努力展现自己的才干就能成为他心目中的储君的。” “你说......”东方少倾的眉头突然展开了,眼睛还亮晶晶地看着颜初夏。颜初夏完全没搞清楚这厮的节奏,此刻他不是应该大呼苍天无言造化弄人什么的吗? “你说你是来保护我的?” 重点在后面好吧?混蛋! 东方少倾已经将人搂进怀里了,一副耐皮猫的姿态,抱着女人猛蹭,“你竟然是来保我命的……哈哈哈……” “很好笑吗?”颜初夏推他,推不开。 “如果你能早点告诉我你的目的,说不定我早就带你远走高飞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那句话的意思!他不想你坐上帝位,因为我跟昱贵妃不合,他的目的就是让我能够瓦解昱贵妃和你的势力。只不过你运气好,还没开始行动,要不然,说不定今日是你我正面交锋,我要杀的人就是你的亲人而不是苏晨!” 东方少倾拍拍颜初夏的背,不肯撒手,“我懂!我又不傻!他的用意早在十年前三哥被立为储君时,我就揣测出来了。所以我一直是个很安分的王爷,难道不是吗?” “你哪里安分了?你若安分就不会来招惹上我?我也不至于……”似乎最初这件事是颜初夏自己招惹上东方少倾的,如果不是发现万俟延延,她自然也不会找上东方少倾和万俟岩燧,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了。所以,这一切恐怕只能归结为天意,怨不得任何人。 “我说过,我一定会补偿给你的!无论付出多少!” 结果当日下午,颜丹墨临盆,顺利获得一个男婴,这等喜事刚好冲了苏家的丧事,而同时风气也马上就出现了逆转。 东方少昰被东方乾解了禁令,东方少倾携带着颜初夏喜气洋洋地带上他们早就准备好的礼物去报喜。东方少倾同时交给东方少昰一个盒子,那里装着苏家的账本以及一些重要的往来书信。更重要的是,里面有东方少昰如何被诬陷的证据。如果这些证据被东方少倾毁掉,也许东方少昰永远都会背负着贪污的罪名,他经后的路将异常艰难。可是,他却这样交了出来。 东方少昰当时就愣住了,这个四弟骄纵惯了,何时干过正事,曾经他还劝诫过他,都被当成了耳旁风,而这次,他竟然在众多的耳目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做下如此重要的事情,让他不刮目相看都不行。 至于这个盒子带来的连锁反应是福是祸那就是后话了。 东方珏东窗事发,东方乾重新坐上朝堂。他的脸色看起很不好,第一件事就是剥夺太子监国的权力,留待查看。 龙颜大怒的直接后果是,东方乾又当众吐了口血。只不过这次他没有晕倒,而是看着朝堂下那些大臣的脸色。 他给的这个信号作用相当大,苏家因为苏晨之死受到重创,现在太子又被查,狗急了也要跳墙。这倒是方便了其他人铲除他们。 东方少昰与司马皇后不急不躁地将苏家就这样慢慢地连根拔了。而昱贵妃那边气恼无状,眼巴巴看着东方少昰再次恢复太子位,贤王被圈禁,苏昭仪被打入冷宫。俗话说“树倒弥孙散”,苏家的瓦解比预想的还要快。在春节来临之前,闹腾了几个月的珏太子就这样被彻底封进了历史。 “爱妃,快起床!” 颜初夏缩在被窝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了东方少倾一眼,不明所以。 “今天腊八,我们去讨粥吧!”语气虽软,他可没有丝毫商量的意思,直接将人从被子里拎了出来,拿起棉衣就往颜初夏身上裹。 半个时辰后,两人裹着丝绒斗篷,驾着马车出了安王府。 “我们去哪里?” 东方少倾瞟了她一眼,但笑不语。 直到马车停下,看见一品楼三个大字,颜初夏才怔愣出神半晌。 “李沫应该跟他们都打过招呼了。现在一品楼可比你在时还要火!你看看这队伍排得多长?快点,呆会抢不到了。” 颜初夏扫了一眼那打了几个褶子的队伍,很想问一句,能开个后门不?好歹她也是这一品楼的创始人!结果,男人将她往怀里一裹,挡住所有寒风,“本王可是为了你才这么辛苦地体验一下民生的!”颜初夏也就再也抱怨不得了。 施粥的正是方十娘和赵媛,明珠丫头正仰了脖子正一瞬不瞬地往他们这边看过来,那直勾勾的小眼神,让颜初夏突然有些后悔当日出嫁时对她说的那些话。她还从来没对小丫头如此刻薄淡漠过。 “那个……呆会我跟他们怎么说?”颜初夏莫名地有些激动。 “你只需要说俩字‘谢谢’。” 颜初夏愣愣,心里不由得有些泛酸,是呀,现在,她们已是陌路,即便见面又怎能再如之前一般相处? “一切都会过去的。”东方少倾紧紧握住颜初夏的手。 “至少我身边现在还有个你……”这绝对是无心之词,直到说完,颜初夏才发现似乎太溜了一点,赶紧抬头看东方少倾,结果那厮眼睛飞也似的从她身上移到人群里,但从她的角度刚好能分明看到两片可疑的红色染上他的面颊。 原本有些害臊的颜初夏不自觉在心底笑了起来。 而站在另外一条长龙里的万俟岩燧,依然穿着他一层不变的月白衣衫,只是外面批了一件白色斗篷,将帽檐拉低,眼睛却始终瞅着不远处那一对男女。他从来没见过她那样的表情,仿佛某样东西正在不知不觉间复活了。种子破土而出,重新生根发芽。 轮到两人的时候,已经过了半个时辰,这可好等,颜初夏的手指冰凉,正被东方少倾拉在怀里,往自己的脖子里面放。 颜初夏有些懊恼,明明东方少昰就知道带上手炉的。 “这样你脖子不冷吗?” 东方少倾笑道:“总比冻着你好!出门太急,忘记了添碳,要不然,你也不会受冻了。” 是了,这家伙虽然脑子也够聪明,可似乎很容易为了她冲动失智,她就是他的克星。 “笑什么?” 东方少倾将斗篷拉得开一点,将四周的冷风都替颜初夏挡住。 颜初夏心里暖暖的,“呆会我们去太子府吧,姐姐也喜欢腊八的时候出来讨粥,今天我们讨了给她送去,可好?” “不好也得好,不是吗?” 明珠终于盼到了自家小姐,一时间竟然激动得手足无措,颤颤巍巍反而不敢上前替他们盛粥。 赵媛抬头看了一眼停住不动的方十娘,顺着视线看到颜初夏,随即挂上得体的笑容,“安王和王妃也来了!可要到里面坐一会儿?” 俨然就是一个老板的姿态,应付得十分平淡。 方十娘与明珠几乎同时低下头,不敢看他们。颜初夏捧着粥盒,伸到方十娘的面前,说了一声“谢谢”。 一滴泪就不经意间滑过,落在台阶上,谁也没看见的地方。 “让我来吧。”一个男声,正是李根山,他的面色显得有些严肃,但至少还能抬头看人。 “安王殿下很久没来了。今日第一次带王妃光临小店,小店怎么能不表示表示。明珠,去准备一些新制的糕点给两位殿下包上。”赵媛说得干脆利落,又合情合理。 方十娘十分顺手地将颜初夏和东方少倾请了进去,还直接进了里面以前颜初夏的账房。 “小夏!真是小夏?”方十娘早泣不成声了。 而明珠则默默地站在一旁,自顾抹着眼泪。 东方少倾十分知趣地站到门外,这一晃,竟然快两年了,原本像家人一样在一起的人,就这样生生分隔了两年。他还记得那个冬天,自己磨着林夏制作糕点吃霸王餐,谁又能料到,今天会是这样一番风景。 “王爷,糕点。”有些冷漠的声音。 东方少倾回过头来,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徐清,万俟延延与徐海唯一的骨血。 “你怎么回京了?”原本他以为这个人应该再不会踏入这个伤心地半步呢。毕竟他是亲眼看着徐清掩埋万俟延延与徐海,连滴眼泪都没流。 “林姑娘失踪后我去找过他们,找了半年吧。”徐清不痛不痒地说道,他之所以会找,那是因为他觉得是他们一家连累了她们母女,他良心不安。但说声“抱歉”“对不起”根本什么都挽回不了。所以他来了一品楼,想要守在这里,求分心安,只是如此而已。 东方少倾接过徐清递过来的纸包,男人可不能像女人用眼泪来表达情绪,更多的,他们只能这样冷漠地坚强而已。所以他没有多问。 为了不令人起疑,东方少倾只给了他们一盏茶功夫,在颜初夏眼睛肿起来之前带人离开。 “明珠丫头该二十出头吧,看你把人家耽搁的!”东方少倾拭干颜初夏的眼泪。 颜初夏吸了吸鼻子,情绪还算稳定。这个女人其实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柔弱,即便哭,她也不会像别人那样哭得稀里哗啦,而是很有节制地像个没事人一样,任凭泪水悄无声息地滴落下来。 “明珠说,她已经有意中人了,两人决定明年成亲。” “不会是徐清吧?” “你的眼真毒!”颜初夏抬眸,眼睛依然泛红,最后一滴眼泪也因为她一个瞪眼的举动滑落下来。 东方少倾忍住发笑的冲动,用袖子拭干那滴泪痕,“我不是眼睛毒。明珠是个老实规矩的丫头,能跟她交心的想必应该是身边的人,而一品楼,徐清最合适不过了,不是吗?” “哦。” 第93章 崇明凯旋 东方少昰回归太子位后,东方乾依然以身体不适为由,让太子监国。党同伐异,这本是常态。但太子这次直接忽视了与苏家有连带关系又未与苏家同流合污的人,原本十分惶恐不安的朝堂终于慢慢平复下来。 而太子监国处理的第一件要事,便是大曜犯境。凌云关的战事一直是朝堂所讨论的重点。这仗刚打了两个月,就传来大曜内乱的消息,而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与大瞾和大曜临近的漠托竟然突然向大曜发兵,与大瞾一起将大曜王军击得溃不成军...... 过年前,慕寒从凌云关回来了,正是深夜时分。 一身的风尘仆仆,在风雪中兼程,看似应该极度缺乏睡眠的模样。 颜初夏亲自给慕寒倒上一杯热茶,慕寒愣了片刻,才接过来,继续禀报大曜的事情。 新任大曜王在半个月前登基,表明与大瞾睦邻友好,开春便回来京,还有和亲之意。 即墨羽司与姚崇明是这次曌曜大战的首功之臣,不日便会回京接受封赏。 颜初夏心中微微一动,姚崇明终于出人头地了。 “那,你还好吧?”这才是东方少倾最关心的问题。 慕寒的脸板了板,表情变得更为深沉些许,“属下,一切安好!” 虽然不知道慕寒为什么要去大曜,但他们都不会去过问,除非慕寒愿意主动说出来。颜初夏突然明白慕寒之于东方少倾是多么重要的存在,默契、心有灵犀,都不足以表达他们之间的状态,如果真要形容,那应该就像是从娘胎一直相守相伴一路走来的交情。父母、家国,都可以被他们排除在外。 颜初夏有些时候甚至怀疑,她于他重要,还是慕寒于他更重要。 当她堂而皇之将这个问题摆出去的时候,东方少倾笑了起来,“你们是我身边唯一算得上是亲人的人了!”即便是宫中那名贵妇人,那权势滔天的皇帝,那也是隔了几条沟壑的。 “父皇、母后、你、他,都是我可以用生命去换的人,也是我生命中不可替代的人。要说差别嘛......如果你死了,我觉得我很难活下去,如果他们没了,我也会活得很痛苦。”这个回答你可满意? 东方少倾看着那个正在梳理头发的小丫头。小丫头的手明显顿了一下,但并没有回头,又接着梳理起来。 “那我对你而言呢?” “当然是我娘最重要!” 好吧,亲娘是无可替代的。 “那之后呢?” 颜初夏沉默半晌,掰了掰指头。 “喂!丫头,你不要得寸进尺!我东方少倾好歹也是个王爷,名副其实的大瞾皇子!李沫、万俟岩燧什么的统统给我排到后面去!” 颜初夏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说道:“既然如此,姑且就让你排第二吧!” 东方少倾对于这个十分勉强的第二名一直耿耿于怀,以致于再见到李沫时都是用鼻孔喷气给他看的。 李沫皮笑肉不笑地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不痛不痒地问了安。 今日姚家军回京复命休整,东方少昰率领文武百官前往城外迎接,诰命夫人冯培源以及姚母安玉娆也在众人之列。 京城百姓更是摇着旗帜欢迎阔别近三年的姚家小将回京。 至于即墨羽司,他可算是第一次在京城百姓中留下印象。姚家军尚未凯旋,前方已经早有各种传言声称,是即墨羽司一剑劈了大曜兵马元帅。传言将一品山庄的剑传得神乎其神,连带地,连辽川王这个曾经跟着大瞾皇帝南征北讨几乎被人遗忘的角色也重新提上台面。 说起来,蹊跷的是,在万俟家和姚家撅起之前,即墨家的军权几乎达到倾覆朝野的地步。即墨先祖封王辽川后,圣上将天下兵权三分,一份掌握在皇家手里,另外两分相互制衡,分归武将统管,但皇命永远有最优先执行的权力。 当然,事实证明,随着时间的推衍,皇权的淡化,如今的两分兵权,早就不再受制于皇权。是以,皇家只能通过质留其家眷的方式来达到控制的目的。 颜初夏一大早便乔装了一翻去了一品楼。 一品楼虽然不是经皇城的主街,但她相信姚崇明一定会往这边过,就如同他离开时必然给她一个难忘的背影一样。 前几日感染风寒,东方少倾不让她出门,是以她不能亲自去城门迎接他。等东方少倾一出门,她就磨着慕寒来了。 在死缠烂打方面,慕寒从来不是她的对手。 明珠给颜初夏上了茶点,一看那倚在窗口的人就眉头直跳,“哎呀,小姐,着凉了就不要吹凉风了,刚下过雪,快把窗户关上!姚小将军回来至少还有半个时辰,你急什么?” 恰逢赵媛端着杯碟进来,不禁莞尔,“毕竟两年多不见,她能不急?把炉火烧得旺点才是正经!” 明珠应了一句,果然将火炉都搬到颜初夏身边来。 颜初夏转头看赵媛,微微一笑,“明珠,我想跟赵小姐单独说几句话。” 赵媛将杯碟放窗下的桌子上,两人相对而坐。 “这是我刚跟师父学的两个小菜。”赵媛介绍道,“或许手艺还是比不上你,不过我过些时日未必不如你。” 颜初夏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赞了一句,这才问道:“你跟沫哥哥怎么样了?”李沫赵媛而今的年纪可不小了,可不能再因为她耽搁了。 赵媛也不羞怯,只抬眸看她,杏眼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你知道他,如果你没有安顿好,他是不会有闲心来处理自己的终身大事的。何况现在太子又重用他,请旨将他提升为翰林院学士,以他的年纪,这个职位太重,不能有丝毫差池被人诟病。现在连师父师娘见他一面都不容易。” 这绝对不是抱怨,这是单纯地陈述事实。 “赵尚书……没说什么吗?” 任何父母都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这样一直等着一个男人吧。如果是情投意合也就罢了,可是,男方根本就没有答应她!赵媛毕竟是大家闺秀又是书香门第高官之女,这样倒贴着等待,终究不是个事儿。 “你不用担心我!有些事情是不可强求,我只是遵循本心而已。或许说不定哪日顿悟,放下了,也就不会再等待。相比之下,我们倒都更担心你一些。你们出事后,师娘日日以泪洗面,我从来没有将过谁对家人之外的人如此重情。” “师娘......”能不哭吗?那个一直以为可以保护她们母女,有着侠女心肠的师娘一定痛心疾首吧? “王妃,你是一个有福之人,即便命运坎坷,却难得身边的人真心相与。”赵媛替颜初夏倒上一杯温好的米酒。 “人生是不能万全的。此消彼长,祸福相依!我第一次听见你的传闻时,就觉得你今后的路定不是一般女子能承受的。所以,我从来不羡慕你,也不嫉妒。但那时,我就想过要结交你。” “真的?”好歹之前她们也相处过一段时间,但这个人从来没说过这话。 赵媛点头。 “小姐,姚小将军他们已经到街口了。” 明珠突然冲进来禀报。颜初夏扒到窗口,不待多时,果然看见了一群铁甲将士,为首的挂着红绸的马上正是姚崇明。颜初夏心里一热,死死盯着那个人,嗯,没有损伤,手脚也都好好的,走得近了,看清了面容,她不禁笑了。 虽然人是长大了,看似也成熟稳重了,但依然有以前拎着棍子走街串巷的模样。 姚崇明早感觉到了那束目光,却没有抬头,依然驾着马,不急不缓地从围观的人群中走过。经过一品楼大门时,马微微顿了顿。 颜初夏以为他会下来,他却立刻夹了夹马肚,带着属下将士继续前行。 明珠看了一下颜初夏,咳嗽了一声,“他没看到小姐。” 颜初夏微微一笑,她才不在乎呢。只要看着他安然归来就好! 回到王府时,颜初夏意外地看到东方少倾正一脸不善地守在逸竹轩。 颜初夏咳嗽了几声,“花园里腊梅花开了。”这是多自然多好的托词呀。结果,东方少倾只是瞪了她一眼,视线往她身后的慕寒身上一看,慕寒就十分尽责地禀报,“王妃去一品楼了。” 颜初夏恶寒,这厮难道就不知道配合一下她吗? “你也不怕受罚?”颜初夏低声说道。 慕寒正气凛然,“我是不会欺骗王爷的!” 东方少倾已经皮笑肉不笑地走了过来,牵起颜初夏冰凉的手,“昨天才退了烧,如果今晚再发烧,嘿嘿......” “不会啦!我哪有那么弱!今天不是有宫廷晚宴吗,难道你不去?” “我就是回来换身衣服的。顺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姚崇明被封为三品虎牙将军。从今往后,他就是大瞾边关最厉害的一颗牙!” 三品,这可不低。不过现在李沫这翰林院学士也是正三品。这两人仿佛就像是比赶着升官一样。 “那辽川王呢?”颜初夏一边帮东方少倾更衣,一边询问。 “他依然还是辽川王,加了俸禄而已。虽然我也觉得父皇过于谨慎,不过看即墨兄似乎也挺高兴的。毕竟第一次进朝廷做事,总要考察考察的!” 东方少倾看了看绕着他转的小丫头,心里甜滋滋的。 “今晚早些睡,不用等我回来!我尽量少喝点酒!” “嗯。” 最后摸摸小丫头的脸颊,这才安心离开。 不出所料,颜初夏当晚又发烧了,还烧得全身酸痛。东方少倾回来得还真不早,她迷迷糊糊在暖榻上歪着睡了好些时间,才听见翠姨在外面叫的声音。偏偏他还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送他的人正是姚崇明。 去得前厅,但见两人哪里有半分醉态。 “你装的?” 东方少倾看着她直笑,“不装醉怎么能够这么早回来?” 姚崇明则看着颜初夏,脸上没有多少神色,也搞不清楚他脑子里面在转悠什么。 颜初夏请他坐下喝茶,他就坐下喝了一盏茶,便起身离开了。 东方少倾看着那个背影,将颜初夏搂进怀里,用下巴蹭了蹭,“他似乎不太能接受你嫁给我这个事实。咦......你又发烧了?” 颜初夏收回视线,“我没事。下次请他到府上做客可好?” 东方少倾神色有些暗淡,“姚家跟司马家关系一向不错,而且也一直深受父皇重用。这位姚小将军跟太子私交似乎也不错。” “你又在想什么有的没的?” 东方少倾无奈笑道:“我是想说,李沫是太子的人,说不定今后还会是丞相之选。而姚崇明跟太子关系也好,现在又被封为三品将军。三哥是集了天时地利人和之人,谁跟他抢那个位置,都不得善终。你不觉得吗?” “你也有信命的时候?” “不是信!而是佩服他看人之准,筹谋之远。天下状元郎可不算少,但真正成为栋梁之才的却不多。而且谁又能想到那个整天只知道提着棍子乱跑的人,真能带兵打仗!你相信吗,珏太子的再度崛起和衰落都在他的意料之中?看似无为其实早成竹在胸。”东方少倾的眼睛烁烁发亮。 “倾,有些东西是不能改变的,咱们不要去趟这些浑水好吗?” 皇家人都习惯于思考这么深吗?难道不累? “放心,为了你,我也会跟太子搞好关系的。”东方少倾一把将人抱起,“爱妃,让本王伺候你就寝吧?” 颜初夏真想啐他一口,东方少倾却低头含住她的唇。这小妮子发烧时候的气息热络,反而异常诱人。 颜初夏有些着慌,这混蛋好像很久没有这样吻过她了,今天会不会酒喝多了,来了兴致? 东方少倾将人放到床上,依然没有松开她的唇,虚覆在她上面,手则在她腰上揉捏着。颜初夏低吟了一声,眸光水润,不堪亲昵的模样,甚是惹人怜爱。 东方少倾直挑得身下人动了情这才罢口,“爱妃,还想要吗?” 颜初夏俏脸一红,杏眼一瞪,一脚就踹了过来。 东方少倾握住她的脚踝,坏笑道:“爱妃,这个习惯可不好!本王帮你宽衣!” “王爷,应该是妾身伺候你就寝才是!”颜初夏媚眼一挑,东方少倾心肝顿时颤了几下。颜初夏乘机翻身骑到他身上,纤细的手指从东方少倾的脸颊慢悠悠地滑到腰上。东方少倾瞳孔一缩,小腹反射性地一收。 颜初夏漫不经心地看着,解开东方少倾的腰带,就开始扒衣服。 东方少倾这下是真慌了。看那小丫头的模样,明知道她在开玩笑,可止不住身体起反应呀。就在这节骨眼儿上,颜初夏的唇突然凑了过来,与他的唇仅一指之隔,那双好看的眉眼正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当然,其中还有那么一点唏嘘和挑逗,只是全被东方少倾给忽略了。 “咦......” 待东方少倾再回过神时,双手已经被绑在了一起。 颜初夏翻身下去,得意地笑了起来。熄灯睡觉,心里真是舒坦呀,连感冒似乎都好了一半! 谁知她刚爬上床,就被那厮抱住了——明明绑得很牢靠的,怎么这么快就被挣脱了? “你还真有两下子,不过,作为你的相公,怎么能被你制住呢?太没面子了!” 颜初夏刚要反抗,就听他在身后“嘘”,“你都生病了,我还真能拿你怎么样吗?不就偷个香!别那么小气!快躺好,相公帮你捂捂汗!” 颜初夏感觉到身后热络的气息,跟个火炉似的。但男人真的安静本分地,不越雷池一步,最多抱得紧了点。 第94章 身份可疑 一品楼雅间。 姚崇明吃着面前的几碟小菜,眼睛喷着冷火。 在一旁伺候的明珠无可奈何地说道:“姚将军,有这么难吃吗?你那眉头能不能展得开一点?” 这不说还好,一说,姚崇明将筷子往桌上一放,脸上除了冷点,也没啥特别情绪。可如今的气势,哪里是当初的臭小子可比的。明珠彻底明白了“不怒自威”是怎么一个模样。 明珠看着他,突然有点胆颤心惊,不安地看着这个抬手就可以要人命的家伙,不敢再贫嘴。 “换菜!” 结果,好半晌,姚崇明就说了这俩字。 半个时辰后,雅间依然在换菜。 厨房里的李根山一头汗,这个小子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越来越不近人情了。 赵媛只淡漠地说了声,“不是菜不合心意,而是人......” 姚崇明看着换上桌的第五轮菜,似乎已经没有提筷子的意思了。 明珠咳嗽了两声,“姚将军,这次如果你再不满意,那就没办法,我们一品楼的确伺候不了你。” 姚崇明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依然冷着脸,勉强拿起筷子,从他最爱的红烧肉开始下口。这块刚入口,他就觉出了不一样…… “咦......” 姚崇明不敢相信似的,又夹了一块青笋。眼睛蓦然一亮,却抬头冷冷望着门外,没有再下筷。 颜初夏推开门,笑道:“你那都是什么舌头?” 一个惊喜的表情一闪而逝,剩得的依然是冷冷的面孔,以及不太客气的声音,“安王妃怎么来了?” 颜初夏径直坐下,“你要砸一品楼的牌子,我能不来?” 姚崇明面上有些尴尬,最后咳嗽了两声,不肯示弱,“这手艺的确不如以前,难道说也不能说一句吗?这一桌可是要本将军五十两银子的!” 颜初夏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只给他斟了一杯酒,也不再说话。 姚崇明有些憋气,捏起酒杯一口饮尽,颜初夏再倒上……如是反复,姚崇明终于坐不住了。 “如果你没话跟本将军说,就离开!”这绝对是撒气的话! 颜初夏看了他一眼,还真起身就走。 姚崇明却条件反射地拉住她,面色微微泛红,“你可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 颜初夏心里有些泛酸,怎样过?那又怎么样?现在这些已经不是她能关心的了。 “崇明,你走的时候应该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吧?” 姚崇明松开手,低下了头,自个斟上了一杯酒,“这些年,我都不敢看家书,我怕有个万一我会坚持不下去。直到班师回京,我才将积了近三年的书信拆开来看……” “崇明,你已经长大了,长成真正的男子汗了!”颜初夏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姚崇明听了这话却笑了,方才的低气压就这样散了开来。 “其实,我何尝不明白,曾经的自己是压根不能保护你的。原本以为,我会输给李沫,却没想到是那个花心的安王……” 啊,这才是他最不能接受的地方! 他跟李沫争了那么多年,结果谁也没得到,这不是一个笑话吗? “世事难料,天意难违。我也没想到自己会嫁给他。” “难道你就被他穷追猛打,就背叛了我们儿时的情谊?” 娘!有你这样说话的吗? “你没听说过吗?” “听说什么?我就知道是你姐姐提出的这门亲事,难道这不是你是意思?” 颜初夏总觉的有一点违和感。 “现在的我只是颜初夏,林夏早在两年前就死了。” 姚崇明捏杯子的手一抖,“什么意思?” 颜初夏突然明白姚崇明接到的那些家书定然不会有林夏的任何讯息,所以,她只得摇摇头,“没什么。你只要记住,我现在只是颜韫文的女儿,没有其他身份就对了!” 姚崇明的眼神暗了暗,没有再追问,当然,这并不表示他不会暗中去找李沫了解实情。 颜初夏提着一品楼的糕点回安王府时,毫无意外,东方少倾正面色不善地蹲守在门口。慕寒又老老实实地将颜初夏的去处详尽地说了一遍。颜初夏从来没觉得他如此啰嗦过。 东方少倾不满地挑起眉,“本王虽然不介意你去见见你那些竹马什么的。可是你也要注意一下时辰,这个点,难道不是你为本王准备午饭的时候么?你知道本王上朝有多么辛苦?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你这个王妃到底怎么当的?是不是本王待你太和善,让你忘记了自己的本分了……” 颜初夏看着东方少倾那理直气壮斥责她的模样,仿佛她已经是罪孽深重、罄竹难书,但归根结底,不就是没来得及给你准备午饭吗?至于这样吗?再说这是你的王府,你说一句,还能饿得着你,你不是还有两个侍妾吗? 颜初夏耳朵打颤地听完东方少倾的一顿斥责,才插了一句,“真饿了?” 东方少倾突然觉得有些委屈,点点头,“本王饿坏了!”这又将女人搂进怀里,嗅了嗅,确定完没沾染上任何气味之后,才放她去厨房准备午饭。 真是闻香馋虫就动,东方少倾刚看见自家爱妃领着几个丫头端着美食而来,就听见即墨羽司到来的禀报。 这厮倒是不客气,径直坐到客位上,颜初夏给两人盛上汤,这才坐下。 “弟妹这手艺可真好,安王好福气呀!”即墨羽司嘴里啧啧赞叹,尝了一口,愈发舒坦。 “即墨兄,难道跟我一样尚未吃午饭?” 即墨羽司摆摆手,“我对花椒过敏,可府里的厨子似乎还偏爱用这个调味,结果我一到京城就被他弄得起不了床。现在是怕了他了。” “换个便是,何必委屈自己。” “这座宅子里的人岂是能随便换的……” 东方少倾莞尔一笑,的确,那都是皇上安排下来的,即墨羽司哪里能动。 颜初夏岔开话题,“倾也是一点花椒不能沾,偏偏嘴又挑,很难伺候的。” 东方少倾突然想起点什么,“爱妃,我倒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我记得你第一次做的饭菜就很合本王胃口?难道在那之前,你就调查过本王的喜好?” 颜初夏真想翻一个白眼给他,这都多久过去的事情了,他竟然现在才想起来。再说,她当然不能说是前世知道的事情。 “你们这叫做心有灵犀呀!我决定了,以后就来蹭饭,可好?” 这下东方少倾不乐意了,笑容倒未减损半分,“我觉得,即墨兄还是自己娶个王妃比较合适!”言下之意,我的爱妃,怎能供你差使。还有,你总不能老来打扰我们的二人世界是不? 即墨羽司咳嗽两声,表示已经收到了东方少倾如此直白的拒绝了。 “辽川王怎么还没有娶亲?”颜初夏这纯粹是好奇一下,毕竟即墨羽司已经二十出头了,先前看他与阳平也没有真正嫁娶的意思,在一剑山庄更没看到其他女眷与他有亲密往来。 “即墨兄几年似乎已经二十有一了吧,的确该考虑了。如果你不嫌弃,我倒是可以帮你物色几位,包你满意。” “什么二十一,二十二了好不?” “哦?这么说你倒是跟我三哥年纪相同,莫非你也是秋日出生的?” 即墨羽司却笑而不答。 颜初夏在心里嘀咕了一下,这一抬头,只见两个相视而笑的男人嘴角勾起的幅度竟然异常相似,明明两人的气质完全不同的说。 下午两个王爷在暖阁里下棋赏雪,颜初夏则窝在另一侧缝制香囊,她打算给颜丹墨一家三口缝制一份新年礼物,毕竟小外甥出生,太子又重责在身,颜丹墨一定也十分操心。所以她选了一些宁神疏肝解郁的月季花苞放里面。 慕寒则在擦拭他的剑,顺道借颜初夏的龙吟剑对比一下,左看右看,怎么还是龙吟更胜一筹。 “你若中了毒,我可不会为你解毒。”颜初夏平平淡淡地说道。 慕寒看都没看她一眼,“王妃过滤,慕寒皮糙肉厚,这点毒还伤不到我。” 颜初夏惊了一下,抬头看慕寒,“你还真是深藏不露呀!” “哈哈哈……”另一侧暖阁传来两个男人爽朗的笑声。 颜初夏皱了皱眉头,这两人怎么看都太臭味相投了一点。心中存的一丝疑虑也冒了出来,“慕寒,你有没有觉得倾跟辽川王倒比太子、贤王更像亲兄弟。” 慕寒微微一凛,抬头看人,嘴角动了动,低头又沉思片刻,这才问道:“王妃怀疑什么?” 颜初夏招他到暖榻前,低声说道:“曾经冯培源跟我说,当日昱贵妃与皇后以及平王妃同时临产,因为一些意外,三个孩子只存下两个,可是……”安王无同胞兄长,平王无子嗣,那另一个上哪里去了? “怎么会是两个?”慕寒显然也惊讶万分。 颜初夏摇头,“冯培源让我空闲了去她府上,本来我也想着弄清楚一些,但是,平王妃万俟珊珊却警告我不要搅这淌浑水,是以便放了下来。这事似乎牵连甚广,姚家与万俟家两将军世家至少是跑不掉的,但更深远的,恐怕还牵涉到二十多年前的皇位之争,所以,我能避则避。只是……” 慕寒已经警觉起来,“王妃难道怀疑辽川王是那个失踪的孩子?” 至少从年龄上来说,即墨羽司的确很有嫌疑。 即墨羽司身份一直不明朗,在很久之前,他就觉得这人像代王东方墨,也觉得他像东方少倾。如果同是皇族血统,即墨羽司像这两人倒也就说得过去了。以东方乾对他的质疑,恐怕他还真有可能是平王之子。如果真是这样,他们势必又会被卷进什么阴谋中。 “王妃,这事切记不要再跟任何人提起!”此事可大可小,即墨羽司做足了他在一剑山庄无立足之地的铺垫,他进京,本来也算是可以理解的。但又有谁能排除这一切不正是他故意策划的吗?何况他与代王、安王的交情的确深了一点。 至于慕寒是如何跟东方少倾商量的,颜初夏就不得而知了,只是那晚,东方少倾一把将她拎到床上,兴师问罪来了。 “爱妃,我让你跟那些命妇妃嫔和睦相处,可没让你跟她们有什么私下交情。这些人的背景,每个人都足以有千万条理由掐死你!别看她们看似面慈心善,那绝对是杀一个人,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的主儿!明白吗?” 颜初夏缩在床角,温顺地点头,“我绝对没有主动招惹她们的意思,肯定是她们认为你是个人物,才拉拢我的!” 东方少倾“嘿嘿”一声冷笑,一手钻到女人身后,将她从床角挖了出来,刚俯身准备来个热吻什么的顺道给她留几颗牙印让她铭记几天,结果,慕寒的声音很不合适宜地响了起来。 东方少倾恶狠狠地瞪了颜初夏一眼,披上衣服出去外厅。 慕寒偷眼瞄了一下里面,这才低声回禀道:“派去查询林夫人下落的人已经回来了。” 东方少倾也忍不住看了一眼里屋,将慕寒领到暖阁说话。 “他们辗转多地,追踪线索。皇上果然周密,为防人查探,竟然设了六个疑冢,等着去查探的人掘坟验证。幸好他们去得快。龙啸的手下差点中计。如果被皇上发现,王妃就很难做了。” “什么?疑冢?”东方少倾心里发寒。 慕寒脸色有些凝重,“线索太多,反而乱了。我倒觉得,这是皇上的疑兵之计。他如此堂而皇之地留疑冢给人查,就不怕查出来林夫人不在的事情。如果反过来想,既然他用这个条件要挟王妃,那么,林夫人应该还活着的!他如此行事就是为了让王妃死了这条心。现在来看,只是我们没找对那条路。” 东方少倾冷冷笑了一声,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他的父亲又岂是等闲之辈。 “龙啸那边,让你的人统管好,千万别闹出什么岔子。至于夏,暂时不要告诉她,除非找到她娘的确切位置。”现在知道,只会让她更乱更担忧而已。 而无意间偷听到的颜初夏偷偷回到房间时,早就凌乱不堪了。 东方少倾处理完事情回来时,她还在床上辗转反侧。 “爱妃,难道没有本王的陪伴就难以入眠吗?”东方少倾戏谑地说道,已脱下棉衣,钻进被窝,将人搂进怀里。 颜初夏稍稍安稳了些,将脸贴在男人胸膛,缓缓说道:“倾……” “嗯?” “外面好像又下雪了……” “冷吗?” “嗯。有点。” “那这样呢?”东方少倾将人几乎全部裹进了自己的怀里。 “嗯。好点了。” 第95章 代王回京 除夕前一日,正是一个大雪纷飞天,京城爆出一个消息:代王东方墨回京述职了。 代王十五岁至今十二年,第一次进京述职,这能不轰动吗?那些早被掩埋在尘埃中的往事,猛然被人挑开了面纱,将某些东西突兀地呈现在众目睽睽之下。 东方墨的下榻之处安排在辽川王府。对于这些王亲们,本来是有专门的接待处,但东方墨自己提出来跟即墨羽司关系甚好,正好叙叙旧。东方乾十分爽快地让这儿子去了辽川王府。 颜初夏窝在暖阁里将最后一个荷包完工,让慕寒陪着她去了一趟太子府,看了看自己的小外甥,以及姐姐。 颜丹墨看着那三个荷包不由得笑了,“我可不记得你会做女工,什么时候学的?” 颜初夏让正在请脉的太医将三个荷包都检查了一翻,这才亲手放到颜丹墨的手里。颜丹墨让众人退下,将孩子放到颜初夏怀里,将最小的一只荷包塞在瞪着眼吐奶泡的小家伙手里。 “初夏,你现在稳重多了。” “姐姐是想说我小心谨慎多了吧?”颜初夏摇摇手臂,小家伙就咿咿呀呀地冲着笑了起来。 颜丹墨莞尔,“以前就很担心你意气用事,不放过自己。现在,放心多了。” “姐姐这话有意思,我何曾不放过自己了?” 颜丹墨没接着说,只是看了看她,只见她一心逗弄孩子,也俯过身来,一起逗。 东方少昰进屋时,看到的正是这一幕,被朝政弄得发麻的脑袋顿时清明了几许。悄无声息地走到姐妹面前,姐妹俩没发现他,倒是那个小家伙先发现了,咿咿呀呀地又是一阵踢腾。颜丹墨和颜初夏这才抬头看他。 “今日可真早。” 东方少昰冲颜初夏颔首,跟着也俯身逗了一下孩子。颜初夏则有些坐不住了,她这是该行礼呢还是不该行礼呢。 颜丹墨起身将一个荷包亲手系到东方少昰腰上。 “你何时做的这个?” “我哪有这个空闲,都是初夏做的,静心养神的,如果你再被国事烦得头疼,就打开来闻闻。” 东方少昰看向颜初夏的眼神深了几分。 颜初夏赶紧谦虚道:“闲来无事做的女红。这比不的嬷嬷们的手艺,更比不得姐姐的。还请姐夫不要嫌弃才是。” 颜丹墨嗔怪道:“你给姐姐姐夫谦虚什么!你亲手做的就抵得过一切了!你可有瞧见昭阳合适做过这些?” 这后半句绝对是说给东方少昰听的。 东方少昰尴尬地咳嗽两声,“昭阳那小妮子,不说也罢,免得坏了我们的兴致!不过,我已经很久没吃过初夏做的点心了,什么时候,能不能……你知道的,你姐姐胃口一直不太好……” “自己馋,别拿我当借口!再说了,你要什么没给你,现在倒还要搭着驱使我妹妹了,你这爷做得也太顺心顺意了。” “我这还没怎么着呢,你就开始护着了!咳咳,好吧,谁让初夏的手艺那样特别呢,吃过之后就永远忘不了。” 颜丹墨微微抬头,眼眸中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而此刻东方少昰正笑着看着颜初夏,那目光也不知道是落在颜初夏身上还是她怀里的孩子身上。果然,不一会儿,他又俯过身去,逗弄起小家伙来。 颜初夏恰到好处地抬头看向颜丹墨,“姐姐,我的手软了。” 颜丹墨莞尔,上前接过孩子,“你呀,等你以后有了孩子,就练出来了。” 颜初夏脸颊微微一红,当没听见一般,用手指头戳了戳小家伙的拳头,“呜呜——”小家伙瞪着骨碌碌的大眼睛冲她直叫唤。 “你看,他多喜欢你!”颜丹墨笑道,“每次你一来,他的眼睛就不舍得从你身上挪开。这小子,以后长大的一定是个色鬼!” “噗!” “丹墨,你怎么能如此说自己的儿子,他这叫慧眼识珠!” 看他们一家和乐融融,颜初夏觉得自己不应该掺合,起身准备离开。 “急什么?吃过午饭再走!” “对呀。莫非,是家里有一个不省事的夫君?”颜丹墨神神秘秘地笑了起来。 颜初夏脸微微一红,当然不省事,那个混蛋没吃到饭,是会发飙的!哪里有这么丢人的王爷呀! 这边还没告别完,外面就传话安王来接王妃回府了。 “这还真是心有灵犀!”颜丹墨嘲笑道。 颜初夏冲两人微微一福,刚走出去,就见东方少倾已经款步而来。 “爱妃,你这真是乐不思蜀呀?真喜欢孩子,我们也生一个来玩玩可好?” 颜初夏瞬间连耳朵都红了,只感觉到身后的视线过于热烫,压根不敢回头。 东方少倾看看另两人,只是颔首一礼,牵起走过来的颜初夏,双双离开。 “现在看,竟然是天生一对璧人佳偶!”颜丹墨不禁感叹,之前,她哪里能想象安王和颜初夏这个样子。他们本是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习惯也好,喜好也罢,都是截然不同的。可现在,竟然发现,似乎也不是那么不和谐嘛! “四弟也变了……”东方少昰叹道。他的视线始终看着东方少倾腰间挂着的那只荷包。东方少倾性格张扬,从来只见金玉其身,哪里见过这种廉价之物。但那月白色锦缎上绣着的几颗翠竹,却让东方少昰心里发痒。 颜初夏刚跨上马车,一个人突然从里面扑出来,差点将她扑回地上。 东方少倾剑眉一挑,“阳平!” 阳平从颜初夏怀里探出脑袋,吐吐舌头,“人家想姐姐了嘛!” 颜初夏一脸惊喜,揉着小丫头的脑袋,回头道:“别那么凶,吓着她!” 东方少倾十分悲催,颜初夏对一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如此维护,那以后有了孩子,自己这个严父岂不是很难当? 颜初夏回到安王府时,看到即墨羽司与东方墨正双双坐在逸竹轩的暖阁里对弈。颜初夏的眉头颤了颤,敢情这些家伙都是来蹭饭的不成? 东方少倾握起颜初夏的手,“爱妃,有劳了!” “东方少倾,我不是厨娘!” 东方少倾讨好道:“我喜欢的那两个菜你炒就好,其它的,交给厨子。这个新厨子,手艺也还是挺能忽悠人的。” 颜初夏愣了愣,这家伙,还真够自私的,好歹那两位也算是你的哥哥吧。 阳平可怜巴巴地望着颜初夏,“姐姐,本来我也想替你分忧的,可是,你知道,万一将我的血沾染上那些食物,麻烦可就大了。”这戚戚艾艾的模样儿,颜初夏刚想伸手去摸摸她的小脸,就看小丫头突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所以,就辛苦姐姐了!”说罢屁颠颠跑进暖阁,抱东方墨大腿去了。 这午饭刚过,太子的请柬就上门了。 东方少昰要为东方墨接风洗尘,在太子府设宴。东方墨问了邀请了哪些人,发现只有他们兄弟外加一个即墨羽司,也就没有推辞。 但是,谁都没想到,这个接风宴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东方乾。 这位皇帝,穿着便装,端坐上位,太子与代王分别坐他两侧,其次是东方少倾和即墨羽司。颜家姐妹自然是陪在自家夫君身边。 “本来想让珏儿也来,不过,此刻看到他也徒惹人生气罢了。”东方乾首先打开话头,但有他在,这个气氛总显得有些诡异。 颜初夏没想到会突然见到他,心里微微有些发寒,脸色瞬间就白了几许。东方少倾在桌子握着她的手,轻轻捏了捏,以示安抚。 颜初夏其实最怕的是东方乾看出她跟东方少倾已经“坦诚相见”,她完全无法预料这人知道之后会如何处置她。 再想到他将自己的母亲藏得如此隐蔽,让她莫名地对他有些埋怨恼恨。但这种情绪却因为东方少倾对自己的体贴呵护被抵消了几分。 相比之下,即墨羽司这个“外人”,却谈笑风生,还轮流敬酒,将整个宴会气氛活络了不少。 颜初夏一直很佩服这样的人,明知道对方在算计提防自己,却依然可以像没事人一样,应对得当。 东方墨永远都是那样浅浅淡淡地笑,与此刻即墨羽司的热络形成了鲜明对比。太子自然有太子的尊贵和矜持,皇上也是点到即止的克制着,结果只有东方少倾跟即墨羽司交相辉映着,这让颜初夏再次想到了两人的相似。 说起来,如果即墨羽司便是那平王的孩子,他对这帮堂兄弟应该多少都含有敌意或者另外的居心的。很难想象此刻的他与在座的人翻脸不认人会是怎样一种状态。 颜丹墨拉了拉颜初夏,将她的思绪拽了回来。颜丹墨示意了一下,颜初夏这才看了一眼东方乾,便与姐姐以儿媳的身份向东方乾敬酒。 “你们姐妹知书达理,伺候我儿,也是佳偶天成。既是姐妹,以后也要相敬相爱,你们和睦,他们兄弟也才和睦。”东方乾自然要一翻教导。 两人只低头领了便是本分。 东方乾点点头,又冲颜初夏说道:“自从倾儿娶了你,果然上进多了。朝堂之上也提出了不少好的提议。朕应该也谢你一杯酒。” 颜初夏则听得背脊发汗,东方乾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东方少倾上进吧? 喝了这个赐酒,颜初夏已经开始后悔今天来了。 坐回位置的时候,东方少倾的手几乎立刻握上了她的。颜初夏面色不动,用余光看他,那厮竟然还笑着询问东方墨的亲事。 东方墨快二十八了吧,比东方少倾大出十岁模样。这皇帝老子也不操心一下这个儿子的婚事。尽管东方少倾一提,他也催促他快些成亲,不过看在颜初夏眼里,怎么都觉得东方乾的心意不诚。 东方墨却也只是浅浅淡淡地应着,连多余的笑容都没给一点。 “代王大概是不敢结婚吧?”谁知即墨羽司突然冒出这样一句,瞬间将众人的目光全部吸引了过去。 “哦?这到底是怎么一个不敢法?”东方乾竟然还是接话接得最快的。 即墨羽司看了一眼依然清清淡淡的东方墨,笑道:“回圣上,代王风流潇洒,一直是平阳怀春少女的春闺梦里人。若是成亲,那得伤多少人的心呐?” 众人一阵大笑。 回府的马车上,颜初夏问了一句,“代王和辽川王两人都不小了,竟然都不成亲,难道约好了?”颜初夏这纯粹是好奇一下。 结果东方少倾微微一笑,“或许,真是约好了。” 是夜,阳平鸠占鹊巢了。霸着颜初夏不撒手,硬将东方少倾赶去了倚风阁。说什么,“哥哥不要我,姐姐也不要我,我好命苦”之类的,就差上吊给他们看了。 颜初夏向来受不了她哭,当即就看着东方少倾,东方少倾被那祈求的小眼神一撩,什么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最后只是恶狠狠地冲阳平说道:“明天你若敢再来,看我不直接将你送回平阳去!” 阳平粘人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但是她粘还是相当专一的:男的,只粘东方墨;女的,绝对不粘颜初夏以外的人。 “姐姐,你说两个男人在一起,能幸福吗?” “啊?” 颜初夏十分不确定地看着趴在她身边不肯睡觉的阳平的话。 阳平嘟了嘴,一副憋屈模样,“哥哥不愿意成亲!” “哦!”颜初夏的脑子转悠了一下,敢情又是东方墨让小丫头挂心了。可是,两个男人是怎么回事? “以前哥哥说,他不想他的后代像他一样,我看,他根本就是放不下那个人!”阳平嘟囔道。 颜初夏觉得自己快糊了。 “小丫头,你在瞎想什么?是不是代王对你平日太宠你了,你看不惯他对别人好?” “我、我才没有呢!” 颜初夏揉揉她的脑袋,将被子替她拉上来,“快睡吧,明天你也要进宫呢!” 阳平乖乖地依偎着她躺下,颜初夏刚闭上眼,阳平又开口了。 “姐姐,京城人是不是都传言哥哥杀了她母亲?” 颜初夏随即安抚道:“不要听那些人胡说八道。”东方墨对阳平是何等重要的人,听见那些流言,小丫头肯定很难过吧。 结果阳平却无所谓地笑道: “姐姐不用安慰我。我知道真相。虽然哥哥的确杀了德妃娘娘,但是这不是他的错。” 颜初夏这下彻底懵了。 “德妃病重,不久于人世。她的遗志必须传承下来,而这个传承人就是哥哥。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传承必须得杀人!” 小丫头,不要说得这么平静无波好吗! “那是因为德妃是皇上的暗卫首领。” 颜初夏的脑袋一空,仿佛瞬间明白了种种。 德妃之于东方墨,欧阳璟之于万俟岩燧。这种传承,就像是一个诅咒。这或许就是东方墨与万俟岩燧都没有娶妻的原因。他们不愿意将这个诅咒延续到自己的子孙当中去。 而杀了德妃的东方墨,还有什么人是不能杀的。而他偏偏遇到了自己看着长大的即墨羽司…… 第96章 安王遇刺 颜初夏十八岁这年,注定是个多事之秋。 刚看完元宵花灯,宫里就传来消息,称皇上病重。 当时颜初夏和东方少倾互看了一眼,都未想明白原委。急匆匆赶进宫去,东方少昰和东方墨皆已在列。 皇后领携着六宫妃嫔在内殿探视,等得妃嫔散去,太子及诸王才被召见。颜初夏进去时,只看见皇后与昱贵妃在东方乾病榻前一坐一站,神色间难免的憔悴惶恐。 连颜初夏看到东方乾那灰白的脸也愈发愕然——这绝对是油尽灯枯之色。 东方乾费力的将儿子们打量了一个来回,纷纷嘱托,轮到东方墨时,他语重心长地说,“墨儿,你母妃去得早,你又年幼离京去了封地,这十几年的磨砺也成熟稳重了。如今父皇年迈,你留下来,为父皇分担一些责任。你太子弟弟监国甚是劳累,兄弟本是一体,国事即是家事,你也应当为他分忧解劳,稳固江山社稷……” 这一番话很是情真意切,司马咏佳偶尔附和一下。 “倾儿也快十九了,也可以为太子分担繁重国事。”昱贵妃提醒了一句。 东方乾也不知道有没有明白昱贵妃的话,只道:“墨儿毕竟是长兄,倾儿有意朝政的话,就让墨儿与太子两位哥哥带一带,等能独当一面了,再委以重任。” 毕竟东方少倾是最小的儿子,他这样说倒也算是合理。昱贵妃嘴角动了动,温温顺顺地应了,没敢违逆。 东方少倾一直微低了双眸,“父皇、母妃,儿臣知道您们的心意,俗话说,男人三十而立,儿臣还想在几位哥哥的庇护下多潇洒几年呢。朝堂上的事,用得到儿臣的地方,儿臣自然尽心竭力。不过,儿臣,还是更愿意享受天伦之乐。” 东方乾抬眼看他,微微怒道:“前些日子才夸了你长进,今日怎么又颓废起来了?虽然你的哥哥们能给你荣华富贵,可你也学会为朝廷社稷筹谋,这才是一个皇子的担当。” 东方少倾低头受领,等东方乾训斥完这才说道:“那儿臣日日来照顾父皇可好?这样也可以让哥哥们安心朝政!” 如是乖巧说辞,倒是一时让众人没挑出什么毛病来。 翌日,皇上便下旨,太子监国,代王辅政。到此刻,颜初夏不得不相信代王回京述职只是这件事的一个契机而已。 安王日日进宫伺候东方乾汤药,陪他解闷,早出晚归。春寒料峭,安顿好朝堂事务的东方乾决定去温泉行宫养病。宫中几位妃嫔随驾,东方少倾自然也跟了去。 温泉行宫位处嵇山,离京城不到二十里地,跟皇家围场相邻,戒备不像皇宫深严,但驻守的御林城防军却有三千之多。 但即便是如此,在入住行宫的第三天,东方乾还是遇刺了。 那日,东方少倾刚伺候完东方乾吃药,守他睡下,听得微微一点响动,本没在意,猛然看见榻前几盏烛火均朝一边歪斜,很快又恢复直立状态。 东方乾体弱畏寒,窗户一向关得严实,而唯一能透风的门并未开启,伺候的人都在外间守着,不敢进来叨扰。这轻微的风流,东方少倾不得不多心地绕到帘幔后面去检查。 突然之间,一柄亮晃晃的长剑从他肋下穿过,速度之快,当真只是一闪而过。 东方少倾反应可不慢,忍痛抓住剑刃,大叫道:“来人!抓刺客!” 不但惊醒了东方乾,也捎带地招来了外间的守候的宫人内侍。 黑衣蒙面人拔不出剑,转身欲走,被一跃而起的东方乾一掌击中未来得及收回的右手,惊慌之间,面纱被揭下,不是别人,正是剑无羁——东方珏那名随身护卫的高手。 剑无羁见势头不妙,早撞破窗户,逃之夭夭。 安王倒地,血流如注。 东方乾龙颜震怒,一手托起东方少倾,小心安置榻上,鲜血在地毯上拉出一条红绸。 东方少倾强忍着疼痛拽着东方乾的袖子,不肯撒手,“父皇,如果儿臣去了,一定要替我好好安顿初夏,不要让她受到任何委屈!” 东方乾皱起眉头,心疼地斥责道:“胡说什么?只是一剑!我东方乾的儿子没有这么不经打!”虽然如是说,声音却已经忍不住发抖。 “初夏她没有父母疼爱,又被母妃猜忌,皇后排斥,还有昭阳的抵对……她太单纯,这个皇家根本不适合她。我怕我走了之后,她会被人陷害,断了活路!父皇……”东方少倾说得气若游丝的,怎么看都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 东方乾即便再铁石心肠,毕竟他是一个父亲,看着自己一直疼爱的儿子全身血淋淋的,冲他交代后事,心里那种痛又岂是常人能够体会的。 “父皇一定会妥善安置她。如果你实在不放心,朕就赐她一块免死金牌!” 东方少倾听到东方乾的再三保证终于安了心,昏迷之前,只叫了一个名字,“夏!” 颜初夏一晚上眼角跳个不停,好不容易安睡下来,就听见急促的敲门声,起身开门,只见慕寒的脸颊一片灰白。 行宫内。 东方乾怒气未消吼得一帮宫人侍卫团团转。御医更是在外间跪了一地。 昱贵妃坐在榻前嘤嘤哭泣,双眼红肿,神色憔悴。 殿外,自然还跪着一片人。 颜初夏直愣愣地看着这一幕,没敢挪动脚步。 她几乎要怀疑这只是一场梦。慕寒护送着她进了里面,直到看到躺在那个床上的人,她才清明几分。 地上的血迹已经被清理过,身上的伤口也已包扎过,可那个人却躺在那里悄无声息。 “倾……” 颜初夏愣愣地跪在榻前,握住一只手,血水浸透包裹的布现出一片殷红。 哭得死去活来的昱贵妃嫌恶地看了她一眼,“现在来哭有什么用?如果倾儿有个什么好歹,我拿你去陪葬!” 颜初夏仿若未闻,只是呆呆地看着床上人的面孔。 慕寒站在她身后,脸黑得要死。 俄而打发了众人的东方乾走进来,脸色依旧灰白,但那气势哪里还有生病人的模样。他瞟了一眼床前的两个女人,最后让昱贵妃先回去休息。 昱贵妃迟疑了一下,“我不信任她!”昱贵妃这次是真的急昏头了,将一切都归咎到颜初夏身上。 是呀,如果没有林夏,他们母子如何会分道扬镳;如果没有颜初夏,她或许已经修复了母子间的裂痕;如果没有这些女人,他们说不定已经夺得了太子之位。这都怨这些该死的红颜祸水,毁了她的倾儿,毁了她和他的母子情谊! 东方乾再次看了一下颜初夏,颜初夏连个反应都没给他们。 最后他叹了口气,“至少倾儿相信。倾儿在昏过去之前,叫着她的名字,这就足够了。” 昱贵妃不可思议地看着东方乾,瞪视的双眼几欲滚出眼眶。 “扶昱贵妃回去歇息!”东方乾无意再理会她,只朝宫嬷吩咐道。 慕寒也知趣地退了出去。 “你爱上他了?”东方乾坐到榻前圆凳,看着旁边的颜初夏。 颜初夏终于抬了头,“你又想怎样?” 东方乾的眉头微微一蹙,“你这种口气是对朕你公公该有的口气吗?” 颜初夏默,转回头,只是看着东方少倾。 东方乾知她倔强,“倾儿这一剑,不会白挨。朕会命人彻查此事。” 颜初夏冷冷一笑,“即便此刻,他为了皇上而殒命,皇上也不会打消禁制他的念头吧?”这才是她感到悲凉的原因。东方少倾明知道这个父亲会牺牲他,他依然会念在生养之恩上,不顾一切地为他当剑。 东方乾被堵得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初夏,倾儿是我看着长大的,作为一个父亲,我能不爱他?但同时,我也是一个君王,不能让后宫的纷争影响到前朝。谁适合做未来大瞾天子,这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也不是我一人喜好能够决定的。没有什么是比江山稳固社稷安定更重要的……” “皇上,我只是一介无知女流之辈,不敢枉论朝堂事。但是,皇上,您是不是对太子太没信心了。您把所有事情都计划周全了,确保万无一失。但,您可曾想过,太子登基之后,您这个太上皇难道还要替他把持朝政吗?” “人力有限,天命难为!朕也只能做到为人父为人君应该做的地步。等太子登基,朕自然退居深宫,不再过问朝中事务。以后是祸是福,那都是儿孙们的造化。至少,在我东方乾统治的时期,不容大瞾有乱!” 颜初夏还能说什么? 东方少倾直到翌日傍晚才醒过来,尽管伤口处理的很好,但也免不了感染,低烧持续不断,脑子也不甚分明。 睁眼第一眼,看到颜初夏正捧着他的手呆愣呆愣,让他心里一暖。微抬眼眸,里间并无闲杂人等,当下起了作弄的心思。 “夏……” 颜初夏蓦然抬眸,只见东方少倾紧闭双眼,双眉紧蹙,一脸痛苦表情。 “倾,我在这儿!”颜初夏坐上床沿,俯身看他,一脸急切。 东方少倾蓦然睁眼,眼神清明,毫无准备的颜初夏吓了一个激灵。 东方少倾本想乘机偷香窃玉,结果一动,牵动了伤口,疼得呲牙咧嘴,冷气直抽,额头弥出一片汗。 “想喝水吗?别乱动。”颜初夏已经叫宫婢赶快传太医。东方少倾却用受伤的手拉着她不撒手,“我想吻你。” …… 颜初夏半晌没回过神来,直到听见脚步声,才瞟了一眼外面,快速地在东方少倾唇上啄了一下。 东方少倾有些不满意,但看见门口出现的太医,也只能暂时放弃。 太医请安诊脉,“王爷的脉象仍然比较虚弱,需要好生静养,补益气血。” 东方少倾那一剑虽然狠,幸好没伤到内脏,加上他年轻,身体底子很好,恢复起来自然比昱贵妃那伤好得快。 “爱妃,你先回避一下!我要换药了。”太医扶东方少倾起身准备换洗伤口。 颜初夏则愣愣地站在原地儿,完全没回避的打算。 “我要看看……” 东方少倾看了她一眼,高声喊道:“慕寒,带王妃回避一下去!” 慕寒立刻跳出来,挡住颜初夏的视线,“王妃,这个时候还是依着王爷一点。” 颜初夏无语,这家伙向来只执行东方少倾的命令。 “王爷只是怕吓着你。”站在廊下,慕寒觉得挺有必要为自己的主子正一下名的,刚才王妃被拎出来的脸色可不咋好看,如果因此造成两人之间某方面不和谐那就不好了。 颜初夏却压根没在意这些,“慕寒,我只问你,剑无羁可有抓到?” 慕寒脸色一平无波,“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颜初夏看他,没再继续。 第97章 安王养病 安王从行宫回到王府那已经是十天后的事情了。 王府一下子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一般,到处挂满红绸花灯。全府上下在叶娴的带领下迎接安王归来。 安王坐在舒服的步撵上,将众人扫了一眼,“本王只想清静养病,闲杂人等不得去倚风阁、逸竹轩叨扰!” 这一句话,就将这一杆人等打发了。 而这厮直接让内侍将他抬进逸竹轩,那里则是他亲自挑选的丫头婆子小厮,也跪了一地,恭迎他回来。 颜初夏让翠姨准备了些热水,等人退下,便给安王擦拭了一翻。东方少倾躺在榻上,舒服地半眯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妻子,嘴里啧啧出声。 颜初夏翻了一个白眼,“你别得意,不要以为帮他挨了一剑,他就真能记着你的好。” 东方少倾不以为然,“父皇虽然在大事上从不儿女情长,但是,他骨子里还是有种护子的义气在的。况且,虎毒还不食子呢!某些时候,一些苦肉计是必须的。” 颜初夏一愣:苦肉计? “来,我怀里有个东西,你掏出来。” 东方少倾双手都受了伤,正好,顺理成章地指使着颜初夏,还十分得意地看着小丫头那犹疑样儿。 颜初夏吸了一口气,俯身过去,伸手在他怀里摸了摸,摸到一块圆形的硬物,拿出一看,竟然是免死金牌? “怎么样?”东方少倾得瑟了,“父皇从来没有赐给过任何一人,这是我为你专门讨的。”东方少倾当然不会说是在他晕过去之前讨的,只是拿了那双惑人的丹凤眼饶有兴致地看着两片红霞慢慢爬上心上人的脸颊。 颜初夏低了头,“我、一直不太明白,你到底喜欢我什么?”不是谦虚,她实在没发现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他为他连性命都不要的。 东方少倾十分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这可说不好,你就这样一下子跳进我的眼帘,我都还没来得及反应,你已经踏着舞步跳出了我最想看的舞姿。从那时,我就觉得你是我的。后来相处久了,愈发觉得,你就是老天爷派下来拯救我灵魂的人!我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因为它早就不听我的掌控……” 颜初夏依然低着头,但耳朵却红了起来,东方少倾第一次觉得小丫头的情绪正被他带动着,这种感觉无比美好。 “还有一件事,我想问你。” “什么?” “你受伤……是意外,还是……预谋?”颜初夏蓦然抬起的眸子,十分认真。 东方少倾让她靠近一些,伸手将她搂进怀里,“你怀疑什么了?” “虽然,剑无羁是贤王的属下,但这个势头上,杀了皇上,根本无济于事。那,目的就只能是报复泄愤。我觉得他不像这种人!” 东方少倾摸摸颜初夏的头发,“他,的确是我的人。”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可被东方少倾亲口证实,颜初夏还是压不住心中的怒火。 “你犯得着拿自己的性命来赌吗?”这一剑,几乎将人刺穿,稍微偏差一点,都极可能让他一命归西,剑无羁的剑再准,这也是冒有很大风险的。她自己也会习惯性地找人体穴位,可穿着这么厚的衣服,体型上就会影响判断,她太清楚这种难度和危险了。 “你且听我说,如此行事,有两个目的。一则,贤王虽然被圈禁,权力被剔除,但只要他还是王爷,就存在动乱的诱因。如果借着剑无羁刺杀的事情,让父皇惩治了他,或许,就能永绝后患。” “可是,他并没有受到惩治呀?” “那是因为剑无羁没有抓到,没有人证。只要有心人找到物证,御林军就会出动。” “你是想置他于死地吗?” “父皇倒不至于会杀他。但极可能将他剔除皇族,贬为庶民永世不得入京。” “如此,倒不失为一个好归宿!” 东方少倾微微一笑,在颜初夏的鼻梁上碰了一下,继续说道:“二则,我必须赌一把。因为,”他本不打算这么早就告诉颜初夏,但既然他们决定彼此信任,他也已经做好了应对措施,也没必要再瞒着她,“因为,正如你所怀疑的那样,即墨羽司正是平王失踪的那个孩子。” “什么?” “我们跟他关系一向要好,如果今后东窗事发,至少可以凭着这件事免除一次灾祸。这免死金牌可不是白拿的。” “即墨羽司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事说来就话长了。咳咳,爱妃,能讨口水喝吗?” 颜初夏赶紧喂了他两口水。 “这事要从太爷爷也就是先皇说起。平王是太祖母的最小的儿子,一直深受宠爱。而父皇是嫡孙,一样受到娇宠。太爷爷迟迟不立储君,就是在他们之间徘徊。平王多年无子嗣,恰逢那年平王妃怀孕,太爷爷一个高兴,当着前来庆贺的群臣的面,开了句玩笑,大意是说,如果平王妃一举得子,他便将这皇帝宝座让给平王来坐。虽然是酒后胡话,但真龙天子,金口玉言,岂能儿戏。事后,太爷爷也很后悔如此草率,有意无意地想要淡化此事。可是朝臣却记得很清楚,尤其是平王妃跟姚家还有姻亲的情况下。父皇一边的以文臣为主,那些酸腐文人平素提倡什么中庸之道,其实很多都是墙头草,私底下已经有人跟平王开始来往。这应该就是为什么我娘会将平王妃拉扯落水的原因吧。我同胞哥哥,就这样没了……” 两人唏嘘不已。 “那即墨羽司的目的岂不是——皇位?” “既然连大哥都进京了,想必这事差不了。所以,我们必须早做防范。其实父皇不用我,反而是为了我好,平王这次肯定会调动手中筹码与司马皇后一族拼一场。平王身居朝野,看似无为,他手底下有多少东西可是无人能知。我们只求个自保。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能在他们爆发之前,带着你离开京城。不过,娘还没找到,我们就先以不变应万变,借着养伤安坐王府之内,少沾惹些是非。” 东方少倾早就计划好了一切,颜初夏只要乖乖呆在他身边就好。 “但是,你不怕昱贵妃坐不住吗?” 东方少倾蹙起眉头,“冯培源和万俟珊珊去找你,我想,应该也有有人去找母妃。我一再坚定退出朝堂的立场,希望她能够明白我的苦心吧……” 东方少倾这一养伤,还闭门谢客,连皇上都放了话了:安王养伤期间,闲事莫扰。可见,父子俩还当真是心有灵犀的。 颜初夏每日好吃好喝伺候着,那厮闲得无聊还要十分顺手地吃点豆腐什么的。这小日子过得当真是惬意。 这一开春,大曜王国书传来。正如慕寒所说,大曜王欲与大瞾结为世代姻亲。这绝对是一项盛事。皇家适龄的公主都已嫁人,郡主倒是能挑出两位来。东方乾干脆下旨在京中高官待嫁的女儿里挑选才德兼备之人。 这圣旨一下,方十娘首先慌了。她跑进厨房,巴不得将赵媛藏到哪个角落里,让谁也别想找到。 可是人家圣旨哪里是下给李家和一品楼的。赵尚书当场抹了一把冷汗,这让自家姑娘等吧,他也懊恼,远嫁大曜吧,他更是不舍。 想不好,干脆下朝时直接堵了李沫,死拽进赵府喝酒去了。 这李沫不是没想过,可是这么突然让他决定的确又有些勉强。他这一番思量,又被赵尚书灌了几杯牵肠挂肚的热酒之后,意志力也没那么坚强了。 这壮了壮胆子,一路磨叽着应该跟赵媛怎么说,可这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结果被赵媛一句话就给堵了回来。 “李公子不必为难。赵媛本无所谓嫁去哪里。如果大曜王真看得上我,我虽是一介女流,也愿意像明妃那样为大瞾边关百姓谋得一方和平安定。” 李沫彻底无语了。 这边如火如荼地为大曜王挑选妃嫔,那厢却传来大曜王入关不久,便遭伏兵,下落不明。 这下,好好一桩喜事,又变成了一桩祸事,刚刚平息的战火,随时都有一触即发的危险。 大曜王王弟亲率三十万大军压境,势要破关救人!而伏击大曜王的罪名顺理成章地算在了大瞾头上。 连在行宫养病的东方乾都坐不住了,顶着苍白的脸色上朝,与群臣商议对策。 姚崇明请缨回守凌云关。李沫则想要平息干戈。 最后东方乾命令两人一起上路,能够化解就尽量化解,轻易不得动兵。 “你觉得,会不会是那王弟想要夺位陷害了大瞾?”颜初夏替东方少倾削了一只苹果。 东方少倾摸摸颜初夏伸过来的小手,干脆抓住她的手腕喂到自己嘴里去。 “爱妃削的苹果,就是香甜!” “少废话!我在跟你说正经的!慕寒又几天没看见人影了,是不是又去大曜了?” 东方少倾恢复了几分正经,“慕寒自然去查大曜王被伏击一事。那人如此聪明,歪门邪道又那么擅长的,哪那么容易被人暗算?” “你认识大曜王?” 东方少倾笑而不答,接了颜初夏先前的话头继续说道:“大曜王这个王弟可没你想的那样坏。他是单纯的担心自己的兄长安危!” “那会是怎么回事?” “据我推测,大曜王身边应该有奸细吧。而大瞾应该也有同一伙奸细。这都是他们事先设计好的。” “会是谁?” “爱妃,你是不是听说姚崇明出征,李沫当说客,不放心他们?” 颜初夏杏眼一瞪,“说正事!” “咳咳。上次漠托协助大瞾共御大曜你不觉得蹊跷吗?” “听你的意思是漠托搞的鬼?” “漠托早就想吞并大曜,上次他们出兵大曜或许只是想趁着大曜与大瞾对抗又内乱之时,一口将大曜吞掉。结果遇到了现在这个不择手段的大曜王,吃了个暗亏。如果让大曜与大瞾结盟成功,他漠托要么跟着结盟,要么就是被这两方夹击,无论哪条路,都太被动。如果此次事件能够再次挑起曌曜战事,那么他就有机可乘,绝对不会再让大曜这块肥肉就此丢了。” “那如果没有离间成功呢?他岂不是要白担暴露风险?” “如果不成,只要不抓到他的把柄,他就可以代替大曜王与大瞾结为姻亲。” “那么,只要大曜王没事,他就乘不了这东风。” “是了。所以,与其担心他们,不如关心一下我们的孩子……”东方少倾一边说着,手不老实地在颜初夏腰上轻柔地捏起来。 颜初夏被他捏得一阵酥麻,那厮还趁机抵到她脖子上,舔了几口。 “呜……你的伤还没好,别乱动……啊,你个混蛋,轻一点!” 第98章 扑朔迷离 安王宣布闭门谢客安心养伤,第一个递帖上门的竟然是冯培源,这是小两口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了。 但同时,飘过他们脑际的是冯培源之前说的话。 这位诰命夫人亲自上门探病,当然不能拒之门外。夫妻俩互望一眼,便叫人请了她进来。 见客没有在前厅,而是直接迎人进了逸竹轩的客厅,安王行动不便,被放在榻上。颜初夏则是亲自到院门迎接的。 论起身份,虽不必如此,但这个人是先皇封的诰命夫人,连东方乾都要礼敬三分。所以,安王要如何热心都不为过。 冯培源着黑金缎服,随身了两盒滋养用的药材和补品。 “老身等王妃过府,这一等,就是大半年。王妃多半是贵人事忙,忘了此事了吧。” 珏太子册封大典上的事情,颜初夏怎能忘记,所以,她几乎都是避着冯家和万俟家以及平王妃的。这下倒好,冯培源主动找上门来了。 颜初夏心思电转,即墨羽司是冯培源的外甥,那么她到底想让他们做什么?夺回平川王丢失的王位,这怎么看也不该是东方乾的儿子该干的事情吧? “老夫人,安王不太过问朝政,自然,我也不能涉足太多。” 冯培源看了颜初夏一眼,也不知是怒是怨,只淡淡说道:“王妃说话倒是直白。” “这朝堂之事风云多变,短短半年,储君之位两度更换。安王虽然是皇上疼爱的儿子,却不是储君之选,的确有些事情不宜过多涉足。” 冯培源既然愿意将那面机密的事情说出来,必然是想要拉拢安王一脉的。按颜初夏的理解,冯培源想必是想让安王与即墨羽司联手,共御诸王。今后无论谁登上帝位,至少不会牵连到冯家和姚家。只要安王没有野心,自然如釜底抽薪。连昱贵妃都奈何不得,何况是她。 冯培源的脸色微微泛出冷光,“王妃以为老身是只顾身家性命,不顾社稷安危的人吗?” 这语气绝对有被亵渎的愤怒在里面。颜初夏被劈得愣了一下。只见冯培源踏步进屋,似乎短时间不愿意再搭理她。 东方少倾请冯培源同榻而坐。颜初夏则被他拉着坐到了自己身边。说起来,这厮应付这些元老们是相当得心应手的,不过几句话就逗得冯培源的老脸开了花。 “方才可是初夏惹老夫人不高兴了?她就一孩子,您千万被跟她计较。”这家伙的察言观色随势而变,是颜初夏见过的最厉害的。所以,此刻颜初夏只要乖乖地坐在他身边即可。 冯培源看了颜初夏一眼,脸色的确比方才好看多了。 “这件事想必王爷也听王妃说起过吧?” “夫人指的哪件事?” “王爷何必跟老身打哑谜。老身随先夫出征,杀过流寇,打过大曜精兵,喜欢有话直说。前太子册封大典那日,老身找王妃谈过一件秘事……”冯培源看着东方少倾,等他的反应。 东方少倾脸色都没变动一下,双眸依然含着笑意,“老夫人可是说平王爷的事情?” “安王是不是查到什么了?”冯培源也毫不掩饰。 东方少倾笑道:“夫人,那些事情都是上一辈的恩怨了。岂是我们晚辈能置喙的。更何况,现下,天下还算太平。想必即便有人要掀起风浪,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冯培源深看了东方少倾一眼,脸上却看不出任何松动,“王爷如果早点引起重视,大瞾与大曜之间,应该就不会介入一个漠托了。” “夫人的意思是……” “我冯培源不关心皇家的家事,只关心国事。但如果因为皇家家事不平,累及社稷不稳,那就另当别论。” 颜初夏暗暗吃惊,难道漠托跟平王有勾结?可是平王很少过问政事,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话不多情绪也不多的王爷而已。 “这等重要的事情,老夫人为何不亲自向皇上禀明?或者找太子也更为合适。我在朝中并无分量,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冯培源沉吟了半晌,像是在思考拎什么理由,最后她叹了口气,“那是因为,安王你才是最合适的人选。安王跟辽川王的关系看起来很好,如果安王能引导辽川王让他不介入此事,自然皆大欢喜。” 即墨羽司都从辽川到了京城,他不介入那是不可能的!不过,东方少倾还真不希望他跟漠托有什么牵扯不清的关系。如果没记错的话,漠托军队是在他加入后才进攻大曜的。如今想来,如果当初颜初夏听了冯培源的话,说不定可以提早对漠托加以防范。但是,问题是,冯培源这个一心为国的披露为什么只对安王?姚家跟东方少昰的关系也不错,即便当时他在禁足,以她的本事,要递个消息不是太难的事情。再说太子如果以此一跃翻身,那可都是她的功劳。再则,前朝虽然还有一个管事的皇上,如果真是为了江山社稷,总是可以向君王旁敲侧击一下的。 但结果,她就找了一个最不管事的安王。 “老夫人,我相信,这其中应该还有另外的原因您未曾透露。”东方少倾笑容不动。 冯培源愣了一下,笑道:“你就是一个人精!根本原因则是,我不想你们兄弟日后反目。” 谁跟谁反目? 东方少倾跟颜初夏更是一头雾水。 颜初夏脑子一动,开口道:“夫人曾说三个孩子没了一个。没的那一个到底是谁的?而不见的哪一个又是谁?” “后一个问题,我相信你们已经知道答案了,至于前一个问题……”冯培源端起茶喝了一口,“我只说我看到的事情。” “那夫人都看到了什么?” “三妃同在行宫产子,虽然各有宫殿,但距离却很近。冯妃难产,我一直陪在她身边,孩子生下来了,可大人却……那孩子我看过一眼,小脸皱巴巴的,脚掌有三颗小痣,但等送走了冯妃,再看那孩子时,痣却已经不见了……” “夫人的意思是,即墨羽司是我的哥哥?”东方少倾的脸色终于变了。 冯培源也算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是与不是,我不能十分确定。只不过传出昱贵妃的孩子夭折时,平王脸色阴沉了很久。” 冯培源起身,“老身言尽于此,安王思忖着办吧。” 送人离开后,颜初夏疑虑重重,“她的话可信吗?” 东方少倾摇头,“有几分可信度。只不过,当年冯妃因难产而殁,这跟母妃多少有些关系。不存私心倒罢,这存了私心,可就一切都不好说了。如果我们站错了队,帮错了人,这就是身家性命的事情。” 东方少倾的冷静让颜初夏心里也平和下来,“那即墨羽司的事情就不管了吗?” 东方少倾抬眸,捏了一把颜初夏的脸颊,“你是不是还是动了心?你认为即墨羽司这样的人的想法会轻易更改吗?除非有确凿的证据。既然冯培源不敢将此事公之于众,我们就更不能当她的喉舌。更何况,在皇家,即便是亲兄弟也可能成为仇人。至于即墨羽司,我觉得维持现状,比其他两条路都要来得好。” 颜初夏点点头,对她而言,皇家的确太过复杂。 结果,冯培源来过跟不来一个样儿,这绝对是她想不到的。安王虽然最幼,表面随性而为,可内里却比东方珏内敛沉稳得多。不过,东方少倾的暗卫可不是吃素的,第三天就查到了当年的稳婆,结果,那三个稳婆,两人在不久后就离世,另一人则失踪了。而相关的宫婢内侍,竟也死的死,失踪的失踪。最令人费解的是三个,而非两个。 “果然有些蹊跷!” 颜初夏正端了新做的糕点进来,看东方少倾笑得阴森阴森的,“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坏事?” 东方少倾邪邪一笑,“本王为爱妃设计了一款舞衣,你过来看看。” 颜初夏放下盘子,接过东方少倾的画稿。竟然是一件广袖长裙,莲花裹胸,荷叶袖边衣摆,没有多余的装饰,简洁大方。 “的确不错。” 东方少倾挑起眉,“穿起来更好看!” 东方少倾神神秘秘地从身后拿出一个布包递到颜初夏手上。 “你可别告诉我,你已经做好了?” “前天看你在花下乱窜突然想到的,就立刻让人做了。” “这么薄?想冻死我呀!” “当然不是在这里穿。”东方少倾眉头一动,让外头伺候的众仆人,抬他们去温泉宫。 温度一低,温泉宫里四面的门窗也就关了上来,因为开的泉眼极多,人走进去,云蒸雾绕,如梦似幻。 东方少倾饶有兴致地抚起瑶琴,冲那个换好舞衣的女子笑道:“爱妃,我刚学的玲珑韵,你来配段舞可好?” “玲珑韵?我怎么没听过?” “那是为你而作的,今天第一次见人。”东方少倾回答得理所当然,颜初夏却怔愣了一会儿。 “我可没听说你会作曲!”颜初夏的脸微微有点泛红。 “咳咳,凡是好玩的,我都会一点!不过这似乎是第一次。我还刻意请教过蒙林呢。” 颜初夏抿了抿嘴,“你弹,我先听一遍,找韵感。” 东方少倾咳嗽了一声,看起来有那么一点不必要的紧张。 颜初夏则看着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慢慢不停地拨弄着琴弦。最初琴音清澈纯粹,慢慢地琴韵悠悠逸散出那么一点撩拨人心的东西,引着人去看清楚,可偏偏那里有一片云雾,隔着云端,只有无限的畅想。最后,琴韵变得浓烈,泛出桃花酿的清香,仿佛你能看见桃花朵朵开,漫天花雨…… 东方少倾看着那个随声起舞的爱人,眉眼一片空灵纯净,旋转,时慢时快,衣袂带起一阵湿润的暖风。□处,几个漂亮的腾空飞踏,双腿在半空中拉成了一条直线,像极了梅花仙鹿在踏空而来。 东方少倾看得正痴迷间,一道白色抛物线冲出了帘幔。 “啪”颜初夏华丽丽地在□处摔了一个狗吃屎。 这一转折让东方少倾愣了好半晌。谁都没有发现帘幕一动,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东方少倾回过神来时,立马扔掉琴扑了过来。 “你慢点,别把伤口挣破了。”颜初夏埋怨道,声音不大,正暗暗地抽着凉气呢。 东方少倾也没好气,本打算将女人抱上那边的杨妃榻,替她看伤,结果,刚一用力,腹部的伤就一阵刺痛。 “四弟,让我来吧。” 蓦然抬头,不知何时东方少昰已在帘内,两个搂在一起的人瞬间尴尬地红了脸。 “那些丫头小厮都死了吗?怎么都没人来通报一下?” 东方少昰已经走了过来,“是我被你的琴音迷住,不想他们打断。”实际上,他不但听见了琴音,更看到了那舞姿,以及两人互望的迷醉眼神。 东方少倾看东方少昰十分自然地伸出手,像是要扶颜初夏,一眨眼功夫,颜初夏便被他凌空抱起。 “太子哥哥,你四弟还没这么没用,即便身上再多几个窟窿,自己的女人还是抱得动的。”说罢十分潇洒地走到榻前,将颜初夏放在上面。颜初夏分明能感觉到他的手在发抖。知他是负气,太子又在旁边,也不敢问是不是伤口崩裂了。 东方少昰嘴唇白了白,也跟着走过去,递过一只绣花鞋。 “谢谢。”东方少倾接过,客气地道谢,这倒让东方少昰有那么一点不习惯起来。 “伤得严重吗?我让人去请太医了。” 东方少倾一手握着颜初夏的脚丫子,另一只手稳住她的小腿,轻轻转动了一下。 颜初夏倒没呼疼,只是咬了嘴唇不说话。东方少倾也微微出了汗,“废不了你,别可怜巴巴地一脸委屈模样。”一看这样子东方少倾心就直抽抽。 那一秒,颜初夏好想踹了他。 东方少昰则教训了一下自己不懂事的弟弟,这反而让颜初夏笑了起来。 “姐夫,他就这副德行!” “小丫头,这几天惯得你上房揭瓦了,我什么德行了?别在太子哥哥面前污蔑我!好歹我也是个王爷!” “哦,你也知道你是皇子呀?那就别每次跟个流氓一样……” 东方少昰离他们有一米距离,将两人的笑容尽收眼底。他何曾见过他们如此的笑颜?无论是颜初夏也好,东方少倾这个弟弟也罢,虽说都是他看着长大的人,却从来没在他面前露出过这种毫无城府芥蒂的表情。 那种笑是让人迷醉的,仿佛一切污秽都无法沾染他们分毫。 第99章 人无完人 颜丹墨正在逗儿子时,东方少昰进来了。那张帅气的脸上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将孩子交给奶娘,颜丹墨给东方少昰倒上一杯茶,“怎么了?你不是去看安王和初夏吗?” 东方少昰整了整神,看向颜丹墨,女人的笑容十分和润,像极了深宫中自己的母亲,几十年如一日都是这么温和。东方少昰竟然从没见颜丹墨生过气,也没见她为什么情绪失控过,什么落寞、犹豫、悲伤,这些负面情绪仿佛都跟她绝缘。即便在他的太子位被废时,他也只看到她温和的笑容。这些笑容很平和,拥有安抚人心的力量。这或许就是未来母仪天下必须具备的素质,可看过那两个人的笑容之后,他总觉得他们之间缺少点什么…… “丹墨,你有后悔过吗?” “后悔什么?” “后悔嫁给我。”东方少昰的眼神很认真。 颜丹墨微微笑起来,“嫁给你,是我一生最大的幸福。无论你今后要娶多少女人,我都希望你能记住我今天这句话!” 东方少昰发冷的心微微暖了起来,握起颜丹墨的手,“今天看到他们俩,总觉得……我们俩活得太不自在了。” “太子哥哥,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决定要嫁给你了,所以,我把自己培养成为最符合站在你身边的女人,不妒不恨不怨不怒。我不想因为自己的情绪干扰到你的判断和喜好。但是,如果,你想要什么的话,我也可以变给你看。” 是呀,他看着她一步步走到今天,她的性情他熟悉得如同自己的,这种平和安定让他也能更冷静稳重,将所有形势看得清清楚楚,决策也几乎不会有失误。 正如父皇所说,这样的女人才是太子妃未来国母的合适人选。 “丹墨,你能为我跳支舞吗?” 颜丹墨微微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敛去几分。东方少昰并不是一个好歌舞的人,当然如果可以为他缓解一些压力,她也可以跳,只不过,“殿下,今天可是见过初夏跳舞了?” 东方少昰的手收了回去,脸上神色还算安定,只是看过来的眼神严肃了几分,“爱妃不愿意?” 颜丹墨心里叹息了一声,口上却没有松动,“太子哥哥,你想看,丹墨自然乐意跳。只不过,我的舞姿是没办法跟初夏妹妹比的。” 颜丹墨也说得分外认真,言下之意,他若存了别的想法,她是无法满足他的。 东方少昰愣了半晌,这个女人永远都这么聪明,她总会很巧妙地维护属于自己的尊严。她就是她,不要拿别人的长处跟她的短处比,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仅此而已。 “对不起……”东方少昰重新握起颜丹墨的手,“这些天太累了,压力有些大。”本来说去安王府看看那两个家伙在干嘛,当是散心,结果适得其反。 颜丹墨松了一口气,“朝堂的事,大臣们应该多分担一些。李学士不在,殿下辛苦了。” 东方少昰叹了口气,“这天下,恐怕只有一个你真正关心我是否辛苦了……” 孤家寡人注定自己必须承受“高处不胜寒”,除了这个一起长大又同床共枕的女人,恐怕他再也不可能跟任何人交心了。 颜丹墨知他心中落寞,岔开了话题,“关心你的人可多了,今天我去整理满月礼时,竟然发现平王送了一对虎头帽。这是我看到最贴心的皇家礼物了。”言下之意,皇家还是有人情在的。 “平王?哦,他似乎喜欢送这种东西,我小的时候,他还送过我拨浪鼓呢?” 这边说到平王平王就到。 东方平和万俟珊珊说想看看曾孙。颜丹墨不自觉地看了东方少昰一眼,“他们似乎每个月来一次……” “平王没有子嗣,对皇家子孙都很爱护。”尽管如是说,东方少昰也有些疑惑。 而与此同时,安王府内,颜初夏则正在检查东方少倾的伤口,那个仔细呀,几乎是趴在他肚子上了。 东方少倾被她的头发蹭得全身发酥,“那个、爱妃,真没裂开,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颜初夏又摸了几把那条三寸长的口子,口子能从五寸缩到三寸,说明这一块的肌肉已经恢复了弹性和部分功能。 “那你刚才脸色那么难看?” 东方少倾将她拎到床头,看着她,“是有点疼,脸色难看可不是因为这个。现在你老实告诉我,太子哥哥为什么那么紧张你?” 颜初夏冲他翻了个白眼,难道刚才那颤抖的模样只是因为担心这个? “你的心思有那么细腻敏感的吗?你哪只眼睛看见他紧张了?再说,我好歹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他还是我姐夫呢!”就算紧张一点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颜初夏脑子一转,呵呵笑了起来,东方少倾被她笑得毛骨悚然。 “安王殿下,你不会怕我被人拐走了吧?” 东方少倾鼻子一抽,“丫头,以你那笨脑袋瓜子,被骗是正常的。作为你的夫君,自然要学着看家护院,不让可疑人员靠近,让你有红杏出墙的机会……” 颜初夏挥掉他的手,继续敷药包扎,脑袋低低的,“我认定的,自然也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声音很小,却在东方少倾的心里筑起一道城墙,任谁也突破不了。 慕寒走了半个月,一点消息也无,东方少倾心里有些不安乐了。这事似乎比想象中要麻烦很多。 一日夜里,夫妻俩正准备睡觉,暗卫却传来消息,在汉元附近发现了林君的踪迹。暗卫一路追踪,不敢惊扰,但却又不太确定他们的真实身份。 “汉元?” “距凌云关不到三百里,而且距斩风关也不到五百里……”东方少倾沉思着,这个位置可又有些蹊跷了。 “距大曜王失踪的瞳县不足百里。” 两人蓦然惊醒,心下当即有了计较。 “难道他、是想我们去瞳县?”颜初夏脑子发颤,她不想如此去揣测那个人,可事实就是这么凑巧。 “既然有线索,我们必然得走一趟的,你不必多想,反而乱了心神。明日,我就进宫向父皇请行去看瞳县的情况。” 至少这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出行借口,虽然可能正是称了某人的心意,但却也是最能掩人耳目的做法。 果然,翌日,东方乾只是关心了几句,让他像平日一样不用太操劳。这事自然也是瞒不了东方少昰的。 “你这一走,恐怕又是几月,如果不放心初夏的话,可以让她暂住太子府,丹墨也可以照顾到她。” 东方少倾道谢,“初夏死活要跟我去。没辙,我必须带她上路。” …… 东方少昰的嘴角微微动了动,“那、她脚踝上的伤……”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还有你的剑伤,一路颠簸可是很辛苦的。” “多谢太子哥哥关心。父皇让我们马车缓行,应该无碍。正事有李沫在,想必,我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就是去看看,心里安稳些!” 就这样,他们又上路了。 这次颜初夏没有坐马车,而是借用了龙啸的令牌,找了一艘江南船帮的船,尽量绕开皇上和昱贵妃的耳目,直下清河,转道渭水,取瞳县。 “连龙吟剑也带上了?你还真打算大干一场?”东方少倾替颜初夏换脚上膏药时,看见插在靴子里的短剑,不禁失笑。 “有备无患嘛!” 水路走了十天之后,东方少倾并没有按照预定计划转渭水,而是直接登岸,换成了马车。马车也没有直奔目的地,而是在一个客栈时,让两名侍卫扮成他们的模样,上了马车去瞳县。而两人则乔装改扮一翻,与几名暗卫去了汉元。 与汉元的暗卫汇合时,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汉元附近一直在谣传大曜与漠托将联合举兵大曜,所以不少边关的商人富户都在往内地迁徙,生怕被波及。 “有这么严重吗?”一路上他们听到的消息可不少,但都不及汉元的来得厉害。 “大曜屯兵从十万增加到十五万,就是在逼大瞾对大曜王失踪一事给出交代。而漠托乘机捣乱不是没可能。不过,万俟军跟姚家军可不是吃素的。” 林君与爱格温躲在汉元的山里,颜初夏一路忐忑,她如何能相信这样就能见到自己的母亲了?她甚至都不敢询问他们是否安好。 可到了山下的小镇,暗卫却不再往前走,而是住进了客栈。因为最近逃难的人比较多,他们入住倒是不显得突兀。 “为什么不去?”颜初夏坐不住了,就在眼前了,她生怕一个疏忽与母亲擦肩而过。 “父皇的暗卫在。”东方少倾安抚道。 颜初夏发了一会呆,“那我们要怎么做?” “三个选择,要么跟他们直接冲突,将人抢出来;要么,找到他们的纰漏处,在那些暗卫发现之前,带人走;再则,谈判……” “大概、要多久?”颜初夏骨碌碌的眸子直转悠,眼巴巴地看着男人。东方少倾心中小鹿乱撞,手不自觉地摸到颜初夏后腰上,将人往身边搂了一下。 “咳咳,不会超过三天,我们需要熟悉地形,和离开的通道。” 颜初夏“哦”了一声,乖乖地靠进东方少倾的怀里。 是夜也没吃什么饭,早早上床也没闭上眼。 东方少倾从身后搂着她,将她的背脊贴上自己的胸膛,这种拥抱,让两人有一种莫名的心安。 “母亲是从他的禁锢下逃出来的。可现在,既然他找到他们,却不禁锢,是在等我们自投罗网吗?”颜初夏的声音低低地从前面传来。 东方少倾心中一疼,父债子还,他真怕自己还不清父亲对她们母女造成的伤害。 “有我在呢,别怕!”东方少倾安慰着。 第100章 母女重聚 入夜,东方少倾点燃助眠熏香,守着颜初夏睡去。而他自己则坐在灯下画地图。 “你打算还要等多久才肯出来?”东方少倾已经勾勒好几个关键位置,眼睛也未抬,便启口轻声说道。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在这里的?”万俟岩燧走出阴影,黑色的衣袍,微显苍白的脸色。 东方少倾请他坐下,脸上看不出喜怒,只说道:“你就是盯着我岳母的人对吗?你的手下有多少人?” 万俟岩燧脸上也没有表情,只道:“难道你打算抢人?” 东方少倾抬眼看他,脸上有着令人难以着摸的明眸光彩。只见他微微勾唇一笑,说道:“不如,今日我们把话挑明了吧。无论以后他有什么任务,你直接来找我可好?” “你果然已经知道了。” “他是我父亲,又是一国之君,为子为臣,他的旨意我都会尽力完成。”东方少倾说得清淡,紧接着话锋一转,冷了下来,看了一眼床上沉睡着的人,“万俟岩燧,你好歹也是个男人!你竟然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欺负陷害而不发一言。” 万俟岩燧只是看着面前那个已经不再轻浮甚至算得上是成熟稳重的男人,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有你的立场。你是一把利剑,随时可以要掉任何人的命。用这种手段逼迫一个少女一步步走上血腥之路,你的良知在哪里?要杀人,你只要动一个念头就能做到,为什么还要让他玷污她的双手?” 万俟岩燧对这些质问依然没有作答。 “安王殿下的意思是,现在交给她的任务都由你来完成吗?” 东方少倾挑起眉不满地看着那张毫无情绪的脸,“说吧,他让我们到这里来到底是做什么?” “杀了漠托王。” “什么?”东方少倾惊了,他从来想不到自己的父亲竟然要送自己爱的女人白白去送死。 “漠托王跟朝中重臣有勾结,这次大曜压境,牵制住边关驻军,如果都城遭受攻击,将万分危险……” 东方少倾挥手打断万俟岩燧,“我想知道的是他为什么下这道命令。明明有那么多武功高强的暗卫可用。” 万俟岩燧看了他一眼,依然不冷不热的眸子,淡淡说道:“安王殿下,那块免死金牌是你为她而求的吧?” 东方少倾愣了一下。 “你没发现自己跟以前很不一样了吗?你的能力不比太子差。” “父皇担心我动了根本?你可以转告他,我会带着初夏远走高飞,永世不回大瞾!” 万俟岩燧依然毫无情绪地看着他,“我想主人的意思是想你能留在他身边尽孝,要不然就不会大费周章地找她来横亘在你们母子之间,断绝你的对皇位的念头。” 在东方乾眼里,东方少昰、东方少倾都是他想要尽量保全的儿子,他早就给他们规划好了在朝堂上的定位,至于达到这个目的要牺牲些什么人,他并不在乎。 颜初夏只不过有些倒霉罢了。 “如果初夏有事,我不会独活!我会做好这件事!你不许再逼她。另外,我要见我的岳母大人!” “如果能够杀了漠托王,他们就能重获自由,这是主人的旨意。” “如此便好……”这会是最后一个束缚她的结。东方少倾看了一眼颜初夏,“不要告诉她。” 翌日,颜初夏醒来时,发现身上凉凉的,而床似乎还在动…… 蓦然睁眼,只将自己正埋头在一个男人的背上,男人的头发猛然戳进她的鼻子,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醒了?”东方少倾笑道,并没有打算放下女人。 颜初夏有些恍惚,“去哪里?” 东方少倾神秘一笑,“暂时保密。饿吗?” “不饿,就是有点冷。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民间有背媳妇的说法,本王今日也想体念一下。” 颜初夏失笑,看看这漫山遍野的青翠,映山红在路边开了一片,她随手摘下一支,弹弹一朵上的露珠,摘下来,摸索着男人的嘴塞了进去,接着自己也塞了一朵在嘴里。 “酸酸的……” “好吃吗?” “爱妃,这山上的东西怎么能随便吃,你不怕吃到不干净的东西?” 颜初夏翻了个白眼,“我就是村姑,没那么矜贵。” “再来一朵。” “……” 山路崎岖,东方少倾几歇几停,颜初夏坚持要自己走,都被他霸道地拒绝了。 “你还真是吃错东西了……” 东方少倾却笑得温和,“呆会就要见岳母大人,如果不表现好点,她会嫌弃我的!你知道,她本来就嫌弃我!” 颜初夏瞪大眼睛,“你、你说什么?”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她一时很难反应过来好吧。 东方少倾捏捏她的鼻子,重新将人背起朝着山谷里那唯一的一座屋子走去。 “那些暗卫已经被我的人打发了。所以,这次,我希望能带着你们离开大瞾。你都准备好了吗?” 混蛋,别一大早扔炸药呀!你从来没让我准备好吧? 不过颜初夏已经激动得难以自持,当东方少倾将她放到茅屋前时,她连步子都挪不动。 爱格温出门打水,蓦然看见小路上站着的两个人,瞬间愣在当场。 “初、初夏?” 爱格温一脸的络腮胡,颜初夏差点没有认出来。 东方少倾推着颜初夏走到门前。 爱格温一个激动,就将人搂进了怀里,眼神激动地看着东方少倾,“终于找到了。这下君就可以放心了。” 东方少倾的眉头颤了颤,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林君听到声音扑出来时,直接绊上了门槛,东方少倾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的手臂。 林君抓住他的手,直叫“初夏”,激动得无以复加。 颜初夏看见这一幕时,心瞬间凉了。走过来,握住母亲的手,试探性地说道:“娘,我在这儿。” 林君茫然地转向声源处,两行泪滑了下来。 “初夏,你终于回来……” 颜初夏抱着母亲,哽咽地点头。 哭过了一回,她才抬头问道:“娘,你的眼睛怎么了?” “我没事。现在已经可以看见光了,就是还看不清楚人。岩燧说,再好好调养几个月应该就能完全恢复了。” 爱格温补充道:“君是被爆炸时的强光刺激了,暂时性失明。”他没说的是,那个看着女儿却没能抓住的林君,就这样眼睁睁地盯着爆炸发生,血肉横飞。正常人的会在强光出现时,条件反射地闭眼或者眯眼,但是她没有…… 听过了林君和爱格温的话,颜初夏也松了一口气。 东方乾并没有真的软禁他们,万俟岩燧很照顾他们,衣食住行,都照顾得很周到。 他们也是最近在才京畿搬到这边来的,说是找到了颜初夏,要在这里等——万俟岩燧一直对两人宣称,颜初夏失踪,他们在尽快搜索线索。 自然,颜初夏也不可能将自己的遭遇说给母亲听,让她伤心,只是应和着。至少,现在他们相聚了。 爆炸时,他们都受了伤,爱格温还骨折过,所以养伤也费了不少时日。林君则除了眼睛外,就只有轻微的擦伤。 “初夏……”林君突然有些羞涩,“你应该叫爱格温一声爹了。” 正在喝茶的颜初夏一口喷了出来。东方少倾赶紧给她抚后背,同时很是老练地倒上两杯茶,拉颜初夏跪下。 东方少倾脸也有点红,“我也应该改口了。岳父岳母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同时不忘将他们成亲的事情大概说了一下。 林君的手一抖,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来。 爱格温赶紧扶住林君,“这不是好事吗?少倾不错!” 林君的声音也有些抖,好半响才叹了口气,“既然米已成炊,我要反对也是无法。可是安王……” 东方少倾早就做好了一切应对准备,“爹娘不用担心。我愿意放下大瞾的一切,跟随你们去重洋之外。”那里才是他们安身立命之地。 颜初夏看了东方少倾一眼,这家伙是真的决定了吗? 东方少倾也转头看颜初夏,握起她的手,笑了起来。 “娘,倾是我认定的人。我会跟他一直走下去。”淡淡的一句话,字字敲击着东方少倾的心房——这是另类的表白吗? 他已经激动得想将女人抱起来大大亲上几口了。 爱格温咳嗽了一声,将东方少倾那直白的眼神拉了回来,“难得一家团聚,今天我下厨。君,你跟初夏好好聊聊。少倾,你来帮忙。” 两个男人在院子里劈柴。东方少倾抡斧子,爱格温码柴火。 “到底怎么回事?我要听实话!她们现在是我的妻女,我必须知道她们到底面临的是些什么!”爱格温高大的身影无需彰显已经稳稳地落在东方少倾心里。 东方少倾这次将实情大致说了一遍。 最后说道:“我希望你们能够尽快起身,离开大瞾。” “那你呢?” “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做。不过我会尽快赶去跟你们汇合的。”他十分确定,漠托王不死,他们的船是出不了港口的,说不定再被炸一次。 东方少倾没有说东方乾最后的旨意。这事他不想节外生枝。 爱格温拍拍东方少倾的肩膀,“今晚我一定要跟你好好喝一场!” 晚饭后,颜初夏枕在东方少倾的膝盖上,“你一个王爷,能做什么?” “我可以帮你劈柴挑水,还可以帮你捏糕点,设计磨具,我的用处可大了。” 颜初夏嘻嘻笑了起来,抬眼看着满天星斗,“其实我不介意养你的。” 东方少倾一阵恶寒,“我堂堂男子汉,哪里需要你养!你别给我拖后腿就成!” 颜初夏伸手抚上男人的脸,酒气的温热还在,与冰凉的手指接触起来十分舒服。东方少倾也忍不住微微蹭了几下,笑颜看着怀中的女人。一个吻,不期然地落下,从未有过的自然。 两唇相碰,嗅着彼此的气息,没有激烈的攻城略地,只是像在品尝着一道美味的糕点,都舍不得一口吞下去。 东方少倾将人搂得高一点,细细地品着,张眼看着女人颤抖的睫毛。颜初夏像是感应到他一样,也睁开了眼,漆黑的眸子瞬间落入彼此的眸中,那一秒,仿佛有什么东西,将他们联通了,即便不说话,仿佛也知晓了对方的心意。 第101章 逃出大瞾 东方少倾在这个山谷里停留了三天,直到慕寒出现那一刻。临走前,他只说要去完成皇命,同时,他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离开路线。 “你在港口等我,最多半个月时间,如果我没去先离开,我会去找你们的。”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东方少倾摸摸小丫头的鬓发,解释道:“大曜下了最后通牒,如果半个月之内找不到他的皇兄,他便要发兵。大曜发兵,漠托肯定会趁乱分一杯羹,离这里最近的港口靠近漠托,所以你们要小心谨慎知道吗?一旦有听见起兵的动向就立刻离开。” 颜初夏则抬头看他,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好几圈,东方少倾被她看得头皮发麻,深怕她看出啥端倪来。 “好。我等你。等你一起离开!”颜初夏是人认真地回答。 东方少倾冲慕寒看了一眼,慕寒则领着人从另一条山道离开。 颜初夏看着那个逐渐远去的男人,心里也慢慢地被掏空。 林君的视力不好,山路都是爱格温背着她。一行人经过了改装,翻过山岭,便看见一条河,这是渭水的一条支流,向东汇入大海。 “为什么不走陆路,陆路不用绕。会更快一些。”颜初夏看着那艘船。 “绕过瞳县,我们再上岸。”慕寒简单解释,将人安顿好。船上只有两个手下,他们也是尽量轻车简行缩小目标。虽然有东方乾的承诺在那里,如果能够彻底避过他的暗卫,即便安王杀不了漠托王,颜初夏母女也是安全的。 所以,两手准备最是合适。难得万俟岩燧肯松口让他们去港口等。但至于是哪个港口,双方都持保留态度,谁也不信任谁! 结果船一出瞳县,在三江汇入渭水时,从另两条水流冲来上百只船,跟他们的船一模一样。这些船沿着江水流向漂流着,完全没有停留或者改道的意思。 置身其中,连颜初夏都迷糊了。 “这些都是你们拿来迷惑敌人的吗?” 慕寒掀开帘子,看了看江面,“龙啸做事还是很严谨的。不过,不排除有皇上的船混进来。今晚登岸。” 万俟岩燧听见丢失了林君等人的踪迹时,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其实要找很好找,知道内情的人,只要守住东方少倾汇合的港口即可。 显然万俟岩燧不打算告诉任何人安王替颜初夏执行任务的事情。 从瞳县去港口要用十天时间,而如果从漠托王都去,只需要三天时间。那里看似危险,却的确是他们最好的汇合地点。 “先不用管,我们得起身去漠托。”万俟岩燧必须确保任务完成。以东方乾的习性,他肯定不会愿意自己的儿子去冒这个险。而且,如果是东方少倾去,被抓住,那将是个大麻烦。万不得已,他必须得毁尸灭迹,消灭一切证据。 而已经坐上马车转移的颜初夏心里开始动摇了。 看着跟了他们七天的慕寒连多余的话都没一句,她基本料定东方少倾的确有事情瞒着她。回头看看正在休息的母亲,她按捺住躁动的情绪,一路陪到港口。 果然,那里已经有江南船帮的船在等候。龙啸甚至亲自率领着船队,以运海产为名,早就物色好他们下一步藏身等远洋船的地方。 “父亲。” 安顿好一路劳累的母亲,颜初夏叫住了爱格温。 爱格温已经刮掉了络腮胡,露出俊美的脸庞,“初夏,这一路,你可是有心事?” “你的远洋船要等多久?” “最多三天。” “父亲,有件事情我要请您帮忙。”颜初夏的目的很简单,先让母亲先离开大瞾,越远越好,自己留下来等东方少倾。但是,此举,母亲定然不会同意。都到这个时候,如果再节外生枝,他们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爱格温从东方少倾知道事情的始末,所以他十分赞同先让林君离开,至少大瞾皇帝想再要做什么,他们也不会受到钳制。而且,现在三国都可能交上火,的确大瞾也不是久留之地。 爱格温与颜初夏商量了半天,最后说道,“我会保护好君,将她安全带回庄园。我会给你预备三艘远洋船,龙啸知道联络方法。” 颜初夏点点头,“那如果娘问起来……” “我知道应对。你想去找他就去吧。看你心不在焉,为父心里也不是滋味。” 颜初夏又将这个金发碧眼继父看了一眼,叫上船头的慕寒离开。 慕寒有些犹豫,“主人的意思是让你一起走!” 颜初夏回头看他,“他让你保护我,你会跟着我一起离开?” 慕寒僵了一下,“不会,我打算等你们上了远洋船就走。” 颜初夏微微一笑,“现在带我去找他!” “万一你拖后腿怎么办?”慕寒还真是不客气。 颜初夏冷冷一笑,“那你就陪着我一起下地狱吧!” 慕寒心里打了个寒颤。 漠托与大瞾边贸繁荣,斩风关一带,时有互市。慕寒打晕两个漠托的人,抢了对方的身份文谍,与颜初夏乔装了一翻,顺利进了漠托边关。 一路上听见东方少倾出使漠托。送了漠托黄金和丝绸以及美女等等。其意不过是想要在这关键时刻稳住漠托,让漠托王不要浑水摸鱼。曌曜战事若起,能给大瞾一个喘息的机会。 但是悲剧的是,在大瞾想要拉拢漠托时,大曜也有使臣过来,意思大同小异。结果双方人马还没在战场上干上,就先在漠托的宫廷里对上了。 漠托王就是一只老狐狸,谁也没打算得罪,只是留了人多住些时日。 之前,曌曜大战,漠托摆的是正义之士维护天下安定。这个姿态可是很高的。 “要做到这样无私天下为公,除非他漠托王是圣人,不过可惜,他不是。他不过是缩在壳里等待更可口的猎物而已。” “为什么要杀漠托王?”这才是颜初夏最关心的问题。之前并没有接到京中来的书信,这个变故的确突然了一些。 大曜王失踪的罪责现在还在大瞾身上,如果刺手漠托王的事情败露,那岂不是要惹得两国一起夹击大瞾。 慕寒只道:“漠托王似乎跟京中有些人有往来。大概皇上是怕他们乘机勾结里应外合,危害大瞾社稷安定。” 大曜屯兵,必然拖住姚家军;漠托若再不老实,肯定会拖住万俟军队。在这个时候,京城若出现动乱,皇室手中的那支军队出现分裂,皇城就岌岌可危了。 “那大曜王呢?你查了这么久,有结果了吗?” 慕寒深看了颜初夏一眼,“他没事,不过躲起来了。” “啊?”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将大曜王拽出来解决面前的困局吗? “大曜王也想将自己内部的奸细拎出来,这是一个好机会。” “那他的王弟可知道?” “这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明天我们就进漠托王都。”慕寒塞了一把匕首在颜初夏手上。 漠托的建筑风格跟大瞾并无不同,但语言,颜初夏可就不懂了。一路上打尖住店,她都没敢开口,她可不想一开口就被人认出来是大瞾人。 翌日到了王城,只见出城进出检查都特别严格。一问之下才知道,王城出了事。 大瞾使臣进献的美女刺杀漠托王,大瞾使者已经被关了起来。 慕寒的眉头微微蹙起,小心看着颜初夏,却见这位王妃脸上竟然异常平静。 “你不用安慰我。我想他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我们先找一间店住下再说。”她可不信东方少倾会干这么冒失的事情。 慕寒却深看了她一眼,为什么她不怀疑是美女之中混如了敌人的人呢? 转而一想,是了,这个结点安王怎么可能料不到,要么他是他授意,要么是他故意放水让这些人进来搅事…… 漠托的局势并没有想象中的好,在慕寒看来,甚至比大曜前段时间的内乱还要糟糕。 漠托朝廷内部基本分为三派,亲曌、亲曜…… 第三派应该是和平守护本土的吧。颜初夏如是想着。 “第三派野心最大,想要一统天下……”慕寒脸上神色无多,“这才是最麻烦的一派。他们也是周旋在亲曌派和亲曜派的人之间,以漠托大王子为首。”应该说漠托的三派都是围绕着漠托皇族展开的。大王子野心最大,深得漠托王欢心。二王子亲曌,希望和平共处。仪皇叔亲曜,想要与大曜联合吞并大瞾这块最肥美的羔羊。 “这么说来,倒是二王子最没野心。” “这都是表象。二王子因为亲曌也笼络了不少大臣和藩王,同时还得到了富商的支持。其实无论是哪一派,都是因为自己的利益才会走到一起的。对大瞾而言,如果能联合大曜瓜分漠托,那么两国就会得到临海的交通要道。” “所以,漠托王一旦驾崩,三方势力争抢王位,漠托基本就会被掏空,而这时大曜与大瞾再联合夹击,势必将漠托分裂?”颜初夏暗暗心惊,原来猎物只要翻个身就能成为猎人。鹿死谁手可说不一定。 慕寒点头,“现在我们的麻烦之处在于,即便任务成功,漠托内乱,我们也很难脱身。这三方势力必然拉出一个凶手来,以获得更多民众的支持。所以,无论是大曜使者还是大瞾使者,都会成为众矢之的。” “那现在我们要怎么做才能配合好他?”颜初夏自然更关心如何跟东方少倾一起冲过这道关口。 慕寒却道:“按兵不动!” 第102章 误落匪窝 事情并没有两人想得那样顺利,就在莫寒每天出去探听消息,颜初夏留守客栈之际,一群官兵挨着搜了每个客栈。 他们的话颜初夏听不懂,从店主和客人慌张的神情看,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事。而为首的官兵更是一副凶神恶煞模样,不由分说已经提着刀上楼了。 “抓什么刺客,刺客会堂而皇之地住客栈吗?”这是大瞾的语言。颜初夏闻声望去,正是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人和他的小厮们。 官兵冲上来,对着那个商人一阵叽里呱啦。商人掏出一定金元宝放在为首的官兵手上。那人嘴角弯起,又对商人说了些什么,商人便与小厮们各自进房,将门死死关住。 而没有检查的房间,所有人都被拎了出来,站在走廊里,被那校尉模样的人,当挑牲口一样来回打量。 颜初夏望望楼梯处,慕寒还没回来。 那名校尉停在她面前,问她问题,颜初夏茫然地看着,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脑子转动了一下,将随身带的身份文谍给他看。 那人皱起眉头,又将她打量了一翻。 颜初夏随身携带的银两并不多,自然没办法像方才那人一样进行贿赂,当然,她更不会带暴露身份的物件,除了一柄龙吟剑以及挂在腰间的匕首,就只有这么一个身份文谍。 但文谍虽然是真的,可是人是假的,这让颜初夏心里直打鼓。漠托人皮肤比大瞾人要黑一些,身材也更加高大彪悍,跟北方的游牧民族有些像。据说漠托本来就是北方游牧民族的一个支系穿越大瞾到这边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国家。所以,说他们本性里有狼性,一点不为过。而显然漠托王大有攻回草原报仇雪恨的意思。 颜初夏正在犹疑间,脸上猛然一热,一只粗糙的大手摸上了她的脸颊。 颜初夏往后退了一步,靠上了墙壁,抬眼戒备地看着那名校尉。 其他官兵则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那眼神中放出的光相当瘆人。 颜初夏的手指动了动,一枚针落入指尖,被激怒的热血让她差点就不顾一切跟这些调戏她的混蛋同归于尽了。 最后,她还是忍住了。眼睛依然瞪着面前越凑越近的几个人。一股恶心的感觉袭上心头,这些人露骨的j□j,让她浑身毛骨悚然。 收回银针,快速拔出腰间匕首,直接抵上了靠她最近的男人的脖子。 男人立刻挺完了脊梁,不敢再乱来,而他身边的人拔出了腰间长刀,刀刃白晃晃地朝着她。 店主慌了,立刻上前劝说,“这位小娘子是个哑巴,她是跟她哥哥一起来王都卖互市上买的丝绸的。” 颜初夏虽然不懂,但大抵知道掌柜是在帮她说话,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但手上的匕首可没有松开分毫。 “大胆叼民,竟敢用匕首挟持我们的校尉大人,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再不放手,小心我们一刀劈了你!” 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走到最前面来。 颜初夏手指微动,一枚针刺入那位校尉腰际,让他陡然身子一软,矮下半截。这下颜初夏干脆绞了他的双手,像绑猎物一样,十分迅速地将他的手绞在身后,即便他再恢复力气也是不能反抗她的。 其他几人被她那熟练而迅速的手法震住了,奈何匕首又比划在校尉脖子上,他们只好在颜初夏的警告下后退了两步。 已经亮出了凶器,要罢手可是有点困难的。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语言不通,她根本没办通过和谐的手段来跟这些人谈判。 “你们这是干什么?”一个严厉的声音从通道口响起。紧接着一个一身玄色锦袍的男子挎着腰刀而来。 那些官兵立马跪下。 颜初夏不明所以,看着那个人,只是将校尉转了个方向。被挟持的男子叽叽呱呱说了一通话,她能感觉到他身上剧烈的颤抖。 新来的人又将颜初夏打量了几番,冷瑟的脸上突然露出一抹笑,“你是大瞾人。” 俨然说的就是大瞾话。 颜初夏颤了一下,更是戒备地看着他。 “你别怕。虽然王都在抓大瞾人,但并不是胡乱抓的。刚才掌柜说你们兄妹是来卖丝绸的?” 颜初夏点头。 “但我们得查明一下,所以现在,你还是得跟我们走一趟。” “去、去哪里?”颜初夏尽量表现出一个无辜可怜的平民模样来。 男人一笑,走过来,捏起匕刃,反手一巴掌打翻那个校尉,看也不看一眼,而是冲颜初夏道:“现在是多事之秋,我不能让可疑人物在京城穿梭。相信姑娘能够配合?” 能不配合吗? 颜初夏瞄了一眼那一大群官兵,要打是绝对打不过的,逃还无路可逃。 结果不但她被带走了,连先前塞了金子开后门的商人也被带走了。 从各大客栈里搜罗出来的人还真是不少,颜初夏加入队伍时,单这一条街就有一百来号人。 他们的物品都暂时被扣押,做好登记,据说,过了这个敏感时期,如果他们又没有问题,就能安然无恙地拿回来。但是,谁都知道,这次带来的无论金银财宝也好,货物也罢,都是有去无回的。这种时候能够保住命就万事大吉了。 一路上,同客栈那个客商一直在愤愤不平,抱怨他的那锭金子。 颜初夏刚想提醒他少说几句,他们现在都是人家砧板上的肉,结果那家伙就被方才收了他金子的那队官兵找了个由头拎出去,当成肥肉猛揍了一顿。 这就是现实! 所有人尽量不说话,跟着队伍走。 他们的目的地是京成驻军大本营的流人馆。这地方,平素是关一些偷渡客的。现在关的都是大瞾人,无论有名无名的,全进来了。 流人馆里聚集了不止千人,最令颜初夏寒心的是,这里竟然有在漠托的常驻民,几代居住在此,竟然都被关了起来。这到底是要闹哪样?肃清大瞾人? 男人女人老人孩子,还真是齐全,很多人是拖家带口被关了进来。女人哭孩子闹,男人焦躁,老人叹气……整个就是低气压的漩涡。 颜初夏找了个角落,尽量稳住心神。 她这刚坐定,方才那个校尉就又来了,在人群中找了半天,毫无悬念地将她从人堆里拖了出来。 之前匕首被缴,只有藏在靴子里的龙吟剑和藏在袖子里的针。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动手伤人的。 可这个校尉的目光着实让人恼火。 “你想干什么?放开我!”颜初夏对捏在她腰间的手甚是反感。 那名校尉却无动于衷,反而擎起她的双手目露凶光,狠狠瞪了颜初夏一眼,接着一个耳光将她扇翻在地。 “你竟然让我在大王子面前出丑!凭你是什么人,进了这流人馆就别想活着出去!” 颜初夏脸上发烧,从地上爬起来。男人说的大瞾话虽然不纯正,但基本她能听明白意思。原来方才那人就是大王子。 “既然大王子亲手督办这件事,你觉得他会让手下为所欲为?” 至少从他打这名校尉的力道就可以看出,这位大王子是不容别人扭曲他的意思的。 “哼!小丫头!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爷是个爽快人!你乖乖听话,绝对让你在这里过得舒舒服服的,要不然,饿都能把你给饿死!” 颜初夏定定看他,这厮的确是怕大王子的。要她乖乖听话,任人侮辱,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过,暂时她并不想惹事。她必须留够时间给慕寒。慕寒看见她被抓走了,一定会气得跳脚吧! 这次,这个校尉的确没敢动颜初夏,但在领饭时,只给了她一碗米汤,既没有别人的馒头,也没有补充盐分的咸菜。 光喝米汤,她撑不了多久。 颜初夏只将那伙人看了一眼,没说话,端了米汤坐到角落里喝起来。 那名校尉蹲到她面前,十分得意地笑道:“何必跟自己过不去!满足了爷,爷自然会给你好的!” 颜初夏十分平静地抬眸看他,“我已有夫君,不能做对不起他的事情!如果你的妻子被人如此逼迫,你会作何感想?” “啪!”这一次,校尉的手没有打到颜初夏的脸,而是直接打翻了她手上的碗。只喝了一半的米汤洒了一地。 颜初夏没有看他,也没有去捡碗,而是直接靠上了墙,打算睡觉。 校尉气得牙齿咯咯作响。 其他人看见了也只当没看见,该吃的吃,该喝的喝,根本无视颜初夏的存在。 在这种自身难保的环境下,谁都不愿意去自找麻烦。 晚上的时候,颜初夏正饿得迷迷糊糊时,一个软乎乎的小手摸上了她的脸。 颜初夏蓦然睁眼,只看见一个小女孩拿着白天剩下的半个馒头瞪着眼睛看她。 “姐姐,你吃!”软糯糯的声音很是好听。 颜初夏摇头,伸手爱恋地摸了摸她的头,“若被人看见,连你和你家人都会没有吃的。明白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这句话起了作用,下一刻,很多还没睡觉的人都坐到了她前面,也有人站起来若有似无地与旁边的人交谈着,没有人看她,却将外面能看进来的视线当了个严实。 颜初夏心里莫名地有些感动。拿起那半个馒头,快速噎了下去。 小女孩含笑看着她,最后终于满意了。 这就是颜初夏在这里吃的第一餐。 而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其他人也像这样陆陆续续地给她留上半个馒头,一点咸菜,吊着她的小命。 怕被人发现不妥,颜初夏几乎每天都躺在角落里睡觉,裝出一副快饿晕的样子。 而那名校尉也会一日三餐来看自己的成果,看看她还能撑多久。女人的耐力和韧性向来不是太高,跟他们这些长期训练过的人没法比,他就不信自己还磨不过一个大瞾女人。 但现实却很令人沮丧,这个女人不但没有松口,反而无视他的存在。就算他偶尔忍不住要采取暴力手段,可下手时,还莫名地担心会不会将女人一拳给废了,这会让他这些天的心力白白浪费了。 而某一天,颜初夏正躲在众人身后进食时,一条长鞭啪地飞了过来。挡在她前面的人瞬间被驱散。 当时她手里还捏着一小块馒头,那个小女孩被吓得脸色苍白,泪水呼之欲出,却强压在眼眶里转动着。 她的父母立刻将她拉回身边。 校尉恶狠狠地看着众人,“谁给她的?” 众人低头不语,没一个人吭声。 校尉捏着鞭子上前,挑起颜初夏的下巴,“倒是没看出来。你这么能笼络人心!我说这几天这些人怎么精神这么好,该睡觉的不睡觉,扎堆乱晃的倒是一大堆。原来藏着这个猫腻呀?” “你要惩罚的是我,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是吗?”男人恶劣地一笑,冲身后的手下说,“把他们都关起来,一天不给水和食物,看他们还敢不听话!” 那边有人骚动,但很快在几声鞭响下归于平静。 校尉拎着颜初夏离开,径直丢进了他自己的房间。 颜初夏一身恶寒,银针再此落在手心。 门再次被打开,几个军官走进来,笑得春风荡漾,“终于可以动手了!哥你对这女人太纵容了!” 校尉眉头一颤,眸中火光四射,冲门口站着的人大吼,“滚出去!这里没你们的事!” 那几人却不动,为首的人反而冷笑道:“大哥这是想吃独食?” “别让我说第二遍!”这校尉的气场显然比他们强大,直接将人轰了出去。 颜初夏紧张地看着那个转过来的人,身子缩成一团,捏针的手都在发抖——她真不想杀人呀! 校尉这次却没有靠过来,只是抱着手臂看了她半晌,“饿了吧?” 颜初夏没回应,只是警戒地看着他。 男人没再说话,转身锁门。颜初夏脑子轰然一响,赶紧去扒窗户,结果还真扒不开。 正在她想着如何撬门时,男人又开门进来了。颜初夏赶紧跳到角落里,再次戒备地看着他。 只见他放下一块肉,几个馒头在桌子上,用蹩脚的大瞾语说道:“现在不是吃饭的时辰,你先将就一下。” 难懂是疑兵之计?颜初夏嗅了又嗅,确定没有任何可疑气味之后才开始吃。 就在颜初夏一边狐疑地啃馒头,一边想着怎么逃出去时,被东方少倾煽动的二王子亲临流人馆了。 作为亲曌一派,二王子这些日子烦的事情可不少。大瞾方面知道自己的皇子被软禁,蠢蠢欲动,平日联盟的世家商户早就陆续来访,求他出面平息大瞾与漠托之间的纷争。 而一直被软禁的东方少倾也谴来了使者,说是如果大瞾人在漠托没办法待下去,那么,他们就全部迁回大瞾。从此大瞾与漠托老死不相往来。 二王子在漠托王那里做了一堆工作之后,才得以解除这些流人馆的人的禁锢。 所以,流人馆的人离开时,颜初夏还在啃馒头,她一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被拎到这个小屋子里来,直到,某一天听见那个校尉与其手下人的争执。 “她是大瞾的有夫之妇,大哥若是玩玩也就罢了,现在是想认真么?” “我看上她了!” “看上?二王子有话在前,不得对大瞾人巧取豪夺!现在查明刺杀王上的并不是大瞾使臣,你若无故再扣留大瞾女人强娶为妻,你可想过后果?” 颜初夏断断续续听着,但并不明白那意思,只是看出这名校尉很紧张而且很不安。 校尉打发了那个人,进屋子,颜初夏依然在啃馒头,他眉头颤了一下,“你今天已经吃了很多东西了。” “饿七天,吃两天是补不回来的。”颜初夏十分淡定。对方情绪越是有波动,她越发觉得自己有机会。 男人在她面前坐下,好半晌才说道:“你的男人在哪里?大瞾吗?” “不,他在漠托!我就是跟哥哥来找他的。” “那找到了吗?” “为什么要问这个?”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伸手过来,颜初夏条件反射地躲开,可他的手没有收回,在半空停了一会儿,继续伸过来。 颜初夏僵在那里,瞪大眼睛看着他。最后男人的手指落在她的眉上,轻轻勾勒,慢慢摩挲,这种举动令颜初夏心底发毛。 最后实在忍无可忍,颜初夏打开他的手,又躲回角落里去。 男人叹了口气。 第103章 真假夫妻 颜初夏被关进流人馆第十天,东方少倾终于坐不住了。尽管慕寒给他的禀报是:王妃吃得好睡得香,被那个混蛋校尉照顾得无微不至。 那话本是要安慰他,颜初夏没有受罪,结果,东方少倾像是感觉到一种强大威胁的狮子一样,全身警备,非得将女人此刻就名正言顺地拎到身边,好好教训她一顿红杏出墙的严重后果。 颜初夏就纳闷了,就算东方少倾插手名不正言不顺,需要曲线运动。可慕寒是她名义上的哥哥呀,怎么也不来名正言顺地要人呢? 他们对她是不是太放心也太不上心了? 颜初夏瞪着骨碌碌的大眼睛坐在窗前磨牙。 那个校尉就一直在窗前来回踱步,穿上新衣,挂上新的腰刀,昂首挺胸,迈着大方步试图在这个柔弱的女人面前展现出他最英俊完美的一面。 而女人也一直看着窗外,眼神如迷雾般难以猜测,完全不清楚她心里在想什么。 校尉是踱了近半个时辰才发现女人根本没有看他。 那一刻,他的气息瞬间就冷了一下,一脚将门踢开,将还在发愣的女人从椅子上提了起来。 “你还在想他?如果他真在乎你,早就来流人馆要人了!包括你那个哥哥,这十天,连踪影都没有!” 颜初夏瞟了他一眼,“这不管你的事!我听说其他人都离开了,你把我留在这里算什么?要不是你,我早就跟他们团聚了!” 校尉的脸黑了黑,负气地甩上门又走了。 不多时,就听见大王子驾到的禀报声。 这一次是校尉恭恭敬敬地来请她出去的,那眼神哀怨得很。 颜初夏没理睬他,心里琢磨着这大王子来见她,可是有些蹊跷的。慕寒难道做了什么手脚? 她这还没想出个头绪来呢,就被一个声音唤回了神。 抬头一看,大王子身边有俩人,一人正是慕寒,而另一人…… “剑无羁?”颜初夏心里暗自嘀咕。这个人一身漠托装扮,此刻正深情满满地看着她,看得她背脊阵阵发寒。 “夏……”这句是剑无羁喊的。 颜初夏一个哆嗦,向后退了一步。 慕寒已经耷拉下脸来,快速走过来,将她往前一推,手下在她手臂上微微用了些力道,“终于找到妹夫了,你这是高兴傻了吗?” 颜初夏的神色是平静的,内心已经波涛汹涌地掀起了滔天巨浪——娘,让她跟剑无羁深情款款,东方少倾会不会杀了他们! 再说,要演戏,能提前给她打声招呼吗?你的那些轻功都被狗吃了吗? 当即,颜初夏的脸也垮了下来,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眨巴了两下,终于迷上了水雾…… “好了,无羁,你的未婚妻找到了,你也可以安心了吧?” 剑无羁一个“激动无措”差点给大王子跪下。大王子手快,扶起他,冷厉的眼神飘过旁边那名校尉的脸颊。 就这样,颜初夏被当成剑无羁的未婚妻住进了大王子的府邸。 明面上的事情是,剑无羁协助的贤王落魄,他刺杀皇帝的事情败露,便逃到了漠托。因武艺高强,被大王子收归门下。他是大瞾人,又了解皇室内幕,在这里自然是如鱼得水,很受漠托大王子的器重。虽然说起来是王子府的侍卫总管,身份不高,但是过了这个考验期,很可能能成为统率兵马的将帅。毕竟,他到这里也不过两个来月。如此器重已是不易。 慕寒与颜初夏以大瞾人身份潜伏进来,在这里就得到圆满的解释了。谁让剑无羁也是从大瞾潜逃过来的呢? 大王子让他们三人一同住在一个院子里,方便照顾。甚至十分热心地问剑无羁与颜初夏什么时候完婚。 想到某个人黑旋风飘转的冷气场,两人当即打了个寒颤。 “刚经历了这事,小夏心存恐惧,等安定了再从长计议!”慕寒觉得自己必须为此事负起责任来,尽量阻止他们接触。要不然,那个主人缓过劲儿来,肯定会劈了他们的。 他这态度表达得既含蓄又明白,连大王子都看出了他心中不乐意,甚至还规劝了一句,“无羁前途无量。慕姑娘嫁给他,不会委屈!” 颜初夏更无耻,直接拽住“哥哥”的衣服,可怜巴巴地说道:“哥哥,我认定他了。今生非他不嫁!” 两个男人立刻背脊发汗。 大王子则拍拍剑无羁的肩膀,“娶妻如此,夫复何求呀!” 等大王子一走,房间里剩得他们三人时,剑无羁立马站得笔直,再鞠躬道歉,连耳根子都红了个透。 颜初夏咳嗽了两声,直接将话题引到安王身上。 “这话还是当面问比较好。明天开始狩猎季,自然就能见到王爷了。” 慕寒说得气定神闲,俨然做起了哥哥的姿态,随时教导着妹妹该如何行事。颜初夏不知道的是,那个王爷下了死令要在狩猎季开始时,见到他的爱妃。 当然,这种情绪在他终于见到颜初夏时一点也没看出来。 安王见到曾经刺过自己一剑的贤王手下,那可是分外眼红的,两人差点没当场打起来。慕寒则抓着颜初夏在外围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他的主人,无论何时演戏都是如此投入毫无破绽,这段位可比身边这位王妃高多了。 颜初夏则一身恶寒,尤其是那厮冷气森森地质问完剑无羁,眼光十分顺道地从她脸上扫过,“大有我要让你好看”的意思。 “你说,我不听话跑过来,他会怎么对我?”颜初夏觉得自己十分需要一点心理安慰。但显然,慕寒不是一个会体贴女人心的好男人。他十分直白地应道:“不排除家暴的可能!” 颜初夏被自己的口水呛得咳嗽起来。那厢比赛已经开始。 大王子与二王子各带了自己的队伍进入狩猎区。自然还有一些王公大臣皇亲国戚。哪个队猎物多猎物大凶猛就算赢。 东方少倾图个好玩,自然加入了二王子的队伍,跟剑无羁杀得难分难解。而大曜使者则加入了仪皇叔的队伍。 闲杂人等就在外围陪着漠托王一起看歌舞。 结果出人意料,安王从马上摔了下来,不但没拿到名次,还受了伤,几乎是被二王子的手下抬回来的。而剑无羁几乎是猎物最多的人,大大地出了一下风头。 颜初夏眉头颤了颤,看着安王一脸痛苦模样,心里有点抽。 慕寒及时将她的神思拉了回来:一个有夫之妇盯着别的男人看得目不转睛,那可是很伤风化的。 剑无羁“不计前嫌”将自己拿到的奖励拿献给安王,算是对之前的事情赔礼道歉。连大王子也替他说了几句好话。 安王勉强应下,给了他这个面子。是夜,篝火晚会,安王被抬了上来参加,剑无羁再次拿着酒携着自己的“未婚妻”前去敬酒。 他的诚意看在所有人眼里。大王子更是不住地点头赞许。 东方少倾一看小妮子来了,心下闷哼了几声,脸上却什么表情都没挂,只是将她扫了一眼。 众目睽睽之下,颜初夏也不跟他计较。只礼貌性地问了他的伤势。 东方少倾却用他特有的冷漠且傲娇调子说道:“一个人在他乡,被人冤枉禁足,现在还跟人抢一头鹿摔下马,我骨头都快摔断了,连个贴心照顾的人都没有……” 颜初夏看着他一两平静地说出这堆话,好想脱了绣花鞋抽到他脸上。 剑无羁则被说得脸色泛红。安王妃原本应该在王爷身边照顾的,这下倒好…… 心里一愧疚,于是又给安王斟上一杯酒,东方少倾斜眼瞟着那个小丫头,仰头一口就进去了。 慕寒最为淡静,坐在他的位置上,压根没打算跟任何人交流或者巴结一下他妹婿的主子之类的。自顾喝酒吃肉,顺道用他敏锐的神经感受一下现场那些人会对自己的主子图谋不轨的。 首先落入他防范圈的是大曜那批使者。那个人他认得,正是大曜王身边一个得力的将领,听说他是自荐来此处联合漠托共同出兵大瞾的。 席间,他向漠托王敬酒三次,向大王子敬酒五次,二皇子五次,而与他临席的仪皇叔,次数已经数不过来了。 颜初夏回来问他发现什么没,他只道:“大曜使臣酒量很好。” 颜初夏眉头一颤,想确定慕寒是否在跟她开玩笑,结果这厮又补充了一句,“比大瞾安王好多了。” 颜初夏默。 某些人的回路,真不应该强行去对接,毕竟她是个正常人。 结果那个酒量不好的安王早早喝醉了,提前退席。剑无羁陪着大王子一直折腾到群臣散去才回帐篷。之前,他就让慕寒陪着颜初夏离开了。 一片帐篷中,王帐在中心,其次是王子王爷的,再是大臣们的,都各自为政相互靠拢。大王子和二王子的阵营正好在王帐两侧,东方少倾要穿过来爬床那绝对是件高难度高水准的事情。结果,他还是神不知鬼不觉地钻了进来。 颜初夏早知道他会来,压根就没睡,等那家伙蹑手蹑脚摸到身后,她一个翻身将人压在床上,制住其双手,反剪到身后。 东方少倾吓了一跳,闻着熟悉的气味,笑了起来。 “娘子饶命!” “饶了你可以,但你得告诉我,什么时候接了这么一个破任务!”颜初夏在东方少倾耳边轻轻的,恶狠狠地质问道。 东方少倾侧过脸来,贴上她的面颊,也小声说道:“那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此刻,你不是应该在远洋船上欣赏一望无际的碧海蓝天吗?” “你是想骗我上船?然后再另娶个年轻漂亮的吗?”颜初夏将东方少倾的手重重地往后提了一下,立马听见一声抽气声。 “爱妃,你已经够年轻够漂亮……你是想岔开话题吗?” 颜初夏的手抖了一下,东方少倾一个反手抓住了她,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女人按在身下,“现在能老实告诉我,为什么到这里来了吧?” 颜初夏避开男人喷出来的热气,“我、我只是担心你……” 东方少倾僵了一下,随即热络的手掌探到女人的后腰上,轻轻抚摸揉捏。颜初夏不经意地低吟了一声。这一声响在耳边,轻轻的,带着无限诱惑,点燃了男人心中囤积已久的情、欲。 “可以吗?”东方少倾一边询问,一边试探着将手探进颜初夏的寝衣内,手掌接触到那滑腻的肌肤,气息又跟着重了几分。 “可以吗?”又是一声询问,颜初夏又羞又恼,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东方少倾得到应允,兴奋地一边脱着女人的衣服一边磨蹭着,等时机差不多了,托起女人的臀部,尽情地驰骋起来。 第104章 安王抢妻 翌日颜初夏醒来时,那个混蛋自然早不见了。 狩猎季要持续七天,这一天,漠托王亲自上阵,手持长弓,率领群车策马而去。 留守后方的王后,招了众女眷,“那边有一些温驯的马匹,你们也去活动活动吧!漠托的女人可不比男人差!” 颜初夏看了一眼外面站着的莫寒,有些犹豫。她骑马很逊色,更别说骑着马射箭了。 “你是大瞾人?”王后看着颜初夏。 颜初夏点头。 所有女眷都看着她,眼中神色各异。 “据说,大瞾女人只会绣花不会骑马!”谁在背后说了一句,偏偏还用的不太纯正的大瞾话,立马引来一片嘲笑声。 颜初夏的眉头颤了颤,转头看向众人,眼中只有淡淡的笑意,说起话来,口气却有些倔强,“大瞾是个爱好和平的国家,提倡以文治国,闺阁秀女,自然不懂骑射的多。” 这些人哪里料到这个站在外臣家眷最边缘的一个小丫头会在漠托的地盘上,跟她们对阵,当下都有些吃惊。 “那你会吗?”王后脸上神色无多。 “会一点。”颜初夏实话实说。 王后微微颔首,“那你也加入吧。” 颜初夏多少明白王后的想法,大王子是她的儿子,大王子手下的人自然在提拔的时候也是需要考验和提防的。同时,很有必要融入这些官宦家眷中去,这样才能和谐共荣。 所以,在众人眼里,她对颜初夏算是很和善的了,这不由得让某些人心里有些不服。 颜初夏看了慕寒一眼,跨上马,跟着这些女眷进了山林。 女人聚集的地方必然是非多。颜初夏这边刚进入丛林,一只拔掉箭头的箭就射中了她的马屁股。原本温驯的马匹一声长嘶,立起前肢踢腾了几下,颜初夏差点被甩了下来。一群女人的嘲笑声从身后传来。 “糟糕!” 担忧的声音刚发出,那匹受惊的马已经如离弦之箭奔了出去,颜初夏驾驭不住,几次差点被颠下来。 身后传来一阵尖叫。 女人的尖叫那是相当有穿透力的,很快附近的侍卫和狩猎的男人们被引了过来。剑无羁一听他的“未婚妻”被一匹疯了的母马驼走,挥起马鞭朝着颜初夏消失的方向疾驰而去。 颜初夏在马上被颠得五脏六腑都快出来了,全身冷汗直冒,手上和腿上均失了力道。但凭最后一点力气不让自己摔下来。 陡然身子一轻,腰上被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抱起,紧接着自己被拎到了对方的马上, 颜初夏惊魂甫定,看清来人,有些眼熟,却又不认识, 俄而只听得一个男音响起,“慕寒,你太失礼了。”东方少倾挑眉看着抱着颜初夏的“慕寒”,谐谑的眼神透着那么一点不多不少的冰冷不满。 “慕寒”跳下马,将颜初夏也接了下去,这才走到东方少倾面前一拱手,退到了他身后。 受惊的马匹已经被随行的二王子的手下安抚住。 颜初夏看向骑着马高高在上的东方少倾,苍白的小脸透着一股埋怨。她多么希望那一刻,是这个混蛋抱着她,安慰他。 东方少倾像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样,笑道:“果然是个美人。如果本王的脚不是受了伤,也想能有一次英雄救美的机会!” 颜初夏的眼角余光十分知趣地瞟到了后方的二王子等人。 “你叫什么名字?是大瞾人?”东方少倾依然在摆高姿态,装得有模有样。他装得可真是不上心,明明前几天才在众目睽睽之下喝过酒。 都不需要颜初夏开口,他的一个手下已经马上出来将颜初夏和剑无羁的关系说了一通。 这下可好了,东方少倾冷哼了一声,“剑无羁?” 看过来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颜初夏心中一寒:这个混蛋想干什么? 结果身子又是一轻,男人拿起马鞭卷起她的腰身,往上一提,瞬间拖入自己的怀中。 “安王!”二王子有些看不过去了,虽然听说这个安王有些无法无天,可是光天化日之下抢有夫之妇,实在是…… “二王子莫要阻拦。当年东方珏抢了我的女人,我抢他手下一个女人何妨?何况这个剑无羁可是差点要了我的命的人!这点补偿难道不应该?” 东方少倾挑着眉,俨然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你放心,只是我跟他之间的恩怨,不会牵扯到漠托!” 听了这话,二王子也不好再说什么。 一行人刚转身,就见剑无羁策马而来,被“慕寒”挡了个严严实实,根本上不得前。 这事不可避免地被闹大,东方少倾则只管坐在自己的帐中,让抢来的美人斟酒,顺道摸摸小手揩点油。 颜初夏一巴掌打在他手上,横了眉头,压低声音,“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们需要一个契机让两位王子打起来。本来是想今天狩猎时,让他们的手下拼一场,结果你这么无巧不巧地闯进来。那就只好从你下手了。正好,我也不用每晚冒着风险去大王子的营帐。” “要我怎么配合?” “你是来漠托找夫君的,自然要表现得贞烈一点……”东方少倾已经挑起颜初夏的下巴,邪恶地笑了起来。 颜初夏还没回过神来,已经被他一把抱进怀里,双唇压了下来。 “呜……”颜初夏使劲推着这家伙结实的胸膛,心中暗恨:这个混蛋就是想名正言顺地耍流氓嘛! 正当东方少倾耍流浪耍得无限兴奋时,有人闯营了,剑戟之声响起,他却不理会,干脆将女人压在身下,尽情地揉捏了一翻。 颜初夏眼睛迷着水雾,已经有些昏昏然,东方少倾咬住她的耳垂,轻声道:“爱妃,你的‘情郎’来救你了。” 颜初夏猛然惊醒,大声叫道:“无羁,救我!” 蓦然听见这一声娇滴滴无限可怜的声音,叫的却是别的男人的名字,东方少倾眼睛一瞪,又不乐意了。 牙齿咬住颜初夏的双唇,将她的呼救声堵在喉间。 颜初夏瞪大双眼,看着男人喷火的双眸,心道:这家伙演戏真是投入呀!不会以前就干过这种□掳掠的勾当吧, 这一想之下,心里更是不乐意,反而张嘴咬了东方少倾一口。 东方少倾吃疼,舌头退了出来。 “无羁!无羁!” 娘的,这个女人如此深情的呼唤到底是要闹哪样? 东方少倾这次直接去扯女人的腰带,颜初夏慌了,刚一挣扎,感觉到男人□□,心里打了个哆嗦,一时间真被吓住了:她可不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 “你想干嘛?别碰我!”颜初夏“欲拒还迎”,撩得东方少倾小心肝一颤一颤的。 “小妖精,你想干嘛?”东方少倾已经尽力遏制了,可这小丫头怎么就是想着法子勾引他呢!太没天理了,他今天若不将她办了,简直对不起自己一世英名! 两人正在挣扎之际,剑无羁真闯进来了。连慕寒也“手无缚鸡之力”地来抢人了。 “慕寒”一剑当关,又将人揍了出去。 两个男人甚是凄凉地痛得“哇哇”大叫,一群侍卫围着他们拳打脚踢。 “无羁!大哥!”颜初夏叫了两声,声音又被堵了回去。 “你怎么这么狠……呜呜,放开我!” 东方少倾捂着她的嘴,悄声在她耳边说:“放心,他们手下有轻重的,皮外伤,不碍事!” 颜初夏愣神,“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你说呢……”东方少倾邪邪地笑道。 “我不要!” “这可由不得你!”说罢,又是一阵狂啃。颜初夏泪水涟涟:这家伙绝对是天狗转世,能不用牙齿吗?呜呜…… 于是颜初夏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强了。 米已成炊,按大瞾的风俗,一女不可侍二夫,剑无羁颓然坐在地上,被打得鼻青脸肿。还在挣扎的慕寒,也被人用棍子按住。 大王子跟二王子当然也来了,可东方少倾就是一个无耐王爷,开罪不起,只能说和。 这件事情看似被压了下来,表明风平浪静,实质上,很多东西已经开始在暗中发酵。 东方少倾满意地抱着自己的爱妃坐在账中,有事没事舔两口。 颜初夏真想一个耳刮子铲过去,那厮就顶着一张迷死人不偿命的脸嘿嘿地冲她笑。 “你不能怪我。我们成亲快一年了,你却只给过我一次,这一年的空白,你得负责补上!” 颜初夏翻白眼,好心提醒道:“现在我们可是在敌营!别忘了自己的本分!” 东方少倾又在她唇上舔了一下,“我现在干的就是正事呀!要以声色迷惑敌人!看着吧,最多明天,这里就会出乱子。” 果然,不出这厮所料,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帐外突然一阵骚乱,颜初夏睁眼,只见东方少倾已经穿好衣服,正守在她身边。 “醒了?” 外面人影攒动,他脸上却只有温柔的笑容,对比起来十分诡异。 “出事了?” “漠托王应该被刺了。如果这次他们刺杀成功,这三派势力可能就会打起来。” “那我们呢?” “我们是外国使臣,不用担心。最多剑无羁不放过我们!” 颜初夏点点头,也迅速穿好衣服。在众人的保护下,出帐,只见火光冲天。 他们的营帐周围都有重兵把守,甚是安定,但远处王帐,已经传来厮杀声。 东方少倾的眉头不自觉地蹙起,颜初夏惊魂未定,“又怎么了?” 东方少倾摇摇头,只是握着女人的手又紧了一些。 不多时,剑无羁率领的人开始攻击他们的营地。外围的漠托守军很快就被干掉,跟“慕寒”率领的侍卫军对上了阵。 少倾,真的慕寒被“生擒”过来。慕寒只道:“上北峰!” 东方少倾眉头再一次蹙起,却没有多问,“挟持”着慕寒往北面撤退。 紧追他们的剑无羁成了最后的护盾,反而没人追杀他们。一行人顺利上了北峰,剑无羁在山下佯攻,东方少倾的卫队在上面防守,将唯一一条山路堵死。 “怎么回事?”终于爬上了最高峰,一看这地形,正是易守难攻的绝佳之地,显然他们早就探查过地形了。 “目前推测,至少有一股人马是在我们背后算计着的。剑无羁受大王子的意,杀了漠托王。大王子以为胜券在握,正在调动自己的护卫队时,却被一个黑衣人杀死,而同时,二王子,那位野心勃勃的皇室也相继受伤。” “是……万俟岩燧?” 东方少倾试探性地问道。怀里的颜初夏不自觉地颤了一下,茫然地看着他们。 “从身手和身形来看,应该是他率领的暗卫队。他的目的想必是要让漠托群龙无首。或者让与大瞾有勾结的人,在混乱中丧生。” “结果,他算错了对吗?”东方少倾反而冷静下来。这显然是东方乾一步步算好的,只不过,眼前的形式,似乎都出乎他们的意料。 “不好说!前天我就发现围场外面暗藏了军队。最初我以为会是勤王军,结果这次混乱,他们竟然按兵不动。” “如果这个人才是与平王勾结的人,那结果可就相当难办了。”东方少倾沉吟片刻。视线在漆黑的山林停驻甚久。 颜初夏摸摸他的脸颊,“你也有怕的时候吗?” 东方少倾握住她乱动的手,笑了。 慕寒咳嗽了两声,示意自己这个外人还在,让夫妻俩适可而止。 “这个位置,至少可以坚守几天。现在形势太乱,最大的一股军队没有行动,我们也不好贸然行动。现在只能等!” 即便现在要去找援军,也是相当渺茫的,除非他们的军队本来就在漠托境内,要不然靠攻过来,他们都能变白骨了。 第105章 山中逍遥 “爱妃,怕吗?”东方少倾拍拍有些发愣的颜初夏。 要初夏摇摇头,“只要娘安全离开,我就无所畏惧。” 东方少倾将人往怀里拥着,下巴蹭在她的肩窝上,一起看着远处还在燃烧着的火光。 “你应该说‘能跟夫君在一起,天堂地狱,都是人间圣地’。” “那你怕吗?” 东方少倾眉头一挑,“有人给我垫背,有什么好怕的?” 颜初夏气结,“你不是应该说‘跟爱妃同生共死,我东方少倾死而无憾’吗?” “咳咳,爱妃,你知道的,我只怕一个人孤孤单单,现在有你在我身边,我就没什么好怕的了。”东方少倾尽量抚平怀中炸毛的女人。 颜初夏微微侧头,扬起下巴吻了一下挂在脖子上的那张脸。东方少倾抱着她的手紧了紧。 几十来号人被困在山上,最麻烦的事情莫过于吃喝拉撒。没有营帐,没有山洞,只能风餐露宿。 白天还好。侍卫们分批守山打猎,用水袋装了山泉水来喝。可一到晚上,山上风大,颜初夏根本冷得睡不着。东方少倾几乎是将人全部搂在怀里,用自己挡住风,她这才消停下来。 慕寒看看那个缩成一团的唯一的女人,找来侍卫说了几句,便离开了。东方少倾坐在篝火旁添柴火,唯一的外套都批在了熟睡的女人身上。 黎明前,慕寒扛着一大包东西回来了。一个简易的帐篷,一些食物和衣物。 东方少倾皱起眉,“哪里来的?” 慕寒没有解释,只道:“这种环境,王妃会生病的。”说罢,已经让人过来搭帐篷。 东方少倾将慕寒拉到一侧,脸上发冷,“衣服脱了!” 慕寒后退了一步,“我没事!” “脱!”东方少倾的冷气压已经喷了出来。 慕寒吸了口气,把上衣脱下,手臂、胸口都有伤,“只是皮外伤,不碍事!” 东方少倾没有说话,从水袋里倒水给他擦干净伤口,又敷上药,包扎了,脸色这才好看一点。 “别干傻事!她没你想得那么弱!” “哈切!” 东方少倾的耳朵不和谐地动了一下,眼睛瞟了一样那个火堆边的女人:这还真是给他长脸,不会真着凉了吧 慕寒笑了出来,眼神十分直白地表达了他的做法还是有必要的。 颜初夏被搬进帐篷,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东方少倾看得直颤眉:小妮子,你敢睡得再舒坦一点吗? 像是感觉到他抱怨的视线,颜初夏嘴动了动,猛然张开了眼,眼中全是笑意,“慕寒真是一个好男人呀!” 东方少倾心底升起一股恶寒,“你可别打歪主意!慕寒不会被你祸害的!” 颜初夏爬起来,义正言辞,“他是被你祸害的!明明你就不是啥好人,凭什么有这么好的跟班?” 东方少倾捉住女主的下巴,邪恶地笑道:“这叫魅力,懂不?你不也爱上我了吗?对我生死不离的!唉,我东方少倾这一辈子也值了!” 颜初夏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嘀咕道:“早知道跟你风餐露宿,我应该陪着娘一起远渡重洋去!” 东方少倾干脆将人抱紧怀里,“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进来。这就是你的劫数!”说罢得意地大笑起来。 夫妻俩笑闹一翻,东方少倾的心情也明媚起来。帐外的慕寒听着笑声,嘴角欣慰地弯了起来。 “下面到底如何了?我们有突围的可能吗?” 东方少倾刮了刮女人的鼻子,“突围的可能性不大。剑无羁递信息上来了,大王子、二王子都死于兵祸。那位仪皇叔也是重伤,剩得半条命。大曜使臣不知道是不是抓住了我们的把柄还是无中生有,将这起事端指向大瞾。汉王带兵围住了北峰,大意是,要给漠托臣民一个交代。” “这汉王是谁?那他岂不是随时可能攻山?” “这个汉王是也是王族人,不过他是藩王,这次刚好入京,带了自己不少军队过来。在漠托百姓中,名声极好。所以,这次他上位的可能性很大。不过王都这边的势力也不弱,所以,他攻山的可能性不大,劝降倒是可能。如果他能将大曜和大瞾两方使臣都控制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王都的军队是不会对他强行驱逐的。” “又是一个拉锯战……” “虽然暂时逃不掉,这倒是给我们留了足够的时间。所以,他们越乱,对我们而言越有好处。” 东方少倾揉着女人的长发,在她额前吻了一下。“睡吧。” “你呢?” “我要去看看他们有没有偷懒!” 看着男人帮她掖好被角,颜初夏突然觉得做女人真是好! 当然,其他人也觉得,做王爷也不错,尤其是娶了一个不会哭不会闹,明明被逼上绝路了,还有心情用针做鱼钩钓鱼,与侍卫比赛,一个时辰内谁抓的鱼最多…… 东方少倾躺在树上,看着那个守着三根鱼竿的女人皱成一团的小脸,直冲那些侍卫哼哼。 这些侍卫里,有一部分是曾经跟她一起走过辽川道的,几下就混熟了。而且很不怕死地在颜初夏的鱼儿上钩时,十分不小心地投下一块石头过去,将她到口的鱼儿惊得四散逃窜,他们再围成一圈,将她的战利品抢劫了。 颜初夏终于爆发了,脱了鞋子就要往水里跳,东方少倾飞也似的从树上跳下来,一把拎住她,又冲那些没规矩的侍卫威严了一翻。 侍卫们十分乖巧地将自己的鱼儿挂到颜初夏的鱼钩上,还讨好地帮她提起来。 颜初夏的眉头颤了颤,她才不稀罕这种强取豪夺来的战果呢。 “重来!你们去那边,不许到我这边捣乱!” 东方少倾的眉头也颤了颤,“爱妃,你就不能陪我谈谈情说说爱什么的?” 你没看人家夫妻多腻歪?大好春光如此浪费,真的很悲催! 颜初夏交给东方少倾一根鱼竿,“咱们一起!他们三个人,我们两个人,我们赢了也不算欺负人!” 颜初夏的逻辑看起来很奇怪,其实是合理的。 东方少倾一加入,侍卫们的干劲更足了,这位王爷也雄姿勃发了,钓竿不够,直接削尖了棍子去扠鱼,还十分不道德地说道:“我在岸上,不算违规!” 他压根就忽视了颜初夏最初跟这些人打赌的前提条件是什么了。 人家赌的是钓鱼跟徒手抓鱼的效率好吧? 但是王爷一发威,谁敢违逆!东方少倾在山间笑得荡漾,直接导致这些人吃了两天的鱼。最后直有人怀疑,这山涧里的鱼不会被他们的王爷灭种了吧?若干天后再去时,真的连鱼的影子都没看到。 作为大王子的心腹,不少大王子的余党向剑无羁靠拢,他们在山脚下成了一个规模不小的队伍。 慕寒初步估计了一下,至少有一千人。 刺杀大王子的刺客,从漠托政局来说,除了二王子就是仪皇叔。既然二王子已死,那么仪皇叔无论他做没做都得承担起责任来。 在这种事情,仇恨就像一颗强力磁石,能将散掉的人心凝固起来。为首的人都知道他们需要这么一颗种子,否则,他们这些被抽掉树干的枝丫在面对威胁时,是没办法独活的。 “那岂不是让那汉王坐收渔翁之利?”颜初夏正在剥一颗野生猕猴桃的皮。 “汉王据说是王室中最没野心,对王权最衷心的人。是以在这淌浑水中,那些王室都想要借用他的势力,却对他提防又最少。他几乎是集全了天时地利人和。这漠托,他不称王,都说不过去!”东方少倾很自然地抢了颜初夏刚剥好的猕猴桃,颜初夏刚要抢回来,一看自己手上毛茸茸的,那厢慕寒已经提着水袋给她冲洗干净了。 东方少倾喂了她一口,自己又咬了一口,看向慕寒,“他回去了?”慕寒点头。 他? 颜初夏有点不明白,突然想起那个假慕寒来。 “他是谁?” “大曜王齐格。也就是你在一剑山庄见过的晏鸣。”东方少倾回答得理所当然。 颜初夏一阵惊愕,又将两个男人来回打量了一翻,陡然有种她被无视的失落感,此刻,她莫名地明白了阳平的心情。 东方少倾捏捏她的下巴,笑道:“干嘛?这种表情?我也是一直是猜的!没有故意隐瞒你的意思!” 东方少倾像是明白了女人心中那点小疙瘩,灿然笑着,毫无芥蒂。 颜初夏砸吧了一下嘴,她能说什么,难道说自己笨?好吧,这两个人的确很有默契,东方少倾也的确很聪明。跟聪明人在一起,她完全可以少动点脑筋。 王位之争将漠托搞成了一个烂摊子,谁都不服谁,谁都想坐上那把龙椅。可事实也很明确,他们的力量比之之前那几方都太弱,百姓的基础也差强人意。 唯一一个还有点靠山的就是那位仪皇叔,结果,很快传来他所亲近的大曜使臣乃是大曜的叛臣,他的后台也就崩塌了。本来就伤重,被这事一激,一口老血喷了出去,几个“亲信”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为他敲响了丧钟,将他谋朝的阴谋抖了出来,甚至包括有刺杀漠托王及两位王子。至于这些是真是假都不要紧,关键是要对他们选中的主子有帮助。 王室就是如此血腥而残酷。 第106章 岩燧攻山 颜初夏一边听汇报,一边用龙吟剑挖灶坑。 难得上来一次的剑无羁看她那样儿,心里直抽搐,红着脸说道:“王妃,那是龙吟剑!” “如何?”颜初夏头也不抬。 剑无羁紧紧按住在腰间铮鸣的宝剑,额上不自觉地挂下一滴汗。 “王妃,这种粗活让侍卫来说就行了。”慕寒十分同情剑无羁,忍不住也劝了一句。 只有东方少倾看得直乐呵,甚至不无讽刺地说道:“爱妃,要不,咱们挖个地道,直通大瞾如何?” 颜初夏这下终于抬了头,瞪了东方少倾一眼,嘴里冷冷说道:“我要挖个坑将你种在这里,等到秋天就能收获好多个王爷了。王爷,你看这个法子可妙?” 慕寒和剑无羁脸僵了僵,嘴角动了动。 东方少倾却挑了挑眉,煞有介事地认真考虑了一下,沉吟半晌,“嗯。的确主意很好!但,王爷多了,一个王妃可是远远不够用,所以,把咱们种在一起吧!以后树上结出来的,就是一对一对的王爷和王妃!” “噗!” 两个衷心耿耿的人终于忍不住了。 “哈哈哈……”外围的侍卫也笑了起来,还十分放肆。 颜初夏的眉头颤了颤,扔了龙吟剑,怒道:“王室的人真不是人!” 慕寒给她拾起剑洗干净了,东方少倾已经走过来,将人搂进怀里拍了拍,“凡是有利益的地方就有纷争。利益权力越是集中,暗中危机就越大。” 慕寒和剑无羁知趣地退开。 颜初夏叹了口气,“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东方少倾低头看进她的眸子。 颜初夏指指慕寒和剑无羁以及那些侍卫,“你的心腹是不是都在这里了?” “嗯。大多数都在!他们都是好手。你不用担心!” 颜初夏急了,“这就是我担心的地方!如果有心人想要将你一网打尽,这不是一个大好时机?” 东方少倾身子一颤,他几乎忘记了这个疏忽,随即,他又安抚道:“在这漠托,应该不至于会有这样的人!” “我也没觉得万俟岩燧敢冲进围场杀人!”颜初夏认真地看着东方少倾的眸子。 “不会的。那是我的父皇……” 颜初夏推开他,为什么这个男人还是这么向着他? “就算他想过要保住你,可你的手下他可不会怜惜!”就因为要保住你,这些人就必须死!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你不明白? 东方少倾的脸色明显苍白起来,嘴唇动了半晌,却没有说出话来。 “要杀他们,只需要一个时机而已。只要漠托王都大乱,守城官兵造反,王族外逃,时机就成熟了……” 颜初夏毫不示弱地看着东方少倾。她和他对他们都有感情,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为了一个人的安心而死在他乡,最后连个名分都得不到。 东方少倾伸手将人再次搂进怀里,好半晌才说道:“我以为,只是我太多心。既然连你都这么说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说罢,头埋在颜初夏的脖子上,再无声响。 颜初夏抚着他坚实的背脊,也没有说话。 当晚,东方少倾下令,让慕寒带着一大半的人在剑无羁的帮助下去斩风关。 慕寒只是将夫妻俩看了一眼,面无表情,“我留下,以我一个人可以抵他们十个。” 东方少倾也只是将他认真地看一眼,便同意了,同时多让十个人离开。 虽然有人会觉得蹊跷,但是想到剑无羁是他们的外援,也安了心。几十人兵分三路,一路去斩风关,一路去凌云关,还有一路直接回京城。同时告诫所有人,如果遇到危险,化整为零,迅速隐藏踪迹。 接到消息的剑无羁在安排好他们的退路之后,又上了北峰,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万一有人要攻山,人多,他们也可以多抵挡一会儿。现在东方少倾身边剩下不到二十人,这是要闹哪样?最多只能组织一次小的突围。 “如果大王子的余党想要你攻打王都的话,你也乘机走吧。”东方少倾不痛不痒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剑无羁心底一颤,“万俟岩燧会来?” 东方少倾只是看着他,“他不敢对我怎么样!但对你们,绝对是杀无赦。何况,你还是刺杀父皇的元凶,你是绝对逃不掉的!明白吗?” 剑无羁抿着嘴不再说话,呆愣了半晌,乖乖下山去了。 现在还剩十八名护卫,其中有八名是斩风关的一个副将的手下。那名将官一看就是炮灰,是以他们根本没将他盘算在内。 翌日,发现侍卫人数减少,这位副将屁颠颠爬上来,想要弄清楚始末,东方少倾只淡淡说道:“我让他们暗中隐藏起来了。倒是许副将,你的卫队不是有一百来号人吗?他们在王都能出来吗?” 这位副将脸白了白,“我已经接到消息,他们全部被扣押待审了。剑无羁那边,王爷可有谈好?” 外层的防御是这位副将在负责的,内层则是慕寒率领的侍卫队。所以,剑无羁上下山,他多少是知道一点的。 这个点上,两方势力联手本也不奇怪,如果安王能够放下被刺的那一剑之仇,冰释前嫌,相信,在剑无羁再次失去靠山的情况下,要招揽他是很容易的事情。 东方少倾则对这位副将那充满渴望的目光不屑一顾,只淡淡说道:“剑无羁或许能派上用场吧。不过,这可不好说,毕竟我抢了他的女人!” 在外人面前,做戏还是要做足的。 许副将的脸立马就白了,不只是抢了人家的老婆,还将人狠狠打了一顿,他可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主儿! 真是太嚣张!太目无王法了! “应该会有商量余地的吧?”许副将已经开始心虚了。 东方少倾觉得逗够了,重重叹了口气,“其实,这个时候,他们要盯的是我,如果你想离开的话,我不阻拦!” 可怜的副将一听,立马给他跪了。重重叩首,以表示自己耿耿忠心,绝对不敢干这种背主弃义的事儿! 东方少倾可没傻到相信这种毫无根基的忠心。只摆摆手,“你只要在可疑人物攻上山时,发出预警信号就算是尽职了。” 许副将在听见这话时,绝对觉得自己被低估和小看了,这是对他从军多年的侮辱。但事实证明,是东方少倾太抬举他了。 万俟岩燧的手下,用了不到盏茶功夫,许副将已经宣告彻底与这个龌蹉的世界告别,临死前,他的手上还捏着一个火折子,想要点燃他们预先商定的信号篝火…… 慕寒在听见啸声时,已经召集了所有人,守在帐外。 十一个人,每人都持着明晃晃的长剑,对准了从山道飞窜而来的黑衣刺客。 第一个到达的万俟岩燧,一看他身边这些人当即就明白了:安王的势力在他眼皮子底下已经转移了。 “剑无羁是安王的人?”这是他唯一能得出的结论。 因为这些日子只有剑无羁带着人闯了关。 “万俟公子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慕寒冷笑道。 安王披好衣服,抖落了一下自己的长剑,与颜初夏携手而出。 “本王已经跟剑无羁联手,我让他帮我去找援军了。已经四天了,如果速度快的话,你们万俟家的军队会在三天后达到。” “如果王爷真派人去了斩风关,那才叫送死!”万俟岩燧已经收起剑。既然他的计划都已经被人识破,人都走光了,突袭已经失去了意义。 东方少倾和颜初夏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只见他挥退左右,只留下他们四人。 “我父亲已经知道初夏与当年秋水县林家的瓜葛了。” “什么?” “是你?” 东方少倾和颜初夏同时发声。 万俟岩燧的视线终于勇敢坚强地落到颜初夏脸上,异常坚定地说道:“不是我!” “这件事,本来主人另有安排,现在并不是一举摧毁万俟家族的好时机。但是……”万俟岩燧又将颜初夏看了一眼,“姑姑知道这件事情之后,最后向我父亲求证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过年的时候,父亲回京述职。” 众人额头流下一头冷汗。 “颜太傅若是知道实情的话,不可能对此不闻不问。但是他没有表示出任何反常举动。你们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颜初夏的脑子有点懵。此刻万俟岩燧如此说,当然不是说颜韫文对杀父弑母之仇可以冷血地置若罔闻,反而可能是在筹谋着什么大计划。 “父亲离京之前让母亲盯着颜韫文。当然,他一直做得很好,不会让任何人看出破绽,就因为这样才可怕。如今,你们向斩风关求救,无疑是真将自己推入了死地!”他们只会面临两种结果,一是,被万俟竑抓住作为人质;二是,被当成威胁的一部分彻底剪除。 “父亲大可以发兵攻打漠托逼他们放人。可是这个稍微一个逼关过度,就是将你们送进死地!漠托人是很有血性的!”万俟岩燧本来是想趁机剿平安王的势力,结果,他不得不暂缓此事,助他们逃亡! 东方少倾现在担心的是那些去斩风关的人能否活下来。 慕寒像是读懂了他的心意,早一步招了两个侍卫,说明了一些事情,便谴走了。 万俟岩燧顺道还丢给他们那个许副将的腰牌,“希望是我多心……” 我们也希望是你多心呀,兄弟! 颜初夏紧紧拽住东方少倾,这下好了,结果是她害了他。如果当初她不是那么意气用事,就不会逼着万俟竑反了。她甚至开始怀疑,今年边关如此不稳定,正是拜他所赐。 东方少倾反握住她的手,在手背上吃起了豆腐,“别怕,漠托不至于这么快就安定下来处理此事。王都现在情况如何?” 万俟岩燧瞟了一眼东方少倾那不规矩的手,冷着脸说道:“汉王恐怕是早有预谋。王族已经大乱,昨日开始就有不少人逃离王都。而最有实力的两股势力还在王都外苦战了一天,两败俱伤,最后被汉王派去的一支军队收服。” 哦,你就趁乱杀上山来了。顺道让别人以为是漠托王族混乱造成的误伤? 万俟岩燧当然看懂了慕寒的眼神,却不加理会,继续说道:“汉王很会收买人心,现在他的队伍越来越强大,几乎将王室那些内乱的势力都收纳进来。众望所归那只是时间问题。这个王位他坐定了。现在,他对大瞾大曜的定位尚不明确。但无论他是友是敌,落入他手中前景也是不大乐观的。”太被动了!而且在重重监视下,他们想要有所行动,几乎很快就会被扼杀! 第107章 突破重围 商量之下,是夜,众人决定混在剑无羁的大王子余党队伍里。 汉王的军队在j□j中迅速接管了京城的防务,这比预期中要平静得多,而且时间还如此之短,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随着汉王军队的和平演变以及吸收重组,围场的军队比之前反而少了,大批量的汉王老兵被调去其他地方统率或者协调去了。 剑无羁的计划是,随大流,向汉王投诚,乘机让东方少倾一行人离开王都各方势力的视线。 众人觉得可行,一翻乔装改扮之后,趁着夜色下山,并一把火烧了这北峰,自然,上顶峰的路口那些尸体,他们谁都没动,让他们保持原位。 北峰一烧,山下的千人队伍就乱了套了。 剑无羁早就给众人做了心理铺垫,说,他已与大瞾安王达成协议,只要守他们到援军到来,便能得到大瞾朝廷的许可,他们可以在大瞾安家,远离可能的王位之争带来的血光之灾。 而这一把火无疑将他们刚燃起来的希望瞬间扼杀。于是让劝降投诚变成了最好的趋势。但以前仗着大王子照拂的某些干了不少坏事的人,心里彻底慌了。他们成了反对最激烈,也最为激愤的一个群体。 趁着混乱之际,东方少倾已经将人安j□j了最靠近剑无羁的队伍。 “化整为零,散!”东方少倾吩咐众人,而他却死死拽着颜初夏。 果然这边火刚起不久,那方汉王的一支军队便策马围拢而来。 这一千多号人里,并不是都是大王子的亲信直属手下,有不少王后一族的高官贵族,他们也有自己的势力。在多方刺激之下,这些人一见苗头不对,马上带上侍卫家眷和仆人强力突围逃命。 分散在各处的东方少倾的人见缝就钻,在包围合拢之前,顺利突围了。 而剑无羁,以原本的侍卫队头领的身份,率领自己的属下安抚,混乱场面用了一个时辰才平息。这一个时辰也足够东方少倾的人突破最后的屏障。 汉王是聪明人,这种变故的东风不可不乘。他讲究仁义宽厚,对所谓的“叛军”一律采取和平招降原则,只要对方不动兵戈,他也可以保证不见血腥。 东方少倾是拽着颜初夏最后一波冲出重围的。一里之外,慕寒带着两个侍卫劫持了一个高官的马车,和马匹。东方少倾拎着颜初夏冲他一颔首便钻进了马车。 万俟岩燧在前面带路。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潜来潜去,不止是身手的问题,更多是,他对地形兵力布置了如指掌。 黎明时分,他们碰上了第一道关卡,这是通向大曜的道路。因为大曜使臣被判定为叛国罪,汉王在第一时间将那些人押送去大曜,以求和平共处。大曜王齐格十分宽容地表示不会追究此事。 所以,前往大曜的关口排查现在是最松懈的。几十里或者上百里才能碰到一个关卡。而大瞾方向几乎是十里一卡,没有特别通关说明大瞾人是无法通过的。 东方少倾将颜初夏拎下马车,“我们这种装束坐马车反而容易暴露。” 这已经是剑无羁为他们找的平民装束了,一看就是官宦家里逃出来的仆人。坐辆官家马车,会被人当家贼抓的。 颜初夏摸了摸脸,又看了看东方少倾,“会被认出来吗?” 东方少倾捏了一把她的下巴,“你这样忐忑,反而令人生疑。咱们现在是逃难的家奴,惊慌一点,脏一点,都是理所当然的,千万别担心着被人认出来这档子事,你的眼睛可是会出卖你的哦……” 说罢,东方少倾还很不厚道地抓起一把泥往颜初夏的膝盖和衣服上抹,脸上自然也没放过。 颜初夏眨巴了一下眼,“为什么你们不抹?” 慕寒十分厚道地应答:“因为,我们一看就不会是被吓得连滚带爬的人。” 看着一脸憋屈的颜初夏,东方少倾忍住笑,“慕寒还是当你的哥哥。你要听他的话,乖点,可怜一点。明白吗?” 颜初夏横了一眼那个一脸理所当然的男人一眼,“为什么每次都是他当我的兄长,这次换一下,我要岩燧当我的哥哥。” 说罢就往万俟岩燧身边靠了一步。 东方少倾眉头一颤,却也没好反驳,只要小妮子高兴,那就行了呗。反正万俟岩燧不会伤害她的人。 万俟岩燧的耳朵微不可查地红了红,脸上却比谁都淡静。 这个关口是一小队人马把守,约莫五十人。营帐外就是狼烟,随时可以放信号。 慕寒打头,万俟岩燧垫后,另外四人走中间。他们随身连包袱都没有,慕寒直接说是他们逃出京城,遇到歹人打结了。 而且莫寒说话用了一半的漠托话一半的大曜话,颜初夏是没听懂,东方少倾却接着又说了几句大曜话,她依然没听懂。不过或许正是因为这些人的大曜语,令官兵放松了警惕。 但是即便放松警惕也没打算轻易放过他们。没有随身物品可检查,总要报备一下登记记录。 令颜初夏吃惊的是,不止慕寒会这两门语言,连另外两位侍卫也会,万俟岩燧就更不用说了,他的漠托语说得都听不出是外乡人。 只有颜初夏愣愣地只能装哑巴,可怜巴巴地看着登记的人。 万俟岩燧又说了一通,颜初夏只见那个登记的士兵皱起了眉头。似乎有些难以做出决定。 俄而过来一个头领,颜初夏一看,吓了一跳,这人正是那个流人馆的校尉。显然他是这一伙人的长官。 不知名的校尉将一行六人打量了一翻,视线毫无悬念地停在颜初夏脸上。一丝惊愕从他眉宇间一闪而过。 颜初夏心底发寒,其他人更是不敢乱动。连呼吸都不自觉地轻了下来,等待这位校尉的最后发落。 颜初夏已经懊恼地想着为什么之前就没想过学学什么大曜语和漠托语呢? 这名校尉翻看着登记的册子,抬眼看向面前的人,“你们是兄妹?” 万俟十分老实地点头,并且声称他们在漠托呆不下去了,准备跟着妹夫逃难去大曜。 这个妹夫自然说的是东方少倾。 校尉又将东方少倾看了一眼,神色不定。 慕寒的手已经摸到衣摆,随时准备突击。 “你们是哪个府上的?” 万俟岩燧想都没想便应道:“大王子府。” “大王子?” “对!大王子出了事,我们这些粗使杂役就被遣散了,还有一部分投奔剑无羁头领了。” 校尉点点头,想是这些讯息一点没错。 颜初夏尽量地低着头,毕竟跟这个混蛋相处了一段时间,她还真怕自己脸上的泥土不够脏,让他给认出来。 而这名校尉似乎也在有意磨叽,连站在最远处的慕寒都看出来了他对颜初夏的关注度不一般。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了马蹄声,而且是一片,人马听似不少。众人瞬间就紧张起来,但面上依然镇得风雨不动。 东方少倾握住颜初夏的手,用漠托话说道:“这位官爷,我们可以走了吗?拙荆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又连夜赶了这么远的路。” 校尉抬头又打量了一下颜初夏,视线最后落在两人紧扣的双手上,谁也没看到他眼底流过的情绪。 马蹄声越来越近,校尉挥了挥手,示意手下放行。 众人齐齐舒出一口气,转身便走。 “慢着!” 慕寒与万俟岩燧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按上了腰上隐藏起来的短剑。 “这位夫人看起来很累。我曾经也算是在大王子手下做事。这匹马拿去代步吧。” 众人皆是一愣,又齐刷刷地看了一眼颜初夏的脚:什么时候这家伙的靴子露出脚趾头来了? 颜初夏有些尴尬,回头冲校尉微微颔首道谢。 万俟岩燧牵过马,东方少倾直接将颜初夏扶上马背,这才十分镇定地离开。而身后的人也赶到,全部在营地停了下来。 颜初夏偷偷回头看了一眼,似乎是汉王的队伍,而为首的,正看着他们一行人,在翻名录。似乎没看出所以然来,又放下了。颜初夏微微吐出一口气,眼眸突然对上那名校尉,心底一惊,马上回头。 过了这道关口,一行人往凌云关与斩风关之间的位置前进。 如果现在进大曜,齐格应该能够保他们万全,不过,斩风关那边却十分令人忧心。 以万俟竑的为人,真不排除为了保全万俟家而联合漠托反攻大瞾的可能。 而且,他完全有准备的条件。至少他知道颜初夏的身份好几个月了,以他的性子不可能无动于衷,最大的可能就是,他在酝酿筹谋一个万无一失的法子。 如果东方少昰不再是太子,颜韫文的身份本不足为惧。可现在看来,太子登基近在咫尺,颜韫文一旦顺理成章上位,他这国丈又是太傅,说话的分量可想一般,至少太子会偏向于他的立场。 皇家本来就很介意外族将领手握重兵,他几乎可以想见小皇帝与颜韫文一拍即合的场景。若真等到那一天,万俟家就成了人家砧板上的肉。 “你觉得令尊会反吗?”慕寒十分有兴致地问了一句。 万俟岩燧冷冷看了他一眼,“这不是我所关心的问题。” 颜初夏也看了万俟岩燧一眼。其实他最担心的应该是某一天不得不亲手解决自己的亲人吧? 万俟岩燧意识到颜初夏的视线,抬头看了一眼。颜初夏微微一笑,却没有说话。 “ 啊!你干什么?” 颜初夏被东方少倾捏着的手突然一疼,东方少倾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爱妃,方才我说的什么,你可有听进去?” 颜初夏十分惶恐,她只是走了一会儿神,这个男人到底是有多霸道呀? “呃……你说我们先去旬阳,再,”颜初夏想了想,“转水道去孟川?” 东方少倾终于满意了,“嗯。所以,你有带龙啸的令牌吗?” 颜初夏乖乖地交出令牌。东方少倾顺手就扔给了慕寒。 “你们又想甩开我?”万俟岩燧问得十分直白。 慕寒更加直白,“不止要甩开你,还要甩开你那些手下。随时被你们盯着小命的感觉十分糟糕!”若是到了斩风关,难保东方少倾的人不汇合,一旦汇合,就面临着被剿灭的危险。 颜初夏有些尴尬。其实排除万俟岩燧是东方乾的杀手之外,他还算是一个不错的人。 万俟岩燧这次什么话也没说,依然跟着他们,大有“有本事你就甩甩看”的意思。 慕寒这次还真是来了兴致。 结果一碰到江南船帮的人,万俟岩燧竟自动消失了。这倒让慕寒心里更加戒备起来,深怕他们这些暗卫躲在哪个角落里,随时准备下杀招。 “不用担心。”颜初夏抖抖手中的纸,“他确实走了。” 东方少倾和慕寒接过来一看,竟然是地图,斩风关外几百里的兵力布置都备注得相当详细。 看完之后,慕寒不得不感叹,“若果拿着这张兵力布控图,要偷袭实在太容易了。” 不过,现在他们不是偷袭,而是要绕开这些位置,直接杀到斩风关与凌云关的交界线。 慕寒早就让几名暗卫前去凌云关找姚崇明。这个人是不可能坐视不管的! 如果没意外的话,姚崇明的军队应该能在他们达到孟川时来接应。 当然,这都是想象中的,等他们进入孟川境内时,迎接他们的是一排浩浩荡荡的战船…… 第108章 战船在前 这个位置离孟川还有一百里地儿,姚崇明的速度应该不会这么快。 慕寒命令放慢船速,走上船头观望了一翻,心下一惊,船上没有旗号,但偏偏他认得这就是漠托的水军船。 一艘主船,六艘护航船,相对于这边三艘船,规格委实过高。 慕寒冲江南船队做了一个手势,旁边两艘船位置调整到侧前方,原地驻停。 东方少倾在船舱里跟颜初夏对弈,“夏,我能问你一个十分严肃的问题吗?” 心里十分不安的颜初夏被他问得一愣,“什么问题?” “在你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铺满荆棘毒刺的,一不小心可能就会殒命,但是道路的彼端却是世人所向往的天堂;另一条路,路上扑满鲜花,还有美酒相伴,而路的尽头,却是一片刀山火海。” 颜初夏看着东方少倾,笑起来,“倾,你忽略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什么?”东方少倾愕然,按理,娇滴滴的女人不是应该万分惶恐地看着他,励志一点的选前者,颓废一点的选后者,最理想的回答则是“只要跟你在一起,无论荆棘毒刺刀山火海,都是幸福的!”这才是完美情侣的终极答案。 “呃……我的意思的,你得有两个前提,一个是这两条路能不能走到终点,另一个则是终点真如你所确定的那样吗?” 东方少倾的眉头颤了颤,“这不是应该约定俗成就是确定的吗?” 颜初夏十分严肃地摇头,“世间事没有什么是绝对的。任何一个因素都可能将路途的长短和终点篡改。比如路上的毒刺,刺多了,也许你会百毒不侵;香甜的美酒喝多了,也可能让你提前上西天。当然,也可能你在踩上第一颗毒刺时,就不幸生亡了;你还在喝美酒的时候,弊端的地域就变成了天堂。真的哦!” 东方少倾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女人的脑袋,他的问题多么高端大气上档次呀,在这个女人面前竟然成了不成立的问题。 “所以,关键还是审时度势,量力而行!”颜初夏瞟了一眼对面的战船。 “爱妃的意思,难道是向他们投降?”东方少倾也跟过来,看了一眼远处的船。 “于大义而言,我们的确不能成为漠托要挟大瞾的筹码,就私心来说,其实偶尔屈服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东方少倾眼神有点复杂,“你可知道那艘船上的主事者是谁吗?” “能够如此了解大瞾形式,判断你的行程的,自然不会是漠托人。” “你就不怀疑万俟岩燧出卖我们?” “他不屑做这种事情。真要动手,他会直接杀过来的,这点我放心。他对自己的身手有绝对的自信。” 东方少倾点点头,“那上面应该是我最不想见到的人。既然连他都正面出动了,那么,这场风暴也终于掀了起来,不止是我们此刻有危险,恐怕京城也开始不太平了。” 颜初夏蓦然一惊,“平王已经开始行动了?” 东方少倾举起棋子,“咔”地一声挡住了颜初夏的前路,“这是一个好时机。”皇上病重,太子几废几立,人心还未完全安稳,邻邦来犯,边关大将无臣服之心,这可是百年难得一遇能够全撞在一起的“巧合”。 大瞾本来算是太平之国,要制造出这种巧合,可见幕后人也是煞费苦心。 “那现在我们应该如何走这步棋?” 东方少倾不急不缓,继续放棋子,“我们只有三艘船,凭这点,是无法抗衡的。” 颜初夏这下更认真地看向东方少倾,既然男人这样说,那肯定还有不确定因素在。 “正如你所说,很多因素都会影响结果,我也不能确定我们能获得多少外援。” 颜初夏脑子转悠了一下,“江南船帮的人虽然有意帮忙,但是他们的主力船队在大瞾,这里也只是有几艘商船而已。” 东方少倾抬眸莞尔一笑,“你忘记了吗?龙啸在出海口,如果从这条河的下游逆流而上,他需要的时间不到两天。而我们已经在这里行了两天有余。” 东方少倾的棋子刚丢下,就听见哗哗水声,和嘈杂声,颜初夏忍不住掀帘,果然,逆流而上的船只还不少,而且那规格可比他们这三艘不起眼的船高档多了。 东方少倾连看都没看一眼,催促颜初夏落子。 颜初夏思忖了半晌,“战船和商船正面交锋的可能性有多大?” “如果只是大瞾单纯的商船,主事者或许会考虑一刻钟,最后将商船彻底清除;但如果商船是从大瞾跨漠托进大曜,而船上又很不凑巧地邀请了很多三国的名门商贾,主事者就会多考虑一刻钟,是否炸船,便有五分的不确定性。” “那要怎样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思虑再周全也难免一失。只不过,如果主事者认为我们不在这里,而是转向陆路进发的话,那就多了两分的胜算。” 颜初夏蹙眉,“以即墨羽司的心思,陆路一定也会有加强防范!” “所以只是两成嘛!” “但如果,万俟岩燧能够帮我们清除路障,那形势又会逆转……” 万俟岩燧?颜初夏有些发愣。 “不用怀疑,他离开船,可不是在考虑着慕寒的抵触情绪,他没那么体贴。他应该是觉察到什么,所以才给了我们那份地图。” 一说到地图,颜初夏立刻翻了出来, 东方少倾把地图接过来,又揣进自己怀里,“下棋!说不定我们会有好长时间没这种悠闲了。” 东方少倾的淡定已经超过了颜初夏的预料。 “你是觉得我们能逃出去?” “加上这些因素应该问题不大,我们只是需要等待时机而已。” 颜初夏又看了一眼窗外,江面上已经密密麻麻来了一支大船队,而且停在了他们和军舰之间,头船正是龙啸亲自在统领,他已经开始与那边江面停驻的战船开始商谈借过的事情。 三方船队都按兵不动。 落日余晖掩去最后一点温热时,龙啸那边的还没谈好,但沿岸已经有很多军队围了过来。 被围困的商船早就吵杂起来,东方少倾却和颜初夏舒舒服服地吃了一顿饭,一起欣赏着河水中的灯光。停泊的船只,形成了一个水上集市,十分热闹。属于龙啸的船队,若无其事地该干嘛干嘛,隐隐透出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连岸上的军队也有些愕然,就在这次,大曜方向突然蹿起了几颗烟花,在空中炫丽地炸开。一丛一丛,越来越近。军队像是接到了信号,迅速朝着烟花盛开之地奔去。 东方少倾提着颜初夏,扛起包袱坐了只小船,迅速抵达岸上。 他们的目的地依然是孟川,只不过稍稍偏离原本预定的方向,而是更为靠近斩风关。看地图,万俟岩燧标注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那里被岗哨包围,可在他的标注里,那是一个安全的位置。 “你信他有几分?”东方少倾不由得要问问怀里这个女人。 颜初夏瞟了一眼那张地图,“至少,他不会要你的命。”言下之意,他会不会借他人之手将你的手下干掉,那另当别论。 东方少倾看了一眼紧跟而来的慕寒,此刻他身边已经汇集了那散开的十名侍卫。 慕寒一看东方少倾的眼神就明白了,“主人,您可以亲自试试!” 东方少倾看了众人一会儿,嘴唇动了动,颜初夏十分有兴致地看这个男人有什么办法把那些忠心耿耿的手下打发走。 “咳咳……那个……” “主人如果嫌我们跟着碍事的话,我们可以暗中保护!” 一个侍卫很会看脸色,直接截住了东方少倾的话。东方少倾还没来得及反应,他们已经消失了。 身边就一个慕寒,雷打不动。 一路上,他们遇到三队士兵,和两队奇兵,有的是巡逻的,有的是换岗或者两地调遣的。 而最大的一队人马正是先前围困他们的人。 此刻似乎是已经发现上了当,又赶紧策马回来。 颜初夏很好奇万俟岩燧是用什么法子把这些人给调开这么久的。当然,即墨羽司并没有完全相信他们,要不然,那些战船早就退了。 不过这点空当和松懈刚好够他们逃走。 黎明前,三人绕过几个岗哨,神不知鬼不自觉地到达那个众多岗哨包围圈中的所谓安全地带。 这个位置,是一个废弃的岗哨,或许正是因为四面八方岗哨密集,觉得此处没有必要之故才撤销的。 慕寒不得不佩服万俟岩燧对漠托地况布兵之熟悉。 三人躲进了岗哨地下室。天亮时,颜初夏爬出来,偷偷打量了一眼周围,蓦然发现斩风关高高的城墙。这片地貌相对平坦,而他们又刚好在一个小小的土丘之上,放眼看去,将斩风关外的互市也看得清清楚楚。 “这距离竟然不到三里。”连东方少倾也极为惊讶。 “离大曜边境不过三十几里路。”慕寒提醒道。这也就是说,姚家军也不过三十几里路。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要如何告知崇明我们的位置?”颜初夏担心的是这个,之前他们传递的消息是去孟川港口接应,而现在,他们已经完全绕到孟川边界上来了。 两个男人都没有回答她,但他们脸上却没有太多的担忧。颜初夏甚至开始怀疑,他们会不会强行闯关。从这里闯进凌云关还真不能说没可能。 东方少倾摸摸颜初夏的脑袋,“万俟岩燧选这个位置,可不是单纯给我们藏身的。”这一点,他十分确定。所以,自然不担心有没有援军。甚至,他能感觉到,他们会成为一个十分可口的诱饵,让某些人原形毕露。 颜初夏心里有些发毛。东方少倾能够如此乖巧地任人摆布,可是很少见的。也就是说,他是心甘情愿地要做出某种牺牲。。 “这边的边贸似乎很热闹了。”慕寒像是没看到那个往主人怀里缩的女人,而是面无表情地感叹起这里的环境。 太阳升起,路上的人多了起来。斩风关开启,等候已久的百姓陆续走出了城门。 再过一段时间,连大曜方向也来了不少人。 三人窝在这个隐蔽之处吃着干粮喝着水,连有重气味的烤肉都没敢带。 午时刚过,巡逻的队伍突然增加了,他们在集市里到处寻找查探,而且通向大曜本有两个关口,又增加了一个。 “万俟岩燧选的位置还真是绝佳之地。”东方少倾看着几条要道都在他们的视线范围,不由得要佩服万俟岩燧考虑之周到。 “也许,他自己就在这里躲过的。”慕寒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 颜初夏莞尔,这位得力的属下,似乎在吃醋。 三人还没得意多久,在傍晚十分,互市刚散,就看见有两个士兵牵着两只猎犬出现在下面……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介绍:《穿越炮灰为奴手册》又名《奴隶才是真绝色》幻想未来,欢脱文。 这是一只丧尸抱着超等级基因变态人类大腿的苦逼奋斗史! 地址:?novelid=2044208 第109章 崇明救援 东方少倾冷哼了一声,“爱妃,你的银针能对付狗吗?” 颜初夏也是一头冷汗,谁这么缺德竟然想用狗来搜索他们。 “这个距离太远了。” 针这么轻,再大的力道也是不可能飞出这么远的距离还能刺进要穴的。况且,搞不好,他们就会暴露位置,实在有点得不偿失。 慕寒手动了动,“给几枚银针给我,我去!” 颜初夏乖乖给了他几枚。这厮就要跳出去,结果被颜初夏一把拉住,“你不能就这样出去,气味被风一吹,就散开了。不排除你也是这些猎犬的追踪目标。” 那怎么办? 颜初夏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荷包,打开来,又是集中药材的混合物。颜初夏挑选了几颗圆圆的东西出来,“这东西可以扰乱犬类的嗅觉。还有这个,可以让一些动物昏迷。 慕寒做事向来小心谨慎,不急不缓,他甚至偷偷摸摸隐在草丛里,将颜初夏给了的扰乱猎犬嗅觉的草药在他们藏身之地放了一圈。 等他安顿好一切,暮色已经降临。斩风关口排了很长的队伍,正在他要出手是,那行漠托军队直接去了斩风关,而朝向大曜的关口也有猎犬一个人一个人地嗅过去。 慕寒缩了回来。 “看来暂时不需要动手了。” 东方少倾则看着夹杂在大瞾守城官兵中的漠托军人,不由得哼了一句,“还真是不分彼此呢!” 颜初夏顺着看了过去,“我听说万俟竑镇守的斩风关,二十多年来,几乎没发生一件有人员伤亡的战事。”姚家的凌云关一代,几乎每年都有那么一两起无伤大雅的冲突。翻遍史册,斩风关的情形还真是独特。 “万俟元帅死后,十五岁的万俟竑接收斩风关。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少年会死在敌人的刀剑之下,事实上,他也几次被围困,又多次突围,九死一生,终于将斩风关牢牢掌握在万俟家手里。那次战乱持续了三年,他也用这三年时间建立起了自己的威望和坚不可摧的旗号。漠托人最怕的就是遇上他的军队。当然,这都只是别人的说辞,至于真相到底如何,无人能知。但从那之后,斩风关一代,万俟军队镇守的地方都十分安定。” 东方少倾的口气甚至透出了对这个人的佩服。 “万俟竑打仗时,跟着他的队伍有三次全军覆没,独他一人逃生。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他很珍惜这些士兵的生命。说起来,他虽出身将帅之家,却并不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反而更擅长用和平手段取得胜利。” 和平手段? 人都是有七情六欲的,的确可以通过战争以外的方法去俘虏别人。这就意味着他将会有十分多的把柄可以被当成是通敌卖国的罪证。 东方少倾的舅舅就捏了一大把。 这也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万俟竑与很多人是有利益关系的,无论是大瞾还是漠托,这条利益链将成为挡在他们面前的最坚固的城墙。 而东方少倾与万俟岩燧隔空达成了某种共同意识,那就是,让万俟家族的人从这道城墙后走出来。他们需要实实在在的证据,从中心端下这个庞大的家族体系。 午夜十分,远处响起了车马声以及刀剑撞击的金属噪音。 颜初夏蓦然惊醒,从地上爬出来,东方少倾和慕寒已经早早出来看热闹了。 远处几处火光表明有人在闯关。 东方少倾发现爬出来的女人,脱了外衫披到她身上,又顺手理了理她凌乱的鬓发。颜初夏有些难为情,这两天窝在这里都没有梳洗过,她不太确定自己的脸上还能不能看出本色来。 附近几个哨所的守军都前去堵截,他们嘴里一直吼着颜初夏听不懂的话。颜初夏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有人假扮我们闯关。他们大概是想要试探一下斩风关的守军。”东方少倾解释道。 慕寒却一直在计算从那几条要道上过来的援军,想必那边战得还相当激烈,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多援军过来。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只见包围圈依然在向着斩风关移动,斩风关上,灯火通明,城门却没有打开。 “现在若往大曜去,应该比较容易。”慕寒甚至在地上记下了各个方向前来的人马,从最初的零星小队,到大队人马,再到零星几人,他都算得清清楚楚,就布兵来看,方圆十里的兵大多数都集中到了这里。 斩风关不开启城门,也不出来查探调和,这已经充分证明了当初他们的假设。 东方少倾抱起颜初夏,笑道:“爱妃,咱们继续逃命吧。” 颜初夏翻了个白眼:你完全不用说得如此兴奋。 这边摸下土丘,趁乱摸索着往大曜方向而去,而就在不远处,一个黑衣人,却笑道:“竟然躲在这里……” 他身后站着一支不少于百人的队伍。 被人盯上的三人全然不知,只是偶尔回头看向斩风关,估摸着那些假扮他们的人还能坚持多久。 “他们是谁?” 两个男人互望一眼,只是摇头。 这次,他们真不知道是谁。而看着被围困的人孤军奋战,他们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辜负了这次机会。无论这些人是有意还是无意,但绝对是对他们一大好处。 “城门开了!”被东方少倾半搂着看向后面的颜初夏突然说了一句。 斩风关下,所有打斗停止了,看着从城门走出来的人,那是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将军万俟晟,万俟岩燧的兄长。 他扫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尸体,又看了一眼被重重包围在内的人。 王爷的装扮,却不是安王本人,当即他的脸色就微微泛黑。 可偏偏那个人他认识,所以,他没有当众揭穿。 “万俟将军,此人闯关,杀了我不少漠托将士,不将他就地正法,难平民愤。” 万俟晟下马,人群自动散开,他看了一眼那名假王爷,对漠托人道:“我知道,你是想抓大瞾安王对吗?” 为首的人不好作答,但没人有会弱智到,看着这象征着大瞾王爷的特别衣服还能将他们一伙人当成流寇的。 “他不是安王!”漠托人狡辩道。 万俟晟却笑道:“是与不是,这不是你们能定夺的。”其实他自己也没见过安王,只是他太熟悉这个假扮安王的人了。就因为如此,他才不能让漠托人将他带走。 他身边一个守城将士冲他耳语了几句,“将军,这个人的确不是安王,当时安王从斩风关侧面的岗哨出关时,我去送物资刚好见过。” 万俟晟挥了挥手,让他退下。只身走到假扮者身边,“有什么能证明你的身份?” 那人拿出一块令牌,那是皇上钦赐的出使令。 万俟晟松了一口气,“既然是大瞾的王爷,我万俟晟自然不能让你们带走。斩风关与你们相邻,一直和睦,有什么纠纷,可以用和平手段解决……” “嚓!”一声响,薄刃刺穿肋骨,直插心脏…… 万俟晟缓缓倒下去,瞪大的双眼全是不可思议,嘴角动了动,却喷出了血,伸出的手像要抓住什么,瞳孔已经开始发散。 这个变故太快,所有人都愣神了好半晌。 斩风关的守军突然大吼一声,“刺客!为将军报仇!” 战事迅速拉开,漠托人顺理成章地被当成了这件事的主使者。 万俟竑辛苦经营了二十多年的和平,在这一刻被彻底摧毁。 听着远远的厮杀声,颜初夏蹙起了眉头,开关之后,不是应该能和平解决嘛?万俟竑怎么可能为了假安王跟漠托发生冲突? “爱妃,我们现在是在逃命,请你有点逃命的自觉。”东方少倾捏捏颜初夏的脸蛋,同时抚平了她的眉。转眼看了一眼慕寒,慕寒也正好转眼看他们,眼中皆掩藏着迷惑和担忧。 “不好!好像我们被跟踪了。”慕寒突然说道。 三人四下一望,根本看不到人影。空气中飘散着远处战场的血腥味儿。 这一片都是坦途,在万俟岩燧给的地图上,岗哨不多,但因为缺少掩藏物,也让他们很容易暴露行踪。要不是确定这边没剩下多少官兵,他们也不会选择这条道路。 如果有人跟踪他们,的确也很容易。 三人不动声色,继续快速前行。 他们一加速,对方似乎就没打算再隐藏,反而露了头。 东方少倾几乎是想也不想,直接扛起颜初夏就飞奔了出去。 慕寒拔剑出鞘,头也没回,根据脚步声大致测算对方的人数。越是听得仔细,他的面色也愈发冰冷。 连颜初夏都感觉到他侧漏的煞气。 “你们先走!”慕寒停了下来,东方少倾只看了一眼颜初夏,也跟着停了下来。 “你一个人对付不了这么多人!他们现在应该不会杀我!”说罢,已经将女人抛给了慕寒。 慕寒抱着颜初夏愕然。 颜初夏眨巴了一下眼睛:现在的情况是,她才是唯一的拖累吗? “咳咳,那个,既然要留下就一起留下吧!” 慕寒手一抖,终于如释重负地放下了颜初夏。他心里恶寒,如果哪天主人想起这一茬儿,会不会灭了他。虽然他是被迫才抱了他的女人…… 颜初夏抖出龙吟剑,三尺长剑,漆黑,却在夜色中还难掩光华,嚣张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东方少倾皱眉,“爱妃,你的剑术……” “咳咳,所以,你们要记得随时保护我!”我的剑术真的很差! “龙吟剑可是削铁如泥的。”慕寒大有为宝剑扼腕的冲动。这样的剑怎么也不应该落入不懂剑的人手中呀! 这边阵势刚摆好,十条影子已经杀了出来,挡在他们面前。 呃……颜初夏很想问问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就是暗卫的特长,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跟踪保护。 “主人,你们先走!”一个暗卫说道。 东方少倾这下反而更不走了,“斩风关的守将既然已经跟漠托的人打了起来,应该不会有那么多援军来干涉。” 这边话刚说完,追踪而来的队伍已经出现了骚乱。似乎有谁从后面杀了过来。 东方少倾将紧张的小丫头拖进怀里,走到队前,张望了一下,有点拿不准情况。 “我去看看。”慕寒拎了两个暗卫,先行快速冲了过去,这一看还真是了不得,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姚崇明带的精锐小队,以及安王另外的谴往凌云关和斩风关的侍卫。 这下就热闹了。虽然他们的人数比不上对方,可重在质量过硬呀。 慕寒很快与为首的黑衣人交上了手。 这人的武功路数他还真不能说太陌生。 连赶过来的东方少倾也看出来了,喝退慕寒,亲手持剑上阵。 颜初夏愣了愣,“莫不是即墨羽司?” 退回来的慕寒一剑劈掉一个扑过来的敌人,“王妃,你的剑不能当摆设呀!” 颜初夏面上尴尬地红了红,有些不服气地一剑劈中砍过来的一把长刀,“喀嚓”一声,长刀被轻易削断,而她的力道竟然只是被抵消一点点,所以一个没刹住,砍到对方的右臂上。 慕寒将她拽退几步,提醒道:“龙吟剑上的毒他们没法解,能伤到就算数。不过,你也要小心,别误伤了自己人!” 颜初夏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慕寒却相当不放心,让几个贴身保护的人都散开了,别在这里当肉盾。 颜初夏十分无奈地又砍断了两把剑,最后她决定放弃了,“慕寒,我们换剑吧。这东西在我手上的确太浪费了。” 慕寒也不跟她客气,眼中还有一点“你总算有自知之明”的意思在里面。 招过来几名侍卫将颜初夏护在中间,慕寒手握龙吟剑,呼啸着踏空飞入地阵中。只见他走过之处,无论刀枪剑戟纷纷断了一地,有人被伤,也有人逃过,却在下一秒被跟在他身后清理的侍卫一剑送上西天。这种效率和配合默契度泛着黑色的冷光,用一个“所向披靡”一点不为过。 那厢,东方少倾的剑冲向黑衣人,两剑相持,在夜色中爆出一阵冷冽寒光。 四眸相对,都是极好看的丹凤眼,一个邪魅,一个空灵。 东方少倾的嘴角微微翘起,看着对面的蒙面人,“你觉得抓住我,就能让他妥协吗?” 即墨羽司显得出奇的淡定,“虎毒不食子!” “那你就错了!即便你把剑架在我脖子上,也不可能让他退让分毫的!他的儿子可不只我一个,你会让我成功地为国捐躯!这种名号,我可不想要!” 即墨羽司一震,“我应该说你什么好呢?”这声音里已经透出了笑意。 “你可以保持沉默,不过,朋友一场,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你真的确定那个人是你的父亲吗?” 即墨羽司愣了。“那个人”彼此心照不宣。 东方少倾借着搏斗靠近他耳边,“冯培源说,她的姐姐生下的孩子脚底有三颗痣……” 即墨羽司呆愣了半晌,但那仅限于眼神,他的速度可没有减慢。东方少倾却能明显感觉到他心中是有同样疑惑的。 两人对拆了几招,即墨羽司看了一下自己这边迅速倒下的人,毫不犹豫地收队。 姚崇明没有追,冲过来将颜初夏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番,黑色的眼珠子极具穿透力。 “我、我没事。”颜初夏被看得心底发毛。 姚崇明点点头,带着人迅速撤到凌云关的势力范围。 一路上,他说明了万俟岩燧的计划,众人听得一阵郁闷。 “你说,岩燧的目的是杀了边关守将?嫁祸给漠托,让双方火拼?”颜初夏瞪得眼珠子都快调出来了。 东方乾怎么能有这种无耻的想法,那些都是他的子民,为什么要引起战争?难道就因为斩风关是万俟竑的势力范围吗?难道没有别的路可走?维系了二十多年的和平,就这样被轻易敲碎,同时也敲碎的是万俟竑与漠托联合的幻想。可是,这个结果得赔上多少人的性命。 显然众人对此,已经无话可说。 “结果,出来的人是万俟晟,他的哥哥……” 姚崇明心底升起一股悲凉,再也说不下去,转头让人加速前行。 这下更没人说话了,陷入了完全的沉默。 东方少倾半拖半抱着颜初夏,眼睛看着前方,紧紧握住女人凉凉的手。 第110章 反守为攻 踏上大瞾土地时,众人都有种恍如隔世之感。一路有惊无险,而保障这一切的就是那些不顾生死陪着他们卖命的人。 一入关,东方少倾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让集合起来的暗卫解散。明确了东方乾的意思,他哪里还能将这些人安心地放在身边。 慕寒拿了一叠银票,一个一个发过去,每人一千两,让他们今后衣食无忧。 此刻的东方少倾身上当然没这么多钱,所以他连自己随身的玉佩都押给姚家了。 姚崇明脸那叫一个黑呀,他又不是贪官哪里去给他找那十万两白银? 所以他压给自己父亲的宝贝也是不少的。 侍卫们拿了银票,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一起叩了头,提着剑走人了。 “这么好说话?”颜初夏都有些不敢相信。毕竟这里面,很多人都是跟着东方少倾和慕寒一起长大的人。他们本来就是慕寒流落在外当小混混时的兄弟,当然,后面因为各种原因吸纳的人多半也是有活命之恩的。这在最初就让他们的关系不是简单的主人与暗卫,而是牵系着彼此性命的同盟。 所以,就这样散了,东方少倾也一时没回过神来。 这里面有几人明里也是王府的侍卫,陪着东方少倾一路出关的。只有他们名正言顺地留了下来。 “倾,你还想回京城?”颜初夏犹豫了好半晌才说出这话。 东方少倾呆了半晌,“夏,你在港口等我,我会去找你的。” 颜初夏摇头,“没关系,我陪你一起回去。”东方少倾显然是放不下那个还在被敌人攻占的城池。 京城的状况比他们预料的还要糟糕。 城防军果然有一部分倒戈平王,准确地说,那还不能叫倒戈,只是重新投入老雇主的怀抱。 “平王年轻的时候管过城防军,甚至还掌管了一部分的御林军。”东方少倾解释着这一现象的由来。即便后来他退败,心腹被以各种理由清扫,但谁又能确保自己的这营中没有对方安插的人。这就是所谓潜藏的有生力量,随时都会春风吹又生! 在凌云关整顿了一天,姚崇明已经率领边防军杀回京城了。 颜初夏坐在马车上,窝在东方少倾的怀里,蹭了一个特别舒服的位置睡觉。累了这么长时间,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马车摇摇晃晃的,刚好被她当成了摇篮。男人的怀抱温暖舒适十分助眠。 东方少倾不自觉地伸手顺了顺女人的毛,女人就想小猫一样蹭了蹭,眼睛都没睁开。 “掩藏了二十多年,这平王还真是沉得住气!”颜初夏迷迷糊糊地说道。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办大事者,没点耐心只会自取灭亡。” 东方乾把天下治理得再好,总会有空子让他钻。 “幸好你没野心,要不然,累己累人,我绝对不会跟着你的。” 东方少倾眉头颤了颤,“不是很多女人都喜欢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吗?为所欲为。那个后位,是多少人的梦想呀!”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后位也是一样。” 东方少倾揉揉颜初夏的脑袋,“幸好,我没有去争。要不然,必然会失去你。” 颜初夏抿了抿嘴,伸手抱住男人的腰背,“我困了……” “睡吧。” 十万人马日夜兼程,不曾停歇。 原本以为京城乱了,其它地方也会有暴动,结果很出人意料,仿佛早就意识到这种危险,在京城被围困之前,东方乾就已经谴了所谓的钦差大臣去几个人口众多的地方安抚。 即便百姓都觉得不太安稳,但总算还能正常生活劳作。没有大的暴乱和动荡。更没有藩王带头反叛的事情。 “如果是我,前一天还在陪着钦差大臣喝酒,后一天即便传来帝都沦陷,也不敢轻举妄动吧,谁不想一下,是不是有诈。只要那名京城来的钦差表现得镇定一点,若无其事一点,不唬住他才见鬼了!” 一个侍卫在车外高谈阔论。 他们本来已经做好沿途可能被伏击的准备了,结果都靠近京城了也没遇到半分力量来对抗他们。 最后连颜初夏都不得不佩服东方乾的手段,她几乎不怀疑,在那些高官重臣藩王的府邸一定隐藏着谁也不知道的暗中力量,第一时间接到这些人有不臣之心,恐怕马上就能见阎王了。虽然这种手段很不道德,但在这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却能确保七八成的胜算,不至于让百姓面临大规模的战火,免于生灵涂炭。 万俟晟被万俟岩燧杀了,颜初夏想象不出,万俟岩燧那一剑是如何挥出去的。一剑毙命,这次不是割喉,而是直入心脏…… 而万俟竑,是不是最后会留给欧阳璟亲手解决呢? 颜初夏不自觉地叹息了一声。 东方少倾已睡着,手却依然紧紧搂着她。每次似乎都是只有她安心睡着了,他才会安心入睡。 颜初夏摸了摸男人的脸,仰头在他唇边轻轻吻了一下。东方少倾动也没动弹一下,只是依然紧紧抱着她。 他都不嫌累吗?即便沉睡,他的神经也没有放松下来,连颜初夏看着都替他累。 颜初夏试着掰开他的手指,好不容易掰开了,东方少倾却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同时也醒了过来。 看见女人正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东方少倾松了口气,重新将人拥进怀里,蹭了一下,“干嘛呢?” “我不会跑掉的。你别抱这么紧!” “哦……原来弄疼你了。”说罢,东方少倾还真松了力道,但并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颜初夏只得叹气。 一路坦途,几乎是彻底放松了众将士紧绷的神经,结果,就在距京城十里之外,前行分队查探了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敌情。 “你确定是万俟军?” 姚崇明有些惊愕。这个时候,万俟军应该在斩风关应付漠托人才对。 回禀的人十分确定,“错不了,虽然没有打旗号,我们抓了两个人,一听那口音就知道了。” 斩风关因为与漠托互市的关系,边关将士很多都懂漠托语。很多大瞾没有的东西,都会用漠托语来表达,也有一些相互影响的乡间俚语,夹杂在大瞾话里,味道也是相当明显的。 他们没日没夜地赶路的确很累,如果遭遇大批量万俟军队伏击的话,恐怕很难有取胜的把握。何况这次面对的将领,说不定还是万俟竑本人,所以更不能以疲敌逸。 十万大军分成三波安营扎寨,同时有一小部分前锋,准备趁着夜色进城。 “现在京城戒严了,根本不可能进去!除非硬攻!”一个副将提醒道。 姚崇明却很淡定,摸了摸已经开始长胡子的下巴,心里有些不乐意,凭什么安王每天能光鲜亮丽的在颜初夏面前,而自己就这样蓬头垢面,连刮下胡子的时间都没有。 想罢,他拔出匕首,让那名副将给他刮那嘴上的毛。 副将手抖了一下,一面接过匕首,一面十分不确定地问道:“将军,你有听明白属下的意思吗?” 姚崇明看了他一眼,“若要硬攻就必须先扫平万俟军,这个风险太大。况且,就算我们攻过去,平王随便拎个王公贵族或者直接拎了皇上或者皇后太后过来当做威胁,我们到底是攻还是不攻呢?那太被动了!” 副将的脸白了白,“难道让我们坐以待毙!” “大军留守牵制住万俟军。我们先去城内探查一下情况。三队人马,每队五百,偷偷绕到万俟军的后方去。虽然几个城门都被平王的人占领了,可要进去也不是不可能。我们有内应!哈哈哈!” 姚崇明笑得那叫一个幸灾乐祸呀! 副将身子寒颤不止。 但这个内应,还不是别人,竟然是欧阳璟率领的一只十人的暗卫队。很不凑巧的是,连代王也亲自出动了。阳平的毒无声无息地进了城门守卫的食物里。 先锋队由姚崇明亲自率领,他们悄无声息地绕过了万俟军当在官道附近的营地。这个营地军队驻扎最多,正对京城南门。 姚崇明自然没有选择直穿阵营,而是绕到京城的北门与西门。 这一查探他才明白,万俟军根本就是纸老虎。 一个士兵在角落里看了半天,最后得出一个很惊人的结论:这些营帐里根本就没人。 “什么?” 士兵指了指几十顶营帐的中间,因为是晚间,很多人已经进营帐休息,可篝火映衬下,并没有人影。而只有最外围的几个帐篷里有人。 姚崇明哼了一声,“看来只有南门那边是货真价实的大军,这些地方都是虚张声势的。不过,我们还是要小心!恐防有诈。” 此刻他们正在北门外,城墙上燃着灯火,城门紧闭。 突然一支火箭射过来,直插一定帐篷。火迅速燃烧了起来,果然,这个营帐连人都没一个。 一见起火,其他人慌乱了起来,姚崇明估摸了一下人数,竟然不到一百人,一千五敌一百,这真是太侮辱他的战斗力了。 所以他直接拉了自己的一队人马,杀进去,其他人,全部给我围死了,一个人不能让他给溜了。 而他们的杀戮还真是坑爹,突然出现在敌人身后,人家还没来得及嚎上一声就见阎王去了。 清扫完,姚崇明还十分厚道地灭了火。同时留下一批人冒充万俟军,率领剩下的人进了城门。 阳平十分不屑地看了一眼提着剑过来的姚崇明,“为什么不是姐姐?” “啊?”姚崇明愕然。难道他的模样有必要改妆成女人吗? 阳平不满地哼了一声,回到东方墨身边。 北门已经被东方墨的人接手。欧阳璟等黑衣人这些不和谐的存在自然是不能明目张胆地接手北门的。不过,以她的身份,倒是可以名正言顺地站到城墙上安抚万俟军。 东方墨简单地说明了一下现在的状况。 平王率兵正在逼宫,太子率兵抵御,已经僵持两天了。如果他们再不来,皇城恐怕就真的沦陷了。 第111章 换子真想 皇城内,东方少昰安抚好后宫众人以及自己的老爹,快速往岌岌可危的玄风门而去。自从平王攻城,他连战甲都没脱过。太子府是没时间保护了。颜丹墨此刻也在皇宫之中。东方少昰的意思很明白,他们一家三口誓要与大瞾共存亡的。 谁曾想那个和蔼可亲的平王毫无征兆地起兵呢? 他的兵都是哪里来的,以他的身份早就应该被父皇架空了才对! 东方少昰提着剑还未踏上城门就听见一阵嘶吼,平王的人已经开始强行撞城门了。 羽林军的一名将领看他过来,立刻奔了过来,“太子殿下,这玄风门怕是要保不住了。您退回皇宫,至少那边还有宫墙阻挡,还能形成一道屏障。只要等到姚家军,我们就能够反攻!” 副将说得很是道理,可是如果太子缩了这个头,那其他将士的士气必然被打击到,这是兵家大忌。 “那里已经有人驻守,我们守好自己的关口!”东方少昰的话没有起伏,甚至没有丝毫慌张或者紧张的情绪在里面。 实则,他早就知道这里守不住,只是看能拖延多长时间而已。 他做事不求完美,但求尽心! 这就够了! 平王的军队只不过用了一盏茶的功夫就撞门而入。东方少倾站在进宫必过的大道上,仗剑而立,谁冲上来,他很快一剑劈倒。不多时,他身边已经躺下数条尸体。 平王亲披战甲就站在他十米之外,他身后不断涌入的士兵像蝗虫一样迅速蔓延开来,大有将皇宫吃干抹尽之意。 “平王,哦,不,我应该叫你一声平爷爷才对!”东方少昰的声音冷冽。 平王的笑容却依然温和,“这个称呼不适合你。” 平王身后,即墨羽司穿着黑色锦衣,除了没有戴那个面具,他的装束跟在一剑山庄时没有两样。而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却有着浓浓的死亡之气。 “活捉太子!攻进皇宫!” 平王一声令下,“蝗虫们”疯了一般向皇宫发起疯狂攻击。明明玄风门是一个很好的围剿地,四周城墙上的箭矢如雨纷纷落下都没有将他们剿灭,还剩下这么多人入侵。 东方少昰挥舞着长剑在空中比划了几下,几条暗中掩藏的人影跳了出来,在他两侧一字排开。 即墨羽司也一挥手中宝剑,几名精干的侍卫也站到他身侧。 而平王,这个罪魁祸首,却不急不缓地被人保护着看好戏。 “以九抵九,我不会占你便宜!”即墨羽司浅浅一笑,眉眼跳过一道华彩,仿佛地狱上空劈出的一道闪电,带着诡异的魅力。 其他人十分默契地没有扰乱他们的对战,御林军且战且退,最后就剩下东方少昰与即墨羽司的对峙还在玄风门僵持。 可东方少昰哪里是昔日一剑山庄庄主的对手,半个时辰都没挨过,他的人已经全部噎了气。 暗卫的本性就是即便死也要拉着敌人下地狱,结果,即墨羽司的人也死了个干净。 但最后,他还是生擒了东方少昰。 平王从自己的队伍里走出来,没有立刻挟持着东方少昰攻进皇宫,而是让即墨羽司带他到最近的宫殿里谈判。 “平爷爷,是想我拥立你为王吗?那是不可能的!这些御林军即便拼到最后一兵一卒也不会退却的!” 东方平摸摸胡子,笑得和蔼可亲,“我不想为难你!只不过有件事情必须在这里跟你说清楚!” 说罢东方平转头让即墨羽司制住东方少昰。 即墨羽司面无表情,听命行事。东方少昰并没打算做无畏的反抗,看着东方平脱掉他的鞋子,仔细看着他的脚底板。 即墨羽司依然没有表情,只是抓住东方少昰的手紧了紧。 “你到底想干什么?” 东方平直起身,笑得愈发和蔼可亲起来,“果然没错!” 说罢,不及两人反应,一柄剑刺穿了即墨羽司的胸膛。 即墨羽司一口血喷溅当场,退了几步,倒在台阶上,由始至终,他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平王满意地扶起东方少昰,“现在我就告诉你是什么原因。因为你应该称我一声父亲,你不是东方乾的儿子!” 东方少昰身形不稳,一个踉跄跌到地板上。 两人对视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动弹。东方少昰从来没想过会有这种变故。等他醒悟过来时,姚崇明的援军已经到了玄风门。 “孩子,起来,那个皇位本来就应该属于你的!现在我要名正言顺地让你以我东方平的儿子的名义坐上去!” 东方少昰冷冷地看着他。 “你的母亲是被他害死。他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东方少昰回头,看向倒在血泊中的即墨羽司,“那他又是谁?被你利用完之后,就一剑送归黄泉吗?” 这声音有冷笑也有讥讽,更有自嘲。 “他是孙昱熙的儿子。当日司马咏佳的孩子已经没了。东方乾为了保住司马氏的支持,用毫无背景的孙昱熙的儿子顶替。稳住了司马氏的人心,要不然,他这皇位如何能顺利夺到手!” 东方少昰已经不想再说话了,听着外面的喊杀声,神思仿佛都飘了出去。 东方平平静的老脸终于现出了急切之色,“现在,我们必须父子联手,要不然我们都得丧命在此。” 东方少昰蓦然抬头,冷冷一笑,仿佛陡然明白过来,情绪里完全没了方才的挣扎,“平王,你的一面之词我是不会相信的,你想在此刻让我助你篡位,那简直是白日做梦!以父亲的精明怎么可能会连自己的骨血都搞不清楚。你没有子嗣,得到皇位也留不长,所以才会说出这种谎言!还用这样的苦肉计?”东方少昰看了一眼即墨羽司,脸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镇定与冷静,“你如此心狠手辣,只能怪即墨羽司倒霉,被你所骗!” 东方少昰手中没剑,自然也没打算与平王正面交锋。 “你现在可以不相信,不过总有一天你会清楚明白的!”东方平拿着剑,已经准备用东方少昰当人质,冲进最后一道屏障,杀了东方乾,就万事大吉了。 可他还是想得太简单了,他的身影刚出现在宫殿门口,一柄剑悄无声息地割断了他的喉咙。两人皆没看清来者是谁,更别说是如何出手的了。 东方少昰蓦然转头,只见刚着地的东方墨正缓缓站起身,右手的斜持的剑尖还挂着一滴血。这位大哥脸上冷冷的,看都没看他一眼,只道:“援军已到。”说罢,头也不回地进屋抱起即墨羽司,没入了黑暗之中。 随着平王的叛军被剿平,这场动乱也算是告一段落。京城各大城门被姚崇明以及御林军迅速接管。信号一出,姚家军闻风而动,将万俟家的军队赶至城门口,而城上万箭齐发,进行了一场毫无悬念的血腥屠杀。 东方少昰扫清了皇宫中的叛军,亲自到东方乾的寝宫请安。 这位皇帝正靠在榻上,十分悠闲地品茶。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他这种“悠闲”通常都是在做一个很困扰他的决定。 而旁边的昱贵妃只是紧张地看着他。东方少昰问了安,本想离开,却被东方乾叫住。 昱贵妃身子抖了一下。 东方少昰感觉到有些不安,于是恭敬地站定,等候东方乾吩咐。 “你母后……” “什么?”不好的预感开始在心中蔓延,东方少昰的神情难得地透出了紧张。 “她已经不在了。” “母后去哪里了?”东方少昰心中压住不安,难道母后逃出皇宫了,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东方乾看着他,最后像是下定决心似地说,“司马皇后已经归天。而你的母亲还活着!” 东方少昰愣住:什么意思? 东方乾叹了口气,不得不将他如何在二十二年前,抱走孙昱熙的儿子替换了司马咏佳的死婴的事情说了出来。 东方少昰颓然坐在地上,脑子一片嗡鸣,连视线都变得模糊起来。这一定是梦,最恐怖的噩梦……怎么可能…… “孩子,瞒了你这么多年,是父皇的不是。但昱贵妃的确是你的生母。这事是假不了的。” 就因为他提前说了出来,孙昱熙竟然就迫不及待地让自己的暗卫把司马咏佳给干掉了。司马咏佳本也有自己的暗卫,奈何她就那么大公无私,把暗卫几乎全派给东方少昰守宫门去了。 “昱儿,曾经朕答应让你的儿子坐这个龙椅,现在也算是做到了。”东方乾憔悴的脸上终于松懈下来。这样,所有的矛盾就已经解决了,他终于可以安心地养老了。这些年的确太累了。 可是尽管他如此说,东方少昰却没有打算叫昱贵妃一声母亲。 “不!我的母后只有一个!”这是经历了重重打击的东方少昰的第一反应。 孙昱熙的眼泪扑簌一下就落了下来,她又何曾想过东方少昰会是自己的儿子,有好几次她都差点杀了他。现在想起来就后怕。他们竟然母子相怨相恨二十余载。 “是娘对不起你!好孩子,我们母子可以重新来过。” 东方少昰震惊的是,如果此刻东方乾说的是真的,那么东方平的话也假不了。而他亲眼看着自己的生父被杀,而自己还想亲手结果了他的性命……这些,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 “就算你是我的生母,母后养我护我二十余载,你却这样杀了她……”东方少昰眼中有空洞,有绝望,偏偏还透着一丝令孙昱熙毛骨悚然的狠戾。 东方乾刚启口想要说点什么,东方少昰已经斩钉截铁地截断了他,“儿臣不希望改变什么?我只是想做从前的东方少昰而已……” 东方少昰失魂落魄地走出宫殿,迎面看到了自己的妻子,正抱着牙牙学语的儿子。 “丹墨……” 刚叫了一声,他便倒地不起…… 第112章 万俟没落 东方少倾和颜初夏跟着姚家军一起攻进了京城,一直大门紧闭的京城百姓终于敞开了大门,迎接新一天的太阳。 欧阳璟只身闯入万俟军营,挟持了万俟竑,让万俟军群龙无首,迅速溃逃。她的“义举”保住了不少人命。其中自然也包括她自己和万俟岩燧,说得好听点,这叫做“大义灭亲”。 当然这都是做给别人看的。万俟竑甚至很是欣慰欧阳璟在关键时刻为万俟家保住了一条命脉。 进城后,颜初夏去找过万俟岩燧,可是他不在,没人知道他在哪里。 “那件事对他的打击应该很大吧?”颜初夏不禁嘀咕。 东方少倾拍拍他的脸颊,催促道,“快点,我们要收拾东西。在走之前,你好歹得去一品楼看看吧?” 一回到京城,这两人就开始忙活着离开大瞾。 刚经历了一场浩劫,京城各种凌乱,最大的隐患已除,东方墨失踪,东方平伏诛,万俟竑下狱。 东方少倾总觉得,自己会成为最后一个不和谐存在。他可不想自己被别人给盯上。 正在他忙得脚不沾地时,昱贵妃出宫了。 这位母亲难得出宫一次,第一站还不是他的安王府,而是径直去了太子府,同时谴人让他带着颜初夏去探望卧病的太子。 夫妻俩那叫一个紧张呀:不会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动手吧? 两人互看了一眼,深感恐惧,一致后悔不该回京。 他们忐忑不安地进了太子府,手心还微微冒着冷汗,东方少倾紧紧握了一下颜初夏的手,“我会应付的,你别怕!” 颜初夏乖巧地点点头。 结果,他们第一次看见昱贵妃那光辉灿烂的母亲形象,她竟然正在给太子熬药。 “不会在药里下毒了?”两人同时听见了彼此怀疑的心声。 听说司马皇后被误闯的叛军杀死,后宫之中,昱贵妃就一跃成了老大,虽然还没有册封为后,但已经无人敢与她比肩。不止颜初夏和东方少倾担心她会乘机扶自己的儿子上位,那些朝堂重臣一样有这个忧虑。 而且,如果此刻东方少昰死了,他东方少倾将会是皇位的最后一个人选。 颜初夏惶恐,“要不我们现在就逃吧?” 东方少倾捏了一下她的下巴,“要逃,也不能在别人面前露出破绽,镇定冷静,明白吗?” 颜初夏使劲点头。 但看到昱贵妃她如何冷静得下来,尤其是她竟然还在对她笑,笑得还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和蔼可亲模样…… “你们愣着干什么?太子刚醒,还不过来?” 东方少倾拉着颜初夏过去,还主动接过了那碗药,颜初夏手脚快,一枚银针神不知鬼不觉地插了进去。 昱贵妃一直看着他们,完全没留意到她的举动。 “在外面奔波这些日子,黑了瘦了,回头母妃给你们好好补补。” 两人齐刷刷地打了个寒颤。为毛有一种昱贵妃突然从更年期转为青春期的感觉呢? “母亲不用担心,我和初夏身体都好。” 那厢颜初夏已经测完,银针完全没反应呀。两人互看一眼,嘴角都抽搐了一下。 “快进去,别让药凉了。” 两人疑惑地将药端到东方少昰的病榻前。太医来看过,说是这段时间太过操劳,睡眠不足,才会晕倒,所以,只要好好休养,很快就能恢复起来。 东方少昰的气色看起来还不错,躺在榻上逗儿子玩。颜丹墨守在一旁直笑。 兄弟姐妹之间也没有太讲究礼数,东方少倾把药递到颜丹墨手上,征得同意,抱起小侄子亲了一口,小家伙却压根不睬他,一看见颜初夏又开始手舞足蹈兴奋地“呀呀”叫了起来,一直要往颜初夏的怀里钻,对阻碍他的东方少倾不满地吐了几个奶泡,炸了他一脸的口水。 颜初夏笑着接过孩子,小家伙很知趣地在她脸上吧唧了几下,弯起眉眼哈哈哈傻笑。这下可把所有人都逗乐了。 “旭儿,就是喜欢初夏,连我这个娘亲都不要了。” 昱贵妃看见这一幕,十分欣慰,拿起波浪鼓转动着引起小家伙的注意。 东方旭看了她一眼,翻了个白眼,大眼睛又炯炯有神地看着颜初夏,小手一个劲儿地揩油吃豆腐,很没节操地抱着颜初夏的脸亲了两口。 众人哄笑。颜初夏也在他脸上亲了两口,“旭儿,快叫姨,我是你的小姨。” 东方旭喉咙咕噜了几下,“……意意……” “是姨!”东方少倾不满地纠正道。 东方旭直接喷了他一个奶泡,继续“意意意……” 东方少倾擦了一把脸,眉头不自觉地挑了起来,这个臭小子是在跟他抢老婆吗? 颜初夏横了他一眼,“姐姐姐夫,我带旭儿出去晒晒太阳。”说罢接过昱贵妃手里的波浪鼓一边摇着一边走出房间,一大堆婆子丫头赶紧跟了去。 颜初夏倒并不是想晒太阳,她是不想看到昱贵妃。东方少倾当然明白,所以没有阻拦。等颜初夏晒得差不多了,小家伙昏昏欲睡了,她便抱着孩子回屋。结果屋内只闻得檀香味,却不闻人语声。东方少昰正在榻上休息,像是睡着了。 颜初夏没敢打扰,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放进摇篮里,正打算溜走,却突然被东方少昰叫住。 “陪我说会儿话。” 颜初夏愕然,不自觉地张望了一下四周,丫头婆子们都在外间,里面就剩三个喘气儿的。 “姐姐和少倾他们去哪里了?”颜初夏在东方少昰的示意下,在榻前坐下。 东方少昰半抬了眼睑看着她,“跟我待在一起很不自在么?” 颜初夏赶紧摇头,东方少昰嘴里却不自觉地喷出了一口凉气。颜初夏几乎是立马便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再看东方少昰时,他已经闭上眼,脸上一片清冷。 “姐夫应该好好休息。军国大事都等着你,你得保重身体才行。姐夫不是喜欢吃我做的糕点吗?下次来,我给你带些过来。” 颜初夏已经觉得自己在尽力讨好这个男人了,毕竟现在她不想发生什么不和谐的事情。 东方少昰沉默了好半晌,依然没有睁眼,只道:“我太子府也有厨房,绝对不比安王府的差!” 颜初夏被这话堵得够呛,心漏跳了几拍,好半晌才回应道:“那我现在去做?” 东方少昰对她试探性的问题没有给出任何回应。颜初夏只得胆颤心惊地溜出去,直接去厨房。 半路遇到东方少倾,那厮一看小丫头一脸苍白,就抱了上来,“怎么不舒服?啊!怎么全是冷汗?” 颜初夏胡乱地擦了一下,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你想吃什么糕点,我去做?” 东方少倾叹了口气,将女人搂进怀里,“是不是因为我母亲?初夏,我做不到那么绝情。也不敢奢求你能原谅她。不过,我们不是已经决定要远走高飞了吗?那么其他人,你也可以试着放下。”无论是母亲也好,还是那个处心积虑的父亲也罢,都忘记吧,只要记得他东方少倾对她的好就行了。 颜初夏松了口气,男人的怀抱总是那么令她安心,“我没事,姐夫想吃点心。你来帮我打下手!” 说罢,拽起不太情愿的男人就去了厨房。 不止是颜初夏发现了东方少昰的变化,颜丹墨自然也发现了。以前平和的太子,现在几乎很不爱说话,而且不苟言笑,让她有些时候也不知所措,只有在逗孩子时,脸上表情丰富点。 颜初夏对于太子的反常什么也没说,反正他们已经准备离开了。就在这时,明珠丫头万分羞涩地递帖子来了。 “你们什么时候成亲?”颜初夏拿着喜帖,迫不及待地打开。 明珠脸上一片绯色,“本来是说开春的,一直不太平,所以才拖到现在。” 东方少倾一看那时间,乐了,“这个时间好!刚好是我跟爱妃的生辰!顺道给我们煮两碗长寿面!” 四月二十八,不过十来天而已。他们不差这点时间。两人当场达成默契,等明珠丫头成亲后再走。 另一边,姚崇明在京城整顿了三天,又被东方乾封为兵马大元帅,拿着兵符调遣军队开赴斩风关,平内乱,荡漠托。 临走前,这厮不忘穿上元帅服,风风光光地骑着高头大马跑去安王府得瑟了一翻。他能不得瑟吗,上一个兵马大元帅还是万俟竑呢?都二十多年过去了。没有大的战事,根本就不会有这个职务。所以说,时势造英雄嘛! 东方少倾一看他那模样,当即脸色就泛出了万道青光,“你犯不着如此炫耀。初夏喜欢的是温文尔雅!比如像我这种!” 这家伙吃醋还吃得毫无芥蒂。 姚崇明却不理会他,只是十分正经地说道:“十万两,该还我了吧?” 东方少倾眉头一挑,看了一眼正打包糕点出来的颜初夏,压低声音吼道:“不就十万两么,别跟个乞丐一样!拿去!”这个混蛋竟然敢当着他的女人面前来讨债,让他面子往哪里搁! 颜初夏看两人握着的手“激动”地颤抖着,不由得有些惊讶,“你们什么时候感情这么要好了!” “你哪只眼看出来的?”异口同声,果然有默契。颜初夏欣慰地点头,用眼神告诉两个男人“不用在她面前害羞”。 两人差点没吐血。 “这里够你吃三天了!” 初夏塞过一大包。 姚崇明嘿嘿一笑,“我一定好好品尝!” 姚崇明离京的第三天,有一个人也离京了——颜韫文。 这个消息绝对是最震撼的。 颜初夏接到这个消息时都没反应过来。颜韫文竟然在万俟竑倒台后辞官归田了。 说起来,虽然他娶了万俟蕙兰,但万俟竑的反叛举动因为太子和欧阳璟的充分准备,并没有牵涉到他。而且太子登基大势已定,之后就是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风光日子,他却选择了这个时候归隐田园。这着实让很多人想不通,包括颜初夏和颜丹墨。 临行前,颜韫文去牢里看了万俟竑,谁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只是他走后,狱卒听得万俟竑大笑了足有一刻钟,最后一口老血喷出,昏死过去。 谁都知道,万俟家不可能东山再起了。即便万俟竑还留着一个儿子。自斩风关后,万俟岩燧再没出现过。颜初夏口里不说,心里却从未放下。 而某一日,她正在逸竹轩赏月,突然发现有人闯入,来人步伐漂浮,身形却极为熟悉,何况他还穿着他最喜欢的月白衣衫。 一股酒气飘过鼻翼,颜初夏瞬即明白了:再冷的杀手,在杀了血缘亲人之后,也是会痛苦的吧。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万俟岩燧一屁股坐在岩石上,抬头看着女人,顺道倒了一口酒。 颜初夏没有说话,只是在他身边坐下,去抢酒壶,万俟岩燧不撒手,还狠狠瞪着她。他从来没有过如此强烈的情绪,以及如此生动的表情。 颜初夏只笑道:“我也想喝一口。” 万俟岩燧松开了手,在岩石上坐得笔挺,口中喃喃说道:“我不认识他。我从小就被送去了终南山。我没有亲人。长这么大,我见过他的次数用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嗯。”颜初夏不知道该作何应答,只能顺着他。 万俟岩燧似乎轻松了些许,“相比东方墨弑母,我这根本不算什么,不是吗?” “嗯。” 而东方墨,现在又在哪里?即墨羽司又是死是活?世间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他们一样,消失得多么干净呀! “初夏,你会恨我吗?”喝干了壶中酒,万俟岩燧的神思反而越发清明了。 恨什么?恨你把我拉进了东方乾的圈子?还是恨你如此绝情,只任由那个人摆布? 颜初夏摇摇头,“不恨!现在我跟他都过得很好。我娘也安全了!我已经没有什么好牵挂的了。” 万俟岩燧的嘴角动了动,没有再说话,摇晃着步子爬起来,晃晃荡荡地走了,颜初夏看着他的身影在黑暗中隐没,越走越深,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悲凉之气仿如有实质一般,穿透了黑暗,刺入了她的心房。那一刻,她好想冲过去拉住他,脚下却坠了千斤。她于他根本就无能为力。 一只手轻柔地抚上她的背,近而搂住她,将她完完全全裹入那个温实的怀抱里。 “呃,我觉得这围墙应该再高个几米,看他下次还翻得过来不?” 颜初夏莞尔。 第113章 齐格选妃 明珠丫头的婚事将近,颜初夏十分兴奋地跑去替她置办嫁妆,东方少倾有些不满意,“怎么我感觉像是你嫁女儿一样?” 颜初夏横他一眼,“我娘就是将她当女儿一样看待的。如今我娘不在这里,我当然要替她做点事情。” 结果两人拉了一马车的东西送到李家去。自从她们走后,明珠基本都是住在李家,只是偶尔去之前的林家打扫一下,顺道追思。 而这次,林家门前直接挂上了徐家牌子,成了他们的新房。这自然都是方十娘跟颜初夏商量好了的。虽然院子旧点,小点,但夫妻俩住住还是很不错的。当然,徐清还是个有骨气的男人,当场给颜初夏打了借条,当时买这座小院用了一千二百两,如今他直接打了一千三百两的欠条。 颜初夏没有拒绝,欢欢喜喜地收下了。 其实颜韫文走时,还给了一笔钱给明珠当嫁妆。明珠丫头被拖到这么大年纪,都是颜韫文折腾出来的,他自然会付起责任来。 明珠成亲前一天,李沫终于从边关回来了。而且他还不是一个人回来的,是带领着大曜王齐格的迎亲队伍上的京。 赵媛从厨房迎出来时,一听大曜王,脸上所有的神色即刻敛去,又默默无声地退回了厨房。 慕寒当晚又消失了一晚,颜初夏挑着灯芯,十分严肃地问东方少倾,“慕寒跟齐格是什么关系?这么迫不及待还偷偷摸摸?” 东方少倾弯起手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傻丫头,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他们的关系是很纯洁的!” 我没说他们关系不纯洁,我只是以为他们在暗中策划什么好吧?到底是谁思想这么不纯洁的? 颜初夏很直白地鄙视了东方少倾那不纯洁的思想。 东方少倾俊脸一红,捏起她的下巴啃了一口,“他们是兄弟!只是失散多年而已。慕寒是齐格的同胞弟弟,在他们部落被前大曜王征服时,慕寒被一个仆人带出了大曜。本来以为大曜王会灭了他们一族,谁知到,那家伙看上了齐格的母亲,就这样,那位聪明的母亲嫁入了王都,也保住了所有族人。齐格还被封了王子。可惜,慕寒却流落街头……唉,这就是世事难料呀!” 颜初夏不明所以地点点头,随即说道:“其实,他们大可以光明正大地来往!” 东方少倾又敲了她一记,摇摇头,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悲凉神情。 翌日一品楼关门停业,所有人去徐府帮忙。李根山掌厨,方十娘负责在“娘家”接送客人和新娘子,颜初夏这个王妃堂而皇之地也来当娘家人了。街坊邻居一看,顿时傻了眼。可不多时,连太子妃颜丹墨也来了,这下,他们直接从傻愣变成了惊喜,这才明白自己跟“贵人”相邻数载,实在是错过了大好巴结良机呀。不过,亡羊补牢,未为晚也,他们用十二倍的热情来表达自己对这位“贵人”的不舍。 结果方十娘正眼含泪花地将新人送上花轿时,听见了震天哭声,生生将她的眼泪给震了回去。 看着新人拜堂,颜初夏和东方少倾心中无限悲切。 “当时你不情我不愿的,现在想想就后悔!爱妃,我们什么时候重新办过?” 颜初夏横他,“这事也能重来的吗?话说,为何,你的碗里有两个荷包蛋,而我的碗里只有一个?” 这是谁煮的长寿面呀,□裸地歧视和巴结。 赵媛没好气地往厨房门口一站,“你的是双黄蛋!”知足吧你!头都忙晕了,就你们俩能瞎折腾,到底让不让人活呀! 两人赶紧赔笑。暗自嘀咕,“赵媛今天的脾气好大呢!是不是触景生情,有些落寞悲伤?” “李沫那小子太不知好歹了!爱妃,要我出马吗?” 颜初夏敲了他一记,“难道你想用药?”这一直是她的心结,在那种情况下发生初夜,呀呀呀,想想就想把这个混蛋给抹杀了! 谁知东方少倾俊脸一红,“你知道吗?那晚,你真的好……” “你们竟然在这里?”李沫的声音突然响起,刚酝酿出来的情绪,瞬间被拉回了头。 看着两人头抵着头吃面,听见他的声音同时抬头看他的模样,莫名地让李沫心里觉得有些古怪,跟着气息也不是太好。 “太子妃正在找你们!不要把所有事情都推给太子妃。” 东方少倾捏着筷子,不满地看着李沫,“你不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吗?”眼睛一个劲儿地往厨房瞟。 李沫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明天要为大曜王选妃,所有名单上的人必须参加。”顿了顿,觉得自己似乎必须说得直白一点,要不然这两个笨蛋不明白,“她也在名单里。有什么办法吗?” 颜初夏也捏着筷子,明知故问,“沫哥哥要什么办法?你是怕赵小姐选不上吗?如果是担心这个问题,我们会让大曜王网开一面的,对吧,王爷。” 东方少倾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李沫气结。 颜初夏却正色道:“沫哥哥,你是什么心意不是应该自己说个明白吗?什么时候这么瞻前顾后婆婆妈妈的了?” 李沫叹了口气,“唉,你们哪里知道,算了,不说了。”李沫站起身,两人都有些愕然地抬头望着他,眼中神色竟然一模一样,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宠着爱着的好妹妹就被东方少倾这个混蛋给染黑了。本来也是两个聪明人,可为什么凑在一起,直觉那智商唰唰地下降呢! 看着李沫的背影,怎么都有点落寞,尤其是离开前回首望向厨房大门的那哀怨眼神,让颜初夏小心脏一颤一颤的。 夫妻俩对视一眼,走之前是不是应该给他留点什么礼物,感谢一下他这些年的照顾。 大曜王选妃那可算是这一年的盛世,当日早朝,备选佳丽盛装上殿,供齐格挑选,三十来位,第一轮只剩得五位。 齐格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他并不急着定下是谁,而是说,想要私下接触接触。这让群臣傻了眼。 在大瞾,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很多夫妻在进洞房之前根本没机会见到对方的脸。有点条件的,最多也只是看看画像,比如想东方少倾这种霸道王爷。 东方乾自然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而拂逆大曜王的意,说得好听点,他是要遵循大曜的风俗。但也不能太过,所以,他“爽快”地给出了三天的考察期,让齐格选定自己的王妃。 接下来的事情则交给太子东方少昰亲自操办。 大瞾接待外国使臣贵宾都在靠近皇城的九州台。东方少昰直接安排五名佳丽住进了九州台,而且每日必去与齐格一同参与茶会。 赵媛自然也在最后这五人之中,除了她的年纪最长这一项看似没有任何优势之外,人才样貌可是其它大家闺秀无法企及的。诗会上,她信手拈来的诗堪堪将其他人都给比了下去,而更难得的是,她泡得一手好茶,制得一手好糕点,琴棋书画还无一不精。 连在一旁偷看的颜初夏都不得不惊叹,这赵小姐简直无所不能。 “她有一样不能。”东方少倾趴在颜初夏身边。 “是什么?” “任性!” “啊?”这不能算什么优点吧? 东方少倾不以为然,“你可知道,如果她稍微任性一点,李沫根本就不会这么难做!她的心思你难道不明白。你看,她的笑容多浅,她根本就不想来选妃!而且还有一样她也不会。”东方少倾口气突然转得十分不好,“赵媛绝对不会对自己的夫君家暴!” “啊?” 东方少倾十分哀怨地看着颜初夏。 颜初夏瞄了瞄他手上被扎的那一针,脸上微微泛红,“咳咳,你知道的,我不是故意的。再说,如果不是你突然半夜爬起来偷袭,根本就不会有这一茬!” “有谁会将这种危险的东西藏在寝衣里?你可有见过我抱着剑睡觉的?” 颜初夏砸吧了一下嘴,这事的确是她的错,她只是不小心做了一个噩梦,梦到东方乾让人杀她,她自然要奋起反抗,偏偏这个混蛋在这个点上抓着他的手扒她衣服…… 把梦中意境带出来,这不是理所当然的?谁让他半夜三更的还不老实!非得爬起来做运动! 茶会结束,佳丽们各自到花园里赏景。 东方少昰与齐格一起站在亭子里,看着花园里那些窈窕淑女,眼里嘴里都摆得相当正经,绝对符合一国国君的威仪。 只不过,两人同时看到角落里窝着的两个人影,眉梢不约而同地动了动。 东方少昰跟齐格说了几句,便去解决这对不和谐的存在。等他走近,两人还蹲在地上不知道在花丛里扒什么。 “四弟,初夏,你们在做什么?不是说今日陪我喝茶的吗?” 两人抬头,看东方少昰俯过来的身子,都裂嘴笑了笑,“太子哥哥,我跟初夏打了一个赌,看是否能用蚯蚓把池塘里的红鲤鱼钓起来。” 两人手上还真抓着几条蚯蚓,细长的十指全是泥,哪里还有王爷王妃的贵气在,根本就两个野孩子。而颜初夏连鼻子上都有一撮泥。 东方少昰不自觉地就掏出手绢要替她擦,东方少倾反应快,一把拉起自己的女人站了起来,让东方少昰的手落了个空。 东方少昰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呆滞。 “初夏,你不怕这种东西吗?”东方少昰若无其事地指了指那些蚯蚓,那在手心扭扭曲曲的模样真得挺恶心的。 颜初夏摇头,“是它们怕我才对!” 至于最后为什么这个比赛会变成太子与安王的,颜初夏解释不能,她只觉得两个人的气场压根不容她靠近。 而早就微服而来的东方乾和孙昱熙将两人的对峙从头看到尾。 孙昱熙虽然没有登上皇后之位,可看到自己的两个儿子竟然会一起钓鱼,这位母亲心里就莫名地幸福着。 而东方乾的眼神却变得有些凝重,看了看颜初夏,又看了看东方少昰,这两个儿子的每一个眼神他都看在眼里,无比清晰。 齐格饶有兴致地当起了裁决人,结果经常干钓鱼这种事情的东方少倾自然是赢了。东方少昰面上服了输,可眼神中却似乎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一向在大事上能屈能伸的东方少倾这次竟然没有察言观色地适可而止,也让颜初夏有些意外。 东方少昰并不是小气的人,至少之前自己对他的印象是如此,可今天的气息似乎有些不一样,可她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颜初夏替东方少倾额头的汗,一个转眼却又碰上了东方少昰毫无情绪的眼神,她的手莫名地抖了一下。 “怎么了?爱妃。” 颜初夏恢复了笑容,指指大木盆里那十来条红鲤鱼,说道:“这鱼不好吃的!你忘了之前我烤过王府里的红鲤鱼的!” 一直在看戏的赵媛心思敏锐,自然没有放过这几人之间的蹊跷。她提着裙子走到池塘边,“王爷的条数虽然比太子殿下多一条,可是如果论起重量来,王爷可就要输了。” 众人皆未料到赵媛怎么会此刻跳出来打岔。 赵媛只是一笑,“我可是看得清楚,太子殿下专钓大鱼,而王爷你却大小不论。” 颜初夏也很是时机地将两人战果对比了一下,点了点头,“的确是如此!” “既然连你都这么说,那太子哥哥,这局算你赢了!” 东方少昰的脸依然没有什么波纹,嘴上却是相当柔和客气的,“这只是一个玩乐,四弟何必较真!谁输谁赢,都没关系!为兄已经很久没玩过了,难得尽兴一次!” 一直在旁边看戏的齐格突然站起来说,“我已经有了最好的王妃人选!” “哦?是谁?”东方少昰饶有兴致的问道。 齐格起身,走到赵媛身边,“自然是这里最聪明伶俐的女人……” 第114章 李沫抢婚 自赵媛被大曜王选定为妃那一刻起,喜讯便传遍了京城。赵尚书哭着一个老脸拉住李沫,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了。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竟然要远嫁邻邦,这让他情何以堪呀! 李沫依然面无表情,只陪着赵尚书喝了一旬酒,醉醺醺的他也没回家,却敲响了安王府的大门。 夫妻俩刚刚渐入佳境,就被人从高峰给拽回地面,那股怨气呀,直让东方少倾的脸黑成了雷公。 “沫哥哥肯定是因为赵媛的事情。”颜初夏安抚道,不忘帮那个闹别扭的男人穿衣服。 “你这让我怎么见人?”东方少倾不满地示意颜初夏□十分精神的那位兄弟。 颜初夏脸上白了白,“收不回去么?” “你说呢?”东方少倾恶狠狠地瞪女人。 “那……我去看看怎么回事,你待在房里自己解决……”说罢一溜烟跑了。 东方少倾那个恨呀,他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女人深夜去见一个醉鬼,等他屁颠颠遮掩好出来时,那个可恶的入侵者已经倒在他的地毯上睡着了。 颜初夏正一个劲儿地叹气,不过还好,她很懂本分,没有去碰别的男人。 “慕寒,你到底跟大曜王怎么说的?”颜初夏也有些疑惑了。大曜王选中赵媛的确也让他吓了一跳,但他当着太子和其他臣子的面,定下赵媛,这可不是儿戏! 正在门口发愣的慕寒依然很愣,他也没想明白呀,难道是自己的表达方法有误? 本来说好,让赵媛进入第一轮,只是为了刺激一下李沫,让他有点危机感,这下倒好,直接把赵媛给送人了。 “我想,或许他只是认不准谁是赵媛……”这是慕寒唯一能为自己的哥哥找到的解释。 东方少倾眉头颤了一下,突然觉得凭什么自己一定要为李沫谋福利呀? 想罢,将李沫从地上拎起来,十分顺手地扔给了慕寒,这又抱起女人,不满地说道:“现在总该解决我的事情了吧?” 颜初夏一时没反应过来,感觉到男人不一般的体温,脸也跟着红了起来。 很快,齐格就将聘礼送到了赵府,赵尚书苦笑着收了庚帖,迎来送往,赵夫人躲在房里以泪洗面,唯独赵媛,脸上跟个没事人一样,该干嘛干嘛,一大早就去一品楼了。 方十娘的鼻子抽了抽,一整天都在赵媛身边转悠,赵媛失笑,“师娘,你不舒服吗?” 方十娘扭捏了一下,把心一横,决定豁出老脸去,“赵媛,两年了,我一直将你当女儿一样看待,你真打算嫁去大曜吗?” “事已至此,不想又能奈何?” “我们可以一家潜逃呀!”方十娘十分认真,如果当年他们能够早点知道颜初夏的事情,说不定真会跟着他们一起逃亡。 赵媛擦干净手上的面粉,握住了方十娘的手,“师娘,我知道你待赵媛是真心实意,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方十娘眼圈一红,“去了那里哪里还有见面机会?媛,是沫儿辜负了你,是他对不起你!” 很不凑巧站在外面的李沫就听见了这些话,他直接转身离开。 聘礼下达,两天后在九州台举行成亲大典。 大局已定,所有人傻傻地听天由命。李沫更是不着家,窝在安王府不出门。 颜初夏第一次见他如此落魄模样,心里那个恨呀,就差将人拎着耳朵提出来。 东方少倾也恨呀,为毛他的女人一心挂着别的男人的事情呀。一个不爽,踢开李沫的门,将他从榻上扔出去。 陡然接触到太阳,李沫的眼睛眯了眯,抬眼看着那个盛气凌人的混蛋东方少倾,也懒得说话,就这样看着他。 “你还是男人吗?明天赵媛就真成了齐格的王妃了,你跟她再无可能。真有血性,现在就给我去把她抢走!这样的女人,你翻遍大瞾也找不出来第二个!错过了机会,别到时候来安王府哭!初夏可没心思理你!” 那天,东方少倾劈头盖脸骂了很多,中心思想是,即便李沫再可怜巴巴,他也不会让颜初夏来安慰他,让他死了这条心。 李沫听了一半,就理了理衣服,十分淡定地从地上爬起来,进屋给自己刮了个胡子,穿上不是太干净的外衣,就这样出王府了。 至于是哪句话触动了他,那就没人知晓了。 不过,深怕他想不开尾随而去的颜初夏,却发现这位温文尔雅的沫哥哥真的抢亲了。 赵媛正在自己的闺阁里试嫁衣,这家伙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抱了人就走。 赵尚书和赵夫人吓得傻了眼,一帮婆子丫头小厮你望我我望你,到底拦不拦呀,好歹谁说句准话儿呀! 最后是赵媛第一个开口了,她十分平静地看着李沫,李沫却看也不看她。 “就算要走,总要把聘礼和庚帖送回去!我赵媛做事向来光明正大,要私奔也要光明正大地私奔!” 李沫顿了一下,这才转头看赵媛,“我以为,你会拒绝我……” 赵媛默,再看看自己只穿到一半的喜服,再看看这个男人十分坚硬的神态,这才确定:他是真的决定抢亲的! “虽然我也恨你不干不脆,但能嫁给你,总比嫁给他好。” 李沫的耳根微微红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的行为有多莽撞多失礼,赶忙将女人放下,还十分顺手地抚平了被自己抱皱的衣摆。 赵尚书与赵夫人眼睛红红地看着他们,靠前了几步却都没敢说话。 这个亲想是不能退的吧。但是以得赵媛的脾气,不退也得退,那么,他们一家是不是会招来灭门之祸呢? 老两口就这一个女儿,想了想,把心一横,豁出去了。翻出庚帖,“去吧!”大有视死如归的架势。 颜初夏和东方少倾就看着他们手牵着手去九州台。东方少倾不住点头,“孺子可教也!” “你不担心?万一齐格发怒怎么办?”好歹他也是一国之君,被这样退婚,那脸还不丢到太平洋去了。 “放心吧,有慕寒在,齐格会乖乖听话的。” 我不是很放心好吧!颜初夏惊恐地看着那个十分放心的男人。 九州台。齐格正在与慕寒喝茶。经过颜初夏的“教诲”,慕寒觉得自己的确没必要偷偷摸摸地来见自己的亲哥哥,对外胡诌了一个幌子,就说他们在瞳县相识,结拜成兄弟,对于江湖中人,这完全合情合理呀! 听得下人禀报李沫跟赵媛前来拜见,齐格的嘴角只是一翘,“有请!” 看到两个眼神异常坚定的人走进来,十指相扣,毫不避嫌,压根没打算分开,兄弟俩立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李学士和赵小姐此次来有何事?”齐格连脸色都没变一下。 李沫也不跟他绕弯子,“沫与媛情投意合,希望大曜王成全!” “哦?你们是想要本王成全什么?”关键时刻,齐格怎能不装糊涂。 赵媛清了清喉咙,她可不想激怒了大曜王,连累家人,“媛爱慕李沫已久,今生非他不嫁。此刻悔婚的确有损大曜王威严,赵媛愿意一力承担所有后果……” 齐格摆摆手,“既然你们心意相投,那为什么还要悔婚?再说,你们悔婚跟本王又有何干……” 在场诸人全被大曜王说懵了。 齐格饶有兴致地喝了一口茶,“你们应该都没打开过那张庚帖吧?” 经他一提示,两人打开一看,瞬间愣住。 “你们大瞾人喜欢在嫁娶之前对庚帖合八字。刚好,我很有兴趣体验一下,就将李学士的八字与赵小姐的合了一下,竟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为了不辜负老天的美意,所以我提早帮李学士下了聘礼。可惜,我喝不到你们的喜酒了。如果你们要悔婚的话,本王倒不会介意,就是辜负了老天的美意……” 看着被彻底震傻的两个人被送走,慕寒摇摇头,“你竟然有这恶趣味!” 齐格一笑,“其实来大瞾,我看上两个女人。其中一个就是赵媛。” 慕寒端起茶杯,淡淡说道:“现在赵媛已经有了良人。那另一个呢?” “另一个就是颜初夏……” “噗!”慕寒的一口茶喷得跟天女散花一样。 “现在两个女人都没你的份了,你打算如何?” 齐格摊摊手,“那四名佳丽还没搬走,你看着谁顺眼,就塞上你哥哥的床就行了。” “噗!” 齐格选妃风波就这样落幕了。慕寒还真的尽心尽力地去考察了一下剩下的四人,但他是啥心性啥经验呀,最后不得不让火眼金睛的东方少倾去过目一下。 东方少倾看了看四人,又看了看颜初夏,一个劲儿地摇头叹息,最后点了一个,慕寒十分期待地想听他说点什么理由,比如“秀外慧中、蕙质兰心”等等,结果这厮只道:“将就着用吧。齐格也不是什么讲究的人。”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大瞾徳元二十三年五月初五,双喜临门。一喜,大曜和亲,睦邻友好;二喜,太子登基,新纪元开启。 这一年便是安平元年。 太子登基大殿,其实从去年确定太子人选就已经在东方乾的督促下秘密筹划了,所以礼部的诸项事宜也都办妥了。但对于颜初夏和东方少倾来说,这个消息的确太突然。 东方少倾甚至很不放心地进宫去探望了一下东方乾,回来后,神色黯然。颜初夏也觉得不妙,却不敢轻易过问,只是陪在他身边。 “原来,父皇是真的时日无多……” “大概还有多久?” “太医说,好好调理不要操劳,或许还能养两年,若再像以前那样操劳,半年也无。” 东方少倾低声说道,仿佛是自言自语,连眼睛都在发直。 颜初夏将男人的头抱进怀里,轻轻抚摸着,“如果你想陪着他到最后的话,我不会拒绝的。” 东方少倾沉默了很久,最后才抱着女人的腰,轻叹一声,“如果你任性点,我也不会拒绝你的!” 但最后,他还是说了一句,“对不起,夏。” 颜初夏看着他们自己置办的准备带走的东西,好半天没回过神来。刚让人搬到库房放起来,听得风声一紧,脖子一疼,晕死过去。 而此刻,慕寒在九州台为其兄长操办婚礼。东方少倾陪着新帝宴请群臣。 没有人知道颜初夏的失踪,房间里的烛台还亮着,明明灭灭,连翠姨都守在外间,没有挪动。 第115章 别了岩燧 颜初夏醒来时,看见一个明黄色的身影。蓦然从地上爬起来,猛觉气氛不对。她身前是东方乾傲然而立,身后则是欧阳璟——这个同时失去了丈夫和一个儿子的女人,脸上依然看不出有任何表情,谁也别想将她跟那个在阳光下睿智左右逢源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皇上,哦,不,现在应该称呼您一声太上皇,您将我绑来有什么事?” 颜初夏稳住心神,今天的气氛太诡异了,诡异到她都能闻到死亡的气息。 东方乾的面色的确不好,灰暗沉冷,即便他真的快离世,也有足够的力量将自己扼杀。 “你似乎从来没叫我一声爹。”东方乾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眼睛半眯起,他的确累了,这个年轻又傲气还十分倔强的女子,怎么看都太刺眼。 颜初夏对于他的类似于质问的话,不禁冷笑,“太上皇也从来没把我当做儿媳过。自然没有这个必要!” 东方乾笑了,“初夏,有些时候审时度势,绝对是一个优良传统,你父亲颜韫文会,而你却一点没学到。如果你能够温驯一点,或许就不会有今天。” 今天?这是什么意思? 颜初夏的预警系统调动起来,“你想杀我?” “知道为什么吗?”东方乾没有一点愧疚的不良反应。 “因为我已经没用了,而且还知道你太多不堪的秘密?”颜初夏释然,这才像这个人的作风,千古明君,哪里容得她一个女子的忤逆和不臣来玷污。 东方乾却摇头,“如果只是这样,你还可以保住一命。可是,你却要拐带我的儿子离开大瞾,这是我无法容忍的。倾儿,是几个孩子中看似聪明无羁,玩世不恭,其实是最为赤城之人。没有一个儿子能像他那样无私地回报我。这样的孩子,怎容你从我身边夺走。” “原来太上皇只是太空虚寂寞了,怕老了退居后堂,无人作伴?安王本来就已经打算留下来陪伴你,我不信你的暗卫会查不出来。” “暗卫查到的是你们在采办大瞾的用品,数量还很大。” “那你也可以让他们去查一下,这些东西现在是不是已经被封存起来了。安王听说你身体不好,自然是不肯走的。他一心为你这个父亲着想,你却从未替他考虑过。你可知,他曾对我说过什么吗?” 东方乾抓住扶手,瞪着这个从来不肯向他屈服的女子。 “他说,这一次,如果我死了,他会陪我一起去!他会将他父母亏欠我的补偿给我,即便还不了,同生共死总是能做到的。”说到此处,颜初夏心中泛酸,难道他们的命运必须掌握在这些人手中吗?还是说,安王直接反了,玉石俱焚好一点,至少不用像现在这样任人宰割。可是,即便他们真有胜利的那一天,恐怕她已不是她,他亦不是他。他们身上会背负很多血债,说不定其中还不乏自己的亲人的。 “初夏,人心没那么脆弱。既然第一次,他可以活下来,第二次,他依然可以。我是他父亲,他不能不为我这个父亲送终。你只是他生命中不可多得的女人而已,但不会是唯一,也不是不可替代。明白吗?” 东方乾站起来,走到颜初夏的身边,又仔细打量了一眼她,比之两年前,她出落得愈发动人,也愈发妩媚,眉眼间多了一些风霜染就的坚硬,也多了一些挥之不去的情愫。如果说两年前她是一块璞玉,而现在,她已经被开凿成一块宝玉。这样的女人注定是祸水,即便自己再年轻个几十年,也会将她收入囊中,彻底控制她的一切,才能保证安定。 “如果你真的爱他,那就应该为了他献出自己的生命。” 颜初夏的眉头蹙了起来,这个男人在说什么? “少昰看你的眼神,难道你没察觉出什么异样?他如今是腾飞的巨龙,你在,永远将会成为倾儿扎在他心间的刺!只有将这根刺扒了,他们才有可能兄弟和睦!” 颜初夏震惊了好半晌。她抬眼看着东方乾,确定他没有虚张声势。 “太上皇的意思是,我必须为别人的罪恶心思献上自己的性命吗?” 东方乾没料到这个时候颜初夏还如此刻薄,只道:“世间所有的规则都是强者制定的。要维护天下安宁,适当的牺牲是必要的。所以,你不用不服气。”说罢冲欧阳璟示意了一下。 颜初夏知道这个人是下定决心要除掉自己,既然如此,说再多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颜初夏转身,却在临出门前又忍不住转过来,“最后,求你一件事。” “说。” “如果他再爱上谁,就成全他吧。他从来没有享受过真正的亲情,其实他也只是想要有一个温暖的家而已。” 相对于生活在这帝王之家的东方少倾,颜初夏觉得自己一直有母亲真的是无比幸福的。 东方乾看着那个毅然离去的背影,突然对欧阳璟说,“别让她太痛……” 初夏的夜晚微微有些凉意,十八年前,她在这样的夜晚到来,如今再在这样的夜晚归去。远方的母亲应该会幸福下去吧。即便永远见不到自己,抱着一点希望也是好的。 “说起来我应该称呼你一生舅母,虽然隔了一层关系。”颜初夏笑道,在黑暗中走着,她看不清路,一步一步地试探,看起来有些踉跄。 欧阳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跟在后面。 “我走了。不要告诉任何人。无论是他还是我娘。”她不想再让爱的人伤心了。既然无可避免,那就尽量地减少他们的伤痛吧。 “最后……你还有什么愿望吗?”欧阳璟的声音比平日更冷了些,显然,要亲手结束这个人的性命,她心里难免会有波动。走过那么多风风雨雨,她当然知道用什么方法可以让自己毫无犹豫,毫无心痛,也毫无情绪。 “最后……让我再看他一眼吧。” 这个愿望欧阳璟没有拒绝,但是她不可能违背命令让颜初夏与东方少倾近距离接触,但她允许她远远看一眼。 这个时辰,东方少倾应该快回府了,他们守在逸竹轩后面的山坡上。可是等了很久,没有任何动静。 “我最多只能让你等到子时。” 这是极限,东方乾不允许她活到明天。 颜初夏对此没有什么可说的,她们都是那个人的棋子而已,根本无从决定什么。 “我一直很好奇,你在万俟竑身边这么长时间,竟然还会如此忠于东方乾。”万俟竑其实也是一个不错的男人,够狠够绝,但也绝对多情。 “你觉得我应该爱上他吗?” 这个反问,颜初夏无法作答。 欧阳璟却突然笑了,“在二十多年前,我也像你一样怀疑过。既然老天让我跟了他,我想我或许应该珍惜这个机会走出来。可是,这个男人心里已经装了别人。他根本没办法再去爱别人。” 颜初夏转头看欧阳璟,黑暗中,只看到苍白的脸,闪烁的眼。换句话说,欧阳璟应该是在意万俟竑的吧。 “你知道他爱的是谁吗?你认识。” 一个名字呼之欲出,却又被颜初夏立马压了下来。 “万俟延延,他的亲妹妹。万俟府里,没有什么是他在意的,除了这个妹妹。可笑的是,他想不出留住她的方法,所以,他打算将她嫁给那个不能人道的平王。东方平是因为姚妃的事情才不能人道的,结果这只是一个障眼法……如果他真把延延嫁给了平王,他一定会后悔的。”说罢,欧阳璟轻笑起来,苦涩的味道飘散开来,浸入夜色中,连空气都变得酸涩起来。 “虽然知道是如此,但我并没有责怪他。相比之下,我对不起他的更多。曾经和夜影一起在刀尖舔血时,我们就发誓,不会把心给除了主人之外的任何一个人。对,我们一起发的势,可是她的心得到了回应,而我却没有。那个时候我有抱怨过。主人曾经说,暗卫是不能有儿女私情的,可他却开了先例。最后夜影死了,病死的,也是被自己的儿子杀死的。某一天,我也会是这样的结局。初夏,能在你所爱着的人的目光中死去,这是一种幸福!他们会一直将你祭奠在心中,让你的灵魂不灭。而很多人到死都没有得到过爱的人,也没有能力去爱别人。他们死了,没有人会记得,更不会有人来悼念。就像他们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一样……” 欧阳璟感慨了很多,颜初夏从来不知道她竟然有如此多的心酸。或许是这一年的变故太大太大,她失去了丈夫,儿子,也失去了家。而还活着的儿子,如今却杳无音讯,跟她一样,在某个角落里备受煎熬。他们摈弃儿女亲情,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原本并不像想象中那样冷血。那还能怎么办?已经走到这一步了,退不回去。如果万俟岩燧能在那一剑插入万俟晟胸口之前醒悟,一切都会不一样的。至少,他们的灵魂还在一起,而现在,即便是下了地狱,万俟岩燧和欧阳璟应该也是不敢去见那两个人的吧。 看着夜空星辰转移,颜初夏再一次望了望安王府,依然没有丝毫动静。老天竟然连最后一个身影也不舍得让她见到。 那个人回到家,如果看不到她,不知道又该如何暴躁了。而如果一直等不到她,他会怎么样? 颜初夏笑了,那个混蛋如果知道她死了,一定会将她从坟里扒出来吧。 “时辰到了。”欧阳璟拔剑出鞘,剑上寒光凌冽,颜初夏对着那个漆黑寂静的庭院大喊了一声,“倾!” 一个字,划破寂静长空,飘飘摇摇分散开来,淹没在黑暗中。 “喀”锋利的剑刃刺破了骨头,却还未刺穿便停住了。 颜初夏疼得差点晕倒,连气都接不上来。 “岩燧,松手!” 就在颜初夏看不到的背后,万俟岩燧用手结结实实地抓住了剑刃,鲜血沿着剑刃拉出一条血线,不住滴落,分不清到底是颜初夏的血还是他的血。 万俟岩燧没有说话,只是抓住不放,根本不让欧阳璟的剑再前进分毫。 颜初夏换过一口气,向前走了一步,剑尖陡然拔出,又是一阵撕裂般的疼痛,鲜血飚出,洒了万俟岩燧一手。 欧阳璟自己先松了剑柄,皱眉看向万俟岩燧,“你在干嘛?疯了吗?” 万俟岩燧挡住颜初夏,“要杀她,先杀我!” “你!” “她活着,还能给人希望,而我,活着跟死了没两样!” “岩燧!” 欧阳璟爆发了。 万俟岩燧脸上却依然冷冽,连多余的情绪都没有,拔剑挡在颜初夏前面,动也不动一下。 “你是想跟我动手吗?”欧阳璟的声音有些发颤。 “如果你非要杀了她的话!” 从来没被人忤逆过的欧阳璟用脚尖勾起剑摆开了架势。 万俟岩燧身上煞气陡然高涨,连身后的颜初夏都能感觉那股逼人的寒气,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但是木子俩不过拆了几招就停了下来。 颜初夏莫名惊诧,正在思考是不是应该先逃跑,却陡然看见月光下万俟岩燧背上透过的剑尖,在月光下闪着寒芒。战斗未开始便宣告结束了。 “岩燧……”颜初夏低低呼唤了一声,她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万俟岩燧的剑术不比欧阳璟差,怎么可能…… 欧阳璟也慌了,松开剑,扑过来,抱住万俟岩燧,“别、别吓娘。娘现在就你一个亲人了。乖!孩子,跟娘说说话!别闭上眼!娘现在就带你去看大夫!” 万俟岩燧却抓住了欧阳璟乱摸的手,嘴角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娘,这样就好。” 什么叫做这样就好? 欧阳璟的手抖了起来,声音也颤抖了起来。 颜初夏忍住疼,爬过来,握住了万俟岩燧的另外一只手,“别这样岩燧,你还有你娘!你们可以重新来过!我们去看大夫!” 万俟岩燧抽出手,抚上颜初夏的脸颊,这是多少年梦寐以求的,看着她如此靠近自己,为自己流下眼泪,温柔地叫着自己的名字,关键是,自己还可以这样不被拒绝地抚摸她的脸。手指间传过来的触感似乎是冰凉的,他的神思已是不清。 “够了。已经足够了。” 没有人明白他到底满足了什么。 他还记得那日,他站在台阶之下,看着那个戴着银箔面具的少女。 “在下万俟岩燧,姑娘贵姓?” 而她站在台阶之上,“你不知道我的名字?” “从别人耳里听说,跟你亲口告知,那是不同的!” “林夏。初夏晚晴里,林风伴日斜。” “岩燧。高山岩寒早,燧木取火迟。” 今日面具不在,他却已经看不清楚她的脸。 溢血的唇边缓缓哼出这句:“初夏晚晴里,林风伴日斜。” 颜初夏心中一痛,开口道:“我姓颜,名初夏。你呢?” 他笑了,“我姓万俟,名岩燧。” 话音没在唇边,看着她的双眼依然那样直白,只是瞳孔已慢慢失去了她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换子事件:起因,是东方乾的爷爷,也就是当时的皇帝酒后戏言如果平王妃生出儿子,就将皇位传于他。东方平和东方乾当时是储君的最热门人选,即便皇帝老子说那是戏言,毕竟是金口玉言,总会成为党派之争的一个砝码。 三妃怀孕,待产。又恰逢与皇帝老子一起赏菊,东方乾便授意孙昱熙解决掉平王妃的肚子里的孩子。这就是别人看到的,两人起了争执,双双掉进湖里的事情。而司马咏佳受到惊吓,结果就成了三妃同时临盆,并且都安置在赏菊的附近殿宇中。 平王妃难产而死,但孩子活了下来,平王悲愤之下,决定报仇,培养东方乾的儿子篡位父子相残,让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 司马咏佳孩子比两人产期本来要晚一两月,结果产下了死婴。东方乾为了保住司马氏的支持,决定换子。而先他一步的平王,本来是要换司马咏佳的孩子,奈何那里防守太严,于是换了孙昱熙的孩子。 所以结果就是,东方平换了孙昱熙的孩子,而东方乾又将死婴拿去换孙昱熙的孩子,只是他没料到那会是东方平的儿子。 孙昱熙为了设计平王妃而没了孩子,一直耿耿于怀,东方乾怕她搞出什么幺蛾子,影响自己唾手可得的皇位,便保证让她的儿子继位,所以,东方少昰继位,在东方乾的所有计划里,是非常完美的。只是为了得到右相的支持,稳住朝野,他不得不一直隐瞒而已。 这个过程,东方平和东方乾两人都不知道。所以听说孙昱熙孩子死了时,东方平也很伤心。但东方少昰有个标志就是脚底下的痣。而那个死婴没有。顺着这条线索一查,平王自然就清楚了,东方乾却被蒙蔽着。 而现在的东方少昰结合两方的话,自然基本能推定自己到底是谁的儿子,看着自己父亲死去,养母又被杀,而一直苦心培养自己的东方乾还是仇人,偏偏他又是懂大局的人,结果后面就压抑得魔障了。 第116章 安王被囚 因为失血过多颜初夏昏迷了两天,也烧了两天,当她醒来时,整个人双眼内陷,脸上毫无血色,只剩一片黄白。 她一睁眼便看见几双紧张而惊喜的眼睛,却十分陌生。 “快去禀报皇上和皇后,安王妃醒了!” 这是宫嬷,这些装扮颜初夏认得。此刻她正趴在床上,脖子或许因为长时间的歪斜而酸痛不已。 试着起身,却牵动了背部的伤口,她分明感觉那种刺痛和撕裂。 “王妃,别动,伤口会崩裂的。”宫嬷焦急地劝阻,却不敢伸手来阻拦。 “扶我起来。”颜初夏没有跟她商量的意思。此刻的处境让她心里很不安。她不应该在皇宫,姐姐再担心,东方少倾也不会允许她离开他的视线的。 一定出了什么事。 宫嬷不敢违逆,半抱着她爬起来。 “安王在哪里?”颜初夏下床,虽然动手会牵扯到伤口,但这点疼痛她还吃得消。 宫嬷怯生生看了她一眼,没敢回话。颜初夏狠狠将所有人扫了一眼,“没听见我的问话吗?” 声音里明显有了怒气。 东方少昰刚好进来,一身龙袍,煞是晃眼。 “你们怎么做事?不是叫你们好生服侍吗?” 说罢,人已经走了过来,依然是曾经熟悉的笑容,只是在此刻的颜初夏看来,少了些什么。 “你好生休息。看你的脸色。有什么事情让他们做。” 东方少昰十分顺手地拂过颜初夏脸颊,将两侧的头发放至耳后。紧随而来的颜丹墨刚好看到,前脚进来,马上又退了出去。 颜初夏只是看了东方少昰一眼,后退了一步,淡淡说道:“我要回家。” 说罢已经不由分说地让宫嬷替她穿外衣。东方少昰站在那里,没挪动,也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疼得皱眉,依然不罢手。宫嬷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惶恐不安地偶尔抬头看一眼主子们的脸色。这个场景,让他们完全着摸不透。 “你已经没有家了!”好半晌东方少昰才说了这么一句。 颜初夏身子一颤,愕然转头,“什、么?” 东方少昰脸上没有表情,“两天前,四弟带人闯入了父皇的寝宫,他本意是要救你。可是,父皇的寝宫哪里是能带兵刃擅闯的?” “你把他怎么了?”一股热血冲上脑门,颜初夏眼中不自觉地露出了责备。她蓦然想起了东方乾的话,难道真会是这样吗?东方少倾会不会因她而死? 东方少昰对她的反应很不满意,脸上却摆得风平浪静,“初夏,这是你一个庶民对一国之君的口气吗?” “庶民?”颜初夏愣了愣,“你将他在宗谱中除名了?你怎么能这么做?” 又是“你”! “你”是谁?朕是堂堂的九五之尊。显然女人根本就没有听明白他话中要表达的意思。她的每条神经都在抓那个男人的讯息。 “对!他被下了狱!” “什么?他是皇族!最多你罚他在王府禁足,怎么能下狱?”颜初夏浑身颤抖,看着东方少昰的眼神已经充满了惊恐和不可思议,自然也有怨恨。 “你忘了朕前一句话了吗?他已经不是皇族中人了!” 颜初夏只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慢慢地蔓延至全身。一个站立不稳,差点栽倒,幸亏宫嬷及时扶住了她。 好半晌她才开口,“太上皇想要我的命。我认了。如果连他都搭进来了。那就让我们一起死吧!” 说罢,甩开宫嬷的手,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门外的颜丹墨心中抽疼,刚要进来,结果东方少昰一把拽住了颜初夏的手臂,将她拉入怀中,眼中尽是狠戾,“什么时候你离我这么远了?明明小的时候,你只看着我!果然是女大十八变,连心思也完全变了。你可还记得曾经在那座小桥上问过我的话?每次你的糕点为什么都会有那么多不同的口味?难道你都忘记了?” 颜初夏惊愕地看着东方少昰激愤的脸,她似乎是忘了,好像那都是上辈子做的事情。可东方少昰的眼神告诉她,他一直记着,而且记得清清楚楚。 “留在我身边。你姐姐也希望你留在我身边!这个皇宫太空太大,多一个人,就会温馨起来……” 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他又在害怕什么? 颜初夏认真地看着东方少昰,慢慢地推开了他的手,“不,姐夫,你有姐姐,有旭儿,有父亲和母亲的爱,已经够了。而他,只有我一个。永远都只有我一个。我会一直陪着他的,无论富贵贫穷,生老病死,我都会一直陪着他的。” 说罢,颜初夏义无反顾地走出了大门。 躲在拐角处的颜丹墨看了屋里一眼,快步追了上去。 “姐姐。”被突然拽住的颜初夏蓦然回首,看见了颜丹墨眼中闪动的水光。她是一个坚强的女人,尤其是登上了这后位,她更不应该将自己的软弱暴露给别人看。所以,泪水在眼里转悠了一圈就无影无踪了。 “初夏,姐送你回家。” 颜初夏失神地喃喃说道:“我没有家了。我只想跟他在一起。” 颜丹墨摸摸她瘦削的脸颊,“瞎说什么,安王再错,那也是父皇的儿子。” 颜初夏不明所以,只得呆呆地看着颜丹墨。颜丹墨牵起她的手,一步一步走出了宫门。她手心的温度一如既往地温暖。 颜初夏抬眸看她,突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儿时,她们就这样手牵着手,在颜府的花园里玩耍。颜丹墨每天有很多东西要学习,只能陪她玩半个时辰。但即便是半个时辰也好,这个姐姐总会找到她。 “姐姐,你知道他跟我说了什么吗?” 颜丹墨笑,紧了紧手心冰凉的手,“说什么都没关系。姐姐不会让你跟你的爱郎分开的。” “嗯。”这句话,让她冰冷了三天的心终于温暖了起来。就在这一刻,颜初夏已经决定去依靠这个姐姐了。 马车到了安王府,大门紧闭,门口却站了一排侍卫。 颜丹墨一出现,侍卫便开了门。颜初夏有些愕然,“姐姐,就算要禁闭,我也要跟他关在一起!” “傻瓜!你以为他真能下大狱吗?” 颜丹墨叫人抬了软轿送颜初夏去逸竹轩,她没有再跟,只吩咐人好好照顾他们的衣食。 颜初夏心里咚咚乱跳,趴在窗户上,不住挑着帘子往外看,路过之处,佣人们很少,似乎都被遣走了。逸竹轩的大门也紧闭着,同样有一排的侍卫守着。软轿停在门口,颜初夏亲自推开门,入目是一片青翠,倒是分外宁静。 院子里没人,颜初夏继续往里走,终于听见了声音,是谁在“咚咚咚”地敲打着什么东西。循声而去,只将东方少倾穿着一件白色的衣衫,弯腰站在一堆凌乱的竹棒中。额头和背上都是汗,头发只是随意地束在脑后,几缕被汗湿了,正从脸侧贴到脖子上。 颜初夏正看得出神,忙碌中的东方少倾像是感觉到什么,蓦然转头看过来,视线毫无偏差地捕捉到她。 下一秒,他已经扔掉手里的榔头冲了过来,将女人紧紧地搂进怀里。颜初夏感觉到肉生疼,却没有推开他,反而也紧紧地抱着他,任伤口渗出血水,沾染衣衫。 东方少倾蓦然一惊,迅速松了手,看着女人却笑了起来,“爱妃,我们果然是对苦命鸳鸯。为了让今后的生活不那么单调,本王决定将这个逸竹轩彻底改造一翻。” 颜初夏愕然。 “为了庆祝你回家,先去洗个澡,舒舒服服地泡温泉如何?” 他哪里有询问的意思,一边叫着“翠姨,王妃回来了,快准备吃的。”一边已经抱着颜初夏去了温泉宫。 颜初夏几下被他扒拉光了,再小心翼翼地被抱在温泉池边,东方少倾看着那个伤口喷出了冷气。 颜初夏知趣地没有说话,只是让他洗干净了一身的汗,又换上了药,缠上绷带。 等一切妥当了,他才长长舒出一口气,绕过来看颜初夏的脸,“爱妃,疼的话,你完全可以叫出来的,我不会嫌弃你!” 颜初夏扬起下巴,在他脸上吧唧了一下,“我没那么娇气!” 东方少倾又抱起人回了卧房,那厢翠姨已经带着两个丫鬟端上了简单的饭菜。四菜一汤,的确简单,且都是素菜,还有两盅羹。怎么看都是为她这个病人准备的。颜初夏不自觉地又将男人打量了一眼,这才问翠姨,“王爷这两天可有好好吃饭?” 翠姨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还不时拿眼睛瞟东方少倾。最后她老脸一横,叹了口气,“王爷是嫌奴婢们做的难吃,就等着王妃回来呢!” 颜初夏笑,转头看着东方少倾,“你嘴再馋,也得等我伤养好的再说。” 东方少倾一个劲儿地点头,“知道了,娘子,快,乖乖吃饭!看你瘦的,摸起来都硌手了,这可如何是好呀!” 两人一起的日子很快就恢复了平静,颜初夏一心一意地养伤,东方少倾则三心二意地折腾他的改造计划。颜初夏坐在榻上,一边喝着茶一边看他折腾,完全没看出个所以然来。问他,还还故作神秘地要保密。 至于那一晚为何东方少倾会带着侍卫去皇宫,颜初夏没有问,但从翠姨的口中得知,带去的侍卫现在都关在大牢里,上面没有说给他们定死罪,却也没有说放人,她知道,那就是一个要挟他的把柄而已。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当晚慕寒在九州台,与大曜王在一起,借着大曜王的关系,让他免除了这场祸患。 某一日,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微服出巡,决定到这个笼子里来看看两只可怜的宠物。 那时,颜初夏正躺在树荫下纳凉,东方少倾见她睡得不安稳,便放下手中的活计替她打扇。天气越来越热,幸好,太医每天都来问诊,颜初夏的伤口愈合得很好,再过半个月应该就能碰水了。 东方少倾轻轻地将小丫头的头发捋开,露出好看的眉眼来,猛然间觉察到一股敌意,但他没有回头,只是当对方是空气,依然毫不停歇地打着扇。 但颜初夏却莫名地醒了过来,茫然地看着东方少倾,“在这种天如果能吃上一个西瓜就好了!” “你可不要告诉我,梦到西瓜了。你以前不是不喜欢吃吗?” “那是以前呀。以前我不是也不爱你吗?” 这有什么内在联系吗? 但当天晚上,几个侍卫扛了十个大西瓜到逸竹轩,而且绝对是颜初夏抱不动的大小。 颜初夏看看那巨无霸,又数了一下逸竹轩的人头,不到十个,应该能吃得完一个吧。想罢,让东方少倾帮他在一头开了个洞,把西瓜瓤全掏了出来,让下人们都来吃,而她自己则拿着一个几乎完整的西瓜皮在上面雕刻起来。 雕了好半天,出了好多人影,再镂空了,将一根烛台放在西瓜皮里面,四周立刻映上了漂亮的图案,一旋转,图案就连成了动态循环的画。而那画面,正是东方少倾拿着榔头在敲木头,很简单的动作,无限重复。 众人直呼神奇。 连东方少倾都一脸惊讶,“怎么做到的?” 颜初夏也学着他一样,一脸的高深莫测,就是不告诉说。 “笼子”外面的人看见这一幕,眉梢动了动,没有任何吩咐便离开了。 第117章 兄弟反目 颜丹墨哄儿子睡下后,去东方少昰的寝宫走了一遭。虽然分居不同宫殿,但两人多数时候还是像在太子府一样。 看到那只西瓜灯时,颜丹墨的心思动了一下。 “皇上竟有这心思?” 拿着刻刀折腾的东方少昰抬头看了她一眼,“丹墨,你可知道如何能让西瓜灯上的图在旋转时变成会动的画面吗?还是连续的不断重复。” 东方少昰并没有看这颜丹墨说话,视线和注意力都放在了西瓜灯上。 颜丹墨沉默的时间并不短,他却连这点都没注意到。 最后,颜丹墨附过身来,仔细看了看东方少昰的西瓜灯。没有做任何评价,而是让内侍也弄了一个完整的西瓜皮来。 颜丹墨在画工上可比颜初夏精进多了,而经她设计的图案也更细致。西瓜灯旋转时,墙上便看到一个放大的男人正在荷叶摇曳的水上回廊上踱步,清风拂起他的衣衫,泛出点点荷叶清香。 不用问也知道那个男人是谁。 “你会这个,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东方少昰将西瓜灯一遍一遍地转着看。 “因为这不是后宫之主应有的品质。” 她身上有很多别的女人没有的东西,同时缺少了更多女人有的东西。 东方少昰抬头看了颜丹墨半晌,“丹墨,你觉得朕是当个王爷好还是皇帝好?” 你那句自称不是已经充分说明了你的立场么? 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从小就是按照帝王的标准在培养的人,从小就自我警示要做一代明君,甚至千古一帝的人,志存高远,对某些注定要失败的谋反者,从来都只有淡定从容……可是那样意志坚定的人某一天突然改变了。曾经对江山社稷的热情陡然转冷,而莫名地将自己陷在某个角落里,眼里只看到自己没有的东西,对拥有的天下却失了兴致。 颜丹墨莫名地担忧着,她不知道东方少昰的转变是压抑太久的逆反,还是受了某种刺激,让他性情转了向。明显,这个男人不再像以前一样跟她畅谈心事。他的心门似乎在她不知道的一刻就突然关闭了,她摸索不到其中法门。 颜丹墨十分认真地看着东方少昰,“皇上可有想过走上其它道路的可能?” 东方少昰转动着西瓜灯,“皇位是这世间最大的利益枷锁。置身其中,将被纠缠一辈子,甚至到死也不能解脱。连同子孙后代的幸福也得搭进去。”蓦然抬眸,看着妻子眼中沉静又隐忍,“更重要的是,一旦登上这个位置,我就必须为百姓谋福祉,无论功过是非,他们关心的将只会是所谓的金口玉言,以及这些跟他们带来了什么好处或祸患,却没有人会想到这个制定决策的人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颜丹墨走到男人身前,定定看着他落寞的双眸,伸出双手,轻轻拥住他,“这正是我存在的价值。你的冷暖得失我都知道。” 这是女人第一次这样主动拥抱他,从来他们要遵守的教条就太多,行规矩步,从不肯落给别人一点差错。 东方少昰为这个拥抱愣了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他不太确定这是不是自己要的感觉,只是茫然地看着怀中人。而颜丹墨也抬眸看向他,眼波荡漾着无尽的温暖情意。 东方少昰脑子有些发热,看了女人数秒,身子一震,扶着她的肩,将她微微推出了自己的怀抱。转而又是一本正经模样,仿佛方才的动荡根本没有存在过。 颜丹墨脸上的失落和尴尬也只是一闪而过,没有给男人造成困扰或者负疚的契机。 就在此时,外面突然禀报昱太后驾到。 东方少昰脸上所有的情绪瞬间敛得半点不剩,连看向外面的眼神都冷清了几分。 颜丹墨只当是孙昱熙与其母司马咏佳一直视对方为眼中钉。而今东方少昰终于登基,司马咏佳却亡故,虽然风光大葬,可是所有人还没来得及悲伤,就被“冲喜”了,竟然也没人觉得违和的。 但平息了平王的叛乱,又接来大曜的和亲,安定了一方百姓,当然应该高兴。其实,说得直白点,龙椅上坐的谁并不重要,宫廷政变谁死谁活也不重要,对黎民百姓而言,谁能让他们丰衣足食,安居乐业才是最重要的。明君们都深知这一点,这载舟之水亦可覆舟。 昱太后此来的目的不会有他,自然是为了安王的事情。 东方少昰只是请她入座,又将律令重复了一遍给她听。昱太后的脸色青灰嘴唇颤动了一下,半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颜丹墨亲自为她沏茶端上,东方少昰将那杯茶看了一眼。 “四弟的事情,父皇也没有意义。而且他在王府很是逍遥自在。” 昱太后让颜初夏以及其他人都退下,太后威仪完全卸了下来,一把握住东方少昰的手,样子十分激动。 东方少昰却只是眉头跳了一下,将手抽了出来。 昱太后一时之间有些尴尬,“皇上,他毕竟是你的亲弟弟,你不能宽容一下吗?再说,他犯错,全是因为颜初夏,你要如何处置她,母后都不会多说一句话。可是你弟弟不行……” 东方少昰陡然站了起来,“太后的意思是初夏本就该死么?” 那晚的事情,他可记得清楚。本来已经回府的东方少倾突然又进宫,直奔太上皇的寝宫,却被御林军拦住,以致于后面发生了冲突。他赶到时,东方少倾甚至毫不客气地砍上了一个首领,他的这种行为完全可以当成是逼宫或者刺杀。 东方少倾从来不是如此冲动的人。 “四弟,怎么回事?” 东方少倾一脸的急切,“求你,救救初夏!” 他眼神中竟然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情绪,这深深撼动了东方少昰的灵魂,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情绪,他只是陡然感觉到心里空落落的,仿佛东方少倾为了一个女人不顾性命行为深深刺伤了他,让他痛,更让他恨。原因却很简单,他自己没有。他既没有会为了他奋不顾身的女人,也没有可以令自己为之死而无憾的人。 对,他得到了天下,内心却因为没有滋润而干涸成了荒漠。 对,他帮了这个忙,却没打算救人救到底,他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像是想要抓住点什么,又像是要磨灭什么。 所以昱太后几次三番的请求,他都能坚定地回绝她。 看昱太后失魂落魄地离开之后,颜丹墨进屋,给那位一脸漠然的九五之尊倒上一杯润喉的凉茶,“皇上难道就这样一直关着他们?” “怎么,连你也想替他们求情?”东方少倾已经完全恢复了平素的冷静自持。在颜丹墨看来,那就是一只茧壳,他不想任何人靠近他的心。 看颜丹墨不说话,东方少昰却笑了起来,“你真以为朕能关得住他们?如果所料不差的话,最多再一个月,他们就会逃出王府。” 不想东方少昰一语成谶。当然此刻处于惊喜和兴奋中的颜初夏、东方少倾却只当这是喜事。 东方少倾在院内“乒乒乓乓”倒腾了几个月,最后倒腾出比逸竹轩的围墙还要高的竹幕屏风,而且他还很有兴致的在上面来了个大手笔的画。 颜初夏看得有些呆愣:果然,这厮是憋坏了吧。不能出王府,当真很辛苦。 可就在下人们齐刷刷来欣赏这巨大竹幕时,东方少倾则神神秘秘地拉着颜初夏,说要给她一个惊喜。 下人们自然都没有察觉异样,这对夫妻总是很腻歪。 等颜初夏看到温泉宫地下室的洞穴时,顿时懵了。 这个洞就泥土的痕迹来说,绝对是新挖的。 东方少倾啥也没说,握住女人的手,“夏,跟我远走高飞吧。” 两人连半个包袱都没带,直接手牵着手,点上蜡烛,钻进并不宽敞的洞穴。 颜初夏的心砰砰直跳,她蓦然明白为什么东方少倾会不停地制造出一些响声来,原来只是为了掩盖可能会传到地面的声音。 东方少倾能感觉到女人手上的冷汗,忍不住回头安抚了一下,“别怕,不会有人想到我们大白天逃亡的。出口在一个极隐秘的地方。” “那、那些暗卫……” “他们今日会集体死亡,被送进乱葬岗!” “什么?” “一种药,可以让人有假死状。我让慕寒扮成父皇的内侍,去赐他们死。为了保住我,父皇这么做不会引起人怀疑。我们只要避开太子哥……皇上的耳目就成功了。” 颜初夏点点头。 这个地道比她想象的要长很多,因为太赶,这个隧道勉强能直起腰,颜初夏还好一点,东方少倾几乎一抬头就能撞上洞顶的岩石或泥土。 约莫用了一个多时辰,颜初夏猛然听见耳边有水声,仿佛自己整个人都被陷在水流中一样的感觉,连温度都比前面那一段要低上几分。 东方少倾回头一笑,“别怕,是护城河。我们已经出城了。” 护城河?颜初夏不由得要将身处的这个圆形的东西仔细打量一番,这东西不会破了吧。 过了护城河也没能看见洞口,颜初夏的肚子都饿了,只得可怜巴巴地问道:“慕寒应该为我们准备了吃的吧?” 东方少倾不无遗憾地告诉她,为了安全起见,他们不会在这里汇合,也就是说,再饿也得忍着。 “如果你实在忍不住,本王愿意奉上自己的血肉。” 颜初夏还真在他脖子上啃了一口,东方少倾吃疼,“别点火!” 颜初夏眨巴了一下眼,乖乖地跟着他继续走。 隧道的尽头在一个丘林的草丛里。 两人从洞里爬出来时,看见温暖的太阳,心里那个舒服呀。 东方少倾抱起女人啃了一口,“还有力气吗?我背你。” 颜初夏毫不客气地爬上男人的背,压榨他的力气。 这一日,东方少昰下了早朝,回到书房跟几位重臣商量完事情,每日都会有一个侍卫在这个时候来禀报监视的情况:慕寒待在大曜王送他的宅子里没有任何异常举动;安王也乖乖呆在逸竹轩,连花园都没去溜达,而且跟院子里的下人们在欣赏他的新玩意儿。 东方少昰茶杯刚触及到唇边,又放了下来,“什么新玩意儿。” “好像是一个巨大的竹片做的画幕,据说很漂亮。这几个月安王一直在做这东西。” 侍卫不知道哪里不妥当,便将监视的人的原话都说了一遍。 东方少昰眉头一动,嘴角勾了起来。 颜丹墨来送糕点时,他的笑容还没隐没。 “皇上遇到什么事情,如此高兴?” 东方少昰拉颜丹墨在身边坐下,“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颜丹墨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东方少昰让她等的是被五花大绑的东方少倾和颜初夏。 东方少倾也十分愕然,京城附近的关卡竟然密集成那样,他毫不怀疑那就是东方少昰为他而设立的。几乎遍布每个道口,连山间都没有放过,这个混蛋用心太明显了。 “初夏。”颜丹墨的脸色苍白。 “代罪之身潜逃,这个罪可大了……”东方少昰饶有兴致地将两人扫了几眼。 东方少倾只道这是他的罪,不应该将颜初夏拉进来。此话立刻遭到颜初夏的强力拒绝。 东方少昰嘴角溢出一抹冷笑,“初夏,什么时候你若想通了,随时可以让人传话过来。” 这个意思可是隐晦得很。 颜初夏只看了他一眼,“要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东方少昰没有再说话,让侍卫带了他们离开。这次,不再是回王府,而是进了天牢。 颜丹墨消化了好半天,才看着那个兴致甚好的男人说道:“如果、皇上想要初夏留在宫里,臣妾愿意去说合。”那眼神却是,请你不要用这种方式逼迫,那只会适得其反。 东方少昰像是猛然被人揭了伤疤,手抖了一下,冷冷看了颜丹墨一眼,不怒自威,颜丹墨竟然背脊发麻,动弹不得,甚至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丹墨,要得到一个女人,是要她心甘情愿主动送上门。只有她自己悟道,才是真的悟了。” 回到寝宫,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这就是她今后几十年将要度过的日子吗?颜丹墨不禁苦笑。 这一晚,颜丹墨没有等到东方少昰的归来,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沉默地笑了。 半个时辰后,一辆马车停在了天牢的门口,颜丹墨裹着一件黑色斗篷,谁也不知她到底做了什么,只是翌日一早,东方少昰还在早朝便接到东方少倾和颜初夏离世的消息。而与此同时,安王之前被收押的闯宫侍卫也随主人而去了…… 第118章 姐妹同心(完) “皇上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天下有一种毒,无色无味,甚至不会让人有痛苦,便能像入睡一样安然死去。我想,他们应该也死得很安然!” 这次轮到颜丹墨冷笑了。东方少昰心底一颤,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皇上不用怀疑,是我!就是臣妾替您除了他们。” “你、说什么?”这绝对不是东方少昰能想到的结果。 颜丹墨却不动声色,只是看着那个压抑着怒气、震惊甚至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煞气的男人。她第一次违逆了他的意思,用这种极端的方法。 “皇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初夏的?”颜丹墨甚至沏了两杯茶,像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样说着这个他们夫妻之间存在的最大问题。 东方少昰沉默好半晌,“丹墨,你没有权力处置他们?” 颜丹墨却不以为然,“皇上,你变了。你看着他们的眼神很痛苦……臣妾觉得,为夫分忧,这就是分内的事情。既然他们都已经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那早一点离开,皇上也可以早一点安心,不是吗?” 东方少昰压住怒火,“她是你的妹妹!就因为她可能威胁到你的地位,你就要除掉她吗?母后教给你的可不是嫉妒!” 嫉妒?到底是谁在坐在皇位上一直还嫉妒着别人得到的幸福? 颜丹墨依然没有情绪,“皇上,安王也是你的亲弟弟。为了初夏,你却想要置他于死地?这也不是父皇教给你的兄友弟恭!” 东方少昰拂袖而去。 安王与颜初夏的葬礼仓促而简单,没有现成的陵寝,便停在皇家寺庙开善寺的地宫保存,由众僧侣诵经祈福。这一切都是颜丹墨这个姐姐亲手操办的。 东方乾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东方少倾会这样没了。 孙昱熙在他面前哭得死去活来,好歹这个儿子是她一点点拉扯大的,那感情分外深厚一些。就算母子不对盘,可毕竟是血缘亲情,突然这样没了,任谁也受不了这个打击。 孙昱熙本是要冲到东方少昰面前一顿撒泼,可被东方少昰那冰冷的眼神一看,吓得不自觉就退了两步。 “太后的心情朕能理解,四弟如此想不开,朕也很悲痛。”毫无情绪的话。对外的传言,自然是安王畏罪自杀。 “他是你弟弟!”东方少昰何时变得如此冷血绝情了?孙昱熙睁大惊恐的眼睛看着他,满脸的不容置信。 东方乾叹息了一声,磕上眼帘,仿佛睡去。诺大的宫殿里,就听见女人的哭泣声。 他说过,东方少昰登基,无论内外事,他都不会过问。应该说,从那日东方少昰带着东方少倾进入后殿面对他时,他就知道,这个儿子的意志比任何人都坚定,别人说什么根本左右不了他,除非他自己破除执迷。 所以,他一直担心东方少倾会因为那个女人成为东方少昰的执迷点,他已经尽了他为父的力量了。在东方少倾以带兵器擅闯深宫之事获罪时,他本想不了了之,谁知东方少昰直接对他说道:“父皇,您安心养身体,儿子知道如何处置!” 结果谁料到他就这样直接将东方少倾禁锢了…… 而现在……东方乾无力地睁眼看了一眼红肿着眼睛望着她的孙昱熙,淡淡说道:“少昰不比少倾。” 只此一句,透着无限凄凉。 孙昱熙愣了愣。 两个月后,皇后颜丹墨为儿子东方旭举行了抓周礼,满做桌子的珠宝美玉琴棋书画,东方乾还亲自解了玉佩放在桌上,结果小家伙什么也没要,直挺挺地爬到一个香囊处,攥进了手里,嘴里直叫“姨姨姨”。 东方乾、东方少昰、孙昱熙和颜丹墨,一起僵住。 “姨!”东方旭爬到颜丹墨身边,摇摇晃晃爬起来,搂上了颜丹墨的脖子,兴奋地吐了一个奶泡,又叫了一声“姨”。 颜丹墨轻轻抚着小家伙的背,轻声说道:“姨已经不在了……” 这话极轻极轻,东方旭听不懂,但其他人都听见了。 东方少昰登基半年,后宫只有一个皇后。孙昱熙提议选秀填充后宫,东方少昰只不痛不痒地嗯了一声,这事还得颜丹墨亲自来操持。 选秀? 是呀,哪个皇帝不是后宫三千。 颜丹墨没有任何情绪,只用了三个月时间,便将此事办妥了,进宫的无论是人品还是样貌都是她亲自挑选的。尤其挑选了擅闯歌舞和糕点的美人。 东方少昰静静地听完颜丹墨的回禀,眼中依然毫无情绪,“你是想弥补朕?” 颜丹墨却笑道:“臣妾从来不亏欠陛下什么。”说罢,收起册子告退。 美人选定,第一天,东方少昰就招人侍寝了。 颜丹墨守在宫里,看着儿子睡觉,小家伙嘟着嘴,睡得异常香甜。不知道在他心中,那个已经不存在的“姨”到底有何意义。可没事他总会叫上几声,高兴或者懊恼,都会叫,宫嬷乃娘们常常被他叫得心慌意乱。 颜丹墨算着东方少昰离开她的日子,到今日,刚好两百天。 两百天不入她的宫门,不问候她的饮食,不听她私下的话语…… “翠玉,去请皇上过来一趟,就说本宫有重要的事情。” 翠玉有些惊惶的抬头,确保自己没有听错意思,这才应了声是。 之前,皇后也有让人去请过皇上,可这位圣上除了小皇子的事情,其他事情根本不会理会,今天的结果不想自明。 颜丹墨理所当然地没有等来东方少昰。 “皇上在许美人那里下棋……” 翠玉更加惊恐万状地看着那位雍容华贵美丽不可方物的皇后娘娘。作为一个奴婢,她是没有任何置喙余地的,可她总是不忍心看到主子伤心难过。而颜丹墨在人前也坚强得仿佛一个没心的人。即便曾经恩爱的男人对她视而不见,她也可以微笑应对。 别人或许会认为她根本就不在乎皇上的薄情寡义。只有在这宫里的贴身宫女们才知道皇后人后落寞憔悴的一面。 “嗯。许美人口碑不错,希望是表里如一之人才好。本宫要沐浴更衣,你去准备热水吧。”颜丹墨只淡淡说道。 翠玉的安慰就这样被堵了回来,仿佛那个人压根就不需要她如此卑微的支持一样。 泡了花瓣浴,穿上刚置办的新衣,坐在镜前淡扫娥眉,轻点朱唇,整个人也亮堂清爽起来。 翠玉看着终于安心了一些。 “娘娘可是要去见皇上?”其实,这位皇后啃向那位人君低头一下,或许就能破镜重圆。 颜丹墨对着镜子后面的脸微微一笑,“他是帝王,帝王总会有很多女人。” 翠玉的想法被轻易否定。 颜丹墨画完妆,挽了她最喜欢的流云髻,却没有一点珠钗步摇做点缀,这让她的整个妆容有一股说不出来的素雅气质。 “翠玉,我想好好睡一觉,如果他来了,告诉他,我想去开善寺。” 翠玉很是疑惑,皇上怎么会主动来,再说,去开善寺又是什么意思?难道娘娘是要去那边诵经?可是,她不是说想睡觉吗? 凌晨,一帮宫嬷奶娘被小皇子的哭声叫醒,翠玉怕吵着皇后休息,又小心翼翼地去瞅了一眼,没有任何异样,睡得很安稳。 可是辰时到了,皇后依然睡得很安稳。午时过了,小皇子要娘了,她依然安稳地躺着。 翠玉陡感不妙,低低唤了两声没醒,一摸,触手尽是冰冷,吓得差点摔在地上,“快、快去请太医!不,不,还有皇上!” 东方少昰听说女人病了,只是微微抬眸看了一眼那名内侍,说,他有空会去看她。 等处理完朝务,刚获新宠的美人则带着糕点前来,笑容妍妍,可人之极。东方少昰拉她在怀里坐下,又是一顿耽误。皇后的人再请,则被人拦了下来。 真等他有空时,已经是晚膳后了。随身的内侍有些看不过去,低了头说道:“昨日皇后娘娘说是有要事与皇上相商,不知道是什么要事呢?”他这只是自言自语,但却是故意要说给东方少昰听的。 东方少昰如何不明白,“连你也觉得朕冷落她了?” “娘娘母仪天下,宽容大度,为皇上选美填充后宫更是无怨无悔,事事亲力亲为,奴才听说,娘娘还累病了。只是有些担忧罢了。” “担忧?有什么好担忧的?她只是做了她皇后应该做的事情!再说有那么多宫人内侍伺候着,太医院还常常问诊。真有事,早就传到朕的耳朵里了。” “是是。是奴才多心了。” 最后东方少昰叹了口气,还是转了道,“去看看,免得她再请人来打扰朕。” 可到了地方一看,东方少昰傻了眼。 外面跪了一地的内侍宫女,远远就听见儿子的哭声,那嗓子早就哭哑了。东方少昰的眉头颤了一下,快步入内,只见孙昱熙抱着东方旭一个劲儿地哄着,眼睛红肿,声音嘶哑,而宫里一样跪满了人,最多的还是太医。 “怎么回事?” 孙昱熙没敢责备这个“儿子”,兀自走开了。 为首的太医跪着爬过来禀报,“娘娘……殁了。” 东方少昰被这个霹雳劈得全身冰冷,但他依然神色不多,连步子都与平日一般无二。只见他走到床前,看着那个面色如常的女人,伸手轻轻试探了一下她的鼻翼,接着又摸上她的颈动脉…… “滚!” 这一声本也不大,奈何压抑着千钧力道,将所有人横扫出去。房间里安静了,东方少昰终于闻到了淡淡的檀香味。颜丹墨喜欢用檀香,说是那可以安定心神,让心气平和。 事实上,她也平和得让他忽略了她本也是有七情六欲的。 东方少昰抚上女人的脸颊,他看得出,女人画了他喜欢的妆容,穿着他喜欢的衣服,静静地躺着,毫无生气。 “结果,连你也抛弃朕了吗?”东方少昰将头枕在女人胸前,听着那永远也不会再响起的心跳,“丹墨……” 按照颜丹墨的遗言,她的棺材暂时安放在曾经停留了东方少倾和颜初夏的地宫里。东方少昰亲自送去的,这里冰冷昏暗,女人将在这里沉睡到她的陵寝修建完毕。 皇后走后,皇帝的变化是很明显的,他每日都会去皇后的寝宫走一圈,抱抱小皇子,即便政务再忙也不会遗漏。而那些新晋的美人们,则再也没有见到她们的皇上。 除夕前,东方少昰带着儿子去看望颜丹墨。 东方旭一进地宫就“呵呵”笑了起来。东方少昰不由得笑道:“你也想她了吧?” “娘娘……”东方旭抱着东方少昰的脸,十分爽快地在他脸上吧唧了一下。 “想见她?”东方少昰捏了一下小家伙的鼻子,转眼看着那副棺材,心底翻腾出一股强烈的*。 贴身内侍一见那眼神,吓得汗都出来了,“皇上,千万使不得!” “有何使不得!朕有真龙护体!再说,这是上好的金丝楠木做的棺材,这还不到一个月,这么冷的天,应该无碍。朕只看一眼。”他这些话有些多余,显然,心虚的不止是那些下人。试想谁也无法接受自己女人被虫蛀满的恶心模样,更别说那些腐臭衰败的气味。可东方少昰就是想知道,她孤零零地躺在这里,可还安好。如果真有在天之灵,她会不会恨他。 内侍那个瀑布汗呀,只得叫宫嬷接过小皇子。 即便没人帮忙,以东方少昰的力量也能将棺盖打开,随着“哄哄”声响,棺材内暴露出来的越来越多,所有人都屏声静气,只有小皇子兴奋得“呀呀”乱叫。 棺盖开得越大,东方少昰的脸色越难看,内侍都要忍不住去提醒他别再看了。可就在此时,东方少昰一把将棺盖推到地上,眼睛里喷出了怒火,嘴里更是恶狠狠地叫了一句,“颜丹墨!你骗朕!” 皇后的棺木空了! 知情人士全被封了口。 东方少昰第一次生龙活虎地跳了起来,但他却要去捣安王与安王妃的墓。这可如何是好? 御林军开赴皇家陵园挖坟,这可是头一遭。而所有人都一头水雾,看这皇上的气势不像是要悼念这位逝去的弟弟,反而像是打算鞭尸! 他们手那个抖呀,腿那个软呀,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拿着铲子一点一点地搬泥土,开封口。 “最后他挖开了吗?”颜初夏饶有兴致地听大瞾使臣即李大学士滔滔不绝地讲述他们“死后”的事情。 东方少倾很不检点地搂着颜初夏的腰,甚至还摸了摸那凸起的肚子。 李沫咳嗽了一声,宣示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没有。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叫停了。可是三天后,皇上就留玉玺出走了。” “他应该找姐姐去了吧。”颜初夏心里酸酸的。当初若不是颜丹墨一力助他们潜逃,他们此刻应该还在大瞾的吃牢饭呢!当然,之前慕寒的准备也十足的充分,不但调动了他手下所有暗卫还将江南船帮和爱格温的远洋船联合起来运作,要不然,他们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迅速逃离大瞾。 东方少倾可没忘记李沫远渡重洋的目的,“你此次来,应该不是单纯地为了跟我们叙旧的吧?” “咳咳。”李沫有点心虚,但还是掏出了一道圣旨,“这个你们自己看吧。” 东方少倾迅速瞟了一眼,一副早知道如此的样子,“劳烦你回去告诉父皇,我本无意于皇位,而且我是逃出大瞾的罪人,更是担不起他的厚爱。况且,现在爱妻即将临盆,我也没时间去理会大瞾事情。” 李沫也一副知道答案的模样。东方乾几次三番要置颜初夏于死地,这彻底断了东方少倾对他的感恩之念。要他回心转意,那是不可能的。 颜初夏只觉得这个结果很是讽刺,只是摸摸东方少倾的脸颊,转首说道:“沫哥哥,我们已经打算在这里一直生活下去了。” 就在此时,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仆恭恭敬敬地走进来,抖抖索索地递给东方少倾一张纸,东方少倾看了一眼,从外面叫道:“慕寒,该付房租了!” 很快,慕寒冲了进来,看了一下账单,又从外面喊了一声,“剑无羁,牵头牛给爱莎。” 李沫听得耳根直颤悠,不自觉地又将这与大瞾无二的园林扫了一眼,这压根就是一个逸竹轩与倚风阁的杂糅体,而且这座宅子还不比王府小。 “这宅子?你们租的?” 李沫万分不相信,试问在这遥远国度哪里能有大瞾的园林建筑。 东方少倾却不以为然,“对了,我让慕寒藏了不少银票在你娘那里。下次让爱格温的远洋船给我把银子稍过来吧,最好兑换成金子。这边金子好用。这样我就可以将整栋宅子买下来了。你要知道,我有多辛苦,一面要养自己的妻儿,一面还要养十几个男人,唉,贫贱夫妻百事哀呀。你是不可能体会到我的苦楚的。”你完全不用用炫耀得意还幸福的口气如此抱怨好嘛?谁都看得出来你活得很滋润。 这宅子是爱格温建的吧,他是你的岳父,你完全可以白吃白住。他的庄园再养十个你绰绰有余! 李沫的眉梢颤了颤,面无表情地说道:“不用下次了。现在就在港口。如果你们能回去,本是不用如此麻烦的。” “沫哥哥你不是早就料到我们不会回去吗?”颜初夏笑语嫣然。 李沫也笑了,看着这个“妹妹”一脸的温馨幸福,他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宅子外面,是一片草地,东面不到五百米,便是爱格温的城堡。再远,就是成片的葡萄园,以及成片的牛羊马匹。 慕寒在院子里酿葡萄酒,据说他酿的酒,味道还很特别。而剑无羁则带着一队兄弟骑马驰骋在草地上放牧。让李沫最不能忍受的是,这些暗卫竟然也打算在这里生根,他们甚至成了远近闻名的斗牛士。多年前,他们谁能想到他们会过上这种无忧无虑的田园生活呢? “姐夫竟然会撂下皇位?”颜初夏依然觉得很不可思议,东方少昰对天下的责任心是不会容许他这样做的。 东方少倾轻轻搂着女人的肩头,“不必担心,他们本就是为那个位置而生养的,迟早是要回去的……”